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姜静行:你给我等着
姜绾细细咀嚼着口中的米饭, 碗里本来香甜的珍珠米,现在吃起来也如同嚼蜡一般。
她低头强忍着难受,将口中的饭菜用力咽下, 同时也把心头的伤感咽回肚子里。
虽然各人都怀着各人的心思, 可在外人看来,依旧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姜静行正侧着头与姜璇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姜绾的异样。
以前她和系统都默认姜绾身为女主,将来肯定是要嫁给男主的。虽然说眼下这门婚事是不可能的了, 但姜静行也没有想过姜绾就必须嫁人。
也许这就是做父母的心态吧, 即便她会给朴玲考虑婚事, 却始终把同龄的姜绾当成个小孩子。
孩子既然还小, 自然就离不开父母。
如果姜绾能与人恩爱相守, 自然是件好事, 可即便她一辈子都不嫁人, 姜静行也自信能让她开心的过一辈子。
而且姜静行自认为自己是个很开明的人, 是个讲道理的人。觉得将来就算是女儿有了心上人,她肯定也做不出来棒打鸳鸯这回事,到时候只要是姜绾喜欢的, 她都会支持。
其实对于姜绾的婚事,姜静行一直都有一种迷之自信。
毕竟没了男主,还有那么多痴情男配在,说不定将来哪个备胎就成功上位了呢。
只可惜此时她还不知道,在她的一番操作下, 原剧情中最痴情的男配, 也就是霍鉴琦, 如今已经移情别恋了,移情别恋的人还是女主的姑姑。
不说其他的, 这次家宴也算是宾主尽欢。
可就在宴席将尽时,外面院子里突然传来管家的喊声。
“大人。”
正在吃饭的姜静行停下夹菜的动作,抬头向外看了看,有些疑惑外面出了什么事。
要知道管家可是个稳重的人,以前可从来没有在院子里大喊大叫过。
她放下筷子,看着管家迈过门槛儿走进来,桌上其他人也纷纷停箸看向门口。
管家气息都没有喘平,急忙说道:“大人,有几位天使来了,就在门口等着呢。”
闻言,姜静行扔下筷子,心里很是无语。她真的很不明白,宫里的人是跟她有仇吗,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每次都挑她吃饭的时候来。
“来了就来了,把人迎进来就是,怎么急成这样?”
话虽然这么说,姜静行的眉头却死死皱在一起,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武德帝还要给她赐婚吧,她都在宫里跪了一个时辰,来表示自己拒绝的心思有多坚定,这事难道还没完。
靖国公府接的圣旨并不少,宫里也时常传来口谕,若是普通的圣旨,自然不会让管家一路小跑着过来。
只见管家摇摇头,又说道:“除了宫里的人,一并来的,还有位翰林承旨和礼部侍郎。”
听到管家这样说,姜静行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周身的气势也逐渐变得压抑。
也怪不得她心情不爽,在大雍官制里,翰林承旨可不是普通人。
翰林院就相当于武德帝的秘书机构,权力的大小,完全取决于武德帝对他们的信任程度多少,前朝翰林更是有“内相”之称。如今翰林院虽然没有前朝的权利大,却也也是帝王心腹,专门负责起草内制。
而且“内制”不同于中书舍人所草之诏,内容多为皇家私事,比如,赐婚。
而让姜静行生气的地方也在这,如果是翰林承旨来宣读圣旨,不仅说明武德帝很可能没有放弃给她赐婚,还说明这道圣旨,已经经过了中书和门下二省,算得上是昭告天下了。
她担心的事情,怕不是要成真了。
所以,现在姜静行的脸色,已经冷到让屋内所有人都不敢上前的地步了。
管家见满屋的主子没一个人拿出章程来,不禁迟疑:“大人,您看这……”
姜璇离姜静行最近,忍不住用白皙的手指拽了拽她的袖口。
姜静行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无奈地深呼吸一下,吩咐道:“你们接着吃,让人去摆上香案,我先去看看。”
说着,她推开身后的绣凳,沉着一张脸向前院走去。
屋内剩下的几人相互看了看,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姜绾更是暗自皱眉,她看出了姜静行心中的怒意,很是不解父亲为何要气,也不解这道旨意是为何而来。
若是赏赐父亲的功勋,陛下之前便已经赏过了,若是因为昨天御前失仪惩戒父亲,那昨天也已经罚过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姜绾心中很是不解。
因为姜静行的一句话,靖国公府马上就行动起来。
这次不比以往武德帝随口让人传的口谕,要隆重正式的多。天使之所以在门口等着,也是因为需要靖国公府的人大开正门后,在正厅摆上香案,由姜静行这位主人亲自来迎旨官入府。
姜静行走到大门口,吩咐下人将朱红正门打开,这道门上一次打开,还是姜璇认亲宴的时候。
开门后,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礼部侍郎,此时老人家穿着绯红官服,正对着她笑的和蔼,他身后还站的一位中年男子。
她左手握拳背在身后,笑着上前客套道:“陛下的旨意来的也太突然了,府上正在用膳,怠慢了诸位,还望诸位不要怪罪。”
姜静行心里的怨念已经快要突破天际了,所以即便是这个时候,还不忘挤兑武德帝几句。
可她敢这样说,其他人却不敢顺着这话往下接,只好连道不敢。
那位中年男子便是今日负责传旨的人,这位翰林姓张。张翰林年尽四十,也是个处事圆滑的人物,就算今日靖国公府真的怠慢了他,他也不会和姜静行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争锋相对。
张翰林也随着众人客套了几句,随即便说道:“陛下的旨意是急了些,可想来,却是天大的好事。”
他见姜静行只穿着一身常服,并不符合接旨的规矩,便好心说道:“不如下官等人先行进府,国公也好让府上人准备准备。”
姜静行强撑着笑脸,伸手请几个人进去。
不过等他们坐到前厅后,姜静行并未去后院换好官服,而是先吩咐丫鬟们上茶。
见她如此作态,张翰林不经和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有些不解这靖国公府是个什么打算,要是去的是别家,恐怕整府的人,早就欢欢喜喜地跪地迎接圣旨了。
姜静行不是不知道他们的疑惑,短短半刻钟内,她脑子里的想法就已经换了好几轮。
只是事到临头,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拒绝。
茶水喝了几轮后,礼部侍郎看了看外头的日光,然后拒绝了丫鬟要给他添茶的举动,转头对着姜静行催促道:“国公府上可是不方便,不如国公先去换好官服,我等在这里先吃些茶水。”
“不急,下人正在准备香案。”
听到她这样说,礼部侍郎又和张翰林对视一眼,这半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就算东西出府现买,也应该是准备好了呀。
看对方隐晦地摇摇头后,他也只好端起茶杯,笑笑不在说话。
姜静行冷看了一眼金盘上的圣旨,上面金线绣着盘龙纹,玉轴透着温润的光亮,此时却成了她心头之患。
“只是本公心中有些不解。”
张翰林赶紧放下茶杯,说道:“国公有何不解。”
“按理来说,这圣旨本公应提前得到消息才是,现在几位突然就来到我府上,本公这心里实在是没个底。”
“原是如此,国公真是多虑了。”张翰林笑道。
其实哪怕张翰林是传旨的人,他也是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只是被武德帝吩咐来传旨罢了。
可他虽然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但猜测绝不会是坏事。
闻言,礼部侍郎也捋了捋下颌的胡须,笑着猜测道:“后日便是庆功宴,想来陛下今日让我等来宣旨,也是提前奖赏国公啊。”
“哦,是什么奖赏?”
“下官也是不知,国公一会儿便知,还请府上人尽快准备吧。”
见套不出话来,姜静行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没办法了。
不过她心态极好,既然事情解决不了,就只能勇敢面对,反正她也装了这么多年男人,大不了把人娶进来后先想办法遮掩,以后再把人送走。
姜静行摆好心态,不再继续拖延时间。
“本公先去换好官服,几位稍等。”
张翰林客气道:“国公请。”
姜静行走进自己院子,便发现姜绾等人都在厅堂坐着。
见她进来,几人纷纷起身,只是旨意来的意外,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慢慢闲谈。
姜璇迎上来说道:“我已嘱咐人将官服备好,哥哥去屋里就好。”
姜静行点点头,姜璇等人身上并无官职和浩命,是不需要随她去接旨的。
再等她回到正堂时,已经换好一身麒麟盘领右衽袍,上面绣有白泽纹路,腰间缠玉带,脚蹬皂靴,更显主人飘逸绝俗。
见她已经准备好接旨,张翰林心里亦是松了一口气,毕竟现下已经是末时,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姜静行撩起衣袍,在香案前的软垫上跪好,张翰林命人点好檀香,又亲自从金盘里拿起圣旨打开。
他浏览了一下上面的内容,脸色忍不住有些惊讶,又看底下跪着的只有姜静行一人,神色便有些犹豫。
这旨意竟然不是给靖国公本人的,这种情况,还是让人出来亲自接旨比较合理。
于是他问道:“不知府上小姐可在。”
什么。
姜静行有些微愣,不明白都这时候了,张翰林怎么反而问起了她府上的女眷。
不过很快,她胸腔里的心脏就猛的跳动了一下。
她想到了那日张公公说的话,张公公那日是怎么说的来着?
燕王入宫请安,陛下言语间好似是提到了燕王殿下的婚事,也不知道殿下说了些什么,竟将陛下哄的十分开怀。
想通整件事关节后,姜静行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向来进退有度,极少真正动怒,此时确是目光森然,眼眸中带着戾气。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原来张翰林见姜静行迟疑,以为姜绾不方便出来。
他考虑到时候的确不早了,也没有再给人沐浴更衣,打理妆容的时间了,所以决定直接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靖国公嫡女姜氏,恪恭久效于闺闱,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朕闻之甚悦,兹恃以指婚六皇子燕王,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念完赐婚圣旨后,张翰林将其递给跪着姜静行:“国公,接旨吧。”
底下跪着的姜静行怒极而笑。
好,好的很!陆奕炳,你真是好的很!
别人不清楚,难道她还不清楚吗!
燕王是个什么东西,说好听点儿是痴心不移,难听点就是是非不分,完全就是个恋爱脑。
而且他心里只装着他的小宫女,难道让她女儿嫁过去守活寡吗!
姜静行只觉得胸腔里一阵翻云倒海,从来没有这般气愤过,她咬紧牙关,手背上青筋蹦起:“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42章 林翰林:懂了,我只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
张翰林不知姜静行心中的愤懑, 笑意晏晏地将圣旨放到她手中。
“恭喜国公,也恭喜府上小姐得此良缘。”
姜静行此时只想呵呵两声,良缘个鬼!
她强耐住心中的怒气, 将圣旨接过攥在手里, 然后沉默地站起身来,并没有回应张翰林。
旁边儿站着的礼部侍郎走过来,和张翰林站在一起,也恭喜道:“真是一桩好婚事啊, 下官在这里先行恭喜国公了。”
张翰林又道:“是啊, 来日的喜酒, 国公可别忘了我等啊。”
天子赐婚, 皇子娶亲, 国公嫁女, 任谁听了都觉得这是一桩好婚事。
只有姜静行心里阵阵发冷, 她将手攥住圣旨的手背在身后, 宽大的衣袖盖住手背,将圣旨的玉轴捏的吱吱作响,仿佛这就是某个人的脖颈。
张翰林见她脸上并无多少喜意, 心中生疑,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难不成这靖国公并不想让女儿嫁给燕王?
他在心里思索一番后,自认为明白过来。
如今朝中几位皇子年岁渐长,立储之声也越发响亮。
他姜静行是帝王心腹,众所周知的保皇党, 靖国公府本可明哲保身, 可现今这唯一的女儿嫁给了燕王, 就难免要在这乱局中走上一遭了。
这样一想,这门婚事倒也不算件好事了。
面对众人的道贺声, 姜静行始终神色淡淡,只吩咐管家送上喜钱,又亲自将几位天使送出大门。
等大门闭紧后,她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后院厅堂坐着的几人,此时也已经通过下人回话,知道了武德帝赐婚一事。
姜璇和朴玲不明其中内情,只知道燕王的生母乃是宫中宠妃,本人也是天潢贵胃,尊贵非常,便觉得这婚事也不错。
虽说姜璇觉得以自己侄女的身份,是谁都能嫁得,但能嫁给皇子成为王妃,也算是难得的尊荣。
朴玲更是上前拉住姜绾的手,打趣道:“妹妹比我还小,姻缘却来的这般早,天子赐婚,又是一位王爷,可真让人羡慕。”
这话朴玲说的真心实意,她的确十分羡慕姜绾。
她娘费尽心思把她送到上京,不过就是想让她高嫁,可如今姜绾什么都不必做,就能嫁给一位王爷,日后成为享尽荣华富贵的王妃。
这桩婚事对姜绾自己而言,实在是太过突然了。面对众人的欢喜,她只觉有一缕一缕的烦躁攀上心头。
姜绾脑中想的混乱,只好强撑着笑脸,让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又怕人看出她心底的抵触,便端起桌上的茶杯遮住嘴角,好似是被姐妹打趣的害羞了一般。
朴律霖坐在姜绾对面,下意识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与其他人脸上的笑容相比,他的神情并没有多么高兴。
但是屋内其他人也没有惊讶,只以为是他爱慕姜绾,如今佳人许人,自己没了机会,所以心中伤情罢了。
朴律霖并不为姜绾要嫁人伤心,只是觉得,这桩婚事实在是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他本身就对朝局敏感,这段时间又一直在外行走,广交好友,对朝堂的了解更加深入,所以并不觉得姜绾嫁给燕王,就会是一件好事。
其实现在看来,几位皇子都没有什么优势。
燕王虽然受宠,但与其他皇子相比,身份却是非嫡非长,因此夺嫡上并不占多少优势。
端王不仅是陛下存活下来的皇子中年岁最长的,而且背后的势力也是最强劲的,但朴律霖亦不看好这位皇子。
端王此人,虽然势大,但才干有限,行事高调。而且还是李伯同这位权相的外孙。若他是皇帝,恐怕就要好好担心一下,如果端王成了储君,那将来这天下到底还姓不姓陆了。
身为嫡子的辰王到是有天然的优势,只是,这位辰王传说身体上不太好,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可就太遗憾了。
这样看来,在文人中颇具盛名的安王倒是一个顶好的选择,母族虽然不显,但本人行事低调却难掩才能,而且正是因为母族不显,才更看重那些依靠过来的人。
投靠安王本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不过很可惜。
朴律霖看向门口,心中叹喂。
只见姜静行红袍玉带,威势深重,手拿圣旨走了进来。
几位皇子想再多都是无用功,真正能做决定的只有那位天子,而能左右天子的人正在眼前。
等燕王成了靖国公府的女婿,哪里还需要什么强盛的母族,只需他这位手握重兵的姑父一人,便能借势扶摇而上。
“姑父。”朴律霖起身问好,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一丝不显。
闻声看去,姜绾几人也看到姜静行进来。
姜静行对着他们点点头,只在看清她们脸上的笑容后微微皱眉,随后看向姜绾,见人神色如常,心情便更加复杂,只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那副样子,好似刚才接旨一事不存在一般,一句都没有提起姜绾的婚事。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心情如何,她径直走过众人,坐到了主位的太师椅上。
既然姜静行已经发话,其他人也不敢反驳,只好行礼告退。
等到姜绾要走的时候,她才轻声说道:“绾儿,你随我来书房。”
“是,父亲。”姜绾转过身来,乖巧地应道。
等走进书房,姜静行便将下人都赶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她们父女二人。还有她脑子里,如今又在自闭的系统。
现在系统对完成任务已经是不抱有任何希望了,它甚至正在规划自己退休后的生活。
姜静行靠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双手搭上扶手上,只静静看着眼前的姑娘。
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襁褓中的婴孩,那么小,那么软,简直是要把她的心都笑化了。
这些年姜绾被她养的很好,又漂亮,又乖巧。
也许没有那么乖,但女儿在别人眼前是个什么样子,姜静行不是很在意。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那孩子其他的爱好脾性,她就都能包容。
养孩子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没把姜绾送到朴家之前,姜静行每天晚上都要睡在孩子身边,怕她夜风受凉,也怕她晚上醒来怕黑吓到。
一开始的时候,她的确只把姜绾当成自己的任务,碍于她和系统的协定,不得不细心照料这个孩子。
但是养着养着,小小的姜绾就慢慢走进了她的心里。
姜静行还记得几年前,她途径清河郡,特意去朴家看望姜绾,便遣人去提前告知朴家人,以防那日朴家外出,再错过了。
姜绾是有股韧劲在身上的,小小的姑娘裹着斗篷,就站在门口等着,任由朴家人如何劝说都不肯进去,一心在寒风里等自己不知何时要来的父亲。
姜静行骑马行至朴家,还没勒缰驻马,小姑娘就已经扑了过来,当时真心把她吓了一跳,急忙调转马头。
可小姑娘过来后反而不急了,慌慌忙忙的行礼,能看出来,她是很想给自己父亲留下一个好印象。
当时小姑娘就把姜静行逗笑了,可随即而来的,便是发自内心的酸涩。
那次去看望姜绾,让她差点不顾系统的阻拦,将人直接带走养在自己身边,可最终还是迫于时局,不得不将孩子养在朴家。
就算孩子能跟着她,生活条件也不见的会比朴家更好。
行军打仗不只是一句话而已,那些日子太苦了,有些时候,她都疑惑自己居然能坚持下来。对此只能说,于她而言,活着,实在是太诱人了。
姜静行心如明镜,其实一直都知道,姜绾很依赖她,也许是因为生而丧母又寄人篱下的缘故。
她也知道姜绾并不是心软善良的小姑娘,反而心思诡秘,占有欲也强,但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管是什么样子她都愿意疼爱她,让她开心的过一辈子。
“系统。”姜静行敲了敲脑海里的小破统。
系统疑惑:“怎么了?”
“你说我直接把燕王那个傻叉弄死怎么样,我亲自出手,保准一点儿痕迹都不留。”
系统手里的瓜子都被吓掉了,磕磕巴巴地劝道:“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姜静行眼神淡漠,含着微许的杀意。
既然她解决不了问题,就只能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了。
她不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莽夫,抗旨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抗的。
要是其他人也就算了,说不定还有和姜绾培养培养感情的机会,只是燕王绝对不会是个良人。
她是不会让自己女儿嫁给燕王的,按照现在这个时间线,若无意外的话,燕王那个白月光肚子里早揣上孩子了。
这哪里是嫁给燕王,嫁给个阎王还差不多。
想明白这些事情之后,姜静行当即在心里拍板决定如何做。
如果燕王不能识趣些,把这门婚事给退了的话,她就只能跟他说声抱歉了。
“大不了,让管家每年多给他烧点儿纸钱。”姜静行毫无负担地对着系统说道。
系统芯片都短路了一下:“可是,武德帝怎么办!”
姜静行心中冷哼,他爱怎么办怎么办,他能做出这种事,把她女儿往火坑里推,那就要做好死个儿子的心理准备。
其实武德帝心里的想法,姜静行也能猜出个八分。不外是借着儿女婚事,好加深他们之间的牵绊,顺便给燕王加个筹码,把朝堂的水搅得更混一些。
姜静行知道不能真的把武德帝怎么样,却也不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了,他们那点仅剩的君臣情分,经此一遭,怕是真真剩不下多少了。
离心离德,不外如是。
姜绾见父亲看着自己出神,心中有些担忧。
她犹豫再三,还是问道:“父亲可是不喜燕王?”
姜静行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被姜绾的话陡然惊醒。
“为何这样问?”姜静行笑看着女儿,她知道姜绾是个聪慧伶俐的姑娘。
姜绾嫣然一笑,然后坐在了离姜静行最近的绣凳上,她平日也时常坐在这里读书。
“父亲接到圣旨后,脸上就没个笑容,哪里需要女儿去问,一看就能看出来。”
说着,姜绾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父亲。”
“嗯?”
“绾儿不想离开父亲嫁人。”
“那就不嫁了,招赘吧。”
姜绾心中郁闷,本想着和父亲撒个娇,却没想到听到父亲如此说。
姜静行见姜绾呆愣住的样子,心里终于松快了几分,再见到她眼底打转的眼泪花,又心疼了。
唉,她暗暗叹口气,知道姜绾是不相信她说的。
果然,姜绾低下头,用手中丝帕轻轻拭去眼泪,哽咽道:“父亲惯会说笑的。”
见女儿哭了,姜静行自然不敢再逗她,于是又肯定地说了一遍:“不想嫁就不嫁了,那燕王不是个良人,我哪里会让你嫁过去受苦呢”
这下子姜绾是真的被惊住了,诧异道:“可是这是陛下赐婚,我若不嫁岂不是抗旨不遵。”
姜静行淡然道:“不遵就不遵,我不想做的事情,谁都不能逼我,皇帝也一样。”
姜绾沉默了,姜静行见人沉默不语,只以为对方还是不信自己。
可就在她要开口再宽慰姜绾几句时,小姑娘一下子就站起身来,绕过书桌,猛的扑到了姜静行的身上,哭着说道:“绾儿就知道,父亲是对绾儿最好的人了。”
姜静行下意识的用手搂住怀里的小姑娘,听到她这样说后,颇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你放心吧,你若不想嫁人那就不嫁人了,姑娘坐府招赘也是常有的事,爹就你一个女儿,哪里舍得让你离开我?”
姜绾听到父亲这样说,不由得将人抱的更紧,心头的阴霾也是一消而散,瞬间就轻松起来。
但话虽如此说,事情却不是轻易可以办到的。
她将头从姜静行怀中抬起,问道:“那父亲打算怎么办?”
姜静行笑而不语。
古代贵族女子大多十七八就要出嫁,姜绾今年十五,也就是说还有三年。
这门婚事倒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最起码在这三年里,那些想要拉拢靖国公府的人,不会再千方百计地打姜绾婚事的注意。
也让她对女儿的安全放下一点担忧来。
三年之后,如果这门婚事还没有解决好,那她就只能送燕王那小子归西了。
毕竟这世上意外颇多,天灾人祸也没有个警示,谁也说不准意外和明日哪个先来不是。
姜静行轻轻拍着怀中人的后背,安抚她起伏的情绪,心里却是硬如磐石。
只希望陆执贤有点自知之明,能珍惜点儿自己的小命,别来轻易挑战她的底线。
要是她家里人因为他受到什么伤害,她定会加倍奉还,好好让他体会一把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翰林院建在内城崇明街,所处位置与皇宫极近。
张翰林出了靖国府的大门后,便和礼部侍郎一同入了宫,按照规矩,他们需要去给武德帝回禀今日宣旨之事。
临近明光殿,他走在御道上,恰巧就遇到了一位同僚,正好是另一位翰林承旨学士。
二人虽是同僚,私下的接触却不多,张翰林打了个招呼:“林大人这是刚从燕王府归来,可还顺利?”
他本是随口一问,宣读圣旨哪会有不顺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靖国公,能拖着圣旨不让他读。
可没想到,这位林大人却是摇头叹了口气,惜字如金地说道:“此事实在难言。”
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了。
同僚这番表现,着实是让张翰林摸不着头脑。
但是殿门口不是闲聊叙话的地方,他也不能再把对方给拉回来,于是张翰林只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先去给武德帝回话。
今日朝政繁忙,武德帝此时也不得空闲。受诏进宫商议大事的官员不少,就连偏殿都有大臣在等候,明光殿内不断有人来往进出。
张公公看清来人后,知道他们是奉旨去靖国公府传诏的人。
等殿内最后一个大臣走出,他本应去偏殿叫工部的人进来,却先行走进了明光殿。
大殿内,武德帝并未抬头亦知道来人是张公公,他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问道:“何事。”
张公公不敢迟疑,赶紧回禀:“陛下,张翰林和礼部侍郎求见。”
武德帝停下手下御笔,抬头冷眼看了一眼张公公。
自作主张的张公公被这一眼吓得紧紧贴伏在地上,牙齿也是忍不住打颤:“老奴,老奴……”
武德帝不喜他人揣摩自己的心思,但眼下事情正多,也无心敲打这个老奴婢。
他只是沉声叫人出去,又叫张翰林等人进来。
张翰林很快便跪在了殿中,还未开口,便听御座上的武德帝问道:“你宣旨时,靖国公神态如何?”
“这……”张翰林没想到武德帝竟会这样问,一时不察,竟没有答上话。
“罢了,你等退下吧。”
即便张翰林不说,武德帝也是心知肚明,知道姜静行恐怕高兴不到哪里去。
他又想到去燕王府传话的林翰林,脸色便出现了些愠怒。
“不争气的东西。”
武德帝将御笔扔在桌上,眉宇低沉,心中满是对燕王这个儿子的不喜。
他虽然想让姜静行的女儿嫁进皇室,但也没想苛待对方。他知道姜静行把这个女儿当做心肝肉,若是真如此做了,姜静行怕不是要恨上他。
片刻后,无人的宫殿里传来一句吩咐:“去查查燕王府。”
话音刚落,暗中便传来一声“遵命”。
张翰林回到翰林院,还没忘记在殿门口遇到林翰林的事,只觉得抓心挠肺的痒,便趁着无事的时候,一把抓住人的袖子,连声问道:“林兄莫要吊人胃口,快说说,今日这燕王府出了什么事?”
“你可真是……”
林翰林抽了抽袖子,没拉动,又见人眼底放光,颇觉好笑,只好将此事慢慢道来。
这事儿说起来,也实在是他倒霉。
本来宣旨这事儿他做的也熟,虽然事出突然,燕王府的下人手脚却也伶俐,前面流程走的很顺利。
可偏偏就在他宣旨的紧要关头,底下跪着的人出了岔子。
他本是按照正常流程宣读圣旨,可就在念到一半的时候,不知怎的,燕王身后的一个侍女突然就抬起头来,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娇声惊呼。
这自然是大不敬,杖责都还是轻的。
可就在他下令让人把侍女拖走杖责的时候,本来跪的好好的燕王却是站起身,呵斥住两边的羽林卫。
然后,让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燕王径直走向侍女,将人搂在怀里,然后用自己的衣袖给侍女擦拭眼泪。
当时林翰林心里就咯噔一声。
圣旨他虽没有念完,内容却是已然看得明白,上面朱字写的清清楚楚,是将靖国公嫡女赐婚给燕王。
可二人这副模样,怎么看怎么都不清白。
就在林翰林心生不妙的时候,底下事情的走向却越发的离奇。
只见那侍女羸弱地伏在燕王怀里,苍白的脸上泪水涟涟。
而燕王更是心疼地说道:“早说不让你来了,柔儿你已是王府的主人,何苦跪在这里。”
没想到,更离谱的是,燕王口中名叫柔儿的侍女也是口出狂言:“殿下,柔儿身份低微,自知配不上殿下,只想要殿下能有一位身份高贵的王妃,如今能得偿所愿,便想亲眼见证。”
林翰林是前朝的少年进士,如今人到中年,也自认为是见过一些世面的。
可没想到,今日身处这燕王府,他也算是开了眼了。
什么叫做王府的主人,什么叫做配不上?
据他所知,燕王不仅没有正妃,就连侧妃,也是一个都没有的,那这王府的主人,除了燕王,还能有谁。
看着眼前郎情妾意的景象,林翰林脸上发青,他也个心思灵巧的,当下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林翰林不仅才思敏捷,口才亦是不错,将故事讲的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其他人有没有入胜不清楚,但张翰林确是入胜了,连声说道:“之后呢,之后怎么样了?”
林翰林喝口茶水润润喉,见张翰林俊瘦的脸上满是急切,不禁觉得奇特。
这位同僚平日处事圆滑,带着一层又一层的面具,难以叫人摸到真意,此时却是发自真心的听起了八卦,实在是个有趣的人!
见人实在好奇,林翰林也继续往下讲。
燕王和侍女还在说个不停,他却容不得他们继续说了,毕竟圣旨还没有念完呢。
于是林翰林面无表情,宛若铁面判官,直接吩咐侍卫扶起燕王,又让人拉起侍女。
“殿下,见圣旨如见陛下亲临。此女打断臣宣旨,乃是大不敬之罪,还望燕王殿下秉公处理。”
听到他这一番的义正言辞后,燕王也是神色微变,冷着一张脸说道:“本王自会处理,你宣旨便是。”
要不是他在意自身仪态,林翰林当时就想对着二人发出不屑的冷哼。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宣旨,看燕王命人将侍女带走后,他便继续宣读起圣旨来。
之后的事他也懒得管,毕竟那是燕王府的下人,燕王也说了他自己会处理。
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听八卦听的心满意足的张翰林舒了口气,感慨道:“这燕王我等接触不多,谁知竟是这般作态,也难怪靖国公神色不善了。”
“哦?”
林翰林有些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张翰林见四下无人,便也将今日在靖国公府发生的事缓缓道来。
经过这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二人都确定了两件事。
一是,燕王此人难以评论,不知陛下知不知道啊。
二是,这靖国公府的小姐着实倒霉,将来姜静行这位活阎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第43章 求不得
张翰林和林翰林的谈话一直都避着人, 所以燕王府发生的事并未传出去。
而武德帝为燕王和靖国公嫡女赐婚的消息,不过半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京都。虽说一直都有相关的传言, 说陛下有意将姜家女娶进皇家, 可这消息来的也太突然了些。
就连宫中云贵妃也是很惊讶,可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惊喜,她一直以来的打算,居然如此轻易便实现了。
以前她隐晦和武德帝提起过此事, 但武德帝意味不明, 既没有同意, 也没有明确的拒绝, 这让她不得不另做打算, 本以为在这门婚事上, 还要再费上一些功夫呢。
临华宫内, 长廊两侧每隔几步就站着一位宫女, 殿内明珠点缀,幽香满溢。
云贵妃站在殿中央,目送传旨的内监离去, 美艳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心里暗道,看来自己这个儿子也不是个傻的,还算知道轻重。
有了姜静行这样一位得力岳家,燕王府的胜算也能多上几分。
等看不见传旨内监的身影后, 锦绣扶着云贵妃进入内室。
她见主子笑容满面, 知道她一直以来的心愿达成, 于是弯腰贺道:“恭喜娘娘。”
又奉承道:“燕王殿下还是知道事情缓急的,知道按娘娘的嘱咐来做, 也算不辜负娘娘一番苦心。”
锦绣这番话算是说到了云贵妃的心坎上,将人哄得开心。
毕竟她并不在意陆执贤想不想做皇帝,她要的,是他能够听她的话,按她的吩咐去做,这就足够了。
云贵妃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心腹宫女,难得的有了几分真心,不禁说道:“这些年,你也是精心伺候本宫,功劳苦劳都不少,将来本宫绝不会亏待你。”
锦绣没想到云贵妃会这样说,神色有些惶恐,赶紧跪下谢恩:“奴婢万万不敢居功,这些都是奴婢应当做的。”
云贵妃很欣慰她的谦卑,心中更是满意。
这几日她打发了身边的不少人,有一些是嘴不够严,还有一些认不清主子。
人心不足蛇吞象,有野心不怕,就怕不知天高地厚,背着她有了其他的心思。
锦绣早年为她所救,虽不是跟着她时间最长的,却绝对是最忠心能干的。
云贵妃看重锦绣的沉稳忠心,不过很快,她又想起燕王对那个侍女的宠爱,眼神中的笑意也浅淡了。
锦绣看出云贵妃心中忧虑,但不解她为何忧虑,秉承着为主分忧的心思,小心开口问道:“娘娘可是有心事?”
云贵妃把持后宫,自然不会对儿子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女心怀忌惮,但终究还是心生不喜。
这就像是一幅画作上多出一处墨痕,虽能想法子遮掩住,也无大碍,却让人觉得碍眼。
见锦绣有意为自己分忧,云贵妃也没有阻止,于是将自己心中想法说出:“如今贤儿婚事已定,以后就由不得他在胡来了。那个玢柔心思不小,本宫是担心她狐媚惑主,会影响了贤儿和王妃的感情。”
与其说她担心陆执贤被女人左右,倒不如说她担心姜绾,担心姜绾和自己的感情,更担心她和姜静行日后的感情。
姜静行是如何疼爱这个女儿的,云贵妃早已吩咐人调查清楚,知道姜绾在他心中占有很大的分量。
可这件事不仅没有让云贵妃不满,反而让她心弦触动,更加情深。
当初云贵妃被生父送出去做妾,任由她百般哀求,却还是被父兄强硬的送走,这段惨痛的经历曾让她伤心不已,至今难以忘怀。
可如今,她爱的男人却真心实意的疼爱女儿,不像她父亲那般无情无义,这不更加证明她没有看错人。
而且她整个心都系在姜静行身上,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男人,对武德帝自然只剩下虚情假意。燕王是她在人生最灰暗的时候怀上的,还是和自己怨恨的男人生的,所以即便二人是亲生母子,云贵妃也很难对他生出多少母爱来。
她从来没有天真的认为,只要娶了姜静行的女儿,他就会和他们母子密不可分,可不管怎么说,姜绾也许是眼前她和姜静行最深的牵绊了。
锦绣并不知道云贵妃话语背后的深意,只以为她是怕燕王为玢柔所惑,日后冷落姜绾,进而再得罪靖国公府。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主子很在意靖国公,但是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会想到,云贵妃居然钟情外臣,还起了与臣子私通的心思。
“娘娘不如赐些东西给姜小姐。”锦绣出了个主意,“也好让靖国公府知道您对未来王妃的看重。”
“这主意不错。”云贵妃脸上又挂上温柔的微笑。
“本宫记得库里有一套南海珍珠的头面,在加上些玉石布料,都一并送去靖国公府吧。”
锦绣遵命:“是,奴婢马上吩咐人备好。”
云贵妃反而摇摇头,说道:“你亲自去吧,你是本宫身边的女官,也好让人知道本宫对靖国公的敬重。”
锦绣点点头,知道此事怠慢不得。
宫中云贵妃的心思不可言说,落在外人眼里,却只看到她是如何满意姜绾这位儿媳的。
陛下赐婚的圣旨刚刚颁下,紧接着,便是云贵妃身边的女官带着如水的赏赐,从临华宫一路送去了靖国公府。
长明街附近住的都是些达官显贵,连下人脚步都要轻上几分,平日里可没有这样热闹过。
周围各家眼看着靖国公府的大门开开合合,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波人,一直到了暮色渐起才平静下来。
不需等到明日,姜绾和燕王的婚事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喜得自然是那些看好和亲近燕王的大臣,但大多人还是发愁。
燕王府和其他王府虽不在同一条街上,却也离得不远,陆执徐更是比其他人早一步知道赐婚一事。
自从上次他在泰安楼醉酒后,就一直称病没有去上朝。
病自然是没有病的,体内的余毒也只是掩人耳目,若他想去除随时都可以。
不过若是他健健康康的,恐怕就要成为所有人眼中的靶子。
在这一点上,姜静行还是很赞同陆执徐的做法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没有一击致命的实力之前,好好苟着才是王道。
章云彻来辰王府的时候,陆执徐正在后院池塘垂钓。
亭子里,陆执徐和章云彻并排坐着,静静等待着池中鱼儿上钩。
池水明净如镜,浮着片片荷叶,小如人掌,大如蒲团,鱼儿游过划出道道水波。
岸上人白衣青衫,一尘不染,墨发半束,一派的风雅闲适。
与之相对的,则是旁边躺椅上章云彻的愁眉苦脸。
“表哥,我早就说你也应该去争取一下姜静行的女儿,我听说这婚事是燕王自己求来的呢,他一说陛下就答应了,现在好了,平白便宜了燕王那小子。”
向来没心没肺的小侯爷撇撇嘴,有些不忿。
“明明表哥你才是兄长,今年都二十有一了,陛下要赐婚,也该先给你赐婚才好啊。”
章云彻一直都知道他们这位陛下城府深沉,不看重嫡庶之分,但他姑姑差点被废一事,还是让他们整个博安候府胆寒不已。
听到某个人的名字后,陆执徐握着竹竿的手掌发紧,脸上的睫毛轻柔地扇了一下,随口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去争取。”
虽然他争取的是姜静行本人罢了。
听到他这样说,章云彻惊讶了,声音都提高了几度。
“表哥你怎么做的,何时进的宫,我怎么不知道!”
陆执徐没有理会耳边的大呼小叫,他看着平静无澜的湖面,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起,那日被人禁锢在桌上的情景,耳边若隐若现的热气让他至今难忘。
想着想着,心情就不好了起来,将鱼竿随手扔在了一边,全然没了垂钓的闲情雅致。
自那天和姜静行见面,把有关他母后的事情说开后,陆执徐心中的压抑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是更加深重。
最明显的改变,便是在他入睡之后,梦境景象不再是往日的冰天雪地,可梦中的人依旧没有改变,只不过不再是背影,而是和他面对面,肆意地调笑他!
他出身皇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不是什么不通情爱的稚子,宫中皇子十几岁就会安排宫女,专门来教导他们人事敦伦,云贵妃执掌凤印,在这种事上不会落人口舌。
虽说他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云贵妃的安排,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
一个弱冠已过,身体康健的男人,入梦而来的不是窈窕佳人,反而是被人压在桌子上,毫无反手之力,只能忍着
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不正常。
想他不久前还在嘲笑姜静行和他父皇畸恋难容世俗,如今晚上却梦到同样悖德的场景。
这段时间里,陆执徐为此常常神思恍然,回过神后,只觉难堪。
他从小见自己母后求神拜佛,长大后又寄佛寺掩饰野心,哪怕心中并不喜欢佛理,也遍读佛家经典。
佛曰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如今生苦已过,老苦和病苦是人之常情,死苦未曾体会,怨憎会和爱别离二者时刻都在身边发生,只有这求不得之苦,让他在姜静行身上体会个彻底。
让人欲罢不能,欲求不得。
陆执徐不屑武德帝的无情无义,却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坐拥天下,什么都唾手可得。
章云彻见自己表哥把鱼竿摔了,只以为他是在为燕王的婚事生气,便赶紧止住话头,换了一个轻松点儿的话题。
“燕王娶就娶吧,以那位姜小姐的脾性,可真是个活祖宗,表哥你没娶她也是件好事。”
无他,那日姜绾暴打李二的事太过让人记忆深刻,他想忘都难。
第44章 李二:
章云彻嘴里嘀嘀咕咕的, 惹得陆执徐斜看了他一眼。
“李二被打跟你有没有关系。”
糟糕,难道表哥已经知道李二的胳膊是被我打断的了?
章云彻心里有点慌,但依旧还是死鸭子嘴硬, 坚决不承认是自己做的。
他动了动躺椅上的屁股, 换了个姿势,微微侧身躲开自己表哥犀利的目光,强撑着说道:“表哥你这话说的,李二被打了关我什么事啊, 那肯定是靖国公吩咐手下人做的。”
谁不知道之前李二贪花好色, 眼瞎的惹到了靖国公身上。
不仅差点被靖国公府的小姐踹掉子孙根, 而且在回家的路上, 还被人卸了两条胳膊, 最后闹到了朝堂上, 又被京兆府尹按律打了二十棍。
如果用一句话总结来说, 那就是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听说那李二被打的半条命都没了,眼下连床都还下不了呢。
因为这件事,最近整个京都的纨绔子弟行事都收敛了几分, 就怕惹到不该惹的人头上。
丢人到还是小事,就怕最后连命都丢了。
也因为这件事,长恩候府和靖国公府两家算是成了仇敌,就连那日姜绾的认亲宴,长恩候府都没人来道声贺。
章云彻心里清楚, 只怕两家只剩没把面子撕破了。
他底气不足, 还怕自己表哥不信自己说的, 于是就有理有据地给人分析了一通。
“表哥你想啊,那靖国公是何等的人物。这李二无礼在先, 调戏不成还纵容家仆行凶,靖国公作为苦主怎能轻易饶恕李二,肯定会想泄一泄心中的怒气,这才会吩咐人打断李二两条胳膊。”
可哪怕他说的再有理,这小子的心虚,也是明明白白的写在他那双桃花眼里,陆执徐怎会看不出来。
“最好如此。”
他说话的语气不重,却硬生生让章云彻听出一丝危险来。
“若是靖国公知道是你做的,还被人把脏水泼到了自己身上。”
说到这里,陆执徐似笑非笑地看了章云彻一眼,让章云彻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靖国公会怎么样?”
陆执徐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目光幽幽地说起有关姜静行的一件往事。
“多年前,靖国公还是军中一位寻常士卒,他上面一位百户贪生怕死,战场之上将靖国公推出去抵挡刀剑。谁知靖国公临危不惧,先是一刀将敌军斩退,然后回头一言不发,也不给人辩解的机会,径直将那百户的头颅砍下。”
陆执徐短短几句话,却让章云彻听的胆战心惊,亦心生好奇。
“这事表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执徐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忍不住喉头一窒。
他时刻关注着姜静行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对这些往事了如指掌。若不是在靖国公府里,连位步履蹒跚的老管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恐怕连姜静行午膳吃的什么都会知道。
只不过有些事私下做便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
陆执徐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向章云彻,这回换成章云彻说不出话来了。
“表哥你是想说,靖国公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是吗?”
“还不算蠢的彻底。”
陆执徐说这话的语气带着嘲讽的味道。
章云彻听他这么一说,终于急了,不由得为自己辩解道:“真不是我打的,我顶多打断了李二的左手。”
见自己表哥皱眉不满,章云彻只以为他还是不信自己,于是便将那日详细的情况说来。
“表哥你也知道,我和李二一向不合,想趁此机会教训教训他也不算过分吧,可谁知道有这想法的可不止我一人。”
“怎么回事?”陆执徐问道。
“我那天晚上是让人卸了他一条胳膊不假,可把他两条手打断的是一个女子,说不定就是他以前得罪的姑娘呢。”
说完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事儿真不赖我。”
章云彻这回还真没撒谎,那姑娘打人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的真真的。
那位女子下手之狠毒,简直让旁边看着的他目瞪口呆。
看似风流的章小侯爷,其实骨子里纯情的很,顶多也就拉过百花楼那位花魁的小手。
因此他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温柔多情的,世上竟然还有这般凶残的女子,简直能和之前连着踹出三脚的姜家大小姐媲美!
不过就是看着有点眼熟,但女子蒙着面,再加上天色太晚,一时之间让他想不起来是谁。
听章云彻解释完前因后果后,陆执徐神色依旧淡淡的,好似并不在意真相如何。
他说这些话,也只是出于好心,想让章云彻少惹是生非。
现在的博安侯是他舅舅,虽无大的才干,但足够谨慎。
自他母后去世后,博安侯府就慢慢沉寂了下去,仿佛这京都就从来没有这样一座侯府一样,章云彻虽纨绔风流,却也没被人放在心上过。
可他若是招惹上姜静行,那就难免会引来他父皇和其他人的关注,一着不慎,便会牵连到博安侯府所有人。
至于李二双臂是不是他打断的,陆执徐知道此事根本不重要。
因为除了长恩侯府李家的人,根本就没人在意真相。不过就算长恩侯府的人知道真相,想来也会把这盆脏水泼到姜静行身上,因为这样才能有利可求。
可陆执徐也不会想到,早在李贽玄找上门的时候,姜静行就已经把这口黑锅扣在了他头上,小小的坑了他一把。
“庆功宴开宴之前,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别出门了。”
章云彻无奈地点点头,他把他爹的话当成耳旁风,但陆执徐的话他不敢不听。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来到了庆功宴这日。
因为武德帝的口谕,姜静行也不能出门,只能在府中闭门假装思过。
姜绾等人知道此事后也不再出门游玩,就连朴律霖都没有再出门访友,所以连带着靖国公府里的丫鬟小厮都安静了两日。
直到今天,作为宴会主角,姜静行怎能缺席不去,姜璇早早就吩咐下人准备起来。
靖国公府朱红的大门前停着三辆马车,每辆车驾着两匹健壮的俊马,几个五官端庄的侍女小厮安静等候在一旁。
马车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车门和窗轩上雕刻有麒麟纹,彰显着马车主人的身份不凡。
靖国公府内院前厅里,姜静行和朴律霖二人早已收拾妥当,正等着姜绾几人出来。
庆功宴午时开宴,但除了武德帝以外,恐怕没人会踩着点儿去。
姜静行耐性极好,哪怕已经等了姜绾她们近半个时辰,此时也是不慌不忙的。
但人闲的无聊的话,总要找点事情做。
饱受骚扰的系统:“我求你了,宿主,你还是把我屏蔽了吧。系统是没有性别之分的,我是没有女朋友的。”
“啧啧啧,统啊,你这话就不对了,爱情怎么能有性别歧视呢,你就算有男朋友,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系统:自闭JPG。
“父亲快看,姑姑今日多漂亮。”
姜璇人未到语先至,和朴玲一左一右伴着一位华服妇人,同时从门口走进来。
听到女儿的俏皮话后,姜静行便先将视线放在了姜璇身上。
一张芙蓉面首先映入眼帘,女子鬓发低垂,头上青丝绾成繁复的云髻,斜插着珊瑚缵凤钗。深红的罗裙穿在她身上,再配着如脂的玉颜上画的梅花妆,眸含春水,更显妩媚雍容。
不同于姜绾的温婉可人,也不似朴玲的娇俏,姜璇今日要更加成熟,也比她们多了丝丝勾魂摄魄的妩媚。
姜璇被姜绾的话羞红了脸,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但还是强撑着镇定,不想在小辈儿面前失了风度。
“姑姑都老了,能有多好看。”
“这话可不对,姑姑青春常驻,自然日日都是美的。”朴律霖首先笑着奉承道。
姜绾和朴玲也点点头,表示她们也是赞同这话的,于是一言一句地夸赞起姜璇来。
姜静行也表示满意:“律霖这话说的不错,红色很衬你,很美。”
姜璇还是害羞了,于是将话题转到了姜静行身上:“哥哥今儿才是好看呢,平日里可很少见哥哥穿这身儿。”
“是吗?”
闻言,姜静行将手揣在袖子里,低头看了看自己,觉得也就一般,反倒是背后的意义更让她满足。
这身衣服可不单单是好看,更意味着位极人臣,荣华富贵。
“好看极了。”姜璇认真看了看她,真诚地夸道。
姜绾也随之点头,的确是好看。
父亲一向风姿不俗,但今天是不同的好看,玉冠蟒袍,说不出的尊贵雅致。
大雍官员的衣饰是有规定的,不同于平日的常服和官服,今日姜静行穿的是较为厚重的紫衣蟒袍,平时一般不会穿,只会在一些比较重大的场合下穿。
姜静行不欲再多聊,起身说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先出去吧。”
说完便向府外走去。
门口的马车,只有前面两辆是给主家坐的,后面那一辆,则是给主子身边的侍女小厮们准备的。
姜静行身边没有小厮,朴律霖身边也没有带人,所以后面也只坐着秋禾,还有朴玲和姜璇身边的两个侍女。
姜静行站在门口,亲眼看着侍女将姜璇三人扶上马车,这才利落钻进最前面的车架里,于是外面只剩下朴律霖还站着。
而管家早早就得了姜静行的吩咐,很快便走近他,请他上姜静行的马车。
“若表少爷和小姐们坐在一处,恐多有不便,您和大人同坐便好。”
朴律霖挑眉,看了一眼姜静行的马车后说道:“姑父身份贵重,我若冒然与姑父坐在一处,岂不失礼。”
管家依旧是笑眯眯的,只是回复说:“这是大人吩咐好的,您坐进去便是。”
听到管家如此说后,即便是心有不解,朴律霖也不好推辞。于是他转变脚步方向,向最前面的车架走去。
第45章 大侄子
朴律霖登上马车的时候, 姜静行正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
他打开车门,见姑父没有理会自己,但也不敢心生怠慢, 只好先叫了一声姑父问好。
对于这一声问好, 姜静行没有睁眼也没有多言,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
等众人坐稳后,一行人便缓缓向皇宫驶去。
马车内。
朴律霖与姜静行接触不多,便没有凑上前去多聊, 而是自得其乐般点起角落里放着的炭炉, 又拿起一壶清水放在上面。
车夫驾车的手法都是专门训练过的, 所以马车里面的人感觉不到多少颠簸, 坐的很是平稳。
随着马车驶出长明街, 外面街道也多出一些烟火气息, 声音亦渐渐喧嚣起来。
姜静行侧耳去听, 还能隐约听见外头小贩的叫卖声。
朴律霖紧守礼教, 在与长辈同乘时也是目光低垂,不敢乱看,只是在心里慢慢思索着, 姜静行叫他进来到底所为何事。
他固然有野心,也计划在私下里寻机会接触几位皇子,但他更不敢违逆姜静行的想法。
朴家和靖国公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就算他有再多的想法,那也要符合靖国公府的利益才行, 否则的话, 他这位姑父恐怕不会让他在京都如此逍遥顺遂。
自从姜绾被赐婚给燕王后, 朴律霖原来的部署就都被搁置了下来。
原本他是打算投靠安王的,可突如其来的圣旨打乱了他所有的安排, 让他不得不再好好考虑一下安王争储的胜算。之前他的谋划,大多是建立在姜静行是坚定的保皇党的前提下,如果说安王原本有五分胜算的话,现如今也只有一分了。
过了片刻,壶中清水滚沸,车内俊秀的男子持起砂壶,开始动作优雅地烹茶。
朴律霖缓缓将热水注入桌上的茶壶,茶香随之逸散出来。
然后将一只绿釉小杯放到姜静行面前,嗓音温润地说道:“姑父请。”
姜静行终于睁开了双眼,没有接过茶杯,而是居高临下地看向朴律霖。
她双手搭在膝上,黑发紫袍面容清疏,虽然没有怒容,周身的气息却铮然凛冽,让人心生畏惧,不敢轻易违逆。
朴律霖感受到了姜静行刻意施加给自己的压力,眉心不由得动了动。
就在他要开口打破周身的沉寂时,却听到前面传来一道清朗的嗓音。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要一味的使计耍狠,这世上工于心计的人大有存在,你不可能事事都能算得清楚。”
姜静行的话意味深长。
朴律霖则脸色微僵,他没有想到姜静行说话如此直白,但很快就泰然自若地说道:“律霖受教。”
姜静行说话一向直白,却很少不给人脸面。
今天她突然对着朴律霖说这些话,那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在原来的剧情里,朴律霖就是在一场宫宴搭上安王这个人的,从此成为了安王一派的人,在他的谋划之下,又给男主添了不少的堵。
姜静行是怕一会儿他在宫宴上做些小动作,造成一些她不愿见到的后果。另外也是怕他受姜绾的婚事影响,转而和燕王狼狈为奸。
姜静行知道自家这位大侄子是个有野心,更有能力的人,这些都不算什么坏事,但他内里私心太重,私下里也是小动作不断。
这就很不妙了。
秉承着做长辈的心思,姜静行不得不斟酌着敲打他。
“你也是熟读经典的,应当知道何为君子慎独,卑以自牧。富贵传家不过三代,唯有道德传家,十代以上。你如果真想有一番作为,那就要先学会如何光明正大地做事。”
欲望太多的人,总是容易被蒙蔽住双眼,姜静行只希望他最后别把自己给折进去。
如果朴律霖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出了事,牵连到靖国公府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会愧对月娘当年救她的恩情。
朴律霖垂眸沉思姜静行的训诫,他深知自己不是个君子,他也从来没有想要成为一个君子。
好人不长命,恶人多善终,这是他自小就知道的道理。
商者卑微,处处受人轻贱,如果不是背靠姜静行,想来朴家是连清河郡都出不了。他也只能为人宰割,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依靠才智成为哪个世家子弟的爪牙,所以他做梦都想改换门庭,希望日后世家之中,亦有朴家之姓氏。
朴律霖知道姜静行说的对,在绝顶的实力面前,再多的算计都是虚妄。
就像他处心积虑筹谋了这么久,不还是被一道圣旨搅乱了所有安排。
这也是朴律霖第一次清楚认识到,姜静行不但足够强大,更能精准地洞察人心。他的自信也不是来自于身份权势,而是源于他阅尽千帆却能保持本心。
人都慕强的,朴律霖这种擅长阴谋诡计的人更是如此。
所以,当他再次抬头看向姜静行时,目光里就含了一丝敬慕。
朴律霖心有所感,不自禁地向前倾身轻声说道:“姑父,我……”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他们乘坐的马车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巨大的惯性让朴律霖没有站稳,猛的就向前扑去。
姜静行也受到了影响,但她下盘极稳,第一时间就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所以哪怕马车颠簸的再厉害,她也能保持不动如山的身姿。
可想不到等她坐稳后,就见朴律霖直直向自己扑过来。
情急之下,姜静行赶紧向后仰头,好避免自己的下颌和大侄子的额头撞在一起。
只可惜她的下巴是避免了这场无妄之灾,朴律霖的额头却重重磕在了她的肩头,与蟒袍上的宝石肩饰来了个亲密接触。
额间的剧痛让朴律霖眼前一黑,下意识就搂住了姜静行的脖颈。
姜静行则被他撞的向后倒去,也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怀中人的腰。
等朴律霖缓过额头上的痛感后,立刻就意识到了二人动作的不妥。
谁知他刚想起身,马车又晃动了一下,顿时让两个人挨得更近了,近到姜静行的耳朵轻轻擦过了他的脸颊。
腰上明显的触感,手下温热的身躯,还有扑面而来的清幽木香,让朴律霖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时之间只觉手足无措,只好一动不动地僵在自己姑父怀里。
他一向对自己的国公姑父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不亲近,但也不会让人觉得疏远。
可没想到,他刚对眼前人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就遇到了这么尴尬失礼的事。
马车外面,还在不断传来骏马的嘶鸣声和下人的叫骂声。
“你是哪家的人,这般不长眼!知不知道我身后的车轿里坐着何人,还不快快退后让路。”
对面人的语气十分嚣张,但靖国公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他就不信了,在这京都里,竟然还有人敢叫嚣让他们靖国公府的马车让道,更别说如今他们国公就坐在马车里!
“我管你是谁!你们的马撞了我们的车,要让也是你们先让。”
外面人的叫喊声让朴律霖镇定下来。
姜静行也被这接连的意外搞得无语。
她伸手攥住朴律霖的肩头,将人推离自己,心里只有对大侄子的来自长辈的关爱,丝毫没有多想。
“没事吧。”
“律霖无碍。”
朴律霖强忍着心中的异样,也顾不上自己贵公子的仪态,迅速从姜静行身上爬了下来。
等他坐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后,先整理了一下衣袖的褶皱,然后面色略带尴尬地说道:“姑父,是律霖失礼了。”
其实朴律霖脸色看着还算正常,可是在无人注意的耳后肌肤上,却慢慢浮现出一层红晕来。
姜静行没有把刚刚的意外放在心上,对于自己大侄子的致歉,亦只是随意地点点头。
这件事在姜静行心里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她侧首对着外面的人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马车旁的侍卫赶紧回道:“禀大人,前面是□□街口,我等本是正常行驶,谁知里面出来一队出马,径直就撞上了大人的车架。”
姜静行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街是一条斜道,出了街口便是长安街,而长安街是入宫必经之路。
想来那队车马也是要入宫赴宴,马夫转弯的时候视线受阻,也没有想到外面还有人,于是碰巧就撞上了。
靖国公府的人听到了侍卫回话,知道主家已经知晓此事,未免失了礼数,便不再同那人叫嚣。
可惜对面的人不知真相,只以为靖国公府的人是害怕了,瞬间心得意满起来,自傲地说道:“还算有些眼色,既然已经知道这是魏国公府的马车,还不赶快让开。”
此人言语间的嚣张跋扈让人心生厌意,姜静行不禁皱眉。
靖国公府的侍从听到后亦是心生不满,回话的侍卫忍不住高声讽刺:“一个马夫便如此无礼,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坐的是魏国公本人呢。”
谁不知道魏国公在战场上旧疾复发,如今重病卧床,根本不可能出席此次宫宴。
“好了,不必多言。”
姜静行出声阻止侍卫继续向下说,语气也听不出喜怒。
“向后退几步,让魏国公府的人先走。”
听到姜静行的话后,侍卫不敢再多嘴,立刻抱拳应道:“是,大人。”
说着,便要指挥其他人向后撤去,谁知这时对面的马车也传出一道沉稳男声,命令道:“架车后撤,让对方先行。”
靖国公府的侍卫自然是有武功在身上的,于是侍卫也听到了魏国公府马车里的人的吩咐。
侍卫不屑地冷哼一声,抢先扬声说道:“都后撤,让他们先走。”
姜静行府中人令行禁止,很快就动作有序地撤出一段距离来。
马车里,经过这一遭事,朴律霖终于摆脱了心里的尴尬,又恢复到之前的从容。
虽说如此,但他在说话时,还是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没有直面姜静行的视线。
“侄儿听闻魏国公为人低调,没想到府中下人却如此嚣张。”
姜静行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说道:“魏国公的确为人谨慎,从不轻易树敌。”
只可惜几个儿子能力有限,后继无人,要不然这大将军的位置也不会落到她头上。
朴律霖听出了这番话的弦外之音,魏国公只是魏国公,不能和魏国公府的人混为一谈,更何况只是一个驾车的下人。
他打起车窗,看向外面驶过的马车,自言自语道:“魏国公避府养病,就是不知魏国公府今日入宫赴宴的是何人。”
“一会儿你就能知道了。”
姜静行看他好奇,便回了他一句。
事情就是这般凑巧,她话音刚落,对面马车的车窗也被拉开了。
车里坐着的是一位英武青年。
青年穿着一身绯色官服,补子上绣有虎豹,此人少说也是四品武官。
第46章 各种妖魔鬼怪都来赴宴了
朴律霖虽不认识此人, 却也能猜出他是何身份。
魏国公长孙,胡重光。
京中有名的少年将军。
胡重光并不认识朴律霖,但依旧隔着车窗对其抱拳行了一礼, 以示自己的歉意。
毕竟是自己家中的仆人无理在先, 如今对方又给他们让了路。
姜静行看了一眼窗外,正好见到这一幕,也认出青年的身份来,心里很满意他的明辨是非, 便冲着他颔首点了点头, 又觉得刚刚自己的评价稍显偏驳, 虽然魏国公几个儿子不成器, 但孙子还算不错。
不管怎么说, 魏国公胡元值也算得上是她的授业恩师了, 昔日助她良多, 在军中也提携过她不少次。
如今眼见胡家孙辈出众, 她也是为魏国公松了一口气。
姜静行刚刚之所以会吩咐侍从让路,除了不愿意与小人浪费时间外,更多的还是看在魏国公的面子上。
胡重光原本在五军都督府任职, 都督府的右都督便是他祖父魏国公,而左都督则是姜静行本人。
不久前姜静行兼领了京卫指挥使一职,魏国公也趁此把孙子调职去了京卫指挥史司,胡重光也因此升了一级,成了正四品的京卫指挥佥事。
虽说此事离不开魏国公府的扶持, 但放眼整个上京城, 如此年岁便坐到这个位置, 也算是少有的英年才俊了,胡重光在那些公侯子弟里也是拔尖的人物。
胡重光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姜静行, 表情顿时惊愕起来,心中亦是懊恼刚刚没有及时喝止仆从。
两辆马车很快错身而去,朴律霖见姜静行不再看向车外,便将车窗合上,只余外面的胡重光还保持着抱拳行礼的姿势。
后面马车上的姜绾几人也知道出了意外。
朴玲本就坐在车窗旁,待马车停稳后,耐不住心生好奇,便伸手掀起车窗一角,悄悄探头向外看去。
长安街上空阳光穿刺浮云,金色的日光如丝如缕,她头上的流苏垂在白嫩的两颊旁,朱玉晃动,闪着细碎的光芒。
胡重光见姜静行的车窗紧闭,便知对面人不欲多聊,他本想退回马车内,却不想被一道亮光晃到,目光下意识地追随亮光看去。
不曾想,竟是靖国公府的马车里探出一位秀美的姑娘来。
熙攘嘈杂的人群里,姑姑眉目灵动,四处看着周围,杏眼中透着一点新奇。
胡重光意识到这是靖国公府的女眷,见姑娘向自己看来,他下意识就移开了视线,又反应过来此举有些失礼,便扭头再次抱拳行了一礼,以示对刚才撞车一事的歉意。
朴玲也看到了胡重光,待看清他后,神色微愣,无端微微晃了下神。
身穿绯红的男人长相俊美,身姿挺拔,看起来年岁并不大,身上的气质却很沉稳。面对面看着自己时,还带着武人独有的压迫感。
就在那一瞬间,朴玲还以为是看到了自己姑父,只是比姜静行少了几分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
也许姑父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朴玲心里一紧,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又见男人对着自己行礼,她只好胡乱地对人点点头,转身合上了车窗。
车内,姜绾疑惑地问朴玲:“表姐看到什么了?”
“什么都看不到。”
朴玲摇摇头,随着姜绾的询问,心里的那点波澜也消失了。
姜璇拍了拍姜绾的手,安慰道:“有你父亲在前面,不会出什么事的。”
朴玲脸上也做出轻松的样子来,小姑娘拉着姜绾说道:“有姑父在前面,能出什么事。”
在她们眼里,姜静行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没有什么事是他不能解决的。
靖国公府的人一直没有报过名号,魏国公府的人也就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靖国公本人,此时见人先后退了,他们也就没有多想,先前叫嚣的马夫也扬鞭继续向前行驶
“表哥,外面有什么不妥吗,难道对面的马车还不肯让路?”
有些愣神的胡重光收回散乱的心神,他身边传来一道清丽的嗓音,虽然悦耳,话中的意思却很不客气,竟是直接将撞车的过错全部推给了另一边。
胡重光没有理会自己表妹的无理取闹,只是放下了车帘,皱眉看向自己的表妹和母亲。
魏国公府的马车里。
李清婉正亲热地坐在自己姑姑身边,随其说笑闲聊,二人看起来就好似亲生母女一般。
马车里除了他们三人以外,胡重光对面还坐着一位面容端庄的少女。
少女没有参与几人的谈话,只穿着青色的石榴裙静静坐在一旁,虽然没有盛装打扮,却独有一番温婉的气质,想来是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
李清婉也没有理会少女的意思,她接连说了几句俏皮话,将胡大夫人哄得笑容满面,隐隐还有将少女排斥在外的意味。
李清婉唇边绽开一抹明媚的笑容,虽然在和自己姑姑说话,眼神却是偷偷看向胡重光,显然是在等着胡重光理会自己。
胡大夫人怎会不清楚自己侄女的意思,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不是很满意他对侄女的寡言少语。
但她保养得宜的面容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容:“重光,你表妹和你说话呢,对姑娘家可不能失礼。”
李清婉听到表哥遭了训斥,急忙开口打岔道:“姑母莫要埋怨表哥,婉儿又不是外人,不碍事的。”
听到李清婉这样说后,她对面的少女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垂头掩饰住唇角的讥笑。
少女是发自内心的疑惑:这长恩候府的小姐未免也太单纯了些,就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作天真。
二人虽是表兄妹,亲近些也无妨,可这番作态却也太明显了。
这副情意绵绵的样子,任谁看了都知道她钟情何人,若是两家都有意婚事也就罢了,可据她所知,魏国公府可没有打算再迎一位长恩候府小姐过门。
若是婚事无望,将来李清婉还不知要如何自处。
李清婉自然不是真的单纯无知,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原本她还在担心被姜绾抢了婚事,谁知姜绾竟然被赐婚给了燕王,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老天爷都在帮她。
不管其他人怎么看,胡大夫人心里却很是满意李清婉的表现,脸上的笑意也更加明显了。
胡大夫人是胡重光的生母,也是长恩候李贽玄的姐姐,换句话说,她就是当今天子的表姐。
后来嫁给魏国公的长子,便成了胡家的大夫人。
面对自己母亲的训斥,胡重光依旧不掩饰自己眉梢的冷漠,只是对着李清婉教训道:“是我们失礼在先,不应当让旁人退让。”
见表哥对自己严词厉色,李清婉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禁在心里埋怨起自己表哥的不解风情来。
但在众人面前,她还是摆出一副知错的态度,秀丽的脸上却有些委屈:“是婉儿莽撞了。”
胡大夫人见李清婉神色失落,心中对儿子的不满更甚,却也挑不出胡重光话中的错来。
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她认为这是自家的错处。
胡大夫人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美人,又有着出众的家世,因此备受他人追捧,性子也是无比的高傲。后来大雍立国,她又是当今皇帝的亲表姐,太后也疼爱她,别人见此是捧着她都来不及,哪里又敢顶撞她。
因此,她根本不觉得命人给她让路有什么不妥。
对此,只能说胡大夫人和李清婉二人,真不愧是亲生的姑侄两个。
见胡大夫人又要训斥胡重光,一直没有出声的少女有意打断她,便先开口问道:“重光可知对面的马车里坐着何人。”
听到少女问话,,胡重光的神色终于不似刚才那般冷硬。
可以看得出来,虽然少女年岁比她小,他却很敬重对方。
“姑姑有所不知,对面是靖国公府的车架,而且靖国公就坐在车里。”
没错,这位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武德帝要给姜静行赐婚的对象,魏国公的嫡幼女,胡绮楠。
听到对面是姜静行后,胡绮楠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挑动了一下。
李清婉也很是惊讶,不由得惊呼道:“怎么会是靖国公!”
对此胡重光只是点点头,重复道:“的确是靖国公。”
之前李清婉因为婚事嫉恨姜绾,可在姜绾被赐婚给燕王后,她心中的大石也落地了,因此,此时倒是真心实意地担心起胡重光来。
李清婉也不是个傻子,她知道自己表哥是姜静行的下属。
若是因此得罪了人,恐怕会影响他的仕途。
李清婉为此有些急切,不由得对着自己姑母抱怨说道:“这靖国公也真是的,出门也不让人在前面清路,不会因此不满表哥吧。”
不同于她的担忧,胡大夫人并不觉得让一国国公给自己让路有什么不对。
只见她从容说道:“不必在意,那靖国公不过是一介莽夫,仗着武力有了些功勋,这些只有军功的公侯长久不到哪里去的。”
等将来新皇登基,便是这些人从京都消失的时候。
胡大夫人自认为将朝局看的清楚,却不知这话落在胡绮楠耳中,只让她感觉可笑,就连胡重光也是满脸的不认可。
胡绮楠心中冷笑,这李家人还真是张狂,这李清婉也真不愧是李二的妹妹。
兄妹二人如出一辙地视大雍律法如无物。
如若公侯权贵每一次出行都要清道,能肆意驱赶路中百姓的话,那上京的商贩们也不需要做生意了,因为这上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爵位的权贵人家。
胡绮楠冷眼旁观,不知道该说她们姑侄是天真还是无知。
如今李家看似煊赫,好似并没有因为太后去世而受到什么影响,但从李二被杖责一事中就能看出,李家已经开始衰败了。
李家人早就被太后捧的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连手握重兵的国公都不放在眼里,还能指望他们行事有多低调呢。
家中子弟也净是些像李二一样无才无能之辈,女子亦是看似贤良,实则不知所谓。
胡绮楠看似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其实是都懒得再搭理二人了。
听到自己母亲和李清婉的话后,胡重光也是眉头紧皱。
他沉声说道:“母亲还是不要多言了,靖国公岂是我们能够评论的。”
说完他又看向李清婉,再次说道:“表妹此言差矣,靖国公心胸宽广,治军严谨,断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胡大夫人没有理会自己儿子的劝告,而是撇了一眼胡绮楠这个小姑子,看似随意地问道:“绮楠一向不爱出门,今日倒是难得去赴宴。”
闻言,胡绮楠微微一笑,说道:“大嫂有所不知,之前长公主特意给我递了一道请柬,我推脱不得,就只好应下了。”
“虽说如今赏花宴和庆功宴办在了一处,但已经应下的事也不能当做不知,只好出门来赴宴了。”
说完后,她又对胡大夫人身边的李清婉温和地笑了一下,这一笑让李清婉心生暗恨,只觉得十分羞耻。
因为之前她并未收到昭阳长公主府的请柬。
虽然昭阳长公主嫁给了她的二叔,但是她二叔一去世,长公主就立刻搬离了长恩侯府,可谓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李家留,就差没有光明正大地宣告她厌恶李家人了。
所以,虽然没有人会嘲笑她不请自来,毕竟在别人看来,长公主和李家还是一家人,但是李清婉还是觉得丢人。
这次随同魏国公府的人入宫也是如此。
李二被杖责,李贽玄也被武德帝训斥教子无方,虽然没有撤职,却被罚闭门思过。所以这次庆功宴,长恩侯府是没人来的,她也只好跟着自己姑姑入宫。
听完胡绮楠赴宴的缘由后,胡大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浅淡了,只淡淡说了一句:“看来长公主很喜欢你。”
胡绮楠脸上温婉的笑容不变,也没有多言,就说了一句:“可能我和公主有缘吧。”
说来也真是缘分,胡大夫人是长公主陆筠的小姑子,胡绮楠又是胡大夫人的小姑子。胡大夫人和她们的感情都比较一般,可陆筠却很喜欢胡绮楠,时常递帖子给她,邀她入府赴宴。
可是这种缘分,在胡大夫人看来便是孽缘了。
听到她这样后,胡大夫人不愿再问,马车里的氛围亦随之沉寂下来,只有车外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响起
两刻钟后,靖国公府的马车顺利抵达了皇宫,也是幸亏后半程路没有意外,而魏国公的人已经入宫了。
宫门前马车络绎,却没有多少人在,可见大多数官员都已经到了。
姜静行坐在车里,依旧没有起身下去的意思,反而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朴律霖也是一点不急,静静等着她将一杯茶水饮尽。
“走吧。”
姜静行放下手中茶杯,等着朴律霖打开车门后再下去。
她下来后,姜绾等人也正好出来,她便示意她们跟在自己身后,率先向皇宫走去。
路上的人见到她后也纷纷驻步行礼。
“靖国公。”
“国公安好。”
姜静行没有理会这些问好声,她脚下步伐不停,只是浅浅点头示意。
可就在她快到宫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喝。
“燕王驾到。”
姜静行的脚步瞬间就停了下来,她眉梢微挑,慢慢转首看向身后,冷眸微眯。
这可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投胎都没这么及时的!
王爷出行自然不一般,可比姜静行出门要声势浩大的多。
但无论是谁,无召都不得乘车或持兵刃入皇宫,所以燕王的车架也要在这停下。
车马一停,燕王府的长史翻身下马,刚站稳就看到了姜静行,他心中顿觉惊喜。
作为燕王属从,他自然是希望燕王来日能够成为储君,若想达成这个宏愿,那靖国公自然也是越亲近越好。
之前他们虽然建议燕王拉拢靖国公,但也知道靖国公多半不会理会燕王一派的人,同时,他们也怕被陛下猜测燕王府结党营私。
但如今这些问题已经算不得问题了,自家殿下可是靖国公独女的未婚夫婿,如今殿下就算是上前同行也无不可,想来陛下也不会多想。
燕王府长史把缰绳递到侍从手中,回首对着身后的车架提醒道:“殿下,靖国公就在宫门前。”
“本王知道了。”
长史见燕王没有后语,有些欲言又止,又想到车架里的人,不由得担忧地皱起眉。
他可知道车架里面不止燕王一人,今天来晚了,也是因为里面那个人,他也劝过,可他们王爷却一意孤行。
想到这里,燕王府长史忍不住叹口气,只希望一会儿那个玢柔别出了什么差错。
燕王也没有想到会这般凑巧,他看了看身边的玢柔,有些担忧,高冷的姿态也端不住了。
“柔儿,我听闻那姜家女性情颇为乖张,你入宫后还是不要多与她接触的好。”
和姜绾的婚事,虽然是燕王亲自求得,但他心中并不喜欢姜绾,在知道她当街打伤李二一事后,心中更是不喜。
只以为她是从小舞刀弄枪,不知礼数,一味地仗着家世肆意妄为。
燕王对面是一位穿着王府侍女服饰的少女。
玢柔对着他点点头,脸色依旧苍白。
她自上次被人推下水后就受了风寒,这段时日一直都在吃药,如今也没大好。
“王爷,柔儿知道轻重的。”
说着她的神情黯淡下去,声音也有些伤感:“柔儿身份低微,想来是没人会注意到我的,王爷不要担心。”
第47章 玢柔:一个终于露脸的女人
燕王见她如此自轻自贱, 顿时心疼不已,忍不住将人搂在怀里说道:“柔儿你也是官宦之后,自幼便饱读诗书, 本王虽然不能替你父兄翻案, 但也绝不会让人轻贱你。”
安慰玢柔几句后,他又轻轻将手掌贴在玢柔的小腹上,眼中满是怜爱,就连一向冰冷的脸上都能看出喜悦来。
燕王语气十分轻柔, 他对着玢柔保证:“你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父皇如今还没有孙辈, 想来父皇也不会让皇长孙生母只是侍妾身份, 等宫宴结束, 我便去找父皇, 将你抬做侧妃。”
听到燕王如此说, 玢柔脸上终于不再是哀伤的神色, 眼中也有了神采。
眼下成婚的皇子只有端王一人,其他皇子还未成婚,更别说膝下有子了。
端王妃是端王的表妹, 两个人也算有情,嫁给端王一年后便生了一个女儿。但是端王妃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将端王后院的女人看的死死的,在她没生下嫡长子之前,根本不允许其他女人怀孕。
所以燕王才敢谋算此事, 因为玢柔肚子里很有可能是皇长孙。
玢柔柔弱地伏在燕王的怀里,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容。
真不枉她从小就接近燕王,如今男人的深情就是她想要的。
她娘说的果真没错, 是个男人就有弱点。
有人爱金银珠宝,有人爱美人华服,即便这些俗物入不了眼,也会渴求一颗真心。是个人心中都有想要的东西,就连那无欲无求的和尚,心中不也装着佛陀吗。
再不近人情的男人,一旦沾染了情爱,也会如同凡夫俗子一般。
在玢柔刻意的迎合下,燕王也越发的怜爱她,依依不舍地带着她下了马车,等亲眼见她在侍女里站好这才放下心来。
姜静行看着燕王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现在也不觉得燕王那张脸好看了,心中只有不爽,看到那张脸就觉的晦气。
宫门口就在前面,燕王想躲都躲不开。
他带着玢柔和侍从来到姜静行面前,率先问好道:“靖国公。”
姜静行脸上似笑非笑,她抖了抖衣袖,朗声说道:“本公还以为自己晚了呢,没想到燕王殿下也是刚到啊。”
燕王看了一眼姜静行身后的女子,心中猜测哪个才是姜绾,但很快他就收回了视线,因为无论姜绾如何,他心中都会只有玢柔一人。
“国公多虑了,离开宴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之久。”
“也是。”
燕王不欲多聊,说道:“靖国公先行。”
姜静行脸上笑容很淡,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急,本公有几个问题希望殿下能解惑。”
说着姜静行示意姜绾上前:“绾儿,这是燕王。”
姜绾等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燕王,她们跟在姜静行身后微微矮身行了一礼。
“民女见过燕王殿下。”
燕王面无表情,只是对着姜绾等人点点头。
姜绾很快直起身来,她目不斜视,脸上一点都没有见到未婚夫的羞意,就仿佛对面是个陌生人一般。
不过她也的确不把燕王放在心里就是了,燕王在别人眼中是天潢贵胃,可在她眼里,还不如姜静行头上的发饰来的吸引人。
姜绾将双手交叠在小腹前,身着一袭青绿洒金裙装,头上也是珍贵的珊瑚朱钗,姿态优雅地站在自己父亲身后,大家闺秀的风范显露无疑。
与玢柔想象中的盛气凌人毫不相同。
玢柔站在燕王身后,小心地将自己隐藏在王府的侍女中。
她今日本不该进宫的。即便燕王说会为她面圣,请求武德帝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儿上,让她成为燕王府的侧妃,玢柔也没资格入宫赴宴,即便入宫了,宴席上也没有她的位置。
这次是玢柔自己求燕王让她来的,只说是自己想念在宫中的姐妹们,想借今日人多来见一见她们。
玢柔悄悄地抬头,一双含情眸隐晦地打量着姜绾,心里越发的苦涩和不甘。
燕王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此时却不得不站在宫门口陪着姜静行说话,由此便可看出,即便是皇子皇孙,面对靖国公也是要礼让三分。
若是她也有这样位高权重的父亲,也有这般显赫的家世,又何须如此费尽心机,拼了命才能抓住燕王这一点生机。
燕王如此钟情她,也不过是因为在小时候,她在明知自己不会水的情况下,依旧跳入池中去救落水的燕王。
那时云贵妃还未得宠,燕王也只是宫中的小透明皇子,骤然得知有人如此重视自己,深情便由此而起。
玢柔看着前面的几人,心中很是不甘。
玢柔这个名字是她被充做宫奴后改的名字,她原先名字是韩心柔。
燕王说的不错,她的确是官宦之后,而且她父亲曾经还和姜静行共过事,她在自己小时候亦见过姜静行一面。
韩家也是有开国之功的,只可惜在六年前,玢柔的伯父,也是当时韩家的家主,在地方上欺上瞒下,隐瞒灾情不报,以至流民遍地,饿殍遍野。
最后惹得武德帝雷霆震怒,降罪韩家三族,女子入宫为奴,男子流放边疆。
一步之差,玢柔和姜绾的生活便是天差地别。
姜绾不知他人心中恶意,只是嘴角含笑看着姜静行,再冷眼看燕王被父亲问的冷汗直冒。
姜静行也没有说别的,只是借着宫门口聊天的机会,把有关燕王的不少私密事给抖落了出来。
比如燕王府前不久打死的几个侍女,说是因为侍女侍奉不力害的主子落水。
那些侍女都是些良家女子,本来只需要熬到二十五岁便能归家。如今被活生生打死了,她们家里的人有的认命了,有的却想求个公道,便向燕王府讨要尸首,却又被打了出去。
姜静行想到那些枉死的女子,心中忍不住叹口气。
这燕王长着一副仙人样貌,却是一点人事都不做,白瞎了这张好看的脸!
只听情人随口说几句,也不调查清楚,便轻描淡写地下令打死几个人。
“本公听闻御史因为此事参奏陛下,殿下说是因为那些侍女将人撞下了水。”
姜静行看似好心地关心道:“后来又听说是殿下落水了,陛下还赐下不少好药,如今可是大好了?”
燕王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人会在意,毕竟就连当初参奏他的御史都没有再关注此事。
但姜静行这样问他,他也只好强撑着点头。
若是被人知道落水的只是王府的一个侍女,宫中赐下来的药材也并没有用在他身上,引起此事的玢柔只怕要被他父皇赐死。
这些事虽然没有明说,但周围都是有心人,想来今日他们翁婿聊天的内容,很快就会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方法简单粗暴,却绝对有效。
燕王府看似金尊玉贵,外人却不知道里面有着多少荒唐事。
这些事姜静行只用给出点线索,保准明天就能被有心人查得一清二楚,也不知道以后几天会有多少御史参奏燕王。
姜璇和朴玲听不懂姜静行说的内容,只以为二人在谈论朝政,朴律霖倒是听得仔细,知道这些事可不是能闲聊的内容。
他看向燕王,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姜静行根本就不满意这个女婿,不仅不喜欢,更是恨不得对方麻烦缠身。
燕王到底是个皇子,很快也反应过来,姜静行不喜欢自己。
按理来说,姜绾已经被赐婚给他,靖国公不应该更加亲近他吗。
燕王心中不解,神色也越来越冷,想来想去,也只以为姜静行说这些事是为了警告他,好逼他放弃玢柔,来日好好对她女儿。
自认为已经理会到了姜静行的意思后,燕王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恨意来。
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已是让他痛苦不已,如今还要被人堵在宫门威胁,如此奇耻大辱,他来日必定要让靖国公府偿还。
姜静行的直女思维,和脑残恋爱脑的脑回路实在是差得太远了,她根本想不到燕王还能给理解成这样。
见他神色不善,看自己女儿的目光也是阴沉,她心里顿时不开心起来。
真是给你脸还不要了。
姜静行觉得她可能等不到三年了,现在她就想弄死燕王了。
偶尔几个路过的官员见他们二人脸色都不好看,也是心中好奇,即便走过了也是回头看了好几眼。
姜静行才不管周围人怎么想呢,她对着燕王,张口给出最后一击。
“我听闻燕王府让人调走了几个守边的苦役,不知这些罪卒有何功勋,能入了殿下的眼。”
这话让玢柔忍不住抬头看向前面,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因为这件事是她恳求燕王做的,那些人都是当年被流放到边疆的韩家人。
闻言,燕王面色僵硬,他也没有想到姜静行会知道这件事,毕竟经手此事的都是他的心腹。
“国公从哪里知道的事,想来是误会,本王并不知。”
话虽如此说,他袖中的双手却紧紧捏在一起。
“是吗,那看来殿下要好好管教管教府中人了,可别让人打着殿下旗号做了恶事,最后反而牵连了殿下。”
姜静行也没有继续往下问,毕竟慢刀子割肉才够疼。
燕王不是心疼自己的白月光吗,她就偏偏拿她心中的可人儿下手。
有关当年韩家的事,姜静行也是一清二楚,这件案子案情明了,不容置疑。
若是让她说,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
要知道当年光从韩家搜出来的金银珠宝,就已经够得上国库近两年的开销了。
她当时为了军饷,可是天天上门去堵户部尚书!至今为止,户部的人都没几个看她顺眼的!
韩家一家之富,完全是建立在千家万户的哀嚎之上,武德帝没有直接把人都杀了,都是看在韩家老爷子当年忠心他的份儿。
玢柔抬头的举动引来了姜绾的注意,她看了玢柔一眼,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燕王府的侍女耐不住性子,好奇主子的谈话。
不过时间的确也不早了,宫门口已经好久没来人了。
姜绾上前几步,轻声对着姜静行说道:“父亲,时候不早了。”
“也对。”
姜静行说完也不等燕王回应,整整衣袖,直接无视了他,然后带着姜绾他们入宫去了。
今天的事只是给这小燕王提个醒罢了,告诉他,别以为别人都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小情侣爱怎么情深怎么情深,凭什么要他人成为你们爱情的炮灰!
燕王忍住心中的怒火,他回头看向玢柔,很是后悔当日求婚的莽撞。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母妃说的不错,只有站的够高,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如果他是皇帝,又何须忌惮姜静行,到那时,玢柔的身份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姜静行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一回大反派,成功激起正义的主角一颗积极进取的心。
姜静行进了宫门还没有走几步,便有内监上前引路,一直将人带到了承明台。
此次庆功宴虽然办在承明台,却也没有失了赏花宴的意趣。
承明台位于皇宫西侧,依靠重阳山建制,其中亭台楼阁如云,一泓池水被圈在中央,几栋水榭华庭临水伫立,长公主府的花木也被移植此处,奇花异草饶水竞开。
以中央的太明池为中轴,两处大殿相对而建,又由回曲绣廊连接,其中隐隐传来丝竹声,正是承办这次宫宴的大殿。
见到姜静行的身影后,在宫道上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的锦绣也是松了一口气。
已然这个时辰了,若是靖国公府的人还没来,她还以为是自己错过去了呢。
锦绣带着两个宫女走上前,屈膝行了一礼。
姜静行挑眉,这个宫女她可没见过,看其服饰,应当是宫中女官。
可她不认识,姜璇和姜绾却知道这位女官是何人。
只见姜璇对着姜静行解释道:“兄长,这位是云贵妃宫中的锦姑姑。”
上次锦绣来靖国公送云贵妃赏赐的东西时,正是姜璇带人接待的。
姜静行听到云贵妃三字,只觉意兴阑珊,拜燕王这孙子所赐,她对云贵妃的好感度也不高。
“不知女官拦路所为何事?”
锦绣不知宫门口发生的事,只是笑着说道:“奴婢是奉贵妃之命,来请靖国公府中几位小姐过去。”
姜静行抬抬眼皮:“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开宴,此时也是来不急了,若是贵妃娘娘事情不急的话,不如等到宫宴结束再去吧。”
闻言,锦绣接话道:“国公有所不知,因着陛下准许朝臣带着女眷儿郎们参宴,长公主的赏花宴也是有着不少女客,宴席便分做了两处。”
她示意姜静行看向太明池对面,隐隐约约间,能看到不少女子的身影。
想来那里才是女眷落座之处。
“国公不必担心,等贵妃娘娘见过府中几位小姐后,便会带人一同落座,定不会晚了开宴的时刻。”
姜静行见推脱不得,只好对着锦绣点点头,然后对着姜绾叮嘱道:“宫里不比家中,要处处小心,别坏了规矩。”
她这样说也是真的担心,宫中人心叵测,云贵妃又是女儿将来名义上的婆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小心些总归没错。
姜绾也知宫中要事事小心,便对着父亲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
“女儿告退。”
朴玲和姜璇也跟着行礼。
锦绣见此,先屈膝给姜静行行礼,“奴婢告退。”
然后抬手为姜绾等人在前引路,“姜小姐请。”
姜绾笑的温婉,客气道:“劳烦姑姑了。”
姜静行目送几人远去,引路的太监心中畏惧她的身份,根本不敢催促,只得站在一旁等着。
等彻底看不到姜绾的身影后,姜静行才继续和内监前行,在太明池与一队装备精良的羽林卫擦身而过。
羽林卫是宫廷禁军,负责扈从帝王,巡视皇宫,是武德帝的亲军宿卫。
按理来说羽林卫并不属于五军都督府管辖,姜静行也跟这些人毫无干系。
但实际上,姜静行和羽林军诸将颇为熟识,大多数羽林卫都能混个脸熟。
不为别的,只因为羽林军脱胎于武德帝打天下时的近卫,而姜静行最开始时便升任此军,后来也是由近卫首领一步步成为大将军。
所以在见到姜静行时,领首的羽林卫便示意身后人停下,自己则上前给她行礼。
“多年未见将军,将军可否还记得属下。”
闻言,姜静行再次停下脚步,认真端详了一番眼前身着罩甲的壮年男子。
几瞬后,她笑了一声,直接叫出了此人的名讳:“柳其。”
精壮的汉子也笑了:“当年将军曾言生死无常,活着便是一桩幸事,却没想到属下还能再见到将军。”
听他这么说,姜静行也觉得是世事无常。
其实当年跟她一起的那些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能活到现在的,要么高官厚绿,要么伤残归乡。
能活着见到昔日战友,是难得的好事。
“你如今是何职位?”
姜静行见他衣角上的豹纹,职位应当不会太低。
柳其有些不好意思:“属下资质愚钝,从军多年,如今侥幸在羽林前军做事,已算是光宗耀祖了。”
见他自谦,姜静行笑了笑,说道:“前卫是羽林军精卫,那可是拱卫陛下的狼虎之师,何须自谦。”
引路的内监见二人聊得开怀,他心里却实在是急得慌。
先是被云贵妃身边的姑姑拦了路,眼下又遇见了熟人,若后头再来几遭,他这引路的差事也不用做了。
思量了几番后,他不得不上前打断道:“大人,您看这时候也不早了,不如……”
第48章 公主,杀了驸马!
柳其也反应过来时机不对, 拱手说道:“属下职责在肩,不能再与将军多聊了,还望将军恕罪。”
“哪里的话, 你且去吧。”
得到姜静行这句话后, 柳其便没有多言,心底却是松了一口气,返回队列后就继续巡逻起来。
其实他今日上前搭话也是心中忐忑,毕竟姜静行已经是位列三公的大将军, 而他只是个五品协领。但机会难得, 能让靖国公记得他的名字, 那他将来的出路也就多了一条。
姜静行也转身, 可就在她要走的时候, 又皱眉回首看了一眼这一队羽林卫。
既然是羽林军前军, 为何会在大内行走?
宫中负责巡逻值宿的可一直都是羽林军左右二军, 羽林军前军作为精卒, 只需驻扎在皇城周围以备不时之需便好,一次宫宴又何须他们入宫。
何况宫中换防如此重要的事,为何没有任何相关的调令传出来。
朴律霖行事谨慎, 又是第一次入宫,所以之前跟在姜静行身后一直没有说话,始终充当着旁观者。
此时他见姜静行神色不对,便上前问道:“姑父可是察觉出那里不妥?”
姜静行摇摇头:“没什么。”
话虽如此,她眉心却久久未能舒展, 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不远处辉煌的大殿, 在心底暗暗提高了警惕。
真是宴无好宴啊。
姜静行叹口气, 面色平静地走在承明台的宫道上,脑子里却将近几日发生的事情都思索一番。
思绪一转, 又想到往后宫去的姜绾几人,她赶紧敲了敲闲得发慌的系统:“统儿,看好绾儿她们,有不对劲的地方赶快通知我。”
自觉被宿主赋予重任的系统信心满满,它斗志昂扬地喊道:“放心吧,我会守护好女主的!”
被吓了一跳的姜静行忍不住呲牙,她摸了摸耳朵,不明白为什么系统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
但系统的保证也让她稍感安心。
系统虽然是个小废物,但也不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最起码还能监测男女主的生命状态,以防哪一天男女意外死了,它也好在世界崩溃之前先拽着宿主溜走。
所以哪怕姜绾夜里着凉打了个喷嚏,系统后台这里都会有所显示。
终于有事可做的系统睁大了自己的豆豆眼,紧紧盯着女主在后宫的行动轨迹。
承明台与云贵妃居住的临华宫,皆位于皇宫西侧,距离并不遥远,却是要穿过御花园的一角才能到达。
花木葳蕤之间,陆筠素手持着一把六棱纱扇,她伫立在石子小径上,安静注视姜绾等人走过。
她身边只陪着李嬷嬷,几丈外还站着几个宛若泥塑的宫女太监。
等人走远后,陆筠这才不紧不慢地对着身边人说道:“样貌倒是不凡,却与她父亲长得不甚相像。”
“许是和靖国公那位早逝的夫人相似。”李嬷嬷垂着眼睑,缓缓说道。
她年岁已经不小,有了眼花的毛病,又隔着一段距离,其实并没有看清楚姜绾的相貌。
听到自己嬷嬷的话后,陆筠秀眉拧出一抹不悦,无奈地说道:“不过是一个早死的女人,都十多年了,也就他还念着。”
陆筠对姜静行的占有欲很强,并不喜欢李嬷嬷提起早逝的月娘,也就是姜绾是姜静行的孩子,她才会难得的重视几分。
可谁知这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她父亲,实在是让她亲近不起来。
陆筠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一边向承明台走去。
李嬷嬷沉默地跟在陆筠身后,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慈爱,心底却忍不住哀叹自己主子的痴心,陆筠对姜静行的执着让她感到无可奈何。
历经世事的老嬷嬷看事情,总是要比旁人看的透彻些。
靖国公她也是见过的,那样不凡的人物,岂会耽于儿女私情。
李嬷嬷暗暗摇头,口中发涩。
当时便是如此,那靖国公看向公主的神情平淡无澜,眼中并无多少情意,也就是公主胆子大,直接将香囊塞进人怀中。
如今,怕是只有公主一人还深陷在那些往事里。
她很担心自己看大的姑娘被执念迷了心,再做出些让人后悔莫及的事来。
李嬷嬷想到淹死在池塘的驸马,心中的哀虑更甚,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陛下怕是已经看出些什么了。
今日宫宴,大多人宫人都在承明台候着,此时御花园中除了她们再无旁人。
想了又想,李嬷嬷还是走近陆筠,小声说道:“公主,胡大夫人递话进来,说想带着清婉小姐来给您请安。”
为了更好地筹备宫中宴会,陆筠便没有回公主府,近几日一直都住在皇宫里。
胡大夫人是驸马嫡亲的姐姐,清婉小姐也叫公主一声婶母,就算不为此,她们也是公主的表姐和侄女。
李嬷嬷觉得公主还是见一见的好,也是为了她的名声好。
当时李琰刚死,陆筠就搬离李家老宅回了京都,虽然本朝公主不必为驸马守孝,但在旁人看来,此举便是夫丧妻奔,太过无情寡意。
但是陆筠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她,毕竟她是公主,那些人也不敢说到她面前来,只见她厌恶地说道:“李家人我一个都不想见。”
李嬷嬷忍不住劝道:“她们毕竟是李琰的”
骤然听到驸马的名字,陆筠瞳孔猛地一沉,厉声打断了李嬷嬷的话:“驸马死就死了,嬷嬷总是提他做什么!”
李嬷嬷张了张嘴,到底没有把话说出来。
陆筠深呼一口气,说道:“嬷嬷要记得,世事无常。雨天路滑,驸马是自己醉酒后跌进了池塘,本宫当时在外游猎,听闻此事后很是哀伤,却也无可奈何。”
见公主神情神色不悦,李嬷嬷也只好沉默地点点头,不在言语了。
见她神情低落,陆筠心里也软了几分,到底是自己的奶嬷嬷,如今年岁大了,心肠软些也是正常。
“本宫知道嬷嬷担心什么。”
陆筠抚摸着手中纱扇,唇角勾了勾。
“陛下是本宫的兄长,他也很心疼我没有嫁得良人,所以嬷嬷不必担心,即便皇兄知道驸马死的蹊跷又如何,难道还能把我这个亲妹妹送去天牢吗。”
人只要能狠下心来,许多难题便不再是难题了。
李琰活着的时候让她心生厌恶,看一眼都只觉恶心,即便是死了,也是让她夜不安寝。
可人死都死了,还能出什么事呢。
喝了几贴安神药后,她也就慢慢淡忘了李琰泡在水里发胀的尸首。
所以,陆筠并不后悔杀了李琰,她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动手,平白虚度了这几年的光阴。
这对主仆在御花园的谈话不足为外人道。
即便李琰是太后的侄子,皇帝的表弟又如何,不也是死的悄无声息,更别说是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中,只会有更多人死的无声无息!
姜绾几人跟在锦绣身后,在红墙玉瓦中不停流转,也算是对皇宫有了初步的印象。
半刻钟很快过去,她们也被带到一处金碧相辉的殿宇,牌匾上书“临华宫”三个大字,金凤伏于梁栋之下,壁砌生光,宛若仙宫。
“姜小姐稍后,奴婢进去禀报。”锦绣对着姜绾笑笑,又对着她身旁的姜璇行了个福礼,不管怎么说,姜璇都算是长辈。
锦绣没有再出来,不过很快就有一个宫女请几人进去。
姜璇跟在姜静行身边多年,也见了不少世面,甚至几年前还接驾过一次,如今面见宫中宠妃,也能端得住架子。
姜绾和朴玲跟在姜璇身后,随着她一同跪倒在青玉板上。
“民女参见贵妃娘娘,娘娘福寿安康。”
宫殿中的云贵妃也没有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反而十分平易近人。
“快起来,赐座。”
她扶着锦绣的手走下来,亲自扶起了跪在前面的姜璇,笑着说道:“这位便是靖国公的妹妹吧,果真是佳秀天成。”
姜璇客气地笑了笑,“娘娘说笑了,娘娘您才是姿容绝世。”
宫人手脚麻利,很快搬来绣墩,云贵妃又请几人坐下。
云贵妃坐回到上面的软塌上,先是和姜璇叙了几句家常,姜璇也是应对自如,然后她便将目光看向姜绾和朴玲。
只见她舒展眉眼,嘴角噙着笑意,语气轻柔地问道:“不知哪位才是本宫的儿媳。”
闻言,姜绾神色不变,只是起身上前,然后将双手交叠至眉心,行了一个小辈对长辈常行的天揖礼。
“臣女拜见娘娘。”
见姜绾姿容不俗,仪态也是落落大方,云贵妃笑的更加开心了:“快坐好,靖国公真是教女有方。”
说着她仔细端详了一番姜绾,却无法寻到梦中人的面容,心下又有些失望。
她又将目光转向朴玲,敏锐地察觉到这对姐妹眉眼间的相似,便和陆筠一样,心里也猜测姜绾容貌与生母相似。
“这位姑娘可是靖国公夫人的侄女?”
朴玲起身行礼:“民女朴玲拜见贵妃娘娘。”
“快坐下,都是好孩子。”云贵妃喝了口锦绣递上来的茶水,“听闻靖国公夫人出身江浙一带,你来上京可还住的惯。”
众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朴玲身上。
朴玲自入宫以来便当自己是个透明人,此时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话。
“多谢娘娘关爱,民女得姑父照拂,生活无虑无忧。”
云贵妃优雅地点点头:“好一个文静姑娘,这身衣裙也适合你。”
朴玲抿唇,强压着心中情绪说道:“多谢娘娘夸赞。”
她今天身上穿的,便是那块湖蓝色布料裁制的衣裙。
若是放在以前,能被贵妃夸赞,朴玲自然会是开心不已,只是她现在一心都放在姜静行身上,旁的事根本不能让她提起兴趣来。
朴玲心中黯然,默默叹道:只可惜再好看的衣裙穿在身上,姑父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云贵妃只是随口夸了朴玲一句,毕竟姜绾才是她真正想见的人,便又转头和姜绾说起话来。
几人聊天,也多是云贵妃在问,姜绾几人只管回答便好。
她从姜绾幼年在外祖家的生活,问到在靖国公府中的日常,期间大大小小的事情皆有所提及,又关心她京都饭菜口味可还适合,闺中有哪些好友。
言谈举止间没有一点儿贵妃的架子,可谓是对姜绾十分关爱了,恐怕就连燕王都没得到过这么多的母爱。
聊了一会儿后,云贵妃又抬手示意一旁抱着木匣的宫女上前。
她随手拿起里面的一只翡翠玉镯看了看,说道:“本宫实在是喜欢你们姐妹二人,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这些俗物能送给你们玩一玩。”
说着,她示意宫女将东西送下去。
两位粉装宫女走到姜绾身前,将手中的木匣对着姜绾姐妹打开。
姜绾见里面珠光宝气,角落里还有几颗拳头般大的明珠,不敢如此轻易的受了,便推辞说:“娘娘抬爱,只是如此贵重的东西,臣女岂敢无功受禄。”
朴玲也是推辞不受。
第49章 制服诱惑
到不是她们没有见过珍宝, 姜静行手中的那些好东西一半儿都给了姜绾,朴玲也是出自豪富之家,自小就见过各种珍宝奇玩的。
只是这云贵妃对她们太热情了些, 姜绾心思细腻, 很难不多想。
云贵妃之前就已经给她送去了不少东西,如今见面后,更是对她夸赞不已,还给她备了如此重的礼物。
即便是再想表示对她这个儿媳的满意, 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更奇怪的是, 从她们进入到宫室里来, 这位云贵妃一句都没有提起燕王。
不像是婆婆见儿媳, 倒像是继母见丈夫前妻的女儿, 希望继女能接纳自己。
姜绾被自己的比喻激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掐了掐自己掌心, 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不管有没有真心, 云贵妃因为姜静行,确实是对姜绾出乎异常的好。
她姜绾见推辞不受,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大了:“不是多贵重的东西, 拿去吧,你有什么缺的想的,只管说与我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若是其他贵女得到如此看重,恐怕都要喜得去寺庙烧香。
只可惜姜绾已经得到姜静行的一番保证, 相信这门婚事迟早得告吹。
听云贵妃如此说, 姜绾姐妹也不好继续拒绝, 不然那就是打云贵妃的脸了。
姜绾脸上笑容不变,依旧是那副大家闺秀的姿态。
“臣女多谢娘娘。”
等她们姐妹命身后的侍女收好木匣, 外面正好走进来一位宫女。
宫女走到云贵妃身边,对着锦绣小声说了几句话。
姜绾等人听不到宫女说了些什么,只看到宫女说完后,锦绣便对着云贵妃耳语了几句。
“娘娘,燕王殿下来了,绿荷说燕王府中的柔夫人也跟着,还……”
刚才还笑容满面的云贵妃,此时脸上的神情却肉眼可见地冷淡起来。
姜璇坐在下面,虽然听不到锦绣说了什么,但她也是有眼色的。
见云贵妃有其他事要处理,便起身说道:“得娘娘召见本是一桩幸事,只是今日是兄长携府中人来赴宴,如今时候不早了,恐误了前面宴席,还望娘娘容民女等人先行告退。”
云贵妃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但很快就转变过来,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对着宫女挥挥手,示意对方出去,然后看了看外头的天光。
“的确不早了,按理来说,本宫和你们一起入宴才好,也好和绾儿多说些话,谁知宫里女官出了些差错,此事眼下也是耽搁不得。”
说着,云贵妃又叫来身边侍奉的女官,嘱托她先将姜绾她们带去赴宴,还不忘说自己一会儿便到。
姜璇带着姜绾姐妹二人行礼告退,跟着女官原路返回承明台。
等人走后,云贵妃的眸光沉了又沉,神情也不复刚才的和蔼,冷声问道:“夫人?她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妾,怎么进来的。”
锦绣迟疑了一瞬,小声解释:“说是换了一身宫女的服饰,混在了侍女里。”
听到锦绣的话后,云贵妃眼中忍不住滑过一抹狠意:“若不是贤儿喜欢,本宫早就让人打杀了。一个罪臣之女,不好好在燕王府待着,还敢假扮侍女混进宫里,她想做什么!”
锦绣不敢接话,只得低头,恭敬地站在云贵妃身边。
片刻后,又听到身边轻飘飘地传来一句:“将人带过来吧,不必告诉燕王。”
云贵妃语气不重,锦绣却深知自己主子此时的怒火高涨,她不敢迟疑,赶紧带人出去将玢柔带过来,同时还要想办法瞒住燕王殿下。
燕王尚且还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已经有了性命之危。
承明台的大殿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就连那些随着长辈入宫的世家子弟们,也是只能坐在殿外的云台上,更别说各府的下人了。
即便他是皇子,也不能冒然坏了皇宫的规矩。
所以燕王在与玢柔分离时,便将自己的腰牌给了她,也信了她的话,好让她去寻她在宫中的姐妹。
因为离开宴还有一段时光,皇亲国戚们也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伴随着悦耳的丝竹声闲聊,殿内欢声笑语,云衫宫女穿梭其间,一派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御膳佳酿固然难得,可不少人的目光还是时不时地看向大殿门口,毕竟这场宴会最重要的两个人还没来。
一个是武德帝,另一个自然就是姜静行。
端王年岁最长,宴席的位置也靠前。
他睨了一眼自己的几个兄弟,先耐不住性子说道:“这靖国公怎么还未到?难不成要等父皇来了他才来吗!”
抱怨完,又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燕王:“老六,你是靖国公的女婿,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话让大殿中不少人都看向了燕王,有持观望态度的,有感慨嫉妒的,自然也有自得意满的,自得自己慧眼识珠,早早便投靠了燕王这位前景广阔的皇子。
燕王刚刚才被姜静行威胁过,心里正是厌烦这门婚事的时候,根本就懒得理会自己这位端王兄长,所以便假装没有听到。
“老六,本王跟你说话呢,怎么,连兄长你都不放在眼中了!”
端王见燕王不语,心中不满,只觉自己在朝臣面前被落了面子。
要说端王此人,虽然有个权相做外祖父,但他的生母德妃娘娘,做人却不是一般的低调。
就算是这样盛大的宫宴,这位娘娘也没有踏出自己宫门的打算。
虽然自己母妃在后宫远远比不过云贵妃盛宠昭彰,但端王之前也没把燕王放心上,他认为说到底,燕王只不过是有一个宠妃做娘罢了,将来能成什么大事?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等他这弟弟娶了靖国公的女儿,有了姜静行在背后做支持,那燕王对他的威胁可就比其他兄弟都大了。
端王见他如此目中无人,心中亦是火大,心情瞬间就阴下来。
几人之间的气氛也随之凝滞下来。
要说今天的坐席,安排的也是很有意思。
几位皇子没有坐在一处,反而是两两坐在一处,相对而视。
陆执徐坐在燕王身边不言不语,冷眼旁观二人对峙,也没有插嘴的意思。
反而是端王身边的安王,轻轻咳嗽了两声,温声劝道:“三哥何必动怒,六弟又怎么会知道靖国公的踪迹呢,想必是靖国公府中人有些事耽搁了。”
端王也知道现在不是让他发火的地方,见安王有意给他周全,便顺势而为,冷哼一声后,也不再出言理会几人。
安王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却不想这番话正好落到了当事人的耳中。
姜静行五感敏锐,刚踏进殿门便听到有人提起她来。
于是她没有看别人,第一眼就看向了陆执徐几个皇子的位置。
殿中的大臣们见人终于进来,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纷纷走上前来打招呼,特别是那些武将,一个个笑的都跟见了亲兄弟一样,不断走上前来搭话。
其中又以霍辛笑的最为狗腿。
高大威猛的武将三步并做两步,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自己,直直向姜静行走来。
霍辛很快就走到了姜静行跟前,见来人是长兴侯,都知道他和姜静行关系最为要好,姜静行身边围着的人也只好散去。
面容忠厚的男人搓搓手,笑的略带谄媚道:“来了,兄弟。”
姜静行嘴角微抽,眼神诡异:“”
见人不说话,霍辛也是觉得难以起口。
他是真没办法了啊,他那大龄未婚的儿子春心萌动,就看上姜静行那妹子了,天天在府中催着他上门提亲。但在没得到姜静行本人点头之前,他也不敢冒然让媒婆上门。
以前霍辛是不满自己大儿子天天不着家,现在是恨不得将人赶出家门才好,最好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这段日子霍辛实在是被烦的不行,所以就打算借着这次宫宴,正好趁机跟人好好说道说道。宴酣酒美,再加上他们这些年的兄弟情分,说不定一会儿几杯黄酒下肚,这事儿就定下来了呢!
姜静行跟他混了十多年,看他撅屁股就知道他心里打什么算盘。
笑成这幅德行,一看就知道是要坑她。
于是,她故意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抢先说道:“老霍啊,你不会还没放弃吧,我女儿可是陛下赐婚啊,难不成”
话没说完,霍辛的脸就先黑了,急忙打断道:“兄弟你可别坑我,我哪有这胆子!侄女嫁得好,我是高兴都来不及啊!我们兄弟也是许久未见,就是想跟你聊聊天儿罢了。”
霍辛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事儿,总不能让他说我儿子看上你妹子了吧!
正好御史中丞张大人也走到这边,霍辛便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你的位置在前边呢。”
指了指陆执徐等人的位置后,他便转身和御史中丞打了个招呼,然后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真是不明所以。
姜静行无奈摇摇头,她不认为霍辛会害她,所以哪怕是看到人话没说完就走了,也没有多想。
也是刚刚才进殿的张大人站定,眯眼瞅瞅霍辛的背影,总算是认出了刚和自己打招呼的是谁。
张大人虽然人已然两鬓斑白,嗓音却还如铜钟般响亮,一点都不愧对他御史的身份!
“国公和长兴侯的关系还是这般的好呀。”
姜静行随意地挥挥手,说道:“一般一般,哪里能比得过本公和大人的关系。”
闻言,张大人哈哈大笑两声,摇头道:“靖国公还是这般的有趣!”
姜静行笑眯眯的,没有反驳,算是承认了自己是个有趣的人。
她四下看了看,疑惑道:“怎么不见李相,可是还未到?”
听她这样问,张大人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叹气道:“李相年级大了,自然是比不上国公的身子骨,有了伤病将养两天就能好。他前日夜间染上风寒,抱病在床,如今还起不得身呢。”
说完,不等姜静行回应,摇着头也走了。
姜静行知道李相因病未能出席,也是默默叹口气,她虽然和李伯同那老家伙不太对付,但只是政见不合,心里还是敬佩对方一直以来的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
随后姜静行又和几位军中武将客套几句。
等她客套完,跟在她身后为她引路的小太监,便将她引到了宴席前座,不偏不倚,正好是陆执徐旁边儿,只不过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燕王罢了。
这位置自然是极好的,仅次于武德帝和几位皇子。
见她过来,燕王不得不强忍着打招呼:“靖国公。”
就算他再傻,也知道万万不能在文武百官面前和姜静行撕破脸面,可他心里对坐席的安排却更加不满了。
姜静行对燕王没有什么好脸色,也懒得搭理他,就随口应了一声。
然后目光透过燕王,落在他身边的陆执徐身上,这还是自他们在泰安楼那日起,第一次见面,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剧情里描写的男主。
气息温雅内敛,好似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一个人端坐在那里,身后垂下的墨发流泻到腰际,没有半点烟火气息,好似是与大殿内的喧嚣分割开来,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
当然,这只是外人眼中的陆执徐,他内里的疯狂至今可只有姜静行一人领会过。
陆执徐自然知道姜静行在看自己,对此,他同样抬头颔首报以微笑。
见小皇子神色平静,笑的疏离而客套,姜静行不禁哑然失笑。
不说别的,单论这养气的功夫,小皇子就要比他的兄弟们做的好,端的是不动如山,悲欢不溢于面。
姜静行没有嘲笑陆执徐的意思,她是发自内心觉得陆执徐很不错,起码拎得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为已经做过的事情后悔。
一个俏丽小宫女走上前,拉开座椅,请姜静行入座。
“大人请。”
姜静行收回自己放在陆执徐身上的思绪,顺着宫女的意思落座,同时示意身后的宫女为她倒酒。
她参加了这么多次的宫宴,自认为也就宫中的酒水值得一品,光禄寺的歌舞从来都是那一套,菜肴倒是能吃,但还是糕点凉菜居多。
眼下只剩最重要的一人还未至,大殿里本来聚在一起的官员,也慢慢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就在姜静行端着酒杯慢慢啜饮时,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沿着墙角走了进来。
小太监最后走到燕王身边,悄声几句。
燕王的异样让姜静行稍稍分出了一些注意力,随意撇了几眼身边人。
也不知道这小太监说了什么,竟然让有冰人之称的燕王神色大变。
借着大殿丝竹声乱耳,燕王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被谁带走了?”
小太监急忙回答:“是云贵妃身边的锦绣姑姑,谨公公吩咐奴婢来告知您的,殿下快去救柔姐姐吧。”
听到小太监说是自己母妃带走了玢柔,燕王心里更是担忧,一时也顾不上其他人是怎么看自己的,竟直接起身走出了大殿。
小太监跟在燕王身后,一同向殿外走去,只是在经过姜静行身边时,忍不住将头低的更深。
等燕王走后,姜静行和陆执徐之间也没了其他人。
这就导致,她只要微微侧首,就能将陆执徐看着清清楚楚。
本来姜静行也没在意今日的小皇子,毕竟她从来都只会为别人尴尬,自己是从来不尴尬的。
对于剧情崩了,男主也可能弯了这回事,姜静行接受良好,最起码接受的比系统快。
可今天的小皇子实在是漂亮,不认真看还好,一旦看得认真了,就像是一堆鱼目里混进一颗明珠般吸引她。
姜静行也见过这位小皇子很多面了,在陆执徐小时候,少年时,还有长大后,每次二人都身处不同的情景,虽然小皇子心思越来越深,人却越发的好看起来。
不过今日的亲王制服倒是第一次。
贴身的衣袍完美凸显主人的宽肩窄腰大长腿,里面是一件半开襟的束衣,虽然身形看着有些单薄,却也颀长挺拔,再加上那张如画的容貌,和紧紧扣到喉结的银丝盘口,扑面而来的禁欲感,简直是完美契合她的审美。
真不愧是男主啊,姜静行感慨道。
陆执徐被她看的身体僵直,本以为早就遗忘的梦境纷至沓来,小腿上滚烫的手掌,耳边灼热的呼吸声,还有压下来的身体差点让他没有维持住唇角的笑意,只好放下手中端起的茶杯。
他是众所周知的身体不好,所以别人桌前是酒水,在他这里就是茶水了。
姜静行挑眉,差点就真的被小皇子骗过去了。
她嘴角的笑越发意味深长,微微挑起的眼角也露出一丝戏谑来。
宫宴太过无趣,可远远不如小皇子让她觉得有趣。
就算陆执徐耐性再好,可经过这几日梦境的纷扰,此时遇到姜静行也要打个折扣。
更何况姜静行一直看他,已经让很多大臣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了。
陆执徐终于忍不住了,温润的嗓音在姜静行耳边想起,让她莫名的听出一丝咬牙切齿来。
“国公在看些什么,可是小王衣着有哪里不妥当?”
姜静行扬唇一笑:“怎会,殿下风采不凡,身上的衣衫也格外适合殿下,将殿下称的更好看了。”
看似只是随口夸赞,却不知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
虽然陆执徐认为人的外貌不过皮囊,但听到姜静行夸他好看,心湖还是忍不住泛起涟漪。
他看着姜静行含笑的眉目,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有礼地说道:“国公谬赞,不过一件衣服”
与此同时,姜静行后半句也姗姗来迟,声音很低却如雷贯耳。
“不过还是比不上泰安楼那日殿下的装扮。”
“罢了。”
陆执徐强撑着说完嘴里的话,被惊得整个脊背都僵直了,耳边再也听不到殿中其他声响,只有这句话反复响起,衣袖中手指也蜷缩在掌心。
他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侍立的宫女,却没有看到任何的异样,大殿内也依旧是一片欢声笑语。
毕竟在不是当事人的人听来,这只是靖国公随口一说罢了。
可身为当事人的陆执徐却知道,姜静行说的根本不是一件衣服的事。
刚才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在看到姜静行眼中满溢的笑意时,陆执徐便知道,那句话不是自己的错觉。
心中的惊慌消退后,羞耻感就宛如潮水一般涌上陆执徐的心头,他低下头,这才察觉到自己心跳快的不正常。
第50章 舞女:我跳的好不好看?
虽然只有他听见了, 但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他的几个兄弟就坐在不远处,姜静行居然出言调戏他
这算什么!
一时之间, 陆执徐心情复杂, 却不得不做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出来。
系统也很想知道,这算什么!!
系统瞬间就在姜静行脑海里化作了尖叫鸡:“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你不要再去招惹男主了,我求你了行不行!”
比起男主可能弯了这件事它宁愿男主孤独终老!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姜静行气定神闲地回答系统,语气都欢快了几分。
该说不说, 上次被男主醉酒勾引一事, 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里阴影。
要是换了别人, 此时恐怕是躲着走都来不及, 但姜静行不一样, 她选择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从来都只有她拿捏别人的份, 哪能被别人轻易拿捏呢。
见宿主如此作态, 系统顿时福至心灵, 好似醍醐灌顶,只见它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问道:“宿主, 你是不是喜欢男主啊。”
“不是。”
姜静行肯定地回答系统,只是有些好感罢了,男女之情并不能让她动摇心神。
她从来不把风月放在心上,风月由心起,凭心而动便好。
“我只是单纯地想睡他而已。”
系统系统已经惊呆了!
姜静行悠悠说道:“以前倒是没这想法, 毕竟我之前一直认为这是我女婿。”
闻言, 系统哽咽了一声, 有声无气地问道:“那怎么现在就有了呢!”
“你这问题问的。”姜静行此刻十分怀疑系统的智商,“自然是因为他有这个想法啊。”
呆滞几秒后, 系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从而发出尖锐地爆鸣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姜静行叹口气,觉得系统太死脑筋了,于是她把其中的利害关系给系统解释了一番。
“他能为了皇位接近女主,现在为了皇位接近女主他爹也是很正常的。”
“你想想,不都是为了皇位吗,给女主睡是睡,给我睡不也一样吗。再说了,男欢女爱食色性也,你看这小皇子,明显是对我有些情意啊。”
陆执徐心中情绪复杂难明,一时不敢抬头看姜静行。
姜静行却将人看的很清楚,小皇子现在看似心如止水,气度也是一如既往的闲雅,可实际上呢,耳朵尖儿都红的要滴血了。
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想看看小皇子是个什么表情,却见陆执徐半天都没换过一个动作,只有浓密的睫毛轻微颤抖,唇色也浅淡到发白。
脸皮厚如姜静行,此时也是难得的有了一丝心虚。
然后她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逗弄的过分了。不比她上辈子的身经百战,小皇子行为虽大胆,但和女主成婚之前可是守身如玉,恐怕现在还是个雏,那里跟得上她开车的速度。
就在姜静行忍不住张口想为自己挽尊一二的时候,燕王却带着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再次坐回到陆执徐身边。
宫女站在燕王身后一侧,和其他的宫女一起,将姜静行看向陆执徐的视线挡住了大半。
被人意外打断,姜静行眉头微皱,只得将头转回来。
如果说看小皇子是赏心悦目,那么看见燕王就纯是晦气。
没有见到想见到的情景,姜静行心头笼罩着一股淡淡的烦躁,桌下左手食指和中指摩擦了两下,这是她在思考问题时下意识会做的动作。
系统也终于从宿主话里的冲击中冷静下来,然后就哭的更大声了。
它真的不明白:“男主怎么说弯就弯了。”
姜静行倒是觉得陆执徐的行为有迹可循,感情这种事向来让人摸不准,猜不透,一旦内心承认有了感情,性别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而且陆执徐的想法也会受到现在的社会风气影响。
可不要小看古人,人家玩的更花,就连朝堂上都有结契兄弟的大臣在。
她对着系统猜测道:“估计是受了武德帝影响,章皇后生前也可能是给他说了什么,导致他在面对我时才会那么难以自控。”
然后姜静行直接就把系统给屏蔽了,因为她不想再听系统哭诉她和武德帝之间的那点糟心事。
眼下让她想起一件往事来。
几年前她诞辰时,曾收到过一份无名贺礼,是一把难得的宝剑,青锋绽绽,削铁如泥。
收藏一些神兵利器也算是姜静行少有的爱好,名剑难得,这些年更是把它当做随身佩剑用。也就在前年,魏国公偶然得见此剑,道出此剑乃是百年前一位铸剑大师的封山之作,随着战乱颠沛流离,早已失传数十年。
送礼的人恐怕是知道她的喜好,下了大功夫寻来的。
送了如此大礼却不留名。
姜静行有种预感,这把剑是陆执徐送的,而她的预感一向都很准。
她收到这份贺礼后,不过半月,章皇后便与世长辞。
章皇后去世的时候,陆执徐才十五岁,正是三观形成的年级,姜静行都可以想到当时小皇子受到了多大的打击。
上一秒才满心欢喜自己能够寻得一份满意的礼物送给恩人,下一秒自己母后就告诉自己,自己仰慕的人可能和他父皇有一腿,还有可能是造成自己母后身亡的根源。
虽然后来证明了她和章皇后身故没有关系,但陆执徐心里留下的阴影恐怕不小,成年人之间复杂又隐晦的爱恨,哪里是一个少年人能轻易承受的。
姜静行又想到在泰安楼发生的事,她当时生气陆执徐长歪了,却没有深究缘由,如今仔细想来,恐怕他那日的所做所知只针对自己,在别人,哪怕是在武德帝眼前,陆执徐依旧还是大雍尊贵的嫡皇子。
想来想去,陆执徐有今日的脾性,怕是有五分都要归咎于她。
心里再琢磨一下,倒有几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意味。
姜静行将发生在陆执徐身上的种种事情理顺,然后心里平白的生出一股郁气来。
反倒是自己的责任了。
姜静行有一个不算缺点的缺点,那就是有太强的责任心,总是因为别人考虑太多,她上辈子的朋友也劝过她,完全不必如此。
可到头来,她还是给自己揽了一身责任,譬如当日的姜绾姜璇,又如今日的朴玲兄妹,都让她放在心里,为其想方设法筹谋良多。
姜静行手指敲在桌面上,心中烦躁更甚。
在察觉到身后偷窥的视线时,烦躁也就顺势化为了愠怒。
她侧身看向燕王刚才带进来的宫女,眼神漠然,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玢柔被姜静行这一眼里的压迫感吓到心悸,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躲在燕王的身后。
透着几分冷意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你在看什么。”
“奴婢,奴婢只是”
玢柔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在姜静行没有收敛的杀意下回答的磕磕绊绊,完全失了在燕王面前的优雅自信。
她没有想到靖国公如此敏锐,刚才那一瞬间,只觉身边的空气一一从身边抽离,竟让她觉得自己就快死了。
燕王下意识地将玢柔挡在身后,等察觉到此举不妥后又坐直了身体,尽量语气平和地问道:“不知出了什么事?让国公出言问责本王身边的宫女。”
之前燕王出去的时候,身后可没有这位小宫女。
虽然燕王此时表现的并不关心这位宫女,但姜静行却感受了他心绪的起伏。
就连本来不想理会姜静行的陆执徐,都打量了宫女一眼。
如此看来,这位难道就是燕王心尖上的白月光?
姜静行看了两眼地上还在发抖的宫女,贴身的宫装裹在玲珑的身段上,再配上眼中被吓出来的泪水,的确惹人怜爱。
她漫不经心地敛眸,将视线从跪着的玢柔身上收回,又从燕王身上略过,嘴角勾起一个冷峭的弧度。
“好好学学宫里的规矩。”
此事就算是被她轻轻掀过了。
燕王见玢柔泪水朦胧地看着自己,心中怜爱,但眼下时机和地点都不对,他也只能沉声说道:“去后面吧,本王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奴婢遵命。”
心有余悸的玢柔垂着头,柔弱地行了一礼,很快转身走到几位宫女身后站定。
待这一小小的风波过后,距开宴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陛下驾到——”
武德帝比定下的时间要来的稍早一些。
见他出现,奏乐骤停,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陆执徐压下心中的情绪,随着众人起身,在看到武德帝的身影后,他心中的羞恼渐渐退去,头脑也冷静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武德帝低沉的嗓音传遍大殿。
宴席上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武德帝,他虽然年纪渐长,杀伐之气不比昔日,但那股坐拥天下的帝王之威却越发深重。
龙椅上的男人眼眸藏着深潭,众人想从他的眼中猜测什么,得到的只有深潭映出的寒意。
“春光正好,又逢大军凯旋而归,朕本欲择良辰佳日与众卿欢宴,适逢昭阳长公主府中花木繁盛,便将这庆功宴定在今日,还望众卿家与朕同庆。”
说完,武德帝示意身旁的张公公。
“开宴——”
随着太监一声高喊,俏郎平击鼓,美娘敲编钟,红袖歌姬翩飞入殿,几列绿衣宫女踏入殿门,一道道御膳佳酿摆放上桌。
大雍宫宴没有那么多规矩,并不禁止官员在席间走动。
几杯酒水下肚,殿中的气氛便热闹起来,礼部侍郎还即兴挥毫做了一篇赋,席位靠后的几个武将也开始酒意上头,眼神忍不住在舞女纤细的腰肢上流连。
武德帝坐在上面,将众人脸上的种种神情收入眼中,最终视线停留在姜静行身上。
姜静行知道武德在看自己,但懒得理会。
她是真心觉得,她是和武德帝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两个人已经做不成朋友,只希望将来还可以是君臣。
姜静行挥退身后要给她倒酒的宫女,开始一个人看着舞女自斟自饮起来,好似已沉浸在歌舞之中。
武德帝凝神看着姜静行,心中自嘲,何至如此?
自那日罚跪之后,今天还是二人第一次见面,只可惜对方并不想看到他。
从宴会开始起,姜静行一眼都没看过自己。
武德帝心情不是很好,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之前人跪也跪了,罚也罚了,他又能如何呢。他最后也只能招手将张公公叫到身边来,指指御桌上的一道酱牛肉,吩咐太监给姜静行再上一道。
牛肉难得,亦是上好的下酒菜,姜静行也最喜欢喝酒的时候来上几口。
小太监受张公公吩咐,再次上酒时格外又给姜静行上了一道牛肉。
就在百官宴酣之时,端王站起身来走到殿中央,舞乐被迫暂停,武德帝也只好从姜静行身上收回视线。
端王端着酒杯,对武德帝行礼说道:“父皇,此次我朝大胜,是父皇英明神武,我大雍主明臣贤,儿臣感念百官功绩,想敬在座文武一杯。”
得到武德帝首肯后,他便转身面对百官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百官也纷纷端起酒水回敬:“谢殿下。”
说完,端王示意歌舞继续,他自己则端着酒杯走到姜静行面前,然后示意宫女给他倒酒。
姜静行抬头,放下手中酒水,无视周围投过来的目光,笑着问道:“殿下此杯为何?”
实话说端王长得也算英俊,但心性使然,眼中野望太过,反倒让人感觉阴鸷。
“国公奋勇杀敌,用兵如神,可谓是我大雍战神,本王敬国公。”
姜静行脸上的笑意淡了,合着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这是觉得靖国公府支持燕王了,反正也拉拢不到了,干脆就开始打压靖国公府了。
既然是庆功宴,那此次出征的将军们自然都来了,更不乏一些宿将。席间文臣武将这么多,当着众人的面儿,偏偏就给她扣了一个战神的帽子。
功高震主可不只是说说而已,山突起则丘陵妒。
姜静行觉得做臣子,简直就跟给人打工是一样的,所以她一直都怀揣着一种打工人的心态面对武德帝。
武德帝这位老板聘请了她,她也够努力,一步步往上走,最后走到了离他最近的位置。
虽然经过这个过程,使得她比老板更熟悉了解公司的业务,也比老板跟下属的关系好。
所以呢,在这种情况下,老板就很难不担心,你的同行也很难不嫉妒。
这是人之常情。
端王见姜静行不接话,脸色也有些挂不住:“靖国公?”
姜静行回神,没有搭理给她耍心眼儿的端王,先看了一眼武德帝。
龙椅上的男人看不出喜怒。
但凭她对武德帝多年的了解,看出武德帝现在的心情恐怕不是很美妙。
端王这孙子恐怕是踩了大雷了。
因为武德帝这狗东西根本不把她当下属看,而是把她当成他的所有物,所以便很难忍受有人打她的主意,不管这些主意是好是坏,打主意的人是远是近,都会触动武德帝那根隐秘的心弦。
这也是姜静行最近才想明白的一件事。
她和武德帝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不是他对她有男女之情,而是他根本没有把她放到跟他自己一个平等的地位。
给她赐婚也好,让她罚跪也好,给姜绾赐婚也罢,武德帝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姜静行这个人的意见,只是将他自己认为的事情强加给她而已。
虽然让人心凉,但姜静行对这个事实接受良好,谁叫武德帝是个皇帝呢。
“多谢殿下。”
姜静行错开和武德帝对视的眼神,将杯中酒饮尽,然后继续盯着舞女美人看。
见此,端王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得讪讪离去。
陆执徐没有忽视刚才小太监上菜的举动,更没有忽视姜静行和武德帝那一眼的对视。
在他看来,这对君臣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刚才为姜静行的话感到羞耻的自己就像个笑话!
他看着二人,心里涌出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滋味,整颗心就像在被蝼蚁啃咬,酸涩,愤恨,懊恼,最后是自弃,失望蔓延在胸膛间却无法宣之于口。
陆执徐垂眸,努力克制住自己,试图平静下来,可捏着茶杯的手指却用力到发白。
明明没有喝酒,却仿佛已经醉了一样,陆执徐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无论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自己需要靖国公府的扶持,如果成功的话,将来他和姜静行也有可能会这样
随着自虐般的克制,陆执徐心中那一点悸动很快消失,甚至还能在端王走后又敬了姜静行一杯酒,只见他谈笑自如道:“本王身子不好,便以茶代酒,敬国公和诸将一杯,为我大雍辛苦良多。”
姜静行身后几位将军连道不敢,很给面子地端起酒杯回敬。
只有姜静行觉得不对,刚才小皇子还装看不到自己呢,这么快就调整过来了?
她看着陆执徐无懈可击的姿态,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只得说道:“多谢王爷。”
敬酒的插曲很快过去,殿中的舞女也换了一拨人,比起其他人,这次的舞女明显要美貌的多。
尤其是中间的红裙女子,可谓是绝色潋滟。
女人五官深邃,笑颜如花,明眸皓齿,头上的金钗随着主人妖娆的身姿转旋,白玉脸颊明珰乱坠,嫣红的广袖开合遮掩,腰间的银饰闪闪发亮。
舞女一颦一笑动人心弦,迷醉众人,连姜静行都难得用心欣赏起来,更别说其他人了
不比殿内的满朝勋贵,殿外长廊上坐着的大多是年轻人,其中既有一些世家子弟,也有一些没有资格坐在殿内的小官。
宫廷琼宴难得,又能坐赏名花,望着不远处女郎蹁跹的衣裙,很快便有几个才子高声佳咏,聚在一处斗起诗来。
随着对面的舞乐声传来,后殿女眷所在的风云阁也是渐入佳境。
昭阳长公主坐在一侧首位,她身边是几位宗室郡主,随后是朝中有封号的命妇和她们家中的女郎。
陆筠玉手轻摇手中团扇,一双美目漫不经心地从殿中人身上扫过,又在姜绾身上停留一瞬,之后便看向对面自己皇兄的妃嫔。
看到一处空位后,不解地问道:“云贵妃怎么还未到?”
谁知话音刚落,一道柔婉的嗓音便传了进来:“是臣妾的不是,让公主久等了,本宫一会儿自罚三杯可好?”
说着话,云贵妃便带着宫人优雅地走进来。
陆筠本是随口一问,见她打趣说要自罚三杯,便也打趣说道:“我可不敢让娘娘自罚三杯,若是喝坏了身子,皇兄可是要罚我这个做妹妹的了。”
云贵妃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公主哪里的话?”
如今宫里太后皇后皆已去世,云贵妃便是后宫第一人,众人见她,纷纷起身行礼。
“都起来吧。”
待她落座后,便听下面的一位宫妃关心道:“娘娘可是身子不适才晚到了片刻?”
陆筠听到后也是关心说道:“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回去休息吧,不必强撑着。”
云贵妃面色如常,笑着说道:“不过是有些宫务要处理,不碍事的,况且公主府中的花木难得一见,本宫自然是要先饱饱眼福才好。”
听她如此说,陆筠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云贵妃看着下面的歌舞,心里的怒火也缓缓平息下来,对玢柔的杀意却是一阵高过一阵。
本以为不过是个任人拿捏的宫女,却没想到还真让她笼络住了自己儿子的一颗真心。
本来锦绣很顺利就将人带了过来,云贵妃也没有多言,直接就寻了个由头,命人将玢柔杖毙,然后便带人来了承明台。
谁知刚走到半道上,她宫的太监便过来回禀说人被燕王带走了,着实是将她气的不轻。
可眼下宴席快要过半,若是再不去,恐怕要惹人非议,云贵妃权衡之下,只得先来了承明台。
殿中舞女一舞将毕,很快便躬身退下,殿外的叫好声也越发清晰。
女郎总是要矜持一些,但外头的热闹也是吸引了不少人频频扭头看去。
陆筠见此,便吩咐身边的宫女出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片刻后,宫女拿着一张宣纸走进来,回禀道:“几位郎君以玉兰花斗诗,最终博文伯世子拔得头筹。”
陆筠拿过宣纸,轻声念道:“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
“倒是一首好诗。”她放下宣纸,夸赞几句后又说道:“也是本宫的不是了,既然是赏花宴,又怎么能一味地坐在殿中欣赏歌舞。”
闻言,云贵妃也应和道:“公主说的是,诸位不必拘束,殿外烟花草树,如此美景怎可辜负,让女郎们自去便好。”
听到殿中身份最贵重的两个人都如此说,青春正好的女郎们也渐渐放开了性子,寻了两三个闺中好友便向外走去。
见有女郎出来,外面喝酒吟诗的世家子弟们更是显摆自己,反倒真的传出不少佳作来。
有人张狂自信,将此次宫宴当做扬名之地,想借此铺就一条青云路,有人小心翼翼,处处藏拙,生怕惹来无妄之灾,也有人只当此宴是寻常宴席,一味地埋头吃饭。
此话说的便是章云彻。
他手上的筷子就没停过,桌前的御膳都被他吃了快一半儿了。
霍鉴琦一口未动,眼神四处探看着,想寻找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却始终没有看到。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也许对方没有来,然后就发现,很多人都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向自己这边。
霍鉴琦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身侧,章云彻狼吞虎咽的样子映入眼帘,让他不由得咬牙彻齿道:“你丢人别带着我,昨天晚上没吃饭吗!”
章云彻咽下口中饭菜,抬头,理直气壮回答:“没吃。”
原来最近博安侯公务不忙,闲下来后,大多数时间还是待在府中。
时间一长,他看自己儿子就越来越不顺眼,觉得他天天拈花惹草,招猫逗狗,实在让人心烦,于是就断了章云彻的月俸,逼他在家中苦读,连荤食都给他改成了三日一供。
章云彻可怜兮兮地说道:“我已经三天没吃肉了。”
为了今天的御膳,他可是连早膳都没有用。
见此,霍鉴琦忍不住闭眼,悲呼道真是交友不慎啊!他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一个奇葩!
还被这么个憨货拉上了辰王这条船。
姜璇并不知道外头有人欲眼望穿,就等着见自己一面。
她并没有出去赏花游玩,只是坐在风云阁一处凉亭,和几位贵妇轻声闲聊着。
因为昨天晚上,姜静行特意将她叫到了自己书房,给了她一份名单,上面写着几个人名。
“兄长这是?”姜璇不解。
闻言,姜静行咳嗽了一声,觉得有点儿尴尬,毕竟拉红线这种事儿她也是第一次做,做的还不是那么熟练。
“朴家来信,希望我这个做姑父的能为玲儿寻一门亲事,名单上的人都是一些和他适龄的男子。”
姜璇霎时明白过来,贴心问道:“兄长可是想让我明日考察一番名单上的人。”
姜静行点点头头,解释道:“这些人的真实情况我会让人去了解,我是不想让孩子们盲婚哑嫁。”
然后嘱托她在今日的宴会上看一看,和这几家府中主事的夫人们先聊聊,将靖国公的意思透出去。
虽然朴玲不姓姜,但也是很得靖国公府看重的,不是能让人挑三拣四的姑娘。
回到今日。
姜静行妹妹的身份,让姜璇很轻易就打入了命妇们的圈子。
礼部尚书的夫人坐在姜璇对面,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然后落到姜绾姐妹二人身上。
都是姿容不俗的好姑娘,一个长相清丽,气质温婉端庄,一个容貌娇俏可人,文静雅致,再加上不俗的身世和身份,许多人家都动了结亲的念头。
肖夫人喝了口茶润润喉,静思默想到,只是这靖国公只听说有一个女儿,且已经被赐婚给了燕王,就是不知这另一个是谁,是否也是姜家女。
肖夫人的疑问不止一家有,很快便有人先耐不住性子。
只听肖夫人身旁的一位贵妇人问道:“不知这是哪家的姑娘?”
她是看着朴玲问的,因为她在姜璇认亲宴那天见过姜绾,所以很清楚她才是靖国公嫡亲的小姐。
姜璇扭头,将朴玲叫到身前,称许道:“这是我的侄女,也是绾儿的表姐,兄长子嗣单薄,玲儿又乖巧,在家中跟亲生的女儿也没什么差别了。”
说着,她又嘱咐朴玲:“玲儿还不见过几位夫人。”
朴玲走上前行了个福礼:“朴玲见过几位夫人。”
“好孩子。”
“是个有福气的。”
众人纷纷夸赞,让朴玲有些害羞。
姜璇又将姜绾叫过来,温柔说道:“你们姐妹无需陪着我们,也去赏花吧。”
虽然说是要给朴玲谈一门婚事,但小姑娘害羞,脸皮也薄,还是不要在场的好。
姜绾听从姑姑的话,和朴玲走出凉亭,漫无目的地赏起花来,最终二人停在一丛海棠前。
朴玲望着花圃兀自出神,她其实也猜出了姜璇要做什么,因为昨晚朴律霖也告诉她了,朴家送来书信,将她的婚事托付给了靖国公府。
“姐姐在想些什么?”姜绾见她神情忧虑,于是轻声问道。
听到这句话,朴玲只好摇头,她心里的想法哪里是能说给姜绾听的。
姜绾拉下朴玲掐住花瓣的手,望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道:“姐姐,我们是一家人,我总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朴玲樱唇微颤,只是她的心里很乱,也理不出什么思绪来,“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绾正要再问,却看到对面有人向她们走来,只好先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来的也是两个姑娘,正是胡绮楠和李清婉。
李清婉本不想和胡绮楠走在一处,但若是她独自一人走去男席找胡重光,恐有害自己的名声,所以她只得拉着胡绮楠一起去寻自己表哥。
胡绮楠看到姜绾二人,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个笑容。
她实在是不愿意和李清婉待在一起,况且靖国公府和魏国公府联系紧密,两家姑娘交好也是常理。
于是她主动上前问好道:“姜小姐。”
姜绾和朴玲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便只好行了一个平辈之间的常礼。
“不知姑娘是?”
胡绮楠先自我介绍了一番:“是绮楠莽撞了,我出身魏国公府,姐妹中行五,我早就听说靖国公府小姐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姜绾听她说自己是魏国公府的人,想到父亲和魏国公之间的交情,也起了结交的念头,便自谦几句,又给她介绍自己身边的朴玲。
等聊了几句话后,胡绮楠颇显热情地说道:“不如我们同游吧。”
完全无视了身旁的李清婉,也没有给姜绾等人介绍的意思。
听到她这样说,李清婉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看向姜绾的神态也很不满。
毕竟这是害得她哥哥病重的罪魁祸首,但碍于这是皇宫,她也不能说什么,于是几人便一同向太明池走去。
太明池本就风景一绝,如今装饰上花木,景色更是引人注目。
姜绾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承明台的景色,偶尔还会和刚认识的胡绮楠交谈几句。
虽然只认识了很短的时间,但两个人很是投契,话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等在看到一株金色百合时,她不由自主的就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这是百合花吗,浅金色的还是头一次见。”
胡绮楠正要开口解释,却被一道略显尖细的女音打断了。
“这是凤首百合,公主府的花匠研制了许久才得到五株,你自小长在乡下,自然是没有见过的。”
听明白她的意思后,胡绮楠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正要转身喝止李清婉,却见李清婉直接越过她们向湖边走去,口中还惊喜地喊道:“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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