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父子刚送完客,姜贵就迫不及待地拉住姜德,小声问:“爹,开阳侯那边什么时候下定?”
姜德还在想着刚才的不速之客端王,此时后怕得脸都在发白,下意识回抓住小儿子的手:“长公主说要请赐婚圣旨,让我安心等着。可现在端王……”
姜贵听得心一跳,声音都不由得提高点:“赐婚?!”
不过姜德心乱着,没听出小儿子话音不对,只自顾自叹气:“唉,但愿高员外郎转告给她,她能尽快。赐婚固然好,但赶紧定下来最重要,可别节外生枝。”
姜贵的一句“就把姜闲送给端王好了,我去跟开阳侯成婚”差点冲口而出,最后险险按捺住,将他爹送回主院,才一边回自己院子一边细想。
前不久,他复生回来,原本想着这一世就念书科举,安安稳稳过日子。可老话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姜贵习惯了锦衣玉食,连书院的伙食都难以忍受,凭姜德给的钱又没法顿顿享受大酒楼。更别说他都两年多没有做学问写文章,想再捡回来,拿起书却是脑袋空空。
便是这时,他在书院里听到那则开阳侯要成婚的流言,才猛然想起上一世姜闲跟了开阳侯。尽管后来他偶然得知,“开阳侯对人一见钟情”纯粹是谎言,但直到他死前,姜闲得到独宠还是京中共识。
姜贵立刻起了心思——既然这样,不如自己截下这婚事!开阳侯是静宁长公主和襄侯的独子,哪怕地位比不上端王,家中财富也足够自己挥霍一世。以后他上报端王篡位,还能报仇血恨。
于是他立刻赶回家,路上还拼命回忆上一世隔得许久的记忆,总算琢磨出一个好法子。
可现在出现了变数。
姜贵记得上一世没有赐婚,真要赐了婚,端王也不会再来要姜闲。而且,上一世端王只是派门客过来,并没有亲自上门。怎么他才回到家,就出现这么多变数?难道是因为他复生引起的?
要放弃吗?
姜贵感觉心底的怒火在控制不住地往上蹿——他不甘心!凭什么,上一世是姜闲得着好,这一世还是姜闲!
现在还有希望,得赶紧行事!
姜贵心中几个念头闪过,猛一咬牙,加快脚步回到自己院子,叫出心腹小厮,细细吩咐一番。
小厮听完,惊讶又不解地看着他。
姜贵沉着脸催促:“快去办!办得好我重重有赏,但要是出了差子,你就别想在这府里待着了!”
小厮吓得心一颤,连忙一迭声答应着,转身跑走。
*
姜闲先前没有机会偷看到端王,心里有点可惜。
从梦里获知的信息中,他可以有两个“合作”方向——开阳侯和端王,两边各有利弊。
开阳侯这边,面对的形势相对简单,主要就是开阳侯一个人。但这也意味着,如果“合作”不顺利,自己作为一个明显人物,不好脱身。
端王这边后院人多,他更方便藏身其中,不容易引人注目。而且在姜贵的上一世,端王是最后的胜利者,与他“合作”虽风险高,但获益的可能性更大。
姜闲对梦里信息记得清楚,原是想寻机先见过开阳侯和端王,再做决定。反正他只要赶在姜贵对开阳侯下手之前就好,照梦里书中写的时间,完全足够。
但下午端王登门,碰到来相看人的高员外郎,这桩事书中没写。有姜贵这个主角在场,事情又涉及双方,这样的剧情不应该漏写。那么,很可能是出现了变数。
就像姜闲做了那个梦,更是个大变数。
开阳侯和长公主那边既然知道端王的意图,想必会加快行动,姜贵也很可能加快行动。如此一来,留给姜闲考虑选择的时间一下就变少许多。
姜闲正思考着,在如今这个形势下该怎么走下步,就听见云雁在院里唤了自己一声。
片刻,云雁领进一个小厮,自称是姜贵的书童。
小厮毕恭毕敬地道:“大公子,二公子今晚想请您到朱家楼看那儿的新戏。”
接着又略说了说那出新戏讲什么的,听着故事还挺吸引人。
姜闲:“姜贵怎么会突然想到请我看戏。”
小厮老实回话:“是二公子已经订了包间,那个不能退,又另有友人邀他赴宴。二公子就想着,银钱都花了,不如就请大公子去看看。”
姜闲轻点下头:“他倒是有心。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厮连忙报上朱家楼地址和开戏时间,这才离开。
云雁送人出去,再和刘山一同回来,奇怪地问:“这无事献殷勤,必然有问题。郎君你怎么还答应了,真去吗?”
姜闲:“去,我自有我的打算。”
朱家楼,就是书中所写,姜贵的上一世中,端王见到姜闲的地方。那日姜闲出门,在外听到不少人在谈论朱家楼新戏,一时兴起去看。
姜贵大概是由此认为姜闲爱看戏,特意做出这种安排。今晚,端王必然也会被姜贵设法请过去。姜闲正想先见见人,姜贵就把机会送上来,他当然不会拒绝。
云雁见此,也就不再多言,转身去厨房做饭。
刘山则提醒道:“晚上看戏,有可能赶不及在宵禁前回来。”
姜闲再点头:“我知道,银子多带一些,赶不回来就住在外头。”
说完,又指着桌上一碟米糕:“给姜贵送谢礼去。要亲自送到他前,代我道一声谢。”
刘山看不透自家公子的用意,可也拿着米糕出去。没多久回来,告知姜闲姜贵已经出门赴宴,不在府中,姜闲便让他先去套车。
姜闲垂着眼,轻转着手中茶杯——姜贵走得这么快,看来是想在今晚同时对开阳侯下手。
虽说姜闲总感觉,下一次药就能逼迫开阳侯改换成婚人选这种事,怎么想都没有道理。但姜贵毕竟是书中主角,说不定再没道理的事都能成。毕竟在姜闲看来,男子嫁人这种事就已经挺荒谬。
如果他选择开阳侯“合作”,还是尽量阻止姜贵比较好。可惜姜贵动作太快,到时若是有需要,只能照着书中所写的姜贵计划去碰碰运气。他都能做那样一个梦,也说不定运气会在他这一边。
姜闲向来不是个纠结的人,理清了思路,就淡定行事。
*
简单吃过饭,夜幕也开始降临,主仆三人坐着马车出门。
刘山将马车赶到朱家楼前,拿起踏凳摆到车门下。
姜闲带着云雁下了车,对刘山低声吩咐:“你打听一下来财馆在哪里,是一家大赌坊。先去要两个房间,再回来这里等我。”
刘山惊讶地看着自家公子——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今晚要住在赌坊里?
姜闲没解释,只道:“快去。顺便留意一下姜贵,他可能会去那里。”
刘山一听,连忙低声应是。
姜闲四下看看,没有直接进朱家楼大门,而是在附近逛了逛,才从侧门进去。
朱家楼作为京城最有名的戏馆,建得非常宽敞。一楼有大大的戏台,二楼三楼环戏台而建,戏台前方是雅间,两侧走廊上是用竹帘相隔的雅座。现在离开戏还有点时间,散座里却已经坐了不少人等待。
姜闲刚在门口站一会儿,就有小二迎上来问候:“这位公子有些眼生,可是头一回来,要不要小的给您介绍一下戏?”
云雁看一眼自家公子,没接到示意,就没提姜贵定的包间。
姜闲随意回道:“我就是听到有人说那戏有意思才来的,坐哪儿合适看?”
小二乐呵呵地回:“公子要是想热闹点,就坐一楼大堂,前排也看清楚。要是想清静点,二三楼的雅座正合适。若不嫌贵,包间也还有空的。”
姜闲顺着他的介绍打量一番,最后指着二楼深处的雅座:“那吧,我还是喜欢清静些。”
小二领姜闲到那个座,云雁交了戏票钱和雅座钱,还给了打赏。小二眉开眼笑地谢过,很快送来茶水小食。
姜闲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一边留意着正门那里的动静。
这处雅座往下看正门看得清楚,从正门那里却不容易注意到这个方向,完美符合姜闲的需求。
随着开戏时间临近,楼里来人越来越多,气氛越来越热闹。隔着竹帘的前一桌也有几人落座,姜闲耳力好,听着他们说话,感觉像是低品级的小官员。
突然,正门前的人群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推开,纷纷退到两旁。
姜闲看过去,就见五六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围着一个年轻男子进来。光看那人身上衣服的光泽,就能猜到身份不简单。
男子手中打着折扇,下巴微抬,脸庞微侧,仿佛将前方扫视了一圈。掌柜飞快地奔过去,大幅度躬身问候。
姜闲又听见前一桌响起低低的议论。
“端王?他这么个不爱看戏的竟然也来了,这出戏这么好吗?”
姜闲借着举杯遮住半边脸,定睛细看下方。
就越看越忍不住蹙眉。
端王武敏吉那种颧骨下陷、斜眼而视的模样,实在让他看着不舒服。
简单一个字概括,就是——丑。
姜闲先前理性地思考过种种可能,却完全没想到,首先武敏吉的样子就让自己难以忍受。
再一想到,如果两人“合作”,以武敏吉的性情,必然无法避免某些接触。他虽然不抵触不在意,可面对一张自己受不了的脸,此时都忍不住泛上恶心感。
几乎是立刻,姜闲就做出放弃的决定。
“合作”时间会很长,既然不是非武敏吉不可,那“合作对象”至少得顺眼。
姜闲移开目光,喝下半杯茶压压恶心感,用眼角余光确认武敏吉上楼,才把视线重新落回下方。
戏按时开唱。姜闲没有多留,听过一段戏就装作有事,起身带着云雁从侧门离开,寻到自家马车坐上去。
刘山照着吩咐,将马车赶到来财馆赌坊。
姜闲让刘山继续在赌坊里留意姜贵,自己带着云雁先去定好的房间。
小二领着主仆两人往房间去,却在门外被一个客人拦下。那客人显然已经喝醉,拉着小二不让走,非要他带自己去找某个人。
云雁见状,上前说:“你把钥匙给我好了,赶紧带他走。”
小二陪着不是,把钥匙塞给云雁,立刻就被拉走。
云雁一边开锁,一边忍不住抱怨:“这赌坊这么乱,郎君怎么要住这里,万一有坏人怎么办。”
话音落下的同时,门被推开。
两人一进门就察觉到不对,哪怕屋中昏暗,也一同看向床边盆架。
那里有团高高的黑影。
是个男人。
他弯身撑着架子,脸上、鬓边挂满水珠。
而且,气息声粗重到姜闲在门口都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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