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要一步一步地成为你的新娘
下午时,病房迎来了一个带着吉他的面带口罩的女人,眉眼溢出担忧,露出来的眉眼轮廓还有一丝熟悉感。
她看到坐在床边的江怡,愣了一下,摘下口罩,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岑若的朋友,蓝愫。”
江怡收起半刻钟前在别人病房门前看到的景象所带来的沉闷情绪,同她握了握手。
“我是江怡。”她边自我介绍,边打量这个女人,反应了两秒想起来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有股熟悉感了。
她是当下国民度极高的年轻女歌手兼天后-蓝愫。
江怡看了一眼门口,外面还站着一个人。
蓝愫解释说,“那是我经纪人,她不会打扰到我们。”
江怡还是有些怀疑,“岑若小助理说她几乎没有朋友。”
这个蓝愫怎么突然冒出来……而且国民度那么高的女歌手和岑若的职业貌似也八竿子打不着。
蓝愫拉来张椅子,从容解开吉他套,“准确来说,我曾经是她的病人。”
她说她曾经在一次舞台上摔下,被台下的一根钢钉刺穿腿骨,被送去医院,正好她的主治医生就是岑若。但同时她也是岑若医生首次操刀也是最后一例操刀治好的病人,因为当年那次手术刚结束那刻,岑若医生因为发病而被诊断出患有潜伏了十几年的双相,连她本人都不知道,自那以后医生资格被吊销,岑若从此不能再入医生一行。
后来岑若双相时而严重时而好转,半年前父母双亲去世时发病过一次,几度轻生。
蓝愫开始在病房里弹起吉他,温柔婉转的曲调从她灵巧的五指缝隙里流淌出来,有股清风拂过山林的空灵。
她敛眸说,“后来我发现我的曲子可以安抚岑若医生,不过近半年她好了很多,也不再需要我了,直到我经纪人告诉我她发病了,才从外地巡演赶回来。”
江怡看了一眼床上不醒的岑若,以往这个时候岑若都会静静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出神,浑身笼罩着一层低沉忧郁,要么就会狂躁地想自残。
而现在,却神奇地一直睡,仿佛进入了美妙的梦香。
江怡借口回去,好让她们单独相处。
回到家,放下钥匙,一时间没有了可以忙碌起来让她忘记不愉快的事,一股难以自抑的情绪从角落席卷而来。
她打开不怎么看的电视,电视里偶像剧正播放着女主熊抱一样双手双脚挂在男主身上一幕。
啪的一声,电视立马被关上。
江怡起身去洗漱台打算洗把脸,接着她把自己安排起来,今天是周末,先前她请了几天的假,工作落下了很多,她等会要去公司加班把进度赶完。
如果那个蓝愫接下来几天都陪着岑若的话,那她这几天估计都不用去医院了,那她定个目标,在周三前每天加班,把手头上的东西都完成。
然而所有有条不絮的安排想法都在她抬起头看到镜子里自己眼眶泛红的一刹那,骤然化为空白。
……
接下来几天,江怡都在公司里加班加点,让人惊讶不已。
赶完落下的进度后,甚至提前把后半个月的工作进度都完成了。勤奋到石老板都忍不住当众表扬她,让别人向她学习学习。
这天下班后,沈司芸来接她,说她给小黑安置在一个墓园里,有空的话她陪她一起去看她。
江怡一想到小黑那个惨状,仍旧觉得一阵难过。
沈司芸在开着车,她说,“你朋友宋娆去看过它了,见你太忙没好打扰你。”
江怡揉了揉眉心,这几天她都在加班加点,回到家里都是晚上十二点,宋娆搬过去同辛文月一起住了,原因是因为宋妈妈觉得不好意思让宋娆再赖在她那里。
这几天她都是一个人在家里过。
岑若那件事发生后,她只顾着照顾安抚岑若,没想到沈司芸却替她处理了后续的事,包括小黑尸体的安置。
从宠物墓园回来,沈司芸干脆送她到楼下。
孰知在楼下遇到了沈司云。
三人无声而立。
沈司芸瞥了一眼她姐姐,抬手把身上的外套摘下来,披到江怡羸弱的双肩上,贴心道,“天气凉了,记得不要冻着了,如果再失眠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说完,转身上车驶进夜幕。
江怡揪着她的外套目送着她离开,那句话让她回想起这几天的失眠,她仿佛又陷入了曾经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
每天夜里她告诉自己,她和沈司云没关系了,沈司云就算和别人上床都不关她江怡的事,何况只是一个小打小闹的搂抱而已。
江怡深深闭上眼,自虐般把以前和这女人水乳交融的记忆调整为她和温昭芸的脸,最后没回忆几个片段便狼狈地猛然睁眼,鼻尖冒酸。
沈司云来到她面前,那张精致薄冷的脸添了几分嘲讽和愠怒。
她说,“你和她开始了是吗?”
江怡抬眸,平静看进她深邃的眼眸里,只觉得可笑,当初乌海岛808套房门前的话仿佛像个笑话,她说和温昭芸没关系,是假装来气她的,可就在前几天却看到这女人和温昭芸厮混在一起。
如今却仿佛正主一样,管起自己来。
“与你无关。”
江怡冷冷扔下这一句,抬步往楼上走。
下一秒被人拽住。
沈司云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望着她,嘴角挂上了浓重的讽意,“恭喜你找到我沈司云的替代品。”
她终究没能等到她要的偏爱。
……
沈司云走后,江怡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灯也没开,坐在沙发上把自己埋进无边的黑暗里。
以前宋娆在,她还会顾及宋娆的情绪,表现得与正常人无异,现在家里除了自己再没别人,就连小黄都不在。
拿来一瓶酒,坐在阳台前,把身体缩在藤椅里,看着漫天的星星,一喝就是喝到了半夜,眼睛也被夜风醺得红肿。
恭喜你找到了我沈司云的替代品……
替代品……
翌日,江怡从宿醉中醒来,头疼欲裂,蓝愫先前加了她联系方式,刚刚给她发了条信息。
说她出了点事,有狗仔蹲在医院门口,她不方便再进去,只好麻烦她去看看岑若的情况。
江怡简单收拾了一番,驱车前往医院,在地下室停车的时候,突然一辆车在她面前亮了一下车灯。
她望过去,是蓝愫,她示意她上车。
江怡犹豫了几秒,开门上去。车内只有蓝愫一个人,全身武装包裹,若不是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她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女歌手。
蓝愫递给她一张卡,“我知道你上班也很忙,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她的朋友屈指可数,我以前尝试给她请过护工,但是她醒过来看到陌生人只会加剧病情。这里是50万,麻烦你这段时间照顾她了。”
江怡看着这张卡,神情冷然,“你这是在侮辱我么?”
如果她要是冲着钱来,当初就不可能请假劳心劳力照顾岑若。
“抱歉。”蓝愫意识到自己做法不妥,连忙道歉,“那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江怡没说话,沉默了片刻,“可以跟我说一下她的诱因么?”
只有知道发病的诱因,才能在之后相处中避免。
蓝愫略一思索,将以前岑若的过往娓娓道来。
岑若曾经作为医生,当年突然发病是极其受关注的,尤其现在培养出一个能操刀并且悬壶济人的医生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是巨大的。
当年的院长针对她这个情况展开了详细的调查,蓝愫从院长嘴里知道了岑若突然发病的原因。
当年岑若给蓝愫做手术一小时前,曾收到一盘录像带,里面的内容是岑若大伯对岑若母亲犯下的兽行。
也就是那盘录像带刺激了她,但她仍旧把人生第一场手术完美完成,也许是那场手术耗尽了她所有的自制力,在结束那刻,她应该是意识到自己病了,为了保持最后一丝自制力和尊严、以及赌上未来几十年的医生生涯,往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企图冷静,尽管如此,还是被人发现了她这一举动。
后来便变成现在的宠物店老板。
江怡听完倒吸一口冷气,久久缓不过神来,她知道每个人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却不曾想岑若以前竟会这样悲惨。
因为这个病,她不得不放弃所热爱的事业,十年寒窗苦读,最后仅仅只是做了一个手术便被上天觉得她贪多了,毫不犹豫把她打入无法行医的冷宫。
蓝愫继续说,“半年前她父母去世,许是触景生情她也病了一场,休息了一个月才好起来,这一次发病,我管小助理调来了监控,才知道她大伯曾去她店里买狗。”
怪不得岑若会突然发病,因为她看到了曾经作恶多端的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仿若没事般过着,因他的罪虐而深陷痛苦的人却每日煎熬度日。
“不过我记得她大伯的儿子对狗毛过敏,他不太可能会去宠物店买狗。”
蓝愫提出了一个疑点,手机上收到经纪人发过来的视频和照片,“我让经纪人帮我查了一下她大伯这些天都做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人。”
iPad上一闪而过一辆车牌,江怡猛地抬手点了一下。
蓝愫察觉她的动作,把iPad递给她,“怎么了?”
江怡把进度往回调了十几秒,上面的视频记录了一个男人走在街道上穿过人来人往马路,去到对面烟酒铺买了一包烟的全程。
很正常的一个生活片段。
但是,那个男人买烟的烟酒铺前正停着一辆名车,车牌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沈司云名下的一辆车。
可是这男人和那辆车从头到尾没有接触,好似只是普通的巧合。
“有什么不对劲吗?”蓝愫问。
江怡把iPad递回去,摇头,“没,我看错了。”
在没有确切证据前她不能妄下定论。
何况只是个巧合罢了。
两天后,江怡去了一趟辛文月家里,看看宋娆的现状,顺便看看她们的小黄。
“怎么了?最近失眠了?”宋娆看到她眼底下的疲倦,不由得担心问。
江怡摸着小黄,摇了摇头,没说实话,“没,就是前段日子加班累了点。”
“怎么样,你在这里住得还行么?”她反问回去。
宋娆一噎,似是想到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画面,不显于色道,“挺好,不过最近我打算搬回实验室住了。”
辛文月每天晚上各种姿态敲开她的门,她已经快受不了那个女人了。
“宋娆,我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江怡欲言又止,“算了,还是不说了。”
宋娆不勉强她,只是说,“江怡,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人要向前看。”
辞别宋娆后,江怡回家把酒都收了起来,又把家里整了一遍卫生,收拾出来两张多余的请帖,是上次钟彦伶女士让沈司云送过来的生辰请帖。
带有“No.2”字样的请帖她没敢拿去赴宴,所以她手头上剩下的请帖正是沈司云借假结婚一事威胁她赴宴留下的。
突然的,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
江怡拾起手机看了一眼,她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邮件里说他是英豫科院的一名学生,一直很敬佩宋娆教授,这次宋娆教授被泼脏水,他感到很生气,觉得要为宋娆教授做些什么。
于是他便利用了他的计算机专业知识扒到了当初发那个帖子背后的ip地址,因为计算机技术的强大,他甚至找到了具体的、准确到某小区某栋楼的ip地址。但因为这种办法是违法的,他不能发在网上,也不能公开地为宋娆教授伸张正义,唯一能做的便是把这个地址发给她和宋娆教授,让她们两个注意是不是熟人作案,以便未来提防小人。
江怡看完前面的前情,觉得这个学生真是有心了,但潜意识里仍旧不觉得是熟人作案,毕竟她和宋娆几乎不和人交恶,不可能会有这种诬陷的嫉妒戏码。
具体的地址附在邮件最后一行,江怡匆匆瞥了一眼,下一瞬猛地定住,瞳孔骤缩。
这是……沈司云曾经和她一起住过两年的公寓地址。
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沈司云一直没有放过宋娆是么?
江怡坐在沙发上好半天不动,脑海里频频浮现在蓝愫ipad上看到的车牌……
叮咚的一声响,打断了她的思路。
江怡起身去开门,门外的女人把她吓了一跳,握着门把手的手忍不住颤栗了一瞬。
直到女人开口,江怡才放下心来,来的是沈司芸,而不是沈司云。
“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白?”沈司芸瞥过江怡微微发抖的掌心,把手上的一个超市大袋子举动她面前。
里面买了很多食品。
沈司芸说,“我听说你这几天又去照顾那个岑若了,这几天我在谈业务,腾不出空来去看你,今天刚好有空我就过来给你熬点补汤喝。”
江怡微微侧身让她进来,沉默地看着她把一袋子食品搬到厨房里,熟练地把一只新鲜土鸡拿出来,加了许多枸杞当归等药材放到锅里熬煮。
这女人忙碌的身影让她恍惚了一瞬,加上那张和沈司云几乎一样的脸,总有种沈司云在做饭的错觉。
这个错觉刚出来她便自我谴责地甩开,沈司芸是沈司芸,她是她,两个人就算再像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我能问一下,你姐姐最近发生了什么么?”话刚说出口江怡便觉得后悔。
她不应该从沈司芸嘴里问关于她姐姐的事,这两人关系应该有些微妙。
沈司芸却不甚在意回答她,“我和她交集比较少,不过自从咖啡厅见过面后,她好像去了嘉誉好几次,但是都被拦了下来,应该心情不好,情绪也有些偏激。”
像是怕她误会什么,沈司芸补充道,“你知道我和她长得像,如果一个公司出现两个沈司芸,或者她顶着我的名头去和客户乱说些什么,可能一单生意就黄了,所以我就派人拦住了她。”
江怡表示理解,却不断回忆“情绪偏激”在四个字。
咖啡厅里她想要自己的偏爱不成,没了嘉誉那女人就是个纸老虎,屡次进去却被人赶出来,可不得情绪偏激么。
宋娆和她假结婚的消息只有她会威胁……
饭后,沈司芸想回去,江怡让她留下来陪她坐一会。
沈司芸愣了一下,欣然答应。
两人坐在阳台边上,看着格外明亮的月色,江怡举起酒来喝了一瓶又一瓶。
沈司芸看不下去,连连拦着她。
江怡把她推开,醉眼朦胧,“我不可能会喝醉,我的酒量就是她教出来的。”
沈司芸沉默了,似乎知道她嘴里说的人是谁。
“你说她是不是恨我……她教会我酒量,让我比常人更难喝醉,以后我想借酒消愁时花的时间也比常人更长,她存心的……她一定是存心的。”
存心让她更难以忘记她,那女人像毒药一样侵占她的大脑,可宋娆和岑若一事又让她清醒片刻,提醒自己那女人已经变了,变得陌生。
不要再去想她,不要再怜悯她被妹妹赶出嘉誉,她在和温昭芸厮混快活着呢。
那女人就是个骗子,她骗了你,她根本不是想追回你,她只是面子上过不去,自尊受损才会舔着脸求你回心转意。温昭芸就是最好的证据。
沈司芸叹了口气,起身把一件毛毯披到她肩头上,盖住她瘦削的娇躯,“会好起来的。”
蓦地,一双细手紧紧拽住了她手腕,沈司芸低眸看她。
“你说的开始还算数么?”
沈司芸目光闪了闪,把江怡醉醺醺的脸蛋收进眼底,那双眼像是含了一汪春水,盈盈而动,比天上的夜星还要璀璨漂亮。
“算数。”沈司芸点了点头,“但是你现在得告诉我,我是谁。”
“你是沈司芸,草字头的云,是妹妹。”江怡忽然笑了,笑如春风和煦,强调道,“我没醉。”
沈司芸红唇一深,“好,我们开始,从此以后你是我女朋友。”
“不,不是这样的开始。”江怡莞尔一笑,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
沈司芸问她,“那你要什么样的开始。”
江怡问得很认真,“你愿意娶我么?”
沈司芸自然是毫不犹豫点头,“愿意。”
江怡喝了一口酒,“愿意的话,我们就结婚吧,沈小姐。”
没等沈司芸开口,江怡继而又道,“从订婚开始,我要一条龙的婚姻服务,我要一步一步地成为你的新娘。”
第52章 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了吗
海柘市的另一边。
不怎么起眼的一处小区里,停放着一辆黑色的车。
楼上有她爸沈磊的住址,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真实地址,人却不在。
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小孩从门口进来,沈司云脸色一凛,推门下车。
妇人看到沈司云先是一愣,紧接着凭借这张脸辨认出她的身份来,脸色骤变,变得极为担忧和害怕,连忙拉着小孩离开。
沈司云上前把人挡住,瞥了一眼那个小孩,冷声道,“我想见他,他在哪个医院。”
她说的是她爸沈磊,那个突然给她搞了个一模一样同胞妹妹的男人,从沈司芸出现到现在,这个男人一直称生病不肯见她。
心里有没有鬼只有他知道。
她只有一个疑惑,当年沈家所有人都认定了沈磊生育能力有问题,连医生都说能生得出她沈司云已经是祖上积德,如今现在却出现了一个沈司芸。
甚至为了断她沈司云后路,用自己给他的800万,收买温昭芸,离间郭君雅和谭弈琪的感情,从而让郭君雅谭弈琪等人都认为是她沈司云的杰作,让她立于孤立无援之地。
她不相信一个父亲能对亲生女儿下那么狠的手。
但沈司芸的存在却又让她频频动摇这份认知,如果他的目的是为了扶持妹妹而废了她这个姐姐,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沈司云想到她妈钟彦伶同自己说的话,沈磊这些年怕是在韬光养晦,暗中培养沈司芸,以便在今日一击取代自己。
沈司云目光冷了冷,她不相信,她要沈磊亲口承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妇人很是避讳,唯唯诺诺想要走。
沈司云干脆拽住她,“阿姨,我不伤害你,我只想知道——”
话没说完,沈司云便看到面前的妇人忽然脸色惨白,惊恐地看着她身后。
沈司云蹙眉回过头看,只见不知什么时候钟彦伶女士也跟了过来,就站在她身后。
身上的旗袍端庄大方,衬得她婉婉有仪,头发都是刚烫好的状态。
“妈?你怎么过来了?”她问出口。
钟彦伶女士抱臂走过来,轻蔑瞥了一眼妇人,眼里有冰冷的厌恶,毫不掩饰,宛若天生的敌人。
沈司云一怔,回头看她手上抓住的妇人,细细打量了片刻,一个大胆的猜测蓦地浮现脑海。
这个妇人怕不是当年沈磊背叛钟女士的小三。
“高淑君,几十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一副畏手畏脚的模样。”钟彦伶目光轻飘飘落在她牵着的小孩身上,啧声道,“这孩子一看就是领养的,长得跟你、跟他真是一点都不像。”
短短三言两语,顷刻间化为刀子,一把把剜向高淑君。
不知道哪一句刺痛了高淑君的心,眼里挣扎又悲痛,“钟彦伶!我们上一辈的事别牵扯到下一代!”
小孩这时疑惑出声,“妈妈,我是领养的吗,我不是你和爸爸亲生的吗?”
高淑君捂着他耳朵,着急解释,“不,清儿,别听她瞎说,你就是爸爸妈妈亲生的,我们回家!”
话落,高淑君忙抱起小孩子,踉踉跄跄跑开,消失在沈司云眼里。
钟彦伶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喉咙里嗤声一笑。
沈司云抿唇,“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刺激她,我还没从她嘴里套出爸的下落。”
那个高淑君怕是更加不可能会把沈磊的下落告诉自己。
钟彦伶对她的话略一皱眉,目光冷冽,“司云,我凭什么不能刺激她?她当年让我受的委屈比她现在多得多!”
沈司云意识到她妈被自己的话刺激到了,身为女儿,她却为了当年伤害母亲的小三开口,多少有些手肘往外拐的意味,顿时感到自责。
“沈司云,你爸跟那女人组建家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也是他女儿,多想想他都能认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当儿子,为了给儿子铺路,培养一个赝品沈司芸把你取而代之,根本不足为奇。”
沈司云身长玉立站在她面前,敛着眸,薄冷红唇紧抿,提出她的疑惑,“不是说他生不出——”
“记住,对敌人怜悯就是对自己残忍。”钟彦伶不耐烦打断她的话,看沈司云的眼神少了三分温情,“回去吧,与其在这里守株待兔执意要一个说法,不如回去想想怎么拿回嘉誉的大权。”
“是。”被说教后,沈司云紧了紧下颌,把那份要个说法的执着抛到脑后,准备启程回去重新谋划。
这一次,是为了她和母亲一战。
钟彦伶见她态度转变,勾唇一抿,“回去吧。”
……
回到市中心已经是傍晚,沈司云刚下了高速公路,便收到了沈司芸的邀约一见。
高档咖啡厅里,沈司云一袭黑长大衣面寒目冷坐在卡座一端,长发自一端垂落,长腿交叠,有种高不可攀的高冷感,双手环臂看着姗姗来迟的沈司芸,低眸瞥了一眼手表时间,红唇扯出一抹嘲讽。
“沈司芸,就你这样的时间观念,还说要让嘉誉更上一层楼,怕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沈司芸置若未闻,喊了一杯热咖啡,端庄坐下,不巧的是,两人今天的打扮竟都是一样的,就连头发的卷度和色泽都相差无几,同样的爱戴复古雅致的翡翠耳环。
路过的客人忍不住多瞧两眼,暗暗一惊,这两人连下颌线都惊人地一致,仿佛一个模板出来。
只不过现在一个高冷,一个浅笑嫣然,都各有风情。
沈司云也注意到这一点,却十分厌烦有人和她一模一样,仿佛黏上了一个学人精,但面上却不显。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沈司云开门见山,直接挑明。
沈司芸却不紧不慢解释起刚刚迟到一事,葱白指尖端起咖啡,浅浅抿了一口,抬眸看向对面的女人,笑意盎然,“不好意思,刚刚陪未婚妻买家具装扮新家,所以迟了点,姐姐不会生气吧?”
沈司云眼神倏然就冷了下来,气压骤降。
沈司芸丝毫不在意,眨了眨眼,从包里拿出两张红色烫金请帖,指尖抵住一端,缓缓推到沈司云面前,“姐姐,这是我和江怡的订婚宴,下个月初三,请你和钟女士务必到场见证我们相爱的时刻,如果可以,我更想得到姐姐的亲口祝福。”
沈司芸见到对面一向冷静自持的女人神情开始出现破裂,深深一笑,“姐姐?姐姐该不会怀疑我在诓你吧,要不要我帮姐姐给江怡打个电话,让姐姐亲自确认一下?”
沈司芸佯装拿出手机,指尖划过屏幕,没等她打开通讯录,对面的女人便坐不住拿起包面色冷煞离开卡座。
“姐姐啊……你只会越来越一无所有。”沈司芸收起手机,端起咖啡怡然自得品尝起来,明明是苦的,她却尝到了胜利的甜。
……
江怡拎着包走在回去的一小段路上,一个小时前她把和沈司芸订婚的消息告诉了宋娆。
宋娆先是感叹了居然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而后才问她有没有把沈司芸当作了替身,哪怕是一丝想法。
江怡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回答,轻轻地叹了口气。
继续往家里走,没走两步,眼帘映入一道熟悉的身影。
江怡愣了一下,旋即唇角抿浅浅的弧度,“你怎么还不回去?不是说公司加班么?”
话落之后迟迟没等到对方开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不是沈司芸,而是姐姐沈司云。
两人穿得太像,又不说话,她更分不清了。
沈司云踩着长筒靴大步走过来,眼底压着浓墨似的颜色,“……你和她真的要订婚?”
江怡缓缓点头,“是。”
忽然的,面前的女人拔高了分贝,自制力在那一声“是”面前溃于一地,冷嘲反问,“那我算什么?”
沈司云比她高半个头,此刻江怡却看不懂她,女人微微昂起下巴,眼神收起,她看不清里面的神色,红唇掩在昏暗的灯光下,透着一股苍凉悲戚。
江怡心头复杂地轻轻呵了口气,她也不想再费劲地去猜测她的想法了,她猜了两年,累了。是她说的她江怡找到了她沈司云的替代品了,现在又来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呢。
“沈司云……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至此彻底结束了,或许像你说的,这一场评比,我更偏爱你妹妹,所以我选择了她。”
沈司云深深看着她,“你和她相处有没有那么一分一秒把她当作是我?”
江怡没说话。
沈司云见她沉默,松了口气,起码这女人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抬手把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敏感的耳朵,亲昵蹭了蹭,哑着嗓音哄她,“江怡,不要和我置气好不好。”
怀里的女人蓦地开口,“沈司云,你和她的声音不一样,我分得清你和她。”
所以不存在她会把对方当成她沈司云的情况。
寒冷的夜风吹拂过两人的衣摆,眼前的女人呼吸时而地重,仿佛在消化一件不可思议又让人难以下咽的事件,江怡抬手挣扎想推开,孰料下一秒被人搂得更紧。
语带慌张的嗓音从头上传来,带着一份难以忽略的执着和急切,“江怡,我们结婚!现在就结婚!”
江怡细盈盈的指尖骤缩了一下,凉意从指尖蔓延而上,传至四肢百骸。
沈司云一把握住她的指尖,似乎是感受到她手指的冰冷,举到她唇边轻轻哈了一口暖气,牵着她就要上车,“我们去民政局领证,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江怡。”
沈司云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江怡挣脱开她的手,垂眸站定,“沈司云,婚姻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神圣的仪式……请你不要因为你妹妹而赌气说出这种话。”
“我没有,我是真心的,江怡,你信我。”沈司云急忙解释。
江怡抬起眼眸,语气喑哑,“沈司云,我不是三岁小孩子,此时此刻你说和我结婚……你觉得我会认为你是真心的吗。”
她把问题抛回去,成功堵住了女人的嘴。
心底自嘲,她江怡和她相爱了两年,最后却得到她一个赌气的结婚承诺,仅仅因为她妹妹。
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江怡脸上被风吹得有些生疼,她想回家了。
脚步刚要动,便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藏在呼啸的风中,转瞬即逝。
江怡愣住顿住,抿唇抬起眼眸,轻轻望上去,她看到了黑暗里女人滑过脸颊的一滴晶莹,砸在她来不及插回口袋里的细白手背上。
意识到什么,江怡喉咙动了动,像堵了一团棉花,催生出一股想要赶快逃离这里的冲动。
下一秒,女人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许是被伤到一次后,怕再一次被打脸,语调都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破釜沉舟后最后一丝勇气。
“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了吗?”
沈司云把眼眸低下来,江怡看清了那双深邃眼眸里的泪意,心口一窒,哑了哑口。
寒冷的夜色里,路灯铺着薄薄一层微光,把黑色车旁的两道身影细细拉长,微卷的泼墨长发略晃动,精致流畅的下颌线条慢慢低下来凑上去,四瓣相触的那一刻,灯光将影子尾端接连起来。
沈司云描摹着江怡的唇形,感触她软软的唇峰,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津甜,缓缓闭上双眸,她似乎窥见了脑海里一簇一簇璀璨绽放的烟花。
然而,下一刻生冷的嗓音从江怡嘴里吐出,波澜不惊的一个“是”字,顷刻间把她拉入地狱。
沈司云不敢置信看着她。
她说她一点也不喜欢她沈司云了。
江怡静静看着她,仿佛她说的不过是再普通平常的一句话,淡然转身离开。
沈司云伸手去捞她,却扑了个空,红唇失了血色般难看。
……
当天晚上,公寓里的酒柜被打开,一瓶接着一瓶红酒被打开,满屋子都是浓稠的酒香。
昂贵的、珍稀的酒都被嚯嚯了一地,地板上,床上、以及曾经洗过鸳鸯浴的浴缸里……无一不布满了红色的液体。
沈司云赤身坐在浴缸里,浴缸外边是散乱的衣物和几瓶开好的红酒。
她喝光一瓶,随手又捞起一瓶,期间碰倒了一两瓶开好的红酒,满瓶汩汩流淌在瓷砖上,一路蔓延到地漏里。
乌黑的长发也沾上了酒液,沈司云枕着浴缸一端,看着头顶上白得晃眼的灯光,一瞬间她想到了曾经江怡给她打过的视频电话。
那一次江怡也如同她这般赤身躺在浴缸里,娇笑着在视频里拿起一瓶又一瓶她珍藏的红酒,往自己身上倒……
沈司云把红酒从唇边挪开,学着记忆里江怡的举动,把红酒淋在身上,酒液从她锁骨散开,一路向下。
接着呢……
接着江怡就开口喊自己回来,问要不要品尝一下……
沈司云呵笑了一下,许是酒壮人胆,她捞来手机,费劲地打开微信,找到那个熟悉的头像。
点开对话框,点击视频聊天。
她想想待会该说些什么。
远在一边,睡在绵软床上的江怡快要入睡之际,冷不丁被手机的声音惊醒。
她坐起来,拿起手机,刚划开屏幕锁,立即跳入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来人还是沈司云。
她说的话还不够明白么。
江怡眼眸沉沉点开,看到那色欲和酒欲满满的画面,眼皮子猛地一跳。
沈司云见通话通了,如愿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脸,红唇得意掀开,刚要开口,对面却毫无征兆挂断。
仿佛一盆冷水泼在脸上,让她清醒了片刻。
她们结束了,就在今晚。
她要和妹妹结婚,不要她这个姐姐了。
从此以后她不会再对沈司云这个人有性趣,而是会对那个赝品沈司芸和她的身体感兴趣。
她们会做很多事,唯独不会再有她沈司云的位置。
第53章 清醒
周末,新房的家具已经配备得差不多。
江怡做了一份午餐拿去嘉誉给沈司芸吃。
来到公司楼下,看着辉煌壮阔的办公写字楼,上一次来这里还是顶着启光的实习员工之名过来这里学习,实则刺探敌情。
前台小姐让她在一旁坐着,她去通知总裁。
江怡便提着食盒来到一旁的弧形沙发上坐下,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同样坐着的等待预约的辛文月。
辛文月从和宋娆的聊天中抬起头来,看到江怡,熟络打招呼,“嗨呀,小侄女。”
江怡是沈司云的侄女,她作为沈司云的朋友,自然也是喊侄女。
她今天是想来告诉沈司云,她辛文月和宋娆的好事,没想到会撞见江怡。
辛文月看到江怡手上的食盒,自然而然想到是给沈司云做的,笑道,“给沈司云的?”
江怡以为她说的是沈司芸,遂点头。
辛文月心想,自从在乌海岛沈司云知道假结婚一事后,那女人天天求着江怡回心转意,没想到沈司云这人那么快就把人追回来了,还让江怡给她做爱心午餐。
不愧是沈司云。
见江怡不是很待见自己,辛文月摸了摸鼻子,想到宋娆以及宋娆和江怡的闺蜜情,她觉得有必要和江怡打好关系。
便开口解释,“小侄女,一开始在龙居村,我承认我是想拆散你和宋娆,好成全你和沈司云,那个亮面夹子是我故意夹到宋娆身上的,目的是为了离间你们的感情,勾引宋娆出轨。”
她看过太多人被金钱和美色迷失心智,所以当初这想法出现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如果宋娆真的被她的美色和金钱诱惑了,背叛了江怡,江怡反倒应该谢自己。
起码她辛文月帮她认清一个趋利附势的闺蜜,并且还能帮她重整观念——婚姻不一定是忠诚的,最后还能帮到沈司云。
这一箭三雕的事她属实想不出有什么不去执行的道理。
但坏就坏在宋娆身上,宋娆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见利思迁,反而重情重义得让她刮目相看,加上江怡不按套路出牌,反而以为自己污蔑宋娆偷窃,差点偷鸡不成蚀把米。
闻言,江怡眼神复杂看向她。
“我知道这样的做法很卑鄙,但你知道沈司云是我好友,我不可能不帮她。”
辛文月又道,“沈司云这人吧,挺要强的,小时候虽然父母健在,但是逢年过节基本上只有她和奶奶一起过,因为一些原因,她爸妈都是各过各的,她爸一直在外面有人,伸手管沈司云要钱养女人,但是两人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夫妻婚姻关系,所以导致沈司云不太相信婚姻。”
江怡出声打断她,“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辛文月愣了一下,“你和沈司云都重归于好了,我索性给你讲讲她以前的事,你如果还想知道更多的话,可以跟我讲,同样宋娆那边,你帮我多说几句好话,不对,你别同她说我坏话就行。”
她真的相信要是江怡说一句她和宋娆不合适,宋娆真的会毫不犹豫和自己分手。
她好不容易攻略了宋娆和她妈,成为了准女媳,前功尽弃那得多亏。
江怡蹙了蹙眉,“我和沈司芸打算订婚。”
“啊?”辛文月惊诧了好半天,随后才恭喜,“没想到沈司云居然服软了……我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
意识到说错话,辛文月赶紧改口转移话题,“行,到时候我给你们准备个大礼。”
至此,江怡终于意识到她两不在一个频道上,“我和沈司云结束了,和我订婚的人是她的妹妹,沈司芸。”
见辛文月理解费解,江怡解释道,“草字头的芸,她是沈司云的孪生妹妹。”
辛文月:“……”你在说什么!
话落,为了印证江怡所说的,口中的主角穿着孔雀蓝大衣,里面搭配一件垂坠感极佳的白色长裙,许是天冷,连锁骨都没漏出来,纤细脖颈系戴着一条银链,踩着一双白色中高跟靴从电梯下来,来到两人面前。
这女人不是沈司云是谁?
前几日她们还在楼上办公室见过呢。
辛文月觉得江怡是不是精神出问题了。什么鬼妹妹,沈司云哪来的妹妹。
“你来了?”沈司芸见到江怡手中的食盒,唇角深抿,“你做的?给我的吗?”
江怡点了点头,让她接过食盒,“先前在医院你那么照顾我,我做这些也应该的。”
“文月,你也来了?”沈司芸视线越过江怡,落到辛文月身上,“一起上去坐。”
“好啊。”辛文月欣然答应,“不过江怡刚刚说你有个妹妹,也叫沈司云,这不离谱么?”
等下找个机会同沈司云提议,要不要带江怡去医院检查检查一下。辛文月心道。
“她说的没错,我就是沈司云的妹妹。”沈司芸看着她错愣的表情,轻笑道,“我以为姐姐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你了。”
辛文月瞳孔震惊,“你在说什么啊?”
沈司芸:“算了,既然文月你还那么懵,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司芸,草字头的芸,也是你好友沈司云的妹妹。”
辛文月脑子一片空白,视线在沈司芸和江怡两人之间不断徘徊,一瞬间还以为今天是愚人节。
她努力找回理智,“那你和嘉誉……”
沈司芸无奈解释,“姐姐把60%的股份卖给我了,所以我现在是嘉誉的当权总裁。”
这话一出,那些细枝末节顿时浮现脑海,辛文月想到了钟女士生辰那天,听到关于沈司云诉讼期开庭一事,郭君雅和锋达梁老板都没有及时借钱给沈司云,所以她最后把股份卖给了妹妹沈司芸?
这样一看,嘉誉的实际控股人好像还是落在了沈家头上,没有半点损失便挽回了局面。
但是沈司云呢,谁来考虑沈司云。
老婆、金钱、地位、名声都没了,被这个所谓的妹妹全部接手。
是个人都得心梗的程度。
辛文月当即打电话给沈司云,没打通,显示无人接听,看着面前的两人,神情复杂,“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沈司芸朝她挥了挥手,嘴角浅浅抿起,“慢走不送。”
……
辛文月找到沈司云的公寓,扑面而来的酒味,简直了。
地上的酒瓶子一瓶接着一瓶,好些还是大几十万的酒,辛文月蹲在地上捧起一瓶眼熟的酒瓶,好一阵可惜,单就这个瓶子都得值好几万。
疯了疯了。
暴殄天物。
最后在床上看到喝醉的女人,被子上的酒渍已经洇干,裹着一件白不白红不红的酒渍浴袍,睡得不省人事。
“沈司云?”辛文月尝试把手指放到她鼻息下,还好,没喝死。
“起来,你看你这像什么话。”辛文月靠近她就嗅到一股浓重的酒味,整个人就像是从酒池里捞出来的一样。
“那个妹妹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爸不是说生不出第二个孩子吗,那个女人从哪里冒出来的?”辛文月喉咙里堵了一堆话,见人丝毫没有回答她的迹象,急得她话锋一转,“江怡说要和她订婚,你老婆跟别人跑了!”
床上的女人果然对这个名字敏感,霎时睁眼,险些把辛文月吓掉床。
沈司云眼眸红血丝遍布,人也变得憔悴,看起来好几天没睡好,接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痛苦得头疼欲裂,又阖上眸睡过去。
“文月,你走吧,她不要我了……”
浴室的花洒被人猛地打开,12月的天气,冰冷的凉水从头顶上浇下,冻醒了醉酒的女人。
冷水滑过乌发沁入脏污的浴袍里,也从沈司云冷艳颓靡的脸上汩汩淌过。
她睁着眼看着眼前的辛文月,脑子已经醒了八九分。
“清醒了没有?!”辛文月仍没松开蓬头,“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辛辛苦苦做大做强的嘉誉你就这么拱手让给别人?你脑子进水了吗?”
当年从钟女士手里接过嘉誉的时候,多少长辈不留情面说她不适合,多少沈家亲戚长辈虎视眈眈想要吞并嘉誉,沈司云吃了多少苦才熬过来了,一步步把总裁一位坐实坐稳,直到再也没有人敢异议。
现在嘉誉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她居然就这么拱手让给了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
就算拥有了60%的股份又怎样,那些名声、威望以及客户还不是沈司云攒下来的,真要算,也是算在沈司云头上,岂是一个所谓妹妹就能顶替?
还不是占了那张和沈司云一模一样的脸的光!
换做其他人坐这个位置,沈家那些老古董第一个不同意。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她会叫沈司芸?她就是要借那张脸和那个字音一样的名字把你的所有东西,趁着所有人以为她是你的时候,暗中操作变成她自己的!”
做到沈司云这种程度的商人,所建立的客户链条及其商业合作,大多都会把信任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利益。
要不然为什么那个沈司芸不在上任第一天就挑明她不是沈司云?为什么要顶着沈司云的名义去联系客户,与其合作?她要的不过是等大家都反应过来,此沈司芸并非昔日沈司云时,她已经建立她的关系网,而客户也从沈司云的客户变成她的客户!
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沈司云仍旧抿唇不语,脸色冷白,冷水把她长卷的眼睫压弯,坠落在已经盛了一半水的浴缸里。
“你说的我都知道,她是沾了我很多光,但她却凭个人魅力把江怡抢走了,她是真心实意跟她走的……”
“……”
辛文月语哽,“所以呢?你发现感情上技不如人,破防了来这里喝酒买醉?”
沈司云:“……”
见沈司云被自己刺激到,又沉默不理人,辛文月恨铁不成钢地把蓬头扔到一边,站起身来冷冷嘲讽。
“行,沈司云,有现成的镜子你不照,我是江怡我都跟她走!你好自为之吧,等她彻底取代你的时候,看谁还会记得你这个真正的沈司云。”
辛文月转身欲走,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她皱眉回头。
“辛文月。”沈司云站起来,浑身湿漉,布满红血丝的双眸微微睁开,她双手把脸上的水抹开,五指插入发间,把长发往额后顺,嗓音沉冷,“帮我查一下她的日常行程,麻烦了。”
辛文月轻笑,“想通了?”
“嗯。”
……
沈司芸的日常行程非常不好打听,毕竟涉及到约谈的客户和机密,而且对方似乎有意隐瞒,辛文月查了一周都没查到。
沈司云坐在嘉誉对面的一家酒吧里,从容脱下黑色手套,给她倒了杯酒。
“不急,如果真那么容易打听,我也用不着麻烦你。”
辛文月不客气同她碰了碰杯,见她身上这副打扮,调侃道,“今天的你真不像一周前那副颓靡的样子。”
板正的黑色制服衬得她仿佛从事国家机密的情报员,金色的纽扣景上添花,冲掉全身黑色带来的冗沉,更显精神和高冷面貌。
头发也被她对折扎起来,齐整束在脑后,光泽顺滑的发质纹理根根分明,添了几分一丝不苟。
辛文月耸了耸肩,“要不要从她秘书下手?”
秘书是最清楚上司行程的人,甚至还可以暗中调整上司的行程。
“尹蕾被她辞掉了。”沈司云平淡陈述,“如果尹蕾还在她身边做事,或许还有一丝可能。”
毕竟尹蕾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衷心程度还可以赌一把,前段日子麻烦尹蕾帮她调查温昭芸后,也曾想过从尹蕾下手,拉拢尹蕾,让她给自己透露沈司芸的行程。
可没想到沈司芸上任第二天就把人炒了,行事非常谨慎。
辛文月哼了一声,“果然这个沈司芸来者不善,那我们坐在这里做什么?”
“等。”沈司云抿了一口酒,“今天她新秘书上任,换而言之,她的心腹上任。”
辛文月往椅背靠了靠,赞赏般看向她,瞥了眼时间,“难为你一大早过来蹲点。”
“来了。”
辛文月激灵坐直,看向嘉誉公司大门,只见一辆迈巴赫停在门口,从前台大厅立即走出来一个女人,前来迎接。
“哪个?”辛文月刚出口,余光便看到沈司云倏然站起身来。
辛文月:“怎么了?”
“丁兰七。”
沈司云说出一个名字,辛文月再望向嘉誉大门口,那迎接的女人好像还真是以前的丁秘书。
“丁秘书?”辛文月对这个秘书有印象,以前她过来找沈司云时,和她打过不少照面。
辛文月见沈司云脸色异常难看,仿佛遭受到什么重大打击那般,一个猜测浮上心头,“你怀疑丁秘书是叛徒,那个沈司芸很早就布局要取代你了?丁秘书什么时候来你身边的?”
“四年前。”沈司云唇角抿出一丝冷意,但第二年她就接手了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工业园的项目。
所有造成她如今处境的根本缘由,就是当初在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工业园项目上翻的跟头。
如果不是在上面翻了跟头,需要赔偿余老板,她也不会在诉讼期开庭那天卖了所有股份,以抵挡这个项目失败给嘉誉带来的冲击。
而项目失败的原因正是因为当初项目经理丁兰七没有把文化冲突纳入PEST分析中,导致投资分析错误,最终酿成大祸。
而项目副经理张坤……竟然也同样没有发现这个错误。
沈司云眸色沉了沉,捞起黑色手套,踩着黑色尖头高跟长筒皮靴径自走出酒吧。
辛文月见她人要走,赶紧跟上,“你去哪?不会硬要上去问吧?”
“去江怡爸妈那。”
“?”
你认真的?
那是你妹妹的岳父和丈母娘啊。
你这个前金主不太合适吧。
而且,我的岳父和丈母娘就在楼下啊,过去不打声招呼的话,不礼貌吧?
……
时间上确实不太合适。
两人赶过去时,不巧正撞上因为订婚事宜,而和江爸爸江妈妈谈心的江怡。
江怡好说歹说才把事情解释清楚,此沈司芸并非彼沈司云。
“她最近有些忙,不过她说下午会亲自上门拜访。”江怡解释说。
“这样啊。”江妈妈啧声看她,“那来了我们家几次的是哪个沈司云?”
江怡:“是她姐姐。”
江妈妈:“噢,那在二姑奶婚礼上你遇到的又是哪个?”
江怡:“还是她姐姐。”
江妈妈明显觉得哪里不对,“你这样说,怎么感觉你和姐姐相处更多?女儿啊,你该不会把姐姐认成是妹妹了吧?这可不兴玩啊,你可得好好想清楚了。”
江怡无奈,“我分得清她们。”
叮咚一声,门铃被按响,江妈妈让江怡去开门,还打趣说,“该不会妹妹上门了吧?”
“哪有那么快,说是下午就是下午。”江怡边打开门边回答她,“她上午要和老板签合同——”
话音在看到门外的人时,戛然而止。
门外的女人一身黑色制服,身量高挑,面容淡漠克制,外翻整齐的黑色衣领下是白色衬衫领,肩头笔直,头发半扎,禁欲中透着一丝不苟,戴着黑手套,手上拎着一个三角皮包,见到自己时,黑沉的双眸里不起半点波澜。
倒是身边的辛文月把路上急忙买的礼品补品举到江怡面前,开口打招呼,“咳,我们是来拜访一下你爸妈的。”
见江怡没动,也没打开门邀她们进去,辛文月急中生智道,“她是沈司芸,草字头的芸,你订婚对象。”
说着,辛文月用手肘撞了一下沈司云,示意她假扮一下那个妹妹。
江怡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她。
辛文月感受到她眼神的含义,悻悻住嘴。
这时,一旁的女人终于出声,嗓音沁过寒雪般清冷,“我来见一下你爸妈,有事想问。”
尽管开门那刻就猜到是沈司云本尊,因为沈司芸不会长时间注视自己而不说话,现在听到她声音也不过是再一次确认。
江怡把门打开,淡声说道,“进来吧。”
客厅里的江妈妈见到沈司云和辛文月,一愣,问起江怡,“这是姐姐还是妹妹?”
“是姐姐。”
辛文月把礼品摆到桌上,笑道,“阿姨,这是孝敬你的,我们过来是有事想问问你。”
江妈妈同她客气了一番,“宋娆女朋友,我记得你,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啊,浪费钱,真是!”
沈司云直接单刀直入,“江阿姨,我记得你当时说张婶儿子的月薪有5万?”
江妈妈下意识回忆,然后重重点头,“没错,就是5万,我记得张婶天天跟我炫耀,可把她能耐了,半年前我女儿生了场大病,需要钱,我就管她借5万,她还不肯借,气死我了,说是要给儿子攒着买房,最后还是宋娆借给我。”
江怡蹙眉提醒她跑题了。
沈司云若有深意看了她一眼。
江妈妈很快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话一讲就不知不自觉说多了,司云,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沈司云站起身来,“没了,谢谢阿姨,打扰了,我们先回去。”
江怡起身送她们离开,门口前,沈司云站着没动,辛文月也站着不动,一瞬不瞬盯着她。
“还有事么?”
“小侄女,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辛文月率先开口。
“什么事?”
辛文月看了一眼沈司云,低声道,“能不能不要把我们今天过来问阿姨的事和内容告诉另一个沈司芸?”
毕竟她们在查当初那个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工业园的项目,如果江怡告诉了沈司芸,也就意味着沈司芸知道她们在调查丁兰七和张坤。
如果沈司芸知道了,那势必会提前提防她们,到时候就棘手了。
可是江妈妈这里,江怡和江妈妈都不好让他们守口如瓶,毕竟她们这阵子肯定会见面谈论订婚事宜,到时候江妈妈提一嘴,最终还是得露馅。
索性她们直接拜托江怡。
“理由。”江怡不是傻子,特意提出来别告诉沈司芸,那就意味着她们要做的事可能对沈司芸不利。
“理由……”辛文月一噎,找什么理由,江怡还是沈司芸的订婚对象,她们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随你,告不告诉都无所谓。”沈司云冷冷瞥过她,踩着高跟皮靴转身走向电梯。
江怡觉得好笑极了,第一次见求别人还那么高高在上,“真是谢谢你们提醒我,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是我未婚妻知道。”
言外之意她肯定会告知沈司芸。
沈司云顿了顿,回过头,目光黑沉沉压着冷意。
眼见两人置气对峙起来,辛文月头疼扶额,也不知道沈司云是不是真的有把握调查清楚,无论沈司芸知不知情。但是现下她只能赶紧调和,对沈司云道,“姑奶奶,你少说两句!”
转头安抚江怡,“你别同她怄气,司云她酒喝多了进脑了,说话不过脑,小侄女你大人有大量,看在我面上,这件事拜托了,能不让她知道就不让她知道,我保证对她没有伤害。对了,也尽量不要让阿姨告诉她,改天我在你们订婚宴上送份大礼好好答谢。”
第54章 倍力乐
从江怡爸妈住处下来,辛文月开着车问,“话说你问人家月薪做什么?”
沈司云给她报了个地址,让她开过去,“张坤是当初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工业园项目的副经理,他和丁兰七一起负责这个项目。”
辛文月听明白了,“你是觉得这个月薪不对?”
沈司云:“我印象中确实不对,丁兰七曾多次向我提交张坤的调薪申请书,一开始项目经理的工资只有3万左右,后续到5万是经过调薪才上去。”
而且重要的一点是,她当初询问了几次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项目还没动工的原因之后,丁兰七却依旧给张坤说好话,话里话外暗示他辛苦,奔波印度和国内,让自己同意他的调薪申请。
而张婶向江妈妈炫耀儿子月薪的时候,起码是两年前就自称是5万。
时间上对不上,那5万绝对有问题。
辛文月开到一处小区里,沈司云带着人敲响一扇门。
“这是哪里?”辛文月问。
沈司云瞥了她一眼,“尹蕾的住址。”
当初尹蕾上任当秘书前是项目部部长,有一段时间人事部的部长家里亲人去世,需要守丧七天,那时候尹蕾就替了一下人事部部长的工作内容。
人事部是负责整个公司人员流动及薪酬规划的地方,丁秘书最后一次为张坤争取调薪申请时,不巧遇上的正是代班的尹蕾。如果从她这边询问,应该能问出一些东西。
开门的是一个大妈,“你们是谁?”
“我们找一个叫尹蕾的人。”
大妈直言道,“她搬家了,不住这了,你们走吧。”
“她什么时候搬的?”
“前两天。”
辛文月当即看向沈司云,只见沈司云蹙眉给尹蕾打了个电话,打不通,转而打给谢扶蓝。
谢扶蓝说:“她前两天好像是去了一家公司面试,通过了,所以才搬家的,地址啊我想想……”
她当时还帮尹蕾一起搬家了。
谢扶蓝:“得亏我当时一起帮她搬家,地址是陇谊市西靖港南怀路188号,但是现在她应该在上班。”
辛文月:“陇谊市不远,一个半小时高速就能到。”
沈司云沉吟:“是哪家公司。”
谢扶蓝想了想:“好像是叫泰星商贸,话说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沈司云:“……是嘉誉在陇谊的分公司。”
辛文月想起来了,讪讪道,“好像确实是,挺有缘分哈。”
挂了电话后,辛文月果断开启导航,沈司云却没有上车。
“怎么了?不是要去陇谊找尹蕾?”她不解,“赶紧上车啊。”
沈司云走到车窗前,戴着手套的指节微微屈起,敲了两下车窗,眼神晦暗不明,“文月,尹蕾我去找,你有另外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你帮我重新调查一下温昭芸。”
辛文月略一思索,一口答应,“行。”
沈司云又喊住她,红唇微微一掀,“从她出生开始查起,包括父母亲戚,我要她所有的信息。”
……
陇谊市,下午五点。
约见在一家咖啡厅。
距离上次看到沈司云好像还是一个月前,尹蕾感叹了一下,当初听到沈司云同她说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妹妹担任了嘉誉总裁时,她还觉得魔幻离奇。
尹蕾坐下,看着对面的女人,“沈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沈司云不跟她废话,开门见山道,“尹蕾,你应该知道当初炒你的人并不是我。”
尹蕾点头,她现在也能猜得出个大概,豪门之间的争斗,沈总姐妹俩关于公司执掌权的争夺,只不过她有些倒霉,作为前任总裁的秘书兼心腹,而因此被沈司云的妹妹炒掉。
“我有个忙要拜托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尹蕾示意她说。
“我想要项目副经理张坤三年前到现在的工资流水,你当初替班人事部部长工作内容的时候应该有了解到张坤这几年来的调薪申请,而且举荐人基本都是丁秘书。”
尹蕾沉默,她当时确实是有注意到张坤的调薪申请有些异常,但是审批通过的申请书都有沈司云的亲笔签名,她便觉得没问题。
但是……
“沈总,我今天才知道泰星是嘉誉的分公司。”尹蕾有些犹疑,“恐怕我不能告诉你了。”
沈司云蹙额,“什么意思?”
“就在一个小时前,泰星的总管和我签署了保密协议,让我对嘉誉任职时所知道关于人员结构以及薪酬分配等内容保守如瓶。”
其中就包括张坤的工资流水,哪怕她心底一清二楚,也不能告诉别人。
沈司云忽然就笑了,“一个小时前?泰星的总管?”
尹蕾在泰星面试成功的职位也不过是普通的职员,从头干起,才上任两天,换做普通人根本不会签署什么保密协议,而且保密协议这东西一般是在职员离职时才会要求签。
赶在她过来问话前,要求尹蕾签署保密协议,谁做的已经一目了然。
沈司云当即就想到了江怡,嗤笑自嘲,眼神泛冷,那女人果然告诉她的未婚妻了。所以沈司芸才会紧急联系泰星总管,和尹蕾签署保密协议。
尹蕾见沈司云要走,脑海挣扎了一番,“沈总,等一下,我也许不能告诉你,但是有人可以。”
“谁?”
“嘉誉人事部总监张晶。”尹蕾看着沈司云那张和新上任的嘉誉总裁沈司芸一模一样的脸,提议道,“前提是你能骗得过她。”
只有总裁才有权力调查这些。
一模一样的脸未必是坏事,也许有时候也可以反将一军。
但这也是问题所在,嘉誉有人能辨别她们的身份,比如保安。所以沈司芸一定会让管理公司的核心人员认清自己,以防有朝一日悄无声息被替代。
因此,沈司芸和那些核心人员一定会有一个辨别身份的媒介,也许是一句暗号,也许是一个手势……
但是暗号和手势都有明显的漏洞,暗号可以通过远程读唇语知道内容,手势就更不用说了,以沈司芸缜密的心思不太可能选择这几种破绽百出的辨认身份办法。
“她在哪。”
尹蕾沉思,报了个地址,“我之前和她关系还不错,去过她家做客。”
“谢了。”沈司云颔首,对她提供这么一个关键人物信息地址表示感谢,拿起黑色手套勾了勾唇角,“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你能当我秘书。”
说到这里,尹蕾也大致猜到她要做什么,这一场总裁之争她居然有幸参与其中,举起酒杯朝她一敬,“祝你顺利。”
……
海柘市一家大型综合商超里。
傍晚的超市人也挺多,有下班族、放学的学生以及出来逛商场的一家三口,到处都是打折促销的商品和穿着红马甲的导购员,热闹非凡。
江怡推着购物车在日用品区选购,一旁是陪同的未婚妻沈司芸。
购物车里已经快放满了物品。
沈司芸为刚刚她们讨论的锅感到惋惜,“刚刚那个3888块的锅我还是觉得挺好的。”
江怡皱起眉头,“一个锅太贵了,3888吃啥不好。”
沈司芸盯着她,眼里溢出笑意,“可你没看到价格之前,导购员给你讲解的时候,你不是挺喜欢的么。”
江怡一噎,“谁会想到一个锅会贵得那么离谱,就算能炒出吃了能长命百岁的菜我也不想花3888买一个锅。”
沈司芸只好妥协,“行吧,对了你最近是不是快要来大姨妈了,我去给你拿几包卫生巾。”
“我自己去拿吧。”江怡回头看了一眼错过的卫生巾区域,刚想松开握着购物车的手,沈司芸先她一步松开,迈开步伐便大步往那边走去。
“我去,你在这里等我。”
江怡只好站在原地等她。
顺便瞧了瞧她左边的置物架上的商品,这一看可不得了。
竟然全是倍力乐。
江怡下意识就收回了伸到半空的手。
视线烫到般挪开,冷不丁的,对上从置物架走出来的沈司云。
江怡抿了抿唇,没说话,这女人一身黑色制服很好辨认,她手上拎着一个盒装的吹风筒,看样子她家里的吹风筒坏了,来买新的。
而且,那牌子还有点熟悉。
江怡敛眸,正是她以前和沈司云一起去超市购买的吹风筒牌子。
从陇谊回来,打探到张晶今晚加班,沈司云打算第二天去找张晶,奔波了一天回到家里,突然想起公寓里的吹风筒几日前就坏了,索性出来超市购置新的吹风筒和其他一些日用品。
从置物架上面拿下一支牙膏,叠在吹风筒盒子上,看到江怡的身影,漂亮眼眸微顿,红唇旋即嘲讽笑开。
“江怡,你到底还是把我今天找你妈的事告诉她了,你就这么维护她?”
江怡一愣,脑海闪过今天下午沈司芸过来探望爸妈的情景,有段时间沈司芸和她妈独处,估计就是那个时候江女士那个大嘴巴说漏了。
哪怕她看着辛文月的面子上告诫过她别说出去。但江女士那性格,有时候说上头了就根本不会记得她的叮嘱。
江怡顿时觉得一口大锅从头扣下来,现在又听到这女人冷嘲热讽,一点解释也不给自己,就算自己解释了,她也会认定自己在撒谎。
江怡索性破罐子破摔,眼睫抬了抬,“她是我未婚妻,我不维护她难道维护你么?嗯?”
沈司云脸色霎时就阴沉了,“江怡,你最好祈祷你的未婚妻永远没有倒台的一天,不然——”
“不然你绝对不会放过我们?”江怡替她把剩下的话说出来,神情娇俏自然,让人生不出半点讨厌,“我好怕哦。”
沈司云:“……”
沈司云被她这话堵得心脏一阵不舒服,深吸口气,余光瞥到江怡面前置物架上摆放的倍力乐。
所以她刚才是在看倍力乐?
这个认知一出来,胸口闪过一丝窒闷。
江怡瞥到她的视线看向了那些倍力乐,继续刺激,抬起纤纤玉手当着她的面放到了倍力乐盒子上,指尖一捏,大大方方拿下来几盒。
还是她和沈司云以前最喜欢用的波珠款。
第55章 监控
这时一个不是很有眼力的导购员过来,大大方方站一旁,给江怡介绍起来。
“小姐,要不看看其他款倍力乐,这几款也是我们这里畅销的,很多女孩子来买。”
看得出超市的导购员为了业绩也可以很开放,甚至开放得有些让人尴尬和讨厌。
她扒拉两下拿起那几盒,猛地递到江怡面前,“看,这款超薄超服帖,戴上去像没戴一样,怎么样,要不要来几盒?”
江怡柳眉蹙起,总感觉周围有人看过来,她沉下脸干脆把手上的那几款都放回去,“谢谢,暂时不用。”
说着,江怡推着购物车准备离开。
谁知身后的导购员竟然没有气馁地继续推销倍力乐,推销的人还是沈司云。
再一次听到导购员那声音,江怡忍不住回头看,只见沈司云神色波澜不惊,薄唇扯出六个字,“我对胶乳过敏。”
导购员霎时噤声:“……”
江怡收回视线,心道可真能扯。
……
买了单后,两人直接提着去车库,放到车尾里。
江怡看着沈司芸一件件摆放好,不知道想到什么,开口问,“听说大总裁都很忙,你下午拜访了我爸妈,现在又陪我逛超市,就不怕期间有老板找你吗?”
沈司芸把车盖合上,“陪你的时间还是有的,如果真的忙我会提前把今天的工作做完。”
这也许就是沈司云和她的区别。
江怡心道。
以前沈司云像个工作狂,无时无刻不想着工作,哪怕只是逛个超市都能拿着手机和老板聊天,甚至有时候逛到一半还能扔下自己,跑去和人签合同。
“在想什么?”沈司芸发现她在走神。
江怡回过神来,“没想什么。”
沈司芸贴心地给她打开车门,“小心头。”
江怡坐下低头系安全带,便听到坐在驾驶座上的沈司芸朝窗外熟稔地打着招呼,“姐姐,真巧啊,你也过来买生活用品?”
她抬头看过去,沈司芸车窗外正是她姐姐沈司云,她开着辆车看样子正好要驶出去。
听到沈司芸的招呼,她停了下来,两扇车窗不偏不倚正对着。
沈司云黑眸瞥向沈司芸方向盘上的双手,上面一颗鸽血红宝石戒指看着就昂贵非凡,戴在左手无名指上,衬得指节纤长白玉。
随后目光偏了偏,越过方向盘,落到副驾座上的江怡身上,侧颜白皙如玉,额头垂落些许细绒胎发,眉眼神情透着股大逛超市扫荡一空的慵懒和满足。
许是听到沈司芸的声音才抬起头看过来,沈司云蓦地冷笑了一下,肌骨均匀的手腕微动,方向盘随即转起,她头也没回开着车离开。
……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非常大的雨,夜幕又降临。
沈司芸载着江怡回到她的私人别墅里。
别墅很大,偏灰的极简风格,只有两层,院子里有很大的草坪。
江怡洗漱过后,穿着米白色的浴袍,锁骨露出来成了最吸睛的地方。
脚下踩着是沈司芸的卧室,书桌上摆放着一些文件和笔记本,以及一个相框。
相框里应该是一对父女的照片。
女孩很容易辨认,是沈司云姐妹共享的那张脸,而男人则是她有过两次面缘的男人,撞见过对方看房和贷款买房。
“这是你和你爸吗?”江怡纤长指尖指着上面的照片问。
沈司芸正在倒酒,端着两杯红酒过来,递给她一杯,顺着她所指方向看过去,有一瞬间的迟疑,紧接着启唇承认,“嗯……我和我爸的合照。”
“那你妈呢?”江怡掀起眼皮子,“是钟彦伶女士吗?”
所有人都说这个妹妹是突然冒出来的,豪门之间的争夺要么为了权要么为了钱。
沈司芸高深莫测勾唇,“自然是,不然怎么生得出我和姐姐那么相似的脸。”
“好了,我先去洗澡。”沈司芸昂头一饮而尽红酒,搁下酒杯,转身走进浴室。
卧室里隐约传来水流声,窗外毫无征兆劈下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紧接着一道响雷轰隆作响。
江怡端着酒杯走到窗边,把一端的窗帘欲拉起来,拉到一半,指尖骤然收拢,把窗帘边缘捏变形,她怔怔盯着近在咫尺的落地窗,以及倒映在玻璃上的一点红点。
红点的方位赫然就在书桌后面的书架上。
监控——
这个认知刚浮现脑海,江怡便松开了手中的窗帘,她站在窗边眺望院子里灰蒙蒙的雨幕,昂头喝了一杯酒。
热辣下肚,驱走一身冷汗。
……
当晚,江怡做了许多噩梦,一时梦到岑若大伯侮辱岑若母亲的画面,一会又梦到好多记者围着宋娆,谴责并嘲讽地责问她骗闺蜜钱羞不羞愧自不自私。
最后梦到那只被咬碎头骨的小黑狗摇摇晃晃站起来,冲着她奔来,而它身后跟着一只大几十倍的烈性犬,追着它咬,嘴里还叼着半截狗尾巴。
那一幕太过血腥和惊骇,江怡猛地惊醒。
翌日天放晴了,沈司芸开车去公司上班,江怡躺隔壁房间在床上双目放空,收拾了一番,说要去医院看看岑若。
还没走进病房便听到了里面传来动听婉转的曲调,蓝愫还是在陪着岑若,江怡敲门进去简单慰问了几句,便出来坐着。
“喂,老板,我查到了温昭芸在市人民医院住院的所有信息了,嗯对,还有视频。”
突然一个男人从拐角脚步生风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个手机压低了嗓音讲话。
“好,我这就过去。”男人大步往门口走去。
江怡听到“温昭芸”那几个字就收紧了握手机的手,敛眸起身,拿着包跟上去。
男人一路走出医院,往偏僻的一条小道走去,里面停着一辆劳斯莱斯。
蓦地,后车座突然被打开,那男人把手中的u盘递过去,一只细手接过。男人拿过一笔丰厚的酬金笑眯眯离开。
丝毫没有注意到藏在角落一侧的江怡。
小道里的劳斯莱斯缓缓启动,开车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司机。
江怡望着那个车牌,眯了眯眸,果断拿出手机打开某滴滴软件,找到历史打车记录,认真比对车牌……
嗯,她坐过。
辛文月坐在宽敞高档的劳斯莱斯后车座,刚把u盘插在笔记本上。
微信界面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一看,还是宋娆推荐介绍的。
申请加好友的理由是:有空吗。
头像还是个美女,辛文月敏锐察觉来者不善,难不成是宋娆派人来测试自己是否忠诚的小号?
是了是了,这个节骨眼上,她才通过宋妈妈那关,宋娆也才刚和自己好没多久。
这样一想,辛文月顿时警惕了起来,说什么她都不会上当,更不会被对方勾引。
于是,点击了拒绝。
拒绝的理由: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
坐在咖啡厅里看着这一条拒绝理由的江怡,头疼抚了抚额。
辛文月对这个小插曲并不是很在意,转头开始审查u盘的内容。
滴滴两声,宋娆的对话框弹了出来。
宋娆:【你在做什么】
辛文月:【宝贝,我知道你刚刚是想学网上的梗测试我的忠诚度】
辛文月:【我识破啦hhhh】
辛文月:【我拒绝了她的申请,我永远不会见异思迁的,你相信我】
宋娆:【……那是江怡,她找你有事】
辛文月:【……】
这边江怡收到了一个加好友的申请,正是三分钟前拒绝她的辛某人。
点了通过后,头顶上的昵称立马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辛文月:【不好意思,刚刚是一场误会】
辛文月:【小侄女,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怡:【你是不是在查温昭芸?】
辛文月一愣,她怎么知道的?
江怡:【是帮沈司云查?】
辛文月眉心一跳,她有些不敢碰键盘,生怕被对面猜出蛛丝马迹。
辛文月:【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温昭芸,我完全不认识】
江怡:【不说是吧,我给宋娆介绍别的漂亮姐姐和妹妹】
辛文月觉得她就是为了当初龙居村自己勾引宋娆破坏她两假婚姻而故意报复自己,一定是。
……
咖啡厅包厢里,江怡撑着下巴端着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看着笔记本上面的视频和文件。
辛文月有点忐忑不安,想给沈司云发信息透露风声。
“坐下吧,我只是看看,并没有打算告诉任何人。”江怡眼神示意她坐下一起看。
视频里放着是温昭芸两次进医院的画面,无一例外都有沈司云出现在她床前。
监控有些远,听不清对话。
当视频播放到沈司云抱温昭芸的时候,江怡眼神晦暗不明,指尖微不可察动了一下。
辛文月觉得有必要出声拯救一下沈司云的名声。
“误会……都是误会,小侄女,你千万不要相信,司云去找她是要说法,因为这个温昭芸睡了郭君雅,郭君雅其实是有女朋友的,叫谭弈琪,出了这事,所有人都以为是司云下的手。”
江怡:“为什么她们会以为是她下的手?”
“还不是因为当初我给沈司云推荐了这个温昭芸,让她假扮司云的情人,故意去——”
话说到一半,辛文月倏然住嘴,她脸色不太好地看着江怡。
江怡却读懂了她的想法,之前的细枝末节浮现出来,“故意气我?”
辛文月沉默不语,也相当于变相承认。
她嘲讽道,“你们可真够幼稚的。”
江怡闭了闭眼,继续往回想,记忆回到喝醉酒的第二天,也就是她对沈司云失望的那天。
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往下扒拉了好久,然而越往下翻,她的心越沉。
并没有找到那天的通话记录……
第56章 真相
没有那天的通话记录……只能意味着一件事,要么沈司云撒谎,要么宋娆背着自己删过了。
而前者,是她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坚信不疑认定沈司云撒谎,故意带醉酒的自己回去并发生关系。因为如果沈司云真的给宋娆打过电话,宋娆不可能会矢口否认。
但现在辛文月说温昭芸之所以出现,是因为当初沈司云被她和宋娆的操作气到,而故意找来的“情人”。
江怡细想那天早上嘲讽沈司云睡一个有妇之妇的一幕,当时沈司云第一时间给宋娆打了电话,如果没有发生过的事,沈司云怎么可能会主动找情敌宋娆求证……
越想证据越指明一个方向——那就是宋娆撒谎否认那通电话,并且背着自己删掉了。
看完了温昭芸的视频,江怡把笔记本还给辛文月,起身往外走,边拿出电话打给宋娆。
电话通了。
江怡望着经过一晚上雨水洗涤过的碧蓝晴天,忽然觉得很对不起沈司云,让她蒙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宋娆,你在哪……我想见见你。”
“我正要去爸妈这里,你要过来吗?”电话那头,宋娆还是一副温和的口吻。
“行。”
江怡驱车过去,还没下车便看到在小区门口和江怡爸妈热络聊起来的宋娆,身上穿着一身休闲服装。
应该是学校放寒假了,没什么课,她回来陪陪父母。
“宋娆。”等爸妈都上了楼,她朝着那道身影喊了一声。
宋娆回头,看到她,嘴角忍不住的扬起来,是那种见到好友发自内心的愉悦。
她走到她车窗前,“要上楼还是在外面找个地方坐坐?”
江怡示意她上车,“在外面吧。”
两人找了家人少的咖啡厅。
服务员端上来两杯热腾腾的咖啡,江怡低眸搅了搅,“宋娆,自从假结婚的事情曝光,我想了很多,我想把你给我爸妈买的房交还给你,毕竟我们也不是真正的婚姻关系,再占着的话,你爸妈该说我的不是了。”
宋娆顿了一下,“怎么好端端说这个,我爸妈没有说什么,你不要担心,他们把你当女儿看。”
“再说了,当初不是说好了是当作你投资所得吗,如果换了别人在我最需要基金的时候伸出援手,我也会同样回报给她。”
江怡抬起眼睫,“那工资卡呢,你还把你的工资卡交予我保管。”
在没有辛文月之前,相当于把她的未来都交给了自己。原先她给宋娆凑了几十万的科研基金,还以为宋娆把工资卡交给自己保管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但自从实验成功后,她不仅没把工资卡要回去,而且又送了一套房。
江怡回想当初从买房到入住之迅速,确实不太像宋娆性格会做得出来的事。
而且那天看房,宋娆曾借走自己的手机……
“是因为辛文月吗?”宋娆轻轻叹气,“如果是因为我和她有了新生活,你觉得不应该越界的话……工资卡可以还回来,但是房子我觉得没必要,不然你爸妈就该说我小气了。”
江怡盯了她好一会,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过去,“一分没动,宋娆,你对我太好了……”
宋娆笑,“那也是因为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晚上要不要叫上我们爸妈一起吃个饭?”
“不了,我还有事忙,宋娆,我先走一步。”江怡也笑笑,拿着包起身准备离开。
“江怡……你知道了是不是?”
兀地,就在江怡经过咖啡桌的时候,宋娆突然出声。
江怡站定,垂下眼帘,好一会没说话,紧接着身后拥进一道身躯。
宋娆低头把头埋在她后背上,隐忍而克制地给她道歉,“对不起,江怡。”
“当初……沈司云确实打过电话给我,通话记录也是我删的,我只是觉得她不适合你,一些必要的手段如果能让你重获新生,我觉得没什么。”
江怡闭上眼,“那当初假结婚的提议……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初心?”
一开始宋娆建议与自己做一场戏给沈司云看,试探她对自己究竟在不在乎……但现在她不敢细想,宋娆很有可能是为了彻底断绝她和沈司云的感情纠葛而提的建议。
无论是哪个结果,她都能理解宋娆的立场和做法,但她不能接受的是,在自己以为两人奔着同一个目标的时候,身边最好的朋友的初心却从一开始就和自己背道而驰。
“江怡,我只骗过你两次,一次是龙居村沈司云替你扣内衣,我谎报了纽上的数量,第二是你喝醉酒那天我否认了沈司云的电话以及后来删了通话记录,其他的情况,我都是站在你这边,同心协力。”
江怡松了口气,“我知道了,宋娆,你不用太自责,归根到底是我的问题。”
宋娆放开她,“那我们还是好朋友?”
江怡回过头,“当然。”
……
沈司云按照尹蕾给的地址,找到嘉誉人事部总监张晶的住处,按响了门铃。
因为昨晚的大雨,张晶今天感冒请了半天假。
她看到沈司云先是一愣,紧接着不露痕迹打量了上下,不知道看到什么,眼中的怀疑消去,喊了声,“沈总。”
到了这里,基本已经成功了一半。
沈司云提出她要张坤这三年来的工资流水,包括他在银行的账户流水的要求。
张晶不敢多有异议,转身进屋,“沈总,稍等一下,我让小李发给我。”
她人在家里,那些工资和账户流水只能让人在公司查,再传过来。
沈司云等了一会,打印机的声音隐隐从里面传来,没多久张晶便把张坤的工资和账户流水详细信息都打印成文件,用回形针别起来递给沈司云。
“麻烦了,张总监,在家好好休息。”
“谢沈总关心。”
辛文月听说沈司云拿到张坤的工资和银行账户流水后,激动得她忍不住赶过去,和沈司云分享她找到的重大发现。
急急忙忙过来,刚一坐下,连水都没有喝,“司云,我这边有个重大发现,我跟你讲,这个温昭芸来历不简单,真的不简单,她不是普通的孤儿!”
“她的爸妈曾经是你妈的同学。”辛文月把资料摊在她面前,上面写着复杂的人物关系图,指着上面的几张图片解释说,“温昭芸爸妈去世的时候,你妈曾经去吊唁过,而温昭芸是你妈亲手介绍到福利院那里去。”
“除此之外,你妈当年管着嘉誉的时候,为了公司名誉做了一些慈善,比如资助吃不饱上不起学的孩子,其中名单里就有温昭芸,没记错的话,嘉誉一直是姓沈的对不对,所以温昭芸收到的生活费和学费一直显示是沈姓的资助人。”
说到这里,辛文月也觉得自己的意图和指向太明显了,“司云,我不是说一定是钟女士做的,毕竟当时你爷爷在世的时候,是和你妈一起管着嘉誉的……”
而且,最大的话事权人还是沈老爷子,所以还真不好说一定是钟女士做的,也有可能是沈老爷子布下的局。
“司云?”见迟迟不回复自己,辛文月愣了愣神,“你查到了什么?话说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要查张坤的流水,就算查到了丁秘书和张坤都是叛徒,那也说明你当初识人不清,只能认栽了。”
辛文月拿过沈司云面前的文件,翻看了一下,“张坤三年前的工资还算正常,3万,但是这个银行流水显示每个月丁兰七都会往他账户上多打2万块,合起来刚好就是江妈妈说的5万。”
啧,这两个人怕不是个傻子。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竟然放弃大好前程,这么一个大项目要是做出来,沈司云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不对啊,沈司云,如果说张坤为了2万块脑子发热而选择和丁兰七狼狈为奸,还可以说得过去。那丁兰七呢,她图啥……”
辛文月总算发现了不对劲,这个丁兰七是关键人物,无缘无故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引导沈司云投资错误?
“这个丁兰七,你是不是得罪过她了?”
沈司云深深闭上眼,红唇扯出浓重的自嘲,“文月,你知道丁兰七上一任上司是谁吗?”
辛文月:“谁?”
突然,这时候一个电话打进来,两人的对话不得不停下。
沈司云抿唇接起,“我是沈司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压抑不住的哭泣,沧桑中带着绝望,“沈小姐,你爸快不行了……我求求你……求求你快过来一趟四三三附属医院,就当是我求您了!”
“谁打来的电话?”辛文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然而女人的脸色却骤变,拿起车钥匙便往外走,辛文月赶紧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转头跟上。
一路疾驰,飞奔到四三三附属医院。
沈司云风尘仆仆赶过去,神情闪过微不可察的慌色,站在一个ICU病房前,里面传来女人悲恸的嚎啕大哭,她抬起的手停在半空,这一刻她莫名产生了一股胆怯。
辛文月替她推开了这扇门,里面的哭声刺耳地钻进耳朵里,叫人胆跳心惊。
“钟女士?”辛文月看到站在床边抱臂冷眼勾唇的女人,迟疑地喊了一声。
接着便把目光落到ICU的床上,上面赫然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男人,依稀能从那张瘦得脱相的脸辨认出是沈司云的父亲——沈磊。
而他身上正趴着一个哭得不能自抑的女人,双肩颤抖,神情哀痛。
“伯、伯父怎么了?”辛文月结巴了一下,一个猜测从心底显现。
钟彦伶看到她们两个进来,挑了挑眉,轻飘飘落下两字,“死了。”
话落,她偏了偏头,看向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嘲讽道,“高淑君,哭得那么凄惨哭给谁看。”
叫高淑君的女人抬起头,一双哭红哭肿的眼睛愤恨瞪着钟彦伶,又看了看一旁的沈司云,“你会遭到报应的!”
说着,高淑君朝着沈司云竭斯底里道,“害死你爸的人就是你妈,钟彦伶!你爸患上了急性肾衰竭,是她死活不肯给你爸签手术,硬生生拖跨了你爸的身体,这一个多月里天天住在ICU,你爸的钱花光了,去沈家要钱,你妈不仅一个子儿都不给,还瞒着不告诉你!沈小姐,你妈才是蛇蝎心肠的毒妇!”
辛文月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女人,余光却被门口的两道身影吸引住,她定睛一看,居然是江怡和沈司芸。
“你们怎么也来了……”
江怡面色也有些不冷静,刚刚那些话她刚好一字不漏听到,半个小时前,沈司芸同她说,要带她见公公最后一面。
只是没想到刚赶到这里,便听到这么一番话,她下意识看向那道高挑的身影,只见沈司云面色苍白,唇色全无,平日里高傲骄矜的神采荡然无存,死死压抑着情绪。
“司云,不要听那女人胡说八道。”钟彦伶走过来,想要解释,只是刚抬手伸过去,却被沈司云躲开,过了半晌,她无所谓放下手,似乎并不在意女儿对她的态度。
沈司云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目光沉沉看着沈司芸带着江怡站到钟彦伶身边,沈司芸朝着钟彦伶喊了一声妈。
指甲掐入掌心,沈司云闭上眼,忍去眼眶的酸涩,失了血色的红唇蓦地笑出声。
辛文月彻底傻眼,这个站队是几个意思!
沈司云冷冷发笑,“当年你给我亲自推荐丁兰七,就是为了今天这个结局是吗?”
钟彦伶双手抱臂,食指敲了敲手臂,依旧是赞赏的目光看向她,“看来你还没蠢到毫不知情。”
沈司云哑着嗓音问,“为什么?”
钟彦伶却看向了床边的高淑君,似乎在思考,“司云,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同你说过,我恨你爸,可你的态度是两面逢迎,你既要父爱又要母爱,太贪心了。”
“还记不记得我教你的第一个道理便是学会取舍,你舍不得沈磊给你的那丁点关爱,每次他伸手管你要钱,你都毫不犹豫给他,当然法律上你也有义务赡养他,但你给得太多了。”
钟彦伶眼里没有半点感情看向高淑君,嗤笑了一声,“他拿你的钱全都用来养这个女人和那个不知道哪里领养的小孩,至于这个女人当年对我做过的事,司云你也是知道的,你不考虑我的感受,我也不必考虑你的感受。”
沈司云握紧了手,看向她身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沈司芸,“所以你培养了另一个我?”
“对。”钟彦伶大大方方承认,“偶然机会让我知道我怀的是双胞胎,原先为了防止沈老爷子去母留子,我故意让人瞒下了你妹妹的存在,后续你也清楚,你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而你妹妹就不一样了,会毫不犹豫选择站我这边,与我同仇敌忾。”
沈司芸一副是妈妈的得意作品的神情,搂住江怡的双肩,下巴轻抬,“姐姐,只能怪你不够优秀。”
江怡神情复杂看向对面的女人。
辛文月联系了一下上下文,费劲心思地理清思路,“所以钟女士你安插丁兰七在司云身边,使她投资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工业园项目失败,但司云说,你还帮她介绍梁老板借钱给她度过难关,这难道是假的吗?”
这不是母爱是什么?!
钟彦伶拍了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我是给她介绍了梁老板,但没我同意他敢借给她吗?”
辛文月哑口,看向脸色一白的沈司云,咽了咽口水,企图挽救一下两人的母女情,“那不是还有郭君雅——”
这话一说出来,辛文月便将今天收集到的、关于温昭芸和钟彦伶关系的资料联想起来,一股冷汗冒出。
沈司云替她说出了剩下的话,“诉讼期开庭之前你拿我的手机给君雅发消息,故意把时间推迟一天,之后又删除记录,导致君雅不能及时借钱给我。”
“同时你借着生辰一事,把我的朋友都喊去参加你的生辰宴,你猜到我会在法院上会给所有的朋友打电话求助,你很清楚只要有一个人肯借钱,我就不会卖掉股份。”
沈司云闭了闭眼,“辛文月说你生辰宴那天,碰巧你别墅附近的信号塔维修,所有人的电话我都打不通,君雅也赶不过去,我不得不卖掉股份以让嘉誉度过难关,等沈司芸全部收购了我的股份,登上总裁一位,你马不停蹄安排温昭芸接近郭君雅,删除了她手机里和你的聊天记录,同时破坏郭君雅和谭弈琪的感情,最后让我被所有朋友孤立无法再翻身对不对?”
钟彦伶挑了挑眉,并不否认。
沈司云嗓音都哑了,“你真的狠心。”
钟彦伶带着沈司芸和江怡离开,踩着高跟鞋拢了拢貂皮坎肩,临走前落下一句毫无感情的嘲讽。
“怪就怪你太贪心。”
第57章 奶奶去世
突然的,辛文月手中的文件啪啦一声掉在地上,散乱一地。
止住了钟彦伶的脚步,她瞥眸蹲下捡了几张起来,一边翻一边看,“真是煞费苦心你们调查了,查了几天?”
辛文月迟疑道,“两、两天。”
钟彦伶把文件递还给辛文月,像是在心算什么,“两天呀……司云,你还有个毛病,丁兰七上任给你妹妹当秘书那天你应该就怀疑是我了吧,但是你有个毛病,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你不会贸然来找我对峙,你怕你的质问会伤害我。”
“但很可惜,要是你在怀疑那天就过来找我问清楚,也许你还能把你爸救回来,因为两天前正是他最佳的手术时间,优柔寡断到底成不了大事。”
辛文月捏紧了拳头,沈司云她妈简直杀人诛心。
钟彦伶淡声道,“我们走。”
江怡回头看了一眼那道摇晃欲坠的身影,心底一阵唏嘘。
冷不丁的,沈司云面无表情抬起眼睫,眼眸凄丧看过来,与她四目相对,江怡猜不透她心中所想,被至亲赋予一切却又毫无预兆抽离所有,转而赋予她人,这种奔溃大概痛苦到没有知觉。
……
两天后,江怡和沈司芸一起搬进了沈家,说是钟彦伶女士喜欢家里热闹一点。
江怡没有异议,毕竟她们快要订婚了。
搬到沈家江怡才知道家里还有一位年事已高的奶奶,沈司芸会每天同她打招呼,和她唠嗑一下,奶奶天天喊着“siyun”字音,也不清楚她喊的哪个。
相处了几日,江怡发现奶奶有轻微的老年痴呆,有时候会忘了一些事,但大部分都还能记得。
对她这个即将进门的孙媳妇也挺高兴,但是自从知道她是孙媳妇的身份后,就对沈司芸的性别认知出了偏差,固执地以为是男的。沈司芸说因为奶奶快一百岁的高龄,没有办法去思考国家这个颠覆许多人观念的同性可婚政策,所以干脆把她认成是男孩。
又过了几天,沈司芸去上班,江怡留在家里和钟女士讨论订婚的事宜,奶奶拄着拐杖出来,嘴上喃喃着,“小磊,我的小磊在哪……”
江怡反应了一会,才知道奶奶口中的“小磊”指的是沈司云她爸沈磊。
而钟女士对奶奶的态度就是能不交谈就不交谈,见到她出来喊沈磊,她头疼地想要逃回房里,边抚着太阳穴边风姿婀娜地往楼上走去,扔给江怡一句,“我头疼我头疼,今天先暂时看这么多吧。”
江怡颔首,“好。”
“哦对了。”走了两步,钟女士折返回来,“今天她儿子下葬,我是不可能会带她去吊唁的,你要是想去就带她去,不想也没关系。”
说完,钟女士便回房去了。
留下江怡和客厅里的奶奶,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问,“孙媳妇,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小磊去哪了,我好想他啊。”
江怡哑了哑口,不忍心说出那个事实给她听,思索了片刻,打算带她去看她儿子最后一面。
“奶奶,我带你找小磊好不好?”江怡哄着她上了车,问辛文月要来沈磊下葬的地址,驱车前往。
老人家不习惯坐车,有些晕眩,还差点呕吐了,江怡给她擦了点驱风油,放慢速度缓缓开车过去。
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墓园,江怡小心翼翼搀扶着她下车,扶着她前往一处墓碑。
远远的,便看到沈司云和辛文月伫立在墓碑前的身影,以及身旁还有一个叫高淑君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过来。
沈司云一身黑服素装,手上绑着白色孝带,昭示着家里有人去世,她手里捧着骨灰盒,面容凄静,薄唇不发一语抿着。
辛文月说,沈家的亲戚长辈没一个愿意来给沈磊吊唁,一个是因为沈磊生前太窝囊,靠着女人,还在外面养小三,沈家祖宗的脸面都被他丢光,另一个便是忌惮钟女士。
“小磊……我的小磊……”奶奶拄着拐杖过去,苍老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沈司云手上的骨灰盒,看到贴着的照片,那一瞬间眼眶红了,眼泪也止不住流下来。
江怡扶着她,目光平静扫过沈司云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视线对上,她毫无波澜地开口和她说第一句话,“节哀顺变。”
转而低眸安慰奶奶,“奶奶,别太难过了。”
“为什么带她过来?”蓦地,沈司云嗓音低哑开口,目光锁定她。
江怡张口,正想说奶奶想看她儿子,今天又是下葬的日子,不让她见儿子最后一面,老人家怕是一辈子遗憾。
可还没等她出声,手上扶着的奶奶身体一僵,痛苦地捂着胸口往后倒。
拐杖掉在一旁,把所有人惊得人仰马翻。
紧接着ICU紧急救治,医生说老人家受的刺激太大,需要马上心肺除颤,后又迅速转到手术室,她看到沈司云颤着双手签字,整个人消瘦而孤冷地蹲在手术室外面,最后不得不痛苦地接受医生宣布病人死亡的消息。
人到底还是没能救过来。
从墓园到医院,再到医生宣布死亡,江怡一直浑浑噩噩跟在沈司云身后,恍惚觉得这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她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
怎么就——
江怡站在手术室外边,医生和护士都离开了,而手术台上躺着和蔼可亲的奶奶的尸体,被一张白布遮住。
沈司云就站在手术台旁边,站了快一个小时。
江怡步伐沉重地走到她身后,细盈盈的双手从她身后伸进,搂紧她腰,企图给她一点力量。
脸枕在沈司云纤薄瘦削的背上,闭上眼,“沈司云,节哀顺变。”
短短几日,这女人失去了两位亲人。
下一秒,手腕被人拽紧,一股疼痛从手腕处传开,江怡吃痛松开,面前的女人转过来,黑色的眼眸不带一丝感情盯着她。
“我问你,为什么要带她过来。”薄唇溢出来的音调如同这手术室里的温度一样冰冷。
江怡撞进她闪过恨意的眼眸里,哑口失声,“……奶奶说想见你爸一面。”
话落,手腕被人甩开。江怡感到手臂一阵麻意。
“是你的主意还是她们的主意。”
江怡知道她说的是谁,是指钟彦伶还是沈司芸指使她带奶奶过来。
但江怡不得不承认,这个主意是她想的,她初衷只是想带奶奶过来看她儿子最后一面,她没想到奶奶会因此受刺激去世。
江怡把这份愚蠢和委屈咽到肚子里,平静淡声回答她,“……是我的主意。”
沈司云深深看着她,唇角压着冷意,擦肩而过,“你们会后悔的。”
第58章 谁在乎
临近年末,天变得更冷了。
奶奶去世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沈家的人给她风光下葬。钟彦伶许是念在沈司云是奶奶的孙女的份上,没有拦住她去灵堂守灵。
一同守灵的还有她妹妹,沈司芸。两个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跪在灵堂前,披麻戴孝。
江怡应钟女士的要求去给沈司芸送饭的时候,总能瞥到对面那女人的神情,一天比一天冷漠,没有人敢靠近她。
但妹妹沈司芸总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夸江怡几句,说手艺又进步了,江怡表面上虚心接受这份夸奖,实际上也猜到妹妹的意图,不过是想刺激她姐姐,暗搓搓的、得意地耀武扬威。
许是天凉了,江怡奔波了几回后终于还是病了。最后一天守灵,她撑着不太舒服的身体,系着条围巾,拎着食盒前去灵堂送饭。
然而灵堂前只有一个人,估计另一个提前走了。
江怡没有多想,以为走的是姐姐沈司云。
在旁边桌上布好菜,脑子有片刻的混沌,来之前吃了点药,怎么还没好啊。她心道。
见守灵的女人还不过来,她索性前去拉人过来吃饭。
“先吃饭吧。”她哈了口气,白雾从莹润的唇瓣里缓缓飘出。
细白的天鹅颈系着浅灰色雾蓝调的围巾,里面是纽扣的黑色宽松毛衣,怕毛衣排针太阔,钻进风霜,她又在外面裹着件质地细腻的米色及膝外套,抵挡寒风,一条束腰的同色宽腰带疏懒地坠在外套两侧,衬得她柳腰更加纤细。
说话时柔柔的,一张脸素净白皙,低眉的神态温婉而娴静。
女人冷冷瞥了她一眼,没理会。
江怡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忽冷忽热,抓住她的手,“今天是守灵最后一天,你姐姐都走了,快起来吃饭吧。”
这时,沈司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过来了,气压降得更低,把江怡的手生硬地从自己手腕上拽离,不带半点温度开口,“你认错人了。”
江怡一僵,混沌的意识清醒了片刻,下一秒如浆糊一样无法思考,固执地抓住她手,“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沈司芸。”
“快吃饭,别跪着了。”江怡把她的手握在手心,冰凉的,她搓了搓,又哈了口气,贴在自己被冻得酡红的脸颊上,睁着水光潋滟的双眸凝望着沈司云瘦削的侧脸。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沈司云薄唇紧抿,正要把人推开,谁知身旁的人眼皮子一重,缓缓倒向她怀里。
江怡光洁饱满的额头撞上她手背,还有她细碎毛绒的胎发有意无意贴在沈司云冰冷的肌肤上。
额头的滚烫热度度过来,昭示着江怡的发烧。
附近的医院里,护士递给沈司云一支温度计,让她帮忙测一下病人的体温,说完便转身出去准备退烧的药和点滴。
沈司依瞥眸看向床上的江怡,捏紧了手中的温度计,过了半晌,抬手掀开被子,解开她的围巾,又继续解开两颗扣子,指尖时不时触碰到娇嫩的肌肤,总能引起床上的女人一阵轻微的颤栗。
把温度计放到她腋下。
不知道是温度计太冷了还是沈司云露在空气中的手太冰,刚碰到江怡腋下的肌肤,她便冻得打了个寒颤,双目紧闭,柳眉蹙起,半睁的眼眸表达抵触,伸手推开那只手,“冷……走开。”
沈司云被她这态度惹恼,强硬地把温度计塞到她腋下,掀唇命令道,“夹紧。”
江怡是很怕冷的人,一丁点冷都受不了,仍然嫌弃它冰冷的温度,周围的肌肤因为刚刚接触都激起了层鸡皮疙瘩。
不算清醒的意识驱动她把温度计拿出来,再把衣服拉回去严严实实裹住。
只是没能准确摸到那支温度计,反而摸到了温度计上面纤长而霜雪般寒凉的手指,江怡拧的眉越拧越紧,下一秒,胸上突然覆盖上一片冰凉,冻得她双眸猛地睁圆。
水汽一下子就从眸底涌上来,眼尾泛着酸涩,她右腋下听话般乖乖夹紧温度计,左手颤抖又紧张地抓上她胸口上的女人手腕。
“不要……真的很冷……”江怡把身上的女人纳入眼帘之中,朦胧的视线望着她孤冷淡漠的面容,似乎对自己的话完全不在意。
更不在意她这个举动有多伤人,她是知道自己怕冷的,可她为了让自己夹紧温度计,她拿她冰冷的掌心覆在她最柔软的上面。
五个指尖都散发着寒意。
江怡背紧紧弓着,双眸水汽氤氲期盼地看着她,希望她快点把手拿开,她的力气大得吓人,她根本推不动。
好在几秒后,沈司云便把手松开,冷漠看着江怡赶紧把肩带调整回去,拢紧棉被。
“我是沈司云,不是你未婚妻那个沈司云。”
兀地,面前的女人突然开口,强调她的身份,江怡看了她好一会也没能猜出她这话的真实意图。
她从灵堂听到她声音那刻就知道她不是妹妹沈司芸。
喊她去吃饭不过是为了害死她奶奶赎的一份罪罢了。
左胸被沈司云掌心冻下来的温度慢慢回升了,感受过那股钻心的冰冷后,江怡也有了短暂的清醒,微微侧过身,轻轻开口,“那就请你别告诉你妹妹,我还要和她订婚。”
江怡阖上眸,情绪不清不明道,“……我和她还有很长的未来要走。”
言外之意,刚刚她们过界的举动最好别有第三人知道,无论初衷是好心还是坏心。
沈司云嗤笑出声,转身抬步离开,落下一句讥讽,“谁在乎。”
……
医生说她体质有些弱,给她打了瓶补充营养的点滴,等点滴打完,江怡走出医院。
钟彦伶女士过来接她,她坐在后车座里,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她的专属管家兼司机下车哈着冷气下来,小跑到她面前,邀请她上车。
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钟女士对她真的挺好,一点也没有恶婆婆的架势,相处了段时日,多少也了解钟女士的脾性,是个会自己休闲娱乐而且从头发丝精致到脚趾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她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和自己分享,都说婆婆和媳妇大多是对峙的两个角色,哪怕风平浪静的相处下也会有波涛汹涌的争夺。但钟女士就没有,她给人一种超脱洒脱的印象,不计较以及随和。
但江怡想了想,如果是她计较的人或事,大概就像她丈夫沈磊以及沈司云那样,十年如一日地隐藏和布局,干脆利落地断情绝爱。
平时钟女士会和她谈谈心得,也善于纳谏,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
尽管休闲在家,但总给人一种她总是在不断学习的错觉,并且有强烈的自我鞭策意识。
江怡坐进车里,暖气从脚下卷上来,仅仅只是坐在钟女士身旁,她就感受到了女强人的气场。
“有没有好点?”钟彦伶女士开口关心,“最近天是冷了,记得多穿衣服。”
江怡点头,“知道了。”
“后天那谁送来订婚婚纱,你应该不出门吧?”钟彦伶女士又问。
江怡想了想,后天是周日,她也不用上班,“我没什么安排。”
“那就行。”
车子缓缓开动,钟彦伶女士像是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听司芸说,你最近被老板安排了一个项目,很苦恼?”
江怡受宠若惊,“是之前房地产涂料项目,石老板又塞回到我手上,因为有涂料生厂商想通过我搭上我朋友,购买她在涂料应用上的实验专利。”
宋娆之前的超分子技术实验分支课题,最近被发现可以应用在涂料市场上,研发出超疏水性能的涂料,这个重大专利无论是被谁买到,都将会重整涂料市场份额。
按照石老板的话就是,三赢,项目给到她手上,只要她开开口让宋娆把这个涂料专利卖出去,那个买专利的老板看在她的面子上,肯定会大力让利配合她的房地产涂料项目。
这样一看,宋娆卖出专利赚到了钱,而她在这一场专利买卖中完成了房地产涂料项目,涂料生产商得到了想要的专利,完美的三赢。
钟女士听完后,笑了笑,“怪不得那个豪成油漆的左晋荣这两天频频来我们家,说是来给你道歉的。”
“左晋荣?”江怡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恍惚,想到在乌海岛出差那段日子,真是为了拿下他费了多少心神。而且这人还喜欢占便宜,最后貌似看在沈司云的面子上,选择了她们启光的方案。
但是这个项目不是定下了吗?从乌海岛回来就和石老板签订了合同。
这也是她苦恼的地方,为什么已经确认了的项目,石老板还费尽心思交回到她手上?难不成石老板和左晋荣达成了某种协议?想要用这个项目背后的潜在利益收买自己?
“如果有什么不会,可以问我。”钟彦伶女士下车袅娜地往家里走去。
江怡跟着下车,没走两步,管家说左晋荣想见她。正好江怡也想了解前因后果,于是在来到大宅门前见了左晋荣。
“江小姐,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种粗鄙的人计较。”左晋荣见到江怡,仿佛见到了财神爷,眼里精光程亮,鞠躬十分恭敬。
江怡刚回来,手上还拿着昂贵包包,身形娇瘦,但气质绝佳,单是站在那便足以引人瞩目。她知道他嘴里的冒犯是什么,不就是乌海岛谈判时这人摸了自己的手占便宜,怕自己记恨这事。
“左老板有什么事直说吧。”江怡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毕竟是以前的客户,又不好把态度摆得太绝。
左晋荣把他的来意说了一遍,大意是想要重新和她合作,他这次一定会配合她的涂料项目,让出足够大的利来表达他的诚意。
江怡皱眉打断了他,提起一句,“左老板,先前你不是答应和我们启光合作了吗?合同都签了,这个项目也算告一段落了,怎么左老板又提起来?”
这话一出,左晋荣支支吾吾,竟有些不敢看她,手紧张地不断揉搓,斟酌了好一会才道,“江小姐,你有所不知,我从乌海岛回来后,临时有事去了一趟国外出差,这实在是忙起来忘了和你们石老板签合同。”
“哦。”江怡嗓音极其冷淡。
什么狗屁出差忘了签合同,她没想到自己脱离那个房地产涂料项目,一段时间没关注后,这个左晋荣竟然如此不讲信用,原本答应回到乌海岛就和他们启光签合同合作的协议,竟然还没签,还继续吊着林菲小组她们,而且还吊了一个多月。
这几天过来拜访自己,给自己道歉,怕不是收到了风声,企图通过自己搭上宋娆,进而买到宋娆手中的涂料专利,好让他们豪成油漆更上一层楼。
真是风水轮流转。
一个月前她作为房地产涂料项目的成员每天苦哈哈求着左晋荣合作,一个月后左晋荣反倒过来求自己。
“那江小姐如果你还有意愿和我合作的话,那我们现在就签合同你看行不?”左晋荣赶紧拿出合同。
江怡面无表情看着他举动,“不好意思,我问一下我们老板的意思。”
左晋荣僵硬了一下,讪讪说了个好。
江怡拿出手机给石老板打了个电话,石老板听说左晋荣跑去她家借着道歉的名义,实则打着想签合同的目的后,气得火冒三丈。
“江怡,我跟你讲,这个左晋荣就踏马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你都不知道你去了别的小组后,我和林菲几人被这个小人耍了一个多月。他说要去国外出差,时间紧急,我当时甚至都拿着合同和笔跑到机场赶在他上机前找到他,谁知这个人跟我装模作样说:他不会在这种不正式的场合签合同。”
就离谱。
石老板连连诉苦,好似要把这辈子的委屈都要说出来,“为了他,我连身为一家公司的老总的逼格都抛下了,就为了追他签合同,我命怎么那么苦啊。”
接着石老板又道,“签谁都不要签左晋荣的合同,林菲小组都快要放弃这个项目了,个个都觉得是烫手芋头,天天叫苦连天。但现在不同了,你要是想要单独重新接手这个项目也是可以的,林菲她们恨之不得马上抛掉这个烫山芋头,当然我相信你是可以完成得很好,毕竟江怡你现在是那个话语权最大的人,你看看哪个涂料生产商顺眼就签哪个。”
石老板的话以及话外之音,江怡都懂。如果她接回这个房地产涂料项目,石老板会给她安排妥当,既不会惹人眼红,也不会遭人嫉妒,甚至还能得到别人的赞誉以及升职等隐性的利益,而她只需要和宋娆提议一下,建议她把专利卖给她们合作的涂料生产商。
江怡叹了口气,说会考虑一下,石老板放下心了,他觉得他现在就像是皇帝身边的太监,跟着沾光。但左晋荣脸色却不那么好了,江怡明确拒绝和他合作。
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左晋荣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和启光签合同,还吊人家那么久,没想到报应来得那么快。他只能灰溜溜回去。
……
江怡打电话给宋娆,探了一下口风,主要是想知道宋娆有没有卖涂料专利的想法,如果没有,那她也不会强求。如果有,也算是给石老板一个交代。
宋娆说有这个想法,但还没确定卖给谁,江怡直接同她说了石老板想要三赢的想法。
宋娆笑道:“那还不是看你吗?”
言下之意便是江怡要想卖给谁,她就卖给谁。
宋娆这种下意识的以自己为中心的好,让江怡愣怔了一下,“宋娆,你人好得都不知道让我说什么好……”
宋娆几乎不会煽情,熟络地和她聊起另一个话题,“对了,江怡,我想了想,我想加入琸瑞医药团队,与她们一起研制抗癌药物。”
江怡再一次听到琸瑞医药这个公司,好一阵沉默,她没记错的话,琸瑞医药的老总郭君雅是沈司云的好友,却因为钟彦伶从中作梗使得两人反目成仇,而两人决裂的因素正是因为温昭芸。
“那你们什么时候签约?”她问。
宋娆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明天。”
江怡敛下眸,“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宋娆一口答应,“可以呀。”
……
第二天,江怡陪同宋娆一起前往了她们签合同的地点。
见到了那个叫郭君雅的女人,她神情很冷静,面对宋娆时是广纳贤才的态度迎接,“宋教授,很高兴和你一起合作。”
江怡也同她握了握手,“我是江怡。”
郭君雅对宋娆带多一个不是那么相关的人,表示了一丝疑惑,就她所知,宋娆和江怡的婚姻曾经被曝出是假的,据说是为了体验婚后生活。
如今两人的关系回归到普通闺蜜上,这种场合江怡出现在这里其实是不太妥当的。
但想到两人关系,郭君雅也就由着她去了,让她在一旁看着。
郭君雅的团队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大银屏上播放着她们制作的关于这支医疗团队的综合实力和成绩,以及目前的挑战和目标。
几个小时下来,宋娆翻开了合同,觉得没问题便签了字,江怡能看到双方都是愉悦的神情。
临走之前,江怡看着宋娆,开口道,“走吧,快到时间了,我们去看爸妈。”
宋娆疑惑,“江怡,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今天下午要回实验室。”
江怡啊了一声,比她更疑惑,掏出手机划到和她的聊天框,低眸道,“……我记得我前天就给你发消息了,约好今天去爸妈那里吃个饭,所以我才跟着你来这里,你忘了吗?”
江怡又诧异咦了一声,扫了一眼旁边准备送客的郭君雅,慢声道,“……消息没有了,我记得我明明发给你了。”
宋娆也有些恍惚,“我记得没有收到,会不会是不小心误删了?”
江怡思索了片刻,叹气道,“可能是那天被钟彦伶女士养的猫不小心碰到屏幕误删了。”
宋娆好笑地安慰她,“那只能改天了。”
江怡耷拉脸色,“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走后,团队收拾讲义和收尾工作,见到她们郭总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出声问,“郭总,我们现在回公司吗?”
“回吧。”郭君雅带着团队走出放映室。
坐在车上时,郭君雅总是在想江怡那句有漏洞的话。
钟女士对猫毛过敏,不可能会养猫,怎么可能会有猫误删她消息……
还是说——
郭君雅闭眸回想了方才的情景,那个叫江怡的女人,貌似想告诉自己什么。
“把我那部私人手机拿过来。”郭君雅突然出声。
秘书从包里拿出一部手机,递过去。
身为公司的最高负责人,不仅手机不止一部,甚至连微信都不止一个。
她有3个沈司云的微信。
最近一个微信被她拉黑了,因为自从知道沈司云那女人利用了温昭芸破坏她和谭弈琪的感情后,她就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女人。
朋友背后捅刀,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事。
但现在过去了那么久,最近又偶然间听说沈司云的奶奶去世了,加上今天江怡那几句话,郭君雅不得不留个心眼。
打开另一个手机,翻到沈司云的聊天框,划拉了几下上面的内容,最新的内容还停留在几个月前她们聚会的闲聊。
没什么问题。
郭君雅关机,阖上眸闭目养神,蓦地,下一秒,她猛地睁开眼,打开手机,重新翻开了和沈司云的聊天记录。
她记得,当初沈司云找自己借钱以及告知诉讼期开庭日期,正是从这个微信号发出的,但是现在——对面发过来的消息记录不见了。
为了进一步确认,郭君雅又从其他两部手机翻看和沈司云其他账号的信息,同样也没有关于借钱的相关记录。
谁删了她的消息记录?
或者说,谁碰过她的手机?
郭君雅目光沉沉看向她的秘书,“程乙,我的手机除了你还有谁碰过吗?”
秘书帮她保管手机的时间一般是在出差或者谈生意的时候,从头跟在她身边。
秘书程乙愣了一下,“郭总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没有啊,除了我,没有别人碰过。”
若是秘书没有假手他人,那就只能是手机在她手上时,被别人碰到过,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删了沈司云微信号发过来的借钱记录。
郭君雅几乎是下意识想到了那个睡了自己的女大学生——温昭芸。
只有那个时间段,她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温昭芸的背景她也调查过,是个普通的大学生,靠着沈姓的人资助上学,她也因此认定是沈司云下的手。
郭君雅握紧了手机,脑海里浮现江怡那句“钟女士养的猫”。
重点不在猫,而是钟彦伶!
第59章 二重认证
酒吧里,男男女女蹦迪,灯红酒绿,嘈杂震天。
“来,喝!”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醉醺醺举着酒杯,随手拉过一个人就要和他喝酒。
身上的衣服包包饰品无一不是大牌奢侈品。吸引了不少懂货的人的注意力,暗中盯着。
也有不怀好意的男人借机过去贴面跟着她一起跳舞,占便宜。
“美女,今晚有空吗?”一个穿着花衬衫土里土气却硬要凹花花公子气质的男人,目光不怀好意凑过来。
谭弈琪穿着短裙加草青色皮草,举着酒杯在舞池里摇着,肌肤和周遭的人凸显明显的对比,细腻又惹眼,尤其皮草下火辣的、堪堪只裹住胸的无袖无领短衣更加凸显她的饱满。
她根本不屑理他,很豪气地大喊,“今晚酒水我全包了!”
这一声落下,舞池里更加躁动了,有人狂呼。
花衬衫男拇指抹了抹嘴角,放肆又直白露骨地打量她,给旁边的同伙一个眼神,很快手指就捻出一点白色粉末,趁着谭弈琪没注意,不露痕迹往她手中的酒杯撒了进去。
“美女,来喝一杯呗。”花衬衫男举着酒杯看着已经喝得七八分醉的谭弈琪,俨然一副他的猎物眼神。
来来往往人那么多,谭弈琪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谁,见有人要和她喝酒,她高兴了,一想到今天好不容易逃离郭君雅那个渣女所谓的保护,实则监控的盯视,她更高兴了。
“来,喝!”
谭弈琪摇摇晃晃举着酒杯就要往嘴边送,花衬衫男一副快要得逞的模样,一瞬不瞬盯着她,只要喝下去,这女的今晚就是他的了,玩腻了,再喊几个兄弟过来享用……
喝下去——喝下去——
突然,一只细白骨络分明的手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直接把谭弈琪手中的酒杯夺过,花衬衫男还没反应过来,脸上便被泼了满脸的酒。
“你是什么人?!”花衬衫男看着面前的女人,恼羞成怒抹了把脸。
“不想进局子就给我滚。”沈司云面若寒霜冷冷扫过他手中握着的露出一角塑料袋的东西。
花衬衫男猛然一惊,拇指把那露出来的塑料边角按进拳头里,灰溜溜离去。
沈司云半搂着喝醉过去的谭弈琪往酒吧大门走去,刚走出大门,一辆车倏地停在她面前,后车座坐着郭君雅。
她看到谭弈琪三两步走下来,在沈司云面前停下,目光复杂。
“我们谈谈?”沈司云面容冷淡,先一步开口,把喝醉的谭弈琪递给她,“明早十点,芙蓉咖啡厅。”
她来救谭弈琪就是为了能和郭君雅见上面,因为温昭芸一事,她们之间的友情已经千苍百孔,更遑论能伸出援手。
郭君雅看着转身欲走的沈司云,“你……”
然而沈司云留给她一道背影和一句话,“琪琪也是我朋友,就算明天你不来,我也会救她。”
言外之意,朋友之间永远不会存在利用。
“热……”
谭弈琪的叮咛把郭君雅的注意力拉回来,摸了摸她的额头,不是发烧。
那只能是被人下药了。
郭君雅按下怒火,侧头吩咐,“去酒吧查一下。”
下属应诺,“是。”
郭君雅把人抱进车里,车子开始往前缓缓启动,大约过了十米,和沈司云的车擦肩而过。
郭君雅瞥到沈司云开车那波澜不惊的神情,第一次怀疑沈司云在酒吧里,到底是不是故意等谭弈琪喝到了一点有问题的酒,再出手把人救下。
普通去酒吧捞人和从一堆要犯罪的男人里把人救下,显然后者更能看出分量。
她把这份怀疑按下去,唇角勾起,无论是与不是,沈司云这一举动客观上已经摆好了局,而她郭君雅如果不是愚蠢而固执的话,就知道相比保持原样,主动入局才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回到家中,郭君雅看着身上已经明显蹭着双腿的谭弈琪,把她的皮草脱下,揉了揉她拉直的到脖子的短发,“琪琪,我们结婚好不好?”
谭弈琪只想着有个工具人帮她解决欲望,一晚上把郭君雅榨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醒来,谭弈琪发懵地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四肢酸痛,她昨晚是去工地搬砖了吗?
烦躁地撸了一把她昨天刚换的发型,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被自己身上的痕迹惊得一慌。
那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很多,紧接着后悔席卷脑海,她不应该去酒吧的,不然就不会被不认识的人睡了。
她不是没经历过这种事,这种程度的青淤,几乎遍布全身,意味着可能还不止一个人对她下手!
越想越觉得难过委屈,谭弈琪眼眶泛红,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她蹲在床边,抱着膝盖,埋头痛哭。
这时,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谭弈琪泪眼婆娑抬起头看向门口。
门口正站着衣冠整齐一副要出门的郭君雅,她别上耳饰,扣上衬衫纽扣,像是听到房里的动静过来看看情况的样子。
她看到谭弈琪不着寸缕蹲在地上,目光犹疑,踩着高跟鞋过来,还没等她开口,谭弈琪便出声大喊,“你别过来!”
郭君雅停下。
谭弈琪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好脏,她肯定是昨晚看到了自己衣衫不整被多人侮辱的画面,一想到这个,谭弈琪鼻尖泛酸,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问,“我是不是被……”
郭君雅以为她说的是被自己碰了,点了点头,“昨晚,我们确实——”
刚说几个字,谭弈琪便奔溃大哭,使劲搓着手臂上的痕迹,企图擦去污点,一边哽咽道,“……我好脏。”
郭君雅眼神一暗,她还是介意她和温昭芸发生过的一晚,甚至认为自己碰她,都让她觉得脏。
谭弈琪擦着擦着,然后发现自己手指上好像多了一个戒指,她愣了一下,恍惚抬头呆呆望着郭君雅,“这是什么?”
郭君雅说,“是戒指。”
谭弈琪想听别的答案,可又怕是她自作多情,“是你给我戴的吗?”
郭君雅点头。
谭弈琪又想哭又想笑,这个女人怎么那么好,知道自己被人那样了,还愿意和自己结婚,好到她都不敢相信,怕是一场梦,“可是我被人……”
她不敢把那几个字眼说出来,心脏抽痛,眼泪哗啦啦流淌下来,“你不嫌弃我吗?”
郭君雅皱了皱眉,总算发现不对劲了,大步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你是不是觉得你被别人——”
“别说了!”谭弈琪耳朵轰鸣,她听不得从这女人嘴里说出那几个字,抹了一把汗眼泪,忍着心绞的痛苦,把手指上的戒指摘下来。
她们再也没有可能了。
“琪琪,你冷静一下。”郭君雅扣住她手腕,阻止她摘戒指的动作,把人提起来。
谭弈琪一只手挡在胸前,被郭君雅这样盯着打量,她觉得浑身不自在,还有一股羞愤感。
“别看了……”谭弈琪咬唇簌簌落泪,她知道错了,她再也不去酒吧蹦迪了,这样一副躯体她怕是看多一眼都要嫌恶。
“琪琪,昨晚和你做的人是我。”郭君雅把她拥进怀里,“不要想太多,你没有被人怎么样,是司云及时把你救下来了。”
谭弈琪眼眸一颤,似是不敢相信,“真的吗?”
郭君雅颔首,用力揉她顺滑的发质,她有些爱不释手,“酒吧的人确实在你杯子里下了药,我已经把他们送进局子了。”
“吓死我了……”谭弈琪死后劫生般庆幸,猛地抱紧她的腰,“我还以为我被好多人那啥了……”
她想了想,郑重道,“君雅,我以后再也不去酒吧蹦迪了。”
“那你还介意那件事吗?”郭君雅目光定定看向她,她们迟早会面对这件事。
如果跨过去,她们就能重新在一起,如果跨不过去,从此分手再无瓜葛。
谭弈琪脑海里浮现那些郭君雅和温昭芸的床照,脸色一白,双手慢慢松开,谁能接受得了另一半突然出轨。
“琪琪,我还是那个解释,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从来不认识她。”
谭弈琪愤怒瞪她,“在乌海岛庆生的时候,你借口管沈司云要项链的时候,你们就见过!你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她!沈司云还是你好友,她的人你会不知道?!”
只要一想到当初在乌海岛庆生,这女人跑去找温昭芸要项链的时候,可能早就滚到了一起,她就气得浑身发抖。
“我知道了。”郭君雅看着她,闭上眼叹了口气,“你始终介意,琪琪,把戒指摘下来吧,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也不会再派人盯你了,我们好聚好散吧。”
谭弈琪脸色更白了,戴着戒指的手微微收紧,一股酸胀堵在喉咙里,“……你要和她结婚了是吗?”
和那个叫温昭芸的女人。她手上的戒指会戴在别人手上。
郭君雅看了眼时间,不想再继续争论没有意义的话题,不信任的话,说再多都是无谓,“我还有事,先走了。”
只是刚走几步,身后便被人紧紧抱住,泪水沁入她身上的白衬衫。
“君雅,你不要喜欢她好不好,她就是个坏女人,破坏我们的感情,你不要被她迷惑了呜呜呜……”
“那你想让我喜欢谁?”郭君雅低眸看腰上细白的手。
“你谁都不能喜欢,你只能喜欢我。”谭弈琪吸了吸鼻子,绕到她前面,摸着那枚戒指,她舍不得摘下来给别人戴。
深吸了口气,谭弈琪目光灼灼看进她眼里,“我信你。”
郭君雅吻住她唇角,“这两天我会查清楚,给你个解释。”
“好。”
……
十点,芙蓉咖啡厅。
沈司云一早在那里坐着等人,见到郭君雅来,抬手请她入座。
“温昭芸的事,我可以解释,她背后是钟彦伶女士。”沈司云直接开门见山,“当初辛文月在办公室给我出主意的时候,应该被丁兰七听到了,你也知道丁兰七以前是我妈的秘书,她便利用这个契机,借辛文月的手把温昭芸安插到我身身边。”
这样一来,无论温昭芸对她们其中一人做什么,都会引起她们几人之间的信任危机,只会互相怀疑,而从头到尾都不会怀疑到钟彦伶身上。
这一招是真的绝。
沈司云又把钟女士生辰宴会上信号塔维修导致她错过最佳借钱一事从头陈述。
“她用我的手机给你发了借钱信息以及故意说错我诉讼期开庭日期——”
郭君雅接上她的话,“然后她在发完消息后,马上删了,另外安排温昭芸对我做出那种事,表面上挑拨了我们的信任,模糊我们追查的重点,实际上温昭芸在那个晚上还删掉了我这边收到的消息记录,为的就是洗去她的嫌疑,对吗?”
没有了聊天记录,也就意味着没有证据,就算事发之后,她们面对面质疑为什么会记错诉讼期开庭日期,为什么没有及时借钱,她们也会因为对方没有证据,各执一词,认为对方把错都怪在自己身上,更何况她们之间还插入了一个温昭芸搅浑水,最后她们只会互相猜忌,分崩离析。
钟彦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既能瓦解沈司云所有的羽翼,又能摘掉自己的嫌疑。
沈司云皱眉,“你怎么知道她接下来删消息记录?”
删消息记录这个操作一般人不会想到,如果早就想到的话,郭君雅不会和自己互相猜忌那么久。
郭君雅战术性抿了口咖啡,自从昨天签约宋教授后,她就派人去查事情的来龙去脉,直到半个小时前从辛文月嘴里得知所有前因后果。
当然,她承认自己肯主动重新查这件事很大程度是因为另一个人漏洞百出的暗示。
“辛文月告诉我的。”郭君雅放下咖啡回答道。
沈司云没有疑惑,提出她的野心,“接下来,我想拿回嘉誉。”
郭君雅:“你想怎么做?”
沈司云把她的计划阐述了一遍,独木不成林,她需要郭君雅的帮助和配合。
“沈司芸登上总裁一位,钟女士把祸水泼到我爸身上,故意引导我往他的身上调查。”沈司云抬起眼眸。
“她的意图并不仅仅只是想让我恨他,她在拖延时间,她想让沈司芸尽快把嘉誉的客户全都转化为她沈司芸名下的客户,于是开了很多没必要的鸡肋项目,用这些项目把几乎所有的客户都牢牢系在手上。”
这些项目时间跨度不等,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并且在这些项目里嘉誉或多或少都有让利客户,为的就是在这几年时间里,这些客户手头上如有新的项目,第一时间想到和嘉誉合作,和她沈司芸合作。
“而且还把剩下占有40%股份的分红股东都拉拢到她那边。”
这些项目虽然鸡肋,但宏观统计来看,还是可观的,否则股东们也不会同意她开设那么多项目。然而项目一多,股东们只会希望沈司芸成功,因为一旦失败,股东们那点钱也会跟着打水漂。因此,他们变成了利益共同体。
就是这个该死的利益共同体,让沈司云几乎翻身无望,哪怕股东们知道此刻坐在嘉誉总裁办公室里的沈司芸是假的,他们也不会主动揭穿,就算真正的沈司云大吵大闹,诉诸法律,对薄公堂,他们只会捂嘴沈司云,和沈司芸一致对外,以防妨碍到他们的利益。
沈司云继续道,“他们害怕失去,我就让他们体会失去的滋味。”
可以说是孤注一掷。
郭君雅深思,这女人太疯狂了,但不得不说是个很棒的复仇计划,“这样做的话……很可能两败俱伤,他们失去所有,而你辛苦打拼起来的嘉誉也可能会毁于一旦,你忍心吗?”
“你可能没体会过至亲死在我面前,而我明明可以救的情况,她把我的东西全部抢走,又给了别人,她给每个人一把刀,却唯独没想过给我一块盾。”
郭君雅哑口,她没有资格劝人放下屠刀。
“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做吧,我明天给你想要的资料。”
……
三天后,海柘市下起了薄薄细雪。
沈司云罕见得了感冒,嗓音变得沉重,吃过药后感冒好了,只有嗓音还没恢复。
打开公寓里的另一个卧室,里面躺着和她有着同一张脸的妹妹,沈司芸。
两天前郭君雅打探到她今日的行程,她即将要和一个涂料生产商大客户签合同合作。
地点正是在嘉誉的会议厅。
郭君雅把沈司芸拦了下来,打晕送到她这里暂时关起来。
沈司云眉眼淡淡扫过她身上打扮,嗤笑了一声,她这个妹妹喜欢照着自己的模样模仿,无论是相貌还是衣着品味,都有意模仿。
但再相像也会有区别。
有钟彦伶女士作为靠山,沈司芸对自己的品性了如指掌,深谙自己厌恶珍华乌木香水味,绝不会喷,所以她借这个习惯设定了她进入嘉誉身份识别的门槛。
为了保险,她甚至还设置了二重认证。
沈司云从衣柜里拿出和沈司芸身上相同打扮的衣服,戴上黑色手套,涂上同一种色号的口红,皱眉喷上珍华乌木香水,最后来到床边,自上而下审视昏迷的沈司芸。
冷漠地从她手上摘下那个鸽血红宝石戒指,慢条斯理戴到自己无名指上。
这便是她的好妹妹沈司芸设置的第二重身份认证。
香水和戒指,缺一不可。
沈司云锁上卧室的房门,在客厅换上高跟鞋,再一次瞥到手上的鸽血红宝石戒指,红唇轻蔑一笑。
为了防她,沈司芸真是费了不少心思,这枚鸽血红宝石戒指不仅造价不菲,而且全球限量仅有一个,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还在总裁办公室门口装置了身份识别的装置。
通行的条件便是这枚鸽血红宝石戒指。
上次去张晶家查张坤银行账户流水,她手上戴的不过是仿制品,人毕竟不是机器,肉眼无法识别她们的身份,而张晶只要确定她手上有戴鸽血红宝石戒指,身上喷了珍华乌木香水,她就认为是沈司芸,从而言听计从。
第60章 送药(二更)
早上九点。
沈司云开着迈巴赫来到嘉誉门口,成熟稳重的千鸟格羊毛西装走路生风,剪裁得体的黑裤衬得双腿又长又直,短靴踩过大厅倒映光泽的地板,成功通过保安的关卡,进入电梯。
电梯关上门那刻挤进一个熟悉的人影。
丁兰七不露痕迹打量了一下,确认她的身份,确认无误后打招呼,“早,沈总。”
“早。”
沈司云抬手淡漠看了眼手表,时间还算宽裕。
嘉誉最难的关卡不是保安和核心人员的对接,而是丁兰七。
这个女人曾经是钟彦伶女士的秘书,一手打造出来的棋子,手段就不说了,重要的是她还跟过沈司云四年,熟知她的脾性,这段日子又跟了妹妹沈司芸当秘书,两人的脾性区别她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如若今天沈司云说错一句话或者喊错一个人名,丁兰七绝对立马警惕起来,第一时间告诉钟彦伶,到时候棋差一着,便是满盘皆输。
“沈总感冒了?”丁兰七心思一向细腻,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她嗓音上的问题。
沈司云颔首,“不碍事,邹正邹老板那边应该没问题吧?”
邹正是今天沈司芸约的一个涂料生产商大客户,主要是想和嘉誉合作,通过嘉誉对他们所产的涂料进行二次加工。这笔加工费非常可观,是难得的大客户。
丁兰七收起话题,把注意力转移到邹正老板身上,开始简单谈论今天签合同的具体行程和需要注意的事项,比如邹正喜欢喝碧螺春,对座位的左右尊卑格外看重,签合同前不喜欢听废话……诸如此类,无不体现出丁兰七作为一名秘书的专业性。
电梯抵达总裁办公室楼层,丁兰七刚好叙述完毕,沈司云抬手表示了解,来到办公室,果不其然多了一个陌生的装置。
沈司云抬手把戒指伸过去识别,进入办公室,坐上她时隔多日没坐过的转椅,“帮我倒杯咖啡。”
丁兰七没有起疑,应声出去。
……
沈家。
江怡刚起来没多久,在大理石餐桌上和钟女士吃着早餐,刘姨翻出医药箱,找了几片治感冒的药片过来。
“哎,我想起来了,小姐今早出门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喷嚏,说话声都变了,我原本是想着熬个姜汤给她驱驱寒,没想到这一转身的功夫我就给忘了。”
刘姨有些忧心,“明天就是江怡和小姐的订婚宴,可不能在这关头出什么事啊,这姜汤我也煲好了,药片在这,要不我等下过去给她送?”
刘姨问这话是看着钟彦伶女士,而钟彦伶女士在喝着粥,思索了片刻,“别了,外面下着雪,你这一来一回得耽误多少时间,我给她送。”
江怡低眸喝着莲子粥,突然钟彦伶女士又改了一下口,“诶,不行,我等下约了人。”
她看着江怡,熟络询问,“江怡,你等下有空没有?”
江怡抬起眼,“我等下没什么事做,我去给她送吧。”
钟彦伶:“那行,刘姨,你去给她准备一下。”
半个小时后,江怡拎着刘姨准备的姜汤和药片出门,前往嘉誉。
因为怕冷,江怡又换了条更长的围巾,裹了两圈才敢出门。
来到嘉誉,差不多是公司员工上班的早高峰,前台的接待小姐对她眼熟了,直接让她上去。
江怡这边刚坐上电梯,前台小姐便打电话给总裁办公室,告诉沈总江怡来了。
沈司云听到江怡要上来这个消息时,指尖猛地顿了一下,而后不甚在意让她上来。
丁兰七给她端来了咖啡,后脚刚走,江怡便进来了。
她看起来怕冷极了,但又要漂亮宜人。到脚踝的半裙、厚重又宽松的白色毛衣,长长的衣袖口能遮住她大半截手指,只露出两三指节,毛衣袖子从一件灰青的长款外套袖口伸出来。
颈上围着棕黄围巾不算,头上还得戴顶白贝雷帽,以防雪落到她头上,钻进她头皮,巴掌大的脸还戴着个白色口罩。
真是一点冷也受不得,全副武装。
总裁办公室有暖气,她进来感受到温和的温度后,才开始摘口罩,脱掉厚厚的外套,拎着食盒来到她桌前。
浅粉色的唇开始讲话,她说,“刘姨说你感冒了,给你熬了姜汤,这里还有药片,你先喝吧,你喝完了我就回去。”
沈司云瞥眸看向她端出来的姜汤,特地倒出来一小碗,甚至还冒着热气,一股姜味飘过来。
姜汤再有用,也不是给她熬的。
心意再好,也不是对她。
“你拿回去吧,我吃过药了。”沈司云冷声说。
她现在这感冒带着鼻音的声音,连江怡都听不出来谁是谁。
江怡捧起碗欲端过去的手停在半空,沉默了片刻,还是选择劝说,“那多少喝一口可以吗?明天我们订婚要开始了,钟女士担心你身体出什么问题。”
“拿出去。”沈司云闭上眼,嗓音冷沉,“我等下还有客户要谈,你没什么事就回去,这个老板很重要不能出半点差错,你懂吗?”
江怡不发一语,开始沉默地收拾东西,她没有自讨没趣的爱好,人家都出声赶她走了,她还留在这做什么。
“我知道了。”她闷声回她。
“生气了?”沈司云按下自己刚刚不该有的情绪,告诉自己,在这里的每一步她都需要谨慎行事,哪怕是江怡,她都不能松懈,她得扮演好沈司芸。
“没有。”江怡还是那个声调。
但沈司云却品出不大高兴的意味来,握住她的手,左手把她倒回去的姜汤端出来,当着她面喝下去。
“高兴了吗?”
她不清楚江怡和沈司芸之间是如何相处,郭君雅给她的资料只有沈司芸在公司里的爱好和习惯。
她只能凭着感觉摸索。
但显然这几个字一说出,便引得江怡看过来,盯了几秒,沈司云面上不动声色。
“抱歉,我今天可能确实不太舒服,加上这个客户非常重要,心情有些烦躁。”她不紧不慢解释说。
江怡听完后便收回了目光,好像也没什么怀疑,甚至还关切问自己,“哪里不舒服?”
沈司云昧着良心说了个位置,“头,早上会感觉有些重,估计是这几天着凉了。”
“但我吃了药,好了很多。”她又补充道。
江怡把葱白的手伸到她额头,神情自然感受道,“有点烫,体温测过了没有?”
沈司云摇头。
江怡从包里翻出一支体温计,低眉翻找的侧颜格外温婉柔和,“还好我从家里带了支体温计过来。”
沈司云看到那支体温计,一愣,神情不太自然,“这个就不必了吧,我现在觉得头好像也没那么重了。”
江怡拿着体温计绕过办公桌,微微低着头,左手搭上她的千鸟格羊毛西装,似是在思考要怎么把体温计放进去,“西装不用脱。”
说着,纤纤玉手拿着体温计从沈司云黑色打底的薄绒毛衣探进去,一路往上,许是太过专注,江怡没发现头顶上的女人面色闪过几分冷意。
“夹紧。”江怡没觉得有什么,这种程度就连医院的护士都会做。
她抬起头来,恍然发现这个姿势有些许近了,呼吸交缠,女人薄薄的红唇就在她唇角边,似乎动一下就能撷取。
江怡眨了眨眼,以缓解这份暧昧,她心底产生些许不自在的情绪。
尽管她们明天就要订婚。
但不知为何,她此刻盯着那红唇,又觉得有些诱惑,面前的女人和沈司云真的很像,就连唇线都相差无几。
当然她没怎么仔细观察过沈司芸的唇线。
江怡无意识舔了下唇,刚要转头驱散这份情绪,一股力把她掰了过来,四瓣相触,呼吸猛地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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