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2.11


    孙悦白一个大男人, 对待感情的时候黏糊的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尤其是对待安殊亭,他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掌控欲,这种极致的亲密对于上辈子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的安殊亭那个来说很新奇。


    用王慧泽的话来说就是让人有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窒。


    但上辈子作为一个孤儿, 他却在这种被需要的相处中找到了满足,整个人仿佛对这个世界有了牵绊。


    可惜, 这个被剧情环绕的世界, 外界波澜诡异的朝堂容不下岁月静好。


    当安殊亭接到皇帝让他去江北剿匪的圣旨时,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是原剧情中完全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江北的匪患就像是一个爆发点,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将那群土匪看在眼里, 但实际上这股力量的破坏力比大家以为的大得多。


    也是这股势力点燃了各地农民起义的星火,之后各地起义军揭竿而起, 整个国家动乱不安。


    在原来剧情中, 朝廷军队遇上这群人损失惨重,折了许多官兵进去, 是后来派了女主连玉这才平息了匪患。


    可现在女主连玉已经被禁足在家,而这次却偏偏突然让他跟着去。


    安殊亭眯着眼, 看着手里的圣旨,若有所思。


    孙悦白神色却是倏然发冷, 他对江北匪患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不是什么大事, 但到底需要动刀动枪,安殊亭身娇肉贵哪里能受这样的差事。


    他一把拿过安殊亭手里的圣旨, 起身:“我去找皇帝,你哪里能去剿什么匪, 皇上他想干什么。


    安殊亭见他冷着脸,就要往外走, 连忙拉住了他的胳膊:“先别冲动,我们再合计合计。”


    孙悦白看着此时此刻还这么能稳得住的安殊亭,按住他拉着自己胳膊的手,眼里有着隐隐的忧虑。


    “皇帝对安家并没有你们看到的那样宽容优待,此次他突然一反常态下这样的旨意,怕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打算”


    安殊亭心里为他的警惕赞叹,他略沉吟,却轻轻摇了摇头:“我要再想想。”


    他原本有个想法,但一直找不到契机去实现,而这次剿匪或许有风险,但也或许是个机会。


    孙悦白见他满脸沉思,心中有种急切的无力感,当年的自己也是这般天真理想。


    为了所谓的大义,自以为自己可以面对所有困难,可现实给了他深刻的教训,有些东西远远比你看到的危机要复杂的多,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孙悦白绝不会做出为质的选择。


    他眉头紧皱,一点一点掰开安殊亭的手:“不行,我不同意,我知道你心里有抱负,但这次没必要冒这个险。”


    安殊亭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笑的无奈,他抬手重新环住孙悦白的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哪哪都好。”


    孙悦白瞬间就安静下来,明明他最讨厌说正事的时候左右言他的人,可总能让他不知所措。


    “我就是个很普通的人,谈不上有什么抱负,可人为了更好的生活必须要做一些事情。”躺平的日子很美好,但是危机近在眼前,由不得松懈。


    孙悦白抿唇,一时间只觉得火气上涌:“你只凭着自己的心意,有没有想过我,要是你出了事情怎么办?”


    话音刚落,他的眼前一阵发黑,眩晕感让他有些站不住。


    安殊亭大惊,连忙扶住他在一旁的椅子上:“你身体不好,情绪不宜波动过大,有什么我们慢慢商量就是。”


    孙悦白靠着安殊亭闭上眼睛,平缓了几息,眼前的眩晕感才慢慢消散。


    他轻轻的吐了一口气,脸贴在安殊亭的腰腹,感受着他一下又一下抚摸着自己的背,心里的火气也似乎慢慢平静下来,声音有些沉闷:“抱歉。”


    安殊亭听着他发闷的声音,轻轻笑出了声:“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你也是担心我。”


    他其实也发现了孙悦白或许有些心理上的问题,他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两人接触的这段日子他大多数时候都在有意克制,表现的一直很好,今日这样可见是真的着急了。


    两人说话间,有下人禀报赵国公拜访。


    孙悦白抬眼看向安殊亭,瞬间放下心来,他拍了拍安殊亭:“我们不如听听你父亲的意见。”


    他心里明白舅舅大约也是听到了圣旨的消息,这才匆匆赶来。


    他有多宠溺这个儿子,孙悦白看得明明白白,剿匪这种一看就是吃苦受累的事情,赵国公怎么会让儿子去。


    会客厅,赵国公正在和安殊亭的小厮说话,他慢条斯理的品着茶,时不时的询问小厮安殊亭的近况。


    “父亲。”安殊亭还未走近,就先呼唤了一声。


    赵国公抿了口茶,抬头就看见儿子和楚王携袂而来。


    两人今日穿了样式相似的湖蓝色长衫,一个器宇轩昂,温文尔雅,一个风姿绰约,气韵风流。


    赵国公一愣,眼底沉色一闪而过,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孙悦白已经走到赵国公下首的位置,微微颔首。


    “舅舅。”


    赵国公忙起身回礼:“殿下客气了。”


    孙悦白笑了笑,抬手示意赵国公坐下,自己却在安殊亭身侧坐了下来。


    赵国公就那样看着他那个向来没什么眼色的宝贝儿子接过了孙悦白手里的熏炉,递给身后的小厮。


    赵国公看着两人异常默契的模样,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动,端起茶抿了一口,思绪放缓,这才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儿子:“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情,圣旨想必你也接到了。”


    安殊亭心道果然,点了点头:“刚拿到手。”


    此刻他倒不是很在意圣旨的事情,而是上前为他爹亲自添了茶。


    虽然这个老父亲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的,但实际上宠孩子宠的厉害,小时候他常常背着人将他扛在肩头。


    而他对付老父亲最有效果的办法就是躺在地上打滚,安殊亭那个时候还没有意识觉醒,只是凭着心意去试探大人,就这样被养出了一身反骨。


    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比起上辈子,他的性格变了许多。


    他今日看起来又孝顺,又懂事,搁平时,赵国公早就欣慰的不行,可此刻他只是打量着儿子:“这次剿匪的事情,皇上给我提过,是个好机会。”


    “流匪数量不大,而且你堂叔同去,我托了他照看你,你之前不是还要府兵?等此次回来,我就求皇帝让你去兵部,你也长大了,整日这么晃着不是个事儿。”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次让儿子去就是为了给他刷资历,等他回来就可以直接接触军队。


    第042章 2.12


    孙悦白脸上的浅笑再也维持不下去, 揉了揉额角:“舅舅,土匪凶悍,且凭你家, 还有我,哪里至于让表弟去冒这个险。”


    安殊亭这个当事人反倒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嘴, 手上剥了一半的小蜜橘放在孙悦白手里:“你尝一个, 很甜,大不了我不去就是了。”


    他觉得孙悦白对于自己的过度担心了, 只是他这样坚决,让安殊亭有些犹豫, 觉得倒不如这次推了安他的心,反正也不是非去不可。


    “不去了?”孙悦白闻言转头, 有些惊讶的看着安殊亭。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都是争强好胜,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建功立业的能力, 他没有想到安殊亭这么快就松口了。


    可看着安殊亭有些担心的面容,他整个人有些沉默:“其实若是你实在想去……”


    安殊亭摆了摆手:“不去了, 我还没走你就担心成这个样子,要是我真的走你还不知道该怎么担心了。”


    赵国公看着两人争论了半天, 那种旁人插不进去话的氛围,让他总是带笑的面容, 终于挂不住一丝神情。


    这个时候给儿子镀金,刷资历什么的完全不重要, 他定了定神,向上扯了下嘴角, 硬是挤出笑容:“看到你们兄弟二人感情融洽我就放心了。”


    他捋了捋胡子,对安殊亭说到:“你如今老大不小了, 你沈家表妹和你青梅竹马,不妨将婚事办了,也让我和你娘抱抱孙子。”


    孙悦白心里猛地一沉,手里的橘子都捏烂了,飞溅的汁水顺着指尖染脏了衣服,他偏头看了安殊亭一眼。


    安殊亭忙递了一张手帕过去,皱眉狐疑的打量着他爹,又回头看了一眼孙悦白:“既然爹你都知道了,那也不用试探了,我和表哥在一起了。”


    “至于表妹还有其他女人什么的,你以后还是别提,有点挑拨我们的关系。”


    这说的什么狗屁话,什么是在一起了。


    每当赵国公对安殊亭有所改观的时候,这个逆子总能给他当头一棒,他眼神在两人间巡视,指尖无意识的敲击这桌面。


    他没想到那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抬眼又看了楚王殿下一次,容貌俊秀,韵致天成,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放在心里的美,超越了男女性别。


    赵国公胡子抖了抖,知道不能和逆子硬来,这个破孩子,你越反对他越来劲,他抚了抚情绪剧烈的心脏,面色发黑:“你二人感情不感情的我不管,那总能给我留个后吧。”


    安殊亭天生反骨在这个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他又怕气到了老父亲,起身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那你和我娘再给我生个弟弟。”


    赵国公再也绷不住,反手就朝他身上打过去:“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娘都多大年纪了。”


    安殊亭自知中计忙要躲开,却被赵国公揪住,他甚至站起身追着安殊亭打。


    安殊亭梗着脖子,脸憋得通红:“爹,你就算打死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配种的畜生,生不生孩子还有要求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提起生孩子这个事情,心中浮现出一股熟悉的无奈,就好像曾经也有人在他耳边总是提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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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快二十岁的人了,还被父亲当着爱人的面一顿收拾,安殊亭的脸挂不住。


    好在赵国公了解儿子,撵他去书房拿最近这段时间的功课。


    等安殊亭走远,赵国公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下来,他看着孙悦白,满眼的愧疚惋惜:“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我这个当舅舅的也没帮上你什么,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说,有舅舅我能办的绝不推脱。”


    孙悦白没有说话,低头咬了一口安殊亭临走时又重新塞过来的橘子。


    自从知道他喜欢这个,安殊亭就让人在府中常备,冬日的蜜桔,都是在冰窖里存了几个月的,甜归甜,但总是少了几分新鲜,可是那个人亲手剥好的,滋味似乎又不同些。


    他平静的眸光看着鬓边已然斑白的赵国公,这个男人曾经也将小时候的自己抱在臂弯。


    孙不由想到自己在陈国度过的第一个冬季,那时候还能收到梁国寄来的东西,有父皇母后的,还有就是舅舅寄来的家乡吃食。


    连着几年,每当孙悦白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最期盼的就是来自家乡的礼物与惦念,只是随着一年又一年,礼物数量慢慢减少,东西也变得敷衍,直至后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个时候孙悦白甚至觉得自己被遗忘在了那个冰冷的异国。


    只有一包甜糯糯的栗子糕每年初冬的时候不惧路途,年年准时到来,孙悦白从来都不舍得吃,只是小心翼翼的珍藏着。


    这也是他不讨厌安殊亭的原因,因为这样的礼物一看就是某个嘴馋的小家伙塞进来的,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坚持送了一年又一年,一直到他回国。


    安殊亭也是回国后唯一一个既不高高在上,也不鄙夷怜悯他的人,他记得曾经的自己,将他当成兄长,会为他鸣不平。


    哪怕自己逼他成婚,他也只是用冷漠反抗,其实心软的一塌糊涂。


    只凭他是安殊亭的父亲,将他教养的那样好,孙悦白对他就只有感激的份儿,孙悦白起身避开了舅舅的行礼:“我心里感激舅舅,而且就连我的父皇母后都忘记了我,您又何必多想。”


    赵国公见此眼睛里的愧疚更深。


    他是个俗人,听信了那些流言蜚语,觉得这个外甥奴颜媚骨,毫无气节,他当时或多或少也受到了皇帝和皇后态度的影响,逐渐放弃了那个他们满怀期待迎来的孩子。


    安殊亭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他们这群人才是最没有资格看不起楚王的,那样的情况下他们谁又能说自己比他做的更好。


    赵国公起身,面相深深的躬下身行了一礼,再抬起头看着那双风轻云淡却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压下心底的不忍,最终还是开了口:“亭儿年轻不懂事,我不想看他走上一条千夫所指的路,他的人生该是无限坦途,你们在一起不合适。”


    第043章 2.13


    孙悦白看着眼眶微红, 脊背有些佝偻的舅舅,嗓子仿佛被堵了一样,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


    舅舅说的他都明白, 可是他不甘心,他本就一无所有, 如今连安殊亭也留不住吗?


    可就算他坚持, 安殊亭在面对父母家族的时候还会那么坚定吗难道他又要再一次放弃吗?


    安殊亭透着窗户缝儿看到这一幕有些无奈,他抬手在窗框上敲了几下:“差不多就行了, 该处理公务处理公务,该喝药的喝药, 还是爹今日你要在我家吃饭吗”


    赵国公猛然回头,就看见站在窗户旁的儿子, 他袖手站在那处, 红梅落雪,君子如玉, 但他眼中了然的情绪,还有略带嫌弃的语气, 让赵国公眼睛里的涩意就这么被打断。


    赵国公却双目怒视,只觉得生个兔崽子来讨债的。


    他四周环顾, 精准的盯上孙悦白身后墙上挂着的鞭子,一把拎着就朝安殊亭追过去:“小兔崽子, 老子是为了谁,你这么能耐, 那就老老实实的娶了你表妹,给我安家留个后, 否则别怪老子收拾你。”


    孙悦白愣了愣,看着窗外挑衅的安殊亭, 又见舅舅手脚麻利的拎着鞭子就要去抽安殊亭,连忙跟上去拦着:“舅舅,他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安殊亭朝着孙悦白眨了下眼睛,看着挽起袖子就要冲过来的父亲,下一刻啪的关掉窗户。


    孙悦白一边拦着舅舅,一边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映在窗户上挑衅的喊道:“我都长大了,你最好不要动手,否则我真的要离家出走了。”


    赵国公猛地拉了几下,窗户摇摇晃晃一点也没拉开,气得他冷笑连连:“老子是被你吓大的,你现在松开窗户,我还能饶你一次。”


    安殊亭紧紧拽着:“你将我骗走,然后又是苦肉计,又是煽情的不就是想要拆散我和表哥,对着亲人你还演戏,你倒是有理了。”


    安殊亭太了解他爹了,一天和这个斗,那个斗,像个斗鸡一样,刚才那副软弱颓丧的模样即便有真心,但大部分绝对是装的。


    他一副大孝子的模样,完全搅散了孙悦白那一瞬间的不安,心里觉得自己霎那间的鬼迷心窍有些好笑。


    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了吗?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日后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守住,怎么就被他舅舅一时间闹得失了方寸。


    孙悦白看着被安殊亭气到怒发冲冠的舅舅,不怎么走心的拦了拦。


    最后又好心的将黑着脸一路上大骂讨债鬼的舅舅送出府,目测着国公府的马车转过街口,他眼尾轻扬。


    安殊亭既然决定不去江北剿匪,自然要去找皇帝,没想到这次的差事并不好推脱。


    孙悦白的情绪也越来越不好,最近一段时间就像个火药桶,府里的下人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日,正好是元宵灯会,安殊亭邀了孙悦白出去散心。


    平日一到夜里就开始宵禁的街市今日格外热闹。


    安殊亭陪着孙悦白一直从街头走到街尾,挤过拥挤的人群,街的尽头有一座拱桥,这里还是流水潺潺的模样,甚至河边还有些草色。


    两人并肩从桥边走过,孙悦白忽然站住不动,安殊亭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桥上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皇帝和连玉,此时的连玉已经换回了女装,手里提着一盏粉色的莲花灯。


    一身青绿色的长裙穿在她身上,清丽秀美又带了几分英姿飒爽。


    安殊亭突然想到书里描写女主和皇帝定情的场景,他脱下身上和孙悦白同色的披风,又给孙悦白套了一件:“要下雪了。”


    孙悦白皱眉,抬眼望了望天空,又低头拽了一下还带着安殊亭体温的披风:“今日似乎并不太冷,而且早过了寒冬,怎么会有雪。”


    安殊亭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正要说话,下一刻,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上游,满池花灯闪烁着点点光晕,顺着水而下,仿佛漫天星河缓缓流淌,这样奇幻而美妙的景观引起了众人的惊叹。


    连玉的心有一瞬间心跳如鼓,平素沉稳克制的脸扬起了笑,明媚又夺目。


    她将手里的花灯提高了一些,感受着周围所有男女发自内心的惊叹羡慕:“我很喜欢。”


    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得了这样令人沉醉的美景和爱意。


    洋洋洒洒的雪花,被风送来人间,仿佛见证者此刻震撼人心的情境。


    连玉伸出了手接住一朵,看着它在掌心融化。


    周围是不绝于耳的惊叹,起哄声:“姑娘,这样的情郎可要好好珍惜”。


    安殊亭没有去看他们,而是伸手将孙悦白睫毛上落下的一朵雪花拂去,蹲下身,从水里捞了一朵花灯,捧到孙悦白面前:“喜欢吗?”


    孙悦白低头,是一朵艳色的山茶花花灯:“不过一盏花灯而已。”


    安殊亭看他兴致不怎么高,笑而不语,拆开花灯上的纸条,偏头借着月光念到:“希望孙悦白健康快乐,生活美满。”


    “真是个好兆头。”


    孙悦白看着他含笑的眼睛,心脏微跳,狐疑的拿过他手里的纸条,字迹龙飞凤舞,却又流畅有力,一看就是安殊亭写的:“这是你送我的?”


    很快也有其他的人效仿安殊亭,从河里捞花灯玩,他们也翻到了花灯里的祝福。


    “希望孙悦白能越来越有钱。”


    “希望孙悦白不要总发脾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希望孙悦白永远满眼星光,恣意随性。”


    孙悦白听着这些陌生人嘴里的话,明明几十岁的人了,偏偏控制不了眼睛里的酸涩。


    他一把抱住安殊亭,眉眼都是笑意,声音却哽咽:“你怎么这么好。”


    明明刚刚看到连玉的表现,他只觉得不以为意,帝王的真心也有人能相信,可这竟然是安殊亭为他点的满池山茶花灯。


    孙悦白只觉得整颗心鼓鼓胀胀,抱住安殊亭的手不住收紧,恨不得将自己嵌入到安殊亭身体里。


    越来越多凑热闹的人学着其他人的模样,捞起河里的花灯,念出了千奇百怪的祝福语。


    孙悦白的名字出现在许多人口中,她们都露出会心一笑,心里却又十分羡慕。


    连玉显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桥下的情景,看着雪中相拥的孙悦白和安殊亭,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陛下,这?”


    皇帝没有回答连玉,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漫天风雪中,相拥而立的安殊亭和孙悦白:“他们两人还相处出感情了,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真是有碍观瞻。”


    第044章 2.14


    连玉下意识的去看孙悦晟, 或许是灯光昏暗,她竟然觉得皇帝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酷,她提着花灯的手微顿。


    再看的时候素来礼贤下士, 宽厚谦和的皇帝已经牵着她的手拾阶而下。


    连玉彻底看不清他的神色,略微挣扎了一下, 在察觉到对方倏然收紧的掌心后, 怔了怔,动作微松。


    孙悦晟就这样牵着连玉, 一步一步来到楚王和安殊亭面前。


    他站在拱桥的石阶上,居高临下, 皱眉对安殊亭道,“表弟, 你们这样荒唐, 舅舅知道吗?他前些日子可是进宫和母后说要给你和沈家姑娘赐婚,来日懿旨可就下了。”


    楚王, 安家,他们每一个人总会在自己最高兴的时候当头一喝, 告诉他他这个皇帝软弱无能。


    明明今日是他和连玉互明心意的时候,安殊亭却突然出现抢走了所有风头。


    他给楚王和表弟赐婚可不是为了看他们相亲相爱, 你侬我侬的。


    那样傲慢的安殊亭会喜欢上一个声名尽毁的男人?又或者安家当真心怀不轨,否则他想不明白安殊亭为要这样讨好自己那个不男不女的皇兄。


    孙悦晟第一次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了解表弟。


    安殊亭听到皇帝的声音, 轻轻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孙悦白的肩膀, 慢慢松开他,姿态自然的牵起他的手, 然后他十指交扣。


    转身去看皇帝和连玉的时候,满脸调侃:“怕什么, 我们可是陛下圣旨赐婚,什么沈家姑娘,我可不知道。”


    说话间他又冲着连玉笑了笑。“陛下和连将军,不,是连小姐看来好事将近。”


    他一句连小姐让连玉这两天才稍微恢复了一些的郁气又涌了上来,明明自己已经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偏因为这样一个蠢货,多年努力毁为一旦。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安殊亭:“安公子有空关心我,倒不如好好准备剿匪的事,多为百姓干些事实,毕竟总不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鸡掌军。”


    安殊亭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眼连玉,又看着皇帝,恍然大悟:“原来让我去剿匪就是连小姐的报复,那连小姐可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我安家练兵的本事了。”


    “不过是小小湖匪而已,我必然打的他们心服口服。”他心里隐约的线索终于连上了。


    剧情里这个时间段朝廷因为剿匪屡次失败,已经有倾向让连玉去了,所以她必然对事情早有关注。


    可如今就因为他揭穿了连玉的女儿身,朝廷那些老顽固此时异常的团结,绝不会让连玉再去沾染权柄。


    所以连玉索性就在背后推了他这个文弱不堪,只会高谈阔论的公子哥儿去,当然还连带了几个同样想要刷功绩的王公贵族子弟。


    如今让他们一路跟着去剿匪是大势所趋,他爹在朝堂上还做不到一手遮天,也给了皇帝一直不松口的理由。


    连玉不想一下子就被安殊亭被戳中了心思,深深凝眉,无论多少次,她还是不习惯安殊亭这种过分直白的莽撞行事。


    此刻,对上安殊亭仿佛能窥透人心的眼睛,她第一次从心里正视他,但面上却是嗤笑一声。


    她又看了眼站在安殊亭身侧,从始至终都满眼专注注视着安殊亭的孙悦白:“那我可真要拭目以待了。”


    就算他猜到了又怎么样,那群湖匪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尤其是他们的那个二当家,智计非凡,远非常人能比。


    朝廷出动了那么多人都铩羽而归,安殊亭一个连王都都没有走出去过,只会读书的文弱书生又凭什么扭转乾坤。


    安殊亭并不理会连玉,他松开孙悦白的手,上前几步,习惯性的搭上了皇帝的肩膀。


    感受到身侧的灼灼目光,他下意识回头,就看见孙悦白正拢着披风,眼神直勾勾望向他搭在皇帝肩头的手臂,顿时有些心虚的挪下来。


    他抵着拳头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声,扯着皇帝就往一边走去:“表哥,给十万两……”


    孙悦白隐隐听见安殊亭对皇帝狮子大开口,他敢保证皇帝别看这会儿眼里是带着笑的,实际上心里不知道要恼怒成什么样子。


    毕竟安殊亭突如其来的满池花灯,完全将皇帝送给连玉的礼物比到了地底,他这个时候讨东西,就连孙悦白一时间也看不清他家这个是真傻还是假聪明了。


    尤其是想到皇帝和连玉都一心想要安殊亭接下这趟差事,他心中忧虑更甚。


    孙悦白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的暖玉,忽然听见身边的连玉开口。


    “我不曾想过殿下竟然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


    孙悦白抬头,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他怎么样我自然知道,不需要外人评说,连小姐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


    “也不要打安殊亭的主意,这次剿匪的事情,我记住了,若是安殊亭有事,无论是我,还是赵国公都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孙悦白语气平静,眸子却深邃如渊,此刻的他就像是暗夜里的孤狼,毫无顾忌的露出自己锋利的牙齿。


    连玉静静地看着曾经温润秀雅的悦哥哥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威胁自己,对孙悦白那点若有似无的情绪彻底消散。


    “那就试试看。”她提起手上的花灯,低头吹灭它,对着孙悦白笑了笑,很淡,但莫名让人觉得充满了挑衅。


    仅仅是一个晚上,王都里留下了安殊亭的传说,所有人都知道他为大名鼎鼎的楚王殿下放了满池花灯。


    各种羡慕、嘲讽或是看热闹的流言沸沸扬扬,但流言的主人早就抱着大把银票,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事实证明孙悦白确实低看了安殊亭。


    他洗漱完,拿着布巾边擦头发,一边在床边坐下,看着安殊亭将银票又数了一遍。


    “你从回来就开始数这些银票了,小财迷。”他都不知道这是安殊亭趴在床上数的第几遍,足足十万两,被他铺的满床都是。


    安殊亭被他打断,将最后几张收起来,随口道:“或许我上辈子的媳妇儿就是个钱罐子,我被他影响了。”说完他自己都被这个回答逗乐了。


    孙悦白看得好笑极了,揪了一下他的耳朵:“你还想要什么媳妇儿,我不好吗?”虽然知道安殊亭在开玩笑,可他依旧心里酸溜溜的。


    安殊亭连忙举起双手投降:“我觉得我上辈子的媳妇儿可能就是你,但你怎么不喜欢钱了呢。”


    他一句话让孙悦白哭笑不得:“你若是喜欢的话,王府账上还有钱,明日让管家拿来都给你,不过皇帝可一直都不是什么大方的人,你是怎么让他松手的。”


    原本他都打算好若是安殊亭要不来钱,自己就想办法在府上支一些给他,谁让安殊亭今日让他这么开怀。


    不曾想一晚上都没过,人家就捧着钱回来了,要知道这可是十万两,王府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两万而已。


    安殊亭眉眼舒展,坐起身,松了被子,挪到床边,接过孙悦白手里的布巾一边帮他擦头发,语气中带了几分得意:


    “我跟他说他不给的话,我就和我爹还有太后姑母告状,就说他为了连玉故意送我去受苦。”


    “我爹最恨吃里扒外,姑母这辈子最看不惯性子强势的女子,肯定要找皇上说道说道。”


    而且原剧情里的名场面,帝王亲手做的花灯,情人桥上数百人的见证下表衷情,还有他掏私库悄悄为女主准备的纯金两人高骏马。


    真的是悄悄的,为了怕太后还有其他人知道,他甚至是找了民间的大商人定做,而这一堆银票自然就是买金。


    安殊亭从明白自己撞上了什么节点,就在想着那匹金马了。


    现在多好,金马的大部分身体成了银票全都进了自己的腰包,他敢笃定,皇帝短期内不会再从私房钱里那么大方的拿出第二个十万两了。


    孙悦白嗯了一声,安殊亭的动作很轻柔,修长的指尖从发间穿插,不轻不重的力度,舒服的让人忍不住叹息。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还有呢?”


    他那位母后温柔贤淑了一辈子,所以看不惯性子厉害的女子,更何况是连玉这种能去军营杀敌的,在她眼里就是不安于室,她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宝贝儿子胡来。


    而那位舅舅最护着儿子,一向嚣张惯了,说不定真的会去皇帝那里胡搅蛮缠,也够他头疼一阵子了。


    只是这样可不足以让皇帝出血。


    手里的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安殊亭将帕子放在一边,从身侧抱住孙悦白,嗅着他发间山茶花的清香:“我还给他说了,要是不给我钱,哪怕他们把我绑上马车,我也会逃跑。”


    “反正最多就是回来关个禁闭,罚我爹俸禄,降我爹的爵位,我无所谓。”他一副混蛋姿态,皇帝也怕真的错失良机。


    他和皇帝都心知肚明,最多就是这样轻拿轻放,甚至连这种惩罚可能都不会有。


    安家屹立于梁朝权势顶峰靠的也从来都不是什么显贵的爵位。


    枪杆子里出政权被安殊亭故去的爷爷玩得明明白白,也被他爹从骨子里深刻信奉着。


    这也是在皇权更迭时,许多世家就此倒下,而他们家一跃而上的原因。


    他爷爷是世家里的异类,却也是所有世家不肯承认其实在心底羡慕模仿的对象,可惜自他以后再没有人有机会成功过。


    第045章 2.15


    孙悦白心道果然如此, 睁开眼睛勾住安殊亭的脖子,两人双双躺倒在床上,偏头, 抬手点了点安殊亭的嘴唇:“你这张嘴可真厉害,所以你是真的糊涂, 还是在装傻充楞呢?”


    “皇帝对你们家十分防备, 此番这般坚持让你去江北,也不单单是连玉背地里使坏, 恐怕皇帝也是乐见其成。”


    安殊亭一把抓住他的指尖,轻轻的吻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所以, 殿下, 我们私奔吧。”


    “什么不怀好意的皇帝,什么赐婚的懿旨, 只要咱俩跑了,就不算数了, 我府里的眼线说了,我娘最近在准备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我有点招架不住。”


    孙悦白看着他含笑却又有几分坚定的眼睛,摇了摇头:“不是你说的, 撺掇人私奔的不是好人吗?我被迫远离了王都大半辈子,如今不想当个懦夫。”


    话落, 他平躺在床上,望着床顶, 一只手无意识的搭在肚子上。


    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生根发芽,安殊亭的医术意外的不错, 孙悦白前段时间被他一直用药膳养着,身体好了很多。


    他自己也是懂医术的,他的身体他更清楚,自然明白这有多难。


    无意间的一次把脉,他发现了这个小生命,孙悦白惊慌失措,几番确认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怀了个孩子。


    男人怀孕,乾坤颠倒,阴阳相悖,这种事情太妖异了。


    老皇帝浑浊的眼神,得意的戏言仿佛瞬间成了真。


    孙悦白第一反应就是在所有人没有发现的时候,偷偷弄掉这个孩子。


    想要避开懂医术,又对自己十分上心的安殊亭很难,可他依旧找到了好几次机会。


    只是最终还是舍不得。


    这是他和安殊亭的孩子,哪怕世人容不下他,他的父亲或许也会厌恶他,可他也确实是安殊亭和自己因为爱的结合而孕育的。


    至于安殊亭说的私奔,有一瞬间他觉得这是一个可以让他们远离勾心斗角的好办法。


    可他的孩子难道要走上自己的老路,隐姓埋名,无根无萍,或许还要给他按上一个不知所谓的生母。


    孙悦白不愿意,他的孩子天生就应该是身份高贵,无忧无虑的,所有人都应该尊重他,他应该在亲生父亲们的疼爱下长大。


    还有安殊亭,他怎么舍得他因为自己远离家人,后半生寂寂无名,他不曾过过苦日子,若是有一天安殊亭后悔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房间里半晌的沉默,最终还是安殊亭幽幽叹了口气。


    他怎么会不懂他的执念,但听到他毫不犹豫的拒绝还是有些失望。


    安殊亭半趴着,看着孙悦白此刻平和安静的神色,笑了笑:“我就打算私奔一阵儿,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你既然不去,那我自己先走了,等风头过了我就回来。”


    孙悦白正出神,听见安殊亭的话瞬间转头,一双锐利漂亮的眼睛一寸一寸的打量着他的神色,半晌,才道:“你要是打算提前跑不去剿匪也是件好事,只是多带些人,注意安全。”


    安殊亭眨了下眼睛,整个人就要贴着孙悦白趴到他身上,却看见他往旁边挪了一下。


    “都说红颜易老,君心易变,你这么快变心了吗?”


    安殊亭这话并非乱说,他发现孙悦白最近不太粘他了,今日更甚,他都快明说自己要离家出走了,结果孙悦白根本就没有不舍挽留。


    孙悦白一把捂住他的嘴:“明明是你自己一门心思的要往跑怎么赖我,那要不别去了,你娘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也闹,反正你这么厉害,谁能制得住你。”


    安殊亭满心的失落被孙悦白一把按了下去。


    那日之后安殊亭所谓的私奔仿佛随后一提,只是两人的关系有了点小小的变化,孙悦白似乎忙碌起来,而安殊亭却变得异常粘人。


    安殊亭母亲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果然如约而至,若是其他小辈完全没办法,但谁让她倒霉生了安殊亭呢。


    母亲哭,他也哭,他甚至是抱着国公夫人的腿哭得伤心欲绝,母亲绝食,他也不吃,美名其曰孝顺母亲。


    眼看着她娘都挂了脖子,人家自己也弄系了一根,和他娘弄成一排,比他娘还积极,弄的国公夫人生怕儿子弄巧成拙。


    就连自认冷漠的孙悦白也有些莫名同情他舅母,堂堂国公夫人,世家大妇,体面了一辈子,临了被儿子闹得浑然像个泼妇,可见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他才提了一句,结果安殊亭就说,他爹也是假斯文,这主意说不定就是他出的,一个被窝睡不了两种人,也许她娘从前就是装的好。


    孙悦白看着披了一身君子皮囊,实则是个小混蛋的安殊亭,认同的点了点头,只能自己备了许多礼,试图安抚一下被儿子气的不行的老两口。


    两府就这么热热闹闹你来我往了好一阵子,直到安殊亭他们一众贵族子弟和军队随行出发,国公夫人这才按耐不住,结束了养病的日子,亲自登了楚王府的大门。


    寒冬将过,又是初春。


    安殊亭站在马车前,正在和孙悦白话别。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吗?”安殊亭的语气里满是不舍。


    孙悦白看了一眼雁归,又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二十几个身手顶尖的侍卫,都是舅舅从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一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心下安定,摇了摇头。


    “你去吧,遇事不要冒头。”他上前轻轻抱住安殊亭,在他耳边低声道:“等过些时日回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孙悦白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要将孩子的事情告诉安殊亭,其实也根本瞒不住。


    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最起码要在他安排好,有绝对的力量保护孩子前,这个消息必须捂死。


    到那个时候无论安殊亭对这个孩子是什么态度,他都有把握让他离不开他们父子。


    安殊亭愣了一下,狐疑的看着孙悦白:“你这段时间确实不对劲儿,真的是惊喜吗?别是惊吓才好。”


    他这段时间虽然在准备出行的事情,但对孙悦白的关注一点也没有减少,毕竟他家这位是个一言不合就一顿乱杀的反派。


    尽管剧情里这个时候他还在蛰伏,且他如今情绪越发平和,也没什么搅风弄雨的举动,但安殊亭依然不敢松懈,这个时候冲动行事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他正打算叮嘱几句,身后传来他娘的声音。


    “小混蛋,你这么狠心,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见娘了吗?”国公夫人没想到自己一来就看到儿子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依依惜别。


    她一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偏偏拿自己的儿子没有办法。


    旁边的老嬷嬷伸手扶着夫人下马车时,都能感觉到她气得胳膊都在颤抖。


    安殊亭连忙快步走到马车旁,接替老嬷嬷,稳稳地扶着国公夫人下了马车。


    看到他娘神情不太好,故作惊讶的扶着她的肩膀,仔细打量:“几日不见,娘你瞧着越发年轻了,我哪里是不敢见你,我是怕气着您,我爹回头收拾我。”


    “不过您今日来送我,我就知道娘原谅我了,这下子我出门也能安心。”安殊亭亲昵的搂着他娘肩膀走了几步,不过几句话就将她哄笑了。


    看到孙悦白站在几步之外,不知是该过来还是远离的,他又喊了一声:“表哥。”


    国公夫人脸色变了变,最终没有说什么。


    孙悦白走过来,就听见安殊亭道:“我不在家的这段时日,劳烦表哥你帮我关照一下母亲。”


    “母亲最喜樱花,往年初春之时候我都会日日采摘为她插上一瓶,今年大概需要你代劳了。”


    孙悦白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国公夫人轻哼一声,转过脸不去看孙悦白,她心里高兴儿子哪怕吵架也记得自己的喜好,又厌烦儿子将这事情交给她讨厌的人。


    安殊亭拍了拍他娘的肩膀又对孙悦白道:“表哥你每五日只需要差人将花折回去,插进我之前找人烧好的一套瓶子里,让下人送去国公府就行了,一次一瓶花,差不多时候我就该回来了。”


    “我娘看你不顺眼,你不登门我也就不担心你平白受气了。”


    孙悦白下意识的去看国公夫人的神色,发现她果然一副又爱又恨的模样,眼睛里的笑意一闪而逝。


    剩下的时间就是安殊亭在絮絮叨叨交代一些事情,国公夫人和孙悦白两人细细的听着。


    两人挥着手目送安殊亭,等马车转了弯再看不见,国公夫人这才偏头看了孙悦白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046章 2.16


    安殊亭骑着马行走在山野间, 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一百多个侍卫兵卒,这个时候他早就离开去剿匪的军队不知道有多远了。


    他觉得之前的玩笑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安殊亭趁着大家不注意, 带着一队心腹跑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他的风格。


    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 除了那封放在枕头下的两封信, 一封是他告知孙悦白跑路的事情,同时叮嘱了孙悦白要防备连玉和皇帝。


    另外一封则是给他爹, 点名了皇帝的心思。


    赵国公作为朝堂之上混迹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其实也不是真的没有察觉, 只是有些道理明白归明白,但他们家恐怕也是被架起来, 进退不得了吧。


    安殊亭挑了挑眉, 不过这些时日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来日方长。


    还没等安殊亭继续展望未来, 一群山匪如蝗锋过境从路两边冲了下来:“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安殊亭勒住马, 眉眼轻扬,竟然还有人敢打劫他。


    不过是几息的功夫, 一群山匪倒了一地,一个个被捆得像待宰的山猪。


    安殊亭蹲下身, 捏着络腮胡子土匪的下巴,端详了一番, 他额头上那个像王字一样的纹身特别明显:“山老虎?”


    “是我,好汉, 我有眼不识泰山,好汉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您能放了我和我兄弟。”山老虎心里憋得厉害,锃亮的刀光照在脸上,让他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这样装备精良,身手彪悍的人马他怎么就眼瞎了没看到,对方这明显是有备而来。


    “识时务,我喜欢”安殊亭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这群土匪,笑眯眯的拍了拍掌心:“走吧,带我去山上看看。”


    这是要让他引狼入室,可他周围的刀光剑影实在晃眼,他能怎么办,山老虎欲哭无泪。


    安殊亭这一行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找好了根据地,这个地方可不是他瞎找的。


    别看江北的水匪闹得沸沸扬扬,影响深远,但后面真正发展出气候的还是这个山窝子。


    人家是真的将闷声发大财学到了精髓,又借着三面环山,背靠北洲的地理优势,在乱世中吸纳了很多流民。


    虽然这只队伍后面因为各种原因消亡了,但依旧给安殊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反正他觉得自己不接这个盘都有些对不住自己知道剧情的金手指,而且当一个起义军头头听起来还挺刺激的。


    于是半个月后,楚王府就收到了抛夫弃子独自私奔的安殊亭寄来的信。


    彼时孙悦白刚灌完了药,皱着眉躺在书房窗下安殊亭最喜欢的躺椅上,一下一下的安抚着肚子里这个调皮好动的小东西。


    这时候有下人敲门:“主子,外面有小乞丐送了一封信过来,落款是公子。”


    孙悦白坐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在书案前坐下:“进来吧!”


    下人拿着一封印着山茶花钿的信恭敬递上。


    上面是安殊亭龙飞凤舞的落款,孙悦白拆开信封,手腕抖了抖。


    日安,我已经顺利跑路,目前蹲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即将开启一项伟大的事业。


    从前总在一处不觉得,如今离家在外忽然倍感思念,夜里独自躺在床上只觉得孤冷寂寞,真想如从前一般抱抱郎君,郎君真的不愿意来陪我吗?这里风景不错,民风淳朴,实在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孙悦白只看着,眼前就不自觉的浮现出他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委屈巴巴的样子。


    这段日子他又何尝不是觉得难捱,孙悦白不自觉的摸了摸肚子:“小家伙,为了你我可是都不能去陪你爹了。”


    肚子里的孩子仿佛听到父亲的话,活跃的动了好多下,孙悦白忍不住心生喜悦,点了点已经有了一些弧度的肚皮:“你爹爹是心血来潮去当土匪了吗,你日后长大也要是像他一样活泼快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被孙悦白以为当了土匪的安殊亭,此时正站在山头,看着自己未来的第一片江山。


    第047章 2.17


    被孙悦白以为当了土匪的安殊亭, 此时正站在山头,看着自己未来的第一片江山。


    安殊亭有钱有人,还有一群有精力没处使的土匪。


    这群土匪大多都是在山下混不下去的流民, 战斗力自然不怎么样,一般都是用人数来围攻, 且他们就是打劫点钱不伤人, 算不上穷凶极恶之辈。


    安殊亭上山后看到错落有致的房屋,耕种仔细的田地, 俨然一个村落的模样,心下点头, 在这个时代还算不错了,但远远达不到他的要求, 于是便派人监督他们去建设山寨, 也算是让他们劳改赎罪了。


    一年时间转瞬即逝,朝堂里的局势愈发紧张, 连玉和皇帝联手,对朝堂进行了清理, 赵国公尽管看起来稳坐泰山,实则内心焦灼不已。


    安殊亭虽然不露脸, 但依旧是王都里的名人,毕竟能够混到领旨办差, 却因为害怕中途逃跑的也就这一个了。


    而且他的夫婿楚王殿下更是在王都里搅风搅雨,大肆敛财, 残暴乖戾的性子显露无疑,安殊亭几次都怕他翻车。


    事实证明楚王殿下的政治能力不愧是被书里检验过的, 那些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大概是安殊亭多次邀请他来根据地,对方因为事务繁忙无法前来, 所以他家殿下大手一挥送了许多钱。


    然后安殊亭仿佛找到了发家致富的路子,将家里的亲戚扫荡了一遍,就连堂哥家的小侄子都没有放过,但依旧有些捉襟见肘。


    毕竟如今的他养了几万流民,哦,应该说是几万起义军。


    好在幸运是属于百姓的,他们竟然在山的附近发现了金矿,这也给了安殊亭不断扩大军队规模的底气。


    转眼又是半年,安殊亭不再养精蓄锐,而是伙同浩浩荡荡的起义军扫荡了周围全部的非己方的势力。


    等皇帝剪除了朝堂其他有威胁势力,借北方起义军动乱,将安家的主力军队派往北地镇压暴乱的时候,屠刀缓缓靠近一直支持他的舅舅时,突然传来急报。


    起义军近二十万人马攻陷大量城池,接管了北方半壁江山,如今已经取直道直奔王都而来。


    皇帝和众位大臣都傻了,他们从未看得起那些手无寸铁,目光短浅的百姓起义军队,就算他们有些已经形成了势力。


    但这两年此起彼伏的起义军实在是太多了,就算名声大又怎么样,他们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朝廷军队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但这次起义军来势汹汹,就算皇帝当即派军队防卫,依旧抵挡不住。


    这个时候已经成为贵妃的连玉站了出来,主动请缨,这群大臣这才记起这位曾经在战场上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可惜这一次昔日威名远震的将军也抵不住天下大势,即便她有勇有谋,可耐不住对方数倍精悍凶猛的军队,还有贪生怕死之辈偷偷开了城门。


    国公府,赵国公满身颓丧,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怎么就败了呢?”


    国公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按住身边陪伴了自己一辈子的夫君肩膀:“没事,我们识时务一些,总能保全家里人。”


    可他们也都知道这不过是安慰的话,作为皇帝的母家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尤其是赵国公作为皇帝的舅舅要是落到那群乱臣贼子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可就算没有这一遭又怎么样,皇帝同样容不下他们,就算得了儿子的提醒,但只要国公府一日不死绝,在军中的影响不消散,皇帝就容不下他们。


    或许从他们靠着一己之力在艰险重重的夺位之争中扶持着皇帝走上高位,他心里就容不下他们了,毕竟皇帝不是先帝,而他们也不是爷爷,总归安家走到了末路。


    唯一让夫妻二人觉得欣慰的是他们的儿子安殊亭或许能逃过一劫。


    赵国公拍了拍老妻的手:“我这一辈子虽玩弄权势,但也称得上兢兢业业,不愧于祖宗天地,多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


    国公夫人再也憋不住哭出了声:“夫君。”


    赵国公拿起手帕,为夫人擦了擦眼泪:“希望亭儿经此一事能够懂事些,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两位跟我走吧。”孙悦白依旧是声音冷肃的模样,只是今日穿了一身灰色的衣服,看起来低调暗淡。


    赵国公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这位楚王殿下,听到他的话有些怔愣,但他看了看身边的妻子:“你带着我夫人走吧。”


    山河破碎总该有人留下来,哪怕那些起义军说是善待百姓,名声极好,可总要有人留下来转圜为那些无辜的百姓做些什么。


    安夫人却是摇了摇头,背过身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回头她又是那个端庄雍容的国公夫人,她坚定的看向赵国公:“我陪着老爷一起。”


    说完她又看向孙悦白:“从前是我不好,殿下不要计较,日后我儿就交给殿下了,希望你二人相互扶持,顺遂安康。”


    前些日那些想要逃跑的世家大族多少人都被堵在城中,而这位殿下能在今日众人都去城门迎接的时候说出带他们走的话,可见心思缜密手段厉害,亭儿有他关照,她也能放心些。


    孙悦白看着夫妻二人,皱眉。


    此时,他手里提着的小篮子动了动,小小的襁褓里胖乎乎的小娃娃眨了眨眼睛,见爹爹没有在第一时间理他,咧嘴就要哭。


    孙悦白眼疾手快的抱起他亲了亲:“好宝宝,爹爹在呢,今日怎么醒的这么早。”


    小家伙得到了爹爹的香吻,立刻咯咯的笑了起来。


    国公夫人这才注意到孙悦白手里抱着的是个孩子,面色微僵,尤其是看着活阎王一样的楚王一副慈父的模样,心下为自己儿子感到委屈,面上也就带了几分。


    当初亭儿为了他像被鬼迷心窍一般,可亭儿离家不到两年,这位楚王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王爷。”


    “这是安殊亭的儿子,你们的亲孙子。”


    孙悦白话音落下,国公夫人瞪大了眼睛,赵国公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第048章 2.18


    孙悦白话音落下, 国公夫人瞪大了眼睛,赵国公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两人疾步走到孙悦白面前,赵国公夫人看着小娃娃那张粉嫩漂亮的笑脸, 霎时间笑中带泪看向赵国公:“和亭儿小时候可真像。”


    尤其是耳垂上带着的小红痣简直和安殊亭一模样。


    赵国公点了点头,看向孙悦白:“这孩子?”


    他们之前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说明孩子的母亲瞒的紧, 赵国公也没想到自己儿子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样,其实孩子都有了。


    但孙悦白能够接受这个孩子, 还这样疼爱,让赵国公夫妇心里对他多了几分感激和歉意。


    孙悦白抿唇, 将孩子递给想要抱他的舅母,神色有些怪异:“孩子母亲去世了, 将孩子托福给了我。”


    听到回答国公夫人并不深究, 只是爱怜的摸了摸小孩子软软的脸蛋,被小娃娃笑的仿佛月牙一般的眼睛看着, 只觉得心都化了。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慌乱声响,管家满脸惊色的跑了进来:“老爷, 不好了。”


    赵国公皱眉看向门外:“慌什么。”


    “外面来了许多军队,这下子该怎么办。”


    国公夫人面色一变, 抱着小孙儿的手紧了紧,看向孙悦白时容色忧虑:“你今日不应该来的。”


    自己悄悄离开就好, 何必冒着风险来找他们,也不会被堵在府里。


    孙悦白没有说话, 侧身挡在舅母身前,看向门外时眼神锐利如剑, 腰间的剑也被他抽出,提在手里。


    他在门口悄悄留了接应的人手, 尽是心腹,绝不可能背叛,可此时军队围堵,他们竟然毫无动静,只怕是出什么意外。


    孙悦白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后悔,不过不是后悔来找舅舅、舅母,毕竟他应了安殊亭的嘱托。


    他后悔的是今日来时应该先把儿子送走,可是将小家伙交给其他人他怎么放心。


    “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有人大步流星从远处走来,一身白色盔甲,剑眉星目,英姿不凡。


    门口围着防御的侍卫府兵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来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


    安殊亭将手里的头盔扔给张武:“武叔,都说了你年纪大了没事别老动刀动枪,也不怕闪了腰。”


    安殊亭大摇大摆的挤开护卫,进了厅堂,就看见孙悦白提着剑,还有爹娘也在,瞬间眉开眼笑:“我回来了。”


    哪怕他此刻一身盔甲,皮肤有些黑,也长高了,但国公夫人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儿子:“亭儿。”


    国公夫人红着眼眶,朝儿子迎了过去,却看见他径直奔向自己身侧的孙悦白,一把抱起对方转圈圈。


    “表哥,我好想你。”


    孙悦白手里的剑掉落,任由他发疯,也反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完全忽略了半路收回手的国公夫人。


    赵国公轻笑,走上前搂了一下夫人的肩膀,很快就松开。


    不同于夫人只盯着儿子,他很明显的看到门外那些守着的那些士兵,一身铠甲,气势凶悍。


    有几个他认出来是从前放在儿子身边的心腹府兵,但更多的是不认识的,无一不是好手。


    他这个儿子说的干大事,莫不是投靠了起义军,赵国公心中暗暗猜测。


    安殊亭看着孙悦白怎么也看不够,忍不住对着他的脸亲了一下:“表哥,你看起来瘦了,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我每次想你的时候都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


    安殊亭有些心疼,或许是许久未见,所以在他眼中孙悦白的消瘦很明显,整个人弱不胜衣,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孙悦白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脸:“嗯。”他也想他。


    身边重重的咳嗽声响起,孙悦白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安殊亭的父母都在,他收回手,松开安殊亭。


    安殊亭被心爱的表哥推开,也轻轻咳嗽一声,转身笑眯眯的看向他的爹娘。


    这次他终于注意到母亲怀里抱着的小娃娃,像个小汤圆一样,白白胖胖,看着就他觉得莫名亲近。


    安殊亭上前,小心翼翼的掀开蓝色的襁褓,捏了两下小家伙肉乎乎的小脸,略带惊奇的看向他爹娘:“您二位是趁着我不在家给我生了个小弟弟吗?这也太惊喜了。”


    难道他爹娘是觉得自己这个大号靠不住,打算重新练小号,好继承安家香火,这可真是太好了。


    “胡说什么?”国公夫人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孙悦白,这个憨货连自己有儿子都不知道,他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楚王解释吧。


    “这些事情回头再说吧,你先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孙悦白上前一步,打断了两人的话,意有所指的看向外面的军队。


    赵国公也负手而立,视线落在安殊亭脸上,显然也是等他的回答。


    安殊亭顿了顿神色,怅惘回忆的看向外面一个个长相俊朗又骁勇善战的卫国军,神色深沉:“唯有少年凌云志,敢叫日月换青天,这都是朕打下的江山。”


    赵国公直接给他后背甩了一巴掌:“口无遮拦,说人话。”


    安殊亭看着他爹手欠打在盔甲上之后,隐下有些吃痛的神色,笑眯眯的弹了弹胳膊不存在的灰迹:“哎,不要这么急躁,一言不合就动手,哪里还有家主的稳重模样。”


    “好了,不逗你们了,我就是如今卫国军的领袖,如今卫国军掀翻了腐败的旧王朝统治,新时代新征程,我们也应该为百姓做些什么了。”安殊亭站在几人中间神色坚毅,语气坚定。


    他说这话此刻却是完全的发自内心,或许原来只是怀着自保的心态,可真正一路走来,看了那么多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不做些什么,也枉费了他来这世上走一遭。


    孙悦白此刻才觉得安殊亭真正蜕变了,不仅仅是外形上的英武强健,他的内心更加坚定,整个人似乎散发着别样的光芒,或许正是这样的安殊亭,才能在振臂一呼时候,就有那么多人响应追随,为他出生入死。


    安殊亭说完,还在等家里人继续追问,却见孙悦白和赵国公一个沉默不语,一个眼神复杂,就连国公夫人都有些失神的望着儿子。


    尤其是赵国公,他才发现儿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长大了,比他想象的更加优秀。


    哪怕在外人看来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权臣,可是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为民请命、安定天下的夙愿,只是后来见证了太多的朝堂碾压,他们也渐渐地学会了衡量,失去了最初的理想。


    可他的儿子既有想法又胆大,改朝换代的事情他也敢做,还偏偏这样艰险重重的事情似乎被他轻易就做成功了。


    作为梁国重臣,他当然讨厌这群反贼,可反贼一旦变成了自己儿子,赵国公心思复杂的同时内心有种隐秘的窃喜。


    第049章 2.19


    “陛下, 时候不早了,您回宫吗?”肖毅看着时间实在不早了,进来低声问了一句。


    对于屋子里看着他目光炯炯的赵国公, 他心里有些尴尬,但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安殊亭摆了摆手:“好久没回来了, 自然是要在家里待几天, 再说吧。”


    面对这位一如既往的任性,肖毅只能退下。


    而赵国公知道儿子当了起义军头头是一回事, 但听到别人称呼安殊亭陛下心里还是觉得别扭。


    没错,和那些畏畏缩缩满嘴规矩礼仪的人不同, 安殊亭举旗的时候直接就称帝了,丝毫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虽然当时除了他的手下还有治理范围的百姓, 其他人都将他这个皇帝当做是一个笑话。


    可随着他的地盘越来越大, 直到今天安殊亭也确实成了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主。


    这个时候赵国公见到自己的心腹爱将对安殊亭毕恭毕敬,比宫里的小太监还周到妥帖的模样, 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冷笑一声,甩袖子在椅子上坐下, 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的好大儿:“说说吧,偷家偷到老子头上了。”


    安殊亭从前就不怕他, 今时今日就更别说了。


    他干笑了一声,一边解开铠甲, 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孙悦白。


    孙悦白摇了摇头,本来不想在这个时候挑战赵国公的耐心, 但他更清楚安殊亭缠人的功力,只好起身帮他脱下铠甲。


    安殊亭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懒洋洋的摊在椅子上:“反正我本来就是安家下一代的家主,提前接触我自己的资源有什么不对, 当初还是你带着我熟悉这些的。”


    赵国公只觉得儿子脸皮又厚了,他冷呵了一声:“所以我手下的军队派去北地镇压反贼就是肉包子打狗,全便宜你了。”


    他原本就疑惑明明之前说起义军十万人马,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二十万。


    那多出来的是整整十万骁勇善的将士,又不是阿猫怕狗怎么藏得住。


    感情是偷了自己的人,偏他这个现任家主还蒙在鼓里。


    不,应该是天下人都没自己儿子耍的团团转。


    安殊亭听他爹骂他是狗也不生气,他这会儿注意力在他娘怀里的小弟弟身上,语气随意的回到:“皇帝派去的人,管我什么事。”


    看着小娃娃坐在他娘怀里,还一个劲儿的要往他这里扑,安殊亭觉得好玩,伸手将他接过来:“小金疙瘩,你可不能学你爹,在外面稳重又大气,其实粗鲁又暴躁,咱们要当真正的君子。”


    赵国公见他嘴里没好话,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也没有解释,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孙承平呢?”


    “在接管皇城呢吧,您的爱将我肯定要供着。”安殊亭笑眯眯的将小娃娃抱在手上掂了下,看着不大还是个实心儿的小团子。


    说起来孙承平才是父亲手下的一把手,对父亲从来衷心耿耿,所以自己才选择了二把手肖毅。


    好在他虽然无法下定决心追随自己起事,但也一副装聋作哑的姿态,安殊亭接手军队这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赵国公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依旧肆意骄傲的儿子,从前只觉得性子张扬的人藏不住事儿,大概都是直肠子,可实际上人家心底明明白白,这个天下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


    府外的权利更迭有条不紊,安殊亭也在回到家这日睡了这一年多最好的一个觉。


    哪怕他心脏再强大,可身上的责任还是让他不得不谨慎,只有回到家里,他好像还是那个被父母、表哥宠爱的大孩子。


    一觉醒来屋里已经是烛火通明,安殊亭盯着白色的床帐顶端有种恍若梦中的错觉,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家了。


    “醒了?”孙悦白正在逗儿子,小家伙坐在父亲怀里抱着小脚丫,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盯着安殊亭看。


    安殊亭翻身,故意将胳膊搭在孙悦白手上:“怎么把弟弟也抱来了?”


    孙悦白低头看他懒懒散散的样子,白日初见时候的那股陌生感彻底消散。


    他轻轻的将头躺在安殊亭胸口上,听着他强健且有节奏的心跳:“这是你儿子。”


    话音落下,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安殊亭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孙悦白只觉得心脏不住下沉。


    安殊亭身份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安,这已经不是他靠手段就能一直把握的男人了。


    他如今能赌的也只有安殊亭对他的心,可人心是最容易变的东西,日后他们父子于安殊亭来说或许就会是最尴尬的存在。


    安殊亭被孙悦白突如其来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转头去看坐在两人中间的胖娃娃。


    小家伙特别爱笑,白嫩嫩肉嘟嘟,穿着一身红色小睡衣,像个福娃娃,偏他还不认生,这会儿正顺着自己的腿往上爬。


    这竟然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安殊亭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可还是在孩子扑过来的时候伸手接住了他。


    左手是孙悦白,右手是自己的孩子,安殊亭整个人被两人占了个满怀。


    孙悦白竟然独自一个人生下了孩子,曾经对方那些奇怪的举动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如今一切都有了解释,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怀孕了。


    他这样谨慎的性格怎么会告诉别人,自己不在的那段日子,他一定是十分辛苦,生产本就不容易,更何况孙悦白身体特殊,比女性生产只会跟家艰难。


    安殊亭抱着孙悦白的手忍不住收紧:“对不起,我要是早注意到就好了,生育那么辛苦危险,我却让你一个人扛着。”


    孙悦白紧闭的双眼在听到安殊亭的话时,忍不住睁开,他怔怔的看着安殊亭眼中的心疼与自责,眼尾湿红:“是我刻意隐瞒了你,所幸一切都很值得。”


    安殊亭这个人值得,他的宝宝也值得。


    他弯了弯唇角:“宝宝很乖,他是在我们期盼和爱中生下的不是吗?”


    安殊亭看着他盛满温柔与坚定的眼睛,点了点头:“当然,虽然很遗憾之前我没有关注他的成长,但以后每一天我都会很爱很爱他,还有你……”


    第050章 2.20


    如今在新朝为官的一些前朝旧臣, 再次看到龙椅上的新帝时还是忍不住恍惚,谁能想到昔日除了有个好爹,自身平平无奇的安家公子竟然当了皇帝。


    即便他如今笑的和从前一样无害, 但众人再没有敢小瞧这位皇帝,不说他手下二十万兵马, 还有午门还未洗干净的鲜血。


    朝中一些自诩清正的老大臣都被这位皇帝遣去了陈国出使, 无召不得回,美其名曰, 为两国邦交做贡献。


    就在众人以为这位皇帝已经够不讲究了,谁能想到他还能做出更疯的事情, 竟然册立孙悦白为昭帝,一朝二圣, 共享权柄。


    哪个国家会有两个皇帝, 其中一个还是前朝皇室血脉,许多大臣心生不安, 生怕这个才刚刚建立的国家会再起动荡。


    但孙悦白是谁,比起安殊亭这个半路出家的, 他才是真正受正统帝王教育成长起来的太子。


    两人不知是真的感情深厚还是虚与委蛇,竟然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度完了几年的平稳期。


    这个国家在二圣临朝这样古今未有的体制下竟然意外的经营的不错。


    深夜, 孙悦白在看完了一大摞奏折之后忍不住捏了捏额角,一旁安殊亭靠在桌子上已经睡得东倒西歪。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起身轻轻的拍了拍他:“去床上睡。”


    安殊亭被晃醒,懒洋洋的起身:“都说了有福同享, 有难同担,留你自己干活我于心何忍。”


    孙悦白一把拉起他的手:“是, 还是表弟会体贴人。”


    “再体贴有什么用,有些人还不是沉迷朝政, 批奏折有我好看么?一晚上也没见有些人多看我一眼。”


    已经是中年人的安殊亭依旧不减当年魅力,走出去还是能靠着外表迷得小姑娘面红耳赤的如玉郎君。


    多年执掌天下权柄的气势又为他添了几分宽厚从容,如深蓝的大海般神秘宽广,让人忍不住探索沉迷。


    说话间他的手勾住孙悦白的腰,将他整个人抵在宽大的桌案上。


    孙悦白如今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容色越发雍容,身上更多了许多唯我独尊的气势。


    此刻,他仰头有些情动的看着安殊亭,这么多年了,眼前人还是一如当初的模样,孙悦白只觉得或者他就是自己一声最大的幸运。


    ……


    番外


    安庆懿一出生就是太子,他有一个小秘密,他其实不是娘生的,而是爹生的。


    他的爹爹是前朝的大皇子,是世界上最神奇最厉害的人,不仅生下了这么聪明厉害的他,连那些朝臣都害怕他。


    爹爹唯一的缺点就是很容易被父亲骗,每次父亲装可怜的时候,爹爹就拿他没办法,有求必应。


    而自己装可怜不想去太傅那里读书的时候,爹爹就会很生气,还会罚他再做一倍功课,安庆懿只能在父亲拍手鼓励的动作下去写功课,最聪慧的太子殿下怎么会在意别人幸灾乐祸的眼神。


    太子殿下只会在第二天告诉祖父父亲最近又欺负自己,看着祖父也给他布置描红的功课。


    哼,哪怕父亲是皇帝又怎么样,他是祖父的儿子,多大了都要听祖父的话。


    太子殿下就是这么英明神武,因为生出他的可是天下百姓称赞的明君,他以自己的爹爹为目标,虽然父亲也很厉害,但他太懒惰了。


    就在安庆懿兢兢业业的当着太子,努力学习做皇帝的时候,他的父亲终于在多次斗智斗勇中不堪落败,离家出走了。


    安庆懿嘲笑他,可他竟然带走了爹爹,说是要周游九州,别人知道百姓口中威慑四方,体恤百姓的父亲这么任性吗?


    安庆懿站在殿门前,拿着手上的离家出走信,还有禅位的圣旨,心中一片茫然。


    从那天开始,他过上了和爹爹一样勤勉政务的日常,似乎也懂得了父亲总说摸鱼的快乐。


    安庆懿总是催促父亲和爹爹逛完了就回来,他们总说快了快了,每次也只是停留一段时间,安庆懿深深的觉得爹爹被父亲带坏了。


    好在在安庆懿的努力下,他的小太子也长大了,他终于可以带上自己的皇后和父亲他们一起周游九州。


    就这么过了许多年,直到自己送走了爹爹,安顿好追随爹爹而去的父亲,安庆懿也没有停下了脚步,他还要继续好好看看爹爹、父亲、自己还有儿子治理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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