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渡河


    “叔姥爷,咱们的火器都是从别人手里抢……上贡来的呢。”李礽说道,不买卖军火就能遏制沙俄的发展吗?那是不可能呢。


    但是买卖,可以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大清的发展走在前面。


    也是为了震慑——我敢卖这样的东西给你们,也就意味着我手上有更厉害的。


    而且,彼得提出的这个和平条件最让康熙心动。


    之前谈判桌上动不动就提那谁威胁,那是策略,仗不是不可以打,但不打,这经费和精力就可以用到别的地方,比如经济发展。


    东北受沙俄之害久矣,谁不想安稳过好自己的日子呢?能和睦共处,那就是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结局。


    “这要是周边小国家知道消息了都来买呢?”索额图说道,那岂不是造就了群狼环伺的局面?


    “他们又没钱。”李礽摊摊手,也不是谁都能买的好不好?


    有些小……过得不错的厚脸皮,那就绝对不能卖的。


    “有钱也不卖。”李礽补充了一句。


    “况且也不是卖最好的那批东西给他们。”康熙说道,“就给他们攻打瑷珲的时候用那批火器吧。”


    那一批火器是前一年生产的,确实是当年中最优秀的,然而放到现在就未必了。


    索额图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皇上的意思是又有新的火器了?”


    康熙笑了笑,“回头让你去见识一下。”


    当然有,不然也不会这么大方呢,淘汰下来的东西,数量也不算多,就无所谓了。


    正如保成提到过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先发制人,沙俄要是敢动手,这次就有理由打到圣彼得堡。


    “那奴才可等着一饱眼福了。”索额图露出同康熙一样的笑容,“那奴才就如此回复他们的使者。”


    为展现大清的实力,康熙要求这次的火器要用最好的材料,不能出现残次品。


    这就对工期的要求很严格。


    为此,索额图硬生生让沙俄的使团在京城又多逗留了一个月,连不太受宠的渝水都看了好几次,阴风浪滔要看,晴空晚霞更要看,看那奇石嶙峋,看海浪拍崖,看得沙俄人都快晕水,看得托尔布津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黑。


    终于在他爆发之前,康熙宣布让人护送使团离开,并且挑了些花样繁多礼品赠与公主以及沙皇们,比如最近风靡京城的各种镜子、工艺肥皂、烈酒之类,还有欧洲人喜欢的茶叶、瓷器,这点小钱还是不吝啬的。


    至于要卖的火器,早一步送到了边境处,等着使团经过的时候,彼得的人会想办法带回沙俄。


    然而使团前脚离开京城,后脚就被告状了,告状人——南怀仁。


    李礽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传教士内讧起来也是这样勾心斗角的吗?他们不应该是联合起来传播主的宗旨?倡导爱与和平吗?


    但是显然,传教士也免不了俗人的爱欲憎恨。


    南怀仁同康熙告密,说传教士张诚与沙俄高级军官托尔布津密谋想要重新挑起两国战火。


    这个帽子可就扣得想当大了。


    前面,张诚跟托尔布津的搅和到一起,做了二五仔,看在结果是好的情况下,康熙没有严惩他,只是让索额图警告他不要干涉大清的政权。


    也不知道是不是索额图的话没有传达到位,或是是有语言障碍,这次竟然又和托尔布津谋划到一起去了,这心大的真是能装下整个西伯利亚。


    “我之前就听说他和沙俄人走得近,也只是怀疑,此次使团访京,见到他同托尔布津私下见面,我仍心存侥幸,但心中存疑,叫人查探一番,谁知道,竟然听托尔布津同他说重燃两国战火。”南怀仁脸色凝重,说话时嘴巴往下撇着,深邃的蓝眼睛中透着一股子凛然。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正义斗士呢。


    康熙并没有说什么,甚至连一点气急败坏都没有,这让李礽很怀疑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其实想想也很有可能,之前康熙就知道张诚和托尔布津之间有猫腻,怎么可能不防范呢?


    说不定托尔布津进城的时候,康熙就在他们身边安排了八百个探子,连吃饭嚼了几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比较好?”康熙问道。


    每次听到康熙这样的问话,都会让李礽想起自己见过的砍价场景——谁先出价,谁是输家。


    而这里的赢家只有一个——帝王家。


    南怀仁开口道:“恳请皇上将此人逐出大清,我亦会同教皇说明原委,请派新的传教士前来。”


    李礽的目光又偷偷转向康熙,这个政策很符合康熙“不杀生”的游戏规则,他笃定康熙肯定会同意,但肯定不止于此。


    果然,康熙笑着道:“那就按照你说得来,不过,现在传教士已经不少了,暂时不用委派新人前来,保持现状即可。”


    南怀仁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就答应了,只要皇上没一恼火,就把人全部都驱逐出去,那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张诚太过分,竟然胆敢在天子的眼皮子下玩弄这种诡术,无异于自取灭亡,还连累他们其他的传教士。


    眼前的天子有雄才伟略,也心细如发,想要混蒙过去,是万万不可能的,他甚至觉得皇上早就洞悉了一切,只是让自己做出决定而已。


    万幸,皇上的反应说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南怀仁忙感激道:“多谢皇上恩赏,我亦会警告其他的传教士,不得走上邪路,违背主赋予我们的责任。”


    康熙点头,恢复往日的和煦,又安慰了南怀仁两句。


    无非就是说此事乃是张诚一人所为,不会连累其他人云云,甚至还大度地让张诚把所有的黄金都带走。


    这种客套话也就听听,李礽可知道康熙的小本本上记了不少的东西,也就是事情过了,懒得追究,但真要发作起来,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能刨出来治个罪。


    等到南怀仁走后,李礽忍不住问道:“汗阿玛,托尔布津真的会挑起两国战火吗?”


    康熙笑了,笑容神秘,又带着点志得意满,“等过些时候,你自会知晓。”


    哼,卖关子!!!


    李礽又磨了几句,康熙也没有松口,转而又问道:“那您说说是怎么让南怀仁这条鱼主动投网的呢?”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你叔姥爷先前明里暗里透露了一些和谈期间的事情,让南怀仁起疑,之后又让南怀仁亲眼目睹了张诚同托尔布津见面的事情。”康熙说道。


    这不说是故意的,黄髫小儿都不得相信,说不定背后都是康熙授意的。


    “搞这么麻烦?”李礽嘀咕道,“直接处理了不就完事儿吗?”


    电影里,这种二五仔都是被会被卖掉呢~


    “传教士属于外国人,乃是宾客,岂能如此无礼?”康熙不赞同道。


    您可太有礼了,这都欺负到头上了,还在乎这个?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直白了,康熙越过小几,伸手弹了他脑门一下,“你又在心里偷偷说朕的坏话?”


    “没呢,没呢……”李礽哎哟一声,身体朝后仰,避开了康熙的一指禅,“咱们这次不是签订了属地属人的管理原则吗?怎么不按照这个执行?”


    “还没加进《大清律令》呢,凡事讲究个先礼后兵,自是先让他们知晓此规矩,才好按照规矩管理。”康熙收回手,放在小几上。


    “那赶紧加呗,什么杀人、侮辱妇人、抢劫都添加进去。”李礽说道,重罪三件套都给这些人安排上,要让他们知道即便有“国际友人”的身份,大清也是不是他们随心所欲的地方。


    “你这一天天的,倒是净会给朕安排事情,要不皇位给你坐得了?”康熙故意板着脸说道。


    “大可不必。”李礽立马拒绝道,随时装出一副伤心的表情,垂着脑袋,眉眼耷拉,又偷偷掀着眼皮打探康熙的表情,“汗阿玛,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甜呢?”


    康熙把他的小动作抓了正着,“反正不是为了朕!”


    唉,爹长大了,不好骗了~~


    ——


    京城草木已经开始抽芽,而此时的东西伯利亚还是一片冰天雪地,哈出去的气儿都能看到一片白茫茫。


    在靠近勒拿河的地方有一座小城,城墙都是用石头堆砌而成,将近三米高。


    这里地处林地,又正值冰雪开始消融,沉睡了一个冬天的熊开始四处漫游,寻找食物,而人类聚集的地方总是个好去处。


    所以,偶尔听到一两声枪响,也没人在乎,准时熊瞎子又摸过来了。


    在城外一里的地方,就是两国交界处——勒拿河。


    这个季节里,河面上的冰已经融化,大块白色的冰块静静漂浮在水面之上,河水也静静流淌着,冰块之间偶尔发出碰撞的脆响,是这夜里唯一的声响。


    而今夜,又似乎不一样。


    今日晦月,月亮的光芒在璀璨繁星映衬之下,显得暗淡,笼罩的大地都好似蒙上了一层黑色的纱,晦暗又沉闷。


    平静的水面上迎来了它的客人,在冰块反射的光芒下,隐约可以看到三艘小船穿梭在冰块的夹缝之中,这船很小,小到只能两个人对坐,也装不了其他的杂物。


    划船的人动作很轻,几乎听不到什么水声,船只缓缓前行,驶过了河中央,朝着岸边靠近。


    坐在最后一艘船上的人是托尔布津,他身穿便服,端坐在船里,目光紧紧盯着对岸。


    这几日河上冰块融化,水势不稳定白日水势急湍,到了下半夜会稍微稳定点,别看河面不见危险,底下的暗流、旋涡,隐藏的冰快一旦撞上,那时刻就有被覆灭的可能。


    如此危险的水情,清军肯定猜不到他们会夤夜渡河,回到这里。


    他伸手摸了摸背后油布盖着的东西,里面全部都是火药,每一艘船上都装着同样多的火药,为此,除了一把枪,连基本的物资都没有带,轻装前行,避人耳目。


    而这些火药将会用在清军的驻地——达布斯,那里曾是他们的驻地,所以他特意带上了之前在达布斯担任驻军军官的将领。


    那人对达布斯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能带着他们轻易到达清军的军营外,到时候只要点燃了火药。


    Boom——他的一切屈辱都会荡然无存,而荣耀将会重新加身,再次成为这片土地的领主,所有人都将会是他的农奴。


    想到这里,托尔布津情绪有点激动,动作幅度稍微大了点,木浆撞在了冰块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等待了好一会后,周围依旧是静谧无声,他们才又继续前行。


    河岸近在眼前,还剩下五六米的样子,渡过去就可以登陆,这里也是那个军官指出的一处隐秘之处。


    码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其他的几个不那么隐秘的地方早就被清军给毁了,这里便是最好的上岸地点,也亏得高大的树木与低矮杉木相互掩映,才把这处保下来。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暗中观察了三天,确定这里没有清军的巡逻,才定了今晚的行动。


    河岸一米米的靠近,船上之人的心都开始敲着小鼓,既是激动又是紧张,耳畔却传来了几道细微的水声。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来,四处观望,但今天的夜色太暗了,除了大块白色的冰块,别的景物都朦胧不清,看久了都像是蛰伏的怪物,自己吓唬自己。


    眼见着河岸就在近前,就好似胜利在望,却被小小的波折打断,让人心生焦灼,频频探头,想要探查声音的来源。


    托尔布津打了个手势,示意继续前行。


    旁边的人似乎还想再等等,但托尔布津已经不耐烦了,示意拜顿和布达斯前面先行上岸。


    此处已是浅水,众人下了水,步行上岸,托尔布津坐在船上等了会,见没事儿,也跟着下了水,朝着岸边前进。


    这朦胧的月色中,在他们的身后,好几个身影从水中钻出来,悄无声息地缓慢靠近。


    银色的光芒从余光中闪过的时候,为时已晚。


    第362章 黑暗


    水里的人从后方扑了过来,带着凛冽的寒风,这动静很大,但也因为距离足够近,让人来不及避闪……


    几声闷哼后,三个人倒了下来,红色的鲜血在水中弥散开,很快被源源不断地河水冲走。


    “撤!撤!!!”托尔布津也差点被割喉,但他机智地用手臂挡了一下,胳膊上留下一条长长的伤口。


    他反应很快,扯着背后之人的胳膊,弯腰来了个过肩摔,将人按进了水中,又使劲踹了一脚,让人失去力气。


    接着,托尔布津转身伏在船上,用力一推,顺着水流冲出去几丈之远,翻身爬进了小船,疯狂划桨,顾不得声音大,迫切想逃离。


    拜顿也听到了动静,扯着自己身边之人推出去,学着托尔布津划水离开。


    可是他们划出去一段距离后,回程之路就被中断,前面出现好几艘船,在火把的映照下,那些黑洞洞的火器正对着他们。


    瓮中捉鳖。


    “我有火药!!!”托尔布津趁着人还没有彻底围过来,大喊着站起来,一把掀开后面的油布,手中的火器顶在火药上。


    几艘小船合拢,围住了托尔布津。


    为首的人是萨布素,他看着托尔布津,一只脚踏上船头,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一米,笑着道:“老朋友,又见面了啊,不过你瞧着有点狼狈,啧啧,怎么就这样了呢?”


    “你在埋伏我们?”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正常巡逻而已,谁知道你们会冒犯我们的领地呢。”萨布素说道,最后几个字咬得格外重,把自己船上的小油灯,挂上对方船头的铁杆上,照亮那一处,“我劝你们束手就擒,也能体面点,不是吗?”


    托尔布津狰狞的脸抖了抖,胳膊上的伤口还在刺激他的神经,他心一横,大喝道:“来啊,来啊,一起死啊!!!”


    拜顿也慢慢靠近托尔布津,靠后半米的位置,也掏出了火枪,但他显然没有托尔布津这么镇定,手一抖,差点把火枪掉进了河里,抖着手,“放我们离开,不然……不然我们就同归于尽。”


    “你们摆这么大的阵仗干嘛?吓唬我们?”萨布素继续说道,笑容里面充满了戏谑的味道,犹如逗弄老鼠的猫。


    托尔布津冷笑道:“吓唬?你尽管试试试试看,看我敢不敢动手。”


    萨布素笑了笑,后退半步,“我没有恶意的,你要不说说你想要什么?我看能不能满足?”


    这话鬼都不会相信。


    “别废话,放我们离开。”托尔布津说道,只要能活着离开,就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个……”萨布素顿了顿,“有点强人所难了。”


    “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就一起下地狱。”托尔布津列着嘴冷笑道,手中的火枪朝前送了送,逼迫萨布素同意他的提议。


    “好商量,好商量。”萨布素连连摆手,“你瞧,这么多人都看到我放走了你,我也没办法交差是吧?”


    “萨布素将军会摆不平这件事吗?”托尔布津笑着道,与之对视,随即又笑道,“摆不平也跟我没关系吧。”


    萨布素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托尔布津,没有再说话。


    双方对峙着。


    如此安静的场面弥漫着不安的气氛,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冰块撞击的脆响,细微的水流声充斥着人耳。


    “除了这条命,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了,但你不一样,听说大清皇帝之前封你为满洲都统,很不容易吧,在这冰寒之地苦守这么多年。”托尔布津说道,“倒数十声,你就要放我离开,十,九……”


    “你换个条件,比如说投降大清,你刚刚提到官位也可以拥有……”萨布素说道,只是配合他这语气,劝慰显得漫不经心,甚至于带着点嘲弄的态度。


    “四,三,二……”


    “行行行!!!”萨布素妥协道,“放你走!!!”


    “早这么配合不就行了?”托尔布津勾起唇笑了,萨布素的痛苦就是他的快乐,尤其是憋屈的痛苦,“拜顿,到我的船上来。”


    拜顿看看手中的枪,又看看周围的人,赶紧下了水,爬上了托尔布津的船。


    小船摇摇晃晃,但托尔布津的手是稳的,火枪一直顶在火药上,不给任何的可乘之机,他高傲地扬了扬下巴,“嗯?”


    萨布素盯着他,整张脸晦暗不明,他一言不发,抬了抬手。


    堵着路两艘小船里的清军收起火器,把船划到一边,让托尔布津离开,其他的人原地不动,端着枪,只要托尔布津的枪口从火药上移开一会儿,他们就会射穿这个人。


    但托尔布津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枪口始终都顶着火药。


    拜顿划着船,从清军之中穿了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托尔布津得意道:“下次见。”


    萨布素咬着牙,脸上的肌肉鼓起抽动了一下,但到底是忍住了。


    托尔布津面对着清军,手中的枪始终没有再移动过,直到船只快要越过河中央,他轻松笑着道:“下次……”


    砰——一声震彻山林的巨响。


    托尔布津仅剩下的半个脑袋上仍然保留着笑容,站立在船上的身体却是过了一会才倒进了水中,扑通一声,溅起水花。


    剩下的半个脑袋被轰成了渣渣四处飞溅,沾了拜顿一脸,愣了能有四五秒吧,他才清醒过来,伸手去拿枪。


    砰——又是一声巨响,被击穿的小船上留下了一个无头之人的躯体。


    咚——无人划动的小船慢慢下沉,又被冰块撞上,顺着水流被推向下游,安静又缓慢地消失在黑暗中。


    这两个手上无数次践踏过东北防线手上沾满了热这些百姓鲜血的人长眠在这条冰冷的河中,为他们犯下的罪过赎罪。


    “为啥不等到他们走更远?万一炸了呢?”一个士兵喃喃道。


    “再远的话,黑漆漆的,你让阿尔哈图怎么瞄准?”另一个怼道。


    那人恍然大悟,“也对哦,难怪将军要给他的船头挂上灯呢,那是活靶子啊。”


    “懂个屁,万一对方有人监视,他死在这边,咱们可以说他是越过了边防线,有正当理由的。”


    “难得咱们在这里等这个龟孙儿等了好几天,今夜能睡个安稳觉了。”


    众人附和,语气是难得轻松释然。


    萨布素转过身,对着岸边的树上埋伏的阿尔哈图打了个手势,“回去吧,把他们的火药收缴了,船放生,到了城里,我请大家喝酒,是太子爷从京城给咱们送过来的好酒,要不要尝两口?”


    说好了,百丈之内,取尔性命。


    “要!”


    “好东西啊。”


    “有好事的时候,将军还是大方的。”


    “狗屁,老子一直很大方。”萨布素骂道,“再哔哔,就啥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哈……”


    河水静静流淌着,带走了这些船,这里的尸体,以及这里发生的一切,恢复了往常的安宁,这里夜晚静悄悄。


    无端消失了六个人,沙俄那边的人立马渡河,想要去达布斯寻人,也顺着两岸搜寻一番。


    结果被萨布素拦着半路上,告诉他们,除非他们说出托尔布津为何会出现在大清的领土上,否则他们不会允许任何搜寻。


    为何?


    理由明摆着,但,不能说出口!


    以致于沙俄人哑口无言。


    不过萨布素也没有做得太绝,准许了他们的两个军官上了岸,在一大群的清军“陪伴”下,进了达布斯转一圈,又去了勒拿河的河岸,结果肯定什么都没有发现。


    “都说了,他们怎么会回来呢?”萨布素摊手手,做出无辜状,“他们会不会去猎熊了?”


    沙俄的人……在发现人失踪之后,他们立马讯问了相关的人员,得知托尔布津他们准备去炸达布斯,这才打算去找清军要人。


    他们原本以为可能被清军扣押了,亦或者还在城中蛰伏,但看清军统领的态度,他觉得无论是哪种情况,这六个人都回不来了。


    蠢货,把自己折进去就算了,还没有完成计划。


    搜也搜过了,人也没找到,此事到此为止,沙俄军官只能赔着笑脸又是感谢,又是道歉,离开了达布斯。


    ——


    李礽知道事情经过的时候,他正在乾清宫数金子。


    张诚已经在侍卫的“护送”下前往澳门,他将会在那里登上船只,回到他来的地方。


    只是这路程出了点意外,原本被康熙准许他带走的黄金,被人打劫了,打劫他的人是延全他们,大概是从索额图那里偷听到了,所以偷偷带着人去套麻袋,把金子给拿走了。


    索额图担心护送的侍卫查出问题,干脆主动承认错误。


    放在以前,他或许把金子分给侍卫,堵住他们的嘴,但阿尔泰之后,皇上对这些事情很敏感,侍卫们也知道分寸,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倒不如坦坦荡荡地承认。


    金子都抢了,康熙还能说什么呢,他要是真的把事情说穿了,那才是丢脸呢,况且他根本丢不起。


    索额图再次认错,话里话外都是年轻人冲动,看管不严。


    康熙听的头疼,他道:“这事儿就此作罢,以后不得再提,这金子……就给保成吧。”


    李礽???他是什么销赃同谋吗?


    “你最近不是要搞自己的研究所吗?这就当做他们的捐赠吧。”康熙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完美极了。


    李礽的脸上立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非常热情道:“多谢汗阿玛。”


    康熙无语,他扭头对索额图道:“回去好好管教那俩个小子,不要再发生这种事,否则被发现了很难收场,知道吗?”


    索额图立马应下,他敏锐地觉察出皇上并没有生气,说的话也很巧妙,没有斥责两兄弟做错了,而是说别被发现,这就说明皇上并不怪罪此事,也就知道这件事不会被追究了。


    而康熙提到的研究所正式被李礽提上了议程,当然还是从他一贯的教育学习开始。


    从彼得大帝送过来的宝物里,他找到了自己从系统获得的奖励,接着就把这套教辅拆分成好几个学科。


    也不完全是按照后世的学科划分,比如说生物学这块,关于人体的,他就给陈彤,而植物这块,他就给了察岱,还要物理里面的力学和光学也拆开了。


    这不是素质教育,更像是技能提升,所以业术有专攻。


    现在就是一个熟练掌握再提升的过程,所以第一批里面的人五花八门,都是些工匠熟手,聚在一起学习研究。


    这时候就体现太子爷这个身份的好处,即便这里面有些人不情不愿的,但也被李礽的地位压着,不得不服从。


    除此以外,李礽上次去国子监给胤祉挑人的时候,同国子监祭酒聊天,听他提到了“苏湖教法”。


    苏湖教法,起源于北宋,主张明体达用,设“经义”“治事”,也就是分科教学,一派主张理论,一派主张实用。


    这种理念和李礽现在做的事情很相符,他又把所有人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只愿意学技术,就让他们学技术,只限于终身合同的人,另一部分愿意研究理论,那就给他们深度研究的机会。


    当然,所有的成果都归研究所所有,毕竟,这里面大部分人都还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理念,不防不行。


    这些东西要让他一个人来管,肯定忙不过来,于是他开始在心里噼里啪啦地打算盘,嘻嘻~~


    第363章 清华园


    李礽带着德忠进了上书房,道:“最近得了些闲书,甚觉妙哉,你们可要看看?”


    德忠把一个小藤匣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好几本蓝皮封面的书。


    “什么闲书啊?”一听到“书”字,福格溜到了最前面,拿了一本在手上翻着。


    “这个叫做物理,说是穷究物之间的关系,我瞧着有几分真,也有几分夸夸其谈,请你们也来评价一下?”李礽道。


    虽然是物理书,但是个阉割版本的,没有电学,这肯定不是他割的,收到就是这样的,可能是因为科学水平实在是太落后了——狗系统,哼!


    福格哗啦啦的翻书,“哎哟,咱们跑快了刹不住叫做惯性啊?”


    “对啊,速度越快,惯性越大。”李礽说道,“这只是第一册,后面还有呢。”


    中小学教辅一个学科就将近十本,都翻译出来,可不是一两日之功。


    见福格看得津津有味,大家一下子都围了过来,各自伸手拿了一本。


    接下来,房间里面只剩下了翻书声。


    李礽心里偷着乐,还好现代小学的书本注重趣味性,不像是高等学院的教材,那叫一个晦涩难懂。


    在外面放风的奴才溜进来打小报告,“夫子快来了。”


    一听到“夫子”二字,众人一个机灵,但对于手中的闲书竟然产生了几分依依不舍之情。


    这还是没看几页呢,张廷玉心中一慌,赶紧将手中的书放回去,难怪爹总说他还小孩子心性不让看杂书呢?


    “快点收起来,回头我给你们一人送一套。”李礽说道,他可不想因为这点事儿就被夫子告状呢。


    长久待一起,大家已经养成了默契,赶紧配合德忠,把所有的书都收拢,放到一边的箱子里。


    等到夫子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乖巧端正地看了过去。


    夫子???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么客气,是不是自己哪里得罪人要被捉弄了?


    等待散学之后,李礽给每个哈哈珠子送了一套,让他们身边要是有人喜欢的话,就跟自己说,自己那儿还有多的。


    除了哈哈珠子,李礽给兄弟姐妹们都送了,至于是落灰,还是翻烂,就看命运的造化了。


    至于康熙,李礽第一时间就给献上去了,毕竟他还要靠着康熙从礼部调人给他翻译这些外文书,瞒是瞒不过的,倒不如坦坦荡荡。


    听说最近时不时都要跟梁九功讨论几句,春夏秋冬日夜变幻,搞得梁九功苦不堪言,立马找李礽讨要了一套,挑灯夜读。


    李礽干脆让张廷瓒多印刷了些,送去书斋去售卖,起初无人问津,但很快卖断了货,印刷模子都快摩擦起火了。


    整个京城诡异地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从前见面都是“您吃了吗”,现在见面都是“您知道吗”,掀起了一个学习狂热,由于供不应求,甚至出现了这套书的手抄版。


    而且,这股子热潮还在向全国各地蔓延。


    京城是政治中心,在信息不发达的现在,简直就是时代的弄潮儿。


    ——


    乾清宫小办事处,房间内犹如龙卷风过境一样,到处都是散落的纸张,书桌上堆得乱七八糟,背后的书架也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纸张。


    李礽走到门口,都迈不进去脚,朝里面探了一下脑袋。


    累得摊在椅子上的众人先是一懵,随即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行礼,其中又撞倒了一些书,哗啦啦哐当当。


    “这个?”李礽有被震撼到,他来清代这么久,从未在书房里见到过如此混乱的场景,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众人又慌里慌张地开始收拾,好几个人低着头捡东西撞到了一起,哎哟连连。


    张廷瓒笑着骂了几句“蠢货”,又把太子爷引去了一边坐下来,告罪道:“让太子爷见到如此慌乱之况,实在是罪过。”


    李礽不以为意,他还见过更乱的,记得研究生时候,有一次搞一个实验,需要人24小时不间断地盯着,六七个人跟熬鹰似的,最后实验结束的时候,直接在实验室里打地铺,丑态百出,鼾声如雷。


    “先说好消息啊。”李礽笑眯眯道,“你们还记得太医院送来的第一篇文章吗?”


    “记得啊,图特别多,是叫做海姆立克急救法吧。”张廷瓒说道,婴儿、小孩、成人配合、成人自救总计四张图。


    “两湖总督上了奏本,说当地发生了三例噎食的事件,但因为记得你们发的文章,所以都救活了。”李礽说道,“两个三岁以下的孩童,一个六旬老人。”


    “真的吗?”一个圆脸小个子的年轻男人惊讶道。


    张廷瓒介绍这个就是海姆立克急救法的编辑赵照。


    赵照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微臣以为大家都会当成热闹看看就算了,没人会当回事呢。”


    李礽笑着道:“就算当热闹看也没有关系,只要记在心里,事发之际,总是用得着的。”


    赵照连忙说是,高兴得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这人虽不是他亲自救的,但也是。


    其他人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还有人想要那一期的文章,说自己当时没有当回事儿,没想到真的能救人命。


    他们这些人都如此想,那些普通老百姓是什么的看法也能猜出一二。


    “所以呢,下一篇文章记得把这案例写出去,作为一个正面反馈,引导大家端正态度。”李礽说道,有什么比发生在身边的例子更能吸引人呢。


    “写,当然要写。”赵照激动道,“臣现在就去写。”


    李礽看着他这干劲儿十足的样子,也乐了,“你不是说有事要说吗?啥事儿?”


    张廷瓒拿出了几张纸,呈给太子爷,“臣需要增添几个人手。”


    他现在负责农桑、医学、教本编撰,手底下就六七个人,忙起来,根本转不过来。


    “需要多少?”李礽翻看着张廷瓒呈上来的纸,小伙子很懂自己啊,上面明确列着任务量、所需人数,看来是从《古今图书汇编》的项目上学到了点东西。


    “按照现在的事情,得要翻一倍。”张廷瓒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凑近道,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又或者黑市交易。


    总之,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情。


    “而且,臣打算让专人负责这些东西。”张廷瓒说道。


    他的意思让专科专人,负责医学相关的人就一直写医学的文章编辑校对,负责农桑之事的人就一直跟进农桑。


    他这样做事有原因的,这些东西对术业的要求太高,时常更换人手,会影响效率。


    关于这一点,李礽是认同的,所以他有了新的打算,他道:“我最近有个设想。”


    “说来听听?”


    “我打算挑一批的人入研究所。”李礽说道。


    “包括我们现在所有的学科吗?”


    李礽点头,张廷瓒果然是懂的,聪慧过人,难怪康熙如此喜欢此人,先后担任翰林院编修、日讲起居注官、詹事府少詹事、翰林、侍读学士,扈从康熙三次出征,这可真的是妥妥的天子近臣。


    “是的。”李礽点点头,他又道,“啊,除了太医院,那个我就无能为力了。”


    医学研究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


    张廷瓒笑了,他道:“这不成问题,前提是您得说服皇上。”


    “可不是吗?”李礽无奈道,带着点怏怏不快,“汗阿玛已经拒绝我了,尤其是听到我说火器也要研究的时候,气,那可是我先提出的呢。”


    张廷瓒继续笑,火器现在可是皇上的心头好,乾清宫里面可摆了好几处模型,那可是高调的炫耀,太子爷现在想把戴梓要走,无异于在皇上的头上拔毛,怎么可能会同意?


    “您去撒个娇?”张廷瓒劝道。


    李礽面露震惊,他现在已经十多岁了,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要以理服人。”李礽斩钉截铁道。


    张廷瓒嘴角微微勾起,“也可以试试打打感情牌。”


    李礽沉默半晌,想想自己的以前,“也不是不可以。”


    一半一半之后,在李礽同意康熙给自己研究所取名之后,康熙答应了他的要求。


    年轻的张廷瓒青云直上,成为研究院最年轻的院长,同时康熙也给他升了个官,历史上典试山东之后才能得到的翰林学士,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头衔。


    “你说说,华盛园有什么不好的?”李礽抱怨道。


    张廷瓒站在一旁,小声道:“或许名同花生?”


    “那盛华园也可以啊。”李礽道,他还想用“振华院”,但这个太明显了,康熙除非脑子坏掉了,不然准会发现,到时候他如何解释此中华非彼中华呢。


    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


    “但‘清华园’也不错吧?”张廷瓒辩解道,他不懂太子爷为何如此纠结。


    清华园?


    李礽痛苦,捂着脸摆手,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用这个名字?


    明代武清侯李伟建在北京西郊建一座富丽堂皇的园子就叫做“清华园”。


    道光皇帝把皇家园林熙春园一分为二,工字厅以东就叫做“清华园”。


    1913年,这块地方又被合并在一起,建立了清华学堂,统称为“清华园”。


    大家是有多喜欢“清华园”这三个字!!!救命!!!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有了自己的研究所,叫做清华园。


    管理这块,他完全交给了张廷瓒,当然也不是放任张廷瓒自生自灭,给他配了最贴心的小助理何竟,最强执行者曹衡,以及最强靠山皇太子。


    至于工资,原先朝廷或者内务府的俸禄、工人的工钱基本不变,李礽给他们额外开了绩效工资,用的就是靠他们研究发明赚的钱。


    清华园,又能育人,又能研究,还能赚钱,一举三得,哎呀,他可真是个小机灵呀~~


    这就像是一颗种子,如今,种子已经种下了,能长成什么样子,就需要时间来验证了。


    所幸,他有的就是时间。


    趁着有时间,他搭上了康熙去南巡的便车,死皮赖脸,打了感情牌。


    当然,他也不是乾隆,爱小美人爱大园子爱奢华。


    他去,是因为康熙此去视察河工,会召见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靳辅,以及他的小跟班陈潢。


    有些事情,还是及早做准备比较好。


    第364章 靳辅


    原本这次行程定在去年,但因议和之事被耽搁,康熙挪到了今年才定下来。


    在康熙提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李礽就收到了系统的任务——救下靳辅和陈潢,完成黄河的治理工程。


    这么久了,他终于接到了系统的新任务,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任务是不是有点越来越难了?


    治理黄河?不得要个三五十年?


    本来胤祉也闹腾着要去,但临行前被伤寒干倒了,泪眼婆娑地拉着李礽的手,让他时刻记得自己,要给自己带礼物。


    李礽哭笑不得地答应,并承诺自己会给他写信。


    出行的第一站是山东,登泰山,祭孔庙。


    这两项都不是李礽的爱,前者劳力,后者累心。


    从泰山上下来的时候,李礽瘫了一半,坐着软轿上,整个人跟没有骨头似的窝在一起,“都坐轿子了,还叫什么爬山?”


    “那你下来走?”康熙道。


    “咱们就不能体贴点吗?比如说不爬。”李礽道,犹记上次登泰山,还有缆车呢。


    “你闭嘴吧,不然就下来走。”


    李礽给自己的嘴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老老实实地继续瘫着,哼哼唧唧。


    休息了三天,李礽才缓过来,接着,便跟着康熙直奔桃源。


    他们到来的时候,靳辅正在河边视察河道工程的进展,带着一顶竹笠,穿着粗布麻衣,挽着裤腿,站在河边,跟身边的人讨论。


    李礽跟在康熙的身后,走到了河边,这里的工程才开始没多久,脚底下才铺了一层石头,之后还要铺上更大点石头、碎石、泥土,再压实。


    他扫视了一眼河滩上的人,一眼就看到了靳辅,靳辅又高又瘦,还黑黢黢的,可能是因为常在河河边行走的关系,看起来特别像是在田里劳作的农民。


    这一行光鲜亮丽的人出现在这里,格外的扎眼,靳辅余光扫到这方,快步走过来行礼。


    “起来说话。”康熙走到他们原先站立的位置。


    放眼望去,这是黄河的一条分支流,河面宽百丈,河水清澈,波澜不惊,缓缓流淌。


    两侧树木葱郁,碧草如茵,天高云阔,白鹭成行,如此美景,堪称如诗如画,丝毫想象不出当汛期来临之时,会化身成为咆哮吃人的猛兽,四处侵袭。


    康熙看了一会,道:“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


    “臣正在讨论这处堤坝工程的进展。”靳辅说道,“若是这个河道完工之后,整体进程将完成三分之二。”


    康熙点头赞许,黄河是历朝历代都存在的隐患,每到夏季,都会让人忧心,一旦决堤,那就是万千百姓的生死,“你做得不错,治理河道,功在千秋。”


    “若非天一从旁协助,臣也不能顺利完成此任务。”靳辅说道。


    “天一,是你的幕僚对吧?”康熙说道,“朕在你的奏本里数次都见你提到过他的名字。”


    “对,此人有真才实学,少时就对水利极为感兴趣,自行四处游学,考察黄河,沿河道而上,实地勘察,是臣的左右手啊。”靳辅说道,语气极为赞赏。


    “那你可得引荐一二了。”康熙说道,“也让朕瞧瞧这是如何能干的人才。”


    “天一是臣的幕僚,听起来臣有些自夸,但臣保证,他在治水一事上,确实有独到之处。”靳辅道,


    康熙摆摆手,笑着道:“古语说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既有真才实学,那就该推荐给朕。”


    天一是谁?


    不是说陈潢吗?被蝴蝶的翅膀扇走了?那他还怎么救???去哪里救???


    系统的任务就要狗带了吗?


    一想到这里,李礽就急了,“天一是谁?”


    他声音不大,但这里只有几个人,大家都听到了。


    靳辅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天一是臣的幕僚,也是臣的好友,本名陈潢。”


    李礽松了口气,还好,陈潢没有变成福蝶飞走。


    下午时分,李礽见到了陈潢,跟靳辅一样,黑乎乎的,也瘦。


    “你就是天一?”康熙问道,让人坐下来谈。


    陈潢显然有点局促,两只手在身前交握着,干瘦的手指不断地相互捏着,“草民就是。”


    “你别紧张,朕就问问河道工程的进展。”康熙笑着道。


    连李礽都觉得每每康熙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时候,很有亲和力,而且他说话时候,身体会微微前倾,做出聆听的样子,听到他赞同的部分会点头,不认同时候,也会听完。


    “河道……对,河道工程……”陈潢重复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他用手指蹭蹭额头,到处瞟的眼神才凝聚起来,“此处河道的工程并不复杂,甚至在我们建设过河坝之中都不是最复杂的……我需要,草民拿个图纸……”


    康熙点头示意,起身跟在陈潢的身后,走到了桌子边。


    陈潢在一堆图纸里翻了翻,找到了一卷图纸,在桌子上摊开,“图纸是这条河道,汛期的时候会从这里决堤……”


    陈潢分析得很透彻,他应该是对这条河道做过很详细的调查,知道这条河的丰水期和枯水期,最深的时候淹没到了何处,河水蔓延后最受影响的是哪些村子……


    说得头头是道,对应的决策也相当合理。


    康熙听得相当认真,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


    陈潢对答如流,事实、依据都相当清晰。


    这果然是个大宝贝,被一个没有采纳的想法建议拖累,实在是愚蠢。


    李礽下了决心,这样的人才绝对不能陷于利益的陷阱之中,这对大清来说,是非常大的损失。


    当然,他也不可能贸贸然开口。


    他知道历史上对此事的记载,正史一笔带过,野史五花八门,而他身处其中,若依据这些开口,万一弄巧成拙就完蛋了。


    好在靳辅是铁了心想要把陈潢推荐给朝廷,除了汇报这条分流的工程进展,整个黄河后三分之一计划也是由他汇报的。


    而幸运的是,陈潢在此时提出了一个计划,一个致命的计划。


    “下游涸田,佃民收费补贴河工。”


    起初,李礽以为河工是指这些修建堤坝的人,但他很快意识到是指河道工程。


    康熙听到这话,高兴的神色淡了下来。


    李礽抢先一步开口,“这不是你的主意吧?”


    陈潢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靳辅。


    “你不像是能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李礽十分肯定地说道,这个主意是靳辅提出来的,至少历史上是这么写的,不过,看刚刚陈潢的表现,他这个猜测大概率是正确的。


    靳辅迟疑了一下,道:“太子爷真是明察秋毫,这法子确实是臣提出来的。”


    “这就难怪了……”李礽嘀咕道。


    康熙本来正在思考,听到李礽这么说,也看了过来,“为何这样说?”


    “因为陈潢一看就是只会治理河道的人,而不会考虑这个工程耗费的时间与银两,在他的心中,只要能把黄河治理好,多大的代价都值得。”李礽笑眯眯地说道。


    陈潢脸红,讷讷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靳辅惊讶,早就听说太子爷聪慧,但没想到,这才第一面,就能猜到陈潢的性格,他道:“确实如此,但不知道太子爷是如何知道的。”


    康熙也面露好奇,他可以保证保成在来之前根本不认识陈潢,否则也不是问出天一是谁这样的问题,但竟然能猜到陈潢的性格,这就很神奇了。


    李礽得意洋洋,对着靳辅道:“上午见面的时候,你曾经对汗阿玛和我说过,陈潢沿黄河而上,考察河道,亲眼见过许多决堤之处,对吧?”


    靳辅点头,“臣是如此说过。”


    当时他是为了举荐陈潢,特意把这件事拿出去说道,以表现陈潢求真务实的一面。


    李礽又转头看向陈潢,“你刚刚提到了现在正在治理河道决堤?”


    陈潢一脸懵逼,但他确实是这么说过,就在刚刚,当着皇上和皇太子的面。


    “汗阿玛,您还记得陈潢是怎么说的吗?”李礽问道。


    这要是平常,康熙早就让他别卖关子,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相当愿意表现儿子的聪明,憋着气道:“记得。”


    “那您在心里把陈潢描述河道治理工程与河道决堤灾难的话进行一下比较。”李礽提示道。


    康熙一想,就笑了,“朕懂了。”


    靳辅低下头,认真想了想,也懂了。


    就剩下当事人陈潢一脸懵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自己哪里露馅儿了。


    李礽笑着道:“你在叙述河道工程的时候,用词非常精准简练,但提到决堤后的惨状,就变了,好几次你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才能继续讲述,还会时不时地提到你之前勘察黄河河道过程中的所见所闻。”


    “从中,我可以感受到你对百姓民生疾苦的痛心,以及通过河道治理来改变这一切的决心。”李礽说道,“所以除了刚刚提到的那句话,你几乎从未提过任何关于所耗费的时间和银两,因为在你心中,治理好河道是你唯一考虑的重点。”


    陈潢半张着嘴巴听完了太子爷的分析,太敬佩了,他完全没想到仅仅一些谈话,就将自己的心思表露无疑,“确实如同太子爷所言。”


    靳辅赶紧认错道:“虽然这法子是臣让陈潢叙述的,但确实是治理后期的计划的一部分,这样可以为朝廷节省一部分开支。”


    “这法子不行。”


    康熙愣了愣,一瞬间他都怀疑是自己不知不觉说出了心声,但很明显,说这话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儿子。


    今天的保成可是给了不少的惊喜啊~


    第365章 拒绝


    这其中最惊讶的就是靳辅了,他丝毫想不出来太爷为何会拒绝这个法子。


    所有人都知道国库现在并不宽裕,下游被淹没的可不是一两亩土地,良田成千上万,总归会减轻点朝廷的负担,也缓解一下河道工程的争论。


    如此一件彼此双赢的事情,竟然被太子爷拒绝了?


    靳辅又看向皇上,令人惊讶的是,皇上似乎对太子爷的话并不反对,这是怎么了?朝廷一夜暴富了?


    康熙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但是保成为何会这么想呢?


    李礽学着康熙平常的样子,微微拧着眉头,板着脸背着手,在屋子里转着,“这个事情比较复杂……”


    康熙瞧他这臭屁的模样,同梁九功交换了一个眼神,笑了笑,“麻利点。”


    “好的呢。”李礽溜回了椅子上,道,“汗阿玛像来体恤百姓疾苦,让百姓承担治理河工的费用,如此累民,他肯定会拒绝的,对吧?”


    康熙点点头,这个确实是他的想法,靳辅的做法更像是用之于民,遂取之于民,劳民甚重,“可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还有就是靳辅大人会因此被弹劾。”李礽说道。


    “你还能未卜先知吗?”康熙笑道,他都没有听说有人要弹劾靳辅,保成从哪里知道的?还这么言之凿凿当着靳辅的面说出来,说不定靳辅会觉得这事儿是自己授意的呢。


    康熙这么想着,就扭头看向了靳辅,结果靳辅正看着他,视线一对上,靳辅就低下了头。


    康熙……真冤枉啊。


    “不,我没法未卜先知……”李礽张张嘴闭上了,他扭头看向陈潢,“你应该有江南地区的河道图吧?”


    在来之前,他就仔仔细细思考了这件事,可不是要打感情牌取胜,要以理服人。


    “有的,有的。”陈潢又在那堆图纸里面翻了翻,找到江南河道的略图,“在这里。”


    “你能不能把现在被淹的地方圈出来吗?”李礽凑过去,弯弯曲曲的河道犹如蚯蚓一样,根本分不清楚行政地区。


    陈潢用笔在图纸上勾出被淹的地方,由于上游修建堤坝,导致黄河的水位上涨,河两岸的很多低洼之处都被淹没。


    李礽看了一眼地图,跟他猜测得差不多,胸有成竹道:“被淹没的土地原本都是肥沃之地呀。”


    冲积平原的土地怎么可能不肥沃呢?


    近几个朝代,江南都是富庶之地,也是经济重心,这里集中这乡绅、富商,他们经营买卖,置办产业,大片的土地掌控在他们的手中,尤其是肥沃的土地。


    治理黄河,大部分被淹的土地都属于他们,所以,他们对靳辅心存怨怼。


    但,治理黄河是皇上的命令,谁敢有怨言,那就是对皇上的不满,所以大家都忍着。


    田契在那里,将来黄河治理好了,这地基本上还是他们的,何必此时做出头鸟惹皇上生气呢?


    但,靳辅一旦提出这个法子,那就是将他们的土地归为朝廷所有,对这些人来说,可就不是一件好事儿。


    前仇旧恨一起算,弹劾的折子能把靳辅淹没。


    “他们弹劾,朕就会听从吗?”康熙忍不住问道,他又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听信谗言。


    “不会,汗阿玛会派人调查。”李礽丝毫不怀疑康熙治理黄河的决心,但是康熙也不会站在黄河边上天天盯着,“会派人去江南地区听取民意,找到对于百姓来说最便利的一个法子,对吧?”


    康熙沉默,这的确是他会采取的法子,倾听百姓,取便利之道。


    “但是,朝廷之中,多少人与江南地区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呢?有多少人的土地就淹没在这黄河水下呢?这些人去江南听的是江南的民意,还是江南乡绅豪强的心意呢?”李礽道。


    历史上,康熙就是这样实施的,让人去江南调查后,得出结论——靳辅的治河之道确实对百姓不利,于是便废除了靳辅原先的治理政策。


    但很快,新方法的弊端更多,旋即便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可靳辅和陈潢被这场无端的祸事儿连累,一个丢官,一个命丧。


    “他们就不怕这样耽搁河道治理工程吗?”陈潢愤愤不平道,为一己之私,置百姓于不顾。


    他见过了太多被泛滥黄河冲毁的家园,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千里哀鸣。


    幸运的是,皇上愿意花费大力气来治理黄河,疏浚河道,为百姓解决这个患难,可这些人怎可置天下苍生于如此险境?


    “靳辅大人提出这样的法子,也就意味着将会治理黄河最后一段,就算耽搁了,他们会被洪水冲垮吗?他们会食不果腹吗?都不会,他们只要等着接手的人出错,再重新使用靳辅大人的法子,涸出良田,重归已有。”李礽说道。


    靳辅被弹劾,不过是利益的牺牲品,而他,不过是将其中的利益关系摆在明面上。


    在场其余三人均是沉默,这话实在是大胆又超乎寻常,但又意外地合乎现实,让人除了沉默不知如何应对更好。


    “而且,我连弹劾的理由都想好了——治河措施不当,致使江南地区困于水患,百姓怨声载道。”李礽道。


    事实上,这是郭琇弹劾靳辅的理由,是他闻名于世的三大疏之一,凭借此,他升任了佥都御史。


    很难说,郭琇到底是受利益驱使,还是被人误导,但这个结果肯定是有些一言难尽的。


    靳辅早就在太子爷说出原因的时候就心惊不已,他当然想过当初淹田会惹得一些人不满,并且也为此做好了准备。


    但是这些年也就是被小小的为难一下,有皇上的支持,他都克服过来,根本想不到这满以为会得到赞赏的法子将会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当然你们要是不相信,我们可以打……”


    康熙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拦住了保成的话,瞪了他一眼,别什么东西都拿来打赌的。


    李礽立马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转而道:“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这生硬的转折让靳辅一脸懵逼,待什么?他发誓,他才不要再提起这个法子,过了今日,他就忘记这件事,深深地沉默在自己的脑海中。


    李礽被康熙的咳嗽打乱了节奏,他顿了一下,继续道:“靳辅大人,你还犯了个错误。”


    靳辅一愣,忙不迭地问道:“请太子爷明示。”


    “你错救错在,低估了黄河治理的难度。”


    康熙惊讶地瞥了保成一眼,这都快赶上大禹了,还叫做低估?


    李礽走回了桌子边,俯视着黄河,九曲黄河,名不虚传,“黄河的问题在于河沙淤积,无论是建坝,还是浚沙,都是治标不治本,治理黄河就是要解决泥沙的问题。”


    “您的意识是这些年的功夫都白费了?”靳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抖,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今儿有点刺激过头了啊。


    “不可能。”陈潢想也不想的反驳,将近十年的治河工程,岂是一句话就能抹杀掉的吗?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李礽道,“黄河的问题来源于上游,爆发在中下游,只解决一段,怕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当务之急,还是中下游的泛滥。”


    只是疏通河道,修建堤坝,泥沙持续沉积,下游河道抬高,几十年后,或者百年之后,黄河决堤的问题还是会再次出现。


    但是光顾着上游,下游淹完了,有何用处呢?


    陈潢反驳的话刚说出口,就被靳辅偷偷捅了一下,心知自己刚刚失言,但见皇上和太子爷都没有在意,脑子这才安静了下来。


    靳辅也知道黄河的问题来源于上游,但对此有心无力,现在治理下游都花费了这么久这么多钱,再提出上游的问题,恐怕不用等到涸田,就会被朝臣骂死。


    所以,这也是他提出涸田佃农补贴河工的原因之一。


    同样知道内情的陈潢此时对太子爷简直是刮目相看,“太子爷的意思是河道治理工程的时间还可以延长?”


    李礽欲点头,下意识地看了康熙脸色一眼,话锋一转,道:“河道治理只是黄河总体治理工程的一部分,单单从河道治理工程来说,不易延长,但是黄河治理的话,可以等河道工程结束后,实地勘察再作讨论。”


    康熙立马跟着道:“保成说得有道理,河道治理工程当如期完成,至于黄河治理,可再做探究。”


    河道治理工程花费时间之长费用之巨,本就是前所未有。


    不只是靳辅,康熙自己也顶着巨大的压力。


    一旦延期,朝廷上上下下都要就此事不停地产生争论,不得安宁。


    “对,汗阿玛说得对。”李礽道,“可将河道治理视为黄河治理的一期工程,之后再说。”


    他最当前的任务是阻拦这两人被政治整垮,只要这两人在,黄河的治理就不会被搁置,所以顺着康熙的话说也没啥。


    再者,他来自于现代,知道治理黄河的难度,算得上先知了,但对于康熙来说,花了大笔银子,等待十年,江南还淹成一片,投入见不到产出,确实很绝望。


    总算没有唱反调,康熙对此感到很满意。


    靳辅在心里悄悄地叹气,和陈潢对视一眼后,示意他别冲动,这可是皇上和太子爷,别犯傻。


    李礽忽地又开口道:“陈潢,你是不是对水利工程感兴趣?”


    康熙心里不妙。


    陈潢还沉浸在上游治理遥遥无期的郁闷中,闻言觉得莫名其妙,他点了点头,给了肯定的回答。


    “你愿不愿意来我的……研究所?”李礽憋了一下,始终没有能念出研究所的名字。


    每次他念出来的时候,弹幕上都会哈哈大笑,过分极了。


    见陈潢一脸懵逼,李礽进一步解释道:“我有个研究所,你要是来的话,可以专门搞搞河道治理、水利工程,如何?”


    陈潢可耻地心动了,但他还是先看了看靳辅,有点不知所措。


    靳辅是他的朋友,是他的知己,让他有机会一展自己的才学,他不能随随便便抛下靳辅,跟着太子爷跑了。


    靳辅迟疑,他这河道治理还没有搞完呢,太子爷就是要把人掏走了?


    “当然,在河道治理完成之前,你还是跟着靳辅。”李礽看见他们的互动,“若是其他地方有需要筑堤修坝,我也会让你去。”


    这条件相当丰厚了,简直就是无条件给陈潢出资研究河道。


    “保成这是跟朕抢人才啊。”康熙背地里呲了呲牙花子,就知道他要来这一出,但就是晚了一步,没能阻止上。


    “我的人才,不就是汗阿玛的人才吗?”李礽摊手耸肩,“陈彤在太医院,戴梓在工部,张廷瓒在詹事府,不都是为您效力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康熙还是对儿子在自己碗里扒拉的行为很不爽,“他们领着朝廷的俸禄,自当为朝廷效力。”


    “对呀,我给他们机会和银两研究,研究的结果都归了朝廷,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李礽道,“我就是那相中千里马的伯乐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说来,康熙还在白嫖自己的劳动成果呢,气!!!


    康熙听他给自己的脸上贴金的行为都麻了,不过细想想,自己好像的确是最大的受益者,“你是愿意在朝廷做官呢,还是跟着保成呢?”


    第366章 模型


    当太子爷提到黄河上游的时候,陈潢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只在靳辅这里感受到。


    当所有人提到黄河的时候,目光只会凝聚在它的下游,河道崩溃,河水肆虐,治理河道也从来只是下游。


    这是第一次,他听到人提到万恶之源在于上游,当然下游也很重要。


    所以他很心动。


    但……


    “草民愿意追随靳大人……”


    “天一跟着臣多年,对治理黄河颇有见解,亦有一腔热情,臣请皇上准许他在黄河治理结束之后跟着太子爷继续研究河道治理事宜。”靳辅拱手说道。


    “你倒是个好人。”康熙笑了,抢在陈潢之前回答,既如了陈潢的心愿,也担下了做决定的责任。


    靳辅笑了笑。


    “朕准了。”康熙道,又看着保成,“你满意了吗?”


    “汗阿玛真是太好了。”李礽兴奋地点点头,“是世上最好的汗阿玛,也是最好的皇上。”


    像陈潢这种几百年难得出现的人才,死在去京城坐牢的路上,平反之后,也没能官复原职,真是暴殄天物啊。


    “马屁精。”康熙笑了,对此还是挺受用的。


    陈潢一时间感激涕零,几度哽咽,既感激皇上的高抬贵手,又感激太子爷的赏识,最感激的当然还是靳辅的知遇之恩。


    “陈潢带着保成出去转转,既然来了此处,不好好看看河道工程,怎么能行?”康熙道。


    李礽听着这话有点耳熟,上次听到的时候是怎么说来着?


    “既然来了此处,不好好看看泰山,怎么能行?”


    想想酸疼的身体,李礽悄悄打了个哆嗦。


    但陈潢可体会不到太子爷的苦楚,情绪激动地引着人前去查看河坝的建设。


    李礽一步三回头,奈何他阿玛丝毫没注意到儿子的依依不舍,只是忙着和靳辅说话。


    直到年底,靳辅“涸田佃农”的奏本在朝中掀起了巨浪,李礽才意识到这两人密谋了什么,不过靳辅没有被撤职,陈潢也没有被投入狱,两人依旧负责黄河入海口的治理。


    至于康熙用这一招试出了江南的水有多深,就是后话了。


    一下午,李礽跟着陈潢在河滩上穿行,听他讲河道治理,说实话,他没听太明白,但看陈潢兴致高昂的样子,他只能假装自己听得很认真。


    不过,他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些建议,比如说支流的泄洪口留在何处,还有汛期预警方案,以及束水冲沙实施条件。


    先有预警方案,在洪水达到一定的峰值后,就要准备好泄洪口的百姓疏散,超过峰值,炸掉泄洪口的大坝,保住其他的地方。


    至于束水冲沙,是河道治理中常用的一种方法,始于明朝潘季驯,在清代被发扬光大,沿河修筑堤坝,收束河道,增加水的流速,带走泥沙。


    但此法存在一定的问题,那就是泥沙比水重,无论怎么冲刷,都会存在淤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有一日,黄河水还是会倒灌。


    李礽站在河堤上,“假如有一天,江南水势紧急,我建议你把明祖陵给淹了。”


    陈潢一愣,随即赞道,“太子爷真是……深明大义。”


    非也,非也,主要是弹幕被骂惨了——


    万历二十一年,洪泽湖大决堤,水位暴涨,淹没了明祖陵和泗洲。


    为保护祖陵,明朝采用的是修建分水坝,即泄掉流向明祖陵的水,采取这种决策,意味着漕运、盐课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无水便无漕运,而盐课便是依赖着漕运。


    但明朝统治者还是以保护祖陵为第一要义。


    在修建好几座减水石闸后,祖陵终于得救,但水势减缓后,泥沙淤积得更严重,洪水更为肆虐,但这次有了人为导向,没有祖陵重要的泗洲变成了牺牲品。


    以及泗洲的百姓们。


    当然,这要换成清朝的统治者,说不定也会是同样的决定,但明朝在前,清朝在后,他们要学会吸取前人的教训。


    如果牺牲掉明祖陵,能挽救江南百姓,想来明代的皇帝们也不会有啥意见,如果有意见,就和已经同处一处的皇太极、顺治帝投诉吧,反正清朝的皇帝是不会有啥意见的。


    “如果上游不治理,下游的堤坝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陈潢站在河边说道,微风从河面吹过来,带动他的衣摆。


    “束水冲沙……”李礽顿了一下,“为什么不通过高水位蓄水泄洪来冲击泥沙呢?”


    他说的是小浪底工程。


    陈潢笑了,扭过头,那边是正在如火如荼修建堤坝的场面,灰尘扑扑,一步步踏出的脚印好像要通往成功的台阶。


    “这些石头、泥土……承受不住这么重的压力,一旦决堤,危害会更大。”陈潢道,所以比起高水位,他们选择收缩水口。


    “如果……”李礽也看了过去,“如果我能研究出一种非常结实的材料,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陈潢回头,面目疑惑,“有多结实?”


    李礽想象了一下,还真不好描述,“就是一锤锤不烂的那种结实。”


    “石头?”


    “不是,是一种混合材料。”李礽说道,“回头我整点给你送过来,你再看看,如果可以的话,试试高水位冲沙。”


    “高水位冲沙……”陈潢的脑子里面迅速浮现出对应的模型。


    高高的堤坝拦住了大多数的河水,水从高处泄下来,撞击了河床,河床上的淤沙被水流卷起,随着水流朝着下游奔流而出。


    “妙啊!!!”陈潢一拳砸在了掌心,大喊一声,转身就跑。


    李礽???


    陈潢跑了半截,又连忙转回身,因为转身太急,还差点摔倒,忙用手撑了一下地,站直社体道:“太子爷,您的想法实在是太妙了,我……我现在就去试试看……”


    李礽更懵了,他这还没有把混凝土给陈潢呢,他要试什么?


    眼瞅着人都要跑没了,李礽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陈潢一路冲回了院子,扯着一个人,大喊道:“我的东西呢?”


    那人一脸懵逼。


    陈潢激动道:“就是我那个模型,还有泥巴……”


    “收在那里。”那人一指南边的那个角落。


    南边的角落背阴,堆着一些杂物,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


    陈潢迈着大步跑过去,掀开油布,下面的架子摆放着一些零散件,他搬了个木盆放在地上,叮叮当当带倒了一片。


    那人赶紧过来帮忙扶了一把,笑着道:“你又有啥法子了吗?”


    陈潢一边忙着把零件组装起来,一边说道:“刚刚在河边,太子爷提了个很有创意的想法,我想试试看。”


    “太子爷?太子爷还懂治水吗?”那人惊讶道。


    “应该是懂的,他那法子是真的精妙,我跟你说……”陈潢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我觉得还是演示给你看,跟咱们以前的展示都不一样。”


    本来那人只是帮个忙,听到陈潢这么说,也起了兴趣,“真的?”


    “真的。”陈潢激动得完全压不住脸上的笑意,“等会儿,等会儿,你就能看到。”


    “神神秘秘的。”那人道。


    又有人路过,问了一句,“你们这是要验证什么吗?”


    “陈潢说太子爷给了他一个灵感,跟之前都不一样的灵感。”那人率先回答道,“要不一起见识一下?”


    “那当然。”


    等李礽进来的时候,所有一切都已经搭建好了——


    院子平地处,用木头框出来一片地方,里面有一条用泥巴做成河道,只看大大的“几”字型,便知道是黄河了。


    “这是黄河的模型?”李礽挤了进去,“做得不错啊。”


    原本周围的人正想哔哔哪个小矮子在挤呢,一低头,默默地让出了位置。


    “我们每次想要试验黄河的情况,就会用到这个东西。”陈潢说道。


    李礽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指着中上游的地方,“在这里抹几个泥巴块。”


    陈潢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太子爷的吩咐挎了几大坨泥巴在他手指的位置。


    李礽歪歪头,看了又看,弓着身子,亲自挖了一坨好好休整了一番,这样……才像是黄土高原,“德忠,去挖一些青苔过来,连着草皮一起……”


    人群中有个人高高地举起了手,“我知道哪里有。”


    “带我去,多谢。”德忠跟着人走出去。


    有人终于忍不住问出来,“太子爷,这是什么?”


    “天下河流千千万万,为何黄河如此凶险?为何黄河与众不同?”李礽道,又挖了一坨泥巴拟出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


    “黄河已经这样子,知道原因很重要吗?”有人问道。


    “当然重要。”李礽说道,“可以阻止黄河继续恶化,也可以让咱们引以为鉴,不会出现第二条黄河。”


    一条黄河就够呛了,再来一条,能把人都逼疯。


    李礽环顾四周,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放在墙角的筛子,他又舀了一瓢水,对着围成一圈的众人说道:“诸位,见证黄河是如何变黄的时候到了!”


    陈潢上前一步,帮太子爷端着筛子,正置于黄河中上游。


    李礽倾斜手中的水瓢,水倾斜到筛子中,又从筛子里面漏下去,淅淅沥沥,犹如下雨。


    雨滴……水滴落在黄土高原上,冲掉了一层泥沙,在沟壑处汇集,缓缓地流向了地势更低的“黄河”。


    模拟出来的河道中原本有清澈的水,在泥沙水汇进来后,变得浑浊,浑浊逐渐向下蔓延,一点点蚕食着整条黄河。


    李礽又舀了好几次水,倒在筛子上。


    每一次都有泥沙被冲下来,反反复复也没有减少,且伴随着冲刷,沟壑越来越深,黄河水越来越浑浊,模拟的河道也沉积了一层泥沙。


    吧嗒——一小块泥巴被冲下来,留在了沟壑之中,堵住了流水,水慢慢增加,轰地一下子重开泥巴,带着这些碎泥砂冲进了黄河。


    李礽道:“要是这降雨过大,还可以能造成塌方、泥石流、滑坡。”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在场人人都知道,但是这么大面积的冲刷,就好像站在老天爷的角度来看这个事情,带给了所有人与众不同的感觉。


    “接下来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李礽说道,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


    “什么奇迹?”围观的人大喊道。


    “看咱们如何解决老天爷出的难题。”李礽转身,“德忠,我的青苔呢?”


    “在呢。”德忠上前一步,手中的篮子装满了青苔。


    “铺在这上面。”李礽指了指他的黄土高原。


    德忠小心翼翼地把每一块青苔铺上去,确保严丝合缝。


    虽然没这个必要,但李礽还是静静地等他铺完后,才道:“来,咱们再看看。”


    雨水落下,滴在青苔上,但泥沙减少了,水势更缓慢,原本浑浊不堪的黄河颜色竟然浅了下来。


    “这就是拯救黄河的办法之一——减少水土流失。”李礽道,“上游的泥沙减少,你们建的河坝才能用的更久。”


    人群中有人附和着点头,“好像是真的。”


    “我看出来了,太子爷的泥巴团子应该是陕甘地区的地势。”


    “对哦,还真是。”


    陈潢道:“要是真能把那地儿覆盖上……”


    “植被!”李礽赶紧道,“草,或者树木,都行。”


    “植被,覆盖上植被,黄河的问题就能缓解。”陈潢继续道,“咱们所做的一切就更加有意义了。”


    “对对对!!!”


    大家激动地附和着,交头接耳,现场的气氛一片大好。


    “陈潢,这就是你要展示的吗?”


    陈潢神神秘秘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是。


    第367章 水泥


    “是什么,快让我们看看。”


    “对啊,别卖关子了。”


    陈潢把手中的筛子放在一边,他道:“咱们都知道,黄河的泥沙淤积在中下游,决堤也在中下游,原因呢,刚刚太子爷展示一部分。”


    黄河的中部大量的水土流失增加了河水的含沙量,越往下,泥沙量越大。


    “还有一点,那就是黄河下游的地势平坦。”陈潢说道。


    不同于上游崎岖起伏的地势带来的冲击力,黄河中下游越来越平坦,一望无际的平原让水势也越来越平缓。


    流速慢了,泥沙就沉了下来。


    “如果,我们能人为干扰呢?”陈潢说道。


    陈潢在中下游的地方画出几个地方,“这几处都是黄河淤塞的地方,如果咱们在这几处拔高水位,咱们就……”


    “拥有了小浪底水利工程。”


    说这话的并不是李礽,而是弹幕,没有弹幕上观众的科普,他如何能快速整理出这些资料呢?


    “咱们就可以利用水势冲击起河底的泥沙。”陈潢道,伸手倒了一瓢水在河道中,沉积的泥沙被水被水卷起流向远方。


    所有人都看着这瓢水,并为此震撼。


    “而且。”陈潢道:“如果咱们把束水冲沙和蓄水冲沙结合起来呢?”


    束水冲沙,是提高河水的流速,带走泥沙,基于现实情况,这样做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但如果能结合高水位的冲刷,说不定能打开新的局面。


    “但是……”靳辅走了进来,“现在的砖石结构根本没办法抵挡住黄河的水势。”


    从理论上来说,陈潢的主意很不错,但一旦水位过高,决堤的风险就会大幅度增加,对于居住在下游的人来说,不是个好事儿。


    “太子爷说能研制出一种锤不烂的材料,说不定可以呢?”陈潢说道,他的眼神炯炯发着光。


    李礽见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只能开口道:“这是一个……我曾经听说过的,在很远的西方,古罗马,他们有一种技术,石灰加水,再与砂子混合成泥浆,添加进去的碎石,最后的成为罗马泥浆,用这种材料制成的建筑,逾越千年而不毁。”


    “真的有这种材料吗?”


    怀疑的表情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古罗马是存在的,罗马建筑也是存在的。”李礽道,“我们需要弄清楚的是罗马水泥到底用了哪些材料,复刻出来就成。”


    虽然太子爷这么说了,但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悬,一个存在于西洋故事里的东西是真是假都不好说,而且到了此地说不定会水土不服呢?


    再说,即便说这话的是太子爷,但也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小少年,说出来的话让人觉得异想天开。


    没有人大声说出自己的质疑,但嗡嗡的讨论声不曾停止。


    康熙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对于保成能不能研究出水泥,他其实不太在意,但听到有人质疑此事,就忍不住站出来了,“朕也听说过古罗马,古罗马有许多宏伟的建筑,留存至今,所以能研究出你说的罗马泥浆,应当是可以。”


    众人纷纷行礼。


    康熙抬手,让大家起来说话,他仔细看了看院子里的模型,做得还挺精致,他道:“不过朕还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也有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若是研究,也非得一日之功……”


    康熙这话是给李礽留了余地,也让人知道这并非一件易事,说不定要研究个三五年的。


    但是李礽一挥手,挺起自己的胸膛,“我已经有些眉目了,等待回京之后,让人试验一下即可。”


    水泥对他来说有点难度,不在他研究的领域内,但是没关系,他会搞出来的,毕竟,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康熙……看来自己是多余了,“行吧,朕也想见识一下到底有多结实。”


    “噢~~汗阿玛,那绝对会超出您想象的。”李礽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两只手掌在空气中抓了抓。


    在场的人都笑了,太子爷实在是太可爱了。


    康熙也跟着笑了。


    现场的气氛一片欢乐。


    出了院子门,康熙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些是你玛法说的吗?”


    “不是,是我自行研究的啊。”李礽说道,之前都是借顺治帝的名头来传达信息,但他们不能一直这样子,顺治帝也是有局限性的,用得太多就会不好使,所以,他们现在就该自力更生了。


    “真的?”


    “比珍珠还真。”李礽道,“上次您非要逼我,玛法气走了,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康熙笑着道:“你还会治水?”


    “说实话,不怎么会。”李礽也压低了声音,凑近道,“比如说,我知道上游的水土流失,也知道植树造林,但您要问我怎么在那里种树,那我肯定不知道的。”


    同理,他知道高水位冲沙,但你要问,坝高多少仗,几尺厚,他肯定说不出来。


    康熙就知道是这个样子的,但是保成能定知道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他继续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呢?”


    “看书啊,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万千路。”李礽说道,“您不是出门之前都让我带着书吗?”


    他人都到马车上了,康熙还问带没带书,知道没带,还让他回去取。


    他当时就想问:您是魔鬼吗?


    显然,是的,康熙就是传说中的“读书狂魔”,半夜三更,读到吐血。


    “太子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挑选了一些石头,也准备了颜料。”德忠小声说道。


    “这又是要做什么?”康熙也听了一耳朵,问道。


    “给胤祉准备礼物啊。”李礽叹气道,要是自己忘了,等回去的时候,这小家伙肯定会跟自己闹的。


    “去吧。”康熙目送儿子颠颠地跑开了,扭头道,“去把保成的书拿过来,朕看看那里的黄金屋。”


    梁九功很快就从李礽的房间里拿出了几本书,还有一大堆的手写笔记。


    康熙翻了翻,书是从外国流传进来的翻译本,主要是歌颂古罗马的帝王丰功伟绩,保成在上面做了些笔记。


    比如说提到帝王在何处修建了多么宏伟的建筑,保成在地名上画了个圈,批注“旧火山”。


    还有一些是前朝和本朝的记录,某一年宫中大兴土木或者大量烧炭,伐木多少,紧接着是后面几年的沙尘暴、黄河水位的记录。


    还有一些具体分析,探究黄河中上游的环境与沙尘暴、黄河泛滥的情况。


    康熙把所有的分析都看了一遍,感叹道:“保成有心了。”


    “太子爷如同皇上一样,向来关心民生疾苦。”梁九功道。


    这一点康熙是赞同的,他补充了一点,“也挺会赚钱的,你知道吧,他去年卖了丰泽园的菜,今年就把种子给卖了。”


    去年秋天,趁着他出宫巡游,保成带人去了丰泽园秋游,顺便送了些蔬菜给他的哈哈珠子们。


    这可捅了马蜂窝,尤其是宗族里的那群人,沾亲带故的,纷纷伸手,但保成端着六亲不认的态度,只卖不送。


    起初,大家都不愿意花钱,想打感情牌,未能如愿,但皇上不在宫中,他们就是想告状,都没有地方。


    这些人不愿意买,但有些人愿意啊,那些有钱人、那些权贵……他们才不在乎这点小钱呢。


    况且,能有几次抢在宗亲之前享受好东西呢?


    所以,等宗亲们后悔了,丰泽园的菜都卖光了。


    康熙回来的时候,一边是宗亲的埋怨,一边是权贵的赞赏,他干脆两边都不搭理,这指甲大的事情值得跟个苍蝇似在他耳边叨叨吗?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今年还没有开春,保成就让张廷瓒刊登了广告,借着农桑的诏令,推广了去年在丰泽园试验出来的蔬菜种子。


    花点钱,就能吃到皇上和太子爷吃的新奇之物,何乐不为呢?


    于是,种子脱销了,保成又赚了一大笔,当然,这笔钱算作了丰泽园今年播种的经费,完全自给自足。


    这一点,康熙也是佩服的,可比他手下的许多人强多了——他给了一块地,保成就能赚到钱,维持整个计划的运转。


    对比起来,他手下可是有不少的人,张嘴提出个完美计划,他拨了一笔钱,结果就打了水漂,还一漂再漂,如同烂泥一般扶不起来。


    这些事情,梁九功都听说过,笑着又夸了太子爷几句。


    “把这些都给保成还回去吧。”康熙在书上拍了拍,“以后他要什么书都只管满足,倘若文华殿找不到,想办法也要给他找到。”


    “太子爷若是知道此事,定然会很高兴。”梁九功道。


    “可别让他知道了,否则还不知道会得意成什么样子呢。”康熙无奈道,这小子,成天嘚瑟得很,可不能助长他那嚣张的气焰了。


    所以,李礽并不知道康熙对自己的研究之路开了一盏大大的绿灯,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会很生气。


    因为康熙把他遣返回京了——为了研究水泥。


    而康熙自己却在靳辅的陪同下去了高家堰,查看如今高家堰的情况。


    李礽:江南都没去,这算哪门子的南巡???


    第368章 哼哼


    李礽怀着一肚子的气回了京城,好在热情的胤祉安慰了他受伤的心灵。


    “二哥,我好想你啊。”胤祉冲过去就是一个熊抱,“你怎么独自回来了啊?”


    不提这件事,大家还是好兄弟。


    “二哥肩负拯救苍生的任务,所以就先一步回来了。”李礽搂着他的肩膀,两人朝着毓庆宫走去。


    “那是什么任务?我可以帮你吗?”胤祉问道。


    “有的。”李礽捏了捏胤祉的肩膀,“晚上陪我一起用膳,怎么样?”


    胤祉立马昂起小脑袋,“当然可以啊,这样就能帮你了吗?”


    “当然,吃饱肚子,我明天才能好好干活。”李礽道。


    “什么活儿?”胤祉好奇道。


    “这个说来话长,一边吃饭,一边说?”


    “好~”


    ——


    “二哥说他要去制作水泥。”


    “水泥是什么?”


    “不知道,水里的泥巴?”


    “很硬的。”


    “好玩吗?”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小点声儿,二哥还在睡觉呢?”


    “额娘说,太阳都快晒屁股了,二哥怎么还不起床啊。”


    “小九,你的声音小点儿啊。”


    ……


    李礽从床上坐起来,浑身酸疼,两手搭在膝盖上,眼神迷茫地看向门口,“他们怎么都过来了?”


    “回太子爷,他们听三阿哥说您今天要出宫,都过来了。”高三变道,给太子爷取了衣裳。


    李礽打了个哈欠,下了床,“胤祉什么时候是个大喇叭了?”


    “三阿哥是高兴您回来了。”高三变道,“您不在宫里的时候,他还经常溜达到毓庆宫呢,在您的书房里一呆就是一下午。”


    “他是有点粘人。”李礽挽起袖子,洗了把脸。


    外面的人守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叽叽喳喳——


    “二哥醒了吧?”


    “我听到动静了。”


    “说不定是高公公呢?”


    “再听听……”


    接着,李礽就是听到门板被挤得咯吱咯吱,他放下帕子,食指竖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门一敞开,咕噜噜滚进来好几个团子。


    “二哥……”


    “二哥!”


    “二哥~~”


    李礽双手握着门,低头看着这一堆的弟弟,动了动被压着的脚尖,“不起来?”


    其他的人一骨碌爬了起来,只有胤禟摊着不动,任凭他七哥八哥在一旁拖着。


    李礽蹲下来,伸手戳了戳他软乎乎的胸膛,“这是谁家的小朋友?怎么躺在地上呢?”


    “这是宜妃娘娘家的,他就爱躺在地上耍赖。”胤禛从后面他探了个脑袋,小声道。


    胤禟哼了一声,扭了扭身子。


    “所有人都在看着你呢。还不起来?”李礽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二哥要去吃早膳了,你要一起吗?”


    胤禟噘着嘴。


    “二哥,咱们不管他了吧,我想吃阳春面呢。”胤祉道,他专门饿着肚子,就是为来二哥这里蹭饭呢,肚子都要饿憋了。


    胤禟,一个对合宫上下的阿哥都恶作剧的小崽子,被所有人嫌弃了,但偏生本人一点都不害臊。


    “今天没有阳春面,锅盔配胡辣汤,吃不吃?”李礽问道,让高三变去准备。


    “吃!”胤祉高兴极了,举起自己的手,“可以加一勺辣椒油吗?”


    李礽点点头,“可以。”


    众人说说笑笑朝着大厅走去,独留胤禟躺在地上。


    胤禩想跟着大部队一起,但又不想把胤禟一个人留在这里,他蹲下身,推了推胤禟的胳膊,小声道:“胤禟,他们都走了,咱们也一起吧,等会儿还要让二哥带我们出去呢。”


    “我的胳膊被摔痛了呀。”胤禟回头道。


    “那你怎么不说呢?”胤禩道。


    “我才不要他们看我的笑话呢。”胤禟哼哼唧唧,个子小,脾气倒是挺大的呢。


    胤禟还在翘气呢,就被一双手给抱起来了。


    猛地腾空,他哎哟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对方的脖子,这才发现是二哥,立马扯着嗓子道:“你不是走了吗?”


    李礽头朝后仰了一下,这大嗓门一点都不像是把胳膊给撞疼了呢,他道:“我又回来了啊,让二哥看看你的胳膊怎么样了。”


    胤禟别扭了两下,最终还是坐在二哥的腿上,伸出自己的右胳膊。


    李礽卷起他的袖子,跟莲藕似的小胳膊上红了一块,“哎呀,还真的摔红了。”


    “那可不?”


    李礽……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去取点冰块来。”李礽对着高三变说道。


    高三变吩咐了一声,很快便取来了冰块,用帕子包裹得好,呈给太子爷。


    李礽接过来,轻轻压在胤禟被撞红的地方。


    被冰一激,胤禟龇牙咧嘴,想要把手收回来,但二哥的力气大,挣了一会也没成功,“要揉药酒,要呼呼,不要冰块!!!”


    李礽把人按在膝上,任凭对方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动于衷。


    过了一会,他才问道:“还疼吗?”


    “疼!”胤禟扯着嗓子叫道。


    李礽轻轻拍了他的后背一下,“说实话。”


    胤禟……要是额娘,现在都开始呼呼了,二哥不但不给自己呼呼,还用冰块冻着自己,过分!!!


    也不给自己用药酒,还用冰块冻着自己,过分!!!


    害得他被撞伤的地方现在……嗯?不疼了?


    怎么可能不疼了?


    李礽一直盯着他的表情,见皱着的小脸上露出迷茫,就知道有效果了,他道:“自己按着。”


    “不要!”胤禟想也不想,理直气壮,“要二哥给按着。”


    熊孩子总是挨揍是有原因的。


    胤禩上前一步,伸出小手,按在冰块上,“二哥,我来吧。”


    胤禟瘪瘪嘴,到底是没有反对。


    “胤禟,要对八哥说谢谢。”李礽道,他可不想养出一个小混账。


    胤禟一扬下巴,哼了声。


    “哼哼小朋友,要说谢谢。”李礽再次说道。


    “我才不是哼哼呢……”胤禟嘀咕道。


    “八哥帮你按住了冰块,你该说什么?”李礽循循善诱。


    “不客气。”胤禟笑得十分嚣张,小白牙呲着。


    小兔崽子!


    他肯定知道要说什么,就是别扭着。


    “那就辛苦你了。”李礽对胤禩道,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胤禩甜甜地笑了笑,露出小奶牙,十分可爱。


    用过早膳,李礽便要出宫,后面跟着一长串的崽崽,个个都不愿意离开,一说不让跟着,跟孟姜女哭长城似的,抽抽噎噎个不停。


    李礽没办法,秉承着“游必有方”的原则,给各宫娘娘送了消息,免得到时候找不见孩子,把人给吓坏了。


    带着这群崽崽,李礽去了制造玻璃的工坊,张廷瓒和曹衡一早就等在这里,还是有张廷玉。


    胤祉很喜欢张廷玉,两人一见面就欢腾地手拉手。


    李礽给大家引荐了一下陈潢,“这是咱们治理黄河的专家陈潢,此次进京,就是为了看看混凝土能不能用于建造堤坝。”


    陈潢跟他来京城,可以直接看到混凝土的成品,能不能行,也可以直接判断,是最有效的办法。


    曹衡问道:“不是说是水泥吗?”


    论到水泥和混凝土的关系,又是一通解释。


    “总之,咱们先研究水泥。”李礽道,又大致解释了一下自己对水泥的认识。


    罗马泥浆中会使用到火山灰,这就意味着,制成水泥需要高温的灼烧,至于原材料,他提到了建造房屋里面最常用的两种——石灰石和黏土。


    石灰石蹍成细碎,与黏土混合,塑成块状,再放在窑内煅烧,之后取出来,粉碎磨细,便是水泥。


    之所以选择烧玻璃的地方建窑,主要是这里有煅烧需要东西,使用起来方便。


    这些块状的泥浆混合物经过高温煅烧多时,直到其中出现一定量的玻璃体才算是成功,从外表来看,需要呈现一种黑灰绿色。


    所以,有什么地方能比制造玻璃的地方更合适呢?


    如果他们掌握了温度,需要试验的就只剩下石灰石和黏土的比例。


    若是比例不对,水泥可能会出现无法顺利凝固或者硬化后开裂等问题,要是用在了铸造堤坝上,说不定会铸成大错,成为千古罪人。


    “开始吧。”李礽说道。


    法子早就同曹衡说了一遍,工匠们也都准备好了,等命令一下,就火热地开工。


    事实上,等开窑是极其无聊的,坐在那里什么只能干等。


    李礽干脆让陈潢给大家讲讲他顺着黄河的游历,以及在治理黄河过程中的险情,免得胤禟狗脾气上来后,非要伸手去摸那些危险的东西。


    陈潢应该是讲过很多次自己的经历,所以这次也是手到拈来,虽然开始的时候还有几分紧张,但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悬念迭起的故事,把小崽子们糊得一愣一愣的,苍凉的高原、急湍的河流、滔天的水浪,逐字逐句勾画出黄河上游的景色以及它的凶险。


    尤其是听到雨水哗啦啦地下着,天地一片迷蒙,而河坝不保,下游还有数万的百姓,他们这些人与老天爷争分夺秒,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陈潢,屏住呼吸。


    听到转危为安的时候,他们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原地蹦跶着欢呼,好似赢了老天爷的人是自己一般。


    第369章 混凝土


    烧窑得花上一两天的功夫,尤其是还有好几种不同的比例要尝试,花费的时间就更多了。


    于是,陈潢讲完了故事后,又开始带着阿哥们做黄河的模型。


    这个他也很熟练,之前在太子爷面前也做过,所以一点都不在话下。


    然而,他却忘记了,龙生九子,而九子各不相同。


    事情的起因已经找不到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个阿哥都已经扭成了一片,扯衣服的扯衣服,抓头发的抓头发,还有揪泥巴四处丢的小混蛋。


    为何阿哥打起架来跟市井小儿也无区别?


    李礽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胤祚正骑在胤禟的身上,给他胸口来了两下,胤祺护着弟弟,又被胤禛拉着,剩下胤禩和胤祐根本拉不动胤祚。


    胤祉!!!


    胤祉站在一旁助威呐喊。


    奴才们手忙脚乱,拉了这个,那个扑上去,因为对方身份贵重,还不敢下重手,束手束脚。


    这场景……糟心!


    李礽简直没眼看,“都给我拉开。”


    胤祉一溜烟冲上去,两手环住胤祚,把人往外拖,“都住手啊。”


    二哥的威慑力好歹还是有的,加上奴才们帮忙,崽崽们很快就被拎开了。


    众崽已经被拉开了,站成了一排,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沾着各种污渍,脸上也是,干的泥巴发白,痒痒的,还有人用小脏手挠了挠,简直脏得不成样子。


    哪里有半分王公贵族子弟的仪度?


    “带下去,洗干净。”李礽挥挥手,赶紧把人轰走,多看一眼就觉得糟心。


    大概清楚自己做了坏事儿,大家都没敢说话,老老实实地跟着奴才们下去清理。


    回过头,院子里也是一团糟,到处都是散落的石头、泥浆、木头,就像是被牛耕过建筑工地。


    “惊扰先生了。”李礽略表歉意。


    陈潢赶紧表示自己不介意,所有的小孩都是一样的,他家小孩烦起来也是这么个模样。


    李礽叹气,招呼人把场子收拾了一下,又去查看几个小孩的情况,湿淋淋的衣服可别着凉了。


    老远都能听到吵吵的声音,胤禟的嗓子最突出,又尖又大,嗷嗷直叫,还有其他的孩子跟着囔囔。


    这冲破天的叫喊声让李礽停住脚步,恨不得转身就走。


    但……


    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还是上前一步,推门而入,兜头就是一盆水,淋了个正着。


    水流从头淌下来,滴滴答答,在脚边汇成一滩。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罪魁祸首胤禛吓得立马丢掉手中的水瓢,哐当一下子,默默缩回自己的浴桶之中。


    李礽……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准是胤禛,“你们到底……算了……”


    “二哥,你问我啊,我全部都知道。”胤祉双手扒在浴桶边缘笑嘻嘻道。


    “给你们半刻钟,所有不搞完的人都……”李礽顿了一下,“都写检讨。”


    怎么感觉自己像个教导主任?


    “二哥,什么是检讨?”胤祚问道。


    李礽……忘记了这可是时代的眼泪。


    “就是写下事情的经过,承认自己的错误。”李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要当着汗阿玛和诸位额娘们的面念出来。”


    “可是……”胤禟迟疑,他太小了,蹲在一个小盆中,跟个蘑菇似得,“可是我不识字啊。”


    文盲就是这么自信吗?


    “你不写,直接口述。”李礽道,重点是检讨吗?重点是念出来。


    胤禟哦了一声。


    “赶紧的。”李礽懒得再说什么,挥挥手,湿淋淋的袖口飞出一串的水花。


    他……转身就走。


    后面传来胤禟哈哈的笑声。


    换完衣服后,个个又是白白嫩嫩的小崽崽了。


    “好了,现在可以说是怎么回事了?”李礽坐在上首的位置。


    胤祚环顾四周,没有人说话,他抿了抿嘴唇,小声道:“胤禟把我的模型搞坏了。”


    “胤禟不是故意的。”胤禩立马护上了。


    “我跟他说不要摸,他非要摸,就给戳坏了。”胤祚继续说道,“我跟他说了的,说了的,说了好几次,他非要摸!!!”


    说着,胤祚就委屈起来了,眼眶发红。


    胤禛立马凑过去,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


    胤祚把头埋在哥哥的怀中。


    胤禟哼了一声,跑过去牵着胤祺的手,嘀咕道:“我也有哥哥。”


    李礽道:“也就是胤禟先动的手,屡屡欺负你,你忍不住才动手的?”


    胤祚点点头,他不同意做好的东西,若非如此,他才不会对胤禟动手呢。


    “过来二哥看看。”李礽对着胤禟招招手。


    胤禟斜眼看着李礽,带着点不信任,他可是听说了,二哥和四哥关系好,好多次都替四哥出头了,但是他的亲哥胤祺牵着他上前,直接交给了二哥。


    胤禟:喵喵喵???


    “有没有哪里疼?”李礽问道。


    胤禟正欲摇头,眼珠子一转,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这里痛痛?”


    “要呼呼吗?”李礽道。


    “要!!!”胤禟斩钉截铁道,得意地瞥了胤祚一眼。


    “那胤祚来给他呼呼。”


    被点名的两只崽齐齐地看了过来,非常震惊。


    胤禟的嘴巴张着,阿巴阿巴,这是什么招数?


    胤祚也把“不愿意”三个字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凭什么胤禟把他的沙盘弄坏了还要他呼呼?


    “快点,不然我就跟德妃娘娘和宜妃娘娘告状,说你们出宫之后就打架。”李礽道,“她们肯定会让你们俩禁足。”


    胤祚惊讶得眼珠子都瞪圆了,“二哥,二哥,你这是……”


    他太无语了,以致于没办法把后面半句话说出来。


    对比起来,胤禟的胆子就贼大了,“二哥,你无赖。”


    李礽挑挑眉毛,表示自己耍赖了,怎么样?


    胤禟气得跟只发怒的小狮子一样,喉咙里还有呼噜噜的声音。


    “快点!”李礽提醒道,伸手在胤禟的后背上拍了拍。


    胤祚也很委屈,明明他的成果都被胤禟毁了,还要给他呼呼,凭什么?


    “倒计时啊,十、九、八……”李礽无情地计数,“三、二……”


    胤祚上前一步,躬着身子,对着胤禟的胸口呼呼两下,万分敷衍。


    胤禟身子后仰,犹如一张紧绷的弓,全身僵硬。


    “很好,现在要抱着。”李礽又道,指了指两个人。


    “什么?”胤祚开始质疑,“二哥,我错了,我不该揍胤禟。”


    “二哥哥~~我也错了,我不该弄坏六哥的东西,我以后不会这样子的。”胤禟垂下脑袋,压低了声音,委委屈屈道。


    这一招很好使,每次汗阿玛和额娘都会心软的。


    “既然你们都知错了。”李礽说道,两个小崽崽都连连点头,“那就接受惩罚吧。”???


    眼瞅着二哥玩真的,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俩,两个人对视一眼,别别扭扭,最终还是伸手搂到了一起。


    “保持不动啊。”李礽道,“一刻钟后,这件事就算了。”


    两人又开始生闷气,但谁也没有放手,因为二哥的表情表示他是认真的,这个时候最好还是老实听话比较好。


    “胤祉!”李礽转头喊了一声。


    一直缩在最后面的胤祉背脊一抖,磨磨蹭蹭地上前,声音颤颤,“二哥。”


    “自己说,还是我说?”李礽问道,他收起了一向的温和,盯着胤祉,直看得胤祉后退了两步。


    “我错了,我不该在两人吵架的时候,在一旁旁观……”胤祉一边说,一边掀起眼皮偷偷看二哥,见二哥眉头一皱,立马慌里慌张地改口,“在一旁助威呐喊,有违兄友弟恭之谊,有悖君子之风。”


    敢情是知错犯错,李礽也不拆穿他,道:“抄书和罚站,二选一。”


    “抄多少?站多久?”胤祉迟疑了一下,他想个轻松的。


    “半个时辰,或者孝经十遍。”李礽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两个处罚都不算重,但是也让他长长记性。


    “那罚站吧。”胤祉说道,见二哥点头同意了,自己去墙角老老实实站着了。


    “你们都去,一人两刻钟。”李礽指了指剩下的所有崽。


    其他的崽崽很听话地跟着站成了一排。


    “二哥,一刻钟到了吗?”胤禟道。


    “没有。”李礽摸了一下怀表,“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呢。”


    “可是我好累哦,腿也累,胳膊也累……”胤禟嘀嘀咕咕。


    “嗯,我知道了,等你罚完了,让胤祚给你揉揉。”李礽笑着说道。


    胤禟哈哈干笑两声,“不用了,我现在很好,非常好,特别好。”


    李礽嗯了一声,“那就继续站着。”


    没过两分钟,胤禟又开始了,“二哥,我脸上痒,可以挠挠吗?”


    “你可以在胤祚的身上蹭蹭。”


    “二哥,我的衣服扭着了,可以扯一下吗?”


    “让胤祚给你扯一下。”


    “我好了。”


    然而,没过两分钟,胤禟又开始了,“二哥,这样好奇怪啊,好奇怪啊。”


    “所以这才叫做惩罚,不然就是享受了。”李礽道。


    然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胤禟叭叭的小嘴也停下来了,他干脆靠在胤祚的身上,胤祚先是嫌弃,随后也撑不住,自暴自弃地也靠了过来。


    “时间到。”李礽宣布道。


    胤禟到底是年纪小,一停下来就腿软,整个人朝下滑,胤祚下意识地把人兜住,心里又有点膈应,托着胤禟,抱也不是,丢也不是,进退两难。


    胤禟把脸蛋贴在胤祚的身上,嘟着嘴嘀咕道:“我好累啊。”


    李礽上前,把人给抱起来。


    “哎呀呀,二哥,我胳膊疼。”胤禟抱着胳膊痛呼,抽抽的。


    李礽伸手揭开他的衣服,胳膊上一片擦伤,“德忠,去拿点药过来。”


    胤祚凑近来,咿呀一声,皱着眉头,“还真的伤了啊?”


    李礽嗯了一声,又摸摸胤禟的小脑袋,“怎么不说呢?”


    “这点小伤,哼,不值一提。”胤禟仰着小脑袋,就是这么倔强。


    看到这片伤口,胤祚心里反倒是不好受了,他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原谅六哥吗?”李礽低头问道。


    “当然啊。”胤禟想也不想地说道,“才这点小伤口。”


    这十分不以为意又潇洒的样子,真是很胤禟了。


    “那让六哥给你上药,可不可以呢?”李礽是铁了心让两人关系紧密一点。


    胤禟眯着眼看了满是愧疚的胤祚,又看看满脸期待的二哥,选出了一个符合期许的答案,“可以……吧?”


    李礽飞速把人放到了胤祚怀中,又把药膏塞进他的手中,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还做了个请的动作。


    胤祚最开始有点紧张,动作僵硬得好似身体不是自己的,他挖了一坨药,糊在胤禟的胳膊上,发现有点多时候,又用另一只手指头揩了点回来,最后糊得满手都是。


    胤禟抿着唇,眼神之中很是嫌弃,好在他憋住了,忍到了最后,二哥给自己缠上帕子,主打一个眼不见心静。


    回宫后,李礽专门去了翊坤宫一趟,跟宜妃娘娘赔罪,说自己没有照顾好胤禟。


    宜妃心大,倒是丝毫不在意,让他不必介怀,小孩子就是要摔摔打打才能顺利长大。


    虽然闹了这么一场,下次出宫的时候,李礽还是把所有人都带着了。


    包括唯一受伤的胤禟。


    有李礽鼎力相助,又有陈潢一天天盯着,他们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确定了石灰石和黏土的比例。


    此时,只待验证混凝土的硬度。


    以钢筋做骨架,以混凝土做血肉,他们制出一块立方米大小的混凝土块,等待干透后,让人用铁锤敲打。


    曹衡按照太子爷的吩咐找来三个体格壮硕力大无比的人挨个用铁锤敲打混凝土块。


    砰砰砰的声音响起,但混凝土块并没有碎掉,表面只留下了一道道白痕。


    陈潢从一开始就瞪着眼珠子,大汉一收下铁锤,他就上前摸着混凝土块,嘴里不停地叨叨,“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啊,好东西,黄河有希望了……”


    他说着就背过身,眼神之中有亮光闪过,竟然是哭了。


    李礽没有戳穿,他转身对着弟弟们说道:“有没有人想要试着锤一锤啊?”


    “我!”胤禟立马高高地举起手。


    “给九阿哥找个小锤子。”李礽道,“你可别砸到自己的手哦。”


    “哼!我才不会呢!!!”胤禟道,接过奴才递过来的锤子,双手握着,艰难地抡到混凝土上,连个声音都没有。


    但是李礽很捧场,“不错,砸到了。”


    胤禟原本还有点气呼呼,但二哥一夸,他就好了,立马说自己还要再试一次。


    有胤禟打岔,陈潢的情绪很快就平缓下来,他笑着道:“没想到太子爷竟然真的研究出来了。”


    想当初在院子的时候,他们都还怀疑这件事,也就是短短两三个月,太子爷真研究出来了,真是……奇迹啊。


    苍天庇佑。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李礽笑着道,“你带着这个东西回去,再和靳辅商量一下如何使用。”


    陈潢连声道是,这种叫做混凝土的东西会改变整个治河工程计划,是得要重新计划一番。


    但这计划实施得比李礽想象的要快,在陈潢离去的第三个月,他们在下一处水利工程里面就用到混凝土。


    当然这次,并不是系统告知的,而是康熙。


    第370章 沙盘


    康熙本来已经打算回程了,但听说保成真的研究出了“非常坚硬”的混凝土,他还是没忍住回头去看看情况。


    起初还以为陈潢是大惊小怪,或者想拍拍保成的马屁。


    但看到实物之后,他觉得就算是自己也得拍拍保成的马屁。


    爱新觉罗一族怕是出了个天才。


    所以,康熙当即拍板,让靳辅把这东西用在治水之上。


    反正现在沙俄也打完了,托火器的福,彼得大帝掌控政权之后就送来了不少表示和平的礼物,他也会回赠了不少,预示着短时间内是不会打起来的。


    也就意味着他们能把银子花在别的地方,比如说治水。


    ——


    李礽在京城之中可体会不了康熙他们的激动,他这几天被小崽子们烦得要死。


    天天闹腾着要出宫玩,以胤禟为首,其他崽崽联合一起蹲在毓庆宫外。


    李礽……瞧着这么齐心的样子,要不你们还是九龙夺嫡算了吧?


    好在,李礽后面想了个法子,他把这群崽子每天下午卷吧卷吧丢进了研究所,让他们跟着其他人一起学习,至于能学成什么样子就不指望了,就跟现代社会的凶兽回笼一般。


    起初,研究所里面的人还有点担心,毕竟都是皇子,会不会一言不合就砍头?


    后面发现这天下所有的小孩都差不多,生气了会叫,发脾气了会摔东西,摔跟头了会哭,也就习惯了,偶尔还能逗上一两句。


    等到康熙回来的时候,宫里已经天翻地覆,他沉默地看着穿着“工作服”在院子里面挖泥巴的儿子们,难以接受。


    “胤禟,拌好了吗?”胤祚喊道。


    “好啦,好啦。”胤禟挎了两铲子泥巴甩进木桶里,屁颠屁颠地拎过来,“六哥,给你。”


    “辛苦啦。”胤祚接过来。


    胤禟仰着小脸,“六哥,我等会儿可不可以也做一下啊。”


    “这块专门给你留着在呢,等你来。”胤祚指了指一个角,“到时候我也会帮你的。”


    “谢谢六哥。”胤禟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胤祚把泥巴用小瓦刀修平整,眼睛里充满了惊喜。


    “不是说才打过架吗?”康熙道,一回宫,宜妃就把这件事儿当做趣事儿说给他听,原以为两人会水火不容,现在瞧着还是挺和睦的。


    “打过架,也道过歉了,就该和好了。”李礽坐在走廊下,喝着茶,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像是个带娃的老父亲,又像是雇佣童工的不良包工头。


    两个人打架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胤禟太小了。


    他想要玩泥巴,想要砌得漂漂亮亮,但奈何脑子想要,手却不行,他就跟着胤祚,又管不住手,总爱戳戳捣捣,一不小心就把胤祚的作品给搞坏了。


    虽然这不是胤禟的本意,胤祚却是委屈了,一而再,再而三,这脾气就上来了。


    胤禟那性子更是倔——你偏生不让我弄,你不想跟我玩,你嫌弃我,我就偏要跟着你,偏要动手。


    战火一触即发,即便会被按在地上揍,他也忍着不吭声,非要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好在胤祚年岁稍长,可以讲道理,李礽让他划一块地出来给胤禟,由着胤禟胡搞,再让胤禟给他帮帮小忙,比如拎个泥浆,递块石头,多夸他,顺着毛摸。


    这一招简直对胤禟有奇效,就算不情不愿,高帽子一戴,就喜滋滋的。


    说到道歉,康熙又想起保成提到让两人抱着来道歉的法子,伤害性不大,恶心性极强,但不折损兄弟情。


    康熙自己是没和兄弟们打过架的,一来是兄弟少,二来是管得严,稍微发点脾气,奴才们就赶紧把人拉开了,哪里会发展到动手呢?


    “他们这是做出什么东西?”康熙问道,他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等做出来,您就知道了。”李礽故意卖了个关子,他可不想说出来毁了这份惊喜。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康熙一进东暖阁,就见到屋子正中摆了个大桌子,约莫五丈长,四丈宽。


    上面盖着一块黄色的布料,遮得严严实实,隐约可以看到布下面的起伏之势,却是猜不出是何物。


    康熙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看到,好似这东西就是凭空出现在这里一般,他问梁九功,“你知道这是何物吗?”


    “奴才不知。”梁九功回道。


    “当真不知?”康熙又问了一遍,这乾清宫都在梁九功的看管之下,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奴才只知道太子爷让人送过来的,具体底下是何物,奴才确实不清楚。”梁九功细致地回答道。


    这倒是也说得过去,保成向来爱搞些神神秘秘的东西。


    康熙上前一步,将布料揭过一角,便笑了,这是胤祚之前做的玩意儿,胤禟也掺和了一脚,但小家伙很快就爱上了别的,所以大部分都是胤祚完成的,当然其他的兄弟也时不时地去帮个忙。


    因为保成说要保密,留着惊喜,所以康熙也没打听到底干什么。


    今日,他便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山河图。


    说是图,其实也不全对,毕竟这并非图,而是类似沙盘的东西。


    整个大清全在其上,山川河流一样不少。


    南起台湾、澳门,北到白令海峡,东起海岸线,西边到了准噶尔,尽在其上。


    山脉是用泥巴铸起来的,上面用绿色的纸做出了一棵棵小树,插在上面,汇聚成林。


    河道是青灰色的石头一颗颗铺出来的,镶嵌在深色的山林草地之间,犹如一条亮眼的缎带。


    高山耸立,河谷深陷,平原辽阔,湖泊星落,错落有致的布局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山川河流的走向。


    康熙绕着沙盘走了几圈,时而俯下身仔细盯着,时而站直身体远看,那勾起的嘴角显示出他的好心情。


    显然,对此很是满意。


    他这正看着,帷幔后面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


    “哎哟,谁挤我啊!”这是胤禟的声音。


    “五哥!”


    “不是我,我看到是六弟。”


    “我不是故意的啊,是谁在后面推我啊。”


    ……


    康熙……就不能让他多感动一会儿吗?


    他转身坐回上首的位置,“还不出来?”


    “九弟,你声音太大了啊。”


    “我没有啊。”胤禟不服气地瞪了四哥一眼,跟个小喇叭似的,“我的声音很小了。”


    其他的几位崽崽对视一眼,心里有了默契:以后做坏事的话,千万不能带着胤禟。


    不然,还没有开始,可能机会暴露。


    “这是谁的主意?”康熙问道。


    “二哥的。”胤祚回答道。


    又是保成?


    康熙也没有那么惊讶,继续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大清的地形图。”胤禟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


    “不错。”康熙赞赏道。


    “当然!”胤禟丝毫不客气道,他转到了沙盘旁边,伸手指了指东西伯利亚高地,“这是咱们从沙皇那里抢回来的呢~”


    康熙清楚看到随着他的手戳上去的时候,几棵插上去的小纸树抖了抖,差点倒下,顿时就心里一惊。


    “你……”康熙清了清嗓子,“过来说话。”


    离他的沙盘远点!


    胤禟……小声嘀咕道:“还有一块是我做的呢~~”


    “那你说说哪块是你做的?”康熙笑道。


    “这块!”胤禟绕着沙盘转着,伸手指了指黄河下游,也就是江南那片地儿。


    康熙一看就乐了,这不正是被淹的那块地儿吗?一团稀泥似得,难怪让胤禟负责这块儿呢,怎么和稀泥都不会出错。


    胤禟眯了一下眼睛。


    康熙立马领会,道:“做得真好啊,真漂亮。”


    胤禟立马咯咯笑了,“还有这里是八哥做的,这个是七哥,大部分是六哥做的。”


    康熙非常有耐心地按着胤禟指的的顺序夸了过去,语气真挚。


    “你二哥没动手吗?”康熙听了一圈,没听到保成的名字。


    非全程参与者胤禟面露迷茫,看向了六哥。


    完全被抢了风头的胤祚这才站出来,说道:“二哥没有动手,他给我们画图,告诉我们每一处地方该什么做。”


    康熙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随即道:“那这些地方你们都知道是哪里吗?”


    “大致的都记得呢。”胤祚说道。


    在汗阿玛面前,他向来不把话说满,万一没能答出来,岂不是很丢脸?


    康熙点了几个地方,例如秦岭、淮河、黄河、太行山……这些显著的地方。


    胤祚回答得都很流畅。


    但康熙注意到一点不寻常的地方,他思索片刻,道:“黄河的汛期是几月份?”


    “啊?”胤祚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回答道,“一般是六到九月,春夏雪融水,入伏之后的雨水,还有秋汛。”


    “黄河的高度成几级?”


    “三级跳跃。”


    “高家堰是谁修建的?”


    “根据历史记载,广陵郡太守陈登修建的武家堰到西顺河镇的堤堰可能是高家堰的原型,明朝万历年间的潘季驯采取清口与增筑直立条石护坡两种方法,巩固了高家堰,保护了淮扬地区。”


    康熙笑了。


    胤祚抿了抿唇,也跟着笑了,“汗阿玛知道了啊?”


    “朕当然知道,有什么能瞒得过朕呢。”康熙道,“是陈潢教的?”


    胤祚嗯了一声,“他给我讲了好多关于黄河的事情呢,还说他会给我写信,告诉我治理黄河的进展呢。”


    治理黄河一事,事关国体,胤祚想了解,康熙自然是支持的,他道:“等黄河之事告一段落,朕让陈潢回京待上一段时间,你到时候好好了解一番。”


    “多谢汗阿玛。”胤祚兴奋道,他想了想,“那我可不可以跟着他去观察黄河呢?我还没见过黄河呢。”


    “自然是可以的。”康熙道,“路上艰辛,等你长大些就可以同陈潢出游。”


    他的儿子都是草原上的鹰,呆在笼子里怎么可能成长?


    “你听到了吗?”胤祚两只眼珠子发着光,扭头盯着胤禛说道。


    “听到了!听到了!!!”胤禛也跟着兴奋道,“二哥说得没错呢!!!”


    康熙???保成说什么了???


    第371章 青霉素


    “二哥说要想去看黄河,一定要得到汗阿玛的许可。”胤禛上前一步说道。


    康熙点头,确实如此,“然后呢?”


    “二哥还说,想要汗阿玛的许可,就要展现出诚意。”胤禛道。


    康熙努努嘴,确实如此。


    “二哥说,诚意就是我的决心,我有多么想要去看黄河,多么想去学习这些东西。”胤祚道,“二哥还说,我要是做出来这个沙盘,就可以表露我的决心。”


    “对,朕看到了,看到了你的决心。”康熙肯定道。


    这个沙盘很精细,对于胤祚来说,是个绝对的大工程,就算有兄弟的帮助,也不是个简单事儿。


    能完成,绝对是耗费了心血。


    “二哥还说,我可以根据书上的记载去复原任何一条我想要了解的河流。”胤祚认真说道,“在未去实地勘察之前,我就自行研究这些河流,等到去的时候,就能一一印证啦。”


    “说得不错。”康熙道,“那你现在在研究哪条河流呢?”


    “淮河。”


    “干得不错。”康熙赞赏道,他抬头看了看,“你们二哥没过来?”


    众位崽崽摇摇头。


    胤祉道:“我姐姐找他有事呢。”


    康熙哦了一声,他忽地道:“你们做出来的沙盘,我很喜欢,所以呢,今天中午和朕一起用膳,可好?”


    “好呀好呀,汗阿玛,我想吃炸鸡!”胤禟一听到用膳,就兴冲冲地举起手。


    “还有谁想吃炸鸡?”康熙起身,带着众人朝外走去,脸上带着笑容。


    “我啊。”


    “我!!!”


    “不叫着二哥一起吗?”


    康熙背着手道:“保成今儿没口福咯~~”


    ——


    没有口福的李礽正在毓庆宫招待荣宪。


    “保成,你信吗?”


    “我不信。”李礽想也不想地说道。


    荣宪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一手托着腮,“就知道你不会相信,哎,但是她跟我说这玩意儿真的好使。”


    “叫什么?”李礽问道。


    “青霉素。”


    李礽的脑子里面有一万匹马集体狂奔而过,青霉素?是他想的那个青霉素吗?


    脑子里轰隆隆想了好一会,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问道:“有多好使?”


    “不知道,说是可以抗菌的。”荣宪说道,“至于如何使用,太医院下面有济民所,只要你吩咐一声,让陈彤试试看呗。”


    “你……你真的不考虑把人介绍给我吗?”李礽问道,他实在是有点好奇到底是谁在背后研制出了这么得劲儿的玩意,真的不是穿越过来的吗?


    “你别问我啊,我可不干出卖人的事情。”荣宪只是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李礽失望叹气,随即又想着所谓的青霉素到底是不是后世的那个神药还不好说呢。


    “不知道是谁,这研究如何进行下去呢?”李礽说道,“咱们需要份量足够的青霉素,还需要详细的培育过程以及培育量。”


    好像是这样……


    荣宪面露犹豫,“可是我答应她了,不能说的。”


    “因为身份问题吗?”李礽问道,“是个姑娘?”


    “你怎么知道?”荣宪瞪圆了眼睛,跟毛茸茸的小动物似的。


    “首先,你是个公主,能遇见男子很少,且如果是个男子,恐怕会直接找上我。”李礽说道,“其次,之前准备的礼物都是给姑娘的,你丝毫不觉得有何问题。”


    如果是个男子,李礽说出礼物内容的时候,荣宪多少会露出点异色,但她的表现是理应如此。


    所以对方是个女子跑不了。


    “我……”荣宪想了想,“我还是不能说。”


    李礽丝毫不意外她会这么回答,“要不你问问她,要是她确实不愿意的话,咱们再另说?”


    “那我问问?”


    “二姐,你不觉得这样不公平吗?”李礽问道。


    “嗯?”荣宪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一愣,“什么……不公平?”


    “这要是男子研究出这样的东西,早就四处宣扬,名利双收,但是个女子的话,就只能躲躲藏藏,生怕别人知道。”李礽道。


    医学院能塞进去医女,都想尽了办法,研究所目前都是男人,要打破这个局面,实在是很难。


    荣宪没有思考这么多,她是公主,只有她不想做的事情,没有她不能做的,但是……


    “你想我如何?”荣宪问道。


    “你先去问问你的幕僚,之后咱们再说?”李礽说道,荣宪果然聪慧,不愧是康熙最喜欢的女儿,伶俐过人。


    “行。”


    李礽敢笃定,荣宪的“幕僚”会同意自己的提议,因为她既然能七弯八绕让荣宪找上自己,说明她是想让青霉素面世,更有可能是需要辅助条件。


    而且,荣宪应该能说动她。


    果然,第二天,荣宪又来了一趟,先问了李礽想要她做什么。


    “以你的名义在研究所另辟一处,专供女子学习。”李礽道,“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女德女工,一概不学。”


    “你会被骂的。”荣宪毫不犹豫道。


    李礽哈哈大笑,“所以以你的名义。”


    “你会连累我被骂的。”荣宪翻了个白眼。


    “二姐,帮帮我呗。”李礽笑道,“日后史评,你就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人。”


    “……然后遗臭万年?”


    “流芳百世!”


    荣宪盯着保成,他的脸上坦然而又真诚,她沉默了一会,笑道:“好吧,我去找汗阿玛说说看。”


    早些时候,保成接了胤祉回宫,又照顾他,胤祉跟着他的时间,比呆在额娘的身边还长,况且自己也一直受保成照拂,所以为他跑这么一趟,根本不在话下。


    “多谢。”李礽嘿嘿乐着,荣宪出面是最好的办法。


    不然,他去个康熙说要搞个女子研究所,康熙第一反应大概是他被人蛊惑了,又或者碍于的名声之类的原因,拒绝他的提议。


    总之,一旦涉及到太子之位,康熙就更为谨慎些,提议的阻力也就越大。


    但,要是荣宪去,以康熙的想法,只会认为是图新鲜,十有八九都会同意,由着她去。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荣宪跑了一趟乾清宫,也不知道和康熙怎么说的,康熙立马同意了她的要求,但不是放在研究所,而是之前给保成在宫中做肥皂的小院子。


    如今保成的事情都交给了清华园,这院子早就闲置出来,刚好给荣宪使用,还准许荣宪自己挑一同学习的伙伴。


    挑选之法同保成选哈哈珠子一样,让有意愿的人进宫,之后再由荣宪挑选。


    至于最后的名单,荣宪一直保持神秘,李礽问过一次,她只是笑着说等待合适的时候会引荐。


    过了半个月,荣宪才派人请他去了上书房,说有要事相商。


    李礽心领神会,这是背后的幕僚要出现了啊,一想到这个,他就兴奋极了,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走了过去。


    一进门,他就愣住了,是她???


    荣宪笑眯眯道:“怎么?没想到吧?”


    “有些怀疑,但还是觉得惊讶。”李礽抬步进了屋子,打了个招呼,“石小姐,好久不见。”


    石清韵大大方方地起身行了礼。


    李礽摆摆手,让她坐着说话,“石小姐研究出了青霉素?”


    “对,就是长着青色霉菌的东西吧,我家的桔子坏了,巧合的是,负责管理这些东西的奴才刚好手上的有伤口,沾着那霉菌的患处出乎意料的没有继续溃烂,我便起了兴趣。”石清韵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讲过数次这个故事,她讲得很流畅,甚至不需要思考。


    “也有可能是巧合,对吧?”李礽笑着说道。


    荣宪瞥了保成一眼,呵呵,保成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表情,现在又开始刁难人了。


    不过她太了解保成了,知道他不会故意如此,所以并未打断他的话。


    被怀疑了,石清韵也不恼,她镇定自若道:“太子爷所言极是,所以能否使用,还请太子爷验证。”


    李礽面带微笑,这姑娘有意思,太镇定了。


    一般的小姑娘这个时候要不很害怕,要不急着证明自己,很少有这么镇静的人。


    “你会培育青霉素吗?”李礽问道。


    “有过尝试,但不是很会。”石清韵说道,目光看向荣宪,似乎在寻求她的帮忙。


    “不用担心,保成就是问问。”荣宪接触到她的视线,安慰道,她也不明白保成为何突然严厉了,偷偷用手指头戳了他一下,让他适可而止。


    石清韵松了口气。


    “你既然试过,交给你更合适。”李礽道,“你觉得如何?”


    “我……臣女可以吗?”石清韵语气不确定,带着慌乱的目光又看向了荣宪,“万一搞砸了呢?”


    “搞砸了也没有关系。”李礽道,他笑了笑,“我们都期待一步登天,但实际上更像是愚公移山,对吧?”


    石清韵赞同地点点头,成百上千次的实验耗费的不只是金钱,还有时间和精力。


    “我相信你可以的,一旦你能提纯出足够的青霉素溶液,我便让陈彤在济民所试用。”李礽说道。


    “臣女自当竭尽全力。”石清韵说道,眼神之中透露出不惧挑战的光芒,只要给她足够的发挥空间,她能研究出来的可不只是青霉素。


    “需要什么,只管同荣宪说,能满足的,我定然会帮你的。”李礽继续说道,嘴角微微勾起,小姑娘上钩了啊。


    随后,李礽又细致问了些情况便离开了。


    荣宪凑近了,嬉笑着道:“都说保成好相处了,让你不必担心,对吧?”


    “是啊,臣女多虑了。”石清韵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对话,皇太子确实算得上好说话,几乎没有……她忽地顿了顿,脸色僵住。


    “怎么了?”荣宪自然注意到了石清韵脸上的变化,问道。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太子爷这么好说话,有点惊讶。”石清韵很快回了神,心里五味杂陈,她的马甲掉了,并且,这位皇太子也是个穿越者。


    荣宪不疑有他,笑着道:“保成像来如此,日后你同他多几次交道就知道了。”


    “这样臣女就放心了。”


    “那便是如此,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同我说。”荣宪说道,“我会帮你的。”


    石清韵连忙点头道谢。


    出了宫,石清韵这心里乱哄哄的,一时间高兴自己他乡遇故知,一时间又想到了历史上夫妻关系——真是尴了个尬。


    第372章 下江南


    德忠发现自家主子有点怪。


    这出去一趟,嘴角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道:“太子爷这是碰到什么喜事儿了?”


    “人生四大喜之一。”李礽背着手,走在去康熙那儿的路上。


    “洞房花烛夜?”


    李礽???朋友,你的想法为何如此清奇?他还是个孩子,想法不要这么牲口好不好?


    走在太子爷身边,德忠嘿嘿笑着,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对,为自己辩解道:“奴才就记得这一句。”


    他当然不只是记得这一句,但下意识地就秃噜出来这句。


    “那你得好好念书了,你可是我的哈哈珠子,总不至于出去丢了我的脸。”李礽扭头甩了他一眼。


    “是,是,奴才知道了。”德忠嬉皮笑脸道。


    李礽用手指点了点德忠,没有再说什么。


    不是洞房花烛夜,而是“他乡遇故知”。


    是的,他发现石清韵也穿越者。


    原因很简单。


    多数人都知道青霉,长在橘子上,长在各种有机物上,那是一种霉菌。


    而青霉素正是从中提取而出的。


    一步步提纯,最终投入使用的是溶液。


    这个过程非常顺理成章,非常符合逻辑,除了石清韵在听到“溶液”这两个字的时候面色如常。


    李礽自己很少使用这个词语,说不定用出来还要解释一番。


    但是石清韵根本没有任何的疑惑,甚至都没有同他确认溶液是什么东西,又或者青霉素溶液的标准是什么。


    就好像她早就知道青霉素溶液的相关一切,可按照她的说法,她自己是才知道青霉素,这……可能吗?


    所以可以肯定,这位石小姐与他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另一边,石清韵忐忑了两天,见太子爷一切如常,甚至都没有打探自己的身份,荣宪的态度也与之前无异,心又放下来了,专心研究青霉素。


    不是李礽不想相认,而是现在不是时候。


    两人的身份差距太大,交往过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他倒是无所谓,石清韵的压力会很大。


    并且,见不见面,都不影响青霉素的研究,何必多此一举呢?


    步入乾清宫大殿之中,康熙正拿着一本书在翻着,李礽凑上去瞅了一眼,正是化学教科书里面的一本。


    “汗阿玛,您找我?”


    “对。”康熙放下书,从桌子上抽了个折子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折子是从江南发过来的,作者江宁巡抚汤斌。


    主要说了一件事,江南的纺织业问题。


    这个问题不小,第一件事就是纺纱机和织布机的发展,致使不少百姓失业。


    第二是大量生产的棉布,造成了积累,供过于求,棉布的价格大幅度跳水,纺织场濒临破产。


    汤斌在其后附上建议,一是民风教化,限制当地富商的消费,包括穿衣出行,二是限制纺织机的使用,每一个纺织场配备机器的数量限制在一定范围内。


    康熙见保成看完,问道:“如何?”


    “这样没办法解决问题。”李礽说道,他靠在椅子上,同康熙对视,“或者说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就算他不学经济学,也知道市场经济不会被这样的命令所禁锢。


    “你可有更好的法子?”康熙问道。


    “汗阿玛有吗?”李礽问道。


    “朕没有。”康熙道,随即狡黠一笑,“但是朕可以召群臣商议此事。”


    “汗阿玛,你觉得汤大人这个法子有多大几率会被采纳?”李礽问道,这显然是很不明智的一种行为,但在没有经济学的时代,他是需要防止这种愚昧行为的发生。


    康熙仔细想了想,他道:“汤斌主管江南事务,如果召集群臣商议不出更好的方法,那便会暂行他的方法,直到找出新的解决办法。”


    “这样不行,若是如此,之前新机器、废除匠籍都白费了。”李礽道。


    那样的话,珍妮纺纱机又会变成手摇纺纱机,生产力回缩,纺织场也会缩减,逃离匠籍的人一身技艺无处可施。


    这是历史的倒退。


    “那你可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康熙问道,“若是没有,不妨先听听朝臣们的讨论。”


    这一时半会的,李礽还真想不出来好办法,听听群臣的建议也行,说不定有啥好法子。


    就算没有,也能给他争取一点时间,找到解决的办法。


    这件事在朝中引起不小的波折,朝廷历来对江南十分重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波浪。


    这浪在朝堂上冲了五天,也没冲过个所以然,索额图与明珠又开始battle口水仗,你来我往,毫无结果。


    但李礽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


    他坐在下首,又翻了翻汤斌的奏本,手指在那些字上戳了戳,忽地道:“汗阿玛,我想去江南一趟。”


    “嗯?为何?”康熙转了身子,看过去的眼神一下子犀利了许多。


    “我想看看江南的情况到底如何,说不定我到了那里,就知道如何解决了。”李礽说道,汤斌的说法太模糊了,他需要更详实的数据来了解江南的情况。


    “当然,我想要曹寅和我一起。”李礽说道。


    “为何要曹寅一起?”康熙问道,说到人手,保成自己手下就有不少的人,怎么又要曹寅一起呢?


    “江南官场人多,宴请我的时候,灌我酒呢?”李礽胡乱说道。


    保成如今不过十多岁,除非对方是个脑子灌水的,否则谁会让他喝酒?


    康熙的表情似笑非笑。


    李礽伸手在自己嘴巴上轻轻拍了拍,认真道:“机器总会替代人工,生产的产品只会越来越多,朝廷需要积累应对的经验,曹寅是个很好的人选。”


    曹玺担任江南制造多年,对江南的各种情况都很熟悉,带上曹寅前往,必定会事半功倍。


    “你确定此去能找到解决之法?”康熙问道,依着保成的性子,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当然!”法子都在他脑子里了,他不过就是想借此机会去江南一趟而已,有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坐在皇宫之中,跟着康熙出巡,能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大清这么辽阔,总是多了解一些更好。


    “那朕同你一起前往吧。”康熙说道,让保成一个人去,他实在是不放心,既然是解决江南之事,他理应前往。


    “这样不好吧?”李礽内心是拒绝的,“您才出巡了一趟呢。”


    作为皇帝,康熙为何总想朝外跑?


    “有什么不好,朕又不是去游历山河的。”康熙说道,现在朝中也无大事儿,他多出宫看看也不错。


    “我还觉得……”


    “朕不要你觉得,朕要自己觉得。”康熙就知道这小子想甩掉自己独立前往,又岂会让他如意?


    你好油啊~~


    李礽与康熙对视半晌,明白这事儿没有斡旋的余地,独自成长的计划失败,强颜欢笑,“要是汗阿玛同我一起,那可真是太好了呢~”


    “虚情假意。”康熙用手指点点他,笑着道。


    “那咱们还带曹寅吗?”李礽试探地问道。


    “带,朕还指望他去挡酒呢。”康熙道。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曹寅狠狠地打了个喷嚏,谁他娘地又在背后念叨自己???


    定下江南之行后,李礽叫了张廷瓒、何竟、曹衡开了个小会,授他们便宜行事的权利,另外让何竟多照拂荣宪一些,主要是照拂青霉素的研究。


    胤祉一听说要去江南,蹬蹬蹬就冲去了乾清宫,发挥撒娇耍赖大法,非要跟着去。


    康熙道:“你还年幼,路上奔波,会生病的。”


    胤祉摊在椅子上,嘴里叭叭念着,“不,我要是留在宫中,才会生病,相思病,我会吃不下,睡不着,想啊想,想着汗阿玛,想着二哥……”


    康熙与李礽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没有打断胤祉的碎碎念。


    胤祉念了一段时间,觉得不得劲儿,翻了个身,趴在桌子上,看着李礽,“二哥,你不带我,难道不会想我吗?像我这样可爱、聪明的弟弟,不在你身边,你会不自在的。”


    李礽心想,那我可太自在了,跟个烦人精似的,叽叽喳喳不停,合宫上下,能和他匹敌的,只有胤禟了,胤禟不到两岁,他可不止。


    “我会努力习惯的。”李礽清了一下嗓子,说道。


    “带着我,你就不用努力了。”胤祉甜滋滋地笑道,枕在胳膊上的头扭过去看向康熙,“汗阿玛,带着我呀,我会很乖的,会听话的,看在我这么可爱的份上,就答应我呀。”


    “朕瞧着你现在就不乖,朕的话都不听?”康熙虎着脸,故意吓唬道。


    “您答应我了,我就乖。”胤祉道,开始讲条件。


    “朕要是不答应呢?”


    胤祉吧嗒一下子躺了回去,“不答应,我也没办法,谁让您是汗阿玛呢,我只会难过,难过得睡不着,只能在乾清宫和毓庆宫之间徘徊,日日夜夜,思念着将我抛在身后的人啊……”


    李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书吗?


    这诡异闺怨语气,让康熙也笑出了声,他盯着躺在炕上的胤祉,看着他小嘴一张一合着念叨,“去吧,朕同意了,但是,若是中途觉得不舒服,就要老老实实回京修养,如何?”


    胤祉唰地一下子窜起来,欢快地跳下了炕,扑到李礽的怀中,搂着他的脖子欢呼道:“二哥,咱们又一起了呢。”


    李礽伸手托住他,减轻自己脖子的压力,还顺手掐了一把,“对啊,可爱的你又跟我一起了呢。”


    康熙听得牙酸,他也想要胤祉这样粘着自己,奈何说不出这种刺嘴的话。


    对于太子哥哥要出宫,其他的崽崽并没什么感觉,但知道胤祉也可以跟着去了,就不同了。


    各个围着胤祉,听他在那儿承诺会给他们写信、带礼物,露出羡慕的表情。


    李礽听了一耳朵,有点熟悉,这不是自己上次出去的时候说的话吗???


    第373章 超纲


    下江南之事,并未大张旗鼓,康熙的屁股就没在龙椅上安安静静地坐过,总是想往外跑。


    所以,也没有人太过惊讶,只当是康熙又是例行巡查。


    他们坐着马车出京,直奔江南,随行的人也不多,除了三个皇室成员,还有曹寅。


    侍卫和太监都只是最少的。


    但即便是这样,也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这么一群人,主题鲜明,直奔江南。


    他们走的是官道,不会发生留宿荒野的情况,这让李礽有一滴滴失望,但不多。


    毕竟马车上都觉得硌人了,睡在荒野之中,恐怕只会彻夜难眠。


    一路走来,连趴在窗户看了一路风景的胤祉都瘫软在车上,跟条咸鱼一样随着马车颠簸抖动。


    “还快乐吗?”李礽摸了摸他软乎乎的小肚子。


    “快乐!”


    李礽笑了,说这话的时候不有气无力,会更有说服力哦。


    “二哥,咱们到哪里了?”小崽子在马车上蹭啊蹭,把头枕在二哥的大腿上,躺得更舒服了。


    “今日便可出山东,之后继续向南。”李礽说道,见他苦瓜脸,又道,“到了下个地方,咱们就好好休息两天,在城里玩一下,如何?”


    胤祉眼睛一下子亮了,连连点头,又开始嘀嘀咕咕什么时候能到。


    他们行进的速度还挺快,全程都是马车加上骑马,远比仪仗队要快,但无论什么样的交通方式,时间久了,都会受不住。


    顾及到胤祉,他们到达江南的时候比预期地晚了许久。


    好在毕竟是康熙出行,提前派人租下了一个庄园,以供使用,他们到达的时候,热乎乎的水、柔软的床、美味的食物都准备妥当。


    到达当天,胤祉就闹着要出去,被李礽按在床上休息了一天才放出笼子。


    胤祉牵着李礽的手,走在闹市之中,小脑袋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恨不得能三百六十度的旋转,小嘴更是叭叭没停过,“二哥,这里比京城还要热闹呢,好多人啊,我都只能看到人家的腿呢。”


    “我说让赵度抱着你,但你又不愿意,所以你就看腿呢。”李礽说道,这就是个子矮的忧桑了。


    “二哥,我想吃那个糖糕。”胤祉指了指小贩摊上白白的糖糕。


    那是一块块巴掌大的糖糕,搁在蒸笼上,洁白细腻,其上点缀着一颗红枣,看起来格外的诱人,更别提这充盈在鼻间的香甜味道。


    “可以。”李礽应道,“还记得咱们出门之前的约定吗?”


    胤祉点点头,吸了吸口试,目光始终不曾从糖糕上面离开过,他道:“今天只能吃五样零嘴儿,不然会肚子疼。”


    见他很清楚,李礽便吩咐道:“德忠,给胤祉去买一块。”


    德忠刚刚应下,胤祉就道:“我想自己去买。”


    在京城的时候,胤祉就经常带着他的小荷包,亲自光顾各个小摊子,几乎所有的小摊摊主都认识他,偶尔还会逗他玩儿。


    李礽牵着他上前,让他自己发挥。


    “我要一块糖糕。”胤祉不怕生,尤其是二哥在身边的时候,那更是毫无畏惧,“给我挑块大的哦。”


    小摊的摊主是个年轻的妇人,她笑容亲切,“那公子自己挑选可好?”


    她的声音温柔细腻,配上那动人的笑容,让见惯了北方爽朗人的胤祉有点害羞,他看来看去,竟然找不到大的,看起来所有的都一样,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二哥。


    准确接受对方的脑电波信号的李礽也看了看蒸笼,挑选了一块,“这块如何?”


    胤祉乖巧点头,从自己的荷包里面掏出铜钱,放在了桌子上,“二哥吃不吃?”


    “谢谢,二哥现在不饿呢。”李礽婉拒,接过妇人包好的糖糕,觉得不烫手,才递给胤祉。


    “那你想吃的时候跟我说哦,我请你。”胤祉道,抱着糖糕开始啃。


    “好。”


    糖糕甜丝丝的,胤祉很喜欢,啃完一块后,便嘀咕着要给所有兄弟都带上一块。


    李礽听着就笑了,糖糕带回去恐怕会坏,带个江南的点心厨子还差不多。


    江南的街道的确是比京城要繁华些,叫卖的声音络绎不绝,人群熙熙攘攘,花样也更多。


    李礽带着胤祉穿行在街道之中,走过街头,路过巷尾,两人都逛得兴致勃勃。


    眼瞅着就要走出这条街道,李礽打算调个头,这里是些商铺,柴米油盐一类,明显没有前面那些小摊密集的地方繁华。


    “就不能更高了吗?求求你们了。”


    这是悲切的恳求声。


    李礽循声看过去,一家店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神色着急,微微弓着背,求着店里的掌柜。


    店里的掌柜也显得十分为难,他道:“上次收了你们的棉花,已经是破例了,我这儿又不是善堂,也经不起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你们要不要去别处看看?”


    “可是……其他的地方也差不多,这是我儿子的救命钱,求求你们了,再高一点点,我以后都不去别处卖,只卖给你们,求你了……”中年人泪水盈眶,扯着掌柜的衣摆跪了下来。


    “我也没有办法啊,之前就是知道你儿子病重才答应下来,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掌柜说道,他伸手想把人给扶起来,但对方显然铁了心,纹丝不动。


    掌柜又深深叹了口气,“非我不愿意收,你可知今日纺织场的价格又降了,我们卖出去也不过十文钱一斤,我以昨日的价格来收你的东西,本就是照顾你了,不信,你可以去其他家问问。”


    “我知道,我都已经问过了。”那中年男人说道,他甚至于去问过了纺织场,“我不要求多的,七文钱,就七文钱,我全部都卖了,求您了,没有这钱,我儿子会死的。”


    掌柜终是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六文钱,不能更高了,我也奉劝你一句,今天赶紧卖了,说不定明天还会跌,到时候,恐怕这个价格也没有了。”


    中年男人好似失去了脊梁骨,委顿在地上,痛哭不已。


    “二哥……”胤祉低低叫了一声,忍不住贴在李礽的腿上,捏着还剩一半的果串,说不出别的话。


    李礽蹲下身,“怎么了?”


    “我……”胤祉扯着李礽的手,覆盖在自己胸口,“我这里不舒服。”


    李礽抱住胤祉,伸手在他的后背拍了拍,“那你想要如何呢?”


    胤祉把头搁在李礽的肩膀上,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偏头看向那还摊在店门口的中年男人,“我想帮他。”


    “好。”李礽道。


    胤祉站直了身体,把小荷包从自己的腰间解下来,递给李礽,“我今天不吃零嘴儿,这些钱就给他吧。”


    李礽接过荷包,在手中捏了捏,“好,那咱们就买下他的棉花。”


    他站起来,把钱交给德忠,压低了声音,“不够的钱由我补贴。”


    德忠双手接过荷包,转身朝着店铺走去。


    也不知道他具体说了什么,就见掌柜露出的不可思议的表情,瘫在地上的男人瞬间爬起来,朝德忠磕了三个头。


    “满意了吗?”李礽问道。


    胤祉嗯嗯点头,啃了一口果串,真好啊。


    李礽带着胤祉先行回到园子,德忠还要去取了棉花,比他们稍微晚一点。


    康熙正在同曹寅说话,见两人回来,笑着问道:“玩得如何?”


    “汗阿玛,我今天帮助别人了呢~”胤祉跟个会蹦的小蘑菇似的,哒哒哒到了康熙的面前,“可惜只能吃两个零嘴儿了。”


    说后面半句话的时候,胤祉还嘟了嘟嘴,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康熙岂会不知道他是在撒娇呢,将人招至身前,道:“说给我听听,朕考虑一下,把剩下的三个零嘴儿也给你。”


    胤祉眼神一亮,立马巴巴地凑上去,开始讲自己出门的经历。


    李礽在一旁坐下来,时不时地补充两句,完整胤祉的故事。


    讲完之后,胤祉抬头一看,汗阿玛的脸色并不好看,顿时噤了声,忐忑地看着康熙。


    “汗阿玛,保宝的零嘴儿可是要给?”李礽提醒道。


    康熙回过神,看到胤祉不安的小脸,立马露出和煦的笑容,摸摸他的头,“做得不错,梁九功,吩咐厨房按照三阿哥的要求做点儿零嘴犒劳他。”


    “我要糖糕,那个可好吃了,汗阿玛和二哥也要尝尝。”胤祉说道,他兴奋极了,叽叽喳喳。


    康熙本就是个宠孩子的,如今胤祉又做了件大好事,他自然顺其心意而来,“行,多做点,大家都尝尝。”


    胤祉得了甜头,一扫之前失去零嘴儿的沮丧,依偎在康熙的怀中,维持着父子情深。


    “保成,棉花降价可真如此厉害?”康熙转头问道。


    李礽也不隐瞒,将自己所见所闻说出来。


    “你回来之前,我正同曹寅说,想把这个事情交给你解决。”康熙忽地道。


    幸福,啊,不是,挑战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李礽一时间都愣住了,又确认了一遍,“我来解决?”


    “是。”康熙肯定道。


    江南之事,到底也是大清统治过程中的一道坎,能不能迈过这道坎,对于大清来说非常重要。


    保成提出亲自前来江南,心中定然是有想法的,不如放手让他试试看,再说,自己还从旁看着呢。


    “那……万一我搞砸了呢?”


    说实话,这还是康熙第一次看到自己儿子这么不自信的时候呢,平常哪次不是成竹在胸,恨不得把下巴扬到天下上去呢。


    康熙默默欣赏了好一阵这个表情后,才开口道:“你向来主意大,这点小事儿岂会难倒你呢?”


    李礽……我可谢谢您的高帽子呢?


    这如何能一样呢?搞研究,搞实验,那是他的舒适区,所有的问题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至于其他的,也是有康熙把控着,问题不大。


    但江南这个问题,实在是超纲了。


    第374章 故交


    “你先前不是说想要海上贸易吗?”康熙道。


    “要是能解决江南问题,您就让我进行海上贸易?”李礽惊喜道,睁大了眼睛。


    “你要是解决了,朕就考虑。”康熙道,“大清治下的经济若是无法兴盛,又如何驰骋海外?”


    “一言为定?”李礽已经开始兴奋了。


    “一言为定。”


    “很好,很好!!!”李礽高兴地原地转圈圈,他转了一会,忽地道,“曹寅会帮我吧?”


    要是孤军奋战,那他还是认输吧。


    “所有人都会帮你,包括朕。”康熙笑着颔首道,虽然他想锻炼儿子,但也不是把人往死里逼,该给的帮助还是要给的。


    “那行。”李礽信心满满道,“汗阿玛,你做好开海上贸易的准备吧,我一定会解决江南之事的。”


    康熙也笑了,“行,那朕等着你。”


    虽然李礽有信心,但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他现在要去求助弹幕上的父老乡亲,让他们给自己想想办法。


    等到保成离开后,康熙笑着对曹寅道:“咱们就看看保成有多大本事儿。”


    曹寅嘴上应着,心里却是想着康熙吩咐自己随时回报进展,可不就是担心太子爷出了错,提前给他想好退路吗?


    这对父子,真会玩儿。


    闷在屋中一下午,李礽第二天早上便带着曹寅出门,去周围逛了一圈,直到中午才回来。


    胤祉不高兴道:“二哥,你出门怎么不带我啊?”


    “你在睡觉呢,我想着等你睡好了,下午带你出去呢。”李礽说道。


    “你下午要带我一起吗?”胤祉的不高兴一下子烟消云散。


    李礽嗯了一声,当然要带,不带能把自己烦死,他又朝着德忠招招手,接过一个荷叶小包,“这是我在集市上看到的小米糕,觉得你肯定会喜欢,去和汗阿玛一起尝尝。”


    二哥不但承诺下午带自己出去,还给自己带了礼物,胤祉简直高兴得找不到北了,他抱着小米糕欢快地朝着康熙所在之处奔去。


    康熙正听曹寅的汇报,胤祉扑过来的时候,他顺手把人抱在了怀中,帮他拆了开外面的细麻绳,露出里面黄色块状的糕点。


    胤祉摸了一块糕点喂进嘴里,又摸了一块塞给康熙,最后又看向曹寅,“曹大人要不要呀?”


    “多谢三阿哥,奴才已经同太子爷吃过了。”曹寅道谢,继续同康熙汇报情况。


    他们一早就开始逛集市,大大小小的店铺、小摊都过了一遍,就算不买不吃,太子爷也站在附近听了别人的对话。


    并且,他发现太子爷特别接地气,一手拿着饼子,一手端着面汤,站在角落里,一边听着别人聊天,一边吃饭,丝毫没有不适之感,连他自己都自愧弗如。


    “除此之外呢?”康熙问道。


    曹寅无奈,他陪着太子爷看了一早上吃饭,本来不饿的,看得馋了,吃了平常三倍的量,现在还撑着呢。


    “下午再探再报。”康熙道,“让你父亲来一趟吧。”


    曹寅应下,谨遵皇上的旨意,他们到达此地之后,没有告知任何人,不说自己父亲,连汤斌都不知晓此事呢。


    “汗阿玛,你在监视二哥吗?”胤祉仰着小脑袋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是很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胡说。”康熙戳了戳胤祉的后脑勺,“你二哥又不是不晓得此事,他都没意见。”


    保成肯定是知道曹寅的作用除了辅助他,还保证康熙能如实掌控他的行动,免得出现大纰漏。


    既然他同意曹寅跟着,也是同意了这种监控。


    哦~~胤祉嘴上答应着,一转头,就同二哥交了底,“二哥,曹大人是来监视你的呢?”


    李礽:嗯?


    “汗阿玛吩咐的。”胤祉凑在李礽的耳边,小声道,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斜睨着站在不远处的曹寅。


    “我知道了。”李礽摸摸他的小脑袋,“咱们又不做坏事儿,不怕他监视。”


    胤祉嗯嗯点着头,“那等到咱们要做坏事儿的时候呢?”


    “那到时候就瞒着他,不让他知道,也不让汗阿玛知道。”李礽小声道,也看了曹寅一眼,恐怕不会有这个时候了,毕竟他一身坦荡。


    “好。”胤祉应了声,他现在全然把曹寅当成一个坏人,防火防盗防曹寅。


    曹寅摸摸鼻子,转移了视线:他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三阿哥吗?


    下午说出门,肯定是要出去的,不然小崽子肯定要闹的。


    出了门之后,他们一路往西,听说纺织场基本在那边,需得看看情况。


    然而沿路走过来,情况确实不妙。


    这是一条宽阔的大路,两边都是建筑,建筑不高,从围墙来看,里面的面积不小,但并无高大的建筑,多是平房,应该是作为工场使用的。


    就正常情况来说,此时两边应该机杼声不绝于耳,但此时并非如此,只有零星几家能听到动静,衬得这空旷的地方格外寂寥。


    李礽路过一个角落,看到堆在一起的木头,上面还连着一些线,他走进翻看了一下,应该是淘汰下来的纺织机,看着也不是太旧,应该是技术跟不上被置换了。


    除此以外,他还看到三家转卖的告示,类似于“店主停业,打包出售”这样的话,整个纺织场和其中的纺织机全部都出售。


    李礽转了一圈,觉得汤斌所说的破产并非夸大其词,看来还真是如此,市场经济不加约束导致虚假的供过于求,就是这样。


    曹玺任江南制造许久,曹寅在内务府之中同相关事务打交道已久,对织造这块有着不寻常的感情,眼下见此场景不由地唏嘘感慨,“真是可惜啊。”


    “会恢复的。”李礽说道,“都会恢复的。”


    虽然皇上说由着太子爷来,但是曹寅还是忍不住问道:“是按照汤大人的说法限制产量吗?”


    “不!”李礽想也不想地反对,“街上的百姓都不能个个穿上棉布呢,为何要限制产量?”


    “可这……”曹寅一时间也不知道太子爷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汗阿玛是不是要召见曹大人?”李礽忽地问到。


    曹寅承认,“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我想请曹大人帮忙办个事儿。”李礽说道,他需要曹玺帮忙统计一下近一年来纺织品、棉纱、棉花的价格变化。


    这个事情由曹玺来做更合适,甚至于比汤斌更合适。


    毕竟,曹玺在这个行业已久,没有人比他更熟识这一切,他做起来更加事半功倍。


    果然,曹玺只废了两天的功夫,就把东西给送过来了,李礽仔细看过后,定下了行动。


    “保成说要见王世成?”康熙问道。


    曹寅点头,“对,还找了郑铭一起,说是故交见面,他请吃个饭。”


    康熙越来越搞不懂保成心里的想法,但他既然放话了,便是要遵循的。


    王世成人在家中坐,拜帖从天降,他道:“对方可曾表明身份?”


    “没呢,说是来自京城的故交,请您和郑主管一起过去。”看门人说道。


    京城的故交?


    王世成可不认为自己在京城有什么故交,唯一称得上故交的人……不,不可能是他——皇上怎么会来江南这个地儿呢?


    他都没有听汤大人或者曹大人提到过这件事,肯定不是皇上,但不是皇上,还能是谁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第二日,他准时赴宴,在门口踯躅之时,还碰到了郑铭,他笑道:“刚好,一起进去。”


    郑铭点头,他压低了声音道:“您知道是何人宴请吗?”


    “不知,说是故交,但我却想不出是谁。”王世成说道。


    郑铭还想从王世成这里套出点消息,但是眼下听他所言,对来者的身份一无所知,他迟疑道:“不会是噶禄吧?”


    王世成上楼的动作一顿,这么惨的嘛?


    事实上,他也有这样的猜测,不过太害怕了,所以自动忽略掉这个可能性,眼下,被郑铭提起,心中的忐忑格外明显。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郑铭在王世成的脸上看到了恐惧之色,也跟着发抖起来。


    王世成倒是想避开,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真要是噶禄,避而不见岂不是把人得罪了,下场更惨。


    他叹了口气,伸手在郑铭的肩膀上拍了拍,“走吧,我同你一起。”


    两个人相携上了酒楼,这里是全城最大的酒楼,金碧辉煌,往常客似云来,到处都是人,但眼下也萧条了不少。


    侍卫赵度此次跟着太子爷出来,正在门口候着,见两人上了楼,他推开门汇报一声,将两人引了进去。


    王世成在外面深呼吸一口气,又叹了叹多事之秋,一头扎了进去。


    甫一进门,他便愣住了,屋内没有噶禄,也有皇上,只有两个孩子同一位年轻人在此,这是什么阵仗?


    好在,里面的人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有一个人他是认识的。


    不只是他认识,郑铭也认识。


    “草民给太子爷请安。”王世成拉着看呆了的郑铭一起行礼道。


    “起来吧,许久未见,前来江南,也请你们吃个饭。”李礽说道,“也不知道这家什么好吃,两位推荐一下呗。”


    他的眼神真诚,就好像真是来吃个饭而已。


    从接到拜帖的时候,王世成的心就七上八下跳个不停,现在已经跳瘫痪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王世成想了想,点了几个招牌菜。


    李礽看向坐在一旁的胤祉,“这些够不够?”


    “够了。”胤祉乖巧坐着,“谢谢二哥。”


    第375章 段成玉


    王世成并未见过胤祉,但从这称呼,还有两人相似的眉眼,便能猜出胤祉的身份。


    听说太子爷格外喜欢三弟,没想到竟然随着来了江南。


    李礽一开始并未提及江南的情况,他可不想让这顿饭吃不安生。


    而王世成摸不清楚情况,也不敢多言。


    饭桌过半,李礽才开口道:“我听说江南纺织行业最近不太景气啊。”


    陡然被提及痛处,王世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又连忙补救道:“确实有点不太好。”


    匠籍的放开,让这些纺织场场主拥有了更多高技术的工匠,加上纺织机的不断提升,短短时间,产量竟然翻了五六倍。


    繁华让人膨胀,让人被都蒙蔽双眼,几乎是所有纺织场场主都急剧扩张,每多生产一匹布,便能多赚到一分钱,谁会停止脚步呢?


    但这其中暗藏着风险,快速膨胀总是会有边界的,而一旦超出这个边界,那就离毁灭不远了。


    颓势是从今年初春开始显现,起初是去年的布匹犹有剩余,只能降价,随即就是今年的布匹被挤出了市场。


    布匹嘛?去年的,今年的,差别不会特别大,既然去年的便宜些,谁会买今年的呢?


    但当时大家都以为只是一时的,以为那些有囤货的人会降低产量,以为熬过去就好……


    可惜,那只是寒冬将至的前兆。


    唯一庆幸的是,在去年的货没有卖完之时,王世成就及时止损,今年也未在扩张,但许多人并没有他这么清醒。


    总想着赚一点,再赚一点,直到从巅峰跌落悬崖。


    “你家的生意也受到了冲击吗?”李礽问道。


    “回太子爷的话,多少都有点,但比起其他人已经好很多了。”王世成说道,这些情况不是能隐瞒的。


    “那就好。”李礽问道,“同我讲讲这半年的情况呗。”


    王世成不知道太子爷到底为何要了解这些事情,他下意识地看了坐在太子爷身边的年轻人,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总觉得这个人看着有点眼熟,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他看了郑铭一眼,郑铭一直低着头,好像自打进门之后,郑铭就是这副样子,到底是为什么呢?


    王世成压下心里的疑惑,说道:“今年初春……”


    李礽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问上几个问题。


    他这才知道,在此之前,江南纺织场经历过数次恶意竞争,有大纺织场场主意欲以低于成本的价格搞掉小纺织场场主,垄断行业,双方斗得两败俱伤。


    这可真是雪上加霜。


    “我此次前来江南,是奉汗阿玛的旨意秘密行事。”李礽忽地说道。


    王世成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事实上这就说得过去了,太子爷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江南,带着皇上的旨意才对,甚至于瞒着汤斌和曹玺也说得过去。


    “首先,我的身份绝对保密。”李礽说道,他可不想事情没有办成,先让江南官场里三层外三层给包裹了。


    王世成连连点头,这一点可以保证。


    郑铭也跟着点头。


    李礽继续道:“其次,明日,你把纺织场场主召集在一起,尤其是有话语权的人,商议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听到太子爷这么说,王世成眼前一亮,这是有消息了?


    “当然,为了更有信服力,明日出面的人会是他。”李礽指了指一旁吃瓜的曹寅,也不在乎对方吃惊的眼神,道,“给你介绍一下,曹寅,内务府六库总管郎中,江宁织造曹玺之子。”


    王世成瞪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他扭头同郑铭对上视线,对方点点头,显然确定了曹寅的身份。


    在京城的那段时间,曹寅曾经来过一次,但夜黑风高,又跟做贼似的,他也没看清楚人,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


    太他娘地震惊了!


    但震惊归震惊,太子爷交代的事情还是要做。


    王世成回去之后,立马干净利落地给大家送了消息,说是要聚集众人商议眼前的难关。


    自打王世成从京城回来之后,整个人如同镀金一般,在江南颇有威望,他这么说,还是有人愿意前来的。


    王世成把商讨的位置定在一园林里,曲水环绕,花草繁茂,上好的茶水侍奉着。


    “王老板,您这是大阵仗啊。”开口的云秀坊的邓老板,做纺织这块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王世成笑笑,哪里是他阵仗大,只是不敢怠慢而已。


    另一个稍微年轻点的青年皱着眉头道:“你说要商议解决之法,现在开始吗?”


    这是新秀李进。


    整个江南纺织业分成两波,一波是以邓发为首的纺织场场主,他们经营纺织场多年,经验丰富,坐拥不少的人脉,尤其是工匠这块。


    那种花纹繁复华丽的纺织品基本上出自这些纺织场,他们牢牢把控着这块的技术。


    另一波是李进这样后崛起的人,他们相信技术的提升,并不走高端路线,采取优质且量大的路线,代表着新型纺织场。


    “还要等人。”王世成说道。


    “是谁?”邓老板凑近道,“王老板去了京城一趟,人脉宽广啊。”


    “大人物。”王世成道,他再宽广的人脉也请不动这样的人啊,找上自己大概率是图方便而已吧。


    “王老板还卖关子不成?”邓老板道。


    王世成嘿嘿笑着,也不认同,也不否认,他瞧着自己的管家过来了,赶紧起身道:“人来了,咱们去接一下。”


    其他的人都不是很想动,在他们眼中能有啥大人物值得亲自相迎呢?大家都有自己的渠道,也没有听说江南官场有什么动作。


    除了朝廷,江南最有钱权的人几乎都坐在了这里。


    所以还是谁值得他们起身呢?


    王世成走了两步,回过头,“奉劝一下,你们最好跟我一起,免得等会儿后悔。”


    “王老板,你这就不厚道了,又不告诉我们身份,又让我们起身相迎,我们在迎接什么呢?”邓老板摊摊手,耸耸肩。


    李进也是同样的意思。


    王世成不是不想说,他自己都不知道大佬们的想法,太子爷还让自己保密呢,他不过是出于同道之谊提醒一下。


    既然他们不想听,那便算了。


    也有几个听话的人跟着他一起到了门口。


    从远处驶来一架马车,瞧马车的样子,也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之处,邓老板的马车都比这个要华丽呢。


    曹寅先下了车,搭把手扶了太子爷下来,“王老板久等了。”


    王世成十分客气,笑着道:“才来而已,请。”


    他们进去的时候,邓老板正歪着身子和李进说话,他见王世成进来,笑着道:“这就是王老板说的大人物嘛?”


    “不敢当。”曹寅说道,话说得很客气,笑容温和,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在下曹寅,此次前来江南,是为了江南纺织场的事情。”


    在场所有人,就没有不知道曹寅的人,曹玺之子,少年荣华,天子今臣。


    邓老板整个人都愣住,好在纵横商场多年,让他不至于完全失态,连忙起身道:“原来是曹大人大驾光临,草民未能前去迎接,请恕罪。”


    其他人反应慢了点,跟着起身行礼。


    曹寅摆摆手,他道:“大家都坐吧,时间紧张,咱们就不讲这些繁文缛节了。”


    邓老板赶紧道谢,又瞧了一眼曹寅身边的孩子,这该不会是曹大人的孩子吧?


    怎么谈事情还带着孩子一起呢?


    曹寅看到了邓老板的目光,漫不经心解释道:“这是我的侄子,曹礽。”


    王世成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满京城大概都知道曹寅的侄子曹礽就是当今太子爷,不过在江南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至少,这里的人听到这句话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曹大人是有什么办法了吗?”李进问道,他迫切关心这个问题,他们这群人在江南的根基尚浅,自然不如那些老牌的经得起消耗,所以他们会更迫切地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对比起来,邓老板显得闲适多了,好似丝毫不在意问题能不能解决,他们更在乎曹寅的想法,“李老板不要着急,曹大人才刚到呢,让人家歇一会呗,王老板可是下了功夫才借到这个园子呢,不若观赏一下?”


    “小意思,小意思。”王世成可不想邀功,他只想老老实实,但求无过,“主要是给大家一个是商讨的地方。”


    邓老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王世成一眼,他这是给王世成做面子呢,怎么就不领情呢?


    曹寅从善如流,“辛苦王老板了。”


    王世成想哭,他道:“不辛苦,应该的……”


    “还是谈解决之法吧。”曹寅说道,太子爷还在旁边盯着呢,他是最不喜欢这些繁琐的东西,“你们可有商量出合适的法子?”


    “这有啥法子呢?让他们少生产点呗。”底下的一个富商说道,“前些时候不就有人受不住退出了吗?”


    他的笑容很是得意,几乎不用,这肯定是恶意竞争之中的一位。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家纺织场里的工匠都有卖身契,属于他们家的私人财产,技术不会外漏,不论外面乱成什么样,他们都能护住自己的独食。


    就拿今年来说,虽然棉布的生意并没有赚到钱,尤其是在后面他以低于成本价清仓之时,金丝云锻的利润完全能扛得住。


    所以,他根本不担心,只需要等着这些小坊主破产后,他便可以卷土重来,顺便还能吞下这些人手中的资源。


    “然后呢?”曹寅问道,“一家独大?”


    “那怎么可能呢?”那人笑笑,带着点敷衍,“咱们这么多人呢?”


    他的话显然让场中一些小坊主不太高兴,但又敢怒不敢言,毕竟这人在他们之中也是惹不起的“大人物”,只是相互之间交换了眼神。


    “哪些破产的人怎么办呢?”曹寅问道。


    “技不如人而已,何必在乎?”那人自得道,显然根本不把将别人挤兑破产看做一件很大的事情。


    朋友,你这发言有点危险啊,曹寅道:“你叫什么名字?”


    “段成玉。”那人道,“金丝云锻就是草民家中所产。”


    李礽嗖地一下子转过头,那是什么?


    第376章 议事


    曹寅管着内务府的库房,对此很熟悉,他同太子爷解释一番。


    金丝云锻,暗花提纹,一般都是祥瑞之兆的飞禽走兽,掺着金丝,在光线的照耀下十分亮眼,就算是放在缎库里,这也是十分珍贵的布料。


    一般只会给宫中主位之人。


    “原来如此。”曹寅道,“那这算一个法子,还有吗?”


    除了那个搞垄断的,其他人都沉默着,陷入诡异的气氛。


    这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卒。


    李礽端了个茶盏默默吨水,不得不说,跟在康熙身边这几年,姿态还是学得有模有样的,耐心也有了一点点。


    太子爷都不急了,曹寅那就更不急。


    于是,只剩下大家一起吨水的声音。


    也不知道钟漏滴了多久,有个小坊主没有忍住,弱弱道:“内务府能买下我们的布料吗?”


    只有朝廷接手,才有可能段时间内吃下这么多的存货。


    但是,这话不敢说,前两年江宁织造被坑得那一把到现在也没能缓过来,内务府怎么会配合呢?


    更别提现在坐在这里处理事情的人是曹寅。


    好家伙,伤口撒盐!


    众人在心里替曹寅在心里呵斥一声:大胆!这人小命没了!


    那人腆着脸说出来以后心里也是忐忑的,万一得罪了曹寅岂不会家破人亡?


    转念一想,破产了说不定也是家破人亡,倒不如豁出去搏一搏。


    在场其他人一边秉承着看热闹的心理,等着看曹寅发难,教训一下这个人,一边又心思浮动,想看看朝廷对此是什么态度。


    目光都落到了曹寅这里,他笑容淡淡,道:“也不是不可以。”


    曹寅这话一出,大家的眼神都亮了,相互之间小声交谈。


    要是朝廷能买下来,是目前最快速见效的办法,但要真是这么简单,曹寅会跑这么一趟吗?


    会不会有什么附加条件?


    在场的人都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起初的兴奋很快过去,大家冷静了下来。


    王世成承载了许多人的期待,他只能硬着头皮问道:“真的吗?”


    “是真的。”曹寅道,“不过有附加条件。”


    听到有附加条件,大家松了口气,不怕条件高,就怕没条件。


    有了附加条件才有谈判的余地,没有条件,就没有掌控感,这些老奸巨猾的人只会不安。


    “愿闻其详。”


    “可以买下你们手中现有所有库存,条件是,以现有的市价。”曹寅报了个数。


    大家的脸上不是很妙,这个数字非常巧妙地卡在了他们的底线上,并不会亏损,但同样不会让他们赚什么。


    本来也是,朝廷买下这些布料,只是为了将他们拉出泥潭,并非会让他们赚钱。


    所以,不亏,就已经不错了。


    这对于一些急于脱身的小坊主来说,简直就是天降的福利,要是谈妥了,他们恐怕会立即出手。


    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主要是些有实力的大纺织场场主,他们显然不满足忙活这么久,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其中段成玉的表情最明显,他故作凝滞道:“这样岂不是不划算?”


    人心就是如此,饥饿的时候想温饱,温饱的时候想享受……总是想要更多的。


    “那也可以选择不卖。”曹寅说道,太子爷说了,去留由人,不强求。


    “曹大人是有别的打算?”段成玉问道,脸上全是兴味,对曹寅的后招很感兴趣。


    李礽听着他的话,这种人就如同豺狼般掠夺,但恰恰是这种人总是能寻到缝隙,弱肉强食的法则在这种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曹寅道:“确实是有。”


    段成玉笑了笑,“曹大人有什么门路吗?带大家一程呗?”


    原本想要脱手的人听到这句话,心思又活络了一些,有钱不赚王八蛋,要真是有赚的可能性,谁不想抓住机会呢?


    “大清之外,如何?”曹寅说道。


    王世成吃了一惊,脱口而出,“海市?”


    迁海令才结束没几年,所有人都在观望朝廷的态度,但朝廷似乎也没有做好准备,既不允许,也没有不允许。


    曹寅笑了笑,摇摇头,“大清之外,除了海市,还有许多地方,往南走有暹罗,往北有蒙古联盟、沙俄……”


    “往东有日本……”段成玉一拍巴掌。


    曹寅看了太子一眼,轻咳了一声,“先搞定南北吧,日本容后再议,目前我们主要对接的还是蒙古部落和\8 来自广州、澳门等地。”


    除了沙俄,这些地方原本就有商贸关系,只需要对接需求即可。


    沙俄也好说,自打彼得大帝掌控了权力之后,先后两次谴使前来大清,希望永结同好,还送了不少贵重的礼物。


    “另外,你们最好成立自己的商会或者工会。”曹寅道,“尽量再次出现这种漫无目的扩张,市场是有限的,大家只顾着自己赚更多的钱,那就会谁都赚不到钱。”


    根据李礽最近调查的情况,这些纺织场场主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团体,但缺乏统一的领导。


    所以最后能选出他们自己代理人最好。


    这是弹幕建议的,也是李礽觉得比较可行的。


    当然,这其中还存在一些问题,像段成玉这样汲汲而营的人绝对会进入组织中,也会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谋取权力。


    但是,即便如此,商会还是要成立。


    眼下,利益是大于弊端的,先这样干,到时候再头疼治头,脚痛医脚。


    “以家业几何划分?”段成玉忙不迭地问道,应该是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这个就由你们自己商定了,反正只要在商会之中,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权力,这就避免了家大业大仗势欺人。”曹寅不以为然道,只是那双盯着段成玉含笑的眸子显出几分敲打的意味。


    段成玉讪讪一笑,“怎么会呢?”


    没有管段成玉会不会成为一锅粥里面的老鼠屎,曹寅继续说着解决方案。


    对外贸易由朝廷统一去谈,但相应的会抽取税点,这是不可避免的。


    由官方来主持,好处便是更具有权威性,缺点就是束缚太多。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自主同外国商人贸易,前提是能联系上资源。


    场上的讨论声此起彼伏,这实在是很难抉择。


    想要对洽外贸的话,就意味着手上的货需要再压一压,这对资金的要求很高。


    且曹寅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到价格如何,一切都需要同对方谈判才清楚。


    可谓是,盈亏自负。


    如果没有什么野心,自然是选择将东西全部买给朝廷最好,及时拿到钱,把账结清楚。


    这对于生意人来说,很难选择,所以曹寅也没有让他们当场决定,而是给了五日的思考时间。


    五日之后,曹寅收集了最终的信息,超过三分之二的人还是选择卖给朝廷。


    先前的波折让他们信心尽丧,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呢?


    对此,曹寅接受良好,开始派人统计库存,准备交易。


    然而,他本人却是要去远行一趟。


    早在刚做决定之时,李礽就决定了,一旦江南之事有了眉目,曹寅就需要亲自前往宁波、舟山、厦门、广州一趟。


    当然,肯定不只是为了布匹的贸易,而是梳理现有海上贸易存在的问题以及解决之法,为下一步做好准备。


    李礽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海上贸易,江南之事只是试水而已。


    要是有心,就会发现,曹寅从始至终并没有说买下布匹的是朝廷,不过是他的身份误导了大家,真正买下这批货的人就是李礽。


    在其他地方赚得钱足够他承担起这个成本,就算亏了也不担心,他让曹寅大胆放手去试便成。


    这么大的动作就算再怎么隐瞒,也是不小的动静,作为江宁最高的头头汤斌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自打折子递上去,迟迟没有回应,他还以为皇上根本不在乎这件事。


    但曹寅都来了,显然并非如此。


    而且曹玺三天两头的往园子里钻,好几次都是曹寅不在的时候,这就显得很奇怪了。


    于是,汤斌打算亲自去探探情况。


    “汤大人,里面请。”园子里的仆人迎着人朝里面去。


    “来得匆忙,未递交拜帖,多有失礼,还请见谅。”汤斌四下打量着园子。


    “主子说您这两天要过来,让奴才们注意点呢。”那仆人说道。


    汤斌仔细打量了仆人,内侍?


    皇宫里的奴才规矩更严,从而让他们举手投足都与一般府邸的奴才不同,一见便知。


    他正惊疑着,奴仆带着他四万八拐到了花园中。


    此时,暑意已经全然退去,园中的树木青绿,飒飒凉爽,又有鸟雀在指间穿梭,脆鸣婉转。


    花园中有一座小亭,正在树荫之下,亭中或坐或站有四五人。


    汤斌一眼就瞧中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腿肚子跟着哆嗦了一下,急忙快走几步,跪下磕头,“臣汤斌给皇上请安。”


    康熙笑着道:坐着说话吧,经年未见,你可还好?”


    “劳皇上挂念,一切安好。”汤斌又惊又喜,皇上让坐,但他也只敢坐在椅子的边缘上,“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还望皇上赎罪。”


    “朕本就是微服前来,你该当不知,既是不知,何来有罪?”康熙笑道,“况且,就算你不来,这几日朕也会派人去请你。”


    联想到最近江宁富商的动作,汤斌立马就想通了一些事情,“皇上是有何事需要臣去办?”


    康熙点头,扭头道:“叫保成过来。”


    汤斌心里惊讶,皇上竟然把太子爷带过来了,而且叫太子爷前来议事?


    和太子爷有关的事情?


    第377章 汤斌


    “你看看这个。”康熙从梁九功手中接过,将一叠纸放在桌上,让汤斌翻阅着。


    汤斌一张张翻过去,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几乎无法掩盖心中的惊疑,他喃喃道:“这是太子爷做出来的?”


    就是字有点丑。


    但是里面的内容带着点匪夷所思。


    “是他写的。”康熙眯眯眼,对此很是自豪。


    汤斌在心里道了声奇才啊,他随即想了想道:“皇上,是打算让臣来做这件事?”


    “对。”康熙道。


    这让汤斌有点疑惑,看皇上之前的动作这差事儿多数得落到曹寅的身上,况且曹寅也确实在做这个事情,怎么又找到了自己?


    “觉得疑惑?”康熙笑道,只是看着汤斌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恕臣愚钝。”汤斌忙不迭道。


    对比自己,皇上肯定更信任曹家,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何会找上自己。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不愿意,他是很愿意的,只是他担心背后有陷阱之类的,比如说背锅。


    这让他在高兴之余,也有了几分谨慎。


    “让保成跟你解释,是他点的人。”康熙道。


    汤斌这口气憋在喉咙口,整个人更加疑惑了,他从来都没见过太子爷,两人之间也没有任何的交际,太子爷为何会钦点自己来做这件事?


    “因为你有个好名声。”李礽随口解释道,他肯定不是瞎胡乱点的人啊,这个计划如此重要,要是搞砸了,弹幕里面的“玛法”们得掐死他。


    毕竟,这可是他们一起想出来的主意呢,也是他们来这里的终极目标。


    只是处理纺织场,他才不需要跑一趟江南呢,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才值得他这一趟。


    汤斌???他的名声都传到了京城吗?


    当然不是这样,在这个挑选过程中,有很多的候选人,包括索额图、明珠、李光地、余国柱这种权力中心的人,还有前后几任江宁巡抚,最终才决定了汤斌。


    为的就是汤斌名声。


    不是没想过曹寅,但鉴于历史上发生的事情,而曹寅此时已经一脚踩上了死路,他就不推波助澜了。


    “汤大人善待子民,这一点值得我大清所有的官员学习。”李礽说道,默默地给人戴高帽子,“若说有人负责这个事情,必然是汤大人了,只有你才不会重利轻民。”


    汤斌心里听得美滋滋,太子爷知道了,岂不是皇上也知道了,所以才让自己负责这么重要的东西?


    肯定是这样的,不然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在他们这群官员的眼中,无论太子爷做了什么,背后都是皇上的旨意,眼下这也应该是的。


    太子爷的提议是在江南经济试点,大力发展江南经济,包括现有的纺织业以及其他的行业,围绕这些制定的相应政策,包括农业、税收、基础建设等要素,还有一些对现有纺织场的约束。


    其中有几点是汤斌比较关心的。


    一是农业。


    江南素有鱼米之乡的称呼,但自打纺织行业兴行起来后,不少人开始改种棉花,这也早就了纺织行业一旦受挫,这些人跟着倒霉。


    在太子爷的计划中,要求保持农业种植面积,但同时引进不同的农作物。


    还有一条是允许农产品价格在一定范围内上涨。


    这与皇上之前实施的政策相悖的,朝廷一直掌控着粮食的价格,避免天灾之时,粮食价格上涨,饿殍遍野。


    事实上,这个措施在一定程度上有用,早些年,又是战争,又是天灾,百姓的日子穷苦,要是由着粮价上涨,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饿死在其中。


    但是,过低的价格也会伤农,降低他们种植积极性,这也是为啥棉花的价格一旦起来,大家都忍不住转种棉花去了。


    这条措施要是施行,虽然还是会有一些人去种棉花,但不会一窝蜂地去,会有求稳的人留下来,到时候粮食的价格上涨,这部分人也能赚到钱。


    这样就可以抑制只有发达的纺织业能赚到钱低下的百姓水深火热这种严重分化的情况。


    第二点就是商人成立自己的管理组织。


    这一点放在着重说,也是因为康熙格外注重江南,要成立这样的组织,肯定需要朝廷的认可。


    当然,禁止官员参与其中,包括官员在本地经商的直系亲属。


    要是可以,他甚至想禁止官员经商。


    但这样,被吊到绞刑架上的就会是他了,还不如直接篡位,打响反帝反封建的第一枪呢。


    当然这只是一份框架,具体的还需要汤斌这群江南官员班子去丰富细节,但不用担心,他已经说服康熙给汤斌一个得力助手。


    “曹寅,将会帮助你一起完成此事。”康熙道,“鉴于现在内务府的情况,以后只会有苏州织造局和杭州制造局,现江宁织造局将不会参与内务府织造活动。”


    汤斌一愣,他没想到江宁之事的余韵会在这里出现,那曹玺呢?


    康熙很快给了答案,“曹玺以病乞休,朕同意了,以后将会由曹寅担任江宁织造,负责协助你处理江南贸易事宜。”


    也就是说曹寅不会插手他的政治,但在经济这块,显然曹寅的话语权更大。


    这也在汤斌的意料之中,事实上皇上没有直接把自己撤下来,让曹寅上,都让他挺惊讶的。


    毕竟,没管好纺织场的事情,也算他的失误。


    汤斌又道:“但臣听说曹大人不在江宁了……”


    “是的,他如今前去其他地方了,宁波、广州那些地方。”李礽没有隐瞒曹寅的去向,并且很乐于告知他,“一是去谈纺织场的事情,顺便考察一下。”


    汤斌敏锐地察觉到了“考察”二字,什么样的地方需要考察,那必定是要想要做些什么,是什么呢?


    “难道说这些地方也会变成试点?”汤斌问道。


    “是有这个打算。”


    汤斌的热情一下子冷静下来,他以为江南是特殊的,事实上也是,但这个特殊是有时限的,一旦超过这个时限,优势荡然无存。


    一切都是有限制的。


    如果汤斌不成功,李礽不会给他时间和精力一直耗着,还有其他合适的地方让他试验呢。


    身为太子爷,总是有点选择的特权啊。


    汤斌这心情大起大落,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好歹太子爷还给了份行动指南,让他有了个方向。


    李礽小小的威胁一下,心情舒畅,正欲洋洋得意一把,就听到康熙在后面咳嗽一声,他顿时撇了撇嘴角,康熙真是小气吧啦,威胁一下就忍不住提醒了。


    “汤大人努力啊,让你下辖的每一个百姓都能吃饱饭,让每一个百姓都能穿暖衣,让每一个百姓读上书。”李礽捏了捏拳头,加油鼓劲,“朝廷也会给你足够的支持呢。”


    给予客观支持,发挥主观能动性。


    “臣自当竭尽全力。”汤斌起身拱手道,太子爷既然将事情给了自己,那便是相信自己的能力,拼尽全力都要完成。


    李礽点头,继续无脑吹,“我相信您可以的。”


    就算不相信汤斌,也得相信他的“玛法”们呀,毕竟这是他们发布的任务,当他请求帮助时候,这个任务就悬挂在他的直播间。


    此时显示了“已完成”,接下来就等他抽奖了。


    他当然可以命令汤斌,但说服汤斌,让这件事有个后续,达到方案的目标,才是完美结局。


    等到汤斌走了,康熙看着毫无坐姿摊在椅子上的儿子道:“满意了?”


    “差不多吧。”李礽懒洋洋道,“还有一件事做完了,我就……”


    他话说到一半,胤祉的小脑袋就凑了过来,“二哥~”


    李礽话锋一转,“我就陪着胤祉出去玩。”


    康熙看着两人的互动,笑了,一物更有一物降,“还有什么事情?”


    “给太医院帮忙。”李礽道。


    他正说着,梁九功进来禀告,说曹玺已经到了。


    “你找曹玺帮忙?”康熙挑了挑眉梢。


    “对啊,这叫做退休返聘。”李礽道,“曹大人,事情怎么样了?”


    “回太子爷的话,都安排好了,王世成决定拿出自己所有纺织场的一半生产您需要的纱布。”


    曹玺说道。


    “太医院要纱布?”康熙问道。


    “对,他们现在在学习处理外伤的办法,普通的布料包扎效果不太好,需要一些轻薄透气的东西,张廷瓒知道我要来江南,就提了一下。”李礽说道、


    而他恰好知道纱布这种东西,只要找到合适的纺织场便成。


    王世成就挺不错,郑铭也有技术。


    “这是样品。”曹玺取过来一些纱布,放在桌子上。


    这些纱布的疏密、重量都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就是一样的洁白。


    “每样各一百匹,先运往京城。”李礽说道。


    “一百匹?”康熙道,“这得包扎多少伤口?”


    “给军营使用的。”李礽道,“汗阿玛还记得咱们之前去景山围猎那次吗?有狼王的那次?”


    康熙如何能忘记?那么惊险的一幕,现在想来还让人心惊呢,“朕记得,军营和此事有关?”


    “当然有呀。”李礽说道。


    那次有侍卫受伤了,他拿了些酒精给侍卫们使用,胤褆就记着这个事情了,之后去军营的时候,见军医还用艾草一类的东西消毒,好好地说一顿后,才改用了酒精消毒。


    如今听说太医院要研究外伤治愈之法,又想过去挖人才。


    在同太医原协商之后,太医院同意分批次安排军医过来参与学习之中。


    这点康熙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不知道中间的鞋机,例如:纱布。


    “最好的东西,当然要让这些为国效力的人用到。”李礽道。


    第378章 胭脂米


    解决了纺织场,又解决了经济试点,纱布的任务也布置了下去,此次来江南的任务基本上完成了。


    李礽给自己抽了个奖,这就体现了随身携带锦鲤的重要性了,他一边摸着胤祉的小手,一边点开了幸运大转盘。


    这个任务不算难,所以他只能抽到三等奖——神秘种子一份。


    李礽也不觉得失落,他现在可是拥有研究所的男人,怎么可能在在乎别的呢?


    他漫不经心地点开了奖励——胭脂米。


    胭脂米?康熙的丰泽园就种的是胭脂米,这有什么?


    李礽正准备关上屏幕,目光在奖励的简介上一扫而过,嗯?


    每一份奖励上都会有简介,简介通常只有一句话,李礽基本上不看,毕竟他先前得到的奖励只看名字就知道是什么了。


    这次,他以为也是这样。


    但只是他以为。


    简介上写着:由广东海洋大学陈日胜教授和罗文列教授在红树林考察中获得的生长在盐碱地的552颗种子。


    划重点:盐碱地。


    这可与丰泽园胭脂米不一样,那种在后世更多被称为京西稻,而系统提供的这种胭脂米可是长在盐碱地的海水稻。


    意义完全不同。


    就是不知道这玩意儿去哪里能找到。


    无论如何,坐在屋子里肯定是找不到的,能得到的也只有煮熟的米饭。


    这么重要的种子煮成米饭???那简直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胤祉,要不要出去转转?”李礽开口道,他们呆的这块地方没有海水,但系统的礼物也不一定要实地采集吧,说不定这里就有呢。


    “可以吗?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呢?”胤祉转过脑袋,兴奋道,他是想的,但汗阿玛说这两日就要启程回京,让他不要乱跑。


    “当然可以,你不是说还要给胤禛他们带礼物吗?买够了吗?”李礽道,反正他们俩也不需要打包行李,封建社会的罪恶啊。


    “走走走!!!”胤祉从椅子上跳下来,拉着李礽朝外冲去,“虽然我已经买的够多了,但是礼多人不怪嘛。”


    李礽???要是他猜得没错,这里的“礼”指的是礼仪、礼节吧?


    当然,无论是什么都不重要,保宝说是礼物,那就是礼物了。


    于是,一出门,胤祉就进入了疯狂采购的模式,看到啥都想买下来送给弟弟们,连小奶崽胤俄都有一个小兔兔玩偶。


    李礽都由着他,只要不把人家店铺都买空就成,他自己则是四处观察,说不定能碰到胭脂米呢。


    “二哥,想吃莲子羹。”胤祉看着街边的小吃摊,又开始移不动脚,呲溜着口水。


    说是莲子羹,更像是用藕粉做的小吃,井水冰镇,冰凉可口,有甜津津的,特别适合夏天。


    就这两天,胤祉每天都来两碗。


    “行。”李礽就近找了个摊子,“去看看你想吃哪种类型的。”


    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胭脂米,看来系统没有这么轻易让他得到,没关系,总会是他的。


    胤祉颠颠地跑过去,站在摊子前,眼珠子一趟溜过去,又一趟溜过来,问道:“有什么口味呀?”


    “有荷花、玫瑰花、桂花……”


    “我要玫瑰花,二哥要桂花的。”胤祉道,从自己的荷包里付了钱。


    李礽瞧了一眼弹幕,很好,现在开始骂他“吃软饭”了,他偷偷道:“你们可以也让你弟弟付钱啊,哈哈~~”


    然后,弹幕骂成了一团,他笑得更开心了。


    “二哥,好吃吗?”胤祉挎了一勺子喂进嘴里,“我这个可好出了哦。”


    李礽……他还没吃呢!


    李礽瞅了他一眼,放下勺子,“再拿一副碗勺。”


    胤祉嘿嘿乐着,等着二哥从他碗中舀了一点给自己,欢快地喂进自己的嘴里,“桂花好吃,我明天也要吃桂花味呀。”


    李礽应下,胤祉这点好,跟他讲道理会听,说吃一下子吃两碗会闹肚子,他就会忍着,不会闹腾,这要换做胤禟,能把天都嚎破。


    “保宝,你出来这段时间胖了,知道吗?”李礽捏捏他的脸蛋儿。


    之前康熙还在担心胤祉水土不服,但今天,李礽就听到康熙在感慨这位水土太服了,小脸蛋跟吹了气一样鼓起来。


    胤祉笑得开心,“没关系,等回去的路上,我就会瘦下来呢。”


    “怕是有点难了。”李礽笑道,“我请了个江南的厨子回京,短时间内……”


    胤祉都没有等他的话说完,就飞扑过来,搂着李礽的脖子,在他脸上蹭了蹭,“二哥,你最了。”


    “你都没擦嘴!!!”李礽伸手把他推远了点,嫌弃道。


    “嘻嘻,就是要亲。”胤祉笑着道,他心里很清楚,二哥才不嫌弃他,二哥最喜欢他了。


    “二哥,去哪里了?”小贩看向进来的一个人,拎着茶壶上前,笑着打招呼。


    “出去溜了圈,才回来,你最近生意如何?”那人问道。


    人是个中年的汉子,皮肤黝黑,浓眉大眼,长着胡子,身材壮硕,肌肉扎实,一看就是从事体力劳动的人。


    李礽本来没注意,直到那大汉提到他走商的路上得到了点种子,他看了过去,大汉从腰间取下布袋子,丢在了桌上。


    “新奇的玩意儿,但没啥用,听说是人从海里面找到的。”大汉笑道,“海水里面怎么可能长作物呢?”


    “我听着也像是噱头。”小贩跟着也笑了,“毕竟咱们都没亲眼看过。”


    “我可以看看吗?”


    两人正在笑着,就听到这么一声问话,循声看去,是个俊俏的小小少年。


    “你对这个感兴趣?”浓眉大汉问道。


    “我倒还好,我有个表兄,向来喜欢这种新奇的植物,你要是愿意割爱的话……”李礽道。


    “割爱倒是无所谓,你能出多少钱呢?”小贩道。


    “以水稻市价的五倍。”李礽道。


    他不想白嫖,万一不是,他也不想做个冤大头。


    “这可是海水里面长出来的呢。”小贩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好家伙,你自己刚刚都说不相信呢,现在用来忽悠我了。


    李礽笑了笑,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下,耸耸肩,学着小贩的语气,“恐怕是噱头吧,我迄今还没有见过什么作物长在海里呢,毕竟听你们的意思,也没亲眼见到。”


    这是系统给的礼物,就算现在要不到,以后也会送到他手上的,他才不急呢,哼~~


    小贩被噎了个正着,这听起来很像是他刚刚说的话。


    大汉哈哈大笑起来,“小兄弟,有意思啊,可要是真的,我岂不是亏了?”


    “也不亏。”李礽道。


    “嗯?”


    “你又不住在海边,也没有种植的条件。”李礽道,真要是胭脂米,适合盐碱地的种子,在普通的水田里种植,说不定不过一两代就会返祖。


    那大汉继续哈哈乐着。


    声如洪钟,感觉耳膜都在不停地鼓动。


    “再说,真要是海水里面长出来,恐怕也不好吃。”李礽说道,事实上,海水稻的味道却是不如普通水稻田里种出来的好吃,“毕竟海水又腥又臭,种出来的……”


    李礽耸耸肩,努努嘴,“你们都知道的,只有我表兄那种怪人会喜欢。”


    正在地里观察苗情的察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小贩和大汉玩味地对视一眼,显然还在待机而沽,“这样吧,十两银子,你就拿走。”


    看这两个小子的穿着打扮,肯定是有钱人,十两银子不在话下。


    “这样吧,看在你不辞劳苦带回到江宁,一两银子,不能再多了。”李礽盯着大汉道,大汉的话很少,但比小贩满嘴跑火车要好多了。


    况且,这东西也是他的所有物。


    李礽在心中读秒,数到十,起身道:“走吧,咱们该回去了,再晚了,就赶不上时间了。”


    康熙晚点要去曹玺的府上探望自己的乳母,他们俩也会一同去。


    两人起身,离开了摊子。


    “二哥,你不要了吗?”胤祉小声问道,他能看出来二哥想要那个东西,但是不知道二哥为何转身离开了。


    “要啊。”李礽道,“但我不想花太多的钱,超出价值,不值得,尤其是我的钱现在都投进江南纺织业了,得省着花。”


    胤祉拍了拍自己腰间的荷包,“没干系,我可以养你啊。”


    “多谢保宝。”李礽摸摸他的小脑袋,勾了勾唇角,假装看不到三爷党们骂他无耻,你们要是有本事,就找个弟弟来养活自己啊。


    “二哥,我可以付钱买下啦。”胤祉扯着李礽的袖子,仰着脑袋说道。


    李礽停下脚步,小声道:“不用,他们在宰人,咱们不搭理他们。”


    砍价第一条,千万别被对方的要价吓着。


    这是谁说的?


    是他瞎编的。


    “可是,再走,咱们就要转弯了呀。”胤祉道,他被二哥按着后脑勺,不能回头,心里紧张极了。


    万一那些人不追上来呢,再回头岂不是很尴尬呢。


    “不用担心,跟着我走。”李礽道,他不想让人看出自己很在意这东西,毕竟是第一次砍价,他很想成功的。


    然而直到他们转过弯,身后的人也没有追过来。


    李礽突突吐气,牙痒痒,砍价失败,穿越就没有给他加个buff什么吗?


    算了,让赵度盯着吧,偷偷买下来,千万不能让人知道——砍价不成功,买主追悔莫及,他不要面子的吗?


    “小兄弟,等等。”


    李礽勾起嘴唇,脚下步伐没停,直到那人追上自己,他露出惊讶之色,“叫我吗?”


    “对,对。”小贩肯定是跑过来的,他快步上前,“一两银子,交个朋友。”


    要是李礽穿得不是皇太子,只是普通小市民,他肯定要说可我现在不想出一两银子了,但现在他是,为了一两银子在这里磨蹭,不值当。


    他对赵度招招手,赵度上前付了银子,接过小贩手中的稻米,掂量了一下,收下来。


    “钱货两讫,小兄弟,爽快啊。”小贩咬了一下,确定是银子,笑着道,“小兄弟还有别的需要吗?我那兄弟经常跑远路,也会碰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哦。”


    “也行,你们要是在找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就送去郑铭的家中,就说他京城的朋友曹礽让他帮忙收的,至于价格,到时候再商议吧。”李礽本来想拒绝,但想到说不定还真能碰到有趣的事情。


    至于为啥找上郑铭,而不是王世成,王老爷现在家大业大,见一面对这些人来说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相应的,普通人郑铭就简单多了。


    小贩应下来,抛着刚刚到手热乎乎的银子转身回去。


    “二哥,他刚刚才驴我们呢?为何还要跟他们做生意啊?”胤祉不理解。


    “也不是做生意,就是留个方式,万一他们找到更有趣的东西呢,要是找不到,也没有什么损失。”李礽道。


    毕竟,他砍价成功了。


    第379章 沈上达


    去曹家一趟后,他们正式踏上了回京的路,这次南巡虽然同历史上完全不同,但也有相同之处,比如康熙看望孙氏之后,就顺着曹玺的邀请给题了字——萱瑞堂。


    这可真是小蝴蝶的翅膀一扇,提前了十几年。


    回去的路途遥遥,却总让人感觉耗费的时间更短一些,李礽总结了一下,思念所致,归心似箭。


    进了京城,一如他们离开时的样子,除了季节不同,甚至连呼吸的空气都令人感到十分熟悉。


    “哎呀,还是京城好啊。”胤祉趴在窗户口,脸上全是欢喜。


    “哪里好?”康熙坐在后面,闲适带着笑意问道。


    “哪里都好。”胤祉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外面,“我的家就在这里,能不好吗?”


    听到这个回答,康熙的笑意更浓,他凑过去,看了一眼人来人往……嗯?只有人往?


    正常的街道应该是有人来有人往,但此时的街道人朝着一个方向涌动,还三五成群。


    “去看看什么情况?”康熙问道。


    去的侍卫很快就问出来了,说是太医院有新药了,今天当众揭示实验的效果。


    这才多久,就研究出来新药了?


    见康熙看自己,李礽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出去这么久,哪里能跟得上进度。


    “走,去看看。”


    这兴师动众的,让康熙也起了几分兴趣。


    才到巷子口,就已经人山人海,根本挤不进去,就说这老北京的人看热闹也是积极的。


    “给皇上、太子爷、三阿哥请安。”张廷瓒的声音从一边传过来,大概也是怕惊动了身边的人,又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这边请。”


    张廷瓒早就猜到了今日的盛况,提前订好了茶楼,站在楼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身心愉悦。


    只是没想到皇上也出现了,还有太子爷、三阿哥。


    贵人怎么能人挤人呢?于是,他赶紧把人给迎上来。


    门一打开,一屋子的脑袋全部转了过来,地上站的,窗口趴的,椅子上坐的,唰唰地赶紧行礼。


    康熙摆摆手,制止了他们,在外面不必讲这些虚礼。


    “二姐!!!”胤祉挤过去,扑进了荣宪的怀中。


    荣宪掐了一把小肥脸,心中也跟着欢喜起来,“哎哟,出去一趟还长胖了呀。”


    胤祉抱着荣宪,脸埋在她的小腹上左右摇动,嘴里还在啊呜啊呜,“我可想你了。”


    荣宪拍了拍他的后背,也是一脸的笑容,高兴的嘴角都压不下来。


    两姐弟在一起叙旧,其他的人默默挪到了另一边,一来是把空间留给这两人,二来离皇上远点。


    这屋子里除了荣宪、胤祉和太子爷对皇上自带免疫BUFF,哈哈珠子们都受不住,站在靠近窗户的位置,看着下面的情形。


    李礽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石清韵,大概猜出了医学院那帮人要验证的是什么东西了,他也不动声色地站了过去。


    根据张廷瓒的说法,在给石清韵配备齐全东西之后,青霉素的研制就开始了,无菌条件不达标,导致生了些杂菌,撇出这点,其他的还是挺顺利的。


    研制出青霉素之后,就是使用的问题。


    这就需要陈彤与济民所了,这里有不少的病人,找出一些需要青霉素的人并不难,效果也是显著的。


    这让医学院的人很激动。


    于是,有了这次的展示——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藏着掖着呢?


    实际上是因为现有传播手段太慢了,就好比酒精已经研制出来这么久了,但除了京城周边,以及省会城市,一些稍微偏远地方还在使用传统的消毒手段。


    所以,偶尔用用特殊渠道造势也不错。


    现在,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台上有五个男人,都躺在担架上,脸上带着木制的面具,让人看不出来是谁。


    这几人身上明显看出的很严重外伤,甚至有个人两条腿从膝盖以下都没了。


    李礽对着石清韵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石清韵左顾右盼,指了指自己,显然想不到对方如此直接,见他点头,才磨磨蹭蹭过来,行了个礼。


    “青霉素不是只可以静脉注射吗?”李礽问道,“你制造出了注射器?”


    “没呢,哪有这么快。”石清韵压低了声音,“用的静脉点滴。”


    动物膀胱加上一些皮制品,以及特制的空心针,总之,过程已经尽力。


    “效果如何?”李礽问道。


    “比起……要差一点,因为没办法控制点滴的速度。”石清韵道,现代医学积累的基础不是发明一个药物就能解决的,还有很多配套的设施。


    “已经很不错了。”李礽又看过去。


    杨彤负责主持这场活动,受邀请的还有一些京城的医者,他们手中握着一些纸张,是病人的脉案。


    此时,他们正对照脉案一一检查这些病人,相互交谈着。


    都不用听他们在说什么,光看他们点头的频次和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实验的结果很不错。


    “成了。”李礽看到百姓们鼓掌,就挪开了目光,他道,“这段时间,辛苦了。”


    石清韵的脸扭曲了一下,“为人民……大清服务?”


    李礽哈哈笑了,他走到康熙那边,介绍道:“汗阿玛,这是青霉素的发明者石清韵,就是上次救了胤祉他们的人。”


    康熙在张廷瓒的汇报中已经知道这件事,但保成额外的介绍,还是让他更加重视,“虎父无犬女,你做得不错。”


    石清韵上前一步道谢。


    这落落大方的样子,让康熙十分满意,他又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呢?”


    “臣女只是为大清付出自己的努力而已……”


    “奖励?要啊。”荣宪打断了石清韵的话,“你不是想要个好点的实验室吗?让汗阿玛给你造就是了。”


    石清韵……你这么猛的吗?


    她面露赧然,正欲假装推辞一下,还没开口呢,有人又接过了话头。


    “这肯定不够啊,给些钱财上的赏赐呗,虽然俗气,但是实用。”李礽道,他瞥了石清韵一眼,道,“哎,我都想封侯拜相的。”


    “也不是不行。”康熙侧着身子,看着石清韵,“县主如何?”


    石清韵……你们两父子能不能背着我说,这眼神很像在看菜市场的猪肉。


    “我说的不是郡主、县主……是……”李礽顿住,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封吧,封吧……”


    康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道:“如何能这般随便?”


    怎么说也要通知内务府、翰林院、礼部,还要准备册封文书,以及相应的赏赐之物,再让钦天监选择一个良辰吉日,昭告此事。


    行吧,是他草率了,是他随意了。


    但无论如何,康熙对这件研究还是很满意的,具体表现为在离开后,李礽发现康熙的案桌上摆了青霉素使用者的脉案。


    同时,康熙也提出了一个让李礽极度心动的提议。


    是在离开茶楼回去的路上,康熙问他要不要将研究院纳入工部名下,里面的人给与官职。


    这对李礽来说,非常具有诱惑力,代表着从朝廷的层面承认了技术这个东西,亦可以从户部获得费用用以研究。


    但是,李礽迟疑了一会,还是拒绝了。


    还不到时候。


    无论是从现在朝廷的状态来说,还是从研究所的状态来说,都不是合适的时机。


    朝廷现在还是那个斗来斗去的模样,正在蓬勃发展的研究院一旦挂在工部的名下,就会变成令人垂涎的肥肉,谁掌权谁就能分得一杯羹。


    更别提将一些小发明据为己有,垄断市场。


    到时候,酒精、青霉素这种救命的东西只会变成仅供高层贵族的奢侈品,肥皂也逃不过,甚至连高产的种子也被这些乡绅牢牢掌控在手中。


    所以,他拒绝了,他必须等到研究院在发展一段时间,说服康熙承认研究院的独立,按照现代社会的运转流程来管理研究院。


    这也是他在听说康熙分封县主时候的犹豫,他想给石清韵的不只是县主的位置,更想给她研究的自由。


    石清韵是一个生物型研究员,恰恰可以弥补李礽的短板,失去这样的人才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


    但是,现在就把研究院放在众人的目光下并不是个好主意,一旦这么做了,就要给所有在研究院的人同等待遇,包括职位职称。


    这种石破天惊的事情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目光,尤其是一些迂腐之人,他们的非议与谣言会让才刚刚起步的女性研究员之路遭受许多风雨与打击,变得更加艰难。


    甚至于扼杀在摇篮之中。


    所以,李礽决定还是先把她们纳入自己的羽翼下,用这些“束缚”来保护她们,直到她们能独挡一面再说。


    不过,他还是给谋取了一些别的福利。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石清韵这样的基础,需要基础的启蒙,所以荣宪配合李礽办了女学,找了一些学识渊博的人来教授天文地理之类的,也有些比较出名的女夫子。


    荣宪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亦是所有公主里最受宠爱的一位,她办的女学自然引起了极大的关注,同时想入学的人也不少。


    更何况这里面集结了一堆的皇亲国戚,纯禧、端静等诸位公主。


    而众所周知,石清韵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后,就研制出了青霉素,并且借此获得了县主一位,让多少人红了眼睛,挤破头地希望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现在,有机会了,自然是要尝试一把。


    无论这些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至少是先将人给薅进来,至于间隙安排一点别的课程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所以,做好这些后,李礽就由着她们发展去了,他自己的重心还是放在清华园这边,管太多不是个好事,毕竟那边的风头人物是他“前妻”呢。


    过了三个月,江南终于再次传来消息,他们的行动有效果了。


    在曹寅的努力下,终于打通了纺织品的流动市场,对外口岸,不少外国商人对此也比较感兴趣。


    从前这些都是就地采购,现在是有专业对接的渠道,除了本地现有的花纹,还可以专门定制。


    都是王公贵族,钱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江南的纺织业再创新高。


    但这次他们明显谨慎了许多,并没有盲目扩张,而是采取分工合作,凭实力接订单,避免出现瘾大胃口小。


    同时,礼部和户部联合派去蒙古部落、沙俄的人也有了答复,愿意在边境线上开辟商城,供两国的商人交换商品。


    同时,李礽也顺理成章地提出了关税的问题。


    一直以来,海关在外商进行交易的时候,都会加收额外的税收,满足自己的私欲,这种场景屡见不鲜。


    但鉴于现在经济试点和对外贸易的开展,所有的税收将会由两国商定,通告天下。


    这就意味着,但凡有人在额外征收税种,对方在大清的领土奈何不了,回国就告个状,到时候人家的统治者捅到康熙面前,康熙里子面子全没,这些人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事实摆在眼前。


    原先三藩之乱的时候,尚之信的心腹沈上达自持王府撑腰,凡过境之商,皆要抽成,垄断盐税,黑白纵管,内外通吃,这样的人在珠三角地区几乎可以称得上一手遮天。


    然,树倒猢狲散,尚之信被杀之后,依附于他势力的沈上达变成了一只待宰的肥羊,不仅在查抄的过程中,大肆侵吞财物,甚至于为了掩盖此事,让沈上达在狱中缢亡。


    此时,南方地区才归大清所有,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竟然在狱中死亡,康熙心中不安,旋即调李士祯担任广东巡抚,让刑部侍郎禅塔海也前去调查。


    虽说只是调查沈上达一案,但李士祯的任职也有肃清广东官场之意。


    此行收获颇多,那些在查抄之时通过各种手段敛取钱财之人纷纷落马,兜里的钱都没有捂热乎,又被人全部掏走,还搭上了一条命。


    但,这并不是结束,康熙并不相信禅塔海所说自缢。


    在康熙的怀疑之下,禅塔海甚至说出了以项上人头担保调查结果的事情,堪称赌了一把大的。


    康熙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越是信誓旦旦的担保,他越不相信。


    毕竟谁会用自己的脑袋去担保一个调查结果呢,顶多发个誓,禅塔海的的行为更像是在掩盖什么,只是欲盖弥彰。


    于是,康熙又让李士祯暗中调查此事。


    过了三个月,江南终于再次传来消息。


    在曹寅的努力下,终于打通了纺织品的流动市场,对外口岸,不少外国商人对此也比较感兴趣。


    从前这些都是就地采购,现在是有专业对接的渠道,除了本地现有的花纹,还可以专门定制。


    都是王公贵族,钱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江南的纺织业再创新高。


    但这次他们明显谨慎了许多,并没有盲目扩张,而是采取分工合作,凭实力接订单,避免出现瘾大胃口小。


    同时,礼部和户部联合派去蒙古部落、沙俄的人也有了答复,愿意在边境线上开辟商城,供两国的商人交换商品。


    同时,李礽也顺理成章地提出了关税的问题。


    一直以来,海关在外商进行交易的时候,都会加收额外的税收,满足自己的私欲,这种场景屡见不鲜。


    但鉴于现在经济试点和对外贸易的开展,所有的税收将会由两国商定,通告天下。


    这就意味着,但凡有人在额外征收税种,对方在大清的领土奈何不了,回国就告个状,到时候人家的统治者捅到康熙面前,康熙里子面子全没,这些人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事实摆在眼前。


    原先三藩之乱的时候,尚之信的心腹沈上达自持王府撑腰,凡过境之商,皆要抽成,垄断盐税,黑白纵管,内外通吃,这样的人在珠三角地区几乎可以称得上一手遮天。


    然,树倒猢狲散,尚之信被杀之后,依附于他势力的沈上达变成了一只待宰的肥羊,不仅在查抄的过程中,大肆侵吞财物,甚至于为了掩盖此事,让沈上达在狱中缢亡。


    此时,南方地区才归大清所有,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竟然在狱中死亡,康熙心中不安,旋即调李士祯担任广东巡抚,让刑部侍郎禅塔海也前去调查。


    虽说只是调查沈上达一案,但李士祯的任职也有肃清广东官场之意。


    此行收获颇多,那些在查抄之时通过各种手段敛取钱财之人纷纷落马,兜里的钱都没有捂热乎,又被人全部掏走,还搭上了一条命。


    但,这并不是结束,康熙并不相信禅塔海所说自缢。


    在康熙的怀疑之下,禅塔海甚至说出了以项上人头担保调查结果的事情,堪称赌了一把大的。


    康熙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越是信誓旦旦的担保,他越不相信。


    毕竟谁会用自己的脑袋去担保一个调查结果呢,顶多发个誓,禅塔海的的行为更像是在掩盖什么,只是欲盖弥彰。


    于是,康熙又让李士祯暗中调查此事。


    在沈上达之事过去的第四年,李士祯才把调查结果给了康熙。


    康熙一看,顿时就气着了,召集吏部、兵部、刑部联合会审禅塔海,包括先前负责查抄沈上达的宜昌阿、金儁等人,并案处理。


    审讯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只有一个字——贪。


    当然这其中还有其他的小罪名,比如杀害沈上达,比如隐瞒事实,比如欺瞒皇上,总之逃不过一个死字。


    最终的判决处决是了十多个人,革职、降级、罚俸等行政处罚的人上百,整个广东官场差点被清空。


    判决出来之时,朝野噤声,私下里议论之声滔滔不绝。


    这才过去多久,贪污之火又开始暗影燎原,于是康熙干脆趁此机会又清查了一波。


    虽然经济试点是保成提出来的,但康熙对此也相当重视。


    尤其是回报过来的数据都相当可观在,这也极大增强了他的信心,所以在腾飞之前,他得铺好路。


    反贪,是第一步。


    第380章 玻璃心


    降低关税,整治腐败,经济试点,这三项综合起来,几乎是立竿见影的效果,当年年底广东的关税就已经抵得上一个中等大省的税收。


    年底之时,周边的附属国前来上贡,较之往年,这礼又丰厚了不少,大有跟着大哥有肉吃的态度,并且,各国使臣都提出了进一步扩大的贸易往来以及留学的要求。


    康熙喜上眉梢,大手一挥,同意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康熙终于发布了那道闻名历史的诏令——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这道诏令赶在了除夕的前一天发到了全国各地,上上下下一片欢腾。


    这几年,朝廷的动作不断,平定三藩、开弛海禁、废除匠籍,现在又开始免赋,简直就是老天爷开眼,见人活得艰难,才送来了康熙这样一位明君。


    从前,满清王室贵族想要搏个好名声,只能用强权与威胁,狠狠地震慑住下面的人,可如今,这桩桩件件让人获利的事情落实后,百姓们开始自发地归顺于朝廷的统治。


    没有人会不想过好日子,只要朝廷能让百姓吃饱饭穿暖衣,让他们能活得稍微体面点,他们就会安稳下来。


    在一片安和的氛围中,李礽坐在暖房之中,同康熙聊天。


    暖房是用大片的玻璃建造的,大块的双层厚玻璃镶嵌在钢架中,缝隙用动物胶粘得严严实实。


    这玻璃是研究院的人研究出来的,比起原来,无论是玻璃的澄澈度,还是硬度,亦或是面积,都有大大的提升。


    李礽大手一挥,赏了一千两的银子,用以激励,激励本人,也激励其他人。


    玻璃房之所以叫做暖房,是因为下面铺着地暖,即便外面寒风肆虐,房间里面也温暖如春,四周摆着些盛开的花,淡香宜人。


    自打有了个这个地方,康熙基本上都在这里办公,召见朝臣。


    “最近如何?”康熙问道。


    康熙问的国库追债的问题,年前的时候,户部尚书余国柱禀告了这个问题。


    事实上,这个问题早就出现了,每次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接任的时候都会提到这个麻烦,大概率不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只是为了表明这个麻烦不是自己造成的。


    之后,借款不断增加,犹如滚雪球般不断扩大,直至崩溃。


    历史上,这个问题是等到康熙暮年让胤禛搞定的,不过既然现在能解决,何必等到以后呢?


    说来,雍正也是好惨一男的,熬了许多年,终于熬出头,还要给爹处理一堆的烂摊子。


    康熙仁慈,在政策或者法条上宽松,在王朝成立之初,这样的宽容有利于修养民生,但同时也存在很多隐患。


    这些隐患在康熙暮年便已经显露出来,但直到雍正上台才得到了大刀阔斧的改变。


    其中之一,就是官员同国库借钱。


    这些钱借给官员应急,有些人还了,有些人迟迟不还,有些人是还不起,有些人干脆不想还。


    看到余国柱老生常谈的奏本时,李礽就决定横插一脚,能现在解决的,又何必埋个坑给胤禛呢。


    年前,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康熙同意让户部催收一次,要求及时还款,命令是给出去了,但收效极微。


    只有两个人还了钱,还是很小的一笔,也有几个人虽然没还钱,但上了奏本表明自己的难处,且说的真话,然而,大部分人对这种例行催款都装作听不到,看不到,一味的哭穷。


    李礽看了这些虚情假意的奏本,感觉这些人毕生的文采都花在了这上面,辞藻之华丽凄然,让人一读就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他们的惨。


    但事实上,他们一点都不惨呢。


    李礽让张廷瓒帮忙小小的调查了一下,大部分都有自己的私产,还个钱是没啥问题的。


    于是,他同康熙协商了第二个计划——转移债权。


    具体的操作是把这些人的债权从户部转移到内务府,让内务府来催收,对此,余国柱表示非常乐意接受,这就相当于把包袱转移给了内务府,他何乐不为呢?


    再说了,都是同僚,催债实在是有损感情,得罪这些人是件麻烦事儿,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在背后捅自己一刀呢?


    所以,丢出去,一了百了。


    李礽想要解决国债这件事的重要原因,也是想让户部能从这种事情里面脱离出来,康熙想借钱给这些臣子,就拿自己的钱去借,别把国库当成自己的荷包,


    公私分明。


    虽然这做起来很难,但很有必要。


    李礽道:“下一个计划已经展开了,噶禄还挺期待的。”


    “这对他来说是个机遇。”康熙说道,“尤其是你还帮他。”


    噶禄任职内务府之后,一直都不是很顺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需要完成一些事情来证明自己。


    这件事虽然麻烦,但要是很完成,对于他立下威望很有帮助。


    尤其是保成也插手此事,这也就意味着这件事会得到皇上和朝廷一部分官员的支持,这更增添了成功的可能性。


    是挑战,也是机遇。


    李礽当然也知道这些,所以他才拉了噶禄干这个事情,因为噶禄会同意的,“我等会儿厨工一趟,督促一下。”


    “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叫个奴才跑一趟就成,何必亲自去?”康熙道。


    “跟汗阿玛学的,要深入民间,体察民情啊。”李礽道,坐在庙堂之上,的确也能管好朝堂,但权术而已,心中有百姓,眼中有百姓,才能称得上明君。


    康熙被他的夸奖一噎,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好意思,干脆把人赶走,又忍不住叮嘱道:“注意点分寸,别咄咄逼人。”


    “哎呀,汗阿玛,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有借不还,牢底坐穿。”李礽凑近道,“这是咱们说好了的,您可是后悔了?”


    “怎么可能!”康熙拔高声音否认道,“朕这是提醒你而已,欠债而已,别搞出其他的麻烦。”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李礽道,对方欠钱不还,脸都不要了,他还留着干嘛,又不是高利贷,要钱名正言顺!


    康熙皱着眉,“有些官员确实是有困难,所以得饶人处且饶人……”


    李礽拧了拧眉毛,对康熙的怀疑表示生气,“汗阿玛,您还不晓得我嘛,我是那样的人吗?”


    康熙面无表情,呵呵两声,保成当然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保成有时候可能让别人不做人。


    眼看着康熙要说出什么太难听的话,李礽立马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不听不听,康熙念经。


    瞧着一下子就窜出去老远的背景,康熙……臭小子,越大越不可爱了。


    出了暖房,北风迎面而来,吹得人浑身一个哆嗦,李礽赶紧接过德忠递过来小暖炉,又由着他给自己披上大氅,“先前让你办得事情如何了?”


    “奴才已经同噶禄大人说过,他说肯定办好。”德忠道。


    “走,我亲自去看看。”李礽笑着道,随后四处环顾了一圈,压低了声音,“千万别让小崽子们知道。”


    胤祉自打跑了一趟江南,已经成功把自己归类为哥哥一类,“哥哥”代表着可以独自出宫,不需要跟着大阿哥和太子爷。


    但是其他的崽崽不成,想要出去玩,就得跟在其他人的身后。


    而这个宫里,最常出去的就是二哥,今儿医学院,明儿济民所,后天丰泽园。


    对于崽崽们来说,这可是一逮一个准。


    德忠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不会吧,今儿咱们来找皇上可是临时起意你呢,这也能猜到,莫不是神仙?”


    神仙倒不至于,李礽怀疑各宫娘娘们是不是不想带熊孩子,所以派人盯着自己呢,不然咋能每次都逮个正着。


    身后传来一阵喊声,“二哥~~”


    李礽压低声音,加快脚步,“走走走,千万别回头。”


    “二哥,等等我啊!!!”跟在后面的人儿根本不想放弃,扯着嗓子,喘着粗气,带着点撕心裂肺。


    李礽脚底跑得更快了,心道:等你?等你才怪!


    “二哥,等我……哎哟……”


    这是摔倒了?


    李礽下意识地回头,小崽子趴在雪里,一旁的胤祐正在掏人,他赶紧回身,快走两步,把人捞起来,“怎么?摔疼了吗?”


    “没有呢,我故意摔的。”胤禟咧着嘴道。


    胤祐小声道:“才不是呢,他跑急了,左脚绊着右脚,才摔着了。”


    “才不是呢,我就是故意的……烦人……”胤禟撅着嘴,梗着脖子。


    左脚绊着右脚,这也是个人才!


    李礽给他拍拍身上的雪,又检查了一番脸和手,确定没有摔伤,这才松了口气,“今儿办正事,不方便带你们,下次带你们出去,胤禩才病愈吗?你们留在宫里陪他玩不好吗?”


    “八哥说让我们出去给他带好玩的。”胤禟吸了吸鼻子,又道,“先前二哥带四哥和六哥去摘西瓜了,都没带我呢。”


    “现在也没有西瓜了,等西瓜成熟的时候再去,可以吗?”李礽道。


    他那是去丰泽园找察岱说盐碱地水稻实验田的事情,恰好丰泽园西瓜熟了,就让他们俩去摘,好家伙,这可是捅了马蜂窝,被碎碎念了好几个月。


    “那还要等好久呢。”胤禟两只手背到伸手,扭来扭去,嘴里嘀嘀咕咕,“而且,我要是不出去,怎么能给八哥挑东西呢?”


    胤祐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只会用他那明亮的柔和的卡姿兰无辜大眼睛盯着二哥,偶尔还会有委屈的神色,嘴上却从不反对。


    奈何李礽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他叹了口气,摸摸胤禟热乎乎的小脑袋,道:“那走吧,我可事先提醒过了,出去是办正事儿的,要是觉得无聊,闹腾起来,就剥夺出宫机会一次,知道吗?”


    二哥也不是每次都会带着自己,所以能出宫的时候,他们都很珍惜,此时认真点头。


    “走吧。”李礽正欲起身,见胤祐还用那双大眼睛看着自己,愣了一下,忽地心领神会,也在他的头上揉了揉,“把阿哥们牵着啊,别让他们再摔跤。”


    胤祐眼睛一亮,小脸微红。


    后面的奴才赶紧跟上来,胤禟实在是小,那奴才得要半躬着身子才行,“八阿哥,要不奴才抱着您?”


    胤禟麻溜地推开人,蹭蹭地超前走,“我自己走。”


    那奴才为难地跟在后面,他这小主子年纪小,主意大,又有个臭脾气,简直难伺候极了。


    李礽对他摆摆手,“那就让他自己走。”


    胤禟唰唰走到最前面,雄赳赳气昂昂的。


    李礽轻笑一声,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这次要去位于东华门的内务府,坐在马车上,胤禟凑到胤祐的身边,嘀嘀咕咕的,看啥都要哈哈笑上两声。


    此时,刚出正月份,节日的气氛还留有余韵,大红色的装饰还挂在屋檐树梢,角落里堆着炮仗的红屑,人人脸上挂着喜色,相互问好,繁华而又热闹。


    内务府中也是如此,屋檐下挂着一派崭新的红灯笼,新换的除夕彩饰颜色绚丽。


    李礽被噶禄迎至正堂中,暖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是普通木炭,还请太子爷海涵。”噶禄略带歉意道。


    “无事。”李礽道,真要是御用的炭火,怕才是问题吧。


    “噶禄大人,你开窗透气了吗?”胤禟听到炭火的话题,赶紧支出个小脑袋问道。


    入冬之前,研究院发出了一氧化碳中毒急救指南,包含如何预防、如何鉴别、如何急救,这玩意儿每年都发,但是每年都有人中招。


    “多谢八阿哥操心,奴才有呢,在那儿呢。”噶禄指了指南面角落里面的一扇窗户,正开着一条缝。


    “那你做得很好哦~~”胤禟缩回椅子里,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多谢八阿哥夸奖。”噶禄忙道。


    李礽笑了笑,“他在宫中也是如此,听到炭火就要提醒别人一下。”


    “八阿哥年纪小小,就如此警惕之心,实属难得。”噶禄说道。


    什么警惕?不过就是嘴上闲,爱叭叭,这还是宜妃娘娘原话。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李礽问道。


    “都准备好了。”噶禄让人去取东西,他迟疑道,“这样好吗?会不会……”


    虽然他很乐于接受这个机遇,但临到近前,他还是有点不安,对于朝廷那些人的嘴脸,他算是了解一二,真要是闹翻了,肯定会很麻烦。


    “有啥担心的,咱们这是做正经事儿。”李礽道,“你怕他们联合起来弹劾你?”


    说实话,噶禄是真的害怕,这一两年,内务府几乎算得上大换血,加上皇上去年的反腐力度大,大家都不敢伸手捞油水。


    就说这往年吧,他还能得点孝敬,什么炭火、果子、布匹之类的实物,或者一些银子,去年呢,就算有人敢送,他也不敢接啊。


    那是孝敬吗?那是阎王的催命符!


    “你不必担心。”李礽轻松道。


    噶禄一愣,随即唾弃自己想多了,简直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不是有太子爷吗?太子爷肯定能解决的,什么弹劾,都会一一解决。


    然而,他确实是想多了,只听太子爷漫不经心道:“被弹劾习惯了就好。”


    转移债权不过是开始,后面还有硬手段呢,不过看噶禄现在这怂怂的样子,就不说出来了,免得事情还没办,他就先被吓坏了。


    习惯了就好???


    噶禄???是他听错了吗?


    要不是有失礼仪,噶禄真的很想掏掏耳朵,让太子爷再说一遍。


    “这……”


    “行了,汗阿玛知道你在这件事上是个好的,不必担心弹劾中伤你的折子。”李礽道,康熙又不是啥昏君,这件事是内务府义正言辞地催收,谁还能挑得出错处呢?


    噶禄无语,太子爷是有点说话的艺术在身上的,什么叫做在这件事是个好的,在别的事情就不是好的吗?


    憋屈,就很憋屈。


    但是又无法反驳。


    “你最近的差事办得不错,汗阿玛去年召见你的时候,不就对你称赞有加吗?”李礽道。


    前面的内务府总管是怎么下台的,所有人都印象深刻,杀鸡儆猴的效果很不错,要是能继续保持就再好不过了。


    保持不了?多的是猴。


    噶禄心想,那不过是皇上随口一说,哪里是真的称赞,要是认真,他就输了。


    况且这也叫做没有对比就没有胜出,他现在这样子,完全是靠前面倒下来的尸骨衬托的,真要想出彩,还得要干点实事,让皇上大吃一惊的实事。


    面对噶禄的玻璃心,李礽又随意安慰了几句,就置之不理了,他赶场,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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