第31章  会变得不幸


    “那父亲之后要怎么做?”


    李清婉有些担心此事会闹大, 其实她心里也觉得自己哥哥实在是太过不知轻重了,平日里招惹是非也就算了,竟然还惹到了靖国公身上。


    这不仅会影响到李家的名声, 更会牵连到她这个嫡亲妹妹的声誉。


    虽说她不满靖国公府以势压人, 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她哥哥无礼在先。


    李贽玄也是有此担心,只是他的担心跟女儿不一样,他想着更深些,想到了皇宫中那位的态度。


    “为父只怕明日早朝, 御史们会以此事弹劾我教子无方啊。”


    李清婉眉头微蹙, 眼眸中柔意清荡, 却是掩饰不住的森寒, 她轻声安慰道:“京中纨绔子弟多的是, 哪家没几个不成器的子弟。大不了您提前和张御史通一通气, 到时候牵涉的人家多了, 自然也就无人多嘴了。”


    “您毕竟是陛下的表哥, 想来就算闹到陛下眼前,陛下也会轻拿轻放。若是明日真如父亲担心的那样,也无需多虑, 想来端王哥哥也会为您求情的。”


    “也只能如此了。”


    被李清婉这样一分析,李贽玄心中稍稍安慰。


    这本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更何况还有端王在。


    虽然说李家现在不如太后在世时那般权势煊赫,但不管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皇族的颜面比什么都重要, 想来陛下也不会将李家如何。


    即便是当年良嫔毒害皇子, 武德帝也只是赐死良嫔罢了, 并没有牵连到李家其他人,要知道按照大雍律, 残害皇嗣的妃嫔可是要牵连到三族的。


    只可怜李贽玄不知道武德帝对姜静行的心思,更是被权势养大了心思,忘了当时太后还在世,今时却是不同往日了。


    如今武德帝大权独揽,权御天下,哪里还容得下伤了姜静行的人。


    心中稍安的李贽玄,脸上的神态又恢复到平和,也终于注意到李清婉脸上的忧愁。


    “你不是说要在你姑姑家多住段时间吗,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闻言李清婉忍不住红了眼圈,将自己在魏国公府探听到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又是靖国公府,胡家简直是欺人太甚。”李贽玄怒气冲冲,拂袖将桌上的茶杯一扫而落。


    外头候着的侍女想进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又被主家满面的怒意吓了出去。


    李贽玄肯让女儿去魏国公府小住,自然也是和胡敬易这个妹夫通过气的,可如今他又在李家和靖国公府之间摇摆不定。


    他心中暗恨胡敬易这个魏国公长子名不副实,软弱无能,对于自己儿子的婚事,竟然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魏国公府的老夫人也是个精明厉害的,从来不肯轻易落人话柄,对外只说是媳妇娘家侄女来此小住,对于二人的婚事从不主动提及。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先把女儿和胡重光两个人的婚事给定下来!


    他看李清婉一副伤心不已的样子,便知自己女儿恐怕早已是情根深种。


    李贽玄目光划过一丝暗芒。


    李家和魏国公府的姻亲绝对不能断,不仅不能断,还要更加紧密才好。


    这不仅仅是为了李家,更是为了端王。军中各处都有魏国公的亲信在,这是何等大的助力,将来恐怕会有大用。


    李贽玄知道,自己若是能把魏国公这条大鱼拉上端王的船,那将来等端王登基之日,便是李家飞黄腾达之时。


    把事情想清楚后,李贽玄问李清婉:“重光近几日在做些什么,还是常常住在郊外的军营里吗?”


    李清婉摇摇头,目光有些暗淡,虽然她常去魏国公府,但也并不是日日都能见到表哥的。


    不管怎么说,胡重光身上都是有官职在的,他又是个尽职尽责的人,嫌每日都要入城回府上太过麻烦,便常常住在军营里。


    “魏国公府收到了长公主的赏花宴,姑姑便将表哥叫了回来。”


    长公主陆筠虽说嫁给了李清婉的亲叔叔,但这位公主一向与李家不亲近,李清婉也不喜她高高在上的公主姿态,于是一向都称呼她为长公主,而不是更亲近一些的叔母。


    但李贽玄不这样想,反而开口劝着女儿和长公主亲近些。


    “长公主毕竟是你叔母,你也要时时去拜见她才好。既然重光也要去赏花宴,那等到那天,你就跟着你姑姑一起去吧。”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姜静行那个女儿定然也要去赏花宴。你与你表哥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自然是比旁人来的情意深长,想来若是你表哥自己不愿娶,魏国公也逼迫不得。”


    李清婉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李贽玄见此微微一笑,满意地顺了顺胡须。


    魏国公府尚未把婚事挑破,想来也是在两家之间犹豫。


    胡重光作为魏国公府的继承人,他的婚事本身就已经决定了魏国公偏向哪方。


    李贽玄猜测胡家之所以没有去和姜静行提亲,估计是觉得即便是娶了姜静行唯一的女儿,也不见得姜静行就会和胡家绑定。


    姜静行如今是权倾朝野不假,可他更是天子心腹,众所周知的保皇党,向来不轻易插手皇子背后势力之间的争夺。


    同是军功起家,可魏国公府就比靖国公府要复杂的多,胡家是个庞然大物,姻亲遍布朝野,又在军中扎根多年,四处都有着人脉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即便胡家想在这场夺位旋涡中明哲保身,也是尾大不掉,随时都有可能被人送到风口浪尖上。


    姜静行有武德帝作保,手中兵权也是说放就放,丝毫没有犹豫。


    想来这样能打仗又不恋权的臣子,每个皇帝都会喜欢,自然也就不值得在位的皇帝费心费力去铲除。


    可胡家就不一样了,魏国公既然想要胡家长长久久的尊荣下去,那就难免要下场去争一争了。


    就目前朝中局势看来,端王的赢面最大。李家背靠端王,胡家若是娶了李家的嫡女,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投诚了。


    这样想来,这门婚事还是有可以周旋的余地的。


    李清婉也知道自己父亲有鸿鹄之志,既然父亲今日支持她和表哥在一起,那想来这门婚事对李家很重要。


    家族荣耀,她向来铭记入心,原本还担心自己将事实说出后,父亲会阻止她和表哥在一起,怕她丢了李家的脸。


    李清婉看父亲神态舒缓,心中大石落地,想要嫁给胡重光的信念更深了几分。


    再说姜绾这边。


    她和管家一起从堂厅退了出来,只留下了姜静行和李娘子在屋内聊天。


    姜绾走出主院后,并没有和管家一起去库房挑选布料,反倒是让管家先去。


    “那我一会儿将料子送去小姐院子里,也省了小姐多跑一趟。”


    姜绾摇头,说道:“管家爷爷费心了,不过也不必如此麻烦,您一会儿直接带人去秋霞院就好,我先过去给表哥表姐说一声姑姑的事。”


    秋霞院正是朴玲的院子,朴律霖住的院子是春华院。


    管家点点头,应道:“这样也好,小姐和玲小姐也能一起挑一挑,若是有了先后,难免让人多嘴,说咱们府上苛待表姑娘。”


    说完这番话后,管家又夸赞了姜绾一句。


    “小姐也是玲珑心窍的姑娘,相信这次认亲宴定能办的满满当当的,好让上京城的人都知道知道咱家小姐的本事。”


    姜绾第一次直面管家如此直白的夸赞,她脸上有些害羞,于是催着管家爷爷快走。


    等管家笑呵呵地走了,她也转身向西院走去。


    姜绾来到秋霞院的时候,朴玲刚刚才放下抄写经书的手,正坐在屋子里和朴律霖说话。


    她也是来过几次秋霞院的,更别说前头还有侍女引路,她轻车熟路地便寻到了朴玲的屋子,还没进门,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娇笑声。


    今天朴律霖来找妹妹,也是听说了她整日闷在院子里不出门,就给她送来一些有趣的话本子,想着让她开心,也好趁机劝她多出去走走,结交一些上京的贵女。


    可没想到他刚将话本子送出去,姜绾就来了,后面的话自然也就被他咽了回去。


    侍女打起帘子,请姜绾进去。


    “什么事让表姐笑的这样开心,说出来也让妹妹乐一乐。”


    朴玲随意披着白底宽袖外衫,她本来正倚在矮榻上看画本子,见姜绾来了有些惊讶。


    她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朴律霖,见自己哥哥没有说什么,便主动冲门口的姜绾招手:“是哥哥送来的话本子,有趣的紧,你也来看看。”


    姜绾在朴家的时候和朴玲关系一般,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有些事说开了也就好了。


    这些日子,朴玲有意和姜绾打好关系,得了什么东西都来和她分享,姜绾也不愿意多个仇人,接受了之后也不忘回礼。


    都是花样年华的漂亮小姑娘,二人之间你来我往,就越发的熟稔,关系也好了起来,如今看起来,还真有几分亲热姐妹的意思。


    姜绾走进屋里,她也没想到这么巧,朴律霖这段时间忙着处理铺子上的事,她已经许久未见到他了。


    却没想到今日他居然也在,倒是省了她再跑一趟。


    青年今日穿了一件靛蓝色的圆领长袍,腰间缀着一块白玉,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雅,文人气息十足。


    “表哥也在。”


    “表妹怎么来了,听闻今日长恩侯来了府上,如今人可走了?”


    朴律霖今日早晨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在下人的描述里,自己这位温婉表妹的行事作风,可是差点让人惊掉了下巴。


    想到昨晚姜绾那几脚,朴律霖眼神也带上些隐晦的探寻。


    她今日穿了一身雀金绒的衣裙,赤金色的镶边与她头上的金玉发饰交相辉映,不仅没有丝毫俗气,反而更称的她明媚大方,矜贵又雅致。


    姜绾神色不变,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她自然察觉出了朴律霖眼中的异样,但丝毫不在意。


    她这位表哥啊,就是容易想的太多,就像小时候父亲和她谈笑时打趣的话。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姜绾在心底想了想,很快就想起来了。


    机关算尽太聪明,然后就会变得不幸!


    在朴玲的招呼下,丫鬟又抬来一把携花扶手椅,紧挨着放在朴玲软榻旁边。


    姜绾笑着握住她伸出来的手,小姐妹两个亲热地靠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朴律霖也时不时地插嘴说几句。


    他心思灵敏,又能言善辩,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不一会儿,管家便让身边的小厮带人抬着各式布料来了秋霞院。


    等屋外的丫鬟进来回禀,姜绾这才说起李璇认亲的事。


    闻言,兄妹二人都很惊讶。


    朴玲恍然大悟,明白过来自己一直都误会了李娘子,原来她不是府上的夫人。


    朴律霖也有些惊奇,他没想到姜静行会将人认作妹妹,而不是抬进府做姨娘,堂堂一品国公,身边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没有,看来还真对他早逝的姑姑一往情深。


    不过这样更好,朴律霖想到,朴家和靖国公府的关系会更亲近。


    “这也是一桩喜事,父亲有意宴请上京城的同僚亲友一同来参加。”


    朴玲点头,可以想象那时候肯定十分热闹,恐怕是高朋满座,毕竟能和姜静行相交的必定是朝中的达官显贵之流。


    “那定在什么时候呢?”


    “五日后。”


    姜绾解释道:“宴请所需的金碗银筷是现有的,并不需要再去置办,直接拿来用就好。至于菜式,定的是新宴楼的厨子,但做些什么菜倒是要好好想想。”


    “不过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出去看看衣料吧。”


    姜绾和朴玲携手向屋外走去,朴律霖落后她们一步,经过门口的时候,还不忘给她们撩起帘子。


    姜绾对着他感谢地笑一笑,继续说起姜静行的吩咐。


    “姑姑说,要为我们做些京中样式新颖的衣服,好在长公主的赏花宴上穿,父亲便吩咐管家开库房,把御赐的衣料拿来给我们分一分。”


    闻言,朴玲眼光微闪,面上的笑意也真诚了几分。


    她本就有意在赏花宴上好好表现,如今有了御赐的衣料做衣服,自然会更加出众。到那时,别的世家小姐也会因此高看她,知道靖国公府也是看中她这个表小姐的。


    朴玲嘴角微弯,樱唇轻启。


    “姑父费心了。”


    此时谁也不知道,她已经将姜静行对自己的在意记在了心底。


    而姜绾嘴角笑意不变,只以为是客套话,也没有在意。


    秋霞院比起西院其他院子,要更加精巧一些,因为它以前住的一直都是女眷,因此秋霞院里面还分出了内外院。


    几人带着丫鬟穿过垂花走廊来到外院,院中放着石桌木椅。


    姜绾和朴玲依次落座,朴律霖则坐的远了些,毕竟他对这些衣料没什么兴趣。


    院子中间,小厮身后站着两排丫鬟。


    每个丫鬟手里都有托盘,前面一排衣料的颜色明显要更鲜艳一些,也更适合做女子衣裙。


    小厮说道:“管家吩咐每样衣料拿一匹过来做个样式,等两位小姐挑好后,便让人送过来。”


    姜绾的目光扫过所有布料,只在一匹湖绿色织金锦,和一匹桃粉色的浮光锦上稍稍停留。


    看完后,她对着朴玲说道:“长幼有序,姐姐先挑吧,妹妹并没有什么钟意的。”


    朴玲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看起来十分娇俏。


    “既然如此,那姐姐可就不客气了。”


    说完,她便让身边的丫鬟,将后一排一匹湖蓝色的布料拿了过来。朴玲伸手摸了摸,满意道:“其他的布料姐姐看着一般,只中意这一样,不知妹妹能否将这样的布料都给我。”


    姜绾看了看那匹湖蓝色的布料,认出这是彩晕锦,是蜀地的贡品。


    虽然难得,却也比不上那匹桃粉的浮光锦,而桃粉色也是朴玲最爱的颜色。


    那匹浮光锦布料,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很是引人注目,若是做成广袖石榴长裙,定然十分好看。


    姜绾看着朴玲满意的神情,觉得她真是变了很多。


    虽然有些疑惑她的改变,但姜绾维持笑容不变,自然而然地说道:“自然是可以的,一会儿我就让人把这个料子都给姐姐送来。”


    第32章  认亲宴


    等朴玲挑好布料,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后,姜绾便告辞离开。


    “妹妹可是要回去用膳,何苦多跑一趟, 便在我这儿用膳吧, 正好哥哥也在。”朴玲见姜绾要走,上前挽留道。


    “多谢姐姐好意,只是眼下府中还有不少事物要安排,前头管家已经侯着了, 不多留了。”


    姜绾笑着推辞了朴玲, 又向着朴律霖点头示意, 等他回应后便带着秋禾离开了秋霞院。


    “表妹慢走。”


    兄妹二人目送姜绾离开, 朴玲吩咐丫鬟收好布料, 又走回了内堂屋里。


    其实不仅姜绾疑惑朴玲的变化, 就连朴律霖这个做哥哥的也察觉到了自己亲妹妹的异样。


    自从来到上京, 住进靖国公府, 朴玲便沉默了不少。


    朴律霖打量了打量了妹妹的神情,见她不似在家中的活泼娇俏,衣钗简单, 也并未点唇上装,平日半散的发髻也用发叉挽了起来,看起来端庄文静了不少。


    不过他觉得这反到是一桩好事,毕竟上京不比清河郡,靖国公府也不是家中, 稳重些总归是好事。


    但这到底是自己亲妹妹, 朴律霖心中还是关切几分的。


    “我见你近几日沉稳了不少, 却甚少出门游玩,可是身边的仆从不尽心。”


    “跟她们不相干。”朴玲神色淡淡。


    朴律霖眉头微皱, 眼神扫过妹妹手下湖蓝色的布料,心中不解,只好先示意屋内的丫鬟们都出去。


    “那是为何,可是为了你的婚事忧心?”


    朴律霖知道自己母亲给妹妹捎带了一封家书,心中的内容他不知,却也能猜测几分。无外乎是催自己女儿和姜绾交好,多多走动,多为自己的婚事筹谋。


    他以为她为婚事发愁,于是安慰道:“上京城的青年才俊都会收到公主府赏花宴的请帖,届时你可多参看一二。看姑父的意思,也是把你我二人放在心上的,定不会让你草草出嫁。”


    “哥哥觉得我应该嫁到什么样的人家?”


    朴玲闻言神情讥讽,心中止不住的发冷,原来自己哥哥也同母亲一样的想法。


    她本以为父母兄长是怕她委屈,才想让她嫁到上京,嫁的更好。谁曾想到,竟是为让她嫁的更好,为保家里的荣华富贵,让她去委屈自己。


    见朴玲面色不好,又听到她如此发问,朴律霖眉头皱的更紧。


    他自然是希望她嫁的越高越好。


    他自己便是男子,自然是知道这世间男子是如何的薄情寡义,像姜静行这样钟情他姑姑,即便身处高位也不曾寻花问色的人,他也只见过一人罢了。


    女子与其寻摸男人那一瞬真心,远不如看重那些身外之物来的实在。


    可听妹妹这语气,仿佛心有怨气。


    纵然朴律霖心如渊海,一时之间却也不明白朴玲在怨些什么。


    现在她和姜绾交好,并无龃龉。靖国公也并未亏待他们兄妹,平日的吃穿用度也是比照姜绾这个嫡小姐来的,长公主的赏花宴也不忘叫他们同去。


    甚至,姜静行也默认他在外行事时打着靖国公府的名号。


    朴律霖最近与几个世家子弟交好,更是清楚靖国公在朝中的权势,他这位姑父是如何简在帝心。


    那些世家子与他称兄道弟,大多还是看在他靖国公府表少爷的身份上。


    难不成是有了心上人?


    “你可是有了心上人。”虽是问话,朴律霖的语气却很肯定,脸色也不善起来,他不觉得能和闺阁女子私相授受的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朴律霖心中还是有些不解,据他所知,自己妹妹自从来了上京,还从未和外男接触过,若那人是在清河郡与她相识的,以自己妹妹的脾气,又怎会甘心跟着他来到千里之外的上京。


    朴玲听到朴律霖的话后垂眸不语,手指在湖蓝色的布料上轻轻抚摸。


    朴律霖未听到她反驳自己,便更确定妹妹和谁有了私情。


    可在这靖国公府的男子,除了他们的国公姑父便只有小厮护院。自己这个性格有些高傲的妹妹,真的会看上那些下人吗。


    朴律霖看朴玲只低垂着眼,手指玩弄着那一片衣料,心中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测。


    “玲儿你……”


    朴玲看着神色不明的兄长,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经被他看穿了。


    但她心里的念头不仅没退回去,反而坚定起来。


    她盯着哥哥说道:“我与姑姑是亲姑侄,祖父在时常说我长得像姑姑,因着思念远嫁的姑姑,连带着也偏宠我几分,还说我若穿着湖蓝长裙便更像姑姑少年时了。”


    “母亲总希望我嫁个好人家,最好是钟鸣鼎食的世家权贵,还因此将我送来上京,可我看在这偌大的上京城,靖国公府便是最好的人家,姑父也是这世上少有的尊贵之人。”


    说着朴玲自嘲了一声,嘲弄地看了朴律霖一眼:“难不成哥哥还想让我做皇妃不成。”


    朴玲将这段时间自己的所思所想一吐而快,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民间民风开放,普通人家女子三嫁都不稀奇,更何况,以前姑侄共事侍一夫的事又不是没出现过,她娘不是希望她讨好姑父,好让自己嫁的高些吗。


    那自己嫁给国公姑父做续弦,岂不是就是最好的办法。


    ……


    春和景明,阳光明媚。


    谁曾想到,在上京城的人家们,一心为长公主的赏花宴做准备的时候,这一向闭门谢客的靖国公府反到先热闹起来。


    姜静行既然决定要为李娘子大办认亲宴,自然是广发请帖。


    朝中同僚,皇室宗亲,甚至是已经开府外居的四个皇子,连带着让她敬而远之的长公主府都没给落下。


    到了认亲宴这一天,靖国公府紧闭了小半个月的大门,总算是敞开了。


    许多人摸不清这里面有什么章程,更疑惑他姜静行为何认个妹妹,还要如此大动干戈。


    但靖国公的面子没人敢拂,必须要给足了,哪怕是主家不能亲自来,今日也派了家中子弟携礼前来。


    姜静行没有儿子,以她的身份也不好站在门口,干脆就叫了朴律霖带着管家在门口迎客。


    青年身姿不凡,谈吐温言有礼,又引来许多人询问这是何人,知道他身份的自然是如实告知。


    霍辛和姜静行交好,请帖自然早早送去了长兴侯府。但他今日公务繁忙不能脱身,于是就让霍鉴琦带着贺礼前来。


    霍鉴琦自那天见过姜绾后,回家就直接告诉了自己亲爹,他不愿意娶。


    霍辛当场脸黑如碳,算盘还没开始打就已经落了空,气的他恨不得抽自己儿子一顿,霍鉴琦自然是不怕的,但也在军营躲了好几天,直到今天才被他爹拽了出来。


    靖国公府门口站着迎宾的小厮,宾客盈门,唱礼声不止。


    章云彻也知道这几天霍鉴琦在躲着自己亲爹走,在门口撞见他时,忍不住嘲笑了他几声,最后才被他拽进门。


    系统更是不知道,自己的女主已经被痴情男配给拒婚了,姜静行就更不在意此事了,毕竟她也算是今天的主角之一了,忙的可谓是分身乏术。


    姜绾为这次的宴席下了不少心血,请的是新宴楼最好的厨子,用的也是最好的食材。


    男客女客分席而坐,菜色酒水也因人而异,来往仆从低眉顺眼,手脚麻利,显然是经过训练的。


    注意到这些精巧心思的人,纷纷赞叹这姜大小姐的管家本事,再见这靖国公府的云梁华栋,不少贵妇人都动了结亲的心思。


    姜静行在男客这边和几位同僚喝了几杯酒,又客套了几句,眼见吉时已到,便吩咐婢女将姜璇请出来。


    姜璇因为今天的认亲宴,早早便起身梳妆打扮,又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上一身繁复贵重的衣裙。


    她虽无倾国之貌,此时也是明珠生晕,恍若倾城。


    这些年她很少出门见人,今日初次在人前露脸,心中忍不住的紧张,只觉得如芒在背,又让她想起了当年是如何被人指指点点。


    姜静行看出她的不适,上前扶着她走到大堂中央。


    “兄长……”姜璇低声唤道。


    姜静行轻轻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怕。”


    听着耳畔的温柔嗓音,姜璇慢慢放松下来。


    按礼来说,今日应该请族中的长辈亲朋前来,于祖祠中观礼见证,再于家谱上增添名号。


    但姜静行假扮的是姜尉的身份,而姜尉的亲族早已因战乱死绝,姜静行这个名字也是她投军后给改的,改成了她上辈子自己的名字,又哪里来的什么长辈亲朋。


    至于族谱,你别说,姜静行她还真有族谱!


    是当年她封侯的时候,武德帝亲手写下,亲自赐予她的,上面第一个名字就是她自己,紧接着就是姜绾。


    本来是没有月娘的名字的,是姜静行把族谱拿到手后,自己又亲手写上去的。


    如今,上面又添了新人。


    从今往后,她们就是一家人了。


    司仪站在前方高声唱礼,姜璇随着三拜九叩,礼毕,又给天皇地母上香,再次三拜九叩。


    接着,她端起丫鬟递来的茶水,对着姜静行行礼说道:“兄长请用茶。”


    姜静行接过茶水饮了一口,笑道:“妹妹快起。”


    等认亲的仪式走完,姜静行带着姜璇走到外堂,端着酒杯朗声说道:“今日本公得一佳妹,舍脸遍请诸君,府中略备薄酒,诸位可要尽兴而归啊。”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自然是连声道贺。


    “国公美意,不敢推辞。”


    “令妹温婉贤良,真是可喜可贺啊。”


    第33章  两对兄妹


    靖国公府前庭的面积很大, 假山小池都有,庭中设了桌案,各色瓜果菜肴摆上也算是错落有致。


    等姜静行带着姜璇出来敬酒的时候, 章云彻和霍鉴琦二人, 还有几个他们认识的权贵子弟正围成一桌自娱自乐。


    这几个人自小熟识,此时都被父兄赶来送礼,也算是玩儿的开。


    看着不远处弄盏传杯的热闹,章云彻口中啧啧称赞, 忍不住用扇子戳了几下旁边人。


    “靖国公当真是我辈豪杰啊, 我看他来者不拒, 喝了这么多酒竟然一点都没醉, 你看看前边围的, 可都是朝中重臣。你看看, 淮海伯, 乾安侯……”


    来往的仆从挡住了他的视线, 于是章云彻稍稍侧身,把人看清楚后继续说道:“这些武侯可都是亲自来了,还有李相府上的人。”


    即便嘴里嘀咕个不停, 他手上也不忘轻摇玉骨扇,给自己扇了扇风,端的是一派风流雅致。


    “听说宫里几位不能出宫的小皇子,连带着长公主都送来了贺礼,表哥他也……不是,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


    章云彻说着扭头一看, 发现之前还在出声应和他的霍鉴琦, 此刻正死死盯着一个地方看,手里捏着的酒杯也是一动不动。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发现他死盯着看的,正是今日宴会的主角,靖国公新认的妹子。


    看到这一幕,对此摸不着头脑的章云彻只好暧昧地笑笑,打趣地说道:“怎么,心动了,你不是有心上人了吗?”


    自顾出神的霍鉴琦被章云彻打断思路,他收回视线,盯着酒杯看了几舜,然后端起酒水一饮而尽。


    章云彻也端起酒杯,同时心里又感叹道,没想到这靖国公府待客的酒水都是千金难得的佳酿。


    “是心动了。”


    “咳咳,咳。”


    美酒刚入喉的章云彻差点没被呛死!


    他咳嗽了两声,差异地扭头看向霍鉴琦,他刚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对方还真应了!


    霍鉴琦丢下一句惊人的话后便一言不发,即便章云彻左缠右搅的让他讲讲怎么回事,他也没有将事情托盘而出。


    看着不远处众星捧月的女子,霍鉴琦将心落到了实处,心中十分确定那人就是她。


    总算找到她了。


    他和姜璇的故事很简单,无非是美救英雄罢了。


    几年前,霍鉴琦带着长兴侯府的护卫出门与人游猎,却不慎被人算计马匹发疯,就连身边的护卫也被人买通。


    发了疯的骏马带着他一路向山林深处狂奔,路上怪石嶙峋林,如果他被甩下去,肯定会摔的头破血流。也幸亏他自幼习武,有点儿真本事在身上,不然也不能在狂乱的马蹄下逃生,又反杀了叛变的护卫。


    可谁知道,暗处竟还埋伏了一批江湖杀手半道截杀他,真是刚从狼口脱险又入虎口,身边没有帮手和趁手的武器,最后逼的他只能以命相搏。


    等他留下满地尸体时已经是深受重伤,强撑着最后的力气走出树林后就支撑不住了,最终昏倒在地,意识全无前只看到一辆马车向自己驶来。


    “娘子,前面有个人。”


    “什么样的人?”马车的主人挑开车帘向外望了一眼。


    “似乎受伤了,留了好多血。”


    “……先救起来吧。”


    意识朦胧间,霍鉴琦迷迷糊糊地看到了她的脸,却不甚清晰,只留下耳畔轻柔的嗓音。


    等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上京郊外的一处庄子上。


    杀手的兵器上抹了毒药,虽然救他的人及时给他找了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但余毒难清,眼前只剩下朦胧的一片,看人也只能看个轮廓。


    当时死里逃生的霍鉴琦心知肚明,这次的刺杀和他的好继母脱不开干系。


    他爹在外征战,家里也不安全,深思熟虑下就说了个假身份,又让庄子主人同意他在此处养了一个月的病,等他好的差不多了,这才跟着找来的心腹回了长安侯府。


    姜静行左边站着姜璇,姜璇左边又站着姜绾,霍鉴琦直盯着姜璇看,这很难不引起她的注意。


    她看了看霍鉴琦,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是谁。


    “那个是谁?”姜静行叫来管家,示意他看向霍鉴琦的位置。


    管家熟知今天来的客人,一看就道出了他的身份:“大人虽没见过,但应当也知道,那位郎君便是长兴侯的长子。”


    哟,原来这就是他女儿那个痴情男配呀。


    姜静行不知道霍鉴琦在看姜璇,她看了看跟在身旁乖巧的女儿,只以为他对姜绾一见钟情,这才一时看呆了。


    “原来这就是老霍的长子,没想到老霍还真没骗我,长得的确不错。”


    跟他爹那张黑如炭的糙脸完全不一样。


    虽然姜静行自言自语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姜绾听在耳中,她听到自己父亲夸赞别人,也跟着好奇的看了一眼。


    见对方只是个普通世家郎君后便不感兴趣了,心里觉得对方也不怎么样,还没前几天泰安楼那个狐狸精给她的威胁大呢。


    姜绾对自己在爹爹心中的地位,依旧是自信满满的一天。


    姜静行隔着来往的人群,用眼神上下看了看霍鉴琦。


    青年锦袍玉冠,外面裸露的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整体看下来就是个俊美英武的郎君,她刚才看见他时心中浮起的熟悉感,也是因为他和他爹霍辛,在轮廓上有些相似。


    章云彻时刻关注着姜静行那边的动静,此时见靖国公看向自己所在的位置,觉得是霍鉴琦动作太明显所致,所以他在桌下伸手偷偷地拽了拽好友的袖子。


    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霍鉴琦被他拽的身体向一侧歪去,惹得姜静行又看了他一眼。


    “兄弟快别看了,靖国公发现了,正看咱们呢。”


    章云彻莫名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他被姜静行看的身体微僵,心里一阵发虚,于是咬牙切齿的小声提醒霍鉴琦。


    被拽的霍鉴琦拍开他的手,见靖国公在看他,为免失礼,直接起身向着内堂的方向抱拳行了一个晚辈礼,以示恭敬。


    姜静行见此,也面带微笑对他点头示意,但也没有叫他上前来,毕竟将来他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席间宾客们推杯换盏,姜璇跟在姜静行身边见了不少人,但精力更多的还是放在姜静行身上,霍鉴琦的一举一动也被她收在眼中。


    姜璇虽然有些意外在靖国公府再次见到霍鉴琦,但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她当初救他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华服,知道他身份不简单,定然不会是像他说的那般,只是个山中猎户。


    虽说今日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却也没有什么让人惊讶的。


    姜璇神色不变,平静地移开了视线,假装没有看出与她对视时,男人眼中迸发的惊喜。


    等霍鉴琦与姜静行客套完,眼神再次看向她时,姜璇也只是装作不知,转身被侍女扶着进了内院,徒留院中的男人伤神不已。


    随着日头西垂,黄昏将至,来观礼的客人们也个个酒足饭饱,纷纷告辞离去。


    总之,今日靖国公府这高朋满座的认亲宴,在将来几天,成为了不少达官显贵口中的谈资。


    霍鉴琦告别章云彻后,两个人各回各家。


    在来靖国公府之前,他本来打算等宴会结束后就回军营,好继续躲着他爹走,让他爹早点儿放弃和靖国公结亲的心思。


    可现在他有缘得见心上人,心里又有了别的想法。


    霍鉴琦觉得,现在他很有必要找他爹谈谈他的婚事了。


    以前他寻人无望,觉得娶谁都一样,现在情况可就不一样了。梦中人家世姓名就在眼前,若是再次错过,岂不是显得他太过无能。


    正在府衙处理公务的霍辛突然后背发凉,心中涌出一股不好的感觉。


    他左右看了看,大家都很忙呀,根本没人注意他。


    霍辛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将其归于是自己的错觉,又想到今天是靖国公府的认亲宴开宴的日子,嘴里忍不住叹口气,只希望自己儿子能让自己省点儿心。


    大儿子倒是样样出色,可惜不听话啊,二十出头的人了还没让他抱上孙子。


    至于小儿子,小儿子倒是听话,就是心眼儿太多,净耍些小聪明,也不让人省心。


    还不知道家中正有一道暴击等着他的霍辛盖好文书,怡然自得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已然快到下匙的时间。


    夕阳的余晖一点一点的消失,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上京城华灯初上。


    忙了一天的姜静行终于有功夫歇下来喝一口茶,她坐在姜璇的院子里,静静地看着侍女替她卸下头上的珠钗。


    姜璇今日心情极好,撇见铜镜里姜静行出神的俊美面庞,忍不住微微一笑。


    “兄长在想些什么?”


    “嗯?”


    姜静行嗓音有些慵懒,带着说不出来的魅惑,似是还没有回过神来。


    姜璇不受影响,反倒是屋里站着的两个小侍女,被这声音羞的面色粉红,羞答答地垂下头。


    “只是有些累了。”


    终于回神的姜静行见姜璇脸色有些疲倦,说道:“忙了一天,你今夜也早些休息吧,府中事交给管家和绾儿便是。”


    的确有些倦意的姜璇点点头,又吩咐侍女送姜静行出去。


    又过了一刻钟,姜璇总算在侍女的服侍下换成了家常的衣裙,她伸出手指揉揉被束了一天的头皮,彻底松懈下来。


    这时她身边的侍女荷叶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金红请柬。


    “这是什么?”


    姜璇疑惑问道,同时将请柬从侍女手中接了过来。


    “小姐,这请柬是今日昭阳长公主府随着贺礼送来的,仓库管事怕误了事,让我给您送来。”


    听完荷叶的解释,姜璇心中有了明悟。


    如今她成了府中名正言顺的大小姐,长公主嘱咐人给她补一道请帖也不稀奇。


    尚且不知长公主和姜静行一番恩怨情仇的姜璇,这样想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她被姜静行救回来的时候,长公主早已嫁人远去。


    当下只想到这一个原因,姜璇心里忍不住夸赞长公主做事体贴周到。却不知,她口中做事体贴周到的陆筠,也在好奇她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自那日与陆执徐在皇家别院相遇后,陆筠被勾起心中往事,也没了心情与人交往,所以一直闭门不出。


    直到今日,宫中云贵妃办了个小宴,派人到公主府来请她入宫。


    云贵妃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李嬷嬷见陆筠心中郁郁,便劝她去参加宫中小宴。


    陆筠午前就入了宫,先是去了云贵妃宫中用宴,午后又与几位有子的妃嫔叙了叙家长,此时正在明光殿陪武德帝用膳。


    今日他们兄妹之间闲聊的话题,正是姜璇这个靖国公新认的妹妹。


    武德帝出身世家,自幼受礼教熏陶,用膳时一向不喜多言,至今为止,也只有姜静行能让他破例。


    殿中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只有桌上碗筷相碰的清脆声。


    张公公悄无声息地站在角落里,服侍着这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兄妹。


    陆筠见皇兄放下了玉箸,也随之停止进食。


    时刻注意着的张公公向旁边人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人将膳食撤了下去。外面侯着的宫女低眉顺眼地走进来,已经不是上次要为姜静行布菜的人了。


    张公公前进几步,恭敬地递上清水和干净的丝帕,等武德帝净手后又带人安静地退出去。


    等宫人退去,明灯下的陆筠眼波流转,笑着说道:“皇兄宫里的御厨真是心灵手巧,这闷白鳝鲜嫩爽口,一点腥味也没有。”


    武德帝抬头看了一眼妹妹:“这么多年了,来朕这还是最喜这道菜,你倒是钟情难移。”


    “自然是味道好极,才会让臣妹喜爱至今。”


    陆筠笑颜如花绽,眉间花钿浓艳绚丽,裙摆绣着如花般层叠在一起的杜红牡丹,裙裾逶迤在地,身上的宫装就如主人般艳丽逼人。


    武德帝见妹妹笑意晏晏,盛装艳抹,有些意外她今日的好心情,于是直接问道。


    “你今日在宫中可是遇到什么喜事?朕看你席间一直都是笑容满面的。”


    听到上首皇兄垂问的昭阳长公主笑而不语,随口应道:“只是皇兄朝政繁忙,我们兄妹好久没一起用膳了,怪怀念的。”


    同时她在心中说道,自然是一件好事。


    几年前她刚入京时,就派心腹打探过靖国公府的情况,早就知道那李娘子主持着靖国公府的公馈。她当时虽然有些哀思,但并无怨怼之情,毕竟那李娘子入府时她已经嫁人了,实在是怨不得姜郎。


    本以为那人是姜郎的房中人,心中猜测着等姜郎回京,免不得要给她一个位份,也许让她做新夫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曾想,今日姜郎竟将其认做了亲妹妹,如此这般,二人之间自然是再无男女之情了。


    她心头的那点儿不满,也随着今日的认亲宴烟消云散了。


    心情不错的武德帝听到她这么说,也就随口打趣了一句。


    “多大的人了,都已经嫁了人了,还要人陪着一起用膳,跟个小孩子一样。”


    骤然听到这句话,陆筠握紧手中的锦帕,又马上松懈下来。


    她向来不喜别人提起她已经嫁人这件事,但还是随着武德帝打趣的话笑了笑。


    陆筠虽然遮掩了神色,但武德帝心深如渊,狭长的眼眸一扫,就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在想些什么。


    张公公安静进来奉上一壶茶水,殿中幽香袅袅,武德帝用手指慢慢敲了敲靠椅上的雕纹手柄。


    罢了,终归是自己愧对于她。


    犹记少年时他也是很疼宠陆筠这个小妹妹的,兄妹谈笑间,也曾答应让她长大后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


    但得知她心慕之人是谁之后,武德帝只觉得自己的所有物遭人觊觎,心中也只有不愉。


    若是其他女人也就算了,毕竟姜静行只有一女,膝下无子,将来总归是要娶妻生子的。纵然他对此爱恨交加,却也不忍心自己心爱之人百年后无香火侍奉。


    但,自己的亲妹妹绝对不在他默许的范围内。于是,在太后说起公主们的婚事时,他也就默认了太后给陆筠说亲,可谁知太后竟会为一己私欲,背着他将陆筠嫁给了李琰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妹妹,还是有些怜爱之情在的。李琰死了也就死了,若是陆筠看上了其他人,他自然会成全她。


    想到这里,武德帝对着陆筠淡淡说道:“李琰已经过世一年多了,你身为公主也不必为他守孝,与他也无子嗣,朝中栋梁才俊颇多,若是你有意再嫁,皇兄定为你择一佳婿。”


    “多谢皇兄。”


    陆筠有些感动地说道,但她的神情转而浮上一抹伤感,又略带苦涩地说道:“世间男子多薄情,驸马在世时多次寻花问柳,妹妹因此与他常有争吵。朝中栋梁才俊多得,痴情之人却难得,妹妹只愿君心似我心,希望所嫁之人心中只有一人罢了。”


    即便是此情此景下,陆筠这话说出来也是半真半假,还有些许的试探。


    她与驸马争吵是假,想嫁一个痴情人却是真心。


    以她昭阳长公主的身份,自然是谁都嫁的了,但论朝中的痴心之人,自然还是发妻去世后,就一直未曾续娶的靖国公姜静行。


    她说这些话出来,也是为了试探武德帝心里的意思。


    姜静行是朝中手握重兵的大将,又是皇帝的心腹,最好是做一位孤臣。但陆筠与几位皇子交好,如果真嫁给了他,难免会让靖国公府与几位皇子有些攀扯,到时候反而平白的惹帝王生疑。


    如果武德帝没有这些思虑,陆筠自然就没有其他的顾虑了,如果她皇兄不同意,她也打算主动提出她和姜静行的情意,求武德帝成全她。


    武德帝当然听出了陆筠话里的意思,却没有顺着她的意思继续向下说,反而端起桌上的碧螺春,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水,突兀地说起了另一件事。


    “朕听闻你自驸马去世后就时常梦魇,夜不安寝,可是心中有什么忧患。”


    听到这句话时,陆筠心头忍不住咯噔一声。


    她瞳孔紧缩,差点没有绷住脸上端庄优雅的表情,只觉得有一股莫名寒意,从明光殿铺就的白玉上升起,渐渐攀上她的脊背。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被冷汗沾湿,只觉黏腻一片。


    武德帝不动声色,没有催促她回答,反而慢条斯理地喝着手中的茶水,好似只是一句闲聊罢了。


    “不是什么大事,太医开了些安神药,已然无碍了。”


    陆筠强撑着笑脸回答。


    “那就好。”


    武德帝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明明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宛如巨石般砸在陆筠的心里。


    她不知道皇兄是否是知道了什么,为何要说起她梦魇一事,还特意提到是在驸马死后,但陆筠凭借和武德帝多年相处的默契,知道此时最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陆筠提起了今日靖国公府的认亲宴,开始对着武德帝夸赞姜璇。


    “说起来今日上京倒有一件热闹事儿,若不是云贵妃请臣妹进宫来,臣妹本来也打算着凑一凑这热闹呢。”


    “哦?是谁家的热闹。”


    武德帝放下茶杯,给了妹妹一个面子,顺着陆筠的话问下来。


    “靖国公今日认了个妹妹,朝中大臣都收到了请柬,就连臣妹的公主府都没忘记。”


    很快陆筠又恢复了之前的气定神闲,笑着和武德帝地说起了闲话。


    “也不知是怎样的女子,想来定是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佳人,臣妹倒是很想亲近一番。”


    听到她这样夸赞姜璇,武德帝反而笑了。


    “你那赏花宴不是要开始了吗,若是好奇靖国公的妹妹如何,着人去请就是。”


    “皇兄所言不错,妹妹今日送去靖国公府的贺礼便有着一道请柬。”


    陆筠笑意晏晏地说着自己的赏花宴,又想起了宫中的宴会,只觉得最近上京城的宴会真是不少。


    武德帝也点点头,神色幽幽。


    心中不禁想起要为姜静行准备的庆功宴,想来他的伤应当是好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准备起来了。


    有了想法的武德帝沉吟半晌,不容置疑地说道:“既然宴会不少,那便大办一场吧。”


    闻言陆筠微愣,问道:“皇兄此话何意?”


    “这两年朝中战事不少,杀伐过重,朕有意犒赏功臣,也借机冲一冲朝中的郁气。朕派人将你府中的花木移到宫中,你府中的赏花宴和庆功宴便一起办了吧。”


    其实对赏花宴不是很上心的陆筠点点头,没有表示什么异议。


    之后武德帝又叫人进来,将此事吩咐下去,事后随口说道:“告诉百官,让他们将各家的儿女也都带上,也好让朕见见我大雍来日的青年才俊们。”


    第34章  女主姑姑才是真爱啊


    再说另一边, 霍辛下值回府后还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就先被亲娘身边的丫鬟请去了后院。


    长兴侯府是一等侯府,也是朝中有名有姓的勋贵武候。


    此次随姜静行大胜归来, 霍辛也得了不少赏赐, 而那些金银宝物一入府便被他送到了老太太面前。因此老太太住的院子可以称得上是珠光宝气,就连桌上的摆件也是难得的器物。


    霍老太太闭目养神,老神在在地躺在软塌上,脚边还跪着一个娇俏的小丫头给她捶腿, 等自己儿子进屋了, 她挥手让小丫鬟退下, 开头劈脸就是一问。


    “今个你让鉴琦去了靖国公府吃席喝酒, 怎么没叫上鸣玉, 也好让他们一同拜见拜见世叔。”


    霍辛龙骧虎步地走进屋里, 即便是听出了自己亲娘话里的不满, 脚下步子也是一点都没迟疑。


    他径直坐在了离老太太最近的梨花木椅上, 先拎起桌上茶壶润了润嗓子,才开口说道。


    “娘,鉴琦是去随礼, 又不是挑好了日子上门拜访。”


    “再说了,鸣玉如今在书院读书,正是该刻苦的年纪,哪能纵着他去吃喝玩乐,您说是吧?”


    长得虎背熊腰的霍辛笑的憨厚, 他对自己亲娘向来是孝顺至极。


    塌上的霍老夫人干煸瘦小的身上裹着华服, 她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 为了生计养出了一副泼辣的性子,长相也略带刻薄。


    有自己打算的老太太睁开眼睛, 张口就骂道:“你当你娘是傻的不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要鉴琦娶了靖国公家的小姐,好给他找个厉害的岳家。”


    听到自己亲娘这么说,霍辛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也不怪他总是为霍鉴琦筹谋,他一直都不明白,同样都是孙子,为何自己亲娘却如此偏宠小儿子,反倒对大儿子一直不冷不热的。


    见儿子不反驳自己,老太太的嗓音又高了三分:“我告诉你,这门婚事儿我这老婆子不同意。”


    霍辛只好叹口气,好脾气地问道:“那娘为什么不同意,我那侄女知书达理,又有个好爹,要是真嫁进咱们家,那是咱们家高攀了才对。”


    听到自己儿子的话后,老太太直接冷哼一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姜家女当街殴打长恩侯府上的公子,人家上门道歉还被她亲爹给赶出去。要是真娶了这么个煞星进来,那咱们家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这事儿哪是娘你说的那样。”


    霍辛有些无奈,知道老太太只是不想让自己的长子和靖国公府结亲,就随口寻了个理由借机发挥。


    到现在了,自己亲娘居然还没放弃让小孙子承爵的打算。


    至于姜绾打了李二这件事,事情经过他也是知道的,虽说这事很快就被两家压了下去,但毕竟自己儿子当天目睹了整个过程,他想不知道都难。


    但霍辛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到认为姜绾颇有其父之风,是个厉害的丫头。


    再说了,这事儿也实在怨不得姜绾。


    “娘啊,那李二欺男霸女,坏事做尽,不知道多少人想教训他呢,百姓们见了,也多是拍手称快。”


    要说这件事儿的后续,果然如李贽玄那日所料,第二天早朝他就被御史参了一本。


    朝堂上武德帝倒是不偏不倚,直接让京兆府尹按大雍律处置了李二。


    按照大雍律,诸持械斗殴者杖二十,李二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他是主家,打人的是他的奴仆,所以也在此律适用范围内。


    这二十杖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但也因人而异。


    若是打在霍鉴琦这种常年打熬筋骨的武将子弟身上,那忍忍也就过去了,但打在李二这种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身上,却是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李清婉的猜测也没错,事儿不大,也幸亏当时陆执徐的人下楼够快,这才没有把事情闹大。


    端王的确出面求了情,但耐不住武德帝怒火高涨,不仅当庭怒斥李贽玄教子无方,难当大任,连带着端王也遭了训斥,落了个没脸。


    “那丫头如此凶悍,又是长在乡下,能有多知礼,这门婚事不好。”


    不管霍辛如何说,霍老太太就是不松口。


    霍辛觉得,因为外头的传言就放弃这么好的婚事,实在是傻得不行,但他也知道自己亲娘有多固执。他并不愿意在长子的婚事上与其纠缠,又温言劝了几句后,便找了个借口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他到了书房门口,就见霍鉴琦身边的小厮正站在一边侯着,明显是在等着他过来。


    霍辛心中不解,叫住人问道:“大公子呢,可是有事儿叫你来寻我。”


    小厮正要开口,却没想到书房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来。


    霍鉴琦长身如玉地站在门口,侧身请霍辛进来。


    “爹,我有事跟你说,你先进来。”


    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人影的霍辛,忍不住用鼻子冷哼一声,说道:“不是躲着我走吗?怎么回来了。”


    霍鉴琦看似风度翩翩,其实内里脸皮厚的很,一点儿都不把自己亲爹的嘲讽放在心上。


    他等到霍辛走进书房后,就把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一副看起来有点儿着急的样子。


    等他转过身来走进内堂,霍辛已经安稳地坐到了书桌后面盯着他看。


    “说吧,怎么了?”


    说着,他竟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儿子居然有点儿不好意思。


    有点不好意思的霍鉴琦移开视线,他看向书桌,感觉有些不自在,于是以拳掩唇假咳了一声,这才开口。


    “今日靖国公新认了个妹妹。”


    说着他又加了一句:“爹,我和靖国公府的婚事,靖国公同意了吗?”


    本来霍鉴琦第一句话让霍辛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儿子到底想说什么。


    “你这不废话吗,我当然知道姜静行新认了个妹子。”


    接着又听霍鉴琦问起他的婚事,霍辛心中一激,还以为是自己儿子去了靖国公府一趟,意外的和姜静行的闺女擦出点儿小火花。


    想到这里,他心情大好,还认为自己儿子急匆匆的回来,就是让自己这个当爹的去上门提亲。


    他这么想倒也不错,就是提亲对象想岔劈了。


    有了猜测的霍辛眉开眼笑,急忙问道:“怎么,想让你爹我去给靖国公提亲。”


    “的确是这样。”霍鉴琦正色道。


    “不过不是靖国公的女儿。”


    这下霍辛愣住了:“那是谁,姜静行不是就一个闺女吗,也没听说他还有其他女儿啊。”


    霍鉴琦语不惊人死不休,毫不拖泥带水地说:“是靖国公今天新认的妹妹。”


    接着他不顾自己亲爹瞪大的双眼,神色淡定地说道:“儿子今日对靖国公的妹妹一见钟情,还望父亲去和靖国公谈一谈,好为儿子求娶姜小姐。”


    霍辛被惊的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无言以对,只好闭嘴咽了口口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说什么!”


    本以为自己儿子是想做姜静行的女婿,可他娘的,自己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居然是想做他姜静行的妹夫。


    “我记得那女子比你还要大上几岁吧。”


    霍鉴琦笑而不语,只在心里说道,那又如何。


    见他这副德行,霍辛也知道自己儿子怕不是动了真情,认定此女了。


    等捋清思绪,他嘴里忍不住嘶了一声,眼神微微发亮。


    虽说不是亲妹妹,但看姜静行这个上心劲儿,想来这认的妹妹比亲妹妹也差不到哪里去了。这娶谁不是娶,更何况自己儿子也愿意,若这事儿成了,那自己岂不是平白的高了他姜静行一辈儿!


    不为别的,就为这个,霍辛都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第二日。


    红宫门大开,羽林军飞骑而出。


    文武大臣府上,很快就迎来了奉命传旨的羽林卫和内监,虽说大臣们意外宫中将庆功宴和赏花宴办在一起,但终归是一件喜事,是这几年上京城难得的盛宴。


    况且这次宫宴,和以往大有不同。


    武德帝特意提及准许大臣带家中子弟入宫,深思熟虑之下,便将此次宫宴定在了承明台。


    承明台依水而建,风景秀丽,比起其他宫殿要宽阔明亮许多。


    本来就打算在赏花宴上好好表现的人家,又因为有了入宫面圣的机会,就变得更加上心起来。


    毕竟赏花宴每年都有,除了公主府,各家大大小小的宴会也不少,说到底只是给京中适龄男女扬名相看的机会,可此次宫宴就非同一般了。


    学成文与武,货与帝王家。


    若是家中子弟表现出众,御前有名,便是一飞冲天也不为过。


    姜静行在自己家里向来行事随意,不拘小节,时常是和姜绾姜璇同桌用膳,有时还不忘把朴玲兄妹二人也叫上。


    本来她今天也是这样打算的,谁知却被武德帝一道旨意叫去了宫里。


    今日来靖国公府宣旨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熟悉的张公公。


    姜静行抬头看了看天色,艳阳当空,万里无云,已然快到饭点了,再低头一看,眼前的张公公脸上也是笑出了花。


    张公公笑的谄媚:“国公您请,外头马都给您先备好了,您就别推脱了。”


    姜静行只好假笑:“公公先行一步,且容本公入屋稍整仪容,马上就来。”


    她今天的午膳,怕不是又要和武德帝一起吃了,一想到这里,她胃里就抽搐。


    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总是挑着饭点来叫她入宫。上次吃饭才被自己拒绝了一番,今天再来,难道他不觉得尴尬吗。


    姜静行想来想去,也只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那就是当皇帝的人脸都厚。


    但陛下有令不敢不从,姜静行入屋,嘱咐了姜璇一句午膳不必等她,便随之入宫了。


    第35章  云贵妃出场


    在骑马入宫的路上, 姜静行还不忘安慰已经哭了近一个时辰的系统。


    她脑海里哭的快要晕厥的系统:“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啊啊啊啊啊!”


    从张公公的圣旨送到靖国公府起,系统就宛如芯片进水短路了一样, 在她脑子里一直号丧到了现在。


    唉~


    骑在马上的姜静行忍不住摇摇头, 随即长叹一口气,以示她对系统的遭遇万分同情。同时她用双腿夹了一下马腹,使得前进的速度加快,马儿的蹄子如同坐在它身上的人的心情一般, 十分欢快地向前奔跑。


    姜静行背后石青色的衣角蹁跹而起, 只觉得心情都舒畅了几分。


    虽说她本来就不打算走剧情了, 剧情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跟她没关系了!但是剧情的改变自然是越多越好, 剧情改变的越多, 她受它限制的范围就越小。


    也不怪系统崩溃, 毕竟, 给女主扬名用的赏花宴,它说没就没了……这可是全书最重要的剧情之一啊!


    这谁能想的到呢,本来主角是姜绾的赏花宴, 才过了两天,就变成了给女主她爹办的庆功宴。


    虽然赏花宴也没有取消,还和庆功宴办在了一起,等次也升了两级,但明眼人都知道哪个才是重点好吧, 真到了那天, 皇亲宗室和满朝文武重臣在场, 谁还有闲情雅致盯着几个姑娘看。


    对于剧情为何发生变化,姜静行不明所以, 姜静行幸灾乐祸。


    姜静行最后只能是对着系统有感而发:“真是世事难料啊。”


    望着如脱缰野马般跑飞了的剧情,系统:自闭.JPG


    系统的侥幸心理已经彻底没了,它本以为宿主会受自己威胁,毕竟姜静行之前表现出的样子都是想回家。可经过泰安楼一事,被宿主拿男主小命威胁了一番后,系统也不对姜静行会听它的话抱有什么希望了。


    等临近宫门口,心痛到无以复加的系统终于勉强平复好心情。


    它看着高头骏马上英姿勃发的宿主,就宛如妖精盯着唐僧,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了!


    想着想着,系统又重新燃起斗志!只要男主当了皇帝,它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半,也不算太惨,升职加薪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可它转念一想,就想到了貌似病娇了的男主,就想到了男主大晚上不睡觉,居然跑来勾引应该是他老丈人的人,想到这里,系统心情不禁忐忑起来。


    所以它看着姜静行利落地翻身下马,只好期期艾艾地问道:“宿主,你会帮男主登上皇位的对吧?”


    一下子就从吃唐僧的妖精,变成了女儿国的国王。


    听出系统意思后,已经走过宫门口的姜静行脚步微顿,不由得看向不远处的太极殿,仿佛能看到每次大朝会百官朝拜的盛景,毕竟那道大门后面,就是人人都渴望的龙椅。


    那小皇子要学的事情还多着呢,姜静行心中冷嗤道。


    如果陆执徐要是离了她这位靖国公,就永远做不了储君的话,那他也永远做不成合格的皇帝。


    武德帝成年的皇子的确只有四个,可没成年的,还在大本堂读书的还有四个呢,最小的今年都有十岁了。


    大不了,她再换一个下注。


    姜静行心里很冷静,夺嫡这种事谁都说不好,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她怎么会犯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蠢事。


    在前面引路的张公公察觉到身后人脚步停下,回过头来问道:“国公怎么停下了?”


    “无碍,公公请。”姜静行回神笑了笑,这一笑,笑的清风朗月,使她铮然凛冽的气质里更添几分温润,更是笑到了陌路人的心中。


    系统催促姜静行回答,姜静行语气很欠揍地留下一句“你猜”,便又把气到跳脚的系统屏蔽了。


    张公公见姜静行没有其他事,也不多问,继续带人向宫内走去。


    他们走的这条路正好将后宫和前朝隔开,这也就意味着,若是后宫妃嫔想来找武德帝,必定要经过这条路。


    在一个隐秘的宫道拐角处,正静默着一列宫女和太监,看其仪仗和服饰,最起码也要妃位才能使用。


    站在他们最前面的是一位绝色女子,女子身穿淡紫宫装,风情尽生,乌黑长发高高盘起,两侧垂着琳琅玉珠,将主人修长白腻的脖颈显露无疑。


    遥遥望着姜静行远去的背影,女子绛唇一抿,神情略带低落,若是其他男人在场,见此情景,定要将美人搂在怀里细细安慰一番才好。


    等彻底看不到姜静行的身影后,女子才叹道:“锦绣。”


    话音刚落,她身后一位平平无奇的宫女便走上前来,宫女低眉顺眼,对着看似柔弱无比的女人十分恭敬。


    “娘娘,咱们可还要去明光殿。”


    名叫锦绣的宫女也认出了张公公带进宫的人是谁,看他们前去的方向应当也是明光殿,明德帝在召见大臣时一向不会理会后宫嫔妃,此时他们若去,自家主子多半会被冷待。


    “那便回宫去吧。”


    云贵妃看了眼去往明光殿的方向,美丽的眸中狠意闪过,但很快就被眼中的柔情似水掩饰好。


    锦绣扶着自家主子,慢慢顺着宫道向回走去,巍峨的朱墙被她们甩在身后。


    一路上,遇到云贵妃的宫女太监都纷纷跪在两边,不敢直视贵人颜面。


    宫外不明真相的人都认为云贵妃温柔贤惠,善解人意,是一朵不争不抢的解语花,因此才会深受武德帝的喜爱。


    毕竟这位云贵妃出身不显,未入宫时只是武德帝后院的一位侍妾,等到陛下登基后,即便容貌绝色,她的封号也仅仅是个贵人,帝王恩宠也是寥寥无几。


    可也就是从武德帝登基那年起,这位默默无闻的云贵人渐渐在宫中扬名,与之相斗的妃嫔也一个一个的沉寂下去,短短五年她便被封为了贵妃,连带着她生的儿子,以前籍籍无名的燕王,也靠着自己的宠妃生母成了皇位竞争的有力人选。


    这样的女人,岂能是真的毫无心机,心地纯善。


    单凭她能获得武德帝的宠爱这一点,姜静行就高看她一眼,是打死都不会相信这位云贵妃是个简单的女人。


    云贵妃受宠,居住的宫殿自然是位置极佳,里外装点华丽。


    她的贴身侍女锦绣将殿门轻轻掩上,只留宫殿的主人一人在内。


    殿内摆着一座精致的太湖石香炉,一股轻柔的烟气从中盘旋升起,最终逸散在空中,徒留满室幽香。


    云贵妃妩媚地卧在窗边的紫山云塌上,合身的衣裙半遮半掩着女子丰满的曲线,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开到了荼蘼的海棠。


    回到自己宫中的云贵妃并未因没有见到武德帝而心生不满,而是神情怀念地看向窗外景色,这令她想起许多往事来。


    云贵妃闺名云雍雅,生父只是前朝一个落第的举人,虽才干有限,家里却是豪商。


    她未嫁人时也是一位富家小姐,因外貌出众,所以被父母精细的养着,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性子也天真烂漫的很。那时,她也会在无人时,偷偷幻想自己未来的夫君是如何模样,夫妻二人又是如何的恩爱情深,琴瑟和鸣。


    只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当时武德帝还未称帝,欲招揽天下名士。云父虽无大才,却即有眼色,一眼便从各路诸侯中相中了武德帝,为了日后的满族荣耀,他更是将自己待字闺中的女儿嫁与他做妾。


    武德帝接纳云雍雅入府也不是为了她的容色,而是为了云家积年累月的财产。毕竟再没有比打天下还烧钱的事,军粮,武器,民心,庄庄件件都要钱。


    当时武德帝后院里,因此理由入府的女人也不止云雍雅一人,时至今日,她记得还有一位姓梁的夫人。


    只可惜这位梁夫人自认为受宠,便仗着武德帝的宠爱行事张狂,也因此早早就死在了后院女人的尔虞我诈中,连武德帝登基后大封六宫的日子都没有活到。


    嫁人后的日子与云雍雅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她既不与丈夫恩爱,更不是丈夫的妻子。整日只能面对着头上的四角天空,煎熬着夜晚的红帐独寝,孤寂无边。


    即便她生了一个儿子,她的丈夫也没有对她另眼相待,毕竟她的孩子不是长子,更不是嫡子,而是跟他母亲一样,只是这偌大陆府中,可有可无的一人罢了。


    犹记那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深夜,只有苍穹上如水的月色稍慰人心,在那朦胧的月色中,偏居一隅的云雍雅推开窗。


    她一人独自站在窗边,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哀叹自己凄惨的命运。


    忽然,不远处的阁楼楼顶出现一个人影,借着月光,她将那人看的清清楚楚,男人手持弓箭,俊美的脸庞在月色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前院远远传来侍卫们的叫喊声,似乎是有刺客混进了府中,但云雍雅并不在意,此时她心中眼中,只剩下楼上的男子。


    男人身穿红色甲衣,身姿矫健如鹰,飞快地在楼阁间翻转跳跃,未全部束起的发丝在他身后飘扬。


    她看着男人离自己的院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宛如月神降世般,一步一步地走进她的眼里。


    拉弓射箭只在刹那间,姜静行只射了一箭便将手中弓箭放下,因为她自信自己的实力,刺客必然已经被她射杀,果不其然,不出半刻,楼下赶来的护卫就发现了墙角的刺客尸体。


    男人英姿勃发的模样让云雍雅心跳漏了一拍,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正用力地握在窗柩上,用力到指尖发白。


    不久之后,她又在府中见到那个男人。


    与那日不同的是,男人挺拔地站在她丈夫身旁,与她擦身而过时,却对她展颜温柔一笑,直直地笑进了她的心里。


    从那一日开始,曾经那个只会哀叹命运的云雍雅就渐渐消失了,她心中绝望的废墟上隐隐生起一股野望,她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


    她望着怀里的儿子,望着镜中绝美的容颜,她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过,庆幸自己生的是个儿子,庆幸自己长了一副男人喜欢的样子。


    她这辈子已经什么都失去了,父母亲情,丈夫恩爱,曾经梦想中的一切都已经离她远去了,既然上天对她如此不公,那她就更要活的好,这个男人,她就一定要得到!


    父亲不是希望她能成为后妃来荣耀家族吗。可后妃怎么够,后妃与臣子通奸是死罪。


    她要做皇后!


    如果将来她的儿子成为太子,登基为帝,那她就是太后!到了那时,她就可以得到他了,如果他不愿意,那她也可以用权势逼他就范,让他永远陪着自己!


    第36章  皇帝不是人能做的


    云贵妃沉浸在往事中, 又想到今日见到的姜静行,一时之间只觉心中情绪激荡。


    比起当年身穿锁甲的少年将军,现在的姜静行倒是少了几分当年挽弓射箭的少年意气, 却更添几分沉稳儒雅。可无论他是何模样, 云贵妃都能感觉到,她心中的悸动却是丝毫未变,若是变了,也只会是比往昔更甚。


    殿中的美人眼波流转, 玉手扫过自己嫣红的唇角, 美眸中野心尽显。


    谁说女子只能安居后宅相夫教子, 她偏偏要让那个骄傲的男人臣服她, 让他永远都只能对着自己笑。


    云贵妃闭眼, 平复好心绪后低声叫道:“锦绣。”


    站在殿门口的锦绣听见云贵妃传唤, 很快推门进来, 隔着珠帘跪下行礼。


    “贤儿今日怎么没有入宫问安。”


    想起自己那个不喜言语的儿子, 云贵妃心中有些不满。


    这个儿子的脾性实在是不像自己,是既不结交朝臣,也不亲近宗室, 整日在王府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若这幅样子是做给外人看的也就罢了,可偏偏他自小就是这个德行,实在是让她看着就来气。


    锦绣深知主子对燕王的看重,所以心中丝毫不敢懈怠, 更加不敢有所隐瞒, 只好将燕王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地说出来:“燕王殿下今日本是要入宫的, 但燕王府传来消息说,殿下的侍女落了水, 殿下便让人架车折了回去。”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完后便将头深深地低下,不敢去看面前的云贵妃是怎样的神情。


    虽说已经开府出宫的皇子不得随意进出皇宫,但入宫请安尽孝总归是一桩美谈,也能向天下人显示天家温情,因此每逢初一和十五,在宫外的皇子公主还是要入宫请安的。


    今日是十五,其他几位皇子早已请完安,带着赏赐出宫回府了,可燕王此时竟还未入宫。


    燕王殿下身为一等亲王,如今却为了身边的一个宫女亲侍汤药,还为此晚了入宫请安的时刻,这实在是让人觉得荒唐,若是传了出去,恐有损燕王的名誉。


    云塌上的云贵妃并未像锦绣想象的那样暴怒,而是轻描淡写地问道:“就是那个叫柔儿的宫女。”


    她早就听人说起过自己儿子的“一往情深”。


    锦绣还是姿态恭敬地跪在殿中,她并不疑惑主子能知道那个小宫女的名字。


    “回娘娘的话,正是玢柔。”


    云贵妃又问道:“她不是宫里的宫女吗,是如何出的宫,还进了燕王府?”


    锦绣有些迟疑:“是殿下开府时亲自点名要走的。”


    “殿下说他用惯了宫里的旧人,不愿再换新人,便将身边伺候的几个宫女太监带去了王府,玢柔也在其中。尚宫局不敢推辞,只好应了。”


    这番解释倒也是合情合理。


    云贵妃心中冷哼,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此事她也是知道的,当时没有在意,只以为他只是习惯熟人伺候,却没想到内里还有这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她拂了拂手上的翡翠护甲,我见犹怜的眉眼一片冷然,说道:“我这儿子倒是个多情的。”


    锦绣不敢多言,只好垂首恭敬听着。


    “罢了,既然贤儿喜欢,我这做母妃的自然要成全他。”


    云贵妃又恢复到之前的雍容华贵。她抬手,示意跪着的锦绣起身。


    “你亲自走一趟燕王府,告诉燕王,他的王妃只能是姓姜,该如何做他心里清楚。另外,你嘱咐他即刻入宫请安,也不必来本宫这儿了,直接去明光殿给陛下请安吧。”


    说到最后,云贵妃似是不在意地随口一说:“至于那个柔儿,既然他喜欢,那便是燕王府的侍妾了。”


    能让主子钟意的王妃人选是谁,锦绣心中有数,可让燕王直接去明光殿……此时明光殿中有谁,主子可是一清二楚。


    “是,奴婢告退。”锦绣行礼退下。


    云贵妃又倚回了云塌,她自然知道此时入宫请安已经晚了。


    但晚一次请安算不得什么,反倒是和姜静行搭话的机会,却是极为难得。只希望自己这个儿子还没有傻到彻底,她不奢望自己儿子能拉拢到姜静行,但能搏些好感也是好的。


    毕竟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们母子二人都注定离不开他。


    在锦绣去往燕王府的时候,姜静行已经随着张公公来到了明光殿。


    可是到了明光殿后,张公公脚步并未停下,反而是带着她径直走到了后殿,露出湖中小楼精巧漂亮的角檐。


    她走过石桥,只见湖中锦鲤成群,热热闹闹地扎成一堆。


    临微台傍水而建,视野开阔。


    姜静行到时,武德帝正随意地坐在湖中凉台上赏景。


    凉台绿瓦红柱,四周布有纱帐,被玉珠串起的勾链挽起,映着湖中玉莲花苞,微风吹拂下,宛如琼楼仙境。


    她撩起衣袍走上临微台石阶,看了看周围熟悉的景色,脚下差点打了个滑,心头忍不住默默叹了一口气。


    真是好景好水啊,她下次还是别来了吧。


    这临微台傍的水,名叫液清湖,正是上次姜静行委拒武德帝的地方。


    “臣给陛下请安。”


    武德帝放下酒杯,笑道:“快起,坐下吧,就等你来了。”


    姜静行起身笑了笑,朗声如玉碎:“既然陛下请客,那臣可就不客气了。”


    等君臣二人都落座后,一列宫女太监依次走上前来摆好膳食,最后一人手上是一壶美酒。


    即便姜静行有曾经和武德帝吃过一个包子的交情,但她也时刻谨守着君臣之礼,即便是私下也不敢逾矩,所以等武德帝先行动筷后,她才跟着夹菜。


    菜是好菜,色香味俱全,龙肝凤胆也不过如此,只可惜在此情此景下,她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武德帝吃过几口便放下了玉箸,姜静行以为他有什么话说,于是也打算停止用食,以防应答时出现什么失礼的举动。


    看姜静行手下夹菜的动作变慢,武德帝便亲自为她斟了一杯美酒。


    杯中酒水香味溢散,清香怡人。


    姜静行鼻翼微动,闻出这是泰安楼的玉西东,她在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不知道武德帝打的什么主意,今天叫她来又是为了什么。


    她那天既然选择了去见陆执徐,本就没有想过能瞒过武德帝。


    身为帝王心腹,又手握重兵,却私下接触皇子,这自然不是明智之举。


    可事实是,她并没有私下去和陆执徐见面不是吗?他们二人见面的地方可是泰安楼,众目睽睽之下,上京城闹市中央。


    当时可是陆执徐主动邀她上楼的,何况她那时已经推辞过了,只是没有推辞成功而已。况且,陆执徐的侍卫帮她打跑了闹事的纨绔子弟,出手相救是事实,她上去道谢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姜静行并不觉得武德帝在意此事,说到底,她和陆执徐不过陌生人,一个王爷,路上遇到一位重臣,叫他上去喝两杯,这也是常事。


    其实她内心深处也不愿意认为,武德帝已经多疑到了这种地步,若真是如此,那他们之间可就太可笑了。


    不管心中想法如何翻涌,姜静行面上还是笑的一片从容,不仅如此,还主动说起了杯中酒水。


    “这是泰安楼的玉西东吧,臣不久前才喝过一次。”


    “哦?味道如何?”武德帝俊美的脸上不复平日的冷峻,反而眉眼舒展,笑的随意。


    武德帝这一笑反倒是晃了姜静行的神,实在是这一笑,眉眼间太像那天晚上的陆执徐了。


    也不对,应该是陆执徐像武德帝才对,毕竟二人是亲父子。


    有些失神的姜静行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在武德帝的注视下将其一饮而尽。随着她仰头的动作,重重衣领下修长的脖颈扬起一道弧度,酒水入口香醇美妙,慢慢划过食道,带来感官的片刻欢愉。


    武德帝眼神隐晦地扫过姜静行上下滚动的喉结,只觉得喉咙发紧,口舌微干,他缓缓握紧膝上的手掌,克制住眼中的欲望不显露在人前。


    “滋味甚美,一如既往。”


    姜静行将酒杯磕在桌面,口中赞叹。


    这回武德帝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杯中的美酒饮下。


    “这酒是辰王带进宫的,喝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姜静行嘴角的笑差点没绷住,男主这是什么骚操作,生怕他爹不怀疑他是吗!


    她定了定心神,顺着武德帝的话夸道:“美酒难得,想来也是辰王殿下特意寻来孝顺陛下的。”


    武德帝对此话不置可否,他向来不关心这个儿子,应该说,所有的儿子他都不甚关心。宫中太监宫女无数,皇子公主背后也有他们的母族为其筹谋打算,读书习武亦有最好的师父传授,若是这样还不能成才,那他只能说一句废物!


    没有投入多少父爱真情,自然也就不看重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心孝顺自己。


    “你觉得朕的几个儿子如何?”


    重点来了!


    听到武德帝的问题,姜静行悄悄坐直了身体。


    她心神绷紧,脑子里思考着武德帝想听的答案,最后只好斟酌地回答:“几位殿下自然都是好的。只是臣和几位殿下接触不多,实在是难以评价。”


    听到她这么说后,武德帝倏然笑了:“你也会和朕打马虎眼了,这避实就虚之术你倒是擅长。”


    话中笑意满满,可姜静行不敢松懈大意。


    “臣说的是实话。”


    武德帝也觉得姜静行说的是实话,所以并没有为难她。他看着桌上的酒壶,有些突兀地说起陆执徐:“其他人你不清楚,那辰王你觉得如何?你与他也喝过一次酒,滋味可与今日相同?”


    果然啊,她和陆执徐见面的事,武德帝知道的一清二楚。姜静行心中叹喂,脸上却一副要夸人的样子。


    “辰王殿下端方雅正,有君子之风。”


    你儿子身材不错,行事作风自成一派,有点子特别。


    看着姜静行义正言辞的样子,武德帝心里的那点不满消退了不少。


    他看得出自己这个嫡子心思不浅,有几分他年轻时的样子,若是他真能压制住他几个兄弟,他倒是不介意培养他做储君,毕竟将来总归是要立太子的。


    只是武德帝看着姜静行年轻的面容,心里下意识地逃避自己的衰老,也不愿再提起陆执徐立储一事,于是换了个话题。


    “朕听闻你认了个妹妹,是原来你府上的管事娘子?”


    姜静行松了一口气,知道上一个问题算是结束了,于是颔首应道:“确是,璇儿在我府上多年,悉心打理家务,辛苦良多,我与她感情深厚,如今结成兄妹也是一件喜事。”


    “朕还以为,你让她管理家事,是对她有些情意,打算着此次回来娶她做新妇呢。”


    姜静行低头一笑,轻轻摇摇头,说道:“陛下说笑了。”


    虽然她否认了她和姜璇有私情,但武德帝脸上的笑意反而淡了,他看似并不在意地说道:“你府中无人,膝下空虚,也该添些新人了。”


    他此言倒是出自真心,上次长公主暗示武德帝将她嫁给姜静行,武德帝心中虽然不满,但经此一事,却也让他下定了决心。


    武德帝自然不愿意看到姜静行身边有其他女人,但比起这些男女间的鱼水之欢,他更嫉妒姜静行只钟情发妻一人,眼中再无他人。


    他宁愿姜静行处处留情,也不愿他心中有人。


    “朕听闻魏国公家中有一幼女待字闺中,貌美天成,又有才女之称,你与魏国公有同僚之情,提携之恩,亲上加亲也是一桩美谈。朕有意为你赐婚,你看如何?”


    这话看似是在询问姜静行的意见,实则姜静行听武德帝的语气,心里很清楚,武德帝根本没有给她反驳的余地。


    系统:惊呆了,老铁!


    “哐当”一声。


    乍然听到此事,姜静行心中震惊不已,脸色微变,以至于起身的动作太过迅猛,袖袍不慎将桌上的酒壶带飞了出去。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武德帝今天叫她来,居然是想给她赐婚。


    碧玉的酒壶跌落到地上,不出意外地摔成碎片,洒在姜静行衣袍上的酒水也沾湿一片,顺着衣角滴落在地板上。


    不是,大兄弟,你前两天才给我告白,今天就要给我赐婚!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脑回路,难不成做了皇帝就不是人了吗!这是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一时之间,姜静行只觉得火烧眉毛,满心的我曹!


    第37章  嘲笑你


    今天君臣二人之间的谈话较为隐秘, 是以临微台里并没有其他人侍候,武德帝随行的内监宫女都远远站在临微台外围,外面只有朦胧的交谈声传出, 却也不甚清晰。


    可刚刚酒壶落地的动静不小, 玉片碎裂的声音传到外面,吓的张公公打了个机灵,他将手里拂尘一摆,急忙带人从外面进来。


    临微台里。


    武德帝本就不满姜静行痴情发妻, 此时见他竟失态至此, 心中的怒火亦是一阵高过一阵, 见有人无召擅自进来, 不由得怒喊道:“都给朕滚出去!”


    张公公见陛下如此生气, 自然是不敢再上前触他的霉头, 便又急匆匆地带人退下。


    临走的时候, 他还不忘偷偷掀开眼皮看了眼姜静行, 瞥到摔碎在她脚边的酒壶时,心中一凛,顿时不敢再看。


    等转过身去后, 张公公则在心里哎呦了一声,只道这靖国公可真是个倔脾气啊,一根骨头都不肯弯啊。


    旁的人若是有幸在宫中享用御膳,别说顺着捧着陛下,那是磕头谢恩都来不及, 可这靖国公倒好, 反而是让陛下顺着他的心意来, 可真是这宫中独一份了。


    对于凉台里发生的事,张公公身后的一个小太监也是好奇的不行, 他走近自己师父,轻声问道:“师父,里头这位都说了些什么,竟惹得陛下龙颜大怒,连酒壶都给摔了。”


    张公公心知肚明这对君臣之间的矛盾所在,但有些事情,即便知道,也要当做不知道才好,这样才能活的长久些。


    所以他对着小太监摇摇头,不言不语,只是拿拂尘敲了敲自己的小徒弟,示意他别回头看了,仔细自己的小命。


    等宫人走远后,君臣二人都缄默无语,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


    姜静行站在武德帝对面,见他神态阴冷,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知道自己已经触怒了他,但是她在思索几秒后,还是退后两步,撩起衣袍跪在地上,躬身拜服说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据她所知,魏国公的幼女今年才十几岁,又兼才貌双全,是不少才俊心里的意中人,这样年华正好的姑娘应当嫁个好郎君才是,要是嫁给她,那真是要守一辈子的活寡了。


    姜静行是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因为一道圣旨,就往她这个火坑里跳。


    武德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脸色越发的难看。


    心中的嫉恨和被顶撞的怒火交织在一起,只觉得实在是难受的很,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可知,你这是抗旨不尊。”


    姜静行沉默了,她当然知道,她又不傻。


    可是一个慌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她现在要是答应娶了魏国公的女儿,那将来只会更麻烦。


    何况自古以来的大将军们,有因为战败被杀的,有因为牵涉党争被杀的,还有造反失败被牵连九族的,但可从来没有因为皇帝说亲保媒失败,就被砍了头的。


    姜静行很自信,武德帝生气归生气,可也不能真的把她怎么样。


    武德帝的确不能把底下跪着的人怎么样,一是他自己的心思不足为外人道,另一方面,他心里也舍不得重罚姜静行。


    只见他眉头紧锁,强压着心里的怒火再次问道:“胡家女家世品行样样出众,既能为你打理府宅,又能为你延绵子嗣,你为何不愿,难道真要为了一个早死的女人终身不娶吗!”


    说到后面,他目光如刀,心中怒火熊熊,眼中也有了一丝杀意,那个女人应该庆幸她已经死了,若是还活着,他定会亲手杀了她!


    每次想到这里,武德帝都心中恨恨。


    他的心腹之臣,竟为了一个女人无意后嗣,身上世袭罔替的爵位也成了个笑话,更是因为这个女人,打算孤独终老,将所有人都拒之心门外!


    难道那个女人是狐妖转世不成,竟让人痴迷到这种地步!


    对于姜静行的固执,其实武德帝十分不解。


    他不明白,为何有人能为这些男欢女爱甘愿绝嗣,更是为之放弃了满门尊荣,即便他再爱姜静行,也从没想过为其守身如玉,毕竟食色性也,两个人还都是男人


    初春料峭,乍暖还寒,即便处在正午时光,地上的石板也是寒意森森,更别说临微台本就是为避暑而建,四周的湖水也带来阵阵凉意。


    面对武德帝的不解,姜静行没有解释,她知道武德帝只是对她心怀绮念,不满她钟情一人罢了。


    对此,姜静行一言不发地跪伏在地,她感觉到膝盖处一片冷硬冰凉,这实在是她十几年来少有的体验。


    身为大雍的一品国公,能让她下跪行礼的人是少之又少,以前的太后算一位,等太后去世后,更是只有皇位上的武德帝一人,而武德帝也从来没有让她久跪不起过。


    “说话!”武德帝怒喝道。


    姜静行沉默的样子落在武德帝眼中,更是加深了他心里对她痴心的印象。


    “好,好得很,你堂堂国公,倒是比那些市井话本里的才子佳人还要来的情深,朕一番好意,倒是成了恶人了。”


    话说的这份上,姜静行也不好继续沉默了,她还真怕武德帝一会儿直接下旨,逼她把人娶了。


    “陛下。”于是姜静行直起身来,嗓音清朗,其中并无惧意。


    她直直看着武德帝的眼睛,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在御前敬畏,反而下颌微微抬起,唇角带笑,语气略带嘲弄地问道:“陛下问臣为何不愿,那陛下又为何执意让臣娶亲?”


    这句话正是一击致命,直直触到了武德帝心中隐痛,让他喉头微窒。


    武德帝敛眉不语,他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面容,合身的龙袍下脊背微僵。


    姜静行没有躲闪,神色坦然地看着武德帝。


    毕竟将多年情谊抛之脑后的不是她,对着臣子有逆伦心思的不是她,想要良将塌上承欢的也不是她,她自然心里坦然。


    武德帝收起脸上的怒气,表情变得喜怒不定。


    片刻后,他从软垫上起身,直径走到姜静行身侧,侧首看着姜静行那张白皙俊美的脸庞,心中顿时爱恨交加。


    他向来喜欢姜静行那双含笑的眼睛,以前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如今却选择避而不见。


    因为那双眼睛,曾经看向他的时候只有坦诚,他也能将那双眼里的情绪看的分明,如今再看,姜静行眼神依旧清明,他却是很难再看清眼睛主人的心思。


    姜静行的询问将武德帝卑劣的心思挑破一个角,这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世人常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可时至今日,事关此人的桩桩件件却是让帝王有苦难言。


    武德帝被挑破心思,心中异常恼怒,他虽然不舍得降罪于姜静行,却也不愿轻易放过他。


    他背对着姜静行,衣袖骤然一甩,说道:“既然你要跪,那便好好跪着吧。”


    说完后,武德帝拂袖而去,只余姜静行一人跪在青石玉板上。


    这顿午膳,二人吃的不欢而散。


    姜静行收回钉在酒杯上的视线,心里感觉有点难受,难受了一会后,就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跪好。


    她心里清楚,自己和武德帝之间的情谊,的确是不复往昔了。


    这十多年,也许对于系统而言只是剧情里的一句话,可对她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十四年。她从马前小卒做到今日手握大权的将军,从一介白身到蟒袍加身,身边人也是死的死,走的走,武德帝却是一直都在。


    就算是一只狗养的久了都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呢。


    一直没有出声的系统看宿主情绪不对,于是出声安慰道:“宿主,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点伤感。


    她不满武德帝不再将她看做朋友,也没有把她只当做臣子。口口声声说着武德帝变了,其实她知道自己也变了。


    只是身处这个位置,很难不去迎合时局做出改变。


    大雍如今内有权相,压制皇权,外有强将,分薄兵权,帝王卧榻之侧酣虎眠狼,武德帝身处其位,恐怕是很难得一夕安寝了。


    她看似不争不抢,却也没有真放下手里的兵权,更别说之后还打算在皇子夺嫡里掺一脚,以求能在新朝站稳脚跟,权势不倒。


    这天下多少人蝇营狗苟,借亲贵之势,行攀附之举,不为别的,就为了能过得更好。既然已经到了见三公而不拜的权势巅峰,她就绝对不会退,退一步,身后就是万丈悬崖,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踩死她。


    罢了罢了。


    忧伤了一会的姜静行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自己就是一个俗人,自然也做不出什么不慕名利的圣人之举来。


    武德帝有他的王道要走,她也有她要保护的人,姜绾,姜璇,还有那些跟着她打了十多年仗的亲卫,这些人她都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那也不能强求不是,自然只能是尽力而为,牢牢抓住手中的权利了。


    姜静行看似平易近人,实则锋芒内敛,她跪在地上,神情冰冷,眼中没有一丝平日的温情。


    一个杀人无数,功勋赫赫的武将,你要是真觉得她是个内心温柔的人,那可就太可笑了,死在她手里的万千冤魂怕都会嘲笑你。


    武德帝没有说让她跪多久,姜静行也就安心跪着,面上没有丝毫的不情愿。


    张公公眼见武德帝神情不善地走出来,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声,眼神下意识的就向临微台飘去,好奇现在这是个什么章程。


    可他也不敢多说多问,只好跟在武德帝身后,示意自己的小徒弟留下来看一眼。


    第38章  要么娶要么嫁


    武德帝大步向明光殿走去, 一路上,他周身强大的威势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可刚走进内殿,便有宫人硬着头皮进来禀报:“陛下, 燕王殿下前来请安。”


    “让他进来。”武德帝神色冷淡, 并未因为燕王晚了入宫请安的时刻而生气。


    此时他心里满是后殿跪着的人,实在是分不出多少心思再给其他人。


    张公公弓着腰站在一边,小声吩咐身边的宫女先去奉茶,之前进来禀告的宫人也走去门外, 传旨请燕王入内。


    吩咐好小宫女后, 张公公便隐在明光殿的角落里, 一心假装自己就是个死人, 武德帝则端坐在龙椅上, 脸上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 一点都看不出刚才怒火滔天的样子。


    他转着手上的黑檀佛珠, 兀自望着桌上的圣旨出神。


    那道圣旨金线封裁, 玉玺加印,本来是昨晚提前写好,要为姜静行赐婚的旨意, 如今却是一道废纸了。


    燕王陆执贤不知道临微台发生的事,他照常走了进来,恭敬地跪下行礼请安。


    “起来吧。”


    武德帝随口将人叫了起来,视线从御桌上移开。


    看了一眼底下站着的儿子,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这时才来?”


    陆执贤站的笔直, 听到自己父皇的问话后, 衣袖中的双手微微握紧, 眼中闪过一瞬痛色,却还是忍耐, 尽力从容地回道:“儿臣府中出了些事,一时不察便被绊住了脚,这才晚了些时刻。”


    他虽然不怕武德帝因为请安一事降罪于他,却怕此事被人深究下去,然后牵连到府中的玢柔。


    之前姜静行一直都觉得这燕王是个有趣的人,有趣就有趣在,他与他那些兄弟们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


    武德帝的儿子们个个本事都不小,作为天家皇子,权势美人是唾手可得,争到最后,能争的也就剩下最上面那座龙椅了。


    身为野心家,陆执徐都能矮下身段来勾引她,就更别说其他人了,那是从未将男欢女爱放在心上过,甚至就连武德帝本人也是如此。


    可在这看似无情的皇家,却是出了陆执贤这个奇葩,真正让他做到了要美人而不要天下。


    半个时辰前。


    锦绣听从云贵妃的吩咐,很快便出宫赶去了燕王府。


    她进屋的时刻也很不碰巧,正逢陆执贤和怀里的美人倾诉衷肠。


    美人虽然是燕王府的侍女,可她在这燕王府,过得却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还要好,就连身上的衣料都是一匹一金的蜀锦,住的也是燕王的偏殿。


    美人也如她的名字那般,长得婉柔可人,是能被人称赞一句小家碧玉的存在,此时美人卧病在床,苍白的病容更显的楚楚可怜,让这王府的主人心疼不已。


    可燕王心疼归心疼,冷眼旁观的锦绣心中却毫无波澜。


    她在宫中侍奉多年,什么绝色心机的女人没见过,所以她丝毫不顾燕王这位冰人脸上的怒意,将云贵妃的嘱咐对着二人一一道来。


    传达完云贵妃的意思后,锦绣还不忘转身恭喜玢柔本人,告知她,她以后就是燕王府的侍妾了。


    闻言,这位名叫玢柔的美人顿时两颊泪珠滚落,目光凄切地看向陆执贤,而陆执贤也是眉头紧皱,脸色更冷。


    大雍律法森严,鼓励妇女再嫁,却是严禁良贱通婚。


    即便他是皇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是很难明媒正娶一个宫女,更别说这个宫女还是罪官之后,自小被充入禁宫为奴。


    若无意外,玢柔将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个他府中一个没名没分的侍妾。


    他本来还打算着在几天后的庆功宴上动些手脚,好为意中人先免去罪奴的身份,之后在考虑如何迎娶她做侧妃。可如今他所以的算计,却被自己母妃一句话毁了个一干二净,这让他如何甘心。


    宫女还能随他入宫赴宴,可已经登记造册的王府侍妾却是无召不得入宫,否则便是死罪。


    而且陆执徐不是个傻子,怎么会听不出自己母妃话中的威胁,若是他再执着于柔儿,柔儿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吩咐身边人照顾好柔儿,然后独自跟随锦绣来到宫中请安。


    对于陆执贤言语不详的解释,武德帝并不在意,也没有深究的意思。他又随口问了几句话,见他亦对答如流,便想着将人给打发走。


    可谁知,就在他要开口让人退下的时候,陆执贤却突然跪了下来。


    燕王意外的举动使得张公公侧目,也让武德帝眉头微蹙,他看着跪下的儿子,沉声问道:“怎么跪下了?”


    “父皇,儿臣心仪靖国公独女,还望父皇为儿臣赐婚。”


    殿中少年姿容出众,身边萦绕着贵气,可即便是说着请旨赐婚的话,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不过想来也是,毕竟不是真心实意的心上人,心中恐怕是很难生出喜意来。


    武德帝停下手中转动的佛珠,终于认真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儿子。


    本来他并不在意自己儿子喜欢的女子是谁,可是事关姜静行,就很难不让他多想。


    武德帝亲情淡漠,有着每一个帝王都有的猜忌多疑,大权独揽下,更是难以忍受有人窥探君权。


    如今皇子们渐渐长大,朝臣心里也开始浮动起来,这几日朝中便有不少人上奏请旨立储,这让他心中十分不愉,最后更是以“讳言储贰,触之即死”来警告朝臣。


    陆执贤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只是他从小就活在云贵妃的控制下,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中的不满也越来越大,和云贵妃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他知道自己母妃野心勃勃,一心想让自己成为储君,可自家事自家知道,他根本无意皇位。


    既然玢柔已经注定不能光明正大的嫁给自己了,那他的王妃是谁,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等父皇拒绝了自己,母妃便不会再逼他了。


    陆执贤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会在今日请旨赐婚,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父皇会同意。


    所以面对武德帝怀疑的目光,陆执贤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


    武德帝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儿子面无表情的样子,倒是真的做到了喜怒不言。他将佛珠扔在桌上,似是怒极,冷言重复了一遍陆执贤口中的心上人:“靖国公独女。”


    陆执贤目光低垂,点头说道:“姜小姐不久前被靖国公接回上京,儿臣偶然得见,心生爱慕,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龙椅上,武德帝的身体被殿中阴影笼罩,使得他神色明暗不清。


    片刻后,只听闻他在口中自言自语道:“不错,到是个合适的人选。”


    这话传到下面,让张公公的头垂的更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讳莫如深,就连跪着陆执贤脸上都有些错愕。


    他没有想到父皇如此轻易便同意了。


    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要成为靖国公府的乘龙快婿。


    对此,其他未婚的皇子也是手段频出,主意不断,即便自己做不成,也想要靖国公的女婿是自己一派的人。


    虽然宫里宫外都在传他如何受宠,可陆执贤并不觉得武德帝有多看重自己,他记得很清楚,在自己母妃得宠之前,就连下人都是可以无视他的。


    所以一时之间,他也揣摩不到武德帝的心思,只是如今事情已经没了回旋的余地,他不想娶也得娶了。


    于是陆执贤再次行礼,口中喊道:“多谢父皇。”


    等陆执贤走后,武德帝拿起桌上的圣旨,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一直走到角落的火炉旁,毫不犹疑地将手中圣旨扔了进去。


    炭火点燃绢布,很快升起一道明亮的火光,金黄的火焰让武德帝心中郁气稍散。


    他知道姜静行十分疼爱这个女儿,还记得以前,即便是在行军打仗的时候,也不忘与女儿时常书信。


    在别人看来,只以为这是父爱情深,但他更觉得是爱屋及乌。


    既然他已经和伯屿离心离德,那他便只能将他的爱女留在手中了,何况嫁进皇家,也不算是辱没了她。


    武德帝目光幽幽,想起还在地上跪着的人。


    “张德全。”


    张公公听到有人叫自己,赶紧小跑着进来。


    “去临微台,叫他不必跪了,回府好好思过吧,在庆功宴开宴之前就不必出府了。”


    听到武德帝这么说,张公公心中一叹,知道姜静行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再等陛下给这姜小姐的婚旨一下,这靖国公府啊,还是京中一等一的人家!


    他恭敬道:“奴才先告退了。”


    武德帝摆摆手,张公公躬身后退,转身便向临微台走去。


    临微台依旧是武德帝临走时的样子,没有明确的旨意,宫人们也不敢私自进来收拾一下,只能任由碎片和酒水撒了满地。


    姜静行身体强健,可跪的时间久了,也难忍双膝麻痹。


    她在心中估摸了一下自己已经跪了多久,猜来猜去,最终还是系统说了一个准确的时间。


    无聊之下,她又猜测武德帝多久才能消气。


    想着就今天这事而言,恐怕是不会低于两个时辰。


    可没想到一个时辰刚过,张公公就已经带人站到了她面前。


    姜静行睁开眼,无奈地看了一眼眼前的老太监,明知故问道:“公公这是来看本公笑话的?”


    “哎哟,哪能啊?”张公公笑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说道:“国公可真会开玩笑。”


    说着,他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催促着身边的两个小太监:“都傻愣着干嘛,还不快扶国公爷起来。”


    第39章  姜绾:离黑化又进一步


    听到张公公的吩咐后, 两个小太监诺诺不敢言,立刻就走了出来,眼看着就要动手去扶姜静行。


    张公公的话也让姜静行皱了一下眉, 明白武德帝这算是放过了她, 可她心里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是多出了一层隐隐的疑虑。


    不说其他,单在揣摩圣意这一方面,她也算是半个行家了。


    武德帝本质上是个爱则加诸膝, 恶则坠诸渊的人, 刚刚他走的时候怒气可不小, 可现在为何, 如此轻易便将此事揭过, 这就很难不让人多想。


    走近姜静行的两个小太监打断了她的沉思, 不过她不喜不熟的人靠近自己, 所以婉拒道:“不必麻烦两位公公了, 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她一手按在地面,腿上用力,慢慢站起来, 在这个过程里,她只感觉自己整个小腿都仿佛针扎一般刺痛。


    见姜静行顺利站起身了,张公公也不敢再耽误下去,毕竟武德帝正等着他回去回话呢。此刻见人站稳了,便立刻开始传达武德帝的旨意:“陛下口谕, 国公这几日便在府中好好反思, 庆功宴前就不必出府了。”


    “臣领旨谢恩。”


    姜静行脸上很平静, 只是心中的忧虑让她感觉很不好,这股不好的预感催促着她开口问道:“先前本公御前失仪, 陛下可是还在生气?”


    她为何这样问,张公公也是心知肚明为何,还不是为武德帝的心思遮掩一二,也不至于让大家脸上都难看。


    正好燕王来请安时,他也站在殿内,此时便想着提前给姜静行卖个好。


    虽然说陛下还没有给燕王赐婚,但帝王金口玉言,既然已经答应了,那想来靖国公府和燕王的婚事,也是远不了的事了。


    此事宫中还没有明昭的旨意,张公公自然是不敢提前泄露出去,毕竟这可是要杀头的错处,但作为内监统领,隐晦提点一二还是可以做到的。


    于是,张公公半真半假地说道:“燕王殿下刚刚入宫给陛下请安,陛下言语间好似是提到了燕王殿下的婚事,也不知道殿下说了些什么,竟将陛下哄的十分开怀。陛下宽宏大量,自然也就不计较国公这点儿小错了。”


    燕王陆执贤?闻言,姜静行眼中带上一缕诧异。


    可张公公这一番话,不仅没有解开姜静行心中的疑惑,反而让她更加迷茫。


    也不怪她没有反应过来,实在是她对陆执贤爱美人而不要天下的的印象太深,于是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姜绾联系到一起,更想不出这婚事还是他自己求来的。


    对此只能是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云贵妃吩咐锦绣给陆执贤传达的一番话,彻底改变了原来故事的走向。


    可偏偏云贵妃的诡秘心思,也是被姜静行引出来的,事情兜兜转转之下,又造成了她今日的进退两难,也只能说是世事奇妙无常了。


    姜静行心中思索着张公公的话,知道事情恐怕不简单,只是她知道的信息太少了,一时半会儿,实在是难以猜测清楚。


    她缓了一会儿,在内力的运转下,腿上的酸痛很快缓解,便动手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


    可那处衣角之前就被酒水浸湿,之后又垂在地上,哪里是能轻易拍开的,所以依旧还是脏兮兮的一团,偏偏她今日还穿了一身浅色衣裳,上面的泥痕就更显眼了。


    见此,她也不再做无用功,随它去了。


    武德帝让人来之前,姜静行已经吹了近一个时辰的冷风,再加上,此刻心中又装着燕王的事,她脸色也就有些难看。


    张公公看出了她的不适,好心说道:“国公可要去偏殿梳洗一番。”


    姜静行无所谓地笑了一声,说道:“无碍,陛下若无别的吩咐,那臣便出宫了。”


    随即向着明光殿的方向行了一礼,转身顺着来时的路向外走去。


    靖国公被传召入宫的消息,早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大多数人都在猜测是为何事,难不成这靖国公又被委以什么重任,他们猜来猜去,也没离开这些艳羡之语。


    可等姜静行走出宫门后,却让一些细心的人看出些端倪。


    进宫前还神采奕奕的靖国公,出宫时却是一副狼狈样子,就连滚云青色华袍上也满是褶皱和灰尘。


    她这副样子回到自己府中时,也是将门口候着的管家等人给吓了一跳。


    管家略带担忧地问道:“大人,您这是……”


    姜静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禁嫌弃地抖了抖袖子,看姜秋欲言又止的样子,只得摆摆手,打断他的询问。


    她又对着下人吩咐道:“去准备热水,本公要沐浴更衣。”


    得到主家命令的侍女不敢耽搁,立刻返回内院准备起来,可走到莲花堂时,却被里头的姜绾叫住了。


    莲花堂就在内院大堂,门窗也正好对着走廊。


    姜绾午膳时才知父亲已经入宫去了,她顺便还了解了一下有关庆功宴的事,也因此有些事拿不定主意,便只好和姜璇在这里吃茶闲谈,等着姜静行回来。


    被叫住的侍女停下脚步,见叫住自己的人,是府中另外两位主子,便立刻躬身行礼问好。


    姜绾扶着姜璇站在门口,看到侍女匆忙的样子后,眉心忍不住蹙了蹙。


    她对着侍女问道:“不是让你去门口候着父亲吗,这急匆匆的去做些什么?


    侍女万万不敢怠慢府中的小姐,只是姜静行此时的样子的确不好形容。


    于是她磕磕巴巴地说道:“回禀小姐,大人已经入府了,说要沐浴更衣,吩咐奴婢回来准备热水。”


    看侍女踌躇的神情,姜绾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也没有为难她,而是让人先去准备汤浴。


    她是个再聪慧不过的人,很快便意识到,恐怕是父亲在宫中遇到一些不好的事。


    只是父亲一直在府中养伤,还未曾去上朝,这事儿多半不是因为朝政,可除此之外,以父亲的身份,到底能出什么事呢。


    可任由姜绾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自己眼中英明神武的父亲,竟会和君王扯上那些弄臣才有的隐晦。


    回到京中的这些时日,姜绾也看出了靖国公府的如履薄冰。如今几位王爷在朝堂争权夺利,靖国公府一不小心便会牵涉其中,难以抽身。


    她自傲父亲在京中的声名显赫,位高权重,可她心中也清楚,相应的,靖国公府亦成了别人眼中的靶子,各种不知善恶的算计也随之而来。


    姜璇也听到了侍女的回禀,她没有姜绾的心思深,只是单纯地担忧姜静行,想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便提议出去看看。


    新成的姑侄二人很有默契的一同向外走去,刚走到院子,却正好遇到姜静行阔步走了进来。


    见父亲衣冠不整,双膝处布满折痕,姜绾眼眸瞬间就冷了下来。


    这样深的折痕,只能是长时间下跪所致。


    姜璇见人不复出门前的俊逸,身上还萦绕着酒气,脸色亦是变得不善起来。


    她控制不住地上前两步,下意识地将手搂在姜静行的胳膊上,语气略带心疼地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怎的连衣衫都乱了。”


    平日里姜静行的衣食,那都是由姜璇亲自来准备的,每日都是精挑细选,生怕下人不够尽心,让她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可一向都是神采奕奕的人,现在却一副被人欺负了的狼狈样子,这着实让姜璇心疼坏了。


    姜静行知道她们担心自己,但是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只好先轻轻拍了拍姜璇的手背,示意二人进屋说。


    进屋之后,姜静行先去后堂收拾了一番。她知道外面有人等着自己,便匆匆洗过,再换了一身新衣服后,立即就走了出来。


    堂厅中。姜璇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的看向里面,眼神中也带着担忧。


    反倒是姜绾,垂着头不言不语,出乎意料地有些呆愣。她始终忘不了父亲下身衣衫的折痕,心里却是越想越怒,漂亮的脸蛋也含着霜意。


    她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在自己心里宛如天神般的父亲,竟也会跪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打量嘲笑。


    姜静行撩起珠帘走出来,听到玉珠相击的清脆声后,姜绾马上便抬头换上一副温柔笑脸。


    她走上前递过一杯清茶,茶水不凉不烫,是正好入口的温度。


    姜静行接过茶水,心里美滋滋的,嘴角的笑容是怎么也抑制不住。


    我女儿可真是个小棉袄。


    想她在宫里待这么久,除了最开始那一杯酒,就一口茶水都没喝过,现在也是口渴的很,于是她接过茶杯,几口便将茶水饮尽。


    见父亲好似十分口渴的模样,姜绾便又贴心地倒好一杯递上。


    刚才那杯茶已经解了渴,但姜静行见女儿如此孝顺,也不好拒绝,只好对着女儿露出个笑脸,先将茶杯端在手里。


    坐在一旁的姜璇首先耐不住性子,捏着帕子问道:“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姜静行摇头,她和武德帝的事情并不光彩,还是尽量避免些好,于是便拿出搪塞张公公的话来。


    “宫中无事,只是我御前失仪,陛下就罚我跪了一会。”


    听到她这样说,姜璇面上担忧,却也没有多问,只是说道:“常听别人说伴君如伴虎,看来还真是如此,大人以后可要小心些。”


    姜静行笑着点点头,眼神平静无澜,她清楚姜璇的性格其实有些单纯,虽然待人处事很老道,但不会把事情想的很深。


    一旁的姜绾见父亲和姑姑说话,也没有插嘴,只是一双眼眸深沉,心中有着自己的考量。


    第40章  姜绾:离黑化再进一步


    姜绾见姜璇还在皱眉, 便顺着姜静行的意思宽慰道:“父亲是朝中重臣,想来陛下也不会真动气,若是换了旁人有此罪过, 可是要削爵降职的, 何况父亲已经领了罚,姑姑您就别担心了。”


    之后她又耐心安慰了姜璇几句,才终于让姜璇放下心中的担忧。


    姜璇叹气:“唉,也是, 哥哥已然挨了罚, 这事也算是过去了, 大不了陛下再罚大人几年的俸禄, 咱们家可不缺银子。”


    听到她这样说, 姜绾和姜静行相视一笑, 屋里的气氛也欢快了几分。


    说完俏皮话后, 姜璇见人吃起了桌上的糕点, 只以为姜静行还没有用午膳,便起身站起来说道:“哥哥可是饿了,我去吩咐厨房备些饭菜过来。”


    “也好。”


    不说还好, 一说姜静行还真感觉有点饿。


    她晌午在宫里,只顾着应对武德帝,根本就没来得及吃几口菜,真是可惜那一桌子御膳了。


    虽然这件事情在靖国公府里算是过去了,但姜静行还是怕姜璇因为她的事心情不好, 便有心转移她的注意力, 所以故意说道:“我有些日子没吃你煮的甜汤了, 现在可来的及。”


    果然,姜璇很快就被甜汤吸引了过去, 一听她说想喝,就立刻保证道:“这有什么来不及的,不需半个时辰就能好,哥哥只管等着,我现在就去厨房做。”


    说着她利落转身,直接带着丫鬟去了厨房。


    姜绾收回看向姜璇背影的视线,脚步莲移,站到了姜静行的身边。


    姜静行抬头看她:“嗯?绾儿还有事吗?”


    见女儿不似往日的开朗,心里有些奇怪。


    谁知姜绾唇齿轻咬,突然问道:“父亲到底因何事惹恼了陛下。”


    以父亲的身份,若只是御前失仪,怎会让陛下不顾父亲的颜面,公然罚跪于皇宫。


    同时她在心里嘲讽道:不管怎么说,父亲都是朝中威望素着的大将军,又刚刚带兵打了胜仗,陛下此举,果真是天家无情。


    此时姜绾心中的抱怨,还真是有些冤枉了武德帝。


    他虽然让姜静行跪在了临微台,却也下旨,让宫中任何人不得靠近那里。


    如今宫中知道知道姜静行被罚跪的,也只有当事人和张公公等人,而那些知情的小太监,事后也早被张公公仔细敲打了一番。


    听到女儿这样问,姜静行内心不禁赞叹自己闺女的聪慧,不愧是能辅佐男主登基的人,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只是有些事情,知道多了也没有什么好处。


    再说,姜绾也解决不了她的麻烦。别说是姜绾这个女主,就连陆执徐这个男主,不也因为这点破事跟她发疯吗。


    所以她脸上表情不动如山,嘴里不痛不痒道:“不过是在政务上和陛下起了几句争执,不是什么大事。”


    见父亲不想多言,姜绾心里有些不甘,却没有任何的怨怼之情。


    毕竟在他人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父亲就算再宠自己,恐怕也不会拿些军政大事来询问她的意见。


    可她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不过姜绾在自己父亲面前一向装的乖巧,此时也是如此,她没有去深究父亲的糊弄,而是说起来其他事情。


    “父亲没有出什么事就好,只是昨日我去表姐院中,表姐问起了庆功宴一事。”


    姜静行见她没有追问,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又听她提起庆功宴,心里的想法又换成不解。


    “怎么问起庆功宴了?”


    自己这侄女儿在府中深入简出,除了偶尔一同用膳外,她并没有多少接触。


    姜绾解释道:“庆功宴就在三日后,当日的衣饰要提前准备好,只是不知道父亲要带哪些人入宫赴宴,我也好让人提前准备入宫用的车马。”


    这一阵子事情不少,上午姜静行接到圣旨就进了宫,之后又和武德帝怼了几句,她早就把长公主的赏花宴抛在了脑后。


    要不是现在系统在她脑子里呵呵了两声,她根本就想不起来还有这回事。


    系统的嘲讽声,让姜静行顿时明白了姜绾的意思。


    还记得之前长公主府送来请帖,她嘱咐过姜璇,让朴玲兄妹跟着一起去长公主的赏花宴。


    可现在赏花宴移到了宫里,就不比在昭阳长公主府来的随意了,以朴家兄妹的身份,此时倒是有些不方便入宫了。


    毕竟从血缘关系来说,朴玲和朴律霖,只是靖国公夫人娘家的侄子侄女,不是跟她同宗的子侄后辈,此时只是暂住在她府上罢了。


    而且之前长公主的赏花宴,也没有给朴家兄妹的请帖。


    姜绾见父亲明白过来,也就没有多加解释。


    这倒是个问题,姜静行在心中好好思索了一番,手上还端着先前姜绾递来的茶水,现在下意识地就拿杯盖,在瓷杯杯沿慢慢滑动。


    她倒是不在意庆功宴办的怎么样,也许别人都想着在御前露脸,可她现在只觉得武德帝是个麻烦。


    姜静行虽然心宽,但也不是不知世事,在古代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可太清楚婚姻对女子的重要性了。


    因此她对朴家送朴玲入京的缘由,心里也是明白几分的。


    不管怎么说,朴家兄妹都是叫她一声姑父的,那她就难免要为这对兄妹打算一下。


    朴律霖还好,以这小子趋利避害的精明,将来差不到哪里去。可朴玲就不一样了,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若离了父兄的庇佑,恐怕将来的日子不会好过,所以在婚事上也要慎重一些才好。


    朴玲的婚事最好不要和宫中扯上关系,而且这姑娘平时也不出门,若想嫁到京都,那多交几个朋友也是好事。


    沉吟片刻后,姜静行有了主意:“让你表姐他们不要多想,到时候跟着一起去就是了。”


    这次宫宴武德帝允许文武大臣带着子侄后辈,到时候人恐怕不少,又有谁去深究,大臣们带进宫的都有谁呢,况且她作为庆功宴的主角,将府中几个家眷带去也是理所应当。


    听到父亲这样说,姜绾点头头,也没有其他问题了,于是父女二人便闲聊了几句。


    后厨很快就备好了饭菜,姜璇遣人来叫,姜绾又陪着姜静行用好膳食,之后她见父亲有些累了,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今年上京城时节不错,三月的天气多是艳阳晴日,随着天气渐暖,人们也渐渐褪去棉衣。


    姜静行本来应该是今日就去上朝的,可武德帝命她在府中闭门思过,她也干脆又给自己放了几天假,想着今天午膳把人都叫过来,把昨天那顿给补上。


    本来昨天中午,她应该是和姜绾他们一起聚餐的,只可惜被武德帝给毁了。


    姜璇知道她是个爱热闹的人,知道她的打算后,便赶在午膳之前,提前叫人去告知姜绾一声,还不忘派人去朴家兄妹的院子里知会一声。


    姜静行走到膳厅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姜绾兄妹几个正坐在偏厅里聊天,姜璇则在正堂指挥着丫鬟们上菜。


    她抬头见姜静行到了,赶紧招呼道:“哥哥快坐,就等你了。”


    自从认了姜静行做兄长后,姜璇的性格也越来越开朗。


    姜璇的声音传到偏厅里,打断了朴玲和姜绾的闲聊,很快姐妹两个就挽着手一同走了出来,等她们看到姜静行时,皆是眼前一亮,表情有些差异。


    也不怪她们惊讶,今天姜静行少见的穿了一身红色,殷红的圆领袍上还绣着仙鹤纹,即便她笑的温雅,也难掩身上的威势深重。


    姜绾先叫了一声“父亲”,走上前站在姜静行身边,露出她身后的两个人来。


    朴玲和朴律霖二人上前给姜静行行礼:“姑父。”


    姜静行点点头:“不必多礼,都入座吧。”


    因为人不多,姜静行也不是讲究的人,所以膳厅里只摆着一张刺枣木圆桌。


    等菜上齐后,姜静行率先坐下,其他人也相继落座。


    姜绾和姜璇坐在她两侧,这样朴玲就正好坐在了她的对面。


    席间,姜静行先问了问朴律霖在做些什么,对此,其实她心如明镜,对朴律霖这段时间的踪迹一清二楚。知道他和几个世家子弟交往甚密,还和博安侯府那颗独苗苗,也就是陆执徐的表弟成为了朋友。


    朴律霖也没有想要瞒过姜静行,于是将他最近的日常交往一一道来。


    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正在和姜绾说话的朴玲,偷偷看了一眼姜静行。


    她本想多和姜静行说几句话,可又有些害怕姜静行身上的威势,所以一直都沉默不语。


    自那日和哥哥交心后,她的话就更少了。


    姜静行察觉到朴玲在看自己,于是她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姑娘。


    朴玲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的长裙,头上的珠钗也比较朴素,显得整个人更加文静了。


    姜静行见小姑娘一直没有说话,吃的也只是眼前的几道菜,怕她是在府中受了什么委屈,于是主动开口问道:“今日的饭菜可是不和玲儿的胃口,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没有,府中厨娘的手艺很好,玲儿很喜欢。”朴玲放下手中碗筷,有些拘谨地回答。


    她没有想到话题突然就转到了她的身上,抬头见姜静行对自己笑的温柔,脸上就忍不住烧起来。


    再活泼胆大的姑娘,面对心上人时,也是害羞矜持的,何况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


    姜静行怎会看不出朴玲的羞怯,只是有些好笑地摇摇头。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平时看起来也是端庄的小姑娘,偏偏每次跟她吃饭的时候害羞的不行,还没跟她说几句话呢,人就已经开始脸红了。


    害羞就害羞吧,姜静行也没有为难朴玲,只是吩咐旁边的侍女,让她把自己面前的几道菜换到朴玲面前。


    “上京的菜式和江浙菜不同,你们兄妹住在府上,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吩咐厨房去做就好。”


    “多谢姑父。”


    朴律霖也放下木筷道谢,他转头看向朴玲,见妹妹只是红着脸坐在那儿,心里也很是无奈。


    明明有着那么大胆的想法,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人却开始退缩了。


    他若是不知道朴玲的心思还好,可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再去看自己妹妹和姑父的相处,就让人很难不多想。


    朴律霖是个果断的人,心里拿定了主意后就不会犹豫,既然朴玲无动于衷,他便为她创造个机会。


    他目光闪烁几下,对着朴玲玩笑般说道:“怎么在姑父面前还这么害羞,你也是快要及笄的大姑娘了。”


    朴玲知道哥哥这话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但她也只能继续装作害羞,被动地回道:“哥哥莫要取笑我了。”


    见朴玲没有搭话,朴律霖也不失望,他本意也不是让自己妹妹说些什么话出来,毕竟她还是个没有出阁的姑娘。


    果不其然,听到他说起及笄,姜璇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着身边的姜静行说道:“说起来玲儿也就比绾儿大四个月,是六月里的生辰,如今算来,也就剩下两个月多了。”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朴玲,眉眼有些忧愁:“上京城离清河郡可不近,若是返回清河再办,怕是要来不及了。”


    “这有何难,在京中办就是了。”姜静行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若是朴玲的及笄礼办在靖国公府,想来朴家也会很愿意。


    姜绾静静坐在一旁,看着父亲决定为朴玲办及笄礼,心里难以遏制地伤感。


    及笄代表着朴玲到了适合婚嫁的年龄,而她与朴玲同岁,等朴玲的及笄礼结束,也就离自己及笄的日子不远了,可她一点都不想离开父亲。


    可是,即便自己想办法留到二十再嫁人,那也只能陪伴父亲五年。


    姜绾看着姜静行笑容满面地和姜璇聊天,突然就很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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