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
皇帝坐在御案后, 直直地把一个平板往案前人身上扔去。
黎越伸手挡了一下，才没把那副端正的好相貌毁了。
“你怎么可以被明晦从研究院开除？！”皇帝气急攻心，边上的近臣赶紧奉上凉茶, 他一把抢过, 把茶杯也朝黎越扔了过去。
黎越捂着发青的胳膊，“我和监察会配合, 准备杀了向引, 计划是很好的, 明晦却突然出现，所以导致了局面的崩盘……”
“我要你解释嘛！我自己不会看报告书？！”案上几张白花花的纸也扔到了黎越脸上。
黎越忍受着屈辱, 把纸扒下来一看, 是监察会提交的事件报告书。他们倒实事求是有一说一, 当时的场面一字一句都还原得清清楚楚。这也是皇帝如此暴怒的原因之一。这么多人，硬是被明晦吓得屁都不敢放一声！简直把皇室的脸面，把他的脸面按在地上踩！
黎越快速浏览着报告书，争取找到对自己有利的只言片语，很快，他指着一个段落向皇帝禀告道, “我已经研发出了可以检测出天外人的仪器，很快就能批量对研究院展开地毯式调查，找到天外内应。可是明晦在心虚嫉妒下……”
“找找找, 整天就只知道找天外内应！你有脑子嘛, 天外内应不都说好了就是向引？！该做的事一件不做, 你还记得你进研究院的任务是监视明晦嘛，监视到哪儿去了？！连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黎越还在争, “可之前我们说好就让我来负责彻查天外……”
皇帝喘着粗气，“结果是你什么都没找到, 还被明晦赶出了研究所！”
黎越的声音也变响了起来，“为什么把责任全推诿到我身上！您就没有一点错么？”
“你说什么？”皇帝沉下声。
“……我是说，现在推诿责任没有用，应该冷静下来一起商量之后的对策……”
“怎么会没有用？不是证明了你难堪大用。”皇帝慢慢道。
“……！”
“最近有在准备研究院考试的贵族小孩吗？拉一份名单给我。”皇帝侧头吩咐旁边的近臣，“把大皇子也叫过来。”
黎越站在原地，面色惨白，摇摇欲坠。他被父皇放弃了，而研究院，早已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根本没有人理解他，他的辛苦也好，抱负也好。也许世界上注定有人要遭受磨难，孤高一生。他为了皇位苦心经营这么久，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抬手把那几张象征着耻辱的报告纸撕得粉碎，踩过地上的一片狼藉，任那些碎玻璃扎破鞋底刺进脚心，大步转身朝殿外走去。
明晦、向引、安斯他们，还有监察会和皇帝……所有看不起他的人，在他卷土重来时，一定会付出代价！
//
黎恩二世难得在御案前工作一天，接见了不少贵族和亲信。
明晦一言不发就突然把黎越开除，这个信号很不妙。他似乎是想和皇室彻底撕破脸皮了。皇帝终于在这一天认识到了一点，那就是，研究院是掌握着主动权的一方，而皇室只不过是依附其上的寄生虫。世界上90%以上的资源和100%的话语权，看似是皇室的，实际上全是研究院的。
他现在根本没法动明晦。明晦想和他们撕破脸皮，分明就是看出目前他们只能哄着他。
对此，亲信们拿不出什么好的方案。
“只能暂时牵制他，等到K-130完成后，再想办法对他动手。”
“可是，等K-130研究完成后，明晦的声望只会更高，势力只会更盛。”
“现在不也一样么？我可听说了，都传到B区了呢，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明晦一点面子不给，把皇子都直接撸掉了……啊，对不起陛下……”
“动明晦难，动他养着的那个小白脸还难吗？派暗杀的高手潜进院里杀了便是。”
“监察会名正言顺要带走他，明晦都没让他们得逞。还是再看看情况，不要去试探明晦的底线。”
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结果。后来那些大臣和贵族，都开始为自家的小孩争起去研究院“监视明晦”的名额了……
二世的脸越发挂不住，“都退下！吵死了，让我自己静静。”
二世的静一静，就是跑到后宫的温柔乡里享受宁静和温存去了。
后宫的贵妃们都温柔小意，耐心地倾听他的苦处，然后用身体宽慰他。放在以前，他十分受用，但今天，他心里是真的在发愁，佳丽们的抚慰都显得徒有其表起来。兜兜转转，二世还是来到了明太妃的房门前。
事关明晦，不过他和明太妃并没有什么好避讳的。明晰和明晦早有嫌隙，这几年，随着明晦权力渐盛，明晰对弟弟的态度更是充满了敌意。明晰不止一次表态过，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亲情可言。
果然，听完明晦开除黎越的前因后果，明太妃的一双美目难掩怒意。
美人含怒也是风情，她鲜明丰满的态度终于让二世感到了满意。他在其他女人那里，找不到这种被重视的感觉。
“明晦已经成了我的心头大患，喉中倒刺，但我却拿他无可奈何！”皇帝在明太妃面前，放下外强中干的外表，难得地显露出软弱。
“还有那个向引，真是明晦养的一条好狗，皇室许给他多少好处，他呢，假意投靠皇室，结果和明晦设计来坑害我！我早该把他杀了……”
明太妃看着他阴鸷的脸。“陛下，现在已经不是杀他的时候了。您也不用太烦恼，照我看，那些大臣都在敷衍您，才拿不出好的主意。”明太妃道。
“果然你也这么觉得。”皇帝大受感动，拉过她的手，暧昧窃笑，“那你呢，你有什么招数让我领教领教？”
明太妃当然知道他在说荤话，眼下却心念电转。
因为皇帝经常往她这跑，嘴上也不把门，因此她掌握的情况比有些吃干饭的皇帝亲信还细致些。明晦和向引最近的动作，她清楚。
上次听到向引与皇室联手，让皇室指认他作内应，她震惊过后，仍然选择相信向引不会背叛明晦，这乃是向引演给皇室的一出戏。之后事情的发展证明，她还是没信错人。且看皇帝目前这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样子就知道了。明晦和向引着实是把皇室耍得团团转。
但目前，明晦他们还是见招拆招，没有彻底地断绝皇室向他们动手的可能。危机并没有解除，皇帝还不死心，想把明晦扳倒，把向引杀掉。
“我会尽量留意皇帝的动作。如果有必要的情况，我会想办法帮你们”。
明太妃想起小花园里，她向明晦和向引许诺过的话。
快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他们……有什么以自己的身份能利用上的东西……
她拼命回想着最近和明晦的见面，还有那次和向引的巧遇，想从中捕捉出信息。
【有一个人，对我来说很有用。为了不让他背叛或者离开，如果要结婚的话，我会和他结婚。
你不觉得自己很缺德吗？
向引很好，你要好好保护他。
自己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
脑中倏然划过一道亮光，明太妃垂下眼眸，掩盖住心潮的翻涌，以退为进道，“陛下，我是一介深宫妇人，不谙政事，就算想到什么招，想必也是荒唐的怪招……”
二世哈哈大笑，“你真有什么想法？无妨，说来听听！”
明太妃终于稳住心神，抬眼直视着二世，目光灼灼，“我进言，请陛下赐婚明晦和向引。”
“赐婚？！”皇帝果然被她震惊了，确认道，“你是指，我下旨让明晦向引结成婚配？”
“是。”明太妃点头，“而且一定要大张旗鼓。”
“这……”二世实在一下子不能明白其中含义。他在这里想着我要看血流成河，而明晰想的是敲锣打鼓办喜事？她是在逗他嘛？
明太妃清清嗓子定了定神，温言软语道，“上城区人可以随便娶多个下城区人，这些人一般都是玩物，上不了台面。不过陛下赐婚的话，那向引便是明晦不可动摇的正室，是要跟他一辈子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结婚以后，向引的K区身份，就是明晦履历上永远的污点，严重拖累明晦的前途……”皇帝、、二世沉吟着，“是这样，那些大臣张口闭口牵制牵制，为什么不让向引去牵制明晦呢！”
看见皇帝面露同意，明太妃暗吸一口气，再接再厉，“现在明晦胆敢就地开除七皇子，说明他对皇权非常藐视了。外面风言风语，想必也不少，都在看咱们的笑话。那么陛下此番赐婚，也是一种震慑和威压，对不对？”
二世不长记性，又觉得自己能行了，满面红光起来，“对，对，可以引开皇室目前负面的节奏。”
他复杂地看着明太妃柔美的面庞，“明家人果然可怕，一个后宫女人也有这样的胆识。”
明太妃苦涩地笑了笑，皇帝觉得她的主意不错，不过，他心里也有了些忌惮和怀疑。
“其实，这两个原因都是我站在陛下的角度来说的。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不瞒您说，我提出赐婚这个主意，主要是为了我自己考虑。”
“你有什么原因？”
“我和陛下的关系，始终无法昭告天下。为此，我和家族断绝了联系，每天都心中苦闷，只有陛下来的片刻时间里能获得一些快慰。明晦如果娶了个K区人做正室，绝对是一桩滔天的丑闻，看见他不顺，我心里就顺了，而且，家族对我的冷眼也许会减少很多……”
明太妃说着说着，明眸含泪，语带哽咽。
“这是我心中丑陋的一面，陛下，见到这样的我，您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二世连忙捧起她的脸给她擦拭滑落而下的泪水，比起怜惜，更多的是心安，那种“原来你也是这种人”的同类的归属感。明晰都把她心中最大的邪恶都对他说了，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如果不是礼法难违，你本该是我的皇后……”二世自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明太妃含泪扑哧一笑，“陛下何不趁热打铁，赶紧把赐婚这事儿办成，了了我这桩‘心愿’？”
“好好好……”二世摸到了传说中“心意相通灵魂伴侣”的感觉，为了哄她开心，哪有不依的，连“正事儿”都没和明太妃办，便离开后宫，重新召集亲信商讨去了。
皇帝的脚步声在长廊上渐渐消失不见，明太妃一下子脱力摔坐在榻上，汗如雨下。因为精神极度紧张后再放松，她的眼泪也重新又涌了出来。
向引现在的人身安全太危险了。和明晦结婚的话，凭借着和A区人，还是贵族公爵的配偶身份，向引不会再这么容易地被监察会随意摆布，逮到空子说抓就抓。
而明晦，和向引结婚，估计他做梦也能笑出来。
这才是她出此意见的真正原因。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种水火不容的地步的呢？
汗水泪水打湿了妆面，明太妃掏出帕子擦拭脸上的水迹。但愿她能帮到他们两个。
//
明晦和向引再次收到皇帝急召他们入宫的消息。看那意思，他又颁布了什么诏书，要他俩接旨。
饶是向引，也想不出皇帝同时召他们入宫，是有什么把戏。对面应该已经没招儿了。除非是鸿门宴……
明晦似乎已经认为是鸿门宴了，他换了一件较以往来说宽松一些的正装，现在掀开衣摆，可以看见里面的内衬上挂了一排的战术刀和迷你手//枪……
安斯敲门站在门口，“老师，我挑出来的人在楼下候着了，会一路护送你们到黎明宫。”
向引疑惑：“路上要这么小心吗？”
明晦说：“恰恰是路上才最容易出事故吧。半途中出意外好解释，等真进了宫就没法阴着来了。”
“原来如此。”
进宫路上，风平浪静。安斯费劲选出的护卫人员，无功而返。本该是松一口气的事，明晦和向引的脸色却仍然凝重。
一路进到大殿，什么事都没发生。皇帝坐在高处，气势威严，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都有数了，考验就在诏书上了。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颁布了一封这样内容的诏书！
大意说，国立研究院院长明晦功成名就，却因为日理万机耽误了大好的婚配年龄，皇帝又闻K区贫民向引才貌兼备，不以出身为耻，白手起家，两人情深意笃十分绝配，皇帝为成人之美，特指婚明晦向引，择日完婚，正式缔结婚姻关系。
听完诏书，系统人都傻了，“宿主，这这这，是皇帝命令你和主角结婚的意思吗？！”
向引没答。第一瞬他是宕了机，第二瞬，理解了皇帝是在给他们赐婚后，他脑中升起来的第一个想法是：他和明晦，没有可能善终了。
这可是婚姻。所以他必须离开的时候，一定会得到鱼死网破的结局。
对于快穿员来说，和任务对象关系太深，这是大忌。他现在再想抽身，就如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这个世界，他的麻烦大了。
“请两位大人上前接旨……”
皇帝身边的尖嗓近臣喊了两遍“请接旨”，明晦向引两人都站着没动。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近臣颇为尴尬，这事儿古怪得是他生平所见，倘若两位大人真的不接旨，他不会被皇帝迁怒吧？他刚要硬着头皮再提醒一声，皇帝在他之前开口道：
“你想抗旨？”
他是冲着明晦说的。向引会不会抗旨压根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明晦像是从长长的沉默中惊醒过来。他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向引，然后眼神定在了近臣手里的诏书上。
“你想抗旨么。”
皇帝又问了一遍。
明晦终于回答了，“陛下金口玉言，我怎么会抗旨。”他的眼中光华流转，幽黑的瞳孔又竖立了起来。声带也因为紧绷，后半句话几乎捕捉不到声音，“……我求之不得。”
皇帝点头，徐徐道：“很好。祝福你们。”
第142章 起源世界39
赐婚喜事, 皇帝一句扫兴的话都没说，就让明晦和向引退下了。
明晦问向引：“去前厅花园转转？”
向引一直一言不发，这时才应了个“好”字。
明晦对领路的侍从说, “不用跟了, 我带他去花园玩一会儿，之后就回去了。”
侍从喏喏答应。没看出来, 明晦竟然是这么纯情的人……
屏退了侍从, 明晦就势拉起向引的手, 朝花园的方向走去。向引没有挣脱也没有回握，他的面色沉凝, 漂亮的脸蛋又现出了一种稚气的冷漠。他在出神, 忧虑重重, 甚至都没想到去掩盖它。
明晦倏地停下脚步，向引一时不察，撞了上去。
他捂住发酸的鼻子，“不是要去见明太妃吗？”
“魂儿还算没丢。”明晦哼了一声。
向引用力揉着鼻子，“我一直有在听你说话。”
但他自己也知道，这话没什么信服力。一想到明晦和他成为了伴侣, 他大脑的转速就开始急剧下降……
“和我结婚，你会有很多好处的。”明晦突然说道。
“啊？什么？”
明晦看他直眉瞪眼呆呆的样子，抿了抿唇, “相处了这么久, 结果看起来你还是不愿意。但君命难违, 我只能搬出丰厚的条件来让你高兴些了。”
“我没有不愿意……”
向引说这句话时，依然, 压根没过脑子。不然，以他的性格也绝对不会说出这句话来。
“……”
“你……没有不愿意？”明晦有些委屈的眼神瞬间因为这句话亮了起来。
向引原本捂着鼻子的手往下移, 捂住了嘴巴。
明晦看着他整个人都慢慢变红，并不打算放过他，捧起他的脸确认道，“倘若没有皇帝的这纸诏书，现在我向你求婚，你会答应我是么？”
做这种不会发生的假设有什么意义……向引瞪着明晦。
“你把手拿下来，和我好好说话。”明晦说。
向引摇头，坚决捂着嘴，不给自己凭直觉说话的机会了。
明晦觉得他可爱，可惜碍于场合，只是轻轻地抱了抱他，然后重新拉着他，穿过走廊，打开边门，进入前厅花园。
距离上次来，已经换了大半个季节，但花园里仍然花团锦簇，柔软缤纷的花朵在阳光下轻轻摇曳，美得惊心动魄。明太妃还没有来，向引和明晦两人先坐进了凉亭。
明晦偏头看景，向引低头看手。一片静谧祥和的氛围下，他得以整理自己的心情。
现在他俩这样儿，算是两情相悦吗？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他换了一个思路想。换作以前，他根本就不会思考自己和另外一个人是什么感情关系。这已经能说明很多了。
不过他还是不想承认自己也喜欢明晦。他既没像明晦那样时刻都想黏着他，也没有明晦那种热烈的冲动，比如逮到机会就想接吻之类的……他只不过是，对明晦的亲密举动，还有和他结婚这件事，没什么排斥而已……嗯……
如果这赐婚放在剧幕故事里，想必会是故事高潮的前奏吧？还是朝着圆满大结局的方向一路高歌猛进的展开。唯一的问题是，其中一个人不能存在于结局之中。
可是从这个故事中离开，就必然会伤明晦的心。
并且，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不想让明晦伤心。至少，不是无所谓的态度。
话又说回来，不想伤害，就是喜欢吗？
明晦看着风景的眼睛慢慢慢慢就挪到了向引脸上。着实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这脸色变得，花园里这么多花都比不上他脸色缤纷。
“既然你没有不愿意，那为什么听到皇帝赐婚，你表情这么凝重？”
一片静谧中明晦突然拐来一句，向引闻言一愣。
“你在想什么？”明晦索性直截了当地问。
向引没法开口直言，但他的眼神中弥漫着迷茫，已经暴露出他内心的矛盾和挣扎。
向引如此神情平生难见，明晦心头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我想知道，你在想的事情里，有一点关于我的部分么？”
他的声音低低的，语速放慢，像在蛊惑，或者催眠。
向引避开他的视线，就当明晦以为向引会像以往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他却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全都是。”
明晦也愣住了。
你在想的事情里，有一点关于我的部分么？全都是。
说出这三个字的，可是向引啊。
胸口的鼓噪声像是剧烈的心动，又像是极大的不安。明晦在这种情况下没可能忍耐得住，伸手抬起向引下颌，就要低头亲下去——
突然，周围响起一阵灌木丛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向引把明晦推开，明晦眼神恼怒看向来人的方向。
明太妃一边拍着身上的树叶子一边尴尬地走出来，“抱歉哈，不小心太激动没控制住动作……”
“你偷看多久了？”明晦凉声。
“刚来，真的刚来。”明太妃牵起裙摆走过来，她面颊红扑扑的十分可人，像一朵盛放的桃花。
她重新端起一些贵妃的模样落了座，抬眼打量了几下对面挨在一起的明晦和向引，却突然又捧住脸傻笑了起来。
向引：“……”
明晦说：“看你的样子，是听说了皇帝赐婚的事？”
明太妃答非所问：“你们先说，现在是惊是喜？”
明晦瞟了眼向引，掩藏不住的舒心愉快，“又惊又喜。”
明太妃：“向引你呢？”
向引打了个太极：“完全没想到，我还没消化过来。”
明太妃很高兴，“太好了，我没给你们帮倒忙。”
“怎么回事？”
明太妃眉眼间也是藏不住的得意，“赐婚这个主意是我向皇帝提出来的。”
向引和明晦都面露讶色。
明太妃说，“你们结婚的话，监察会之后再想动向引，得在心里掂量掂量了。另外，皇帝觉得你们会互相拖累牵制，还会沦为笑柄，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再针对你们了。我可是在皇帝面前演了好一出戏，才让他相信我呢。”
“明晰，真是你提出来的？”听着她滴水不漏的讲述，明晦仍在惊讶。在他看来他的姐姐不是会卖弄心机的女人。
“我说过我会帮你们的嘛，”明太妃眨眨眼睛，“别以为我在宫里不出门就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你们很辛苦，向引都以身犯险和皇帝提议，让皇室直接指他为天外内应了。”
明晦：“？”他纠正明晰，“这是皇室方面传出来污蔑他的。”
明太妃皱眉，“不啊，皇帝亲口和我说，是他接见向引时，向引主动提出的。”
“……”
向引明显感觉到，明晦的身体瞬间僵硬住了。
系统：“啊噢。”
聊爆了。在一个和谐融洽没有任何地雷的情况下，突然聊爆了。
明太妃的声音小了下来，确认道，“这难道不是你们说好的吗，作为引蛇出洞的一环？监察会确实上了你们的当然后……”
明晦十分确定地扔下四个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件事。”
他的目光终于移向了向引。
向引镇定回视，答，“对此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内应一事确实是我向皇帝请缨。”
他心里也如他表现出来的一样镇定。明晦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连他是天外首领的事情都揭了过去，这种已经失败的小计划爆出来更不会怎么样……
但，明晦的反应，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我还在想，到底什么人给皇室出的这主意……没有人想得到，就是你自己……”
气氛就像突然泼到雪白画布上的黑墨，明晦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顺带把向引也拽起了身。
明太妃自知失言，慌乱下她的反应仍然很快，喃喃着，“原来向引哪边都不帮，他既不是研究院的人，也不是皇室的人……他是这盘棋上的第三个人，他是……”
答案呼之欲出，她难以置信，又觉得一切又十分合理。
她看着明晦风雨欲来的脸色，连忙拉住他的另一条手臂，恳切道，“今天是我不对，有什么误会好好沟通，别红脸！”
明晦今天注定是很难听进去他姐姐的话了。他拉着向引疾步离开了花园，胡乱推开回廊中的一扇门，那是一间空关着的偏室，似乎依稀就是向引第一次跟着明晦进宫时，短暂休息过的房间。
跟着明晦快步走了一段路，向引的呼吸不稳起来，关上门后，喘息声就变得越发明显。
明晦也在深呼吸调整情绪。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向引开口，“因为我瞒着你和皇室有合作吗。”
明晦不响。
他不响，向引继续往下说，“之前我没给你暴露身份，有一点自己的动作无可厚非吧。”
明晦还是不响。
向引想了想，换了个角度道，“我提出让他们指认我为内应，是有和皇帝谈过条件的……”
听到这句话，明晦突然一把揪住向引的衣领！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明晦的怒吼简直振聋发聩。
“条件？皇室从来过河拆桥，你这样做是把命送给他们你知不知道！你根本不顾自己的安危，这是我生气的地方！还是说，你本来就是这个打算？！”
“……”
电光火石间明晦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话语如连珠炮一般射//出，“你本来的打算是让皇室污蔑你是内应，从而使监察会出动把你带走，虽然我成立了自纠队暂时阻止了他们的行动，但他们还是趁我不在时成功带走了你。如果不是黎越突然冒出来的那顶杀人帽子危险太大，你根本不会向我发信号求救！不，不是求救，是叫我过来处理！”
“……明院，你多虑了。”向引抓着自己的衣领。明晦说的全是对的。
看见他不合作的消极态度，明晦的情绪到达了一个顶峰。五分钟前他的心还丰沛充盈，像一个热气球一样高高地飘在高空，现在却“砰”的一声，炸了。
这个破了洞的气球飞速地坍塌、下坠。心脏失重，连带着鼻腔都生理性地变得酸涩起来。
“向引，你很想被皇室杀掉，很想死在我面前是么？”
这句话摔在地上，向引终于维持不下去平静，他惊愕地看着明晦的双眼。明晦的眼睛红了。
第143章 起源世界40
“向引, 你很想被皇室杀掉，很想死在我面前是么？”
说这句话时，明晦赤红着眼睛, 声音好像是从身体的哪个缝隙间挤出来的, 整个人疯狂犹如困兽，形容可怖。但向引知道他是哭了。这句话, 也带着一丝哀切。
明晦竟然会哭。这么高傲不可一世的人, 流泪都像在发狠, 让人退避三舍。
看见明晦哭，向引心里也不好受。
五分钟以前他还确认过, 他不想伤明晦的心。
“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并不能说太多, 他干巴巴地回答。
“代价是你的命？”明晦飞快地眨了下眼睛, 偏头深吸一口气，“……只是让你平安待在我身边，是件很难的事么？”
话赶着话。
“明晦，你会有你的未来，你的故事，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
向引终于直接地说了出来, 他脸上不带表情，是实实在在的冷漠。
“为什么不可能？！”
意料之中，明晦又爆发了。
“这就是你必须要做的事么, 来到我身边然后又离开？”一段往事自然而然地在脑中浮现, “对, 死得其所……你在K区就说过，我想起来了……”
考察队前往K区的时候, 向引和他说过自己来研究院不是为了活命，而是想“死得其所”。当时明晦还以为向引自尊心很高, 想死得体面点。
紧接着，另一段记忆碎片也落在了拼图上。
那是向引重伤濒死前说的话：“我说过我的愿望是死得其所吧……？能为明院做出一点捣毁天外的贡献，我死也值了……”
明晦的眼睛仍然充斥着血丝，但声音却冷静了下来。
“所以，在地下城中弹的时候，你就打定主意了。你就是想在那里重伤，让我把你丢下。你知道你死不了。”
向引：“……”
死还是死得了的。不过明晦说得基本没差。
也因此，他一下子找不出回答，他还能再说“多虑了”吗？
他托大了。明晦不是他可以随便操纵掌控的世界主角，他早就知道这点，却一直没有当心。
他只能看着更多的拼图落了下来。
“为什么你必须做的事要伤害你自己？你是和我一样利己的人，我看不出这么做对你有任何好处！”
“别再说了。”向引倏地打断明晦。他往后退了一步，手按住后脑勺。
明晦步步紧逼，“你不是天外首领么，还有谁能命令你做事？难道首领真是你的又一层障眼法，你到底还有什么身份？！”
明晦的音量不高，因为他的嗓子发紧没法很好地发出声音，但向引却好像被他的气势吓到，不知不觉竟退到了墙边。
系统从刚才起，在他脑中乌乌地拉响了巨大的警报声：“警报，快穿员身份危险，系统危险，有暴露给小世界主角的危险！请宿主立刻做出干预！警报……”
不知是不是因为警报声太过尖锐，向引浑身发软，眼前一阵阵发晕，说不上话头也剧痛起来，恍惚间他一把攀住明晦的手臂，用他的身体借了把力。
“别再说了……”
草蛇灰线下，明晦却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各种猜测不停地从嘴边冒出，“你通过‘系统’操纵天外人为你工作，那么你，你也会有‘系统’么？为了做你必须要做的事。”
“警报！世界能量急剧波动中！警报！警报！”
“闭嘴，别说了……”
这话向引是在对明晦说，还是对系统说，他已然搞不清楚了。晕眩下，他的额头也无力地靠在了明晦的肩膀上。因为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他的后脖颈暴露在了明晦的视线下。
从明晦的角度往下看，这一段部位纤瘦柔软，有一种羸弱的易碎感，让人看到就平白暴涨出想狠狠欺负他的欲//望。然而，这一小块皮肤现在正泛着不自然的血红，像是被什么高温的东西烫过。
明晦收了声，观察着。
“闭嘴……”向引焦躁地反复低喃。
“你叫我闭嘴，我已经闭嘴了。”明晦说。
“闭嘴，吵死了……”
明晦住嘴好一会儿，向引仍然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明晦紧锁着眉，手指抵住向引的脖子，指腹用力在那个发红的位置擦过。触感也是滚滚烫的，竟有种灼烧的刺痛感。
向引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猛地一颤。
明晦赶紧收回手，及时把瘫软下来的向引接在怀里。向引紧闭着眼睛，俨然失去了意识。
“这是怎么回事？”
//
“听说了吗，好像皇帝赐婚后明院太过激动，找了个房间就把他的那个K区小白脸做晕了，打横抱着出的黎明宫！皇帝脸都绿了！”
“我靠，明晦这么猛，亏我还以为他是个性冷淡！”
“可不是，听到明晦订婚，还是真爱，A区那些待字闺中的小姐少爷这两天都以泪洗面！”
赐婚那天的事，最后是怎么被传成这样的，向引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为什么那天自己会突然晕过去，也不知道。系统的警报声从未让他如此难以忍受。也有可能，是他当时的情绪波动太大了。
醒来以后，明晦没有再逼问他什么。快穿和系统暴露的危险警报好像可以解除了。
问题没有这么简单。
向引意识到，自己实际上，已经没法离开明晦的身边了。不管是以他披着的羊皮身份，还是以快穿员的身份。
系统也和他说道，“宿主，你现在不管是走还是留，只要你出事，死了也好失踪也好，首领身份暴露也好，明晦不会放过可能牵涉在里面的任何一个人。而且皇室也不会放过这个处置明晦的绝好机会。”
伴侣畏罪潜逃或者通敌叛国，你明晦什么成分，不用彻查心里都有个偏向了。
而明晦要是真的垮台，那这剧情原点，就别提了。什么研究成功远征星际，准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扭不回来了。
系统斩钉截铁，“所以宿主！你现在反而得死死把你的小马甲捂住了才行！绝对不能漏给皇室知道了！靠掉马死遁行不通了！”
最糟心就在这个地方。
向引想起那天的导火索，明太妃。不怪她聪明，而是他的身份要暴露其实很容易。只要有人像明太妃一样，同时掌握了两方的信息差，他是天外首领的事自然就会浮出水面。
所以，想完成开启剧情原点的任务，他就得捂好马甲不能离开明晦一步；如果想抽出世界，那就等于任务自动失败。完全不可兼得。
“这可真是我最失败的一次任务了，剧情原点越离越远不说，自己还脱不了身。”向引苦笑对系统道。
他不知道，事情还能更糟。因为明晦几乎抓到了他异常的所在……
系统眼泪汪汪：“宿主，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向引不逞强，道：“你和主系统提申请吧，走紧急程序。”再发展下去，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紧急程序会确保快穿员能在小世界异常时及时返回主位面，是不得已的保命装。这是由主位面那里发起的，所以需要打申请给主系统。
系统抹泪，“我这就去办。宿主，我反思了，我太惯着你了，就像主系统说的，我的力量干涉得太过了。”
向引在这个地方却逞强起来，“我的做法没错。因为我之前有小世界也这么干过。是这个小世界有问题。”
系统：“……”
向引：“我没在讲笑话。我说真的。”
“向引。”
一声呼唤打断了向引和系统的对话。向引没回头，这声音只可能来自明晦。
正如明晦说过的那样，现在他没再让向引离开他的视线之外一次，这种保护欲终于膨胀到了不正常的程度。所幸没人敢当面开他玩笑，说他俩如胶似漆夫唱夫随也只敢在背地。
“忙完了？”向引招呼了一声，看明晦脱下了白大褂，换上自己的常服。
“嗯。”
“进展怎么样？”
“你不是看了一天了么……”
“看了，没往脑子里去。但我点好了晚饭。”
明晦摇头笑了一声，两人并肩出了实验室。
这又是向引不知道的一件事情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连续爆发了巨大的冲突后，他两人还能跟没事人一样。
明明，两人都能看到，房间里的那头大象。
可又不能说，是在粉饰太平强颜欢笑。不光是明晦，向引也很喜欢他们平时相处时那种流动的氛围。
“点火器接近完成了。下周就准备进入试验场，正式接入能量匣了。”
明晦和他说着目前的进展。
“太好了。”向引说。比他想的快很多，一旦试验成功，剧情原点就能开出来了！
“太好了？”明晦脸色晴转多云，“哦，有人是说过，天外首领就等着我出研究成果，他好远走高飞……”
“明院，你多虑了。我现在很安分的。”向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明晦看他眼观鼻鼻观心，轻叹了口气，终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第144章 起源世界41
点火器交付在即, K-130项目马上就要正式完成，皇室、研究院，亦或是向引代表的天外组织, 最近都鸣金收兵, 暂时休战。
明晦和向引带着其他团队人员前往了A区郊外的试验场。
因为之前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因此明晦只需要待在总控室用耳麦指挥现场实地操作的研究员, 就能让事情按照预想有条不紊地进行了。
研究院不可能没有人管, 明晦临走前把大部分事务交给了安斯和费谢尔。他们每天会在一个固定的时间和明晦通话汇报工作。
这天例行的汇报结束后, 费谢尔先行下线，安斯却还留在麦上。显然有其他话要说。
“你怎么还不走？”明晦本来已经去忙其他事了, 视线一转却看见屏幕上安斯的大脸还搁在上头。
安斯吞吞吐吐。
“老师, 有一件事我想提醒您, 是关于向引的……”
明晦皱眉，重新回到屏幕前。“是什么？”
见明晦的注意力明显集中起来，显然非常重视，安斯内心挣扎犹豫，话头又缩了回去，“呃, 算了，当我没说……”
“说。话说一半你不憋得慌？”明晦严厉道。
安斯被他一吓，话秃噜了出来, “我、我想说, 向引的身份有点不对劲！可能真的是天外的人……！”
明晦默了一瞬, “哦，我知道。”
“您知道？！那您竟然还把他留在身边, 甚至还和他订婚了……”
明晦淡淡的语气里是理所当然，“他不会对我不利, 所以没关系。而且我很需要他。”
“……”
安斯已经没法继续大跌眼镜了。他依稀记得他之前还觉得明晦只是玩玩，真是大错特错。
“你是怎么知道的？照实说。”明晦表情重新变得严肃。
安斯回忆起来，就是发生在昨晚他家庭会餐时候的事。他的父亲作为掌管军队守护皇室安全的军事贵族，从例行的入宫述职中返回。最近值得皇帝大做文章的人物莫非明晦和向引，因此他理所当然地听到了很多皇帝腹诽他俩的话。实事求是的叙述有之，添油加醋蓄意抹黑的桥段也有之。回家后，想到他的儿子安斯正是明晦的亲传学生，他掌握着分寸，询问安斯：
“你见过明晦身边的那个向引吧？就是闹得沸沸扬扬，皇帝赐婚的那个K区人。”
安斯点头，答，“他刚来研究院我和他就认识了。他人还不错。”
他父亲皱起脸，“看起来他挺能装的，你要小心他。听皇帝的意思，他出了主意让皇室针对他，还谈好了他假装被捕后的条件，而这实际上乃是提前和明晦设下的陷阱，来设立自纠队成功反制监察会。”
安斯一头雾水，“您在说什么？”他记忆里，明明是皇室动手在先，当时还是明晦叫他调查的呢。当时明晦很明显对此事一无所知，没有防备。
他爹对他的政治敏锐度感到痛心，摇头从头解释，“你总知道皇室散播向引是天外内应的传言吧？”
“嗯知道。”他在研究院里亲自调查出来的。
“那个主意是向引给皇帝出的！”
“啊？？”
安斯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看见他的表情，他父亲终于满意了，抚须道，“所以，这小子是替明晦在骗皇帝呢！明晦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是，不对……安斯瞳孔地震。老师绝对不知道，这不是他和向引提前策划好的，也就是说，向引两头在蒙……也就是说……
“我只能想到向引是第三方这个可能性。我考虑了老半天，虽然不想对向引有所怀疑，但还是决定先告诉您。没想到老师已经知道了。”安斯总结完前因后果，又保证道，“我没和我父亲说什么多余的话，以后也不会和任何人说。”
明晦“嗯”了一声，安斯在他心里信誉还是很高的。
安斯忧虑道，“老师，向引的身份要发现其实不难，只要嘴碎的人多互相聊一些就……也就是说，您的处境很糟糕啊！”
明晦声音很沉，“确实，你的例子让我明白了，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险象环生。”
他纵使手眼通天，也没法预见或者阻挠别人拿他们两个做谈资，就像安斯和他爸，以及明晰一样，根本想不到的。
一片短暂的寂静后，安斯突然听到明晦问，“如果研究院易主，你觉得我那时会怎么样？”
“？！”安斯吓了一跳，“老师，您这话不吉利啊！”
“不吉利？”明晦略作思考，“那如果是皇室呢？”
这下安斯气都不敢出了。这问题是什么意思，如果皇室易主，那时明晦会如何？
说实话，如果皇室倒了，他心目中能接过统治大权的，非明晦莫属……但，这是造反啊！
而且，这真的能行吗？明晦再有能力，说难听些也就是给皇室打工的，要造反的话免不了得打起来吧，他手上空有大把的研究资源，哪来的军队？等等，他不会是在暗示自己吧！
“您千万别冲动，皇室最近不是挺放松的吗，等到K-130研发结束，他们更没理由动向引了！”
看安斯脸都吓白了，明晦不想继续谈了，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没其他事就收了。”
安斯赶紧收线。明晦不要命，他还要呐。
明晦原地坐着发了会儿呆，他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正反射出总控室的另一角。向引半靠在休息用的长沙发上，戴着耳机，刚开始还在玩终端，不一会儿好像累了，把终端一扔开始闭目小憩。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准是一点儿都没听到刚刚自己和安斯的对话。
明晦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俯身观察着向引。他的视线不知不觉就往向引的后脖颈移去。
被他如有实质的目光所惊醒，向引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嗯？怎么了？”
“没事。”
第145章 起源世界42
试验场的最终实验阶段, 没有突发的意外，没有激动人心的成功场面，就这么平静而顺利地结束了。
新历二十二年九月, 国立研究院宣布完全攻克K-130的能量转化难题。因为末世浩劫, 原本星球的能源濒临枯竭，而K-130新能源出现后, 这个危机将彻底缓解。
系统高兴地对向引说：“宿主, 明晦把项目做成功了, 剧情原点的开启变得十拿九稳了！”
彼时向引正拿着皇室发来的邀请届上上下下看着，这毫无疑问是庆功宴兼之封赏会。毕竟对于二世来说, 在他在位的时候有这么一项科技横空出世, 绝对是大功绩一件。
系统又说：“皇帝很有可能在庆功宴上公布他的远征计划, 如果到时明晦被封为远征元帅，那我们的任务就可以说是成功！紧急抽出程序也快审批下来，跑路就完事了。终于离结束这个世界不远了！”
向引觉得它很乐观。理性上系统预估的没错，不论是研究院还是贵族们都在讨论皇帝这次庆功宴上准备整的大活。然而那么多前车之鉴在前，向引实在没法抱有更多的自信。不光是自信，他都不想像以前那样, 去猜测、预演未来的各种可能性。
他察觉到，他开始有些抗拒思考任务有关的事情了。
“为什么你必须做的事要伤害你自己？你是和我一样利己的人，我看不出这么做对你有任何好处！”
那天在皇宫花园爆发的冲突中, 明晦的这句话带给他很大的冲击。
诚然明晦不会明白什么快穿任务, 但事实上, 向引也不知道。快穿局从来不给任何参透这个快穿系统底层逻辑的机会。你只要负责进入小世界，完成你的任务, 再出来，或者返回主位面休整, 或者直接前往下一个小世界。
为什么你必须做的事要伤害你自己？可，你需要明白为什么嘛？就像你会去思考人为什么要工作嘛？
这样顺着想下去，就没头了。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很可悲。
于是，向引就不想想了。一切都有因果，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他和明晦在试验成功后就返回了研究院。明明应该清闲下来了，明晦每天却还是很忙的样子，而且仍然去哪都把他带着，只有一次破了例，把他放到安斯处照顾，那一回是他进宫，和皇帝一起发表K-130研究成功的演讲。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向引的终端。
“看这么久，看出什么花来？”
向引哂道，“在想这是不是又会是一场鸿门宴……”
俗话说功高盖主，明晦已经是公爵爵位，再往上封无可封，他怕皇帝表面庆功，实则下手为强。
明晦拿走了他的终端，用三件套取而代之。向引接过，和之前穿过的西装触感明显不一样，面料和做工都更为高级。
明晦也笑，“上一回以为是鸿门宴，结果是赐婚。这回你觉得会是什么？”
明晦突然提结婚的事，向引尴尬，“我怎么会知道。”
明晦笃定道：“不会有什么。你当作普通吃顿饭就可以。”
“皇帝办的庆功宴，肯定不是能随便吃吃喝喝的规格啊。”
“嗯。是能大吃大喝的规格。”
“……”
明晦看向引的手无意识地揉搓昂贵的布料，“说了这么多还不换衣服，不好意思在我面前换么？”
向引闷头往浴室走。
“不用不好意思，都是夫夫关系了。”浴室门外传来明晦状似体贴实则调戏的声音。
向引脸微微发红，他背对着镜子换上衣服。K-130收官，他的身份也不再是项目主任，重新回到了最开始，只是一个K区实验体。不过现在，还要加上明晦的未婚夫这个头衔。
他收到的邀请函上，抬头就是这个……
衣服的尺寸很合适，看看时间差不多，两人收拾完离开研究院往黎明宫去。研究院里碰上的所有人，见到他俩都一副喜气洋洋的表情，俨然是老大要升官进爵他们跟着鸡犬升天的样子。
到了黎明宫门口，向引看见不少盛装贵族停留在皇宫门口的长阶上，抬腿一步台阶就歇老么长时间，再一看周围，都是拍照的媒体。向引暗暗惊奇，看来A区人民的日子比他想的还要滋润很多，这排场哪想得到是贫瘠的后末世时代呢。
他正悄悄观察着环境，手心一暖，明晦牵起了他的手，十指相扣，带他走到了镜头前。明晦没有像那些贵族一样作秀似地停留在台阶上，只是按照向引的步速，慢慢地走上去。
快门声和闪光灯下，向引仍然清晰地捕捉到一片的惊叹声。
“第一次见K区小白脸，知道为什么明晦他超爱了。”
“这脸这腿长，这小腰，长成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明院是在炫耀吧？之前出席活动不是停都不停一下，一眨眼就上了台阶，今天走这么慢。”
“我有这样的老婆我天天炫耀。什么小白脸，凭这张脸做公爵夫人是他应得的。”
“看见他俩，那些贵族少爷小姐脸都崩坏了。进行一个猛拍。”
向引脸皮再厚此时也臊得慌，转眼一看明晦，他嘴边却挂着一丝笑意。向引不由不满道，“好听吗？”
“挺好听的。你走慢点，我还没听够。”
向引：“……”他手下用力，掐了明晦的手一把。
明晦无奈地转头看过来。
“啊啊啊啊他们对视了，好一对完美的璧人，我之前不该想着拍他们黑照的。”
“我想跳槽当狗仔，蹲在研究院门口偷拍他们，可行吗？”
“别去，狗仔都是下城区人，你玩不过的。”
“那公爵夫人也是下城区人，说不定我也能做明晦的侧侧侧室呢。”
“噗。”是向引笑出了声。
这回换明晦神色不虞起来，“很好笑么？”
“挺好笑的。”向引说，“你再不走快点，还能听到更好笑的。哦，你不爱听。”
明晦：“……”
周围眼瞧又嘈杂喧闹起来，两人总算加快脚步，花了比平时还短的时间走完了皇宫门口的长阶，正式进入大殿。
皇帝把宴席设在了花园中，但他人还没来席还没开，因此殿内热闹非常，人头攒动。有御前近臣过来给明晦向引带路，明晦避开那些乌乌泱泱的人，找了前厅一个僻静的地方呆着。
向引说：“作为这场宴会的主角，你这么低调可不太好。”
明晦睨了他一眼，“你很想引人瞩目么。”
向引叹气。明晦是为了保护他的身份才这么做。
他扫视着人群，突然惊讶道，“咦，黎越也来了。”
黎越和几个明显也是皇子的男人站在一起，不少人都围着他们，不过黎越落在外圈，颇有被冷落的样子。他脸上虽然挂着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容，但怎么看怎么不像真心实意。向引听说过，皇帝因为觉得黎越无能，已经把黎越给边缘化了。
黎越还有没有可能像剧情里那样继承皇位，不好说了。不过在这个窟窿遍地的世界里，这都是小问题了……
明晦顺着向引指的方向扫了一眼，就生气地背过了身。
“把他只是驱逐出研究院，便宜他了。”
向引讪道：“对一个皇子动手没那么容易，你明明知道。给他削出去已经下了皇室一个大面子了。”
“我不想下皇室面子，我是想要他死。”明晦说得决绝。
向引又叹气。明晦和黎越彻底反目的剧情倒是很顺……
这时，近臣又转进前厅，告知各位花园御宴已经准备好，可以依次入座了。
等到入座，明晦和向引不得不正式露面。好在入座时宴饮已经等于正式开席，场面严肃庄重，没人瞅着机会上前和明晦他们攀谈。
人不少，全部入席也花了不少的时间。而皇帝黎恩二世便像瞅准了时候一样姗姗来迟。向引看见伴在他身旁的两位美妃，震惊地睁大眼睛。
无他，皇帝身旁一左一右，赫然是皇后和明太妃！
向引余光看看周围的人，也都是一脸不敢表露出来的难以言喻。
虽然皇帝和太妃的逸闻在座的人都是早有耳闻，但在庆功宴这么大的场合大剌剌地让太妃和皇后相伴左右，这这这……属实是脸都不要了！
然而，没人敢置喙皇帝的作风问题。大家回头敢放在台面上说的，肯定是明太妃不守礼制品行堪忧，作为大帝的妃子勾引他儿子之类。
向引担忧的目光引起了明太妃的注意。她倒是没有什么受辱的表情，安之若素的样子，可能是早已麻木。她不应该认识向引，更不能对明晦表露出什么善意，于是眼神平静地从他们身上掠了过去。那次她无意戳破了向引瞒着明晦的秘密，之后她便一直担心他们的关系会不会破裂。现在看起来并没有。
二世今日洋洋得意更甚往常，一改之前畏缩被动的作风，好像突然变得什么都不怕了，动作也是豪放得很，入席后先是叫礼乐班奏乐，又是给在席所有人赐酒。酒满上后，他端起酒杯，朝明晦敬酒。
“今日K-130能源的问世，将会载入史册！明晦有功于国，是拯救世界于水火的英雄！请。”
系统对向引说：“看了，没毒。是绝品的佳酿。”
向引还没来得及悄悄示意明晦，明晦就没有戒心一般，毫不犹豫地举起酒杯一敬，而后干了。
“好！”皇帝豪情万丈，又举起酒杯朝席间遥遥一倾，“今天，我特此布宴犒赏诸位国之栋梁，也是为了庆贺盛世的到来！旧纪元的荣光将在我的治下重铸，你们都是见证者！请！”
第146章 起源世界43
庆功宴, 当然重头戏在于论功行赏。
出乎向引的意料，皇帝给明晦的赏赐可谓相当够意思。他原本以为，皇帝顶多是赏钱、赏宅。结果呢？
皇帝下旨, 封明晦为王爵！
依照爵位的等级制度, 最高的爵位是公爵。但皇帝表示，公爵也不足以和明晦的功绩相配。所以他破例给他往上加了一级。
名号上去了, 相应的待遇也得跟上。钱、宅, 都有, 还有王爵才有的封地。不过，这也都是象征性的了。不如说, 是在恶心人。就看皇帝说的封地位于哪儿吧, K区！甭管皇帝把封地定在K区的理由说得多么冠冕堂皇, 在在座的贵族看来，是他们死也不会去住的地方。
见皇帝并没有给明晦什么实质上的好处或者权力，席上绝大部分人暂且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放下了心。
向引反而是把心高高悬起的人。
皇帝的态度绝对不对劲。看他颁旨时，席间其他人，不光是那些吃白饭的贵族, 连几个皇子都一脸震惊，向引就知道这事他多半没和多少人商量过。
如果皇帝没和幕僚商量，做的决定是给明晦赐毒酒, 向引会觉得在意料之中。而, 现在却是铺天盖地的奖赏。
皇帝和明晦之间发生了什么。这是他唯一能肯定的判断。
他没有继续往下深想了。只会无谓地耗损精力。
有明晦被封王爵在前, 其他人的赏赐相比之下都是毛毛雨了。就连皇帝宣布要重启旧纪元没完成的星际远征计划，也没激起特别大的水花。因为, 他脸喝得通红，更像是喝多了之后的随便口嗨……
这顿庆功宴向引食不知味。所幸宴席没有办得太久, 酒过三巡，便见皇帝携着明太妃同皇后离席。皇帝一走，明晦带着向引站起来也走。
系统很可惜，对向引说：“皇帝都那么奖赏明晦了，还说出什么盛世再临的大话，星际计划也说了，竟然没有顺势任命明晦出征。没有比明晦更合适的人选了吧？”
“皇帝说话像儿戏，谁知道呢。”向引敷衍过半句，不想多谈。
因为知道会喝酒，所以来时明晦差了一个研究院的人来送他们。这会儿两人上了车，明晦吩咐道，“回研究院。”
“我想改道去试验场。”
向引突然道。
明晦疑惑。向引解释道，“今天过后能量匣和点火器都会正式交付，我就没权限进去了。”
明晦抬手把挡板拉了下来，隔断了后排和驾驶座的空间，也把声音一并隔绝。
“我只是想看看。”向引说，“你知道，我现在不会做多余的事。比如，像一般的说法，首领会窃取能源装置回到故乡之类的。”
明晦幽幽盯了他两秒，把挡板重新拉上去。他了解向引，看得出他这时没在说假话。
“去试验场。”
//
这是向引第一次来到试验场的实际现场。灰白空旷的大平层里，那座能量光球矗立着，正一如既往闪烁奥秘的光辉。同向引之前见到它孤孤单单的样子不同，如今它周围围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其他装置，向引并不能分辨出哪一个是点火器。因为已经是交付阶段了，现场维护操作的人员都不在，只有他和明晦两个人。
“为什么想到要过来？”
明晦见向引真是就站在旁边看着能量匣，不由问。
向引确实不打算做什么，但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他过来看一看，他有种直觉，好像错过这个机会，他就不会再有机会捕捉到这个世界真正的“问题”所在了。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白跑一趟。
向引微笑道，“你以前明明都不好奇为什么。”
明晦皱眉，“谁让你身上谜团这么多的。”
向引实话实说，“我就是想再看一下这个能量匣。打从我们在K区地下见到它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它有种不祥的气息。”
“不详？我没觉得。看久了会陷入迷障倒是真的。”明晦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那时是第一次见到能量匣？你不是首领么，这东西你从来没见过？”
向引摇头，“事实上，那次是我第一次到地下城去。”
明晦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你挺有本事的。不露面就能让这么多人对你言听计从。”
向引说：“不是我有本事。是皇室把他们害得太惨，他们才会抓住我这根救命稻草。”
“组织覆灭，这些天外人或是被俘或是逃亡，你也没有为他们感到多少感伤。”
向引语气淡凉如水，“我其实只是想利用他们。所以，我不太在乎他们后来的处境。况且，如果我不出现，他们这十年还是在皇室压迫下挣扎。”
“呵。”明晦笑出了声。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建立天外又要让天外覆灭么？”他问。
向引答：“不可以。”
“那，你研究K-130却拱手让给研究院的原因？”
“也不可以。”
明晦这两个问题实在让向引心情好不起来。他知道得属实太多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他面前已经完全没有了防备？
“我还有很多问题。”偏偏明晦还这么说。
向引抱起手臂：“你……”
“我可以不问，你可以不答*。”
察觉到明晦话里的深意，向引确认道，“什么意思。”
“还记得么，我说过，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是天外首领、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别的身份。和你富有掌控欲的探求心不同，如果结果是我想要的，我可以接受没有原因。”
“你想要什么结果？”
“你会不知道么。”明晦勾起了嘴角，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向引的心咚咚变快，他并不是不知道明晦的心意，事情会发展到现在也意味着他已经接受，但……
但他终究是会离开明晦，离开这个世界的。
他生硬地别开脸，“我知道！我们来来回回一直都是这样的车轱辘话，这次也不会有结果——”
“有。”
明晦倏然打断向引，走到他面前来，低头，那双竖瞳牢牢攫住他的眼睛。
“有结果。”
“你看得出，皇帝给我的封赏大方得异常。赏到顶了，就不像在奖赏，而是做给别人看的，因为以后不会再赏。”
向引：“！”
灵感如同一朵砰然乍现的电火花，他突然明白明晦和皇帝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声音不稳起来，“你不会……”
明晦的声音非常稳当：“我和皇帝提出，请辞研究院的职务。”
“我不能让你的身份暴露，然后被审判，然后被杀死。身处高位风险太大，我是一介科研人员，没有像样的武装力量，短时间内自立门户也不现实，不然我会直接推翻皇室，从根本上杜绝这个可能。”
他解释着原委，从向引澄透的眼睛中他看见一个冷静到疯狂的男人。
“在皇帝看来，我此刻是在选择急流勇退，是在向他示弱。他为人中庸懦弱，不去细想我此举背后的意义，反而仁慈地感谢我放弃和他作对，大肆封赏我。
这些天你看我结束了K-130项目，每天也还是很忙，是在整理这么些年来的文档，还有准备一些交接的工作。我没有指定接任院长的人选，也不打算给出什么建议，随他们怎么做。在别人眼里，研究院是我的心血，但和天外之于你一样，我不是很在乎没有我后研究院的未来。
我放弃经营多年的国立研究院院长的职位，不是为了打动你。我很自私，这样做是因为我不能失去你。”
他不是在讲什么动人的情话，绝对不是。他在讲他做出的一个选择。善恶和是非之间的选择从来不是真正的选择。真正的选择是选择这个，就自动放弃了那个。
从中段起，在向引听来，明晦的声音就像蒙了一层玻璃罩子，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系统又一次尖锐的警报声。
这是警告剧情将发生重大偏离的警报。
明晦不做研究院院长了，剧情全完蛋了。
然而，系统大喊着，“紧急抽出程序下来了！”
偏偏是现在？！
“主系统要和宿主你说话，我把频道转过来！”
向引还没来得及回话，主系统独有的声纹在他脑中荡了开来。一直平静着掌握一切的主系统，语气间竟也有几分急切。
【向引导员，放弃这个小世界，立刻抽出！这个世界有重大漏洞，就算任务成功只怕你也会困死在这里，十秒后紧急程序会启动！】
“等一等，太突然了我还没……”
明晦突然感觉向引猛地抓住了他的两条手臂，拉得他上半身往前一弯，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向引的眼神此刻有些涣散，就好像那天在皇宫花园晕倒前那样。
明晦：“你怎么了？”
向引好像处在极度的混乱之中，分不出话语的优先级，是全然的语无伦次，“你不能……我马上……以后你……等一下，我还没……”
他突然这样失态，明晦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我在，你慢慢说。”
手心碰触到向引单薄的后背，滚烫的温度黏了上来。明晦撩开他的后衣领，果不其然，后颈的位置又是一片血红。此刻，甚至还能看到一个异形的突起。
【……三、二、一……紧急程序启动失败。主系统干涉不成功，即将失去连接……】
第147章 起源世界44
【……三、二、一……紧急程序启动失败。主系统干涉不成功, 即将失去连接……】
【哔——】
主系统掉线，系统重新占据主导，它过度运转的尖啸声好像一把锥子在向引脑子上打孔钻洞, “我再联系主系统！世界能量波动太不稳定了……联系不上, 联系不上！完了，我们要困死在这个小世界了！”
向引卸力软倒在明晦怀里, 大口喘着气, 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情绪是庆幸。还好他没走成……
“不用联系了……没有用。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了……”他对系统说。
越过明晦的肩头, 向引看向能量匣装置。他的直觉没错，今天来试验场, 果真解开了谜题！
世间一切都遵循着因果法则。原来是这样……
向引能够用系统力量在这个世界凭空造物, 明晦能够做出发挥系统力量的点火器, 说明这个世界一定存在和系统内核相似的东西。所谓的界外法则，如果超出了这个世界的因果定律，也不会发挥出作用！
K-130世界石、系统、快穿、世界能量……这几个零零散散的词汇，此刻却如一幅拼图般，精准地拼凑在了一起。
如果他没有猜错，基础的快穿概念之一, 世界能量，在这个世界，是有具体形象的, 是可以利用的。那就是K-130, 或者说世界石。能量匣中储存着的, 就是世界能量。
它可以解释很多东西。比如，K区的荒芜很有可能不是由于地质灾害或者人类活动, 而是因为蕴含着世界能量的K-130暴露了出来。就好像人体被抽走了太多的血液，会变得衰弱一样。
这也能够解释主系统刚才说的, 这个小世界存在着巨大的漏洞。如果世界能量恰巧便是剧情里的新能源，当K-130被不断地开采，世界能量被不断地消耗，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
一定不是好的结果，所以主系统才叫他直接放弃这个小世界。
那么，他可否推测，世界能量支撑着小世界的运转？
另外，还有他差点被点火器拉出意识的原因。恐怕也是拜K-130所赐。如果要说这个世界里目前存在什么和系统内核挂上钩的东西，非外泄的世界能量莫属了。只有这样，明晦才能做出具有类系统功能的点火器。
系统和世界能量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向引不禁往更加大胆的方向去猜想。
也许，他们快穿员不断快穿，不断完成本质上是维护小世界正常运转的各种任务，其核心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些世界能量。
可能，世界剧情发展顺利，就会产生世界能量；也有可能，世界能量就像燃料，会给系统甚至主系统提供运转的动力。
当然，这些都是猜测了。
但事实证明，他好像猜得没错！因为在他脑中产生上述一长串想法的同时，一阵史无前例的烧灼剧痛从后颈直直蔓延到全身。
向引一瞬间疼到整个人都在打颤！他连明晦的身体都依靠不住，委顿到了地上，抬手死死地捂向后脖颈，一沾手却又立刻撒开，太烫了！
我不想了，我不想了……他不断在脑中重复着这句话，然而，无济于事。
很快，他就好像所有濒临死亡大脑涣散，以至于眼前出现各种幻觉的人一样，开始说一些外人无法理解的胡话。
一开始是“我不想了赶紧停下”，到后来变成“太疼了快帮我拿出来”。
向引这种失常的状态明晦见到不是一次两次，但这么狼狈还是第一回。而且，很显然，和前几次他很快就失去意识昏迷过去不同，他还有意识，虽然只剩本能，但他想从痛苦中挣扎出来。
因为，这些“胡话”，明晦能听懂。
他也跟着跪倒在地，翻过向引软软的身体，看向他后脖颈处。
诚然诸多问题他可以不问向引可以不答，但眼前就是绝佳的机会，他不可能放过。
他同样升起一股直觉，只要现在把握住这个机会，他就能把向引永远地留在身边了。
“我戴不住了，我要把它拿出来……”向引不停地说着。
“好，我帮你。”明晦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仿若诱导，“把什么拿出来？”
“我的系统……”
“好。怎么拿？”
向引突然放大声音，否定道，“不行，不能拿出来！”
“为什么不能？”
向引怔然回答：“拿出来，我就走不了了……”
明晦用力抓住他的手，“你要回哪里？”
向引警惕起来，“我不能，我不能说。”
明晦抿唇，不敢继续试探，转而道，“可是你很疼，这样下去可会痛死的。”
向引可怜地“呜”了一声，又伸手去摸后颈的生物芯片。
“你的系统太烫了，我帮你拿。”明晦哄着，把他的手拨下来，煞有介事地建议，“你先切断和系统的联系，我再动手。”
向引不吭声了。
明晦知道这是他同意了。于是不催，等着。
过了几秒，向引小声道，“好了。”
明晦试着把手虚虚按在那块皮肤上，感觉有什么吸附了上来。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明晦没有错过，忍着灼烧的痛感飞快地一按再一提，有什么咬住了他的手指。
明晦猛地把拿出来的东西甩到了地上。他的指尖已经开始流血。他看向不远处的地板。
“这就是‘系统’的正体么……”
那东西小小的方方的，看起来像个什么生物，因为他沾上去的血迹很快消失了，像被这个系统吸食掉一般。
与此同时，向引迷蒙地眨了眨眼睛。
“咦，为什么我突然……”他难受地晃了晃脑袋，接着看到了边儿上的明晦，吓了一跳。明晦大汗淋漓，狼狈得很。
“明院，您……”
明晦满目复杂。他安抚地伸手盖住他的眼睛，“你累了，休息会儿。”
向引确实难受得要命，他头一歪，彻底脱力，合上了眼睛。
热度褪去，他的后颈光洁如初。
明晦跪坐在原地，沉默良久。直到脸上的一滴汗珠砸落到他的手背上，他才如梦方醒，猛地喘上了一口气。
他好像也脱了力，慢慢地膝行过去，然后牢牢把系统芯片握在了手心里。
这样，一切就彻底结束了。真正有了一个，他想要的结果。
//
几个远称不上繁华的上城区城中心内，横跨楼宇的大屏幕上，正反复播出着皇帝黎恩二世宣布国立研究院院长明晦即日起正式卸任的声明。街上从未有过这么多人，人人都在仰头看这条视频。
“要变天了。”
“明院不是前面还春风得意吗，是皇帝面前的红人，皇帝又是赐婚，又是封他为王爵。”
“明晦他知道这是皇帝在警告他，功劳再大下去对他没好处。所以他退得这么快。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没有明晦，K-130新能源还能推进得这么快吗？这里条件太差，我想尽快搬到新的宜居星球了。”
“现在和之前比起来已经算好了。虽然天外不是好东西，但消灭了他们以后，我们的日子改善了很多。”
“那个天外首领抓到了吗？怎么后来渐渐就没人关注了。”
“说明皇室抓不到呗。天外本身也是研究院发现的，明眼人都看得出真正有本事的是明晦而不是二世。要我说，换一个人坐这个位置，我们日子还会更加好过……”
“你说这些不要命了？！监察会会来审判你！”
“不知道皇室会让谁来接任。进研究院的考核章程一定会变吧，还有院内的工作、派系，等等。想想就麻烦死了，他能不能别走……”
“明晦能不能别走？”
“明晦能不能别走！”
黎明宫。
二世阅览着监察会呈上来的走访报告，又生气地摔了报告纸。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叫好的舆论？没人看得出明晦一手遮天权眼通天？！不是他识时务，是他，被我的威压和手段逼退了！没有嘛，没有人说期待皇室接管研究院嘛！”
监察会的人垂手低眸，平铺直言，“从坊间收集来的消息看，基本没有。可能是我们监察的范围只从A区到E区，您觉得有必要的话，我们再派人去下城区。”
“有屁的必要！下城区我管他们死活！”二世暴吼道。
“好的。”
“……滚下去！”二世大口喘着粗气。近臣飞快地侍上凉茶。
监察会的人，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没劲得很！二世又摔了杯子，对近臣说，“叫几个皇子过来说话！”
不多久，二世的几个儿子都来了。他们是知道他们爹想听什么的，无非是想听打败明晦后铺天盖地的吹捧。为了离皇位更近几步，他们不遗余力地说起好话来。一时间，君臣和睦，父慈子孝。
黎越站在边缘的角落，只想冷笑。他自觉众人皆醉他独醒，明晦莫名其妙在正得意时选择请辞，其中必然有私，他爹不想着抓住这个机会，顺着草蛇灰线查下去，反而放虎归山，还乐滋滋地等着人来歌颂他！想必，明晦也是利用了他这一点吧！
“没什么别的事，儿臣先告辞了。”他突然开口。说完，就转身出了大殿。他没空奉陪这群蠢货。
没人查，他要查。这是他翻身的绝好机会！
第148章 起源世界45
C区。长途客运火车站。中转大厅候车室。
C区是连接各个上城区的中转城区, 因此铁路网尤其发达。不过，其发达不体现在列车速度或者是中转方便上，而是在于人流量上……
广播里陆续报出即将发车的列车车号, 旅客纷纷拿着车票到不同的候车站等车。人流彼此冲撞, 熙熙攘攘，一片混乱。
人群中, 有一对旅客分外显眼。是两个年轻男人, 其中一位身材尤其高大, 肩宽腿长的，另一位即便裹得十分严实, 和他相比也显得纤弱了很多。两人都戴着宽檐的帽子, 遮住了大半眉眼, 但周身高贵凛然的气质仍然掩盖不住。
服务小姐匆匆赶来，把他们引进VIP候车厅。里面的环境不比外面好多少，除了等车，吸烟用餐谈事，做什么的人都有，因而自然不太安静。就算是上城区人, 素质也参差不齐，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两个年轻男人进来时，室内安静了一瞬。所有人或明或暗地打量着他俩。
那个纤弱一些的男人低头, 被烟味儿呛得咳嗽了一声。他的声音柔和清润, 不消看到全貌, 光凭气质和声音，就能知道是个美人。在场立刻就有吸烟的人怜香惜玉地按灭了手里的香烟。
另一个高大男人亲密地扶住他的肩膀, 稍稍抬了抬头，露出被帽檐遮挡住的眼睛, 像是在打量室内的环境，普通地环视了一圈。可能是光线突然变亮，他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竖线，像某种狩猎中的冷血动物。
顿时，室内其他吸烟的人把烟全给按了。说话交谈的声音，也跟着没了。
两人一点儿没有影响了全候车室的自觉，走到靠窗一处较为空旷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过了一阵，候车室里才重新喧闹起来。话题也还是在他俩身上流连着。
“是A区的贵族吧？看气质肯定是。我第一次见到A区贵族。”
“看起来甚至像皇室的人。不过皇室的人只会坐专线出行。”
“皇室根本不会出A区好吗？”
“我想说……那个高个儿的很像明院。”
“你喝多了，明晦现在可是王爵！你想一个理由，让他在C区的火车站候车室出现？”
“其实我也觉得……而且，他旁边那个人一看就很漂亮。明晦的未婚夫据说特别漂亮。”
“所以他们就是明晦和王爵夫人么？你把我逗乐了。”
新的检票广播在候车室响起，是前往E区的列车将要发车。那两人听罢广播，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离开了候车室。
向引把脸埋在围巾里，闷咳着。他走在明晦后面，刷身份牌的时候后面的人就不会有什么机会看到明晦的名字。
检完票，明晦回身说：“上车就吃药。”
向引不满道：“我好了。咳嗽是被烟味呛到。”
明晦说：“现在没有医疗舱，再吃一个疗程巩固一下。”
向引耸肩。
E区是铁路铺设到的最后一个城区，可能是这个原因，发往E区的列车是最老式的型号，只有两排座位，乘客相对而坐，到饭点时，不会有服务小姐推着推车卖餐点，旅客自己去餐车车厢用餐。
这已经是改进后的结果。不久前，还没有餐车这么节车厢，吃饭全靠服务小姐兜售的营养剂对付。
前往E区的旅客寥寥无几。E区作为上城区的最末一个城区，条件比不得其他几个上城区。甚至，能被皇室划分为上城区，乃是因为E区在末世后由于地脉活动产生了火山岛，而后又形成了好几个风光和质量都非常不错的天然温泉……总之，很适合皇亲国戚过来度假。
哪怕是上城区人，也不会有多少雅兴来E区。后末世时代，度假还是太过奢侈了。
向引和明晦两人放好了行李，并肩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直到发车时，对面那排座位也没有人入座。
明晦从大衣里找出口服的药片，给向引吃了。
之后，向引仍有些断断续续的咳嗽。
他确实还没好。明晦前不久正式从研究院卸任，带着他这个未婚夫从A区坐火车出发，先到E区，再前往K区。
不过，明晦不像带他出来度假，反而像有人跟屁股后面撵他似的，前脚刚辞职，后脚就飞快地离开了A区，来到交通枢纽C区。单纯的舟车劳顿，向引也不至于生病，主要是途中经过了重工业区B区。不管是细菌还是病毒，B区污浊的空气对他脆弱的呼吸系统给予了沉重打击。
明晦想在C区停留几天，等向引情况好转了再出发，然而向引不想耽搁时间，他隐约看出明晦是在躲着什么。
“休息会儿吧，车预计深夜才到E区。”明晦说。
向引看着窗外缓慢滑过的风景，锐评道，“开得挺慢的。”
“动力不足。”
向引好奇起来，“如果日后用上K-130新能源，车会变快吧？”
明晦想了想摇头，“不好说。皇室应该会把K-130优先投入进远征计划中。”
向引咋舌，“太不靠谱了，火车都跑这么慢，就准备造飞船吗……”
明晦说：“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遗憾或者不甘。
“明院。”向引突然道。
“嗯？”
“为了保护我免受贵族刁难，还有舆论中伤，就这样果断地请辞，真的值得吗？”
向引这样问，当然不是想听明晦说什么“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情话。明晦之前是这么回答他的，但除了保护他这个理由，明晦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对他自己有利的。
明晦何尝看不出向引所想？但他沉默了一瞬。
“还有，您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赶路？”
向引问得很认真，然而，明晦突然笑了起来。
即便向引现在失去了所有有关天外、有关系统的记忆，他们之间的相处和交谈也没有变得空无一物。还是如此的……复杂和纠结。充斥着各种试探，各种交锋。
不如说，向引本来就是这样的。就算他不是拥有神秘力量的天外首领，只是一个履历一片空白的K区实验体，一个被皇室和研究院推到台前、轮番利用的傀儡，一个皇帝用来掣肘败坏政敌的婚约者，他也从来不会让自己处于彻底的被动之下。
这才是向引让他着迷的地方。之一。
向引眼前突然一暗，是明晦抬手抚过他眼睫。明晦莫名愉快的轻笑声在他耳边低低地响起，旋即他的嘴唇被明晦的嘴唇堵住。
向引：“？”
正经说话呢，突然笑什么，而且突然亲他干什么？
念及向引咳嗽还没好，明晦没有深吻下去，浅尝辄止。
“这样可转移不了话题。”两人凑得极近，向引擦着嘴道。
“嗯。”明晦撤回安全的距离，状似坦诚，“临走前我拿走了一件研究材料，打算自己继续研究。不知道皇室接手研究院后多久会发现，这是我赶路急的原因。我辞任，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个。继续做研究院院长，只会开始妨碍我的研究。目前我的重心只想放在上面。”
向引没问他这么看重的新课题到底是什么。横竖他也不懂。
从明晦的话中他又明白了一个问题，“这也是您决定去K区长住的原因？”
明晦：“是。”
明晦说到这份上，向引没有什么疑问了，摊手，“好吧，那就去吧。”
“你果然不是很想去K区？”明晦说。出发前和向引商量的时候，向引对他去K区住的决定就有些意见。当时，说的是“您这么喜欢您那块封地？”……
“毕竟上回跟着您的考察队在K区，我差点死在那里啊。如果不是您把我命吊住，我现在早不知投了几回胎了。”向引说。
明晦心一下软了，飞快思考着备选方案，“那去……”
“没关系，就去吧。我除了口头上支持一下您的工作，也做不了别的。”向引微笑着，“而且K区地下其实挺好的，上次考察时虽然一直在逃跑，但基建什么的都意外的合我心意。”
看他一无所知，笑得清澈纯粹的样子，明晦心里漫起一阵潮水般的酸涩。
第149章 起源世界46
临近午后, 向引和明晦去了餐车用餐。
餐车里同样空荡，零星几张台面上铺着白色的桌布，灯光昏黄黯淡, 环境简陋, 只能称得上整洁。除了他们，另有一桌人, 许是公出, 在谈论着政事。
火车上的餐点口味乏善可陈, 和A区的饮食更是没法比较。向引本来就没有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搁下了勺子。他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阳光正明晃晃地逼射进来, 让他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感觉有点不妙, 之后不会发烧吧？
明晦抬手叫来服务小姐，把餐盘撤掉，换上一壶热茶。服务小姐送来两只杯子，见这两个样貌英俊漂亮的旅客似乎干坐着没有能消遣的东西，又附赠上了一份报纸。城区阶级的差距也在此体现，A区普遍运用数字屏幕, 而C区还是纸媒居多。
于是，向引喝茶暖手，明晦低头看报。
“听说了么, 新能源项目停滞了！我媳妇姨妈的儿子的同学在A区研究院做事, 说院长之位迟迟悬而未决, 没人主持大局，现在他们每天都在摸鱼……”
是两人身后不远处的那一桌人, 谈话到激动处，声音传了过来。
“知道。不都见报了, 说皇室拟投票票选出院长人选，现在在闹是皇室和贵族内部投票，还是A区人公开投票，还是上城区人一块儿投呢。”
“为什么决定不出来？皇帝一张嘴的事儿。”
“嗨，咱们皇帝民主啊，几个儿子都中用啊，几个大贵族也不会眼睁睁放过这好处不是。”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这车里还有别人。”
……
向引伸手弹了下明晦的报纸，哗啦一声。
“嗯？”明晦放下报纸。
“真见报了？”向引问。
明晦把报纸转了个个儿。不消他指出来，向引也已经看见了对应的新闻。白纸黑字属实十分醒目，赫然是国立研究院院长位置空悬，皇帝打算举办公投一事。底下密密麻麻的小字，煞有介事地介绍着可能的候选人人选。全是皇子还有贵族。向引甚至看到了黎越和安斯的名字……
向引道：“皇帝在犹豫什么，现在不是他想让谁上位就是谁上位吗。”
“二世为人如此，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注定机会摆在面前也没法成事。”明晦评价。
向引小声道：“那看来，他们自顾不暇，一时半会儿估计没空发现您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跑来抓我们了。”
明晦抿了抿唇。这是他心虚或者不自在时无意识的小动作。
不该拿的东西……倒也没错。
“如果能一直不发现就好了。”明晦不由低喃着。
向引歪头，“这种祈祷的话，可不像您会说出来的。”
“……”明晦心里沉甸甸的，“你觉得我会怎么说？”
向引突然神情一冷，微微抬起下巴，用睥睨天下的语气道，“就算发现了又如何？我会把握一切。”
明晦：“……”他在向引眼里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形象啊……搞得他心情都不沉重了。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向引的脸颊。
向引揉着脸，含糊不清道，“您别怪我乌鸦嘴，我觉得早晚会发现的。毕竟不是您的东西。”
明晦的心又是往下一沉。向引无心的话语在他听来却如同命运的预言和审判。
在没有研究出彻底掌控系统的方法之前，他能做的也只有祈祷了。
“茶喝完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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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有所晚点，到达E区时已经是深夜。
明晦事先找了一个本地人，负责他们一路上的出行和游玩事宜。之后去K区，这个人也愿意送他们一程。E区人以旅游业为生，像明晦这样出手大方说一不二的旅客往往非富即贵，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他们只管收钱办事，对明晦来说倒是正好。
这个名叫胡佛的本地人是个大爷，因为列车晚点，他在自己的车里等了很久，等到快困了，两位客人才姗姗来迟。
一个客人就穿了一件开衫，而另一个客人裹得跟只熊一样。一看就是一个把衣服脱给了另一个。一上车，那个裹得严实的客人就靠进另一个客人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帽子一拉盖住大半张脸，不动了。
导游大爷胡佛发动汽车，往他家开去。末世的旅游业再怎样也没法支撑酒店等配套设施的造价，皇室也不可能花功夫做这左手倒右手的事儿，所以接这些散客的单，都是默认住在向导的家里。当然，住宿的卫生和整洁是必须要保证的。
“先生，有关明天行程的安排，您……”
胡佛开着车，刚开口想确认一下客人的行程，后座的男人便道，“这一周都休息。”
“……咦？”
明晦言简意赅：“他上呼吸道感染，发烧了。您有什么认识的医生？”
胡佛道：“先生，你们赶上了E区气候最舒服的时候，现在空气非常凉爽清新，会很利于您爱人恢复的。”
他设着导航，“这是小病，但如果放心不下想去看医生，那我现在换个方向开。”
听他这么说，明晦想了想，“没事。回你那吧。”他把靠他这边的车窗微微摇下来一些，果然，一阵凉爽的夜风扑面而来，不冻人，而且竟还有些清甜的感觉。
靠着他肩膀没精打采的向引也感到舒服，把帽子掀开了一点。
“那我这周就不为你们预约活动了，先生您可以带着您爱人在附近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明晦脸色稍霁，“好。”
汽车没开多久，便到达了目的地。
胡佛给客人放上室内的鞋子，拎着行李去了客房。刚才明晦和向引没仔细打量过胡佛，这会儿一瞧，大爷年纪看着着实不小，花白的头发胡须，矮小的身板，不过手臂颇为孔武有力，一口气拎两个大箱子眼睛都不带眨的。
向引感觉比火车上舒服多了，有精神打量起环境来。大爷独居，家里很空旷，家具少而精简。仅有的几个摆饰，看起来精致玲珑，像是石头雕凿而成，工艺精美，堪称巧夺天工。整间屋子充满了素静的气息。
去他们住的客房一看，也不错。床有够大，房间收拾得很干净，黯淡温暖的灯光下，向引的睡意几乎立刻就涌了上来。
“两位先生，有需要随时告诉我，我的房间在楼上。那么晚安。”胡佛说完，关上门。
向引打了个哈欠，问明晦，“您上哪找的向导？感觉人挺好的，像一个老派的绅士。”
明晦笑了下，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满意就好。洗漱一下尽早睡吧。”
向引于是去冲了一个热水澡。从花洒喷出的热水沿着头壳往身体淋下，他洗了很久，直到冰冷的四肢变得热胀，才关掉花洒，裸//身站到镜子前。
镜子中，他看见自己光洁修长的身体。除了太过苍白，以及有些瘦弱之外，几乎可以用完美来形容，没有一丝瑕疵或缺陷。然而，他最近总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
总不能是被噶腰子了吧？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可笑想法，向引自嘲一笑，穿戴好走出浴室。
明晦不在房间里，房间地上敞着一只行李箱，这是明晦的箱子，里面全是书还有硬盘资料，甚至还有样品标本之类的东西。向引寻思明晦可能出去问管家大爷物品存放的事宜了。明晦的这些东西总得找个地方收起来。
说来，明晦到底拿走了什么研究材料？
向引没能再思索下去了，因为睡意这一次以不容抵抗的态势朝他袭来。他掀开被子钻进暖融融的床铺，舒服地喟叹一声，闭上眼睛，很快便沉沉睡去。
另一边，明晦敲开了楼上阁楼的门。
胡佛看到他，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问题了，“出什么事了？是您的爱人有不适吗？”
明晦摇头，“他很满意。这会儿应该睡下了。”
胡佛正坐在房间的桌边，他摘下眼镜，换上手边的另一副，朝门口走来，恰到好处地用身体挡住了明晦扫视房间的目光。然而明晦也还是看到了，房间里的桌子其实是一张大操作台，上面放着各种轮盘形状的仪器。
“那找我是有什么问题？”胡佛问道。
明晦垂下眼睫，展开手掌，露出一块方巾，里面躺着一块乳白色的矿石。
“我有一个宝石定制的委托，想请世界上最好的宝石工匠帮我制作出来。”
明晦的话掷地有声。
胡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先生，我只是个给游客带路、提供住宿的本地向导而已。”
明晦对他的推辞视而不见，“我知道您隐姓埋名。但我既然能找上门来，就有办法让您答应，您说呢。”
胡佛没有因为这句威胁而愤怒，叹了口气，道，“我七十多岁了，做了十年的E区导游。制作宝石，已经手艺生疏。先生您另谋高就吧。”
他也不问明晦如何得知他的身份。
大师脾气好，认了身份，就好办了。
明晦道：“客厅里那些精美的摆件，我们都看到了。如果您没有充分能回绝我的理由，我还是希望您能答应我。”
“……”
胡佛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转而看他手里的那块石头。他有手艺，有时间，也需要收入，并没有能彻底拒绝的理由。
“那我也希望您能给我一个让我时隔十年破例开张的理由。”他说。
明晦郑重道：“这是K-130矿石，我想请您做两枚婚戒。”
“！”
胡佛仔细端详着明晦手里的石头。
“据我所知，这个新发现的矿石，内里会腐蚀人体皮肤。然而，它的外部又平平无奇。”
“您见过它的内截面么。”明晦问。
胡佛摇头，“如今我哪里有这样的资源。只见到过报纸上刊登的照片。真是十分绚烂美丽。”
明晦把盛着石头的方巾往他眼前递一递，“您不想看到它打磨成宝石的样子么？”
胡佛呵呵一笑，“先生，您的潜台词简直是，‘我知道这是个技术难题，但我相信你能办到’。”
明晦也勾起嘴角，“因为它真的很漂亮。而且，没有它，我也不会遇到向引。”
“是您和您爱人的定情信物吗？”胡佛问完，“噢”了一声，“我忘了，您刚说要打两枚婚戒。我的记性已经不好了。”
明晦再接再厉：“只要您的手艺没落下。”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胡佛摇了摇头，随后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接过了明晦递来的方巾。
第150章 起源世界47
向引这一觉格外的实。就仿佛前半辈子都在颠沛流离, 此刻终于找到一个能安定下来的居所一样。
睁开眼睛是因为身体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向引习惯性地摸了摸旁边的被窝，却摸到一个人。转头一看，明晦没醒, 还在睡。
向引想,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在早上醒来的时候明晦睡在他身边。在研究院的时候, 明晦每天很早就工作去了, 他早上总是一个人醒来, 旁边的被窝都已经冷透。
他重新合上眼睛。但过了很久他也没有完全睡着，迷迷糊糊间能感受到窗外一点点亮起来的天光, 还有他身边明晦规律的呼吸声。
他承认, 此刻, 一种轻盈的幸福感包围了他。无比的轻松、放松，好像卸下了不知名的重担，什么都不需要担忧，什么都不需要害怕。
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一个跟他阶级如此悬殊的人，一起经历这么多事后走到一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家心脏, 和一个初来乍到身份低贱的实验体。奇妙得像是童话故事。更何况，他知道，他们彼此都不是容易被迷惑、容易动心的人。
不一会儿, 明晦也睡醒了。
他是一下子坐起身来的。着实把向引吓了一跳, 简直像个鲤鱼打挺的僵尸……
“有急事？”向引问。
明晦坐在床上, 看看周围的环境，再转头看看向引, 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他们不在A区，不在研究院。他没有工作要做, 也不用担心向引会不会在下一刻离他而去。他放松下来，却又有一点不真实的感觉，重新躺下。
“……没。我以为还有工作。我一直都这么起床。”
“一直都像诈尸一样？”向引惊了，随即他忽然想到，他被明晦从地下室带上来的那天，他自说自话睡了明晦的床，隔天安斯来叫早时，明晦就跟怨鬼似的从医疗舱里爬出来……
“这样猛地起床对心脏不好。您要学会赖床啊。”向引真诚地建议。
明晦靠过来，伸手把向引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抱住，“教教我？”
向引由他抱了，语气里却是浓浓的无语，“您会无师自通的……”
明晦低低地笑了一声，“嗯，只要你陪着我，我相信我很快就学会了。”
随便说了两句话，两人不知不觉又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向引有点饿了，于是明晦披了件外套下床，去客厅拿了一些吃食回来。胡佛在楼上房门紧闭，估计是已经在着手研究那块K-130矿石了。这个宝石工匠做吃食的手艺也很精湛，他烤了一些小面包和小点心，不油，没有很多酥皮，还是一口一个，吃起来很方便，口味也不错。
简单吃了点东西，又洗漱了一下，向引拉开窗帘，把窗户打开。顿时，凉风吹了进来，夹杂着凛冽的冰雪气息。
昨天到E区时天色太晚没能看清楚，原来E区大半地方都是层叠的山峦，被冰雪覆盖着。即便屋外的室温远不到要下雪的温度，空气中也好像有着雪花融化的味道。
往近一些的地方看去，这扇窗正好可以看到E区唯一一个居民镇上的街道。不过也不能叫做街道，因为地面根本没有像样地修整过，远看显得凹凸不平。湿润气候的原因，地上一直都湿漉漉的，几个大大小小的水洼映照出天光云影。没有行人，零星几辆车停在路边。
再把目光收近些，窗台下，草皮倒非常齐整，深绿色的草叶中零星夹着几朵白色的野花。都长得挺精神，风吹过来时能看到叶片和花瓣上晶莹的露珠在滚动。
向引感叹：“一直在这儿生活得多舒坦。”
是景色有多么的宜人吗，也不见得。阳光不灿烂，天气也并不温暖。但，心情就是在开窗的一瞬间觉得舒畅、愉快。
明晦说：“一直住也没什么不行的。”
“？”向引笑道，“那老先生该有意见了。”
明晦照实说道：“胡佛真正的吃饭家伙不是本地向导。我昨晚委托了他帮我做一些东西。估计要费他点功夫，所以我们可以在这多住一会儿。”
向引想了想，问，“是什么手工打造的东西吗？我看到客厅里的摆件都很漂亮。看起来他手臂也很健壮。”
明晦点头，“胡佛是十年前在贵族圈中也炙手可热的宝石工匠，如你所说确实是一个老派绅士。”
向引半真半假地赞道，“不愧是明院，十年前就有这么广的人脉。十年前我在做什么呢……”
他说着说着，突然愣住了。
“我也只是在少年时代见过他一回。之后听说他因为对皇室划分阶级区政有所不满，便离开了当时的中央区，也就是现在的A区。不久后二世加冕，想请他打造一顶御冠，才发现他不见踪影。我在前不久联络E区向导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他的名字。本来以为是同名同姓，但见到了以后发现就是他本人。”
明晦说了一长段来龙去脉，打断了向引片刻的愣怔。
“……原来如此。”他了然道。
明晦又问他：“这一周都没有安排行程，会觉得无聊么。”
“不会。”向引摇头，看了眼时间，“今天什么都没做，已经是午后了。”他随心所欲地往后一倒，仰面摔进床铺里，“是不是又要睡会午觉了。”
向引终于岔开心神，明晦放下心来，微笑道，“那你这一天确实过得挺快的。”
他坐到床边，伸手用被子把向引裹成一条毛巾卷蛋糕。两人就势闹了一会儿。
“真奇怪。两个人这么赖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也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向引突然冒出这一句话，明晦呼吸一重，抓住毛巾卷，“重点是两个人？”
向引装傻：“重点当然是赖床啊。”
“……”明晦恼羞成怒，俯身压到毛巾卷上，看起来打算以武力镇压了，“再说一遍？”
向引根本不怕，笑着伸出手臂环抱住他。明亮的天光下，他的笑容在明晦看来美得惊心动魄。
明晦的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
他能感受得到向引放松愉快的情绪。向引喜欢和他在一起，依赖他，换作以前他不敢确认，但在向引失忆后他明显地感觉到了。这是作不了假的。这是向引的真心。
“我让胡佛帮我做的，是一对婚戒。”
情绪上涨到一定程度，原本想瞒一瞒的话，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一件本来可以很浪漫的事，却在一个再普通日常不过的场合下说了出来，听者的反应自然也没法多浪漫。
向引缓慢地眨巴下眼睛，“啊。原来是做婚戒啊。”
“就这个反应？”明晦又威胁般拉近了距离。
“那……我愿意？”
“！”
向引笑了，“现在啥也没有，我能有什么反应……唔！”
听见那句“我愿意”，明晦再也无法忍耐，低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和以往都不一样，明晦似乎没有了任何顾虑和不安，他浓烈的痴迷和爱恋，毫无保留地爆发了出来，然后，在唇齿相触间蛮横地朝向引传递过来。
明晦的嘴唇和手指，像膜拜朝圣什么一般，从向引的嘴唇开始，一寸寸往下。很明显，向引身上裹着的被子成了阻碍。
向引怎么会看不出明晦的意图，在明晦扒他被子前及时伸手截断了他的动作。
明晦仍然缠着不放。“我想做。”他说。他想把那层毛巾卷蛋糕解开，露出柔软绵滑的内里。
明晦说得直白，向引耳朵一下红了。他看了看现在他们的上下姿势，小声说，“我不想做。”
明晦幽幽地盯住他，抿起了唇。
向引继续小声说：“我感冒还没有好，现在是大白天，楼上还有人在，还有就是，我不想在下面。”
听他说完，明晦的眼神却不那么幽怨了，“最关键的是最后一句吧？”
向引点头，“是，但，您也不愿意啊。”
就明晦一直以来的侵略性和占有欲而言，向引知道他应该不是会愿意躺下的类型。
明晦却并不意外。他知道向引无害的外表下是一颗和他相像的心。他隐藏着的掌控欲和探知欲，在床上会怎样表现出来？尤其，他是鲜少动情动欲的人。
明晦光是尝试着想象向引动情的样子，便很没出息地兴奋了，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可以。”
“什么？”
明晦亲了亲向引的额头，低低道，“你想怎么做都可以。不如说，我很期待你会怎么摆布我。”
“？！”
向引震惊了。他以为，明晦一时半会儿绝不会松口呢……
明晦摸摸他的脸，他的动作很温存，但收缩成一条细线的瞳孔诚实地反映出他目前兴奋的状态。
“如果你没满足我，我会抢过主导权的。你不想太累的话，就快点好起来吧？”
向引：“……”明晦对这档事的态度，以及对这档事的期待和重视程度，严重超出了他的预想范围……
第151章 起源世界48
因为明晦和向引说了婚戒的事儿, 所以隔天两人一起上了胡佛的阁楼工作间查看进度。
大师动作很快，已经有了初步的设计图纸，这会儿拿给他们看。戒圈并没有过多的修饰, 流畅的外形仅是显得素净低调。所有的亮点都集中在戒圈环抱着的宝石上。
向引这才发现, 明晦交给胡佛切割制作的宝石是K-130。他见过K-130的内截面，像星空一般绚烂深邃, 从不同角度看会散发出不一样的光华。这样的一颗石头镶嵌在戒指上, 一定是超乎想象的美丽。
“你觉得好看么？”明晦问向引。
向引点头。他本来没有那么在意婚戒, 但看到设计图后，他也开始期待最后的成品了。
“现在有两个问题, ”胡佛说, “一个是, K-130的硬度太高了，我手上没有能加工它的东西。这个还算是好解决的。”
向引说：“钻石须用钻石磨。”
胡佛眼睛一亮，肯定道，“没错，我也是这个想法。所幸你们给的材料很多，经得起消耗。不过另一个问题……”
明晦问：“果然还是腐蚀性么？”
“是的。要体现出它的华美, 宝石肯定是要裸露在外面的。从设计的角度上我没有办法规避这一个致命的缺陷。”
“这个问题我来解决吧。”明晦沉吟片刻后道。
胡佛惊奇：“您要怎么解决？”
向引笑道：“对哦，您在这方面可是专家。”
明晦轻咳一声，胡佛左右看看, 识趣地不再多问。他早该想到的, 能找到他这儿来, 还随手给他这么一大块K-130矿石的人，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贵族呢。
向引和明晦两人回到房间, 明晦打开他的箱子，找出矿石腐蚀性相关的资料, 又打了个电话给安斯，叫他用研究院内部的网络帮自己查一些东西。
镜头里，安斯已然要涕泪横流了。
“老师，难道您要回来了吗！”
明晦冷淡道：“没有。”
安斯非常失望，“好吧……您要的东西我会尽快找给您的。”
他看见镜头里除了明晦，向引也在。不知道为什么，乍一看向引像变了个人一样。长相和气质他还是熟悉的，但原来那股神秘飘忽的感觉不再，就像雾里看花花影迷离，如今迷雾散去，才真正看见它盛放的澹然姿态。
安斯没有细想，只觉得两人看起来都状态不错，不禁羡慕道：“看见你们这么轻松愉快真是太好了。我们这儿可真是一团乱麻。”
向引说：“我们听说因为迟迟不决定新任院长的人选，很多工作都暂停了。”
“岂止，现在准备搞投票了。有资格参加竞选的，都忙着在院里演讲拉票。还有跑到外面居民区去讲的。研究，是没人有心思做了。”
明晦漠然听着，类似幸灾乐祸或者痛心疾首的表情没法在他脸上捕捉到半分。由此安斯彻底明白了，明晦对研究院已经没有了一点留恋和关心。
明晦不接茬，向引接了，“你不也是候选之一吗？我看见还有七皇子。”
安斯呵呵：“是我家族施压。我自认没能力做到老师的程度，就是去陪跑的。至于黎越，他倒也有意思。”
原来，在皇帝决定投票选出研究院院长后，已经成为弃子的黎越也掺和了进来，在研究院作为明晦学生的工作经历无疑是极好的背书，而且，普通研究员和A区民众不知道他离开研究院的真实原因。不过他的几个皇兄皇弟也不是傻的，立刻就散布出他被明晦开除、被皇帝冷落的真相。总之，他刚掺和进来就被踢了出去。
“不过，他好像还没死心的样子，整天不停地拜访贵族还有高级别的研究员，也不像在游说他们投票，反而问了很多老师请辞前的事情，在打听什么消息的样子。”
明晦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我确实早该把他杀了。”
“淡定。”向引说。
安斯又想起一件事，对明晦道：“对了，您离开A区很有先见之明，不然关于您的风言风语要更加多了。听说，明太妃怀孕了。”
他最后一句话刚一落地，向引拿着的终端便差点也跟着落了地。
明晦：“……”
向引觉得荒谬至极：“怀的是皇帝的？这也太……”
安斯面色也很难看，“黎明宫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告怀孕的妃子是谁，但反而说明了就是明太妃。明院离开以后，皇帝现在是无所顾忌。”
明晦突然打断道：“安斯，如果黎越找上门来，你知道怎么说。”
安斯一愣，点头，“我向您保证过，不会把向引的身份说出去的。我也提醒过我爹别乱说话。”
我的身份？他们在说什么？向引疑惑，却见明晦已经抬手把通话挂断了，有些头疼地伸手按压眉心。
向引想，他一定是被明太妃怀上皇帝孩子的消息恶心坏了。
“出去走走？回来以后说不定安斯就把解决矿石腐蚀性的资料发过来了。”向引提议道。
“好。”明晦缓了缓脸色，拉起他的手。
居民镇的街道上，还是一个人影都难见。天气好像是一成不变的，云还是很多，阳光很少，空气还是很湿润。
“明晰一定会很疼爱这个孩子。”走着走着，明晦突然开口，“如果他能平安出生的话。”
他说得冷血，但确实是事实。后宫尔虞我诈，保不住胎绝不是罕事。
向引说：“希望如此。你的姐姐需要一个慰藉。”
“她那么想看我和你在一起，也是因为她知道这辈子她没法成家了。说她传统也好，顾家也罢。有孩子，对她来说可能也是一件好事。”
“嗯。”
“其实她非常聪明，正经做一点事的话，成就不会比任何人低。”明晦又说。
“嗯。”
“我不会骂皇帝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因为这是事实。”
向引想，这可能是明晦前所未有想推翻皇室的时刻了。
本来就连喜事也算不上，而他甚至也没法送到祝福。
明晦停下脚步，把向引抱在怀里。他更加不能失去向引了。
向引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
利用安斯发来的资料，还有自己手上的，明晦很快找到了解决腐蚀性问题的方案。他也钻进了楼上胡佛的工作间，一起加工宝石。
周围的人都在忙，向引就越发觉得自己无所事事。不过他不是会给自己揽事的性格，该吃吃该睡睡，没事出门走走消消食散散心，连药都忘记吃，咳嗽发烧就自己好了。
“这位先生感冒好了，这位先生也处理好了宝石，二位想去泊湖看看不？”
胡佛开始给他们安排游玩的活动。
“宝石这么快就搞定了？”向引问明晦。
明晦“嗯”道：“配了一个药水而已。接下去就是胡佛的工作了。”
胡佛望向明晦的眼神已经带有深深的敬佩了，“这几天我真是学到了很多。果然人外有人，学无止境啊。”
明晦摇头：“术业有专攻罢了。成品如何，还得看您出手。”
向引对胡佛笑道：“老先生，他在给您上压力呢。”
胡佛擦了擦额头的汗，“最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等两位从泊湖玩回来，应该就能有好消息了。”
“泊湖是哪里？”向引问。
明晦答：“E区最大的天然温泉。”
胡佛说：“两位收拾一下东西，带好换洗的用品，我开车送你们去。现在泊湖人不多。”
等到向引和明晦到达泊湖时才发现，岂止是人不多，除了他俩，偌大一片水面上分明是空无一人……
不得不说，风光是非常好的。不管是萦绕着白雾的平静湖面，还是眼前这位……
明晦看向引，向引也看明晦。
明晦说：“这里没别人。”向引穿着浴袍，腰带系出一把细腰，只露出白皙纤细的胳膊和小腿。
向引说：“你不是别人吗？”
“我还算别人？”
“我也没在你面前脱过啊……”
明晦气得牙痒，猛地转身往温泉深处走去，却好像一下子踩到什么，脚下一滑就栽到了水中！
向引：“！”这人会不会游泳啊！
他下了水往明晦的方向赶去，幸好水深不深，才到他胸口，以明晦的大高个儿来说应该不至于淹死……
周围的水流突然不平静起来，向引似有所觉，却已经晚了，水底一条腿扫来轻轻敲了下他的腿弯，因为浮力向引下盘根本就没劲，一扫就倒。在彻底摔进水里前明晦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后背，没让他呛到水。
“您贵庚了？”向引抹了把脸上的水。就没见过明晦玩心大起的时候！
此时他还没意识到，明晦不是想和他玩水……
浴袍湿哒哒的变得很沉很碍事，向引只得到浅一些的滩上把它脱了，一转身，看到明晦变得很深很沉的眼神，他总算明白过来明晦是什么意思。
向引这下是真的摔进了水里，因为有人坐到了他身上。浅滩的水浅，坐在水里，温热的泉水也只是堪堪盖过胸口。肌肤相贴，平添一丝暖意。还……还挺舒服的。
明晦很满意，“这样也不至于着凉了。”
向引：“……”
“可以么？”明晦低着声音，确认道。
恍惚间，他思绪闪回，回到他第一次对向引表露心意的那晚，他推倒了向引，在克制不住要吻他前，问，“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向引说道，轻笑了一下。
没什么不可以的。而且，也并没有退路。而且，他不吃亏，也不需要他出力的样子。
听见向引的回答，明晦的理智轰的一声，顿时烧得一干二净。
平静的水边，缓缓荡漾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朦胧的水雾蒸腾着，将所有隐秘的旖旎模糊殆尽。
第152章 起源世界49
晚上, 胡佛收到雇主的消息，叫他去泊湖接他们。他们玩够了打算回来了。
两位先生是下午三四点钟去的，现在天都全黑了。幕天席地的, 周围也没什么可玩的地方, 所以满打满算，在水里泡了也得有三四个小时。普通来说, 这温泉是泡得有点久了。
不过, 也因为他们回来得晚, 他趁这个时间彻底完成了对戒。本来，是肯定还有一些后整的工作来不及做的。
他把戒指盒一并带上, 开车前往泊湖。
两位客人一上车, 胡佛又发现了不对劲, 那个高个儿的客人几乎是把他的爱人抱进车里的，而他漂亮的爱人又穿上了他的外套，把拉链拉到了下巴，兜帽也拉得特别低，把整张脸几乎都遮住了。
关上车门，明晦就把向引抱进怀里, 手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后背，像在安抚他。
胡佛想起他们来E区刚下火车的时候，貌似也像这么个情况, 于是了然道, “是泡温泉着凉了吧？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温泉不能泡太久。回去补充水分，好好睡一觉。”
明晦开口, “也许吧，但我觉得应该不是着凉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也有点沙哑。
“砰”的一声, 是向引握拳捶了他肩膀一下。
明晦顺势把住他的手，轻轻撩起他的袖口。昏暗的车内灯光下，隐约能看见手腕星星点点的吻痕，甚至还有齿印。吻痕是明晦干的，牙齿印则是向引自己咬出来的。
想起向引动情时咬住自己手腕也不肯出声，那隐忍害羞的表情，明晦就又忍不住了……
原来做这档事会这么舒服。那种心理上的满足足以填补一开始的不适。而且很快，向引就让他舒服起来了。
向引最后被折腾成现在这样儿，也是因为，明晦尝到甜头以后，向引的“摆布”很快没法满足他了……
如果不是天色渐晚，向引又耗尽了体力，明晦自己也不知道会缠向引缠到什么时候……
汽车高速驶过一处坑洼，使劲地颠簸了一下。向引重心不稳，伸手环住了明晦的脖子，车子恢复平稳，向引却像自暴自弃般，抱着明晦的脖颈把脸往他肩窝一埋，不动了。
明晦心都化了，侧过头，“啾”地亲在向引侧脸。
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向引绯红的眼角和被吻到微肿的嘴唇。宽大的外套领口敞开了一些，他白皙优美的脖子和锁骨也有好几枚显眼的吻痕。向引要披着外套还要把拉链拉到顶，就是为了遮满身的痕迹……
向引还没到家就睡着了，睡得死沉。明晦是把他抱下的车，又径直抱进的房间。
帮向引换了身衣服，又把他的头发弄干，明晦才进浴室清理自己。其实他也有点头晕脑胀的，还是没控制住，闹得过火了。可，谁又能在那个情况下控制住自己呢？
从浴室出来，向引已经换了个睡姿，非常霸道地横在床中间，原本明晦把他的手塞进了被子里，现在也拿了出来。总之，四仰八叉。
明晦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的手上。他从床头柜上拿起戒指盒，打开。这是刚刚下车前，胡佛给他的。不过胡佛把他的委托费全退给了他，还说能给他设计婚戒是自己的荣幸之类的。
明晦把戒指拿出来，端详了片刻，便知道了胡佛这么说的原因。
//
向引翌日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像被车碾了几遍似的，酸痛得连翻身都困难。昨天的记忆涌进脑中，向引简直不能细想。他实在不想承认，请事得以落幕，是因为他几乎哭着求饶了……
而他此刻想翻身是因为，又日上三竿了，窗外的光线浸进房间，有点太亮了些。
不好翻身，但胳膊还抬得起，于是他举起手遮住眼睛，脸却突然被手上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终于睁开眼，看向自己的左手手指。
向引：“……”
这是枚多么漂亮的戒指啊。
铂金色的戒圈上镶嵌着一枚雾黑色的宝石，在自然的光线下，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辉，恍惚间好像有生命力一般，来回流动闪烁着。戒指上的宝石和他见过的K-130切面不一样，虽然璀璨依旧，却并不晃眼，有一种雾面的效果，像是蒙了一层轻纱。
向引猜测应该是明晦做的防腐蚀药水的缘故。
再转头看看床旁边，明晦同样还睡着，左手赫然也戴上了这枚戒指。
唉，这人……
向引轻轻把戒指摘下来看。这么漂亮的戒指，在人睡着的时候送出去……还有上回，没头没脑突然说定制了婚戒也是。明晦这辈子估计是和耍浪漫没什么缘分了……
他忽然摸到戒指内圈，有一排参差不平的凹陷。向引对着光仔细验看，原来是刻得极其精细的几个字母。含义很好猜，是他和明晦的姓名首字母大写。
向引摇摇头笑了。胡佛胆子也不小，万一他猜错了他们的身份该怎么办？这是不是算个小小的报复，谁让明晦鲁莽地揭穿他的身份，迫使他重操旧业呢？
向引看了老半天戒指，等终于把它重新戴回手上，明晦还是没醒。
向引伸手推了推明晦，明晦醒得倒是很快，眼睛一下就睁了开来，不过好歹没跟诈尸似的突然坐起来。他浑身也酸着呢……
什么叫纵//欲过度，看床上这两人就是了。
向引说：“戒指很漂亮，我很喜欢。”
明晦眨了眨眼，“啊。”他头疼，还不太清醒，一下没想起来昨天睡前偷偷给向引戴戒指的事儿。
向引：“……”就说他跟浪漫不沾边吧，话喂过去了也接不住！
“你的给我看看？”向引叫明晦抬手。戒指的设计乍一看是一模一样的，不过向引发现明晦的戒指在侧面开了一个小槽，是唯一的不同之处。可能是怕脱下来搞混了？向引揣测不出大师的用意。
明晦慢半拍的反应终于被向引注意到了，他想了想，耳尖突然红了起来，犹豫着伸手，摸了摸明晦的额头。没想错，呼呼烫。
“您发烧了。”向引说。
“……怪不得。”明晦说。
向引很想问他是不是没好好清理自己，但还是没好意思问。
“自己拿药吧，您比我知道该吃什么药。”
“没什么力气。”明晦眼神委屈。
向引扁嘴，比他更委屈，“我可也没力气照顾您。您看，下次就知道不能这样了。”
明晦笑了一声，“原来你也在想下次？”
向引：“……”
风水轮流转，这回发烧的变成了明晦。然而，这何尝不是他咎由自取呢……
最纳闷的要属胡佛了。他记得很清楚，当晚明明是向引着凉不适，怎么最后发烧的是明晦呢？
第153章 起源世界50
明晦身体素质比向引好了太多, 向引还在浑身酸痛，他过了一天就恢复如常。两人好歹没再随便“纵欲”，跟着胡佛在E区走了几个自然风光很好的景点, 休养散心。
接着, 按照原计划，他们要前往K区了。这才是他们准备长住的地方。
胡佛做着开长途车的准备。地理位置上说, E区和K区相隔不远, 开车来回需要一整天。他问明晦, “你们具体在K区的哪个地方？”
明晦说：“地上住不了人。”
胡佛没去过K区，就算知道K区破败, 也想象不出地表的环境恶劣到什么程度。他惊讶道：“那我该把你们送到哪里去？”
向引这个失了忆的天外首领也问明晦：“现在我们要怎么进地下城？”
明晦说, 在皇室军队踏平天外时, 从地表到地下的通路就已经在修建当中。他给胡佛在地图上圈出了离E区最近的一处通路入口。
很难想象，距离风景如画的E区仅仅几百公里开外，便是飞沙走石，萧索荒废。但事实就是如此，甚至，地表的情况比向引和明晦上次来时, 看起来还要糟糕一些。
向引他们一路经过，放眼已经见不到一丁点绿色，同样, 之前偶尔能见到小批小批拾荒的流民, 现在也完全看不到一个活人了。
如果向引没有失去系统和相关的记忆, 他便会明白，这乃是被当作矿石的世界能量, 开采过度的结果。这不仅仅是星球环境遭到破坏，是这整个世界都在衰弱下去。要不了几年, 这个世界说不定就会因为世界能量枯竭自行消亡了。
环境太过恶劣，在E区养老了十年的胡佛哪见过这阵仗，完全不想久留，轰足油门朝目的地猛开。
离地下通路的入口近了，这才看到零星几个人在活动，应该是采矿的作业人员。说是入口，其实是一个小型的采矿基地，能看到一扇大门不是很欢迎他们似地紧闭着。
明晦对胡佛说：“就在这边停吧，不用开进去了。”
胡佛依言停了车，把行李都从车里拿出来。
向引说：“老先生，回去小心些，回到E区后给明……给我们发个讯息。”
他想着，胡佛没有当面挑明过明晦的身份，他也跟着装傻可能比较好。
“明院。”
不过胡佛好像不想装傻下去了。他想说什么，但最后又自顾自摇了摇头没说，只是扶了扶眼镜，弯腰朝他俩鞠了一躬。
“明院，还有……夫人，保重。”
明晦说：“您也保重。”
汽车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着消失了。
向引拉起防风兜帽，调笑道，“明院还是很受人民爱戴啊。”
明晦冷哼，“得了。现在去这大门后面问问，十个人里有九个说我是暴君的。”
向引想，这也没说错……
他回到正题，“我们要进这个基地吗？绝对有可能被里面的人发现，不放我们下去吧？”
明晦从包里翻出一卷绳索，把几件行李全部扎到一起。
“如果要从这门里进去，刚刚我就不会让胡佛提前把我们放下来了。”
向引明白了，明明不打算走正门，却把目的地设在这里，明晦是想让胡佛以为他们是从正经的通路下去的。这人真是万般谨慎。
也就是说……
“您带了开启假虫洞的系统装置？”向引问，“这就是您偷偷拿走的重要研究材料？”
也没见明晦掏出来什么东西，他们的脚下已经开始生成流沙漩涡了。
“抓紧。”明晦一只手抓住绑着行李的绳索，朝向引伸出另一只手。
向引伸手握住。
下一刻，两人就穿过假虫洞，进入了地下城。
//
歌舞升平、热闹繁华的K区地下已是昔日旧景。那些透明如闪耀晶体的建筑仍然完好地保留着，但人去楼空。所有的天外人早已被逮捕屠杀殆尽，而接过采矿任务的新晋人员都来自别的下城区，他们只知道自己在为A区的皇室和研究院做事，只在矿区和地面待着。因为生怕丢掉工作，他们连往地底看一眼好像都认为是天大的罪过。
因此，向引和明晦很容易便到达了地下城的核心区域。没有人知道，自然也没有人拦住他们。
向引原本以为，生活形势一定会非常严峻，皇室军队早就像蝗虫过境一样把能拿的全都拿走了，他们离群索居，要啥没啥。然而，除了没有人以外，整座矿城一如往常，奢靡的娱乐区闪着花花绿绿的霓虹招牌，工业生产区井然有序地不断生产着他们一辈子也用不完的食材和生活用品，科研大楼灯火通明，仪器和实验样本完好无损，妥善地存放着。
整座地下城，仿若一枚微雕建筑，又像是成为了一块被封入海底或琥珀中的化石，喧嚣着，沉睡着，暂停着。
向引几乎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幻觉。
问题的答案一定在明晦身上。
“您到底从研究院里带出来了什么东西？”他实在太好奇了。
明晦简单地带过道：“类似点火器的东西。同样是一个法则类的装置，不同的是，它没有被限制。”
“所以，它能凭空变出您想要的东西？”
“嗯。”
向引没有惊叹，而是担忧道，“有代价吧。”
明晦说：“身外之物而已。它吃矿石。”
向引终于彻底懂了明晦千里迢迢来到K区的原因。有这么个逆天的造物主装置，他在哪儿不是过日子，来K区无非是因为这里是最容易搞到K-130的地方。等等，那这个装置不能变出K-130吗？这样不就是永动机吗？
明晦看出向引在想什么，吐出俩字，“不能。”
他带出来的当然是向引的系统，此刻帮他做到这些的也是向引的系统，他在离开A区前争分夺秒对它做了初步的研究，发现它是可以控制的，而且也许是因为当时把它从向引身上拿下来的时候自己的血液沾到了上面，它和他之间形成了某种联系，虽然没法沟通，但他脑海里如果有强烈的念头存在，它可以帮他实现。
也是因为明晦做各种测试的时候，叫系统变K-130出来，从来没成功过，他才猜测K-130是否会是系统运转的能量来源。
系统有一些自己的意识在，但不多。给足了矿石，似乎就可以随便使唤了。
明晦不觉得系统认自己为主，他们就是一个交易关系。
在和胡佛一起待在工作间里制作戒指的时候，他特意叫胡佛在他的戒指上额外做一个密闭的卡槽。现在这个生物芯片就藏在他的戒指里，正好扒住顶上的那颗宝石……
当然，明晦不会糟蹋自己的婚戒，等到情况稳定，他就要把芯片拿出来收在科研大楼的机密房间里喂矿石，另作他用。
总之，明晦想到这么前面，K区地下的生活环境是不需要向引担心了。
他本来就是随遇而安的性格，无论是A区研究院那样人多眼杂的环境，还是K区地下安静寂寥的环境，他都能找到让自己过得舒服的办法。更何况，这里的硬件设施比A区只好不差。
他冥冥中还有一种感觉，他们在K区待不了多长时间，最起码，不会在这里了却余生。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生活是没有什么变化的。意外事件产生的频率，也低到忽略不计。一成不变的生活多半会使人窒息，但如果是一对情人，那就论外。即便是待在床上什么也不做，消磨掉一天，和情人在一起，那也不会觉得无聊。向引还蛮乐意看见明晦本来要去实验室，却因为他故意逗他，没辙地打破计划留下来陪他闹的样子……
并不是说，向引心里没有阴霾的时候。他有时会觉得迷茫。
明晦有自己的事做，不止是研究。来到K区他绝不是为了偏安一隅，更像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据向引所知，明晦一直和安斯等人有定期的联系，暗中布置在A区的势力。
那他呢？他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做。诚然他能帮明晦做研究，或者开发点新的吃食之类，做一些有意思的事，但都不是他“要做”的。他只是在僵化地生活。他不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动力的人，否则绝不会从K区地下跑出来，费老么大功夫到A区研究院来谋出路。但，主要是，这动力在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像个没了发条的机器人，就此待机了。
一个被任务驱使的快穿员，也是没有自由的。没有任务可做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浓浓的厌倦。
第154章 起源世界51
主位面快穿局。
又一个快穿员完成了任务, 返回后在陈列室中醒来。简单地对这一次完成的一系列小世界做好总结后，他发起了对主系统的会话请求。
熟悉的黑色幕布滚了下来，罩住视线所及的所有空间。这代表主系统接受了他的请求。快穿员开始自顾自地汇报起来。无数数据流在幕布上流动着, 时而汇聚, 时而四散。
“主系统，您似乎心不在焉。”
敏锐的快穿员发现了数据流的流动异常。
主系统说：“我一直一心多用。”
“好吧。”快穿员从善如流地回应着, 但, 也停下了报告。
主系统搭载了情感模块, 此刻使得它溢出一声头疼的叹息。“你来看看这个，0130号小世界。”
快穿员的眼前浮现出一段具体的视频影像。视频里的画面隐约看得出是一间非常先进的科学实验室, 一位年轻英俊的科学家正在工作。旋即, 门开了, 另一位容貌极盛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站在科学家的身后，胳膊搭到他的肩膀上。科学家放下手上的工作，仰头看向身后的男人，他们对视几秒，就当科学家要抬头亲上去的时候, 画面暗掉了，只留下最开始十几秒的片段。
主系统：“是我这边的自主规制。”
不用看到最后，从这十几秒的片段里, 快穿员也看出, 他们的关系非常亲密。
以及……
“这不是向引么？”快穿员挑眉。
主系统“嗯”了一声。向引的大名, 在整个快穿局都很响亮。“另一个是小世界主角。”
没空继续惊讶那个向引竟然会和小世界主角搅到一块儿，快穿员把进度条拖动到最开始几秒钟, 看主角面前仪器上的东西。
这下他直接沉默了，“……”
主系统说：“前情提要是, 0130号小世界的主角把系统从向引身上拿了下来，向引现在没有任何快穿任务和系统的记忆。”
快穿员：“他没走紧急抽出程序么？”
“紧急程序没起效。”这方面主系统没多说，因为涉及到世界能量的核心问题，而且这样说下去就没完了。
快穿员直接摇头道，“向引自求多福吧。重点不在他的系统落到了主角手里，而是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您恐怕要失去一个有能的快穿员了。”
“……未必没有机会。”主系统沉吟道。
即便它搭载了情感模块，也很难百分百观测出人类的行动，尤其是在强烈的情绪驱使下。它很想知道，0130号的小世界主角，会为了向引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或许，它能藉此找到更高效的方法，来获得世界能量呢？
牺牲一个两个快穿员，完全是可控制的成本。就算这两个快穿员在它眼中是相当出色的棋子，但再出色也只是棋子而已。
“陆宇，去把向引带出来。”主系统对面前的快穿员发布了一项新任务。
//
在0130号小世界里，时间流转着。
向引因为一时间的无聊参与进了明晦的研究中，他上手非常快，周一才第一次听说一些专有的词汇，等到周五便能跟上明晦的思维举一反三。明晦和他仍然时时刻刻待在一起，这次是为了确保他和生物芯片保持一定距离，以免产生什么意外。
因为向引的加入，明晦对于系统的研究进展变快了很多。唯一的问题可能只在于向引体力欠缺，没法像他一样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但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向引一旦累了，明晦也会把工作告一段落，两人一起休息。
向引并不知道，他在帮明晦解开自己来历的谜题。迷题的答案也已经不远。
在他们离开A区大约一年后，皇室对外宣布了星途远征的计划。远征大元帅被任命下来，是皇室中和皇帝亲缘颇深的一个大贵族。没人意外，因为几个月前刚刚尘埃落定的研究院院长，也是这么一个类似的人。
消息公布的瞬间，也意味着剧情原点彻底miss了。
明晦和向引没有错过那枚生物芯片突然的波动，原因来自它接收到了什么讯号。经过观测和分析，他们发现信号的发射源无法捕捉，而且信号本身也经过了很多次的折叠压缩，才扭曲成了他们能够观测到的样子。明晦尝试对信号进行解压缩，信号源仍然完全捕捉不到，仿佛不存在于这个时空之间。
这次异常帮助他们佐证了之前无法彻底证实的猜想。
“原来天外不是来自宇宙的某处，而是来自某个宇宙。”向引说。
明晦不作声。
他研究了系统这么久，一开始单打独斗，后来向引一起帮忙，算上还在A区刚拿到系统的时候，前前后后，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他主要就是想知道向引的来历，以及把向引永远留在这个世界的方法。
他做好了结果会让他震撼的准备，但还是猝不及防。
原来向引是这样的天外来客。不是从别的星球或者别的时空，而是实打实的，他寻找不到的，另一个位面而来。
这意味着，向引如果回去了，他是根本没法找到他的。
明晦突然关掉了面前的屏幕，那关机的架势像是要把屏幕一拳打穿，着实吓了向引一跳。
“这冷不丁的是怎么了？”他问。
明晦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压下把系统直接销毁的暴戾想法。
要让向引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上，得把这个系统芯片彻底销毁了才行。不，销毁还不够，谁知道这个有一定意识的邪门玩意有没有什么别的重塑手段。
有什么办法，可以抹消掉它的存在？
可能是明晦的恶念同样吓到了那枚芯片，之后几天，系统突然不肯合作了，不管向引给它放多少K-130牌小零食，它都不愿意为明晦生成他需要的东西了。
没等明晦威胁它，向引先发话了：“知道没用的系统是什么下场吗？”
芯片恐惧地原地弹了一下，然后继续装死。
向引颇无奈地看向明晦，却见明晦一脸顿悟了什么的表情。
“这是又怎么了？”
“因为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只有销毁……”明晦喃喃着，突然两手抓住向引的肩膀，眼神里逐渐烧滚开某种狂热和执着的情绪，“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在因果意义上可以彻底销毁它！”
向引：“……？”
他只是吓吓系统，明晦怎么是真想把它处理了？不过他无所谓，不听话的没用东西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因果意义，是什么意思？”
他根本没对销毁系统提出什么疑问或反对，反而问起了其他问题。芯片见向引压根不帮它，又颤抖了起来。
明晦被向引的话启发后，想法起得很快，给出的答案简直惊世骇俗。
世间一切都遵循着因果法则。如果他之前做的点火器，或者是某种新的装置可以操纵因果法则，会怎么样？
比如，可以根据持有者发出的一条指令，这条指令是产生特定结果所需要的条件，然后，这个武器可以无视一切外界干扰，直接达成这个特定的结果。
万物脱不出因果律，所以这个效果是绝对真实可靠的。
他想让系统彻底销毁，就可以这么实现。只要往装置中输入“系统已经没有价值”的条件指令，便能达到直接抹杀它存在的结果。毕竟，“没用的东西会被丢掉或者销毁”，是一条再简单不过的因果逻辑。
如果他能够找到一个能导向“向引无法回到那个位面”的条件，那么便能把向引彻底留在这个世界了！只可惜，他掌握的情报还不够多……
听完明晦的设想，向引举手提问，“这和点火器以及系统原本的能力有什么不同吗？您这还拐了个弯呢，点火器和系统可以直接点石成金啊。”
“不一样。那个是无中生有，只能实现具象的东西。一些抽象的指令，它没法完成。”明晦解释完，立刻把凌乱的桌面挥出一片空地，抓过平板火急火燎地忙碌起来。
明晦想掌握这世上一切看得到的，想得到的事物。向引理解了。但同时，他也更加不理解了。
尤其是，他看见明晦以堪称异常的热情，投入到寻找掌握因果律法则的研究中时。
你研究这些是为了什么？彻底掌握世界，难道想成神不成？
“您这是在搞科学，还是玄学呢……”
好像被明晦这样的气势所震慑，向引无意识地没有过多掺和进明晦的新研究中，取而代之的是，他接手了一些和A区沟通联络的工作。
主要是和安斯通话。从安斯口中，向引得知了很多研究院以及皇室的消息。安斯也乐意和向引说，向引比明晦不知亲和到哪去，他在尔虞我诈的贵族和研究院里过得苦哈哈的，在明晦面前他不敢抱怨也不敢说八卦，向引能让他倒苦水是最好了。
比如。
“你知道皇室为什么这么果断地颁布远征的诏书吗？是因为世界各地的环境在这一年间飞快地恶化了，像B区这种重工业区，已经跟人间炼狱没什么两样，简直就像末世再临……”
“原来都这么严重了？”向引惊讶，他们已经一年没到地表上去了，“我看过明院的笔记，他猜测世界石可能真的蕴含着世界的能量，K区荒芜是因为被过度开采了。是不是研究院新上任的院长要求大力开采矿石？”
“没错。布兰公爵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让皇帝满意，加快了K-130的能源采集。如果事实真如老师所猜测，那这个星球很快就不适合人类继续居住下去了……”
向引呵呵道：“这不是正合了皇帝的意？他想尽快实现远征，现在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正好能赶紧跑路了。”
又比如。
安斯：“黎七皇子在这段时间里确实地调查到了一些对你们身份不利的证据，他去请求皇帝调动监察会行动，却吃了不止一次的闭门羹。”
向引皱眉：“身份不利？”他确实出身有点问题，但从皇帝赐婚来看，应该已经证明是小事了。
安斯则以为是这个极疑似天外首领的家伙在装傻，遂也跟着装傻道，“可不是都过去了嘛，就只有他还想做什么文章。他还没放弃，总之我也一直在盯着。”
向引评价：“黎越就是想证明自己比皇帝能干，也比明晦能干而已。”
安斯深以为然。
再比如。
“明太妃前不久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孩，满月后皇帝正式赐了名，情况应该是稳定下来，很难出现大的意外了。”
向引暗中松了一口气。
“也挺奇怪的，明太妃怀胎待产的过程顺利得异常，没有任何惊险的波折，但实际上，后宫贵妃心思不正各显‘神通’的不少。可能是皇帝保护得好吧。”
“说不定是明太妃脑筋好使，规避掉了这些明枪暗箭。你看，明院那么聪明。”都在那里搞玄学了……
“是哦。有可能。”
安斯应了一声，然后另起新的话头，“对了，老师最近在忙什么？还是在研究K-130吗？”
向引勉强地笑了笑，“算是吧。”
他实在不是很支持明晦获得可以操纵世界的力量。
他不想多谈，把话题转回安斯的身上，“皇室你要持续盯好，空中楼阁，大厦将倾。”
安斯正色，“好的。届时我会派兵把你们秘密接回A区。如果要组建新政府，能主持大局的只有明院。”
如今提到造反两字，安斯早不会像很久以前明晦随口试探时那样抖豁了。皇室目前，完全是墙倒众人推的状态，就连贵族的心都不朝着他们了。
向引知道安斯获得了一部分他爹的兵权，提点道，“小心为上，不用着急。他们自取灭亡的时候，很快就要来临了。”
他的语气冷冽，不容任何质疑。
第155章 起源世界52
“我说, 你好歹得吃点东西吧？”
向引拍了拍桌子，把说惯了的您字都给扔了。可见他有点冒火了。
原因无他，明晦的研究热情太高涨了, 把其他基本的生活需求都给烧没了……属于是梦回向引刚遇见他的那时候, 重新化身科学狂人，饭能忘吃, 觉也能不睡。偏偏, 你也不能说他回到以前那样了, 因为，他爱能不忘记做……
明晦偶尔落下几顿饭几晚觉, 向引还能督促训诫一番, 但次数多了, 他也烦。毕竟，谁也不是谁的管家或者保姆。
这会儿听向引催他，明晦看了看时间，发现早已过了饭点。他不是很想打断工作，针对因果律法则的研究刚有一些眉目，他目前模拟搭建出了一套类似系统的人工神经网络, 和系统非常相像只是没有那些个花里胡哨的情感模块。他让它从最基本的因果逻辑开始，比如因为饿了所以需要食物，慢慢地开始训练。迭代的次数越多, 它学会的越多, 在某个厚积薄发的节点, 会真正地掌握一切因果。
明晦抬手输入一串指令，桌上凭空出现了两支营养剂。比起之前用心念和系统交易, 现在系统已经完全是他的工具了。
他把营养剂拆开，“我喝这个对付一下就行。”
向引：“……”
他这下是真的光火了。
他劈手夺过营养剂, 包装内的液体因为他的力道喷出，淋了他一手，也打湿了明晦的衣领和下颌。
明晦终于把注意力投注到向引身上。他表情严肃起来，皱起眉，“你为什么生气了？”
向引甩了甩手，同样紧锁着眉。他伸手指向桌上密密麻麻的显示屏。
“您研究这个什么因果法则是为了什么？是想主宰世界，想成神？”他终究还是把他的不安说了出来，语气并不客气，“过度的掌控欲和探知欲不是好事，你曾经和我说过。但现在呢？你是单纯地想破解难题也好、想推翻皇室操纵世界也罢，差不多就得了。”
向引的语气虽不客气，但情绪是稳定的。不料明晦听完他的话，却一下子激动起来。
“你觉得，我做这个，是为了推翻皇室、主宰世界？”
向引抱着手臂，“哦，那么就不是。这不是重点，我是想说，你像是走火入魔了，这样下去，会有反噬的。因为总归会有你没法掌控、计划不到的意外。”他举了一个极端的例子，“这意外会发生在我身上，甚至你身上，都有可能。”
一石激起千层浪，莫过如此。
“你知道了什么？你想起来了？”明晦猛地站起身，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
“你在说什么，我知道什么了？”向引莫名其妙，把话顶回去，“我知道的本来就没你多，现在更加比不上了——”
他的话尾被明晦掐断。
“不，要是平常，你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简直就像之前……”明晦步步紧逼，他看起来自成一套逻辑，却又显得无比混乱和慌张，“还是安斯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你碰过系统了？！”
向引没见过明晦这么失态，像突然魔怔了一样，他唰地撕开手里另一支营养剂，直接往明晦脸上泼，“我一直都是这样。你清醒一点！”
“……”
冰冰凉凉的液体冷冻住了焦躁灼热的气氛。
明晦愣愣地看着向引。是，除非被系统影响，否则，向引一直都是这副稳定冷静的样子。看起来很温和，但触及到他的那根线时，他会残忍地露出锋利的机锋，打破一切假象。
如果向引真的重新获得了系统有关的记忆，恐怕早不会还有心思和他说这些话了吧。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施以比杀了他还要残酷的刑罚，直接离开他。
整件事很简单，是他没好好吃饭，向引生气了而已。会突然吵起来，全是因为他做贼心虚。
向引也是担心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才劝解他不要钻得太死了。
但，不可挽回的事情早也已经做了。他夺走了向引的系统，就要做好瞒他一辈子的打算。什么主宰世界，他压根没那么宏远的野心，推翻皇室，也压根不需要因果律武器来实现。
研究这么大的一个课题，只是为了加固一个小小的骗局。
“对不起，”明晦开口，“我可以保证我不会滥用它。但这个因果律装置我非做不可。”
“你不用向我保证，我是没法约束你。”向引的语气听起来还是那么阴阳怪气。
言下之意，你对不起没对不起到点子上。
明晦想了想，重新说，“对不起，我该听你的，该吃饭就吃饭。”
“还有呢？”
“该睡觉就睡觉……”
向引终于抬了抬下巴，矜持地赦免了他的罪行。
明晦熄了实验室的灯，和向引去隔壁的休息间吃午饭。走廊里没开灯，一片黑暗中向引开口，是低低的无奈的声音。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样一起度过的时间才能更长一些，这道理都不懂吗。”
明晦的鼻子突然没来由地一酸。在漆黑的走廊里，只有脚步声回荡。但他从未像这一刻一般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丑恶。
//
明晦对玄学武器的研究仍然一意孤行，不过上次吵过一回后，他作息好歹恢复了正常，也不那么神经质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向引不再费嘴皮子劝说明晦什么，他的精力也被其他重要的事情牵绊住。
A区的局势一天天动荡起来。环境已经恶劣到寻常时间根本没法出门上街的程度。贵族们华美的居所沦为了避难的防空洞，每天除了待在房间里哪里也去不了。资源的消耗反而因此增加了，特别是皇帝宣布远征计划后，需要准备大量的生活物资供星际航行间使用，但研究院中能用的生产线就这么多，久而久之，A区的皇室和贵族们发现吃穿用的品质都滑起坡来。
生活质量一滑起坡，皇帝就找上新任研究院院长布兰，要他加快进行远征计划，好早日离开这座地狱星球；布兰一下令加紧开采K-130、扩张生产链，生态环境势必变得更加恶劣，采矿、生产的工作效率势必也会受到影响。物资跟不上，于是皇室贵族们的生活质量往下一滑再滑。
完美的恶性循环诞生了。
这还是小事了。整个世界的衰败所带来的蝴蝶效应，不是几句皇亲国戚的牢骚可比的。A区，或者说是皇室，本来就是靠吸其他城区蚂蚁们的血才光鲜亮丽地活到现在，目前他们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可见蚂蚁们已经快没有血给他们吸了。
皇帝对新任院长的不满显而易见，还有远征大元帅也如是。即便他二人是自己花了好么长时间钦点出来的。在皇帝看来，两人循规蹈矩，只会按照旧办法做事，让更多的蚂蚁投入开采和生产工作。他们根本没明白蚂蚁死得越多，他们的日子就越难过。皇帝想让两人拿出一个实现起来更高效的远征方案，案上迟迟也没有一个方案的影儿。不止是皇帝，研究院基层研究员们不满的声音也大了起来，都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他们呈上请愿书，想请他更换院长人选，或者把明晦从K区请回来重新主持大局。
再看到明晦的名字，皇帝的心情不再那么暴怒。没有对比没有伤害，明晦在时，他是过得非常舒服的，哪会沦落到现在要啃冷罐头，重新拾起营养剂充饥的日子？他把明晦逼到K区地下苟活这么久，苦也吃得差不多了……如果明晦回来，一定能提出更好的方案，能让他早日坐飞船到达新家园吧？
虽说是身处江湖之远，但皇帝在想什么，根据目前安斯讲述的形势，向引完全能囫囵猜出个九十成。事实上，A区的形势会发展到现在这样，有不少来自向引和明晦的推波助澜。比如，研究员们向皇帝请愿这事，从开始的舆论到最后的上书，便是向引指示安斯在院里传播开来的。煽风点火、转移视线，诸如此类的手段，向引一点儿没少用。另外，还有狐假虎威、借刀杀人之类……他一直打着明晦的名号指挥安斯帮他办事。
“你差不多可以派人过来了。”某次通讯中向引寻摸着，对安斯说。
“会不会打草惊蛇，太早了些？”安斯问。A区局势是很不稳定，但也不至于立刻就到了要揭竿而起的时候。
“你要是担心，可以派你手下最靠得住的人来接我们。而且，就现在环境的恶劣程度，还不知道来K区要多久呢。”
安斯答应了下来，差了一小组他觉得能力上佳的近卫兵秘密从A区出发，往K区赶。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向引料事如神，几天后，就出了大事。
安斯的紧急通讯，是在一个傍晚打来的。
“宫变了！我派的人两天后能把你们接回来，现在是发动政变最好的机会了！”
明晦和向引对视了一眼，向引问，“什么情况？”
据安斯所说，黎越今日下午时请见皇帝谈论政事，言语间发生了冲突，不料黎越激动中竟拔出一柄匕首，捅向了皇帝。几个皇子赶来救驾，却互相战成一团。皇帝被黎越捅了好几刀，伤得很重，目前被紧急抬到皇宫中配备的医疗舱中救治，几位贵妃在照顾着。
明晦道，“别让他待在皇宫里，用一个‘送到研究院治疗更加放心稳妥’之类的理由把他弄出来，半路上杀了就行。”
向引补充道，“安斯你不用出面主动去提，这会儿想要二世命的人有的是，他们会出手。”
安斯应道，“好，等你们回来的这几天里，我便组织人手造势。”
向引又说了一些更加详细的计划让安斯部署下去。挂掉电话后，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明晦的玄学武器，“它迭代到什么程度了？政变这么突然，您要怎么带走它？”线路一大堆屏幕好几个，着实不是可以随便拎着就能走的东西。
明晦说：“正好，我这边也差不多了。”
他重新拿出向引的生物芯片。向引的系统对于明晦来说已经没用很久了，明晦不给它小零食啃，它慢慢就待了机，表面都浮起了一层薄灰。现在躺在明晦戴着手套的手心里，它也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对自己的结局认命了一样。
明晦把系统随便放在桌上，往因果装置中输入了一串指令，紧接着屏幕上弹出一个窗口，需要他确认。明晦把手套脱下来，往屏幕上一贴。然后，仅仅是一息之间，又或是一个眨眼，刚刚还在桌上的系统凭空消失了。
向引目不转睛地看着，“系统这就彻底消失了？”
明晦：“与其说消失，湮灭更妥贴些。”
向引早有心理预期，但亲眼见到这种一点也不科学的科学事件，心里还是极度震撼。问明晦这个装置怎么带走，看来也是多余。
“说来，一直没问过系统的来历。现在看来，应该是天外的核心科技吧？您才销毁得这么果断。”
明晦模糊地“嗯”了一声。
刚刚抢夺下向引系统的时候，还有后来得知向引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他设想过无数种向引强行留下来的结局，无一不轰轰烈烈。但实际上真正实现的时候，却是如此平静。
他现在总算可以说，向引已经完全属于这个世界了。
第156章 起源世界53
安斯派来接向引和明晦的小队在宫变后的第二天凌晨提前到达了。
为了节省时间, 他们是开直升机飞过来的。趁着夜色，向引和明晦在地下通路的入口处，用小队队员放下来的软梯上了直升机, 没惊动在采矿基地里休息的工人。其实惊动也无所谓, 但属于是不必要的麻烦了。
舱门一合上，向引便弯下腰疯狂地咳嗽起来。他没想到, 外面的空气会这么差！
有队员给他递来一只氧气袋。
明晦帮着向引让他吸了几口氧后, 向引终于缓过劲来, 开口对那个队员道谢。
“小事儿，应该的。”那人笑道, 旋即自我介绍着, “我是安斯辖下的近卫队员, 陆宇。”
他身形和明晦差不多，不过明晦的身高是让他看起来越发阴沉，显得气势逼人，而陆宇的高大配合上他阳光开朗的笑容，则显得非常可靠。
陆宇看向引面色潮红，爬个软梯的功夫就出了一额头的汗, 还在不停吸氧，不禁皱起眉道，“你……您身体为什么这么差？”
向引还没答, 明晦便接过话来, “他体质有损。”
陆宇追问, “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向引捏了捏氧气袋，听见明晦的语气不客气了起来, “你不应该先介绍一下你其他几位队友么。”
陆宇回头看驾驶室的队员，“哦, 没事，他们都听我的……”
“还是介绍一下，这样以后有事我就不找你了。”明晦说。
“……”陆宇噎了噎，本能感受到了世界主角的不好惹。他用余光瞟了瞟柔弱无助的失忆同事，选择收敛一些，不触明晦的霉头。
他得获得机会和向引独处，才能伺机告诉他他忘记的真相。
“这是弗雷，这是苏山，这是……”陆宇老老实实过了一遍小队其他队员的名字，不过，因为直升机噪声太大，前面驾驶室的人压根没听见陆宇在说什么，于是，也没回头打招呼……
明晦和向引还得面对陆宇这张嘻嘻哈哈的脸。
“时间太晚了，两位先抓紧休息吧，正事天亮再聊。”
选择识相的陆宇却没再扯淡，给明晦递上两副耳塞，眼神都没往向引那瞟一下，便转过身去，靠着机舱壁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明晦脸色确实没那么臭了。
向引对他俩为什么刚认识就莫名其妙杠上一点也不感兴趣，拿过耳塞二话不说就睡。现在从K区回到A区，生活条件却是倒了个个儿，由奢入俭了。他得抓紧时间休息。机舱壁震得人脑瓜嗡嗡的，座位靠背也板硬，他只好往明晦身上靠，慢慢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明晦换了换姿势，把向引弄醒了。
向引睁开眼睛，拔掉耳塞，轰隆隆的飞行噪音立刻灌进了耳朵中。他坐直身体，看见陆宇和明晦也醒了，似乎正在聊着什么。
再往窗外看，外面仍然是一片漆黑。
“在说什么？天还没亮，怎么不再睡会儿？”向引问。
陆宇笑道，“天早亮了，您看看时间呢。”
向引点亮终端一看，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可这天色……分明不是八点的样子啊！
向引捂脸，“这也能叫天亮吗……”
明晦说：“我和这个近卫兵刚刚就在说这个事。我们离群索居的这一两年间，看来环境恶化到了白天也见不到太阳的程度。空气中全是火山灰一样的粉尘，遮天蔽日，所以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向引：“那我岂不是没法再出门？”
陆宇摇头，“现在也没什么人会出门。除非是只能做些室外工作维生的下城区人。不穿防护服也是不行的。”
向引沉思着，“新院长上任后仍然秉持着明晦的旧方针，并没有做什么大胆的变动。仅仅是加大了K-130的开采力度，就会恶化得这么迅速吗……”
“不会。”
“应该不会。”
明晦和陆宇一齐给出了答案。不过，明晦作为绝对的权威，回答得比较保守，只是一个小兵的陆宇却十分斩钉截铁。
向引奇怪地看了陆宇一眼。
陆宇宕开话题，“A区的情况稍好一些，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不用担心。目前我们要解决的最大问题是，”他把手掌摊开朝明晦比了个请的手势，“您准备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明晦冷眼看陆宇，“皇室还有监察会，该杀的杀，该关的关。”
“您是想自立门户。”
“不，太麻烦了。”明晦否认。他对醉心权柄之类的事情完全没有执着。
看来是私仇啊……陆宇心中啧啧。
“不论您是什么打算，回到A区后，应该是要脚不沾地了。您的一举一动都会是贵族们站队的方向标，对整个世界都有蝴蝶效应一般的影响。万事慎重啊。”陆宇说。
“关我什么事。”明晦丢下一句。
陆宇沉默了。
向引一听笑了，“合着如果明天世界毁灭了，您也可以接受咯。”
明晦答得挺认真，“能跟你死一块儿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向引：“……”有外人在，这人就不能说得含蓄些吗？
陆宇：“……”总感觉，主系统给他挖了个大坑……
//
又过了一整天，小队顺利带着明晦和向引到达了A区。
在这段时间里，皇帝仍然在皇宫里抢救，没能“顺利身亡”。另外，除了他静养的那间房间，黎明宫的其他地方都一片大乱。皇子们互相拉帮结派，监察会没有皇帝谕令，竟然就把始作俑者黎越简单地禁了足，等待后续调查。平时野心勃勃的贵族们此刻却兀自不动，互相推诿起来，他们现在倒是非常清醒，明白虽然大好的弄权机会就在眼前，但谁第一个出头，谁就会是最先出局的人。因为，他们都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担住这样一个摊子。
于是，皇宫的时间像凝固住了一般，不再流动，似乎就在等待明晦和向引的到来。
一行人下了直升机，陆宇换了一辆长身轿车，开车送两人进入A区的中心城区，研究院和黎明宫的所在。
在车上，关于前几日的宫变，向引和明晦通过陆宇的叙述知道了更为细节的前因后果。当然，陆宇说是那天他正巧在议事厅门外当值，但实际上是他的系统帮他监控下来的。
皇帝和七皇子的会话一开始还算平静。依旧是黎越的老生常谈，他拿出了一些走访的笔记和录音文件，又提交一份把它们整合在一起的报告，报告里用缜密的逻辑和毫厘必究的细节，一步步得出了结论：明晦的伴侣向引是天外中人，地位绝对不低，而明晦早已背叛，以向引为中间人勾结天外。
黎越请求皇帝立刻签署逮捕令，把明晦和向引抓回来处死，这样天外这个邪//教组织就再无死灰复燃之可能了。
任谁看都要承认，黎越做了一份非常周密的调查报告，皇帝却觉得他聒噪烦人得要命。他把黎越的材料直接扔掉了。两人开始争论，几轮下来，皇帝的话概括一下中心大意就是：
“你的东西屁用没有，别再想着证明自己的能力，现在你都不配上台展示。我确实打算把明晦他们抓回来，布兰坐不了这个位置，明晦的苦也吃够了，我要明晦重新回来主持大局。”
黎越怎能不气血上涌？他都失去理智了。等他反应过来时，皇帝已经浑身是血倒在地上，而凶器是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佩戴上身的匕首。
他衣服上手上都是血，用皇帝案上的茶水冲洗掉了手上的血迹，然后把沾血的外衣用匕首切碎，刀上的血迹，也一并抹去。他就这样施施然离开了议事厅，回到了自己的居所。皇帝遇刺是直到近臣进来奉茶时才被发现的，近臣的尖叫声引来了其他人。这也是皇帝如此重伤的原因。血都快流干了……
案发后黎越虽然冷静地处理了现场，但毕竟做不到完美犯罪。凶案的嫌疑人锁定得很快，但他迟迟没伏法。他不可能再对皇位有什么威胁，其他的皇子们自顾不暇，哪有空管他是死是活；监察会没有皇帝撑腰，行事畏缩起来，称他的罪行罄竹难书，简单地处死太过便宜他，需要商讨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刑罚。
陆宇绘声绘色地讲述完，感叹：“恶人自有恶人磨，就是这样的吧！”
明晦评价道：“要是皇帝醒来发现捅他刀的人还活蹦乱跳地活着，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气死过去。”
向引摸了摸下巴，没搭腔。皇帝到现在还没嗝屁，出乎他的意料。他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陆宇说：“明院，我先把你们送到皇宫去，你们先探望一下皇帝。”
明晦点头。他没来得及对皇帝下手，就被黎越抢了先，当然很乐意送他最后一程。
向引一直看着窗外，这时道，“话说，为什么要专门坐车去皇宫？直升机明明也能到。”
陆宇适时踩下刹车，缓缓拐进了中央大道。“因为，很多人都上街在等着欢迎你们。”
车头拐过路口，露出了漆黑的街道和无数白森森的人影。
A区的环境情况确实没那么糟，天色还算有一些能见度，惨白惨白的，空中飞舞着雪花大小的白色尘埃，车窗上很快就薄薄布满了一层。能看见路边有很多人穿着防护服，直直的坡道上一眼还望不到头。说是万人空巷，那肯定夸张了，但这种时候还能有这么多人夹道欢迎……
“看来安斯花功夫请了不少人……”向引说。
他们离开A区的时候，可是基本没人晓得。
陆宇赶紧拉一波明晦的好感，“安斯真没请人，只是放出了消息。是明院声望惊人，才让他们自发地上街迎接啊。”
明晦：“呵呵。”
向引：“你别说了，他不爱听人夸他。”
陆宇：“……”马屁拍歪了！
//
多年以后，当世界迎来真正的毁灭之时，很多人不禁回想起了明晦和他的伴侣乘车重返A区，缓缓驶过中央大道，下车登上皇宫长街的场景。
下车时，明晦和向引都没穿笨重的防护服，明晦撑着一把黑伞，向引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围巾把下半张脸都牢牢遮住。
“明院回来了！A区有救了！”
人们欢呼的声音即便隔着从头包到脚的防护服，也响亮得清晰可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这么人前来欢迎，两人上台阶的步速非常慢。原本热闹喧哗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目送他们穿过白色的人群白色的街道，踏上白色的御前长阶，然后消失在如今也一片雪白的黎明宫。
前厅空空荡荡的，一个前来接待的侍从都没有。向引和明晦四处踅摸了一圈，还是选择在原地等陆宇停好车过来带路。
“皇帝目前不在他的寝殿，因为事发时情况紧急，医生们不敢乱动他的身体，于是把医疗舱就近停放在议事厅中。”陆宇说着，带着两人推开了议事厅大门。
并不是想象中惊慌失措哭丧哀嚎的混乱，厅内甚至称得上安静，打眼一看，只有十人不到，还基本都是女人。一台医疗舱停放在大厅的一角，正闪着幽幽的蓝光。
向引皱了皱鼻子。离事发过去几天了，他刚踏进来时仍觉得有一股血腥味，挥散不去。他在心里忍不住笑了一声，皇帝身受重伤，来陪护的竟然只有他宠爱的几个女人。皇子们、大贵族们，不知所踪。可能是他和明晦没赶上看望的好时候。
厅里除了皇后以及三两位贵妃之外，就是几个侍女。唯一一个男丁，看着是个医生。
还有明太妃。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裙子，隔了这么长时间再见，她看起来憔悴了一些，明明生产好不久，人却看着比上回见时清减了不少，裙摆宽大的白裙子就像挂在她身上似的。
见到明晦和向引进屋，皇后和几位贵妃纷纷低下头回避，只有明太妃露出了一个亲切的微笑，一下子消弭了隐约的隔阂。向引也冲她笑了笑，明晦点头略作招呼。
皇后扯起话头，道，“太妃，今晚陪夜辛苦你了，我们这便回去休息了，明天早上再来替你。”
她察言观色，分明是看出了明晦和明太妃关系其实不差，因此提出离开，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最主要，是给自己卖个好。
几位贵妃看见明晦向引，却不想走，想留下来探探目前宫外的形势，其中一人道，“时间还早，我想再陪皇帝一会儿。”
皇后直皱眉。明太妃此时干脆直白道：“我要单独和明晦向引说话。你们都下去吧。明天再陪不迟。”
该说不愧是明家人，明太妃笑起来那么天真甜美，板起脸时竟也有几分威压。除了那位医生，其他女眷呼啦啦都卷出了议事厅。
“明晦这一回来，皇室真的要垮了。是杀是剐，都有可能。都收拾东西趁早逃跑吧。”走廊上，皇后对其他女人说。
一位贵妃戚戚然地扯住皇后的袖子，“可是外面现在这个样子，除了皇宫，我们还能去哪呢？能活得下去吗？没有子嗣的妹妹早就在准备行李了，可我们这几个给那个老混蛋生过小孩的呢。皇后不用安慰我，这世道已经如此，我宁愿相信明院会网开一面，也不想到皇宫外受苦。”
另一位贵妃不赞同，硬声道，“世道已经这样，难道不应该走到哪算哪吗？我不愿坐以待毙，反正我是可以抛下那对废物父子给自己挣生机的。”
皇后轻叹一声，她不搭腔，只是挥退几个还想偷听门内谈话的女人，慢慢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
门内，明太妃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手不断地按压着太阳穴，看起来比刚才还要疲惫几分。那个医生半蹲在她边上，手法娴熟地帮她按摩后脑勺。
“先让你姐姐去休息吧，她还有宝宝要带呢。”向引对明晦说。
明晦捕捉到了一些异常，“皇帝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明太妃咯咯笑起来，“挺稳定的啊。”
向引径直走到医疗舱跟前，肯定道，“是已经死了吧，他。”
他伸手直接掀开了舱盖。
第157章 起源世界54
医疗舱里的确实是黎恩二世, 但他青白死灰的面庞毫无生气，任谁看都是一副死相，毫无疑问, 完全是一具尸体了。也就是躺在医疗舱里, 不然那腐朽烂臭的味道早掩盖不住。
向引眯起眼睛只端详了几秒，明晦便走过来, 合上了舱盖。
向引说, “您不看看他的惨相吗, 你们说是仇人，不为过吧。”
“不看, ”明晦的语气非常嫌恶, “恶心死了。赶紧推出去扔了。”
那医生说：“明院, 二世薨了的消息还没散出去，所以还不能……”
“听明晦的，”明太妃在他身后道，“今天以后，这个消息就能散出去了，不是吗？”
明晦叫一直在门口待命的陆宇进来, 把医疗舱推出了议事厅。
“怎么回事？”他问医生。
医生看了一眼明太妃，明太妃接过话茬，“我来说。人是我杀的。”
向引：“！”
皇帝果然没逃过一死, 这他想到了, 但没想到, 是明太妃下的手！
医生急道：“明明是您撞破了几位侍女……才……”
明太妃不高兴道：“侍女是我的人，说是我杀的怎么啦？我还恨不得动手的是我呢。”
医生低头顺从。
向引玩味地歪了歪头, 明太妃在外表现持重，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露出活泼生动的本性。
明太妃又把来龙去脉说得更为细致了些。原来, 皇帝遇刺被发现后，是立刻就放进医疗舱中救治的，当时的情况也是在慢慢好转。很快议事厅就围满了来探望的人，但医疗舱关着，没有表演舞台，皇亲国戚们待了没一会儿就想离开。监察会正在取证，贵妃们哭哭啼啼，那时是场面最混乱的时候。这时，是明太妃站了出来。她提出皇帝需要安静的环境治疗，而她因为带娃的原因已经习惯了晚上少觉，就由她和医生来熬夜陪护，其他人在这也是添乱。
“我此举本来就不怀好意，但具体要怎么做，我也没有完全想好，”明太妃用温软清脆的嗓音缓缓讲着，“我心里乱乱的，便想和医生说说话。把其他人都遣散后，我留了几个侍女看着皇帝，和医生一起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了看宝宝。等到我们再回到议事厅时，就见……”
就见医疗舱大开着，她的侍女们正七手八脚奋力猛掐皇帝的脖子！
明太妃和医生奔过去一看，皇帝已经没气了。
皇帝本就塞进医疗舱没一会儿，还命悬一线着，几个人又使猛劲去掐，就算都是纤弱的女孩子，就算皇帝再有天子气护佑，结局也只有一个死字。
几个侍女也是见机会绝佳，一时冲动行事，明太妃赶来后她们伏地大哭，却坚决不认错。
“皇帝本就该死！我们作为娘娘的侍女，这么多年眼睁睁看着您熬着过日子，断送青春断送幸福，每天强颜欢笑陪着那个罔顾人伦的变态！我们为娘娘把他杀了，死也甘愿！”
在深宫中，有缘人无法用情，有情人无法厮守。
明太妃看着侍女们，一时动容。
这时，医生果断合上医疗舱，重新设置了程序，让它处在工作状态中。
“他死得不是时候，好在早晚都是要死的。如果能找到机会公布死讯，那是最好；如果在之前被发现了，我来承担责任。就说我没发现医疗舱出故障了。”医生说。
“唉，你……”明太妃转过身去，忍住没有掉泪。他们是在一年多前认识的，他诊断出她怀上了皇帝的孩子。一开始他只是定期给她做检查，后来，时常偷偷过来陪她聊天解闷。她孕期遇到了种种险境，如果没有他，她的宝宝一定不会平安出生。
“把这两天挺过去就好了。明晦很快就回来了。”明太妃安抚医生。
两人一合计，下定了决心。
“所以，皇帝其实在遇刺后的当天半夜就死了。”听完明太妃的讲述，向引道。
从他和明晦接到消息，到回到A区，有三四天的时间。这三四天里明太妃精神和心理上的压力，一定特别大。因此，她脸色才这么差。
“你们回来，我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真是太好了。”明太妃由衷道。
向引说：“你们去休息吧，这几天肯定都没好好睡觉。”
明太妃站起来，笑道，“在这之前，要不要来看看宝宝？”
向引和明晦对视一眼，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
深夜，宝宝睡得正香。粉雕玉琢的一个小男孩，皮肤很白，眉眼很像明晰。不过，硬要说没什么好看的，一个睡着的小婴儿除了他的母亲，其他人也不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好久。两人让明太妃早些休息，没耽搁多少时间，便离开了黎明宫。
安斯听说他们到达A区，已经在皇宫门口候着了。现在这黎明宫，是个人物都能随便在大门口晃悠了。
明晦问向引：“我要去安斯那里谈起兵的事，你怎么打算？”
向引余光瞟了眼陆宇，打了个哈欠，“我不太想加入。有点困了。”
安斯说：“那让陆宇送你回去吧，你们A区的房产是在哪里？”
陆宇等的就是这个，连忙作低眉顺眼状，撑开伞把向引护得结结实实。
谁料向引明晦两人面面相觑。什么房产，不知道啊！皇帝的封赏就跟闹着玩儿似的，他们当时也一直住在研究院，之后又火速离开了A区，压根不关心手上有几套房……
安斯和陆宇捂脸，这就是真正的权贵吗……
最后还是决定向引和他们一起回去，安斯给向引安排一个房间休息。
陆宇算盘落空，略显失望。
安斯在研究院洗牌易主后，就离开了研究院，跟着他爹带兵了。这几日，他家门口都是门庭若市。越是深夜，留得越晚的访客，份量就越发的重。
更别说，现在明晦也到了。
这场面，属实非常的热闹。看安斯家那些客人精彩的脸色就知道了。
安斯把向引带到一间空房跟前，向引开门，冲陆宇抬抬手。
“安斯，我想借这人在房间里护卫一下，没问题吧？”
“当然可以。”
明晦看了看他俩，皱眉但没说什么，和安斯去会客了。
什么叫峰回路转啊？陆宇跟着向引进了屋。向引单独把他隔开，很明显就是发现了他一些不对，人失忆了智商还是在的。
果然，向引一点没有犯困了要休息的样子，让陆宇拉张椅子坐在他对面。
“两天里你露出了很多破绽，”向引说，向后靠在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还都是露给我看的。”
陆宇说：“你起了疑心，也不知道我有什么意图，你凭什么还敢和我两人独处？你不觉得我们武力值相差很悬殊么？”
向引指了指他，“凭你现在这副喜滋滋的样子。”
他心里非常奇怪，特别是现在。因为陆宇不但没有被揭穿的恐慌或者故作镇定，反而有种喜闻乐见的感觉……
就直觉来说，向引没感到陆宇对他有什么威胁。
但这样，就越发奇怪了。奇怪到他忍不住问了。
陆宇耸肩摊手，“好吧。是因为我说得太多了么，比如黎越杀人的场景之类的？”
“确实是其中一点。你说你在议事厅门外值班，又说黎越杀人后从门口大摇大摆离开。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你可以说是你作为反皇室派，故意把黎越放走了。可监察会调查过后你也什么事都没有，他们不敢处死一个嫡皇子，但你一个小小的近卫兵，他们没道理放过。”
向引敲敲沙发，“也就是说，其实当时议事厅门口根本没有人才对。”
除非，黎越没从议事厅大门离开。但议事厅只有这一道门，且没有窗户。
陆宇摇头笑了。他举起双手摊开手掌，投降道，“这件事可以有很多解释方法。比如，是我装x了，其实是听别的同事说的然后添油加醋了一番；或者我的上司安斯已经买通监察会放我一马；又或者是因为我和监察会达成了合作，在日后审判黎越的听证会上，我作证以后他们会给我一大笔钱远走高飞……就像你曾经和二世说好的那样。”
向引规律敲击沙发的手指一顿：“你是什么意思。”
陆宇：“你不记得么，是你被皇帝单独接见，你提议让他们指认你为天外内应的事啊。”
见向引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陆宇“嘶”了一声，小声自言自语，“不应该，我拿到的剧情是这样的啊……”难道，这也忘了？
向引撑着脑袋，用力晃了晃头，想藉此回忆得清晰一些。
“我记得。不过……”
不过，这段片段就像掩埋在重重的记忆碎片之下，如果不刻意去翻找它，那么它就永远不会出现。
甚至，陆宇提起这件事时，他的感觉，就好像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一般。
他为什么会忘了他和皇帝的这桩口头交易？而且，他为什么要插手进这种无聊的事，帮助皇室让明晦下台？
向引混乱了起来。陆宇的心则放了下来。
即便世界主角夺走了向引的系统，让向引忘光了相关的记忆，但蛛丝马迹仍然会残留，让逻辑前后不通。就比如这件事。
失忆的向引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做出偏帮皇室陷害明晦的事。因为这是急于暴露身份结束任务的向引，才会做的。
陆宇终于正色起来。
“关于我如何目击黎越杀人的矛盾……我随口就能说出很多解释，但，我就是来告诉你真相的。”
第158章 起源世界55
“我就是来告诉你真相的。”
向引看着陆宇, 不响。
什么真相，陆宇说的话，他没有相信的理由。
“需要我说更多么？比如, 你第一次去看点火器的时候, 还有点火器交付后你和明晦在试验场，你为什么会两次都意外昏倒？”
“这是两年前的事。你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向引反问着。随着陆宇翻出一桩桩尘封在脑中的事情, 向引已然明白, 不论陆宇口中所谓的真相是什么, 他确实切实地掌握着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继续说谜语人的话不会增加什么说服力，陆宇遂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脖颈, 把系统取了出来。
他取出芯片的情况和向引当时不同, 所以离开身体暂时也可以运作。
快穿局制式的东西, 长得一模一样。向引看着他手里的生物芯片，睁大眼睛，“这是……”
陆宇大方地把系统往他眼前递了递。
“你见过类似的芯片么？”
向引点头。
陆宇直接道：“那是你的东西，丢了出大事！赶紧想办法拿回来去。”
“已经处理掉了。”
听向引这句话，陆宇摆摆手，“那是明晦不想你离开这个世界, 把你的系统给抢了！他肯定没扔掉，他平时收纳东西的习惯是怎么样的？”
向引没顾得上陆宇话里巨大的信息量，先说明白之前的问题。
“系统被处理掉了。现在渣都不剩, 不如说, 已经完全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哈？”
“明晦做了一个因果律武器, 成功后第一个就把系统从因果层面上抹杀了。”
陆宇：“……！！！”
这回换成陆宇满脸迷茫，整个人都混乱了起来。
他能理解向引说的因果律武器, 这东西在主位面并不是什么罕见物事，有广泛的应用。在主位面这样可以遍览低级时空的高级位面中, 这种能追根溯源、简单粗暴的东西，需求是很大的。
但，这是在小世界啊……都不是大炮打蚊子了，本身，这种究极大杀器，怎么可能存在于一个连星际远征都要琢磨半天的小世界上呢？！
向引只见陆宇突然没了吊儿郎当十拿九稳的劲儿，他重新看向陆宇的那块芯片。
“可以碰吗？”他问。
陆宇找回思维，说：“我拿出来就是让你碰的。你的系统还没被销毁的时候，明晦从来没让你接近过它吧？”
向引：“……”
不用陆宇再说，他也明白了，明晦知道所谓的真相是什么，还隐瞒住了他。同样，不用猜测，这个真相一定和自己息息相关。
向引毫不犹豫，伸手就朝陆宇掌心的芯片抓去，他速度很快，陆宇本想提醒他，他接收到的信息会完全颠覆他的认知，但还没开口，向引的指尖就摸到了系统，把它收进了自己掌心里。
陆宇耸耸肩，专心筛选出主系统交给他的剧情。除了系统自主规制的画面外，向引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秒，到系统被切断联系的最后一秒，都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了。不过陆宇的系统里还存着陆宇的任务“录像”，如果他不专门把向引的录像筛出来，那么向引在彻底侵//犯他隐私之前，就会被庞大的记忆量烧坏脑子了……
“呃！”
饶是如此，读取到记忆的一瞬间，向引仍然闷哼一声，一下子弯腰双手抱住了脑袋。
茫然、震惊、痛苦……陆宇清楚地看到随着记忆的注入，向引变得极度复杂和挣扎的表情。
陆宇知道，向引和世界主角之间是有感情的。他见过无数明知自己的归宿不在小世界，却甘愿永远驻足的快穿员。向引的情况更特殊些，他甚至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完全和小世界土著没两样。这段时间，还是他和世界主角之间最安逸美好的时候。
他会不会也不愿意回去？
看见向引痛苦的神情，陆宇不禁思考起来。
向引失去了系统，现在也有不小的概率不肯回到主位面，那么主系统让他前来救援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当啷”一声，是向引握不住系统，芯片落地发出的声音。陆宇赶紧捡起来吹吹，重新戴上。
记忆的读取结束了。向引额头抵到了膝盖上，大口喘着气。
陆宇等他调息，帮他梳理着形势，“你在系统崩溃，身心脆弱、意识不清的时候被明晦诱导，他抢下了你的系统，并且彻底销毁。我是你在主位面的同事，因为你被困在这个小世界，我奉命前来营救你出去。现在情况比较棘手，你没了系统，按理是走不了了，不过我们还可以一起想想办法。但，如果你不想走的话……”
向引慢慢平静下来，调匀了呼吸，似乎接受完了现状。这时，他前额的头发已经被汗水完全打湿了。
“……用明晦的装置。操纵因果律得当的话，或许可以把我送回去。”
他一字一句地说。
陆宇：“！”
他非常意外，向引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去！
“……你可能没搞清楚，你回到主位面后，就不可能再过来，这辈子也不可能见到世界主角了。”明明向引的反应非常积极，陆宇却劝说起他来，希望他不要这么果断。
向引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我知道，我现在都知道。我头晕得很，别说话了，让我闭会儿眼睛。”他靠在沙发枕头上，胳膊抬起来遮住大半张脸。
陆宇见状不再说什么，他站起身，走到门后，当真充当起护卫的角色来。
他这会儿终于觉得，这人有点像他在快穿局听说过的那个向引了。
//
接近后半夜，明晦和安斯结束了谈话。
他们敲定了起事的日期和具体时间，届时明晦会带兵攻入黎明宫，挟持嫡皇子，拥立明晰的儿子十七殿下。
这也仅仅是走个过场了。刚才留在安斯家的那些客人，分分钟就向他们投诚。这并不是在演戏，A区势力完全是一盘散沙，他们不趁早跟着明晦，回头连汤都没得喝一口。接下去这个雪球只会越滚越大。
明晦到向引休息的房间，把向引叫了起来。
向引神色不见一丝困倦，显得十分清醒，撇开他不佳的脸色，看不出只睡了没几个小时。
“睡得不错？”明晦问。
“挺好的。睡醒了。”向引答。
“你不认床了么，”明晦看起来心情不错，转头问安斯，“你家沙发在哪做的？”
向引淡道：“……倒也不是沙发的问题。”
陆宇默不作声，跟在他们后面。
安斯叫了他一声，吩咐道，“陆宇你继续陪他们。老师想现在去把黎越提进大牢，你做好随护。”
既然之后的政变是走过场，那么说明之前的工作一定要做好才行。黎越，自然不能放过。
“你既然不困，不如和我一起。”明晦对向引说。
向引同意了。
他们重新返回黎明宫，因为黎越正被软禁在皇宫自己的房间里面。
只是禁足，但黎越的日子也不好过。宫中大乱没人做事，原本就供应不上的生活物资没有专人管理分派，更是缺斤少两，要主子们开口讨要不算，底下的侍从还得亲自跑腿去领……去抢，去晚了仓库里就啥都不剩了。黎越没有了服侍的人，更没法自己出房间去补充物资，这几天下来，唯一没断的，也就是厕所间里的水管了……他自尊心又高，饿得眼发绿都硬撑着不敲门向外求救。
监察会宣布软禁他等待裁决的时候，他就认定监察会要不了多久，就会轻轻放下了。虽然皇帝肯定要他死，可皇帝是不可能活下来的，想杀皇帝的人有的是。
他只要熬住，熬到皇帝死掉，最后的赢家就是他了！二世、明晦，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黎越一边喝厕所接来的自来水，一边幻想喝的是稀世琼露。不然，他就要顶不住了。
房间的门，就是在这时打开的。
第159章 起源世界56
黎越的眼睛几乎弹射到门口, 监察会终于来放他出去了，看来二世真的被他杀死了！
然而，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突然让他从狂喜中清醒过来。他听得出这个脚步声的主人。他不能置信, 因为这人分明此刻不该出现在A区, 他怎么会赶到得这么快？！
在黎越胡思乱想的时候，明晦同向引已经走过短短的一截玄关, 彻底露出面来。
看见屋内一片狼藉的情形, 明晦冷笑了一声, 向引则厌恶地把围巾往鼻子上又拉了拉。恐怕黎越自己也不知道目前他的尊容如何吧。不管是多么养尊处优的皇子，没有基础的生活保障后, 过得只会比一般平民更加污糟。
“为什么……”黎越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人是如何从天而降的, “为什么是你们……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明晦拉开窗帘, 露出房间里仅有的一扇小窗。凌晨时分，窗外夜色茫茫，安静到死寂。
“什么也没发生。”明晦说，“要发生什么，也是你死了之后。”
黎越癫狂地喃喃着，“你果然一直都想造反称帝……我从来都是阻拦你的那个, 现在我的命却反而成了你称帝最好的背书！凭什么，凭什么……”
明晦一点儿没被他的精神状态影响，还淡定地回着话, “你说错了, 我要杀你是因为你该死, 而不是我想称帝。”
“你装个屁！”黎越骂道，怒气上涌, 他猛地朝喝水的杯子里呕出两口酸水，“杀了我, 你就能挥着‘为二世复仇成功’的大旗，得到贵族和民主的信任……”
还为二世复仇得到群众信任……这人是真的不知道皇室有多么臭名昭著么。明晦不想说了，刚准备叫陆宇把他带走，向引这时突然开口，加入了话题。
“你难道不想称帝吗？难道是因为二世该死，你才袭击他的？不是吧。”
“……”黎越怒视着向引。
向引恶魔低语，“我要是你，我不会捅完人后逃跑……你为什么不在当时逼宫呢，强迫二世在生命垂危时把皇位传给你……你以为你冷静体面地离开了，结果其实是做了最丢人的决定。”
黎越必须得承认，他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到这么多。
他辩解着，“我怎么想得到，我是一时冲动才……”
“冲动杀人吗？我看也不像。否则，你怎么会携带匕首这种东西面圣呢。逼宫，是想不到吗？”向引抱起手臂，做出结论，“是你不敢。二世说你一事无成毫无价值，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
“啊啊啊啊！”黎越突然发出一阵不像人形的嚎叫，饱含怨屈和痛苦。
向引捂住耳朵，对明晦说：“你不杀他，他也很快会在这个房间里发疯死掉的。”
明晦不是仁慈的人，也不会故意折磨敌人，他朝陆宇摞下一句话，“带走，天一亮皇宫前示众行刑。”
//
陆宇和他小队的其他人把黎越拖走了，解决了这桩事以后，明晦总算精力不济起来。宫中无主，他更是百无禁忌，离开黎越的房间以后，便在黎明宫前厅找了个空房小憩。歇也歇不了多久，没两三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向引还是不困，只是坐在明晦旁边。两人在沙发上挨在一块儿。
明晦闭着眼睛，过了一阵，感觉肩膀一沉。
向引把脑袋靠到了明晦肩上，他的视线没有焦点，虚虚地定在前方的某个位置，像在神游。
“你真不再睡会么？”
“你管你休息吧。”
明晦捕捉到了向引一些异常的不安定，他身上有一种无用功般的焦躁。“你怎么了？”
向引笑了笑，“回来以后发生的事太多，被惊到了，心里有点乱。”他坐直身体，“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天亮要看黎越被枪//毙激动得睡不着呢……”
明晦摇摇头，重新闭上眼睛。
不多久，他的呼吸缓慢下来。见他睡着，向引轻手轻脚地站起身，又轻轻推开房间的偏门，走了出去。
屋外果然还是那座花园，不过，漆黑的夜色中他也能看到，花园里的花草已经全部都枯死了。因为没有人清理这些枯草，花园又在室内，没有被外面恶劣的气候破坏，因此，这满目的枯草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向引在回廊上席地坐了下来，面朝着一地的枯枝败叶。
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挂不住脸上的表情，又显出了茫然痛苦的神色。
半路横生的变数让他前所未有的焦躁。
最关键，他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一下子成为了他的变数。
是陆宇的突然出现吗？恢复他丢失的记忆，告诉他他的真实来历。在这之前，他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普通人，唯一的特别之处是和明晦结成了合法夫夫。
还是明晦诱骗走他的系统呢？在这之前，他是一个快穿任务者，无情无意，即便明晦软硬兼施再三示爱，他也处心积虑要死遁离开明晦。他不是对明晦一点感觉都没有，但这点感觉根本动摇不了他的基本目的。
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变数，两次完全粉碎了他对现实和未来的构想，甚至一些基本的世界和人生观念。
他还能离开这个小世界吗？或者，他还要继续和明晦在一起吗，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其实这是一个问题了。
理性上的答案肯定是离开，正如他给陆宇的回答那样。但，那多出来的两年相处时光，却无时不刻地让这个答案动摇着。他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接受良好。
这一定是明晦的错。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把他的系统骗走，又仗着他一无所知，还做出一个一点都不科学的装置，当着他的面，把他的系统给销毁了。饶是向引早知道明晦疯狂偏执的内核，现在想来，也有些胆颤。这人，为了把他留住，竟然做到这个地步，可以说，这两年明晦就只在做这一件事。
这件事上，他是无法原谅明晦的。说难听些，怎么不把他腿给打断了锁家里呢……
对明晦的怨恨、愤怒，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之后，自己该拿他怎么办呢？
向引的思绪漫无边际地飞舞着。在整理想法的同时，他看着头顶的温室玻璃，一点点变亮了起来。A区黎明时分的天空，他记忆里是很好看的，薄薄的云层会染上浅蓝和绛紫的颜色，而现在，只有捕捉不到任何形状的深黑到森白。
天亮了。一切却还是悬而未决的浅灰色，像空气中漂浮的无数尘埃，难以预见到真正落定的时刻。
//
晨间，中央大道前仍然聚集了不少人，看起来比昨晚迎接明晦向引的人数还要更多些。其中绝大多数是小贵族以及A区研究院的研究员，还有一些，是晚上从其他上城区赶过来的民众。
明晦回来的消息已经传开，同时，刺杀二世的凶手，在皇宫中上演父子相残戏码的七皇子黎越，认罪伏诛。其实没人关心皇室的狗血大戏，但结果上看是振奋人心的。没有皇室搞出来的幺蛾子，明院又怎么会回来呢？绝大部分人都是来看明晦的，处刑现场，是顺便。
罪人黎越被押着上了黎明宫长阶前的平台，他蓬头垢面，神情癫狂，喃喃自语，像个疯子一般，只有身上花纹繁复的衣装显示出他该有的身份。行刑的人是一个高挑挺拔的近卫军官。明晦姗姗来迟，带着另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人，两人合打着一把厚重的黑伞。不用说，一定是二世亲自赐婚给他的那位伴侣。
监察会的人也来了，他们完全没有对明晦越俎代庖处死黎越的举动发表什么指责，反而早早到场梳理流程，又现出趾高气扬的气势，仿佛就等着明晦出手。
按照流程，黎越得到了说临终遗言的机会。监察会早有准备，把一支扩音话筒凑到黎越嘴边。顿时，黎越嘴唇间不停翕动出来的声音放大传了开来。
“我没有不敢造反，我敢杀人我怎么会不敢逼宫，我不是一事无成的人，我有价值，都是你们的错……”
听见黎越的碎碎念，台阶下本就不够安静的群众更加喧哗起来，其中不乏笑声。
黎越突然凝起神来，向下看着台阶下白花花的人们，停止了神经质的自言自语。
“你们都被明晦和向引骗了，明晦才是国家罪人，他和天外首领结了婚，已经被邪//教荼毒，走火入魔！你们等着看吧，世界会在他的手里毁灭！”
台下的喧哗声一下子停了，监察会劈手收回话筒，除了狂热演讲的黎越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到了明晦和向引的身上。
明晦神色没变，但他抿了抿唇，把伞往前遮了遮，扭头观察向引的反应；向引脸色更是变都没变，好像根本不知道黎越在说什么，朝明晦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面对向引疑惑的眼神，明晦说，“一派胡言。动手。”
“哈哈哈哈，等着吧，你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没了话筒，黎越发疯嚎叫的声音只能空荡荡地在平台上回荡，传不到台下半分。几个押解的士兵把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陆宇抬起早就充完能的热能枪，对准黎越的头颅。
下一刻，“哧”的一声，几乎没有任何动静，行刑就宣告结束了。
“确认死亡。”监察会的人在黎越的尸体上这看看那摸摸，狗腿地跑来和明晦汇报。
向引拨了拨明晦手里的伞柄，示意他走近尸体一些。
黎越的死相倒是很平静，让向引想起了他刚来到研究院初初看到黎越时他的样子，当真是一位风度才貌都很出色的皇子殿下。不过，事过境迁、面目全非，正是如此。
“他刚才说我是天外首领，是怎么一回事？”向引轻声问。
明晦顿了顿。回到A区后，他早就做好了会发生这种事的心理准备，但向引这一问，还是让他心慌了一瞬。就好像，这是向引给了他一个坦白罪行的机会一样。
然而，他是一定要隐瞒到底的。
“他胡说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身份清清白白，从一开始就是K区来的实验体，仅此而已。”
“……”
向引听完他的回答，沉默两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掩嘴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想回室内休息了。”
明晦见他不追究，自然没什么不答应的。
两人回到黎明宫室内，明晦把伞收起来，抖了抖上面的浮尘。就是在室外站了一刻钟，伞上也积压了一层白灰。它们飘飘洒洒地散落到地面上。
尘埃落定，向引心里终于下定了决断。
他要回去。
第160章 起源世界57
一个月后。
在后末世代表着绝对权力的黎明宫, 在数十年的统治后，正式宣告覆灭了。
明晦带兵进入黎明宫，几个皇子贪生怕死, 这时根本无暇肖想一统世界, 纷纷磕头饶命，结果明晦一条命没留。宫内所有的人逃的逃死的死, 巍峨的宫殿仍然存在, 不过完全是空壳一具。原本明晦的主意是扶持明晰的儿子上位, 再组建幕僚辅政，但明晰不愿意留在皇宫, 宫门破后就和医生一起带着娃离开了。至此皇室不再是皇室, 完全分崩离析了。
黎明宫无主, 那便无主。明晦和权欲熏心四字完全沾不上边，对一统世界也没什么兴趣，把皇室的渣滓们处理干净以后，他便回研究院收了布兰的辞呈，把百废待兴的研究院工作重新组织起来。
但本质上，他已经是绝对的主宰了。他命令下去的事情无论是研究院内外, 立刻就会得到飞快的解决，偏偏他本人没有自觉。之前星际远征的计划，他说废除, 就废除了；黎恩二世亲自任命的远征大将军, 他说革职, 人立刻就不做了；K-130的开采线，他要叫停, 隔天立刻就没有新的矿石输送过来了。
明晦没有什么要带着全人类寻找新家园的使命感责任感，他只是觉得星际远征不切实际又麻烦, 所以就叫停了。人类兴亡不干他事，如果这个星球真到了没法生活的地步，他带向引能够跑路就行了……
黎越临死前对台下民众咆哮的警告，他对自己价值的最后一次证明，仍然毫无水花。没人相信明晦和向引是什么天外人，是要陷害他们的邪恶势力，你就看皇室覆灭后，明晦那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都没做啊！特别是停止开采K-130以后，感觉空气都清新了很多呢！
不过，明晦很快就做了一件高调的事，他宣布不日将在黎明宫和他的伴侣举办一个正式的仪式。
补上婚礼，这事其实是向引提出来的，明晰、安斯等等人听到这个事实，都非常惊讶。向引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在意这种虚礼的人，而且和明晦的关系里他很明显也一直是更加平淡的那个。
只有陆宇知道原因。
“明晦的系统装置，我通过我的系统知道了位置。就放在研究院顶层的加密房间里，届时我用系统积分帮你把门打开。”
陆宇确实是个很好的帮手。但向引摇了摇头，“打开门没用。我见过明晦使用那个装置，是需要他手令的。”
陆宇：“那怎么办，把他绑了？你给他下药让他昏过去？不行这样太显眼了……要不你哄他带你去看看那个装置？”
“我们约定过不能滥用这个东西，我当时是非常反对他掌控世界因果法则的，这会儿更拿不出理由主动接触它。况且，我突然这么提起来，不是引起明晦的注意了吗？”
陆宇看出向引心里已经有了打算，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向引低头，转着手指上的婚戒：“和他把婚礼补上。”
陆宇：“啊？”
向引回想着明晦销毁他系统的那一幕，明晦本来戴着手套，但输入指令最后确认的时候，他是先把左手手套脱掉，然后把手指贴上去……碰到的不是皮肤，而是那枚戒指的戒面。
明晦的戒指，和他自己的戒指，是有不同之处的。收到戒指的当时向引就发现了，明晦的那款上，戒圈侧面有一个不明显的小槽。当时他以为是胡佛为了把他俩的戒指区分开，现在想来，看起来像是能藏什么东西的样子。
两相串联起来，向引肯定是要搞到明晦的戒指验证一下了。
陆宇听他说完前因后果，“嘶”了一声，“所以要补婚礼么，为了交换戒指偷梁换柱？我说你这是为了一碟醋包顿饺子啊！他平时就没有把戒指摘下来的时候？”
向引说：“我会摘，他从来没摘过。”
“等他睡着了换啊！你俩不是睡一块儿？”
向引一本正经，“你能保证他不会发现吗。”
陆宇还是很乍舌，“那照你说，这么重要的手令在戒指里，你和主角换戒指，他能意识不到么？下了会场就给你换回来了。”
向引想了想，“他好久没用过手令了，婚礼的场合下想不起来也有可能。只是尝试一下而已。起码不会露馅。”
“……你这好么泱泱来这出，真有点生硬，不像你。”陆宇突然福至心灵，贼笑道，“其实，你决定好要回去，心里也还是有遗憾不舍的吧？”
向引愣住：“……”
陆宇：“说中了吧。”
向引扶住额头，遮住自己变红的脸，“没。你不说我真没想到，但你说了，我就觉得也许潜意识确实是这样……”
陆宇的系统对陆宇说了句“omg”。一向不够坦诚的人承认自己的迟钝时，也太暴击了！
陆宇也要捂脸了，向引搞得他也有点脸红是怎么回事？
这时，他们所在的屋门突然开了。是明晦来了。
他事务繁忙，而且如今再没人敢动向引，于是，派陆宇随身保护即可。
只不过，这随身保镖，保护着保护着，怎么看着气氛不太对了呢？
“你们在说什么。”明晦语气不客气，且，直直地朝着陆宇。
陆宇嬉皮笑脸，“明院，我们在聊婚礼的事呢。”
明晦脸色稍好一些，说的话仍然不动听，“犯不着你出主意。”
“我没出主意，真没出。”陆宇连忙摆手，从向引对面的沙发上跳起来，到门后当壁花。向引挥手叫他赶紧滚出门。
明晦走过来，坐在陆宇刚才坐的位置。
“我吃醋了。”他突然撇来一句，幽怨地盯着向引，“A区人太多了，我们回K区好不好？”
向引：“别张口就来。犯不着吃醋，陆宇不可能对我有什么兴趣。”
“为什么不可能？”明晦听起来却不是很高兴，“他敢看不上你？”
向引叹气，随便找了个理由，“……撞号了。”
明晦：“……”
向引是被仰面推倒在沙发上的，明晦突然过来抱住他贴得密不透风。
“我这段时间太忙了，经常一天就早晚能见着你。”明晦的语气流露出疲倦。
向引觉得自己的身体和思维好像被割裂成两半，一边敲锣打鼓曰“你不疏忽我哪来机会逃跑”，另一边却因为拥抱过于熟悉，而难以生出推拒的心思。
最后，在内心的芥蒂下，向引还是伸手不由分说把明晦推了开来。
明晦原本是幽怨，这会儿是怨气冲天。“为什么不给抱。”
在他发现什么异常前，向引说，“聊正事呢，仪式的日期，放在下周如何？”
明晦皱眉，“这样肯定准备不完。”
向引疑惑，“需要准备什么？场地就在黎明宫，该有的都有。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明晦张开手按了按太阳穴，他有些懊恼，“我以为不是这样，是想隆重地准备的。”
向引右手握住左手，努力说得自然一些，“我没想大办，其实我就是想和你结个婚。”
明晦：“……”
“啪”一声，向引又被扑倒在了沙发上。
向引都要花容失色：“不是说了不给抱！”
明晦恶狠狠地盯着他：“晚了，我还要亲你！”
气氛正焦灼，明晦的终端突然响了。明晦本想挂断，但一点亮终端屏幕，铺天盖地的信息便淹没过来。
向引清楚地听见明晦骂了一声，然后移开压住他的身体，接了电话。接着接着，就带上门出去了。
向引坐起来，理了理凌乱的上衣。他知道明晦是没有多少心思放在他身上了。明晦说着不想继承大统不要权力，但他现在又无时不刻在使用权力。他的疲劳正累积于此。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很难注意到向引的异常的。
门又从外面打开，陆宇悄悄探进来半个头，“完事了？这么快？”
向引：“滚。”
“坏男人，只会忙工作，让你天天独守空房，”陆宇夹起嗓子，“快把他甩了我们去找新欢去。”
向引不想理这个戏精，不接腔。陆宇一个人唱独角戏也怪没意思，看出向引现在不是插科打诨的心情，终于正经道，“最困难的问题你解决了么？你要输入什么样的指令，才能回到主位面？”
他试着想过，有什么“因”能导向向引一定能够回去的“果”，但一直没有特别有把握的答案。
向引却点头笃定道，“放心，我有答案。现在只差拿到明晦的手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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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当天，并没有重现两人回到A区时几近万人空巷的盛况。虽然场地用了最富丽堂皇的黎明宫，但布置和人员都比较低调。向引和明晦只邀请了寥寥数人观礼，胡佛从E区赶来自荐做证婚人，是唯一值得一提的地方。
仪式正式开始前，按照胡佛的指示，向引和明晦脱下戒指，分别放入戒指盒中。胡佛拿着戒指盒，放到托盘里，立刻就工作人员过来，接下托盘在一边保管。
明晦弯曲了一下手指，“乍一下脱掉，不太习惯。”
向引摸摸鼻子，“很快就戴上了。”
明晦“嗯”了一声。因为脱掉戒指的动作，他一下就想起锁在研究院中的系统装置了。
按理说，他是得把戒指调换回来的，但交换过后再换回来在寓意上挺忌讳，而且，向引不知道他戒指里内嵌了系统装置的手令，根本不会使用它。不如说，把打开这个恶魔的钥匙放在向引身上，来得还更安全一些。
他得承认，即便他深知系统装置的危险性，它的诱惑仍然很大。
向引死死地盯着明晦看，明晦脸上一点异样他都不放过。
“怎么了。”
“看一看怎么了。”
“没怎么。”明晦也上下打量着向引，到底是结婚仪式，两人都被打扮了一番，向引的五官漂亮得更加锋利，墨黑柔软的头发间点缀着细小的水钻，一举一动发间都有星光闪烁。他让明晦想到了打磨过后的K-130钻石，闪耀着的是危险的迷人光辉。
明晦忍不住上了手，揽过向引的后颈和腰际，想再仔细看看。
向引又逃开了。
“造型乱了怎么办？”
“你……”接二连三，明晦再怎样也觉得向引回避他太多次了。他刚想问，迎面，安斯和陆宇走了过来。
他俩向向引明晦祝了喜，简单聊了几句。
安斯羡慕道，“你们感情还是那么好，这一会儿时间都黏在一起。”
陆宇对他的上司拍马奉承道，“以您现在的地位，找个伴时刻陪您很简单的。”
安斯眼神飘了一瞬，怼起陆宇来，“你跟着我来干什么，你不是负责保管婚戒吗？”
“我一直用余光保管着呢……”陆宇忙不迭地溜回了岗位。
向引注意到安斯眼神的方向，开口道，“你和席琳难道没机会了吗？”
除了安斯，明晦另两位学生当然也被邀请参加婚礼了。
席琳穿着一身带着玫瑰暗纹的红色礼裙，正在餐点桌前和费谢尔评头论足。安斯在院长竞选后离开了研究院跟着他爹带兵，但席琳和费谢尔仍然在研究院供职，关系亲密一如往常。疏远了的只有安斯。并非刻意，只是，大家也都挺忙的。
听见向引的问话，安斯略微诧异了一瞬，不知道向引什么时候看出了端倪。之后他苦笑道，“没了吧，环境不一样了，我们现在连朋友都不算了。”
向引摇头，安斯总是这么悲观。说难听些就是自以为是，想当然。
明晦突然抬手，把席琳和费谢尔叫了过来。
两人祝贺完，便卯住旁边的安斯打趣起来，向引和明晦朝舞台前走去，他们仨也没发现。
“庸人自扰。”明晦评价。
向引：“安斯是聪明人来的。聪明人也会有钻进死胡同钻不出来的时候。”
“你说得对。”明晦不知想到了什么，点头赞同了他的看法。
来参加婚礼的都是明晦和向引为数不多关系还可以的人，像刚才那样，每个人都过来和向引明晦祝贺、聊了聊近况。
向引想，如果今天顺利的话……这就是他所能得知的，这些人的结局了。看起来都是好结局，这让他不再那么心浮气躁，平静了下来。
仪式在整点准时开始了，各种繁琐复杂的流程被大大缩短，没等向引回过神来，便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
胡佛把打开的两只戒指盒递到向引和明晦跟前。向引拿起戒枕上的戒指，轻轻转了个小角度。是他的那枚，戒圈非常光滑没有暗槽。
明晦拿起他的戒指，对准向引伸出的左手，让它缓缓地滑落进无名指上。出乎他的意料，戴戒指时，他完全没有觉得特别激动、喜悦，亦或者是套住向引一生的那种安定、踏实的感觉，反而心中涌上了一阵直觉般的恐慌，心脏都飞快地跳了起来。
与此同时，向引也为明晦重新戴上了戒指。
台下，观礼的明晰纳闷地悄悄问医生，“为什么他们俩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她了解明晦，明晦此时比起高兴更多的是不安；而向引则是……一脸的悲伤？
容不得任何人多想，礼毕后，欢呼声立刻响彻了大厅。
向引拿出一瓶如今已经是极稀有资源的葡萄酒，给观礼的宾客倒酒，一起庆祝。不过他的手抖了一下，酒水洒了一些出来，沾湿了他的白色礼服，瞬间就晕染开了一片深红色，看起来像血迹一样非常瘆人。
所有人碰过杯后，向引把自己的杯子递给明晦，皱眉看着西装，“我去换身衣服。”
明晦看向引的脸色不太好，便说，“去休息会儿，仪式也结束了，后面的事交给我。”
向引应了一声，毫不知情的明晦给了他一个绝妙的台阶，他心情却仍然很差。然而没时间给他难过，他快步进了充作后台的偏室。陆宇正在后台等他。
“走。”向引按捺下糟糕的心情，翻出一把黑伞。
由陆宇带路，两人从偏室的侧门出去，七扭八绕，马不停蹄地离开黎明宫。
陆宇边跑边问，“你趁现在溜出来，明晦很快就会发现的。”
向引：“不拖下去了，有机会就做。”
他这回已经能意识到自己潜在的想法了，不是因为他害怕错过这个机会之后没机会逃跑了，而是他害怕拖久了他又会动摇。经过这场仪式，见了所有人最后一面，他心里没什么遗憾，正是决心最充盈的时候。只要不去想明晦的事。
他们跑到了陆宇停在附近的车边，向引收了伞坐进车里，剧烈地喘着气，然后咳嗽起来。这一路跑得，还是太难为他的老爷身体了。
陆宇发动汽车，飞速朝着研究院开去。
另一边，婚礼大厅。
明晰提议道，“拍张合照怎么样？”
其余人都赞同，但主人公少了一位。
“明晦，你去叫一下向引呗。”明晰说。
明晦去后台找了一圈，心底一凉。完全没看见向引的人影，不仅如此，他那件被酒打湿的衣服也不在。向引有一定程度的洁癖，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是不会忍受穿着脏污的衣服的。
如果明晦刚刚的不安还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直感，那么现在这种感觉慢慢鲜明起来。
回到前厅，所有人都被向引失踪的消息震惊了。
明晰的娃在仪式上乖巧得一声不吭，现在却被骤然紧张的气氛影响，“哇”地哭了起来，让室内的空气更加焦灼起来。
安斯皱起眉，环顾着四周，发现他的属下也不见踪影，“不对，陆宇呢。”
那个和向引关系挺好，负责护卫向引的警卫兵也跟着不见了。
这个情况下，两人被什么人一齐抓走的可能性，绝对比两个人一起手拉手离开现场的可能性，要小。小太多了。
自己的丈夫在婚礼现场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这种事面前，几位宾客们还在担忧明晦的面子挂不挂得住、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见明晦对安斯说，“你的配枪给我。”
他的脸色已经完全阴下来了。
安斯大惊，“您……您冷静，不要做冲动的事……”
明晦直接抽开他外衫的衣摆，拔出枪套内的手//枪。是动能枪，在发生意外时，反应会比需要充能的热能枪快很多。
安斯冷汗直流，连忙接通内线，调动人员开启搜查。结果如果真的是他手下的人把向引掳走，不知道凭他这么多年在明晦跟前转悠的薄面，能不能让明晦给他留个全尸……他没在开玩笑……
获得到有效的信息没花多久时间，明晦立刻在安斯的陪同下赶往研究院。剩下的几位宾客，被留在了皇宫里，急得团团转，却也不敢把事情声张出去。
安斯脚下油门加得一点儿不比之前陆宇的少，他边开车，边勉强分出心神纳闷着，“为什么要跑到研究院去？”
明晦听到他这么说，手里用力好似要把枪柄攥碎。
安斯不知道原因，他能够知道。
为什么他现在才想到？为什么他现在才想到！
绝大多数人会在失去冷静时同样失去思考能力，但明晦相反。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肾上腺素反而令他更容易捕捉到之前遗漏掉的细枝末节的东西。
之前，在皇宫花园后得知向引想送死时，他激动下差一点猜全向引的任务和身份；现在亦如是。
可是，晚了！
明晦突然握拳狠狠砸向车门。
为什么他现在才想到，既然向引是从其他位面过来的人，那么完全有可能其他人也有这个身份！
世间一切都遵循着因果法则，有迹可循，不会空穴来风。向引突然和陆宇变得亲近，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没能及时发现。是登上权力顶端的现状牵制了他，还是手握超次元科技的自负麻痹了他？
明晦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不是置入手令的那枚了。他亲手把打开恶魔的钥匙交到了向引手上。
“这样下去，会有反噬的。因为总归会有你没法掌控、计划不到的意外。这意外，可能就发生在你我身上。”
向引这么警告过他。
然后，不知何时恢复了记忆的向引，给他度身打造了这么一起意外。不，不是意外，是一场精心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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