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祖坟冒青烟
给顾卫东治疗暗疾的隔天, 就是叶青去县里参加城镇医务基础考核的日子。
伍永兵对这件事极为重视,哪怕屯子里忙秋收忙得飞起,他还是决定自己亲自护送叶青去县里考试。
毕竟关系到屯子里的卫生站建设, 在此之前他又做了这么多铺垫, 还到处打广告搞宣传。
卫生站还没建起来呢,整个红旗公社差不多都知道靠山屯这边要单独建卫生站的事儿了。
所以他很是紧张, 即便叶青的实力摆在这儿,他依然担心这事儿会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出岔子。
毕竟这世上还有一种人是只擅长实操不适合考试的呢, 万一叶青也是这种人呢?
要是没考上执业医生资格,那这个卫生站建起来的时间怕是就要无限期延长了,周围那些生产大队怕是得笑死,整个靠山屯生产大队都要抬不起头了。
相比起伍永兵的紧张和担忧, 叶青倒是极为淡定自若,甚至连去县城这事儿,她都抱着走个过场的心态。
毕竟是从应试教育过来的, 作为一名小镇做题家, 考试这一块儿她还真就从来没怕过谁。
不过, 等伍永兵一大早推着二八大杠到村尾, 准备带叶青去镇上坐车的时候, 顾卫东忽然走出来叫住了伍永兵:
“叔,我正好有事儿要去县里去办点事儿, 干脆由我顺便送叶知青去考试吧,您也能少折腾一趟。”
伍永兵一愣,犹豫了一下后看向顾卫东的腿:
“你的伤好全乎了吗?能行吗?”
他对顾卫东当然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小子在部队干了这么多年, 还能当上副营长,可比这屯子里绝大部分嘴上没毛的小子靠谱多了。
不过这孩子腿伤才好没多久, 确定能骑车带人吗?
顾卫东那腿伤本就是外伤,比身体里的暗疾好治,早在关东军要塞那件事儿发生之后,叶青的异能秘密暴露在他面前后,那姑娘就破罐子破摔,也不找那些虚头巴脑的借口了,下山后就将他那些外伤都给治好了。
再加上经过这两天的药浴针灸,不管是外伤还是暗疾都一扫而光,顾卫东从里到外都已经脱胎换骨,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甚至比他刚新兵入伍的时候还要精力充沛。
“叔,没事儿,我那腿已经好差不多了,而且我只带她到镇上,有朋友开拖拉机进县里,我们正好搭顺风车去,不费什么事儿。”
一听说是搭拖拉机去,伍永兵果然就不啰嗦了。
他这边送叶青的话,肯定就只能去镇上坐公共汽车。
但青山镇没有专门去县里的车次,只能在镇上等其他地方发出来的公共汽车经停,上午从青山镇经过的去往县城的车就那么一趟,光是等车起码都需要大半个小时。
好不容易等到车了,万一要是没有座位,就得在车上一路站着到县城,怎么也比不上坐人家的顺风车方便。
“那行,那你就带着叶青去吧,考试在上午十点,可千万记着别错过时间!”
叶青对谁送她去县里面并不是特别在意,等伍永兵跟顾卫东这边商议好了,把二八大杠交给顾卫东后,收拾准备妥当的叶青就径直跳上了自行车后座。
“走吧。”叶青指挥顾卫东赶紧出发。
顾卫东骑着车就往外走。
这个时间点,正是天蒙蒙亮,屯子里的社员们都赶早工去地里掰玉米的时候。
叶青坐在顾卫东后座,自行车一溜烟经过,不少社员们都看到了两人。
马上就好奇询问顾婶子:
“翠兰,那是你家大儿子卫东吧?他这是带叶知青上哪儿去啊?”
“还能上哪儿,肯定是去县里,今天叶知青要去县里参加赤脚医生考试,等拿证了,咱们村的卫生站就能正式开建了!”
“怎么是卫东送,不是大队长或者老支书送啊?这么大的事儿,人家孩子是为了咱们屯子才这么大老远地跑去考试的,屯子里的干部应该积极一点,可不能这么敷衍。”
这事儿顾婶子倒是知道,忙替伍永兵老支书他们解释:
“本来大队长是打算亲自去的,这不是我家卫东正好要去县里办事嘛,而且他有朋友是开拖拉机的,可以送叶青直接去卫生局,所以我就让我儿子把送叶知青这事儿给揽下来了,也省得让大队长再跑一趟。”
这话让屯子里不少人都愣住了。
毕竟顾卫东跟伍月英退婚的事儿才发生没几天,大家也都知道顾卫东是被伍家那闺女给坑了,原本以为经过这事儿之后,顾家要彻底恨上伍家,然后两家就此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了。
没想到苗翠兰会这么轻描淡写地就翻篇,而且还让顾卫东主动去帮伍永兵办事儿,就好像两家订婚又退婚的事儿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大家伙儿对视了一眼后,都觉得十分诧异。
因为完全没想到顾家会是这样的处事态度,而且看苗翠兰面色平静,好像真的对这件事不再心存芥蒂了,在场的这些人不免都在心里头嘀咕:
这苗翠兰这故作淡定的姿态别不是装的,谁家儿子被人坑了能做到不计前嫌?换成是他们,怕是得把那伍月英当场给撕了!
不过心里嘀咕归嘀咕,大家伙儿都知道苗翠兰的暴脾气,所以没也谁敢当着苗翠兰的面拿顾伍两家那点破事儿开玩笑。
苗翠兰真的就不介意了吗?肯定是不可能的,没看她如今连伍家那婆娘还有俩儿媳妇儿都不沾边了吗?哪怕是在路上偶然遇到了,也全然当成陌生人,给不了一个好脸,更别说打招呼搭腔说话了。
不过她也不蠢,两家的私事跟屯子里的公事,她还是分得清的,虽然顾家跟伍家如今断了来往,但牵涉到靠山屯的卫生站建设,顾卫东作为靠山屯的一份子,从中帮忙义不容辞。
更何况,顾家如今跟叶青的关系十分紧密,那姑娘还是她家小南的师父,两家走动频繁,顾卫东愿意帮忙送叶青去县城这事儿,跟伍永兵可没有半点关系。
当然,苗翠兰之所以能如此情绪淡定地提及伍永兵,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她家儿子已经给她看过那张盖章通知了,等儿子归队后,马上就能去正式办理副营转正手续!
只要一想到自家儿子又要升官涨津贴,而且后山那个要塞也是他率先发现的,回了部队肯定要被表彰,顾婶子心里面就十分骄傲得意。
要不是碍于正营手续还没办,顾婶子怕节外生枝出什么别的岔子,只怕她早就敲锣打鼓嚷嚷得全屯子的人都知道了。
儿子否极泰来,在部队干得风生水起,又得领导器重,未来前途一片光明,顾婶子就好像是身穿了一身厚厚的铠甲,任何的伤害攻击她都免疫了,甚至就连早前退婚那事儿,她都已经看淡了七八分。
那伍月英不是瞧不上她儿子,觉得她儿子还比不上那个城里来的小白脸简知青吗?好好的军官太太不当,非要退婚然后跟那姓简的不清不楚,那她就等着看伍月英肠子悔青的那一天!
可能是怕气氛冷场,旁边马上就有跟苗翠兰关系不错的大婶打趣上了:
“哎哟,平时看着你家卫东,虽然知道他个子高,但也没这么夸张啊,怎么今儿个带着叶知青,被衬得这么大块头了?看着就跟当爹的带着个小闺女出游似的。”
又被内涵了的矮个子叶青:你礼貌吗?
“浓缩的都是精华,人家南方人比咱们可聪明多了,咱们这儿的人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叶知青别看个子小,但是她可聪明厉害着呢,我要是有个这样的闺女,我怕是晚上睡觉都得笑醒。”
苗翠兰忙笑着维护叶青。
这话让其他人深以为然,倒是旁边刚刚开玩笑打趣的那个婶子,一边掰着玉米棒子一边凑到了苗翠兰身侧,悄悄撞了撞顾婶子肩膀,压低声音道:
“前儿我还没觉得呢,这会儿看,越看我就越是觉得有戏。”
顾婶子只觉得莫名其妙,根本不晓得这个婶子说的是啥意思:
“什么有戏?”
那婶子简直恨铁不成钢,着急提醒道:
“你家卫东跟叶知青啊!近水楼台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晓得抓,你这个当妈的反应也太迟钝了点!”
“你看看那俩,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一黑一白一个外向一个内敛,这不是绝配吗?”
“差点年龄算啥,男人本就比女人懂事晚,差上个六七岁的不算啥,你早早把那姑娘给定下了,也正好让屯子里那些不着四六打叶知青主意的人都歇一歇。”
“等再过个两年叶知青成年了,两人对象也谈得差不多了,正好就能去把证给领了,这可比你再随便去找个媒人给你儿子胡乱配个村里姑娘强多了!”
这话一出,顾婶子心下就不由得一跳,立马摇头摇成了拨浪鼓,极力否认道:
“那怎么可能,我家卫东那臭小子哪儿配得上叶知青?人家是城里来的凤凰,又有学识又有本事,人家的家庭条件跟我家这穷山沟比起来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又不是痴心疯了我想这美事儿?”
即便顾卫东才升为营长,即便顾卫东才立了大功,苗翠兰固然替自己的儿子感到高兴,但在她的潜意识里,仍然认为自家儿子还不够格匹配上像叶青这样的优秀姑娘,而且她也不敢想,叶青能瞧得上她家儿子。
“这话以后可千万不要乱说,我家卫东的婚事我以后都不管了,他的人生大事部队那边有政委管呢。”
“上次那个政委来屯子里的时候就跟我说了,会给我儿子在部队那边物色一个合适的对象,所以他的婚事这一块儿我就不瞎掺和了,省得再又找了个伍月英那样儿的,到时候什么好处没捞着还徒惹一身腥。”
找个同在部队上的媳妇儿也不错,两口子在一个单位上班,不用聚少离多的,感情会好很多,如果将来要是有了孩子了,她大不了给生产队请个半年假,专门去部队帮忙照顾儿媳妇生产坐月子。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顾婶子掰着掰着玉米棒子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自家那大儿子从小性子就沉默寡言,去了部队后更是同家里头变得陌生了,经常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但自从这趟回来后,好像变得比以前体贴懂事多了,话也密了不少,跟家里人关系都亲近了不少,除此之外,对叶青那姑娘好像尤其上心,又是调试猎qiang又是亲手缝肩垫的,笑起来那样子就跟不值钱似的。
原来顾婶子也没往这方面想,只当是顾卫东感激叶青给他治病,所以才对叶青那么热情。
但现在得了邻居的提醒,再细细回想起自己儿子这段时间的表现,顾婶子掰玉米棒子的动作都不由得一滞,心都漏跳了一拍。
意识到自己儿子可能真看上隔壁叶家丫头了,苗翠兰猛地一下瞪大了眼睛,震惊到不敢置信!
“怎么了?”见苗翠兰掰着掰着棒子忽然不动了,旁边马上有人察觉到异常,问她怎么回事。
“没什么,忽然想到了一点事儿。”
苗翠兰忙加快受伤的动作,低下头掩饰自己脸上错愕的情绪。
一边干活苗翠兰一边就在心里头琢磨。
叶青虽然个子小小的,但能力强悍智慧超群,她家大儿子连人家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如果叶青将来想嫁人,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找个跟她志趣相投且家底丰厚的城里人,嫁过去就能过上和和美美的好日子。
说得稍微夸张点,就她儿子这种脾气又硬又直的臭当兵的,敢肖想叶青,那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两人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物种,除非人家天鹅瞎了眼,否则这事儿压根就没有任何可能性!
可顾婶子又很清楚,就自家那大儿子那冷漠孤僻的个性,如果是寻常姑娘,他绝对不会上赶着。
就像当初跟伍家那姑娘订婚,她儿子对伍月英就兴趣缺缺,若不是伍月英主动给他写信,加上又有她在旁边不停敲边鼓,只怕她那儿子能把人晾在一边都不带搭理的。
本来顾婶子都担心,经过这次退婚后,她家这大儿子怕是要心灰意冷,对谈对象彻底失去兴趣,这辈子就准备打光棍了。
没想到回屯子里来养个病,对叶知青的态度竟然跟对伍月英完全不一样。
顾婶子越想越是怀疑,自家这倒霉玩意儿,该不会真看上叶知青了吧?
要是真看上了,那她……她肯定也不能反对。
甚至,只要一想到叶知青能当她儿媳妇,哪怕这事儿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苗翠兰还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这要是成了,那绝对是顾家祖坟冒青烟了!哪怕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她高低得上顾家祖坟那儿去给烧一扎纸钱,狠狠给顾家的列祖列宗们磕几个响头!
不过,就算她儿子看上人叶青了,也绝对不会挑明这事儿,除非叶青自己也同样看上她儿子了,否则以她儿子那脾气,这事儿就是她剃头担子一头热,不帮忙助攻一把绝对成不了!
这么一想,顾婶子就有了主意。
她打算回头找机会,先去试探试探叶青的口风,看看那姑娘对她儿子是个什么态度再说。
叶青还不晓得顾婶子已经在悄咪咪打算给她儿子当助攻了。
叶·垂涎男菩萨的瞎眼涩天鹅·青搭乘顾卫东的车一路去青山镇,路上她忍不住好奇问顾卫东:
“你是真要上县里办事儿,还是找的借口骗大队长的啊?”
顾卫东笑道:
“上回我不是答应你想办法弄一辆自行车吗?我找人帮忙从南边弄来了一辆,走铁路运到蛟潭县里了,找了上回处理你那批猎物的朋友去县里提货,顺便搭人家的拖拉机运回来。”
这话顿时让叶青一阵激动:“这么快?那可真是太好了,是女士自行车吗?”
顾卫东边骑车边咧着嘴笑:
“不是女士自行车我也就不用费那么大劲儿找人了,再说了,就你那小短腿,要是二六二八的大杠,你也够不着啊!”
顾卫东话这么损,叶青却一点都不生气,只要想到她马上就能拥有一辆专属自行车了她就一脸兴奋,这段时间她在屯子里可算是体会到没有出行交通工具的苦楚了。
不说要去镇上逛一逛有多困难,只说她想要到隔壁农场去转转,都得找顾卫南来给她当司机,还得上老支书家里借二八大杠,又怕老支书媳妇儿不高兴,还得陪着笑脸说好话,总之是极为不方便。
而且顾卫南跟顾卫北只有半个月假期,等收假就要回学校重新上课,到时候叶青连专属司机都没了,去隔壁农场就更不方便了。
但有女士自行车就不一样了,她能把脚踏板踩得飞起,让她一天上镇上跑两趟她都不会觉得辛苦!
到了镇上,见到了顾卫东那个开拖拉机的朋友,顾卫东也没跟对方见外,指了指身侧的叶青就介绍:
“这是李勇,我初中同学,现在在河沟公社那边当拖拉机手。”
“这位是叶青,我们屯才下乡插队的女知青,上次找你们帮忙处理的那批猎物,就是她在山里面打的。”
李勇一听说那些猎物是叶青打的,顿时肃然起敬,立马就一改刚刚靠着车斗吊儿郎当的姿态:
“叶知青我知道,前阵子才上了报纸,我们公社都在传阅您那篇报道呢,别的不说,就上报纸这事儿,您在咱们蛟潭县都得是这个!”
李勇对着叶青就竖起了大拇指,对叶青不自觉地就用上了敬称。
叶青一听顾卫东的介绍,就猜到这个李勇明面上是公社的拖拉机手,背地里怕是在县里面搞投机倒把那一套,甚至很有可能,县里头的黑市就有这小子的一份。
难怪上次土狼跟黑熊送她的那些猎物,顾卫东能那么快就出手,敢情是真在县里黑市上有熟人。
在申城的时候,叶青自己就干过投机倒把的事儿,还想要找黑市贩卖她从山里找到的那些山珍野果,所以如今看到李勇,她倒也没有瞧不起对方的意思。
“李哥,我这么称呼你不介意吧?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我这说不定跟你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你甭跟我这么客气,直接叫我叶青就行。”
李勇顿时眼前一亮。
做投机倒把的,最擅长的就是闻弦知雅意,叶青那话说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李勇立马就来了兴致,他想知道叶青手里头还有什么货是需要找他出手的,毕竟上次那批猎物,可是让他跟着赚了不少。
叶青却不着急,顾卫东把她介绍给李勇,就说明这个李勇在人品方面没啥问题,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以后她要是有东西要送去黑市处理,找这个人肯定没错。
不过眼下,她最重要的事,还是县里头的考试,只有把职业医生资格证拿到手了,这事儿才算尘埃落定,屯子里的那些干部也才能放心把卫生站的事儿交到她手里。
李勇看叶青暂时不想详谈,也识趣地不再继续追问,赶紧把手摇拖拉机给发动,让两人坐到车斗里就蹦蹦蹦地往县里面赶。
拖拉机比起公共汽车速度要慢些,但省去了等车的时间,加上李勇直接开车把人送去了卫生局,所以叶青抵达考试地点时,离考试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时间上是十分充裕的。
顾卫东和李勇把叶青送到地方后就离开了,因为顾卫东还要去火车站那边把运过来的那辆女士自行车给取回来,所以两人并未在考场外逗留。
叶青拿着准考证走了进去,虽然时间还早,但已经有十来个考生提前赶来了,都在走廊外面默默等着。
这十几个考生,绝大部分都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应该都是从底下的公社选拔上来的。
只要通过了职业医生资格考试,这些考生就能成为赤脚医生,回公社就能马上上岗。
虽然赤脚医生不能完全脱产,公社方面也给不了正式编制,但起码已经半只脚迈进了医务行业。
而且赤脚医生每个月都能拿到公社给予的固定福利津贴,比生产大队只能靠挣工分吃饭的普通农民要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哪怕知道希望渺茫,底下各个公社还是有不少人报名,不少人手里都抱着一本红色大部头《赤脚医生手册》在疯狂恶补,哪怕临时抱佛脚,也想要争分抢秒往自己脑子里多塞点东西。
相比起这些考生们快速翻书背诵的紧张气氛,叶青那闲庭信步一般的轻松自在模样,就显得跟这些人格格不入了。
尤其她年纪又小,带着点婴儿肥不说,个儿也是这群人里面最矮的,所以她一进来,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都落在了她身上。
可能是因为她那状态太过于漫不经心,所以这些考生都没把她当成竞争对手,只以为她是这里面谁的妹妹来陪考的。
叶青也不去管那些考生在做什么,靠墙站着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索性默默地从挎包里掏出一把野板栗开始旁若无人地剥了起来。
紧张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其他考生:……
啃板栗啃得津津有味的叶青,丝毫没意识到她这个行为有多过分,就在她品尝着脆甜的板栗,并琢磨着回去了要去山里头猎只野鸡整个板栗炖鸡来尝一尝的时候,有个年轻妇人忽然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叶青诧异地抬起头来。
那妇人也有些不大好意思,但还是开口试探着问道:
“同志,请问你这板栗,能不能分我两颗?我这一大早地带着孩子出来,没顾得上吃早饭,孩子这会儿馋得很,看到什么都想吃,你放心,我愿意拿票跟你换!”
说着,那妇人就朝着走廊另一边指了指。
果然,在那边站着个流着鼻涕,两三岁左右的小男娃,旁边还站着个等比例复制的大号,看那大号手里还抱着一本《赤脚兽医手册》在旁若无人地翻阅着,叶青就猜到这妇人应该是带着孩子来陪考的。
她也不是吝啬的人,几颗野生板栗在长白山这一带也不算多贵重的东西,而且这个妇人虽然是主动开口向她要东西,但态度还算不错,所以叶青顺手就从挎包里抓了一把递给了对方。
这妇人开口询问的时候态度其实是窘迫且忐忑的,以为叶青就算给,也最多就是给个三两颗,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叶青一掏就是一大把,甚至还问了她一句:
“够吗?”
那妇人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马上就点点头:“够够够,真是太谢谢你了大妹子!”
一边道谢,那妇人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票,叶青扫了一眼,见是张半市斤的粮票,看那日期应该是临期了,但肯定还能用。
这一家子条件可能不大好,但这个媳妇子却没打算白嫖叶青的这把板栗,叶青心里面顿时有数了,哪儿能真为了这么一把板栗,就要人家的粮票?赶紧把那张票给推了回去。
“这板栗是我在山里面捡的,不值钱,票你拿回去吧,板栗就当是我送给孩子的一点小零嘴。”
叶青坚决不肯收,那妇人只好把票重新收起来,本来她都要转身走了,忽然又掉过头来,凑到叶青跟前,压低声音问道:
“你是来陪你哥哥考试的吧?那我告诉你一个内幕消息,这次考试据说是县医院的老院长出的题,那位老院长是中医出身,所以这次考试很可能大部分题都侧重在中医那一块儿。”
“你赶紧去跟你哥哥说一下,提醒他有个心理准备,趁着还没开考之前,哪怕临时抱佛脚,也得把中医的那些知识再过上一遍,这样一会儿考试的时候心里才能有个底!”
这话顿时让叶青愣住了。
蛟潭县医院的院长,不就是古院长吗?古院长是中医出身,她怎么不知道?而且这次竟然是他出的题?
叶青眼中闪过疑惑,她很好奇这位大姐是怎么知道这个内幕消息的。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呢,那边那个小孩儿已经在喊了,这位大姐也顾不上再跟她闲唠嗑了,赶紧抓着那把板栗就去哄孩子去了。
这一等,就等了二三十分钟,等到都快要到开考时间了,走廊里面挤满了几十号来考试的人了,外头闹哄哄的,那边几位监考老师才姗姗来迟。
一共两间考室,监考老师把门打开后,就让考生们根据自己的准考证上面的编号进入对应的考室。
一群人推搡着纷纷涌入各自所在的考场,叶青也在这个时候掏出了她的准考证,准备对号进场。
没想到就在叶青快要走进考室的时候,忽然走廊里传来了一声惊呼:
“狗蛋儿,你怎么了?”
叶青顺着声音的方向朝着走廊尽头看去。
就见先前那个向她讨要板栗的妇人正一脸焦急地抱着她家孩子,那孩子脸色涨得通红,一双手痛苦地掐着喉咙,发出哬哬的微弱怪声。
一看到那孩子的神色,很明显是喉咙里卡什么东西了,叶青率先沉下脸了。
不假思索地,她就挤开人群朝着那个女人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把那孩子粗暴地抢了过来,从身后同双臂抱住孩子的腰部后,就开始用力上下晃动冲击孩子腹部。
叶青这一系列动作太过迅速,一时间那妇人都没能反应过来,走廊里那些准备进考场,以及早就进了考场的人,都齐刷刷地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那个妇人的丈夫都已经进考场了,发现外头的孩子出了事儿,瞬间变了脸色,急匆匆地就从考室里面冲了出来。
这个时候叶青已经向上撞击孩子的腹部许多次了,那孩子的父亲又气又急。
他当然知道叶青是在试图救孩子,可现在孩子的情况紧急,叶青看着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她这个办法到底能不能救孩子,会不会让孩子的情况加剧,这个他无从判断,如果耽误了抢救时机,孩子出了事就麻烦了,这怎么能不让人着急?
所以孩子的父亲下意识地就想要阻止叶青的动作,还试图去把孩子给抢过来。
可是他才要冲上去呢,就被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人给拦住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目光落在叶青的身上,语气坚定郑重:
“相信她,她能救回你家孩子!”
话才说完呢,叶青那边手臂一个用力往上顶,一颗圆咕噜似的栗子,就从孩子的喉咙眼里冲了出来,几下弹跳后落在了那个男人脚下。
卡在嗓子眼里的东西终于吐出来了,那孩子吓得瞬间哇哇大哭,因为缺氧窒息而涨成了青紫色的脸倒是很快就恢复正常。
周围人看到这个情况后,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那媳妇儿也被吓得身形一软当场跌坐在地上,但是很快她似乎又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冲上去把孩子抱进了怀里,一边安慰一边着急地掰开孩子的嘴仔细检查,生怕刚刚卡住那一下,孩子的喉咙出什么问题。
叶青看了看地上那颗板栗,很是无奈地看向那个妇人:
“这么大颗栗子,怎么能让孩子自己啃?以后带娃还是注意点吧,别再这么疏忽大意了!”
那妇人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抱着孩子就一个劲儿对着叶青说“谢谢”。
叶青摆了摆手,也是一脸的心有余悸。
得亏是她发现得及时,那把栗子是她给这个妇人的,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这对夫妻如果胡搅蛮缠的话,她怕是也脱不开干系。
这就是一个小插曲,叶青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人都救完了,她就准备重新回教室去等待考试。
没想到这一回身呢,就看到了笑眯眯看着她的古院长。
在这位院长旁边,还站着四五个老头,都在好奇地盯着她打量。
叶青顿时就想起了前面那个妇人前面透露说这次的医务基础考核试题是古院长出的题,真见到了古院长,叶青就知道那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不过不管是不是真的,对她而言都没什么差别,她上辈子在学校主修的是西医,但是后来到了医院后中医西医什么科都去过,在中医方面经验可以说极为丰富。
加上她自己的异能属于木系,又师从老中医学习飞针技艺,所以末世那几年她很是刻苦钻研了一番中医技能。
也因此,在中医西医类考试上面,她几乎没有短板,随便考试的侧重点是在什么方面,她都无所畏惧。
因为马上就要进考场,这种时候要是跟古院长打招呼,貌似有刻意攀关系的嫌疑,而且让周围的考生听了,说不定还会产生误会,以为她跟这位古院长之间有什么特殊交易呢。
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叶青就没主动跟古院长打招呼,只微微笑着朝老人家点了一下头,就径直往考场里面走。
等她一走,那边跟在古院长身边的几个人就忍不住追问起来:
“院长,刚刚那个就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位在外科手术上天赋极高的女知青?”
“刚刚她用的那个办法好像对气道异物窒息挺管用啊,那么大颗栗子,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弄出来了!”
“往年医院里头这种情况可不少见,她刚刚那个手法简单好操作,要是人人都能学会那个方法,食物堵塞呼吸道引发窒息意外而死亡这一病例估计就要大面积减少。”
“沉着冷静,反应敏捷,判断精准,不说别的,光是从刚刚这小姑娘急救的那几下,就能看得出来这绝对是个人才!”
“我都对这个小丫头产生兴趣了,那我一会儿高低也得去会一会,摸摸这姑娘的底。”
一帮人七嘴八舌,都是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架势。
叶青还不知道她已经引起了一群老头的兴致,在就进入考场后,她就发现考场里的那群考上都在用看西洋镜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她还很纳闷呢,也不知道这帮人在看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结果前头她救的那孩子的父亲,赫然就坐在了她的前面那个位置上。
那个男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年纪,面相看着倒是挺憨厚老实的,坐下来之后先对着叶青不停表达感谢,末了才不大好意思地笑道:
“原来你也是来参加考试的?我跟我爱人还以为你是来给你哥哥陪考的呢,你看着年纪好小的样子,是不是还在上初中啊?”
叶青耸了耸肩:“我今年十六岁,初中毕业,是下乡来插队的知青。”
县卫生局组织的基础医学考试,报名要求就是初中毕业年满十六周岁即可,所以叶青能来参加这个考试一点毛病都没有。
只不过这类考试都是要由公社那边先进行名额推举,再经过县卫生局的进一步筛选之后,才有资格来参与笔试,并不是谁报名都能进场的。
所以往常参与考试的人员,也多是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从来没有过低于二十岁的人员能经过层层筛选进来,可以说叶青是这几年参与考核的考生里面年纪最小的。
这也是为什么整个考场那么多人都朝着叶青行注目礼,不仅仅是因为她刚刚救那个孩子的动作干脆利落,还因为她那模样,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未成年,实在是太特殊太打眼了。
这还不算,等到正式考试的时候,叶青在拿到试卷后,只扫了一眼这些题目,就知道这次的考核是什么水准了。
打个比方,大概就是以她的能力,参与这种考试,有点王者对青铜,专业欺负业余的感觉,她拿起笔来都不带思考停顿的,闭着眼都能把答案给写出来。
就在她这边填写答案的过程中,考场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来五六号人,竟都齐刷刷站到了叶青身后,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答题。
叶青察觉到不对,回过头去,顿时“嚯——”地一声,差点没被这些老头给吓了一跳。
“你继续,你继续,我们几个就是瞎看看,你不用在意。”
见叶青回头,古院长赶紧催促叶青别在意,只管继续答题。
叶青果真就回过头去,也不在意这帮老头在背后到底要搞什么鬼,只管在她的试卷上龙飞凤舞答案写得飞溜。
她这边倒是全然不受影响了,可她周围的那几位考生可就惨了。
本来很多知识点就记得不牢固,现在忽然来了好几个监考老师杵在他们旁边,哪怕不是在盯着他们答题,造成的压迫感也足够让这些人紧张得手都打颤,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临时抱佛脚记的那点知识,全都被搅合成了一团浆糊。
那几位考生简直欲哭无泪,考试才刚开始呢,他们就知道这次考核绝对要考砸了!
第72章 持证上岗
因为赤脚医生类的基础性考核, 题目都是相对比较简单的,最难的几个大题也就是让根据病人的脉案和病症给出治疗方案。
这对叶青来说完全是信守捏来,她甚至还根据脉案和病症写出了N种办法, 把整个试卷都写满了还不算, 还额外往上面补了一张答题纸。
密密麻麻写满答案后,叶青既不问她身后那几个监考的老头是什么意见, 也不管考室里面其他考生是什么心情,拿起她的答卷起身放到讲台, 然后头也不回地就径直往外走,潇潇洒洒不带走一片云彩。
“哎哎哎。”
那几个老头还在悄咪咪讨论刚刚叶青答的其中一个大题里面的几个药方子到底哪个更严谨呢,想着叶青就算写完答卷之后至少也要稍微检查检查才会交卷,谁也没想到这小女娃狂得很, 抓着试卷往台上一扔就走,招呼都不待打一声的。
这下轮到几个老头傻眼了,着急忙慌地就往外追, 古院长也赶紧把台上叶青那份试卷给带上, 然后哭笑不得地跟了上去。
叶青走路雷厉风行, 都快要拐到楼梯口了, 才被几个老头给追上。
“你这小姑娘短胳膊短腿的, 没想到走路速度还挺快呢!后头又没有鬼追,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一个老头没好气地吐槽道。
叶青:???首先, 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所以您几位一上来就搞人身攻击不合适吧?
几个老头像是没看出来叶青眼中的怨念,直接就问叶青刚刚试卷倒数第二个大题, 叶青为什么会写了几种方案。
这是什么问题, 叶青不是很明白,于是她直截了当道:
“因为那个大题, 给出来的信息量有限,在没看到病人的详细病史,也没对病人的家人以及周边环境、他的生活条件做过具体的了解,也没有跟病人面对面交谈过,征询过病人的个人需求意愿之前,治疗方案就无法最终定下来。”
“我给的三种方案,不管是中医、西医还是中西结合,都是在题目提供的信息基础上做的答案填充,但在实际的医生问诊过程中,需要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行医诊断绝不是照本宣科,每个人情况不同,那么给出来的方案也就不一样。”
叶青的这个解释,让几个老头都挺意外。
古院长目光灼灼:“什么叫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你能打个比方吗?”
叶青看着刚刚那个说她短胳膊短腿的老头,冲着对方灿烂一笑,顺手就指着他道:
“打个比方,比如这位老爷子的腿关节出了问题,平时走路不太利索,他来医院看病。”
那老头脚下顿时一个趔趄。
虽然叶青笑得十分好看,而且刚刚打的那个比方里面也没任何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莫名觉得这姑娘举的这个例子不怀好意,像是在故意针对他。
老头张了张嘴想要说啥,结果还没开口呢,就被一旁古院长给抢了先:
“这个病很常见,然后呢?”
叶青笑了笑,阐述自己的观点极为犀利鲜明:
“如果病人无儿无女,又没有正式工作,家里条件不太好,并且病人要求不动刀只接受保守治疗,那我给的建议是用中医办法慢调理。”
“中药方子配合针灸,见效稍微慢了一些,但是治疗手段温和,而且花费比较小。”
“如果他儿女双全家境丰厚不在乎花多少钱,只要求立刻动手术并且短时间内就要能走能蹦能跳,那肯定西医外科手段更适合他。”
“但外科手术的风险大,术中有失败的可能性,术后也有一定的感染病变几率,同时还可能会在多年后出现后遗症,这些情况都是外科手术无法提前预知的风险,需要病人提前获知并且自己承担。”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病人没有那么强烈的个人意愿,只要能把病治好,什么办法都成,并且对医生的要求配合度也高的话,我的建议是中西医结合。”
“人的身体就像是机器的零配件,能用原配件就最好不要进行更换,不然动了这儿另外的地方就不匹配了,性能上说不定要大打折扣。”
“再怎么高明的手术大夫,都无法保证自己在动刀之后,病人的各个身体组织还能保持原样,所以我觉得,中西医结合手段是非常有必要的。”
“咱们不盲目崇拜西医,也不能随意否定中医,怎么把两者的优势结合起来,这才是最行之有效的,也是对病人而言最好的方式。”
之前叶青在蛟潭县医院给李云波做脾脏破裂手术的时候,就用了飞针进行辅助,手术过程中效果无疑是十分显著的,病人也没受到太多痛苦,术后恢复情况也很不错。
正是因为这件事,古院长才看到了叶青这个特殊人才,那场手术结束后他先后跟叶青聊了两次,叶青给他阐述的理念,也一直都是支持中西医结合。
这个小姑娘别看年纪不大,但是见解独到观点鲜明,她既不排斥西医也不贬低丑化中医,只坚持要将中医西医两者的长处挖掘并合并在一块儿,并且她自己也确确实实在身体力行地做着这件事,甚至于在中西医结合上已经有了一定的个人风格。
就是冲着这份与众不同,古院长才会在自己的同行老友圈子里为这位小叶大夫疯狂打call,大肆安利和吹捧这个中西医结合理念。
由于古院长在背后卖力吆喝,导致好几个县医院还有市医院的老资格都对叶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在得知叶青要来县卫生局参加医务基础考核后,这帮老头就都自告奋勇地跑到蛟潭县来了,想要见一见这个古院长口中可能会让整个夏国医学界发生大地震的小叶大夫,到底是何方神圣。
没想到见第一面,就是叶青在考场外的走廊用海姆立克法救一个异物卡喉的三岁孩童,关键是在几位老头头替她捏一把冷汗的时候,还真让她轻松就把这么大个麻烦给解决了。
这时候海姆立克法还没被发明出来呢,这帮老头自然是从来没见过用这种手法来抢救异物窒息者的,一时间惊为天人,瞬间就对叶青的期待值拉满了。
后续叶青果然也没让这帮老头失望,那张试卷是他们全程盯着这小丫头答完的,客观题没什么好说的,几分钟就作答完毕,全部都是对的。
主要是主观题,她给的答案都并非中规中矩,一题数解就算了,在一些有争议的问题上,她给出的答案完全超出了几个老头的预料,甚至有一些答案属于十分诡异甚至跟题目八竿子打不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在这些老头们提出疑问的时候,偏偏叶青又都能给出解释,而且都有科学依据,听起来非常有道理。
几个老头们都被叶青给说服了,齐齐哑口无言,震撼之色溢于言表。
这要是早三十年前,他们这帮人哪怕是挤破了脑袋都得拜这小丫头为师不可,这也太强了,这才十六岁啊,再过十年二十年,这小丫头还得了?
难怪古常青那个平日里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眼的老古板每次在提起这个小丫头的时候都那么激动,还宣称这个小丫头未来极有可能撬动夏国的医疗行业圈,让如今中西医相互敌对仇视的形势彻底扭转。
原本来之前这几个老头是不服气且深表怀疑的,但这会儿在和叶青短暂接触试探后,这帮老头也不得不承认,古常青说得对,这小丫头确实实力强悍,如果她一直按照她这个风格这条路子走下去,中西医结合在未来成为国内医疗行业的大趋势将指日可待。
古院长这次到县卫生局,当然不止是为了陪这几个老头摸叶青的底细这么简单,他还为了另外一件事。
“我这儿有个病人,是我的老邻居了,情况比较特殊,不止是我,这几个老家伙也一直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正好你今天在这儿,我想请你也帮忙看看,能不能提供点新思路。”
疑难杂症?叶青来到这个异时空也有一段时间了,接触过的病例不少,但这还是她头一次碰上这么多医院老专家都感觉到棘手难辨的病例,所以古院长这话,瞬间让叶青来了兴致。
“病人在哪儿?”叶青迫不及待地问道。
古院长摇了摇头:“病人没来,但我带来了他的体检报告和相关脉案,症状这一块儿我可以给你进行口述。”
说着,古院长就从他身侧的公文包里拽出来一摞纸,递给叶青。
看到这厚厚一摞体检报告跟脉案,叶青都蒙了。
资料一共有几十份,叶青快速翻看了一遍,所有报告的内容基本上大同小异,这位病人光是做全身检查就不下二十次,大大小小的医院都去遍了,连蓟城申城这些大城市的顶尖医院都去过,看的还是专家号,但是结果显示,病人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毛病。
除此之外,中医号脉也没能把出问题,十几份脉案大同小异,中医大夫给出的结论,也跟体检报告的结果一致。
这就让叶青很纳闷和不解了。
“我不是很明白,从这摞资料来看,病人的身体很健康,并没有什么问题。”
叶青抬起头来看向这些老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感觉这个病例很棘手,
“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体检看这么多专家,是对医院给出的答案不满意,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是一定要查出什么病来才满意吗?”
这年头城里的正式工都能享受免费的基础医疗保障服务,但是遇到大病还是需要花钱的,尤其是像这种没病还去各个医院光顾,甚至还出省去外地看病的,那其中的花费绝不是什么小数目。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病人做这么多次体检找了这么多专家号,哪怕花费大量的金钱,人脉,时间也在所不惜?
叶青隐隐产生了一个推测,这个病人可能不是身体上有毛病,而是心理上出现了什么问题吧?
但这个年代国内甚至都还没有心理疾病这个概念,也没有心理医学相关的学科,如果真是心理上出了问题那可就麻烦了,毕竟这时候想要在国内找个专业的心理医生进行诊断跟治疗,那怕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叶青才有这个想法,就被古院长的话给否了。
“折腾了这么多次,我这个朋友其实已经对医院产生了恐惧,甚至都不想听到医院这俩字了。”
“但是,我那个朋友的爱人坚持要他到医院进行检查,只是快两年了,很遗憾,没有哪家医院查清楚了他的病因。”
叶青一下抓住了重点:
“病因?等等,您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您这个朋友真的病了?有症状?”
古院长点了点头:
“最早一次出现在两年前,腹痛难忍,头晕目眩,当时就来了蛟潭县人民医院找我帮他诊断,我当时没查出什么问题,他也以为自己是那段时间太累了加上腹部受寒引起的,也就没有多在意。”
“中间间隔了有大半年,到去年年底的时候,忽然又开始发病。”
“这次除了腹部剧痛外,还出现了间歇性晕厥的情况,晕厥了数个小时才清醒。”
“这一次之后,他的家人就开始紧张起来,尤其是他爱人,这大半年时间拉着他各个医院做体检,大大小小的医院到处挂专家号,什么科都看过,但是你也看到了,专家的诊断结果这么一大堆,却是什么都没能查出来。”
叶青总算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有明显的反应症状却在身体里查不出病灶,这情况她也是头一次见,听起来真有点意思。
“病人这大半年还有发过病吗?”
叶青忍不住又问了一个关键性问题。
古院长点了点头:
“上半年大概四五月份的时候有过一次,也是晕厥,但是这次他家里人都在,很快就察觉到了他晕倒在地上,然后掐人中将人唤醒,送到了医院。”
“但情况你也看到了,哪怕是离他发病时间最早的这次,医院也没在他身上检查出任何异常。”
这可就奇怪了,按理来说都出现这么严重的症状了,不可能没有病灶,可是为什么会查不出来呢?
“是仪器设备不够先进造成的吗?”
叶青很怀疑是检测仪器的问题。
毕竟现在才七十年代初,国内的医疗器械落后是不争的事实,但如果问题出在检测机器上的话,叶青显然也是无能为力。
古院长摇头:“如果是仪器设备的问题,他们也去了蓟城申城的大医院,为什么也没有查出来?蓟城申城的医疗器械设备,还不够先进吗?”
叶青心下暗暗腹诽:这时候哪怕是蓟城申城的医疗设备,其实也没有先进到哪里去啊。
不过古院长说得也对,如果蓟城申城都查不出问题,那么他们蛟潭县这些医疗设备更加落后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古院长,几位老前辈,你们都看了这份资料,那你们有怀疑的头绪吗?”
叶青想先征询一下这几位老爷子的意见。
但几个老头都摇头如拨浪鼓:
“我们连他这个症状到底是从哪个地方引起的都不清楚,根本无从下手。”
叶青看着这厚厚一摞体检报告和脉案,也不敢贸然下结论,这么新鲜的病例,以前又没碰到过,叶青肯定是十分感兴趣的,本来着急要走,这下她也不急着回去了。
“古院长,病人是哪里人?方便让我去见一见吗?”
叶青这话顿时让古院长有些惊讶:“你准备亲自上门去给他诊治?”
叶青点了点头:“病人这个情况一看就很复杂,说实话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我自己的手,其他人的这些诊断资料我只能做个参考,真要判断病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必须亲自上手才能下结论,没看到本人之前,任何推断都有可能是错的。”
古院长对叶青的这个态度是非常欣赏和满意的。
这个孩子不光天赋异禀,还没有那种恃才傲物眼高于顶的坏毛病,看到这类疑难杂症的时候,她的眼睛亮如星辰,是真的对研究病症感兴趣,也没觉得她亲自去找病人诊治是件屈尊降贵掉面子的事儿,语气稀松平常到就像是去别人家串门子一般。
不说医术到底如何,单就这淡泊名利宠辱不惊的秉性,就已经胜过了医疗行业百分之八十的从业者。
“我那个朋友就在县里住着,你如果要去看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不过因为这一两年到处检查,他的脾气变得有些暴躁,如果看到咱们上门了发脾气,你多体谅体谅。”
未免叶青去了朋友那儿遭人谩骂会下不来台,到时候这孩子心里面难过会多想,所以古常青先给叶青打了一剂预防针。
后世叶青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哪怕末世全世界都乱了套,外头到处在死人,还有人到了医院后把医生当成服务员,颐指气使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不如意了就直接朝着医生挥刀子威胁的也不在少数呢。
所以叶青对老院长这话基本免疫了,病人再怎么性情大变,对她都造成不了多少影响。
“您带路吧。”叶青笑着冲古院长示意。
古院长本来都要往外走了,忽然意识到不对,他手里面还拿着叶青刚刚交上去的那张答卷呢,赶紧冲叶青示意道:
“你等等哈。”
说着,古院长就下了楼,往卫生局另一栋办公楼那边走去,等了大概得有十来分钟,再出来的时候,这位老院长的手里面就多了一本巴掌大的蓝色小册子。
把那小册子递过来,叶青一眼就看到了那册子上的“执业赤脚医生”六个大字。
她赶紧伸出手来把册子拿到手上。
打开来一看,第一页上面就写着她的名字性别年龄还有底下跟着的住址,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打印机这类高科技产物,所以证件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手写的。
除此之外,在执业赤脚医生那一块,专门填写了她的擅长技能是中医针灸以及外科手术,后面还空了好几行,估计是留着空白待补充的。
证件上盖着极其明显的钢印,证明这个证件做不得假。
拿着这本卫生局正式下发的证件,叶青心情有些说不出的激动,来到这个时代快一个月了,她终于有了一个被官方认可的新身份,以后可以持证上岗了!
见叶青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古院长也是乐得不行:
“就一本证件而已,还是个赤脚医生,值当你这么高兴吗?以你的实力,完全能去考正儿八经的执业医生,要不是你年龄达不到报考要求,你要拿到执业医生资格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叶青并不觉得一下子把步子迈得那么大是什么好事儿,她还是更喜欢一步步脚踏实地慢慢来。
再说了,她可一点不觉得这张赤脚医生的执业证寒碜,有了这玩意儿,她靠山屯卫生站站长的位置就牢不可破,谁也无法撼动,以后在红旗公社,她都能横着走!
生怕这张证件弄丢了,叶青赶紧把证件藏进挎包的夹层里,然后才冲着古院长道:
“走吧,去见见您那个朋友。”
结果才走到卫生局门口呢,就看到顾卫东跟李勇正靠在拖拉机旁闲聊,显然是在等着她考试结束。
看到叶青出来,顾卫东率先走了过来:“怎么样?”
叶青顿时就笑了:“我出马还能有办不成的事儿?”
不过,她又指了指身后的几个老头,言简意赅道,
“碰上了一个棘手的病人,我打算跟着几位老前辈去看看,要不你跟李哥先回靠山屯吧,我这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不确定今天能不能回去。”
如果只是单纯去看看,下午肯定就能赶上回镇上的那趟班车,那让叶青一个人回靠山屯肯定没什么问题。
但叶青这话里的意思,却是有可能需要在县里面逗留甚至过夜,顾卫东哪里放心就这么一个人回去?
所以他马上就表示:“那就让李勇先回吧,我反正现在在休假期间,回靠山屯也没啥事儿,陪你去把事儿办完再回去也一样。”
叶青本来想拒绝的,但转念一想,送她来考试这事儿,是顾卫东自告奋勇从伍永兵那儿揽过来的,如果他自己一个人回去,怕是也没办法跟生产队那些领导们交差。
所以她也就没再坚持,点点头同意了顾卫东的这个安排。
顾卫东去跟李勇交待了几句,李勇马上就开着拖拉机走了,叶青还想伸着脖子看看那车斗里的东西呢,结果连她那辆自行车长啥模样都没见着。
“我让李勇帮忙把东西直接送到屯子里去了,等到家你就能见到。”
见叶青垫着脚探头探脑的朝着拖拉机那边张望,顾卫东顿觉好笑,忙解释道。
叶青撇了撇嘴,有些许的失望,不过这时候古院长那边已经在催了,叶青也就不再想这事儿了,赶紧叫上顾卫东就往那边走。
看到叶青带着个年轻后生仔回来,几个老头都在好奇打量。
但顾卫东跟叶青两人的言行举止坦荡自然,也没有任何逾矩暧昧的地方,所以几个老头也拿不准这个男同志到底是不是叶青的对象。
叶青只言简意赅地介绍了顾卫东的名字,并没有过多解释,因为她这会儿的关注重点,都在古院长提到的那个病人朋友身上,脑子里光顾着琢磨这个病例了,所以压根不知道就在站牌前等车的那点功夫,那几个老头盯着她跟顾卫东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
虽然这都是一群医学界的老前辈了,但这群老头还挺朴素,出行完全没有搞什么特殊,都是直接坐公交车。
好在这时候县里面的公交车就那么几条线路,而且路上车也不多,也就不存在堵车的情况,所以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古院长说的朋友家。
一个独栋的青砖房,院子是一排生了锈的铁栅栏围起来的,能看到院子里还种了各式各样的菜,看起来还挺朴素的,完全想象不到这样的人家,会为了治病大张旗鼓全国各地的医院跑遍了。
不过,等古院长喊门,里面有人走出来后,叶青却不由得愣住了:
“贺局长?”
没错,走出来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叶青曾经见过的那位蛟潭县公安局局长,贺连山。
贺连山显然也有些意外:“小叶知青,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叶青指了指身侧的古院长:“我是跟这几位前辈一块儿来的。”
贺连山一看古院长,就知道这帮人是来干啥的了,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古叔,我爸都说了,往后我家这院子不欢迎您。”
古院长可半点不以为意:“他早说了要跟我绝交,还要在栅栏上挂牌子呢,写什么‘古常青与狗不得入内’,你让他写呗,写那幼稚玩意儿,看看是丢的谁的脸。”
说着,古院长也不管贺连山是个什么表情,直接就领着身后几个人进了院子,边往里边走边扯着嗓子喊:
“老贺,我又来啦,家里头吃午饭了吗?没吃的话多做点,我带来了几张嘴,中午得多加几双筷子!”
里面立马就传来了骂声:
“你上老子家蹭吃蹭喝蹭上瘾了是吧?说了让你往后别来我家了,你把老子的话当放屁是不是?赶紧滚回你自己家去吧,老子看了你就烦!”
才走到门口呢,屋里就飞出来一只搪瓷缸,古常青似乎早有预料,一伸手就将搪瓷缸给接在了手里,然后表情淡定地走了进去。
屋里坐着一对六十来岁头发斑白的老夫妻,看到古院长来了,那老头气急败坏很是暴躁不爽,倒是他一旁的那位老太太非常高兴,忙不迭地就要给几个人看茶倒水,还指挥自家儿子赶紧上街去国营饭店定几个大荤菜。
见贺连山得了老太太指令后就着急忙慌地跑出去买菜去了,叶青这才知道,原来这位让一众老前辈们束手无策的病人,竟然是贺连山的父亲。
几个人坐下来后,贺老爷子自然是又发了好一通脾气,对古常青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没一句好话。
不过来之前几个人都被打过预防针了,所以看到这位贺老爷子情绪激动,大家也都能平常心对待。
等老爷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古院长才道明来意,指了指他身侧的叶青:
“这孩子是今年刚来咱们蛟潭县插队的女知青,她得了高人指点,在医术上很有自己的一套经验办法,在治疗上面自成一派,跟我们这些老古板的方式不太一样,所以我想着带她来试试,说不定她能在你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这话一出,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贺老爷子立马又怒了,脸色涨得通红,倏地一下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张口就要开骂。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要张嘴口吐芬芳的瞬间,一根银针飞出,径直穿透衣物,直接扎在了这老爷子的天枢穴上。
老爷子只觉得腹部一麻,直接跌坐回座位上。
下一秒,他刚涌上来的那满腔怒意,竟然就像是被扎破的皮球一般直接泄了气,当场就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这一下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就连那对老夫妻都吓了一跳,众人齐刷刷地朝着叶青这边看了过来。
“他这个脾气说来就来,有点不太对,感觉并不是他自己主观意愿要发脾气,倒像是被病情所影响了。”
“情绪不受控,要么是受神经影响,要么就是五脏六腑出了问题,不管是哪种情况,这么大的脾气扎在天枢穴上肯定不会错,先让病人安静下来再说,他情绪平和了,身体各个部位处在正常状态下,我才好把脉探查。”
叶青解释得理所当然,像是全然没注意到众人看她的目光有多古怪。
能不古怪吗?这小丫头坐得离贺老头起码得两三米远呢,说飞针就飞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算了,关键是这么大老远的,一根软趴趴的银针随手这么飞出去,竟然能隔着衣服直接精准地扎在贺老头的天枢穴上,就说离不离谱,扯不扯淡吧?
之前古常青一再强调叶青擅长飞针,还吹捧叶青的飞针技艺有多么了得,其他几个老头对此是没什么概念的,总觉得吹得再怎么天花乱坠的,这玩意儿总归还是中医针灸那一套,能厉害到哪儿去?
但此刻,在看到刚刚叶青露出来的那一手后,所有老头都齐刷刷闭嘴了。
看着那根犹自在贺老头腹部颤巍巍的银针,几个自视甚高的老头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终于意识到他们错得有多离谱。
这姑娘的飞针,跟中医针灸,也许可能同出一脉,但特么绝对不是一个东西!
贺老头瞪大了眼睛,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叶青,显然也被刚刚叶青飞的那根针给整懵了。
其他人只受到了视觉上的刺激,只有他才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身体上的巨大变化的。
只是扎了一根针,竟然就让他那股不知道从何而起的恶气瞬间散尽,连周身都好像舒泰轻松了不少,这如何不让贺老头震惊又错愕?
他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去摸一摸肚子上那根针。
但还没摸到那根针呢,就被叶青给喝止了:“别动!”
贺老头顿时一僵,手伸在半空中继续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叶青的表情比较凝重,一眼不错地盯着那根针,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见叶青表情不太对,古院长察觉到了异常,急忙问道:
“小叶,怎么了?你是看出什么了吗?”
叶青指着那根犹自在颤的飞针:
“针还在动。”
几个老头不是很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个银针这么细这么软,会动不是很正常?贺老头又没有被定在座位上,身上随便有一点小动作,那针肯定就跟着动啊。”
但叶青却不这么认为:
“我那银针扎得可不浅,正常来说是不会颤得这么厉害的,这不是老爷子的动作引起的,是穴位在银针上给出的反馈。”
说着,叶青就捏起一根针,对准自己腹部的天枢穴扎去。
几寸长的银针,愣是被扎进去了一小半。
然后叶青就一边转动身体一边示意几个人看她肚子上那根针:
“同样的深度,同样的位置,我的这根针是不是颤动的幅度就没这么明显?”
几个老头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实在是叶青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每一次动作都出乎了这群老头的预料,谁能想到面前这个女娃子会这么狠,为了验证自己结论的正确性,竟然敢直接对着自己扎针?
但叶青指出的异常确实是对的,不管她的身体怎么动,她肚子上的针都只有轻微的颤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贺老头那边,他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大幅度的动作,可腹部的那根针却颤巍巍抽动得厉害,像是被身体里的什么力量在拨动一般。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呢?”
几个老头不懂针灸原理,所以就算发现针在乱颤,也只知道是不正常,但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仍然是想不明白。
倒是古常青,因为他是中医出身,在针灸这一块儿不说技术多精湛,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定的涉猎的,所以他马上就解释道:
“人的各个器官,都是跟穴位相通的,有什么病症,往往第一个会反映在穴道上。”
“天枢穴位于腹中部,距离肚脐儿中间两寸,左右各一穴,是胃经的穴位,也是大肠的募穴,肠胃,脾脏,泌尿,阑尾,子宫,胆囊都受其影响。”
“叶青的这根银针,就是扎在了贺老头的天枢穴上,现在这根针抖得这么厉害,说明我刚刚提到的那几个器官组织,必然有一个地方是出了问题。”
越说,古常青的眼睛就越亮,看向叶青的眼神就越发钦佩不已。
要知道贺老头去过那么多医院做检查,却迟迟找不到问题所在,这两年为了这事儿可没少遭罪,没想到看了那么多专家不管用,叶青才来了不到一刻钟呢,一根针就已经把病症的范围快速地锁定在几处明确的器官组织上了,这效率实在是快得让人措不及防。
但古院长这话,叶青只认同一半。
“天枢穴确实是控制古院长您提到的那几处器官的,但您要说那几处器官必然出了问题,这话我暂时不能同意。”
“因为我只扎了一根针,只能通过这一根针的抖动异常来判断是哪些器官组织可能除了问题,但这个结论是不严谨的,还需要借助其他穴位的银针来进行参照,如果别的穴位扎银针后没出现这个情况,才能确定是不是只有腹腔这一块儿的部分器官组织出了问题。”
被叶青如此不留情面的当面反驳,古院长不仅不恼,反而还十分高兴,乐呵呵地点头:
“对对对,刚刚那话确实是我欠考虑,只一根针暂时还无法下结论,那小叶你赶紧开始吧,看看还要扎哪些地方,都给他补上。”
如果是换成往常,贺老头早就怒气冲冲当场提出反对了,但刚刚叶青那根针确实是震慑住了他,这老头虽然固执了点,也是知道好赖的。
面前这个小女娃看着年纪不大,但气场强大,一看就是个技艺高超的医术大佬,虽然不知道古常青是从哪儿挖出来的,可贺老头可半点不敢轻视对方。
一听说要全身扎针,老头努了努嘴,到底是一句难听的话都没敢说出口,反而是叶青这边怎么要求他就怎么配合。
看到贺老头在叶青的指挥下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让去床上躺着就去床上躺着,让脱衣服就脱衣服,跟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叶青施为,那乖巧听话的模样,简直跟往日里大相径庭,直接把古常青还有在场的贺家人给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第73章 顾家姐弟闯祸了
贺连山从国营饭店把饭菜定好回来, 就看到他家那个老顽固躺在床上,浑身上下脱得就只剩下裤衩子了,露出来的那一整面被银针密密麻麻排满了。
但老头子愣是敢怒不敢言, 老实得跟个鹌鹑似的, 平日在家里面又作又窝里横的凶得很,这回算是彻底被收拾服帖了。
贺连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忙悄默默拉扯着他家媳妇儿走到角落里,焦急询问怎么回事。
贺嫂子立马激动得手舞足蹈地把刚刚叶青飞针的事儿给描述了一遍, 对这个能一招就把她这个跋扈又固执的公公给治得服服帖帖的年轻女大夫,她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打心底里表示崇拜和感谢。
“哈哈哈,干得漂亮!”贺连山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啊。
这一年多, 全家人都被自家这老头子这个病折磨得够呛,老头不满意家里人折腾,有情绪就冲着家里人发泄, 但家里人其实也都快要逼得受不了了, 要是再不把这个病给查清楚, 怕是全家都要疯。
“真没有想到, 这个小叶才是咱爸的克星!我要早知道她这个飞针能治咱爸的病, 我早在认识她的第一天,就把人给拉来给死老头子看一看了!”
当初叶青在青山镇派出所第一次见到他, 就当着那么多民警的面让他顶着胡萝卜飞针,这事儿每次回想起来贺连山都觉得又好气又想笑。
但他确实是没有把这个胆大包天又飞针技艺精湛的女知青,跟他家这个备受病痛折磨的父亲联系到一块儿来。
哪怕叶青上过报纸, 在靠山屯也战绩斐然, 闯出了不小的名头,但可能是因为刻板印象作祟, 他始终觉得像叶青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再厉害也是比不得其他那些大医院的老专家老教授的,连蓟城申城的医生都对他父亲这个病没辙,难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就行?
但事实证明他错得离谱,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有的人天赋异禀,就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断,别人不行的事儿,在叶青这儿还真就不是什么难事儿。
按照之前反驳古常青的观点,叶青从头到脚,在贺老爷子身上扎了几十处穴道,很快就发现,只要是跟肠道有关的穴位,飞针后基本上都会出现大大小小的抖颤情况。
但其他的穴位基本上纹丝不动,稳如老狗。
叶青把没有异常的那些穴位上的银针直接都撤了,剩下的十几根银针,从头到脚均有分布,随着人的呼吸起伏,这些银针在老头的身体上宛若游龙一般跳动,就如同活了一般。
看到这一幕后,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甚至就连叶青自己都表示很意外。
当年老教授在对她传授这套技艺的时候,确实有提到过一个词,叫做飞针走穴。
即是当飞针修炼到一定境界,就能让飞针如同有生命一般,随着人的脉搏节奏一同游走,而当人的身体某个部位出现问题的时候,与之相关联的穴位就会波动异常,出现乱颤的情况。
但这个理论概念,叶青只是听说,从来没有真的在病人的身上实践成功过。
她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完成了传说中的“飞针走穴”。
如果眼下她的手里有拍摄设备的话,她一定要把自己的这个高光时刻给拍下来,将来给学生们授课的时候,她必须得给每个人都观摩上一两遍,这一场精彩的施诊经历,足够她对外吹嘘一辈子了!
只可惜,眼下这个时代,别说手机了,普通人连个相机都买不到也买不起。
叶青只能暂时先收起自己心中的激动和得意,专心在病人的病情诊断上。
这一排银针的颤动情况已经是极为简单鲜明了,哪怕是不懂穴位针灸的人,都能用肉眼直观地看出规律来。
“这么多穴位都在颤,是不是说明跟这些穴位有关的器官组织都存在问题?”
“不对,腹腔这一块儿的银针排布最密集,颤抖幅度最明显,剩下那些地方的针相对稀松,且抖动的幅度明显比这边要弱很多。”
几个老头都是西医,站在一旁忍不住议论探讨起来。
叶青跟古常青的表情却都很凝重,两人像是不敢相信这个结论,对视了一眼后,都默契地走上前去,探出手来轻轻压在了贺老头的一左一右两个手腕上。
切脉,是中医最重要的一个问诊环节,见到两人不约而同地做出了这个动作后,本来还在议论的几个老头,都齐刷刷地闭上了嘴巴,目光直勾勾盯着这两人。
叶青的五感比一般人要敏锐,所以在切脉这一块比大部分中医的速度要快上许多。
但刚开始摸上脉搏的时候,她没有使用异能作为辅助,只作为一个普通医者进行切脉。
然后她就发现,如果只是按照她以前学的中医基础理论和经验总结来进行切脉诊断,确实结果就像是之前古院长给她的那一大摞脉案完全一致,脉相显示这位老先生身体状况良好,没有任何身体异常。
可飞针的情况是断然不会有错的,叶青不信邪,换了一只手再切,这次她用上了她的异能进行探查,果然,异能在腹部瞬间受阻,那凝滞的感觉,跟飞针表象完全一致,足以作证她心中的诊断结果。
叶青收回了手,也没急着开口,而是在等着那边古院长切脉结束。
古常青接连换手,足足切脉了有四五分钟,时而皱眉时而不解,仔细凝听分辨了好一会儿后,才深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冲着叶青苦笑:
“学艺不精,我是真的摸不出问题来,小叶你看出名堂来了吗?”
叶青也没刻意卖关子,直接点了飞针所在的位置:
“刚刚几位老前辈说的没错,这些银针主要集中在天枢穴这一块,像是迎香穴、手三里穴、足三里穴之类离腹腔较远的穴位,飞针颤抖的情况就没那么明显。”
“古院长您是学中医出身的,这些穴位您应该都清楚,虽然每个穴位影响的身体部位都不大一样,但它们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跟人体的肠道密切相关。”
“尤其是天枢穴这一块儿区域,这些银针所在的部位,是属于大肠经小肠经经脉循行必走的穴位,肠道好不好,都会反映在这些飞针上。”
几个老头若有所思,一旁的贺家人似懂非懂,但叶青的话简单直白,表面意思他们还是理解了的。
“所以是说,我爸这个病,是出在肠道上了?”
贺连山忍不住插嘴问道。
古常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按照小叶扎的这些银针表现出来的情况来看,这应该是唯一的可能,但我刚刚切脉并没有摸出他的肠道有什么异常,不知道小叶这边是不是有更合理的解释。”
叶青确实已经有结论了,但这个结论,她拿不出足够的理论证据来支持,要怎么说服这些老头还有贺家人,这才是问题所在。
上辈子叶青也只在医书里面见过这个相关案例,现实中其实并未接触过,所以在刚看到这位贺老爷子的那一大摞体检报告和脉案的时候,叶青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有联想到这个病上面来。
但在经过刚刚的飞针还有切脉诊断后,她就确定以及肯定,贺老爷子得的,绝对就是那个罕见的病无疑。
这会儿面对屋子里众人期待的眼神,叶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如果要我说的话,我给出的结论是,考虑腹型癫痫的可能性,要想验证这个诊断结果的准确性,唯一的办法,就是开刀进行腹腔探查手术。”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实在是叶青提到的“腹型癫痫”这个词太过于陌生,在场的这些老头都是从业几十年的老医生了,但他们几个竟然从未听说过这个病。
癫痫,就是俗称的羊角风或者羊癫疯,属于慢性脑部疾病,是由于脑部的神经元异常放电,导致短暂反复发作的中枢神经系统功能紊乱。
所以一般情况下,癫痫多是发病于大脑。
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听说,腹部也能发生癫痫,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神里面看到了怀疑和困惑。
至于贺家人,在反应过来后就都只剩下紧张了。
毕竟刚刚叶青提到的开刀和腹腔探查,只要能听得懂汉语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都这么大年纪了,为了查个病已经被折磨得够呛了,如果还要在肚皮上划上一刀,万一要是出点什么意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
也不怪贺家人这么紧张,毕竟眼下的医疗技术跟手段完全不能跟后世比,后世这种腹腔探查手术十分常见,因为成功的概率高达九成九,但在七十年代,却是有很大可能会让病人直接死在手术台上。
贺家老太太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对于叶青的这个腹腔探查提议,她当场就提出了反对意见:
“开刀?这不行,老头子经不起这个折腾了,一大把年纪了,哪儿承受得住这个?那绝对不可能!”
贺老爷子还没说话呢,贺家其他人就都齐齐摆手,没一个同意让老头子做这个手术的。
叶青也并不意味这家人的反应,毕竟手术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负担。
更何况腹腔探查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确诊病因,而事实上,在此之前她已经用异能探查过了,老爷子的病因就是这个,所以这一步做不做其实意义不大。
只是如果不能做腹腔探查,她的治疗方案未必会得到病人的采信,在场的其他这些老头,对她这个答案也必然不会认可。
所以后续该怎么办,叶青不会再贸然开口,完全要看病人跟病人家属是个什么想法跟意见。
就在叶青以为这件事要陷入僵局的时候,那边一直躺在床上任由叶青扎针的贺老爷子忽然开口了:
“叶大夫,你说的那个什么腹型癫痫,是一定要开刀才能治吗?能不能保守治疗?”
叶青忙解释道:
“腹部探查只是为了准确查明病灶,但不是治疗手段,事实上,您这个情况,开刀并不能解决问题。”
贺家人这下听明白了:“等于说开刀就是为了看一眼老头子肚子里是不是真的发生了癫痫?那这不是让人白受罪吗?这个手术我们不做!”
医患矛盾是怎么产生的?很多时候不是医生态度的问题,而是病人跟家属作为外行,完全不能理解医生为什么要那么做,就下意识地认为医生是为了收黑钱故意为难病人,两边无法进行沟通,最后导致产生误会。
就像是现在贺老爷子的这个情况,如果不是叶青有异能在手,就算她的飞针把病灶锁定在了病人的腹部肠道内,她也绝对无法准确判断这个病就是腹型癫痫,也就意味着,这个腹腔探查手术,是必然要做的一道程序,不是病人表示强烈反对,就可以省略过去的。
好在贺家人虽然不懂医术,到底还是对叶青抱有信任和期待的,毕竟叶青是这一年多以来唯一一个没有经过各种乱七八糟的检查手段,只用了一盒银针就这么快速就锁定了老爷子的病症来源,并且当场给出了病因的大夫。
“小叶大夫,我们也不问您刚刚诊断的那个什么癫痫到底有几分把握了,就只问您,如果我家老头不想受太多罪的话,您这边有没有办法能让他的病得到有效根治?”
贺连山头脑清醒直击要害,作为家属,他们根本不在意常规癫痫和特型癫痫有什么区别,也不想要知道这个病的诱因到底是因为啥,唯一关心的,就是这个病怎么治,能不能治好。
贺连山这个问题,立马得到了患者本人和其他贺家人的一致认同,几个人目光紧张而期待地盯着叶青,生怕在叶青口中听到一个“不”字。
叶青这边办法肯定还是有的,但是让她用异能肯定是不可能的,如果走别的野路子,她怕旁边这几位业界大拿会当场跳脚,提出反对意见。
所以叶青只能朝着古常青那边看去,先征询一下这位古院长的意见。
一年多了,古常青早都被这位老伙计给整得没脾气了,巴不得来个人马上把这家伙的怪病给治好,什么原则什么流程,在病人康健面前啥也不是,甭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的都先拉出来遛一遛再说!
“小叶你不要有什么顾虑,你是我带过来的,出了事儿有我替你担着,没谁敢来找你麻烦!”
看出了叶青的迟疑,古常青直接就替叶青打包票。
贺连山赶紧接腔:“叶同志,你只管放开手脚,我爸这病有多麻烦,光看他那一摞检查报告就知道了,我们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别说是治疗后没有什么效果,就算是真出现了副作用,我们也都认了。”
那几个老头倒是欲言又止。
但贺家老头这个病,他们几个西医大夫确实是束手无策,即便想要说出点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这会儿似乎也没有发言权。
所以几个老头几次想张嘴,最后还是放弃了。
叶青略思考斟酌了一番后,才道:
“腹型癫痫比较罕见,也比较复杂,因为这个病的病灶部位虽然出现在腹部,但其诱发原因可能仍然与间脑或颞叶皮质的异常放电有关。”
“等于说,病人的肠道会产生震颤癫痫,其实是脑部出现异常后的一种病灶反映,治疗的话,我们要针对的还是脑部。”
“所以我才说要做腹部探查来确认到底是不是这个病,但如果病人不愿意做这个手术的话,就只能用别的方式来确认。”
“我开一个日常调理药方,病人先吃上三个月,把异常放电先遏制住,三个月后我再给病人做一次复查,如果今天大肠经小肠经这些穴位的飞针震颤情况,三个月后有所改善的话,那就说明我的判断没有错。”
“到那个时候,咱们再来探讨具体的治疗方案。”
本来叶青是打算剑走偏锋,直接简单粗暴给这老头开个半年的头顶飞针套餐的。
但在看了旁边那几个老头几次想要插话后,她自己就先把这个野路子给否了,又重新琢磨出了另外一套相对稳妥的办法。
这个解决方案,肯定比开刀腹部探查的节奏要慢了不少,也比她一开始想的那个野路子要更为温和,但不管是贺家人还是在场的其他几个老头,都比较能接受。
“那就先调理试一试!”
贺家人当场拍板,只要老头的病能确诊,吃三个月的药,总比再去其他医院做一大堆毫无意义的体检要强得多!
叶青忙把贺老爷子身上的飞针撤了,又利落地写下了一个调理类的药方子。
几个老头在旁边仔细盯着,但作为西医,他们几个对于叶青写的这个药方纯属是看了个寂寞,就连古院长这个中医大夫都是似懂非懂。
叶青把药方子交给贺连山后,将怎么煎药什么时间点服用还有忌口之类的细节都一一做了叮嘱,至于别的,她没有做过多解释。
这时候,贺连山在国营饭店那边定的席面,服务员亲自给送过来了,几个老头见状也不好再揪着叶青问东问西,一行人在主家的招待下,吃了一顿很是丰盛的午餐,吃饱喝足后,才客客气气地告辞离开。
贺家老头的这个病总算是有眉目了,几个老头离开的时候还挺高兴。
倒是叶青一路上一言不发,跟几个老爷子分开后,在跟随顾卫东前去汽车站的路上,都一直紧锁着眉头,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
这让顾卫东觉得有些纳闷,等终于坐上了回青山镇的汽车,他忍不住问道:
“一个这么棘手的疑难杂症你都给解决了,为什么你却好像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叶青长长吁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道:
“因为贺老爷子那个病,跟脑部病变有关,而现阶段咱们国家的医疗现状,不管是器械设备还是医生的治疗手段,都还达不到检测出脑部病变的水准,这就是为什么,这位老爷子在各大医院检查了那么多次,都没能查出问题。”
“我现在担心的是,就算三个月后,他这个病最终确诊了就是腹型癫痫,也会很麻烦。”
“因为腹型癫痫的诱因,基本上都是脑白质病变造成的,如果是原发性还好说,直接针对脑白质这一块儿,通过我的飞针就能得到改善甚至根治。”
“怕就怕是继发性的,继发性就等于是脑部其他问题扩散至脑白质病变,尤其是阿尔茨海默症引起的早发性病变,这个情况就几乎无解了。”
“因为即便是我用飞针暂时将其脑白质病变遏制了,也治好了他的腹部癫痫,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病灶还会扩散至其他地方,等于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越往后推移情况越糟糕。”
顾卫东听不懂这些专业术语,但能让叶青都感觉到棘手和苦恼,证明这个贺老爷子的病,远没有他们外行人看的那么简单。
“阿尔茨海默症是什么?”顾卫东小声问道。
叶青这才想起来,到九十年代初,阿尔茨海默症这个名字相对于国内大部分人而言都还是很陌生的,因为这个病国内原本不叫这个,它有另外一个更为通俗易懂的名字。
“就是老年痴呆症。”
顾卫东果然懵了,他一脸的错愕:
“老年痴呆是病?不是年纪大了正常的记忆衰退?”
是了,在21世纪之前,国内对于老年痴呆的认知有限,将老年人出现的大脑萎缩记忆障碍视为人衰老后正常的表现之一,并未将其视为一种严重疾病。
叶青摇头:“不是,这是一种人体大脑的神经病变,是神经系统逐步发展的慢性退行性疾病。”
“当神经元坏死到一定程度后,患者会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最后出现感染等并发症,直至死亡。”
顾卫东总算明白叶青为什么会一路都闷闷不乐了,如果那个贺老爷子的病,真是这个老年痴呆引起的,恐怕就连叶青都不一定能解决得了这个棘手问题。
“医生不是神仙,哪怕从事这个行业,你也不可能做到任何病都能治,真要是这样,你也就不用在靠山屯当村医了,你得被国家给当成国宝给供起来。”
顾卫东忍不住劝道,
“就像我们当兵,遇到自然灾害的时候,保护老百姓的安全是天职,但我们也不可能做到保护好所有人都不出事,这么苛刻就纯属强人所难了。”
叶青一想也是,苦恼纠结这个没有意义,医疗落后是这个大时代的问题,不是她以一己之力就能改变的,只有经济科技工业各方面齐头并进快速发展了,医疗技术这块才能跟着稳步上升。
“你说得对,我不是大罗神仙,不可能什么病都能治,贺老爷子的这个情况发现得还算早,到时候药物、针灸、食补各方面多管齐下,说不定病情能得到控制,但若是这么做都还不行,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叶青脸上凝重的表情轻松了不少,她又想起了顾卫东给她买自行车的事儿了,忙坐直身形询问顾卫东:
“我那辆自行车你花了多少钱?自行车票我没有,但是钱我还是补给你吧。”
尤其这个车还是顾卫东专门找人从南方给托运过来,这花费肯定不是个小数目,叶青不大好意思让人这么破费。
顾卫东却是挑了挑眉:
“那你当时在畲山救了我的命,前几天又给我用药浴针灸治疗暗疾,这个诊治费又该怎么算?我是不是也要把钱补给你啊?”
叶青顿时噎住,悻悻然坐了回去。
到了青山镇已经是傍晚了,叶青惦记着她的那辆女士自行车,顾不上在镇上多耽搁,催促顾卫东赶紧取了寄存的二八大杠后,两人就径直往靠山屯赶。
结果才回到村口,就见到鸭子河滩涂上面围了好些人,叶青一看情况不对,急忙跳下车就往猪圈牛棚那边跑:
“出什么事儿了?”
几个屯子里的社员一见叶青回来了,忙解释道:
“熊瞎子冲下山来了,有几个孩子当时正在滩涂上玩,被吓得慌了神到处乱蹿,结果有个不小心踩空掉进了河里,得亏当时顾家那两姐弟就在河滩这儿割猪草,立马就跳进河里把人给捞上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叶青一听这话,心下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大自在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卫东。
这大白天的,怎么会有熊瞎子莫名其妙跑到山下面来,而且还没在山脚下待着,竟然还蹿到河滩这边来了,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顾卫东表情也不由得顿了顿,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心里都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村里人口中提到的这冲下山的熊瞎子,该不会是之前他们在林子里遇到的那四只倒霉玩意儿吧?
别是又馋她上次弄的糖汁果酱了,专门跑到山下来找她要吃的来了?要真是这样,那真是她惹出来的祸,被吓着的那群孩子,包括那个意外掉进河里的孩子,纯属是受了无妄之灾了。
叶青和顾卫东忙在滩涂上找顾卫南几个,但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
她只好继续追问那位大婶:“下来了几只熊瞎子您知道吗?现在那些熊瞎子跑哪儿去了?”
那个大婶指了指不远处的那片矮林子:
“好像有好几头,蹿进前面那片矮林子里去了,但我们都没见着,老支书带着人去取猎qiang去了,要是那玩意儿再敢下来,就要直接宰了那玩意儿让大家伙儿再开荤吃肉。”
叶青心里面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不管下来的是黑熊还是棕熊,这些家伙应该是没有存什么坏心眼,吓到几个孩子也绝非它们的本意,若是因此被村里人当场射杀,那可就死得太冤枉了。
幸亏这些家伙跑得快,不然这会儿怕是真要被这群村民给堵在滩涂上哪儿都跑不了了。
叶青还想多问几句,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从矮林子那边跑回来了几个人,个个肩上都扛着猎qiang,正是老支书带着的打猎队伍。
不过很显然,这一行人并没有什么收获,个个垂头丧气意兴阑珊:
“真是太可惜了,竟然就这么让那几只熊瞎子给跑了,不然今儿个大家伙儿也能尝尝熊掌是什么滋味儿,再不济,各家分点肉开开荤也成啊。”
上次叶青杀的那几头野猪,让整个屯子吃了好一顿杀猪菜不说,各家的餐桌上可是连着好几天都见着了肉沫星子。
距离上次野猪下山已经又过去快半个月了,大家伙儿又开始馋肉了。
但是很可惜,这回叶青这个女战神外出考试去了,没能在屯子里,结果愣是错过了杀熊的好时机。
几个人一边扼腕叹息,一边往回走,一抬头正巧就看到叶青跟顾卫东站在不远处,马上就有村民扬声朝两人打招呼:
“叶知青回来了?考试怎么样啊?顺利吗?”
“哎哟,卫东你怎么才回来啊,刚刚有四头黑熊跑下山来了,要是那会儿你在屯子里,绝对能一木仓干掉一个,直接让那些熊瞎子有去无回!”
对于没打到黑熊,这几个村民心有不甘,怨念颇深。
叶青则在第一时间从几个村民的话里面提取到了重要信息。
一共有四头黑熊!
叶青基本上可以肯定,这四头黑熊,绝对就是上回吃过她熬的糖浆和果酱的那一家四口无疑了。
估计是前几天叶青让那对黑熊夫妇给她拉滑橇车下山,让那几个家伙知道了她的住处,所以这一家子倒霉玩意儿竟然直接下山来找她来了。
这四个家伙憨蠢憨蠢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滩涂这边来了,还吓到了在滩涂上玩耍的孩子,得亏是跑得快,不然落到屯子里这些村民手里,绝对要被剥皮抽筋吃干抹净了。
不过叶青猛地又想到了什么,心下不由得一紧。
那四头黑熊既然是来找她讨食吃的,肯定会循着她的气味儿追踪,既然连滩涂这边的猪圈牛棚都找过来了,那邹阿婆住的那个院子估计也去光顾过了!
想到顾卫南姐弟跟孟嘉仨人都不在鸭子河这边,叶青顿时脸色大变,立马就催促顾卫东:
“快回去!家里可能出事了!”
顾卫东正好脑子也转过弯来,两人都意识到那几头黑熊可能吓到老太太了,两人顿时都慌了,七手八脚地骑上二八大杠就往前冲。
顾卫东把他在部队训练时的最大体能极限都给发挥出来了,把自行车骑得风驰电掣,叶青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紧紧拽住了顾卫东腰间的衣服,两人一溜烟就冲进了屯子里。
因为想第一个看上电影,靠山屯生产大队正在着急赶抢收进度,所以这会儿天快黑了,除了几个提前下工回来做饭的婶子外,大部分人都还在地里面掰玉米棒子,所以屯子里倒是没几个人。
伍月英本来也在玉米地里磨洋工的,但是没干多久就觉得头晕乏力犯恶心,秦杏枝以为她中暑了,赶紧让她回来了。
她就慢悠悠往家走,快走到家门口了,身后忽然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一偏头就看到一辆自行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在风中飒飒俯冲,在那人身后,还紧紧贴着个清秀灵巧的小丫头。
伍月英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人是谁。
她的眼睛不由得眯了眯。
顾卫东跟那个申城来的女知青,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密了?
顾卫东和叶青压根没注意到路边站着的伍月英,两人这会儿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留守在村尾老宅子里的邹阿婆还有王春花及那个弃婴身上,那仨可都是老弱妇孺,要是见着四头黑熊冲进家门,怕是得吓得背过气去。
不过,让叶青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等心急火燎地回到村尾,却只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嬉笑打闹声。
他们以为会被黑熊踩碾蹂躏得一片狼藉的篱笆围墙,还完好无损地在家门口杵着,邹家老宅跟往日一般平静祥和。
再往前,就见到院子里顾卫南姐弟俩,孟嘉都在,邹阿婆跟王春花也出来了,还抱着那个兔唇女婴,都在集体观摩那辆崭新的女士自行车。
顾卫南那么大的块头,平日里二八大杠也能骑得飞溜,但是在看到这辆小巧玲珑的女士自行车后,她仍然抑制不住对这个自行车的喜爱,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就是孟嘉跟王春花,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样式的自行车,目光一直没能从这辆车上挪开。
不过几个人还是很有分寸的,只围着这辆车转着圈圈地观摩,没谁真不懂事地直接上去试骑。
这年头自行车可是大件,普通人家攒上好几年的钱都不一定能买上一辆,所以有车的人家都宝贝得很,哪怕是旧车也轻易不外借的。
更别说这还是一台新车,主人都还没回来呢,他们要是就抢先骑上去了,那像什么话?
就在几个人都等得心焦的时候,就听到门外响起了自行车铃铛声,几个人忙回过头去。
果然就见到叶青跟顾卫东回来了。
“师父你回来了?快看,你买的自行车到了!是一个叫李勇的男同志送过来的!”
顾卫南赶紧了冲了上来兴奋地解释道。
比起自行车,叶青更想知道滩涂那边那四只黑熊是怎么回事。
“我们刚刚在村口,看到老支书带着人在那边矮林子里巡逻,说是有黑熊冲下山来了?”
叶青着急问道。
一提起这个,顾卫南姐弟俩立马噤若寒蝉,缩着脖子成了鹌鹑。
一看这两人的表情,叶青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事儿,顿时就沉下脸来,厉声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那几只黑熊没吓到阿婆她们吧?怎么会跑到滩涂上去的?”
一听这话,顾卫南赶紧摆手:
“没有没有,肯定没有吓到阿婆,那几头熊没在村尾逗留,是直接跑到滩涂那边去的。”
说着,顾卫南就指了指一旁的弟弟,老老实实交待道,
“上次师父你不是教了我熬果酱嘛,本来那罐果酱我是打算带到学校里面去吃的,但是实在太好吃了,我跟顾卫北没忍住,这两天偷着吃,直接就给炫完了。”
“所以我俩就想再做点,就在滩涂那边生了火,用罐子熬果酱,没想到果酱气味太浓,把那几头黑熊给引来了。”
叶青都要无语了。
一旁顾卫东也觉得莫名其妙:
“好端端的你们在滩涂上面熬什么果酱?在自家厨房里面熬不行吗?”
姐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儿才讷讷道:
“山里头那野果子比较难采,光靠我俩也采不了多少啊。”
“所以我俩就想了个办法,让村里那群毛孩子帮我们采。”
“反正他们天天在屯子里乱转也没事儿干,而且他们吃山里头的那些野浆果都吃腻了,我们一说可以用麦芽糖作为交换,他们立马就答应了。”
“给我们采来了好几大筐子,还自告奋勇地帮我们俩拾柴火,所以我们俩干脆就在滩涂上熬果酱了。”
“谁能想得到,那果酱会把熊瞎子给引来啊。”
说到后面,顾卫南声音越来越小,却是一脸的无辜和委屈。
弄清楚原委的叶青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顾卫东赶紧问道:
“那个掉河里的孩子呢?有没有事儿?”
顾卫北赶紧摇头:“没有,孩子才掉在河边的水里就被我给抓住了手臂,就只是弄湿了身上的衣服,没被河水冲走。”
难怪这姐弟俩还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在院子里优哉游哉地观摩自行车,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顾卫东跟叶青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叶青还是恶狠狠地瞪了这对惹事精一眼:
“下回再要吃果酱,就老老实实在自家厨房里面做,把门窗都关紧了,别再把那几只熊瞎子给招来了,听到没?”
被叶青这般警告,两人都老老实实点头如捣蒜。
闯了这回祸,这对姐弟显然也知道厉害了,再不敢想一出是一出,在外头瞎折腾了。
第74章 墨河来消息
教育完顾家姐弟, 叶青注意力才落在那辆女士自行车上。
26吋的凤凰牌斜梁轻便款式,中间那根横着的大杠没了,变成了两条斜杠, 整个车身也要比二八大杠小了一大圈。
叶青把自行车给推出院子, 坐上去试了试,觉得座椅还是太高了, 她两条腿够不着地,干脆就让顾卫东帮忙把底座调到最低。
等座位调整好, 再坐上去就刚刚好了,叶青脚尖一点,直接就冲出去了,别说, 自己骑车跟坐别人的车还是不一样的,在前面更能体会那种风驰电掣的兜风快感,在后面坐着就光顾着担心自己屁/股颠成好几瓣了。
不得不说, 叶青的这辆女式自行车还是超级吸睛的, 她这一趟骑出去, 正好碰上了下工回来的靠山屯村民, 男同志也就罢了, 女同志一看到她的这个新款车后,立马眼睛就粘在这辆车上抠都抠不下来了。
所以, 等到叶青回到村尾没多久,家里就来了好几拨村民,都是好奇来瞧她这个新车的。
叶青也不抠门, 谁来了都可以随便试, 这个尺寸和款式,确实比二八大杠要更适合女同志, 屯子里的大娘大嫂们试骑的不少。
不过等到一问叶青这个车的价格,跟二八大杠是一样的价位,关键是这个款比二八大杠生产的数量要少,所以还得专门托人找关系才能抢得到,在蛟潭县里头,几个月都不一定能等得到现货,这下这些大娘大嫂们就都不言语了。
叶青是城里人,自己又有本事,都能登上报纸了,所以她买得起自行车不算啥稀奇事儿。
但屯子里其他人家可就没这样的条件了,花买二八大杠的钱去买辆女士自行车,农村里的普通农户,谁家也不会去干这个亏本买卖。
所以大家只当看个稀罕物,真正动心思也想要花钱去买辆这玩意儿的却几乎没有。
倒是屯子里的几位女知青试骑了之后,对这个车很感兴趣,女知青们下乡来插队都是有革委会给的安置费的,所以真要买辆自行车的话,她们也不是买不起。
只是在屯子里住着,哪怕吃饭睡觉都是暂时在社员家里面解决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每个月就没有固定开销。
尤其等到年底知青院建起来了,她们这些老知青就都得搬到知青点去住,如果为了买自行车把身上的存款掏空了,以后等搬到知青点安置的时候,手里头肯定就没啥钱捯饬屋子了,万一要是再遇到点什么急需用钱的事儿,那就只能抓瞎了。
几个女知青在偷偷商议了一番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添置自行车的想法。
接待完这几波看热闹的村民知青们,等吃过晚饭后,伍大队长跟老支书又来了。
两人是来询问叶青白天的考试情况的。
叶青没说话,直接就从挎包里掏出了她那个执业赤脚医生的小本本递了过去。
两位生产队老干部一看到那个小本本,比叶青本人还要激动。
“太好了,拿到证,咱们这个卫生站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等这一茬玉米棒子交上去,建房子的事儿就可以正式开工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后,两位领导也没在叶青这儿过多逗留,表示去县里考试辛苦了,让叶青早点休息,然后就急匆匆走了。
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但两人觉得还是得马上召集生产大队的所有干部开会,把这个好消息通报一声,另外还得尽快把建卫生站的各项工作细分下去,让干部们趁着这段时间尽快将各自的工作落实到位,到时候只等屯子里的公粮任务一上交,马上就能无缝开工!
叶青只对伍大队长提了她对卫生站的几点要求,至于怎么建,谁来建,这些事儿她肯定是不参与的。
临睡前,她在给老太太做了针灸后,又去厢房查看了那个女婴的情况,然后就默默坐在煤油灯下写跟阿尔茨海默症的相关病理分析,能想起来多少她就先写多少。
虽然贺老爷子的腹型癫痫未必就跟阿尔茨海默症有关,但叶青觉得这些东西总有一天能用得上。
等好不容易把她脑子里记得的那些知识点都搜刮完了,她手里的笔记本也已经密密麻麻记了好几页。
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洗漱睡觉。
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正屋后面那窗户纸上面,出现了好几道划痕,在煤油灯的昏黄灯光下,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正好印在了上面。
上回这么干的还是那只母山魈,当时差点没把叶青的魂都给吓飞了,如今倒是一回生二回熟,她再看到这样一幕,已经免疫了,淡定地走上前去,把屋后面那个窗楞子直接掀开来。
窗户一开,果然就有一只大脑袋径直朝着她怼了过来,一张呼出腥臭热气的大嘴停在了离叶青不到一尺远的地方,嘴角还在不停地滴着哈喇子。
在这家伙身后,还整整齐齐地杵着三只大大小小的黑影,个个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
一排溜张着嘴流哈喇子的黑煤炭,俨然跟复制粘贴似的,不是那黑熊一家子还能是谁?
亏她还以为这四头黑熊在河滩上露了一面后,真被老支书他们用猎qiang给吓得重新跑回山上去了呢。
没想到这几个家伙看着憨傻,还学会了跟人玩躲猫猫,竟然在矮林子里偷偷藏了几个小时,等到大晚上屯子里的人都睡下了才跑出来找她!
不过叶青的淡定没能持续上三秒。
因为等她的视线一转,看到这几头黑熊身后的情形后,当场就被气得太阳穴突突的,脸黑得根本不能看了。
要不是打熊太暴力,而且这玩意儿还有发狂的可能,她甚至恨不得学战斗民族,跟这帮倒霉玩意儿直接干一架再说!
因为这帮混账玩意儿走哪条道儿不好,非要往她的后院钻!
这后院她好不容易给整出来的药园子,经过这段时间她每天日复一日的打理后,好不容易像点样子了。
结果这一家四口就这么旁若无人地闯了进来,不仅把她那园子的篱笆给撞出了好几个缺口,还把她长得好好的药材给踩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看着药圃里面不知道还能抢救回来多少的药苗子,叶青差点就要当场发飙了。
“阿青啊,怎么了?”
听到叶青把后窗掀开,又隐约感觉到后院似乎传来了什么动静,本来已经睡着了的邹阿婆忽然开口问道。
怕吓到老太太,叶青忙解释道:
“没事儿,您睡吧,估计是有小动物晚上跑出来觅食,我怕它们偷吃我种的灵芝,就开窗户看看。”
说着,叶青就冲着外头的四头熊指了指,示意它们往后退远点,然后啪的一下把后窗户给关上了。
之前在小木屋那会儿,叶青就是这么指挥四头黑熊往后退的,这会儿这四个傻大个领会到叶青的指令后,倒是还挺老实,立马就乖乖往后退了好几步。
叶青赶紧跑去了厨房,把她之前做好后放在橱柜里的一罐子果酱都给搬了出来,找了个搪瓷盆把那些果酱尽数倒进去。
想到那几只黑熊爱吃麦芽糖汁儿,又翻出来了麦芽糖块,敲碎后用热水快速溶解,然后倒到果酱里面搅和搅和后,就这么端了出去。
等把这一大盆混着麦芽糖汁的清甜野果酱送到后院那四只黑炭头面前后,大公熊可一点也没跟叶青客气,立马叼起那个搪瓷盆就领着它媳妇儿还有孩子就颠颠地跑进不远处的林子里,一家四口凑在树底下就开始吸溜吸溜疯狂舔盆。
等把一大盆甜品吃完后,一家四口终于不再找叶青闹腾了,拍着胸脯吭哧吭哧地扬长而去,不大一会儿就进山不见了踪影。
叶青也顾不上介意这几个家伙上她这儿蹭吃蹭喝吃白食了,只要能赶快把这些家伙送走就行,可别再来后院霍霍她的这些好不容易种起来的药苗子了。
踩坏了她的药园篱笆还有药材也就罢了,万一要是吓到家里的老太太,或者是威胁到屯子里其他村民的安全了,只怕屯子里的老猎户们真能一木仓一个把它们都给崩了。
等这几只黑熊消失在后山的夜色里,叶青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拿着手电筒去查看她的药园子。
把踩倒的那些药材重新扶起来固定好,又用异能偷偷催化了一些藤蔓出来,把撞坏的篱笆进行修补,弄完这些之后,她才回屋洗漱睡觉。
结果到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她又听到窗户外面传来了动静。
听到熟悉的吭哧声,还有踩倒林子里那矮灌木的声音,无不昭示着那几只黑熊又来了。
叶青立马从梦中惊醒,赶紧跑到后院去查看情况。
只是等她拉开后门跑出去的时候,外头却没看到那几头黑熊的影子,但她却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浓郁血腥味儿。
她赶紧打开手电筒四下环顾,果然在她那个才修好没多久的药园篱笆旁边,堆了好几只猎物,看那血呼刺啦的模样,很显然都是那对黑熊夫妻刚在山里头抓的。
叶青表情顿时僵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别说保护长白山丛林的原始生态,避免那些野生物种濒临灭绝了,她得成为这个山林里头所有野生动物们都惧怕的活阎王了。
这几头黑熊这么突然地跑下山来讨要甜品吃,叶青确实是感觉很麻烦,但天地良心,她可压根没想过要用一盆果酱和麦芽糖汁,就交换回来这么多猎物。
大自然的法则肯定是适者生存肉弱强食,但她作为占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在并不缺肉吃的情况下,驯化几头黑熊来专门来为她打猎这样的行为绝对是不可取的。
虽然这些猎物并不是她亲手猎杀的,但不可否认,让这些动物命丧熊爪,确实是因她而起。
叶青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下次这黑熊一家子要是再下山的话,她得跟这几个家伙约法三章了,来讨糖吃可以,不能老是给她送猎物,实在要送的话,搞几只兔子野鸡之类的繁殖能力强在林子里泛滥的物种就成。
可千万别下手没轻没重的,把这片山里头的珍稀物种猎杀了送过来,她这小心脏脆弱得很,怕是承受不起。
深更半夜的,叶青看着这堆猎物开始发愁。
送都送过来了,而且黑熊两口子也已经跑远了,肯定是不可能再给退还回去了,只能想办法尽快处理掉。
叶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找隔壁顾卫东帮忙。
这么晚,顾家的院子早从里头上了栓子,叶青进是肯定进不去了。
不过因为苗家姥爷住到了顾卫东那屋的缘故,所以顾卫东如今跟顾卫北挤在了东厢房。
顾家的东厢房,正好跟邹阿婆家的园子就隔了两道篱笆。
于是叶青就将藤蔓偷偷伸到了隔壁东厢房的窗楞子底下,在窗框上有规律地敲了敲。
顾卫东不愧是王牌特种兵出身,一听到响动马上就起身拉开了窗户。
月色下叶青正站在邹阿婆家的院子里冲他焦急地招手。
这么大晚上的,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于是很快,他就从篱笆那边翻了过来,并在叶青的指引下来到了后院。
等看到后院堆着的那些猎物,又听叶青描述完这对猎物的来历后,顾卫东也是一脸的震惊错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啥了。
这屯子里不少社员都是打猎的老把式了,但如果屯子里不组织大家一块儿进山围猎,只是老猎户们自己单打独斗的话,进山一趟也很可能会空手而归。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老猎户宁愿在屯子里上工种地,只是闲暇时才进山打猎,因为即便是长白山物产如此丰富,光靠打猎也是养不活一家老小的。
但有时候人比人就是气死人,老把式们累死累活都不一定能打到的大型猎物,在叶青这儿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她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就自有猎物送上门来。
这要是让那些老猎户知道了,怕不是得羡慕得眼珠子都红得得能滴出血来了。
这几只猎物跟上回小木屋送的那次差不多,一头成年野猪跟一头黄羊,估计得有大几百斤,这么多肉叶青当然不会留在手里,所以她问顾卫东:
“上次那个帮我处理掉那些猎物的人,是李勇吧?这野猪肉他还收不收?”
顾卫东点头:“县里头的黑市就是他跟几个朋友一块儿搞的,只要是肉,那边多多益善来者不拒。”
叶青心下暗道果然,她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那你再帮我联络一下可以吗?还是按照我之前的规矩,这些肉我每个留几斤吃个新鲜,内脏下水跟大骨我要了,剩下的都卖掉。”
上次熏制的肉跟内脏,叶青要分给顾家一半,但顾家婶子坚决不要,顾卫东自己也不同意,所以叶青那个分肉的想法就暂且搁置了。
于是叶青每次只要炒腊菜,就会多炒一些,分成两份后端一份给顾家去吃,她的腊制品是用加了料的果壳松叶特殊熏制的,所以炒出来特别香,顾家人在尝过一次后,就彻底爱上了这份南方特色菜。
果然,叶青一提到自己要留内脏下水,顾卫东立马就想起了叶青之前熏制的那个腊肥肠跟腊五花肉,顿时口水就疯狂往外涌。
他迟疑了一下,没忍住开口道:
“要不,也别去麻烦李勇了,你干脆把这些肉卖给我吧,我按照李勇那边的收购价买下来,不过能不能请你教教我那个腊制品的熏制办法,我打算把这些肉熏制出来后,给我那些天南海北的战友们寄过去。”
一听这话,叶青就想起了上次顾卫东找的那位帮她联络山河农场的不知名战友亲戚,还有这家伙提到的老家做驴胶和种大枣的战友家人,顿时就觉得顾卫东的这个提议不错。
人家帮了她那么大忙,哪怕只是出于礼数,也应该给人家送点回礼,于是叶青马上就道:
“那这样,肉都给你,你来给我打下手,咱们现在就把这两只猎物给宰杀分割好,腌两天入味儿了,就能进行熏制。”
“你也别说买下来这种话了,反正这个猎物也是白来的东西,给钱那就是寒碜我呢。”
叶青都这么说了,顾卫东也不是那扭捏的人,想了想后就点头同意了。
两人把猎物从后院搬到了前院的厨房里,然后找了个门板当案板,就开始生火烧水,对野猪和黄羊进行宰杀分割。
叶青自从看过那本中兽医图解后,在动物结构图这一块儿熟得是不能再熟了,所以在当屠夫这块儿,她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她压根没让顾卫东上手,一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两头猎物给解剖得骨肉分离,每个部位的肉还有骨头拆得极为细致,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把一旁顾卫东都给看傻眼了。
顾卫东见当屠夫没他插手的分,赶紧就把剩下的活都给接了过去,刮猪毛清理内脏洗下水还有后续的肉类切割腌制以及现场的打扫工作,他都给包了。
两人配合还挺默契,一边时不时搭话聊上几句跟上辈子相关的话题,一边手下干活干得飞溜,两个多小时就把那两个大块头猎物都给处理妥当了。
这么多腌制的肉肯定不能留在厨房招人眼,于是叶青用藤条催化了一些编筐,将这些肉装进筐子里后,都给搬到了厨房后面的地窖里。
马不停蹄地忙活完这些后,天边都快亮启明星了,两人这才各自回屋睡觉。
隔天早上,叶青果然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昨晚上叶青跟顾卫东在厨房忙活的动静不算小,王春花跟邹阿婆只要不聋,就肯定都听见声音了。
但那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起床查看,早上叶青起床起晚了,两人也没多嘴问上一句。
叶青就喜欢跟这样的聪明人相处,吃肉这种事儿,本来就是关上门自家闷声偷吃就行了,要是嚷嚷开来,转头就得有红眼病盯上来,人家可不管你这肉是怎么来的,只要是从后山打到的猎物,那就得跟大家平分共享。
那边顾家显然也达成了这个默契,中午叶青喊他们上家里头来吃锅子,一盘盘新鲜诱人的黄羊肉猪肋脊肉端上桌的时候,顾家谁也没吱声,但吃饭的时候个个敞开了肚皮吃撑了才算完。
一天时间不到,叶青考上赤脚医生的事儿,就传得满屯子都知道了,下午她去滩涂那儿检查猪圈牛棚的卫生情况,一路上碰到的村民都热情地对她表示恭喜,有的还很好奇问她赤脚医生资格证长什么样儿。
那玩意儿叶青随身带在挎包里呢,有村民好奇,她就大大方方掏出来给大家观摩,于是等看过资格证的那些人回了地里后一通宣传,村里就愈发热闹了。
都晓得只要叶青这边的资格证一到手,屯子里建卫生站的事儿就没得跑了,所以大家伙儿干活都有劲儿了,不自觉加快了抢收玉米的进度,都想交完公粮后赶紧进入建房子模式,迫不及待想把整个红旗公社下属生产大队独一份的卫生站给建起来。
可别小看了这个卫生站,这段时间经过村民们不遗余力的宣传,这十里八乡估计都传出了风声,好些屯子里的媳妇儿回娘家,都会被娘家人询问卫生站的具体情况,个个都对靠山屯这个即将落成的卫生站表示羡慕不已。
从靠山屯嫁出去的姑娘就更不用说了,都被婆家催着回来打听消息,无外乎是打听这个卫生站建起来之后,非靠山屯生产大队的村民来看病怎么收费的问题。
一时间,靠山屯是真的炙手可热,成了附近几个乡镇热议的话题,按照后世的形容,那就是这个屯子隐隐有向网红村发展的趋势。
嫁出去的姑娘和嫁进来的媳妇们在各自的婆家娘家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个个都为靠山屯的改变而感到骄傲自豪。
靠山屯的未婚男青年们,就更是成了相亲市场的香饽饽,附近的好几个媒婆门槛都被人踏破了,都是在询问靠山屯这边有没有靠谱的男同志可以介绍的。
就连早前屯子里大娘们给王春花推销过的那个年纪快四十岁、死了老婆还带着仨孩子的伍喜来,都有人来问要不要续娶的。
村里好些大龄光棍都开始有了行情,小年轻正当时的就更不用说了,这个变化靠山屯村民们当然都看在眼里,于是对给靠山屯带来福运的女知青叶青越发敬重。
原先那些在心里默默打叶青主意,想要把人骗回家的那些大娘们,也都被家里男人教训,把那些有的没的心思算计都给歇了,就怕一个没整好把人知青得罪了,将来全家都得成为整个屯子里的公敌。
这些变化眼下当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叶青给牛棚猪圈里的家畜们例行体检,把相关的数据都仔细登记在表格里,又给孟嘉提了一下有哪些地方还需要再加以改善。
正想着要不要骑上她的新代步工具,上隔壁农场去看一看赵团长那个养猪场的改革进度呢,结果这时候,赖国昌和上次那个负责调查弃婴的民警,又一次来到了靠山屯。
叶青一眼就猜到两人的来意了,心下顿时一喜。
果然,两人在滩涂上看到叶青后,连屯子里都没进去,直接就朝着叶青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然后,那民警同志就从怀里掏出了两份材料递给叶青。
叶青一看那材料上盖着的大红章,立马忍不住裂开嘴笑了。
一份是来自女婴亲生父母的自愿放弃抚养证明,上面有公社、派出所还有妇联的联合签字盖章;
一份则是来自县福利院的收养手续,派出所所长和福利院院长都在上面签了字,也都盖上了官方红戳。
有这两份协议证明在手,等于把所有隐患都扼杀在了摇篮里,叶青一点也不怕孩子长大成才后,将来那女婴的父母会来找,就算真来找,有这么齐全的手续在手,上哪儿去闹腾甚至道德绑架都没用。
叶青一直悬着的心落了地,赶紧将两份资料仔细收起来,又再三向两位道谢。
赖国昌也顺便关心了一下叶青去县里考试的事儿,得知叶青居然已经拿到执业证后,顿觉惊讶:
“不是昨天才去考试吗?一般成绩不都要一个星期后才会公示吗?”
叶青一愣:“是这样吗?”
不过她想起了昨天她参加考试的情况,好像真的跟走过场过家家差不多,不管是答题交卷,还是后面古院长帮她去办理执业证,整个流程确实是有点草率儿戏,她也有些哭笑不得,忙跟赖国昌解释道:
“证件是蛟潭县医院的古院长亲自出面去帮我办的,估计是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所以卫生局那边才没给我卡那么长时间,当场就把我的证件给办下来了。”
一听这话,赖国昌顿时无话可说了。
连县医院的院长都在替叶青鞍前马后地忙活,这姑娘如今可真是不得了了啊。
但再厉害,这姑娘如今也在他管辖的公社里头,而且这几次打交道,他也听这姑娘表达了几次理想抱负了,听那话里的意思,是打算在这个靠山屯扎根不走了。
这可让赖国昌高兴得找不着北,就指望着靠这姑娘带飞,看看能不能多给他整点政绩,好让他在有生之年能从公社升到镇上甚至是县里面去呢。
所以对于叶青这边的事儿,赖国昌如今分外上心,只要是叶青这边有需要他帮忙的事儿,他保管会不遗余力地去解决。
“孩子跟你的户口,如果要挂靠到邹家名下,让伍永兵那边给你出个证明,回头我再签个字盖个章就能去派出所办理,你看什么时候需要了,只管去公社找我就行。”
赖国昌说完这话后,就和那民警骑着自行车走了。
叶青则开始认真思考认干亲这件事,既然要认邹阿婆当奶奶,就不能只是口头上说两句,得正儿八经办个仪式,适当请一些屯子里的人吃顿饭做个见证才行。
择日不如撞日,她也没有拖拖拉拉,当天晚上吃了晚饭就去伍家找伍永兵说了她的想法。
认干亲这事儿本来就是伍永兵提出来的,现在叶青愿意把这事儿正式定下来,伍永兵当然高兴,也乐意替叶青忙活。
于是隔天中午,伍永兵就帮叶青把村里几位上了年纪且德高望重的老人都邀请来了,还把生产大队的干部都请到了邹家。
顾家一大家子也出席了,席面还是顾家人帮忙张罗的,在伍永兵的主持下,叶青带着那个女婴一起,给老太太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再改口时就不再叫邹老太太叫阿婆了,而是直接叫奶奶。
叶青的名字当然是不会动的,但是这个兔唇宝宝,叶青给她取名邹昀,随了邹家的姓。
这是老太太自己主动提的,她想要这个孩子能永远记得她的丈夫和儿子做出的伟大牺牲,在未来能将邹家的革命英雄事迹发扬光大,永远地把这份伟大精神延续传承下去。
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这个时代举办仪式也不能大张旗鼓也不敢锣鼓喧天,简单地吃上一顿饭,就算是极为讲究和正式了。
吃完饭的当天下午,叶青就亲自去镇上派出所办理了户口迁移证明,把她的户籍和邹昀的户籍,都落在了邹阿婆的名下,与户主的亲属关系一栏写的均是填写的孙女。
办好了手续,叶青就顺便跑了一趟邮局。
她想去问问徐献珍,有没有她的挂号信或者是包裹什么的,毕竟她寄去申城的信,也有一段时间了,按时间推算,也该有回音了。
不过让叶青有些失望,邮局这边并没有收到她的包裹和信件,倒是徐献珍见叶青过来了很是高兴,拉着叶青又跑到了农技站后面的院子里,领着叶青进了家门后,神神秘秘地从屋里面一个书箱里面翻出了一本册子。
然后徐献珍就把那册子递给了叶青,示意她打开看看。
叶青有些纳闷,但还是把册子打开了。
这一翻开,她就愣住了。
这竟然是一整套以《共和国成立》为主题的红色纪念邮册。
由解放邮局发行的新夏国成立后第一枚邮票《开国大典》,面值为35元(旧币);
五零年建党节发行的天安门开国典礼阅兵式,正票4枚,大型的票幅气势恢宏;
同年国庆节发行的《开国一周年》纪念票5枚,飘扬的五星红旗,一大四小鲜艳夺目;
后面还有十周年和十五周年纪念套票,其中十周年的套票一共发行了五组共19枚,十五周年纪念票1枚。
整本册子翻下来,其制作精细程度,甚至比上次叶青在徐献珍手里买来的那一套集邮册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多珍贵又值得纪念的邮票,叶青拿在手里都觉得沉甸甸,哪怕她没有集邮爱好,都忍不住心生喜欢,从前到后翻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样?喜欢吗?”徐献珍忍不住笑问道。
叶青当然不可能违心地说不喜欢。
但一来她看得出来这本册子比上一本更精致更难得,她一个玩投机倒把的,哪里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
二来她如今多了两个家人,不能再像之前那么大手大脚了,手里头得攒点钱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这个册子她再喜欢,也不敢随随便便说买就买了。
所以她忍不住抬起头来对徐献珍抱歉道:
“徐姐,这本册子真心不错,甚至比上一本还要好,但我最近手头不够宽裕,这册子您要再让我买,我暂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真是抱歉啊。”
徐献珍当场就给逗笑了:
“什么呀,谁说这是要卖给你的?这是我那个表妹听说你喜欢集邮,找人从别的地方淘来的。”
说到这儿,徐献珍也没隐瞒,只压低了声音道,
“县里有个黑五类坏分子前阵子被抄家了,好多东西都被扔到了废品回收站,这册子就是废品站收购员从里面翻出来的,我表妹跟那个收购员有点亲戚关系,只花了十块钱就给淘来了,专门送你的。”
叶青一听就愣住了,下意识就要推辞。
但徐献珍能把这送出去的册子再收回去?立马就拉着脸故作不高兴了:
“怎么,你是如今成了大名人瞧不上你徐姐我这个朋友了?我带着我表妹上你那儿治病,你看诊费分文不收,拎给你的那点东西你都不要,如今连人家给你淘的这么便宜的邮册子都要推来推去的,是怕跟我这个穷光蛋朋友沾边还是咋地?”
这话说得可就有点严重了,叶青顿时被架住了,哪儿还敢再说不要啊。
徐献珍见叶青没再推搡,这才满意地笑了:
“这才对嘛,本来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这玩意儿要是不懂行不好这一口的,人家看都不稀得多看一眼,不然能被扔到那废品站里头去?”
“而且你这老是啥都不要,我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带亲戚去麻烦你?亲兄弟都得明算账呢,咱们俩以后要想常来常往的,就必须得在这个事儿上整得清楚明白,该收的看诊费就得收!”
这话徐献珍说得很是郑重也很真诚,很明确地摆明了她不想占叶青便宜的态度。
叶青面上带着笑,心里面却是挺意外的。
跟这位徐大姐初见面那会儿,一把花生就能让她态度前后变化那么大,她还以为这位是个见钱眼开,就爱占人小便宜的主儿。
但多接触几次后,她又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不管是上次用票证换她的花生,还是这回给她送这本纪念邮册,这位大姐都没有要占她半分便宜的意思,而且话里话外都体现出了一种生活智慧,一看就是一个很世故圆滑偏又不会惹人讨嫌的精明人。
叶青还挺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的,所以在和徐献珍再攀谈的时候都真诚了不少,先是问了她大儿媳妇怀孕的事儿,说了一些孕期的注意事项,并提醒她如果遇到了麻烦解决不了的话,可以直接到靠山屯去找她,之后又问起了宋红英跟她那位大嫂的后续情况。
一提起宋红英那边的事儿,徐献珍可是有一大篓子八卦要说,
“回去后我那个表妹就把麝香中毒的事儿告诉给表妹夫了,这一通气,我表妹才知道,她家男人跟那个大伯子,竟然不是一个妈生的!”
“她亲婆婆早就死了,现在的婆婆是在她家男人不到一岁的时候带着那个大伯子改嫁过来的,嫁过来之后,那个婆婆只生了俩女儿,没再生出来儿子,现在那两个女儿都早已经嫁出去了。”
“现在她公公婆婆跟大伯子一家生活在一块儿,也不知道那个大嫂给我表妹下毒的事儿,她那个大伯子知不知情。”
“这要是知情的话,那这事儿可就太吓人了,谁知道是哪个人出的主意呢!”
“反正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们夫妻俩通过气后,都觉得这事儿怕是早有预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的,谁也不清楚,所以夫妻俩打算先装作啥也不知道,悄摸摸把孩子生了再说。”
“总之这事儿实在是太复杂了,我这几天越琢磨越觉得惊悚,感觉她那个婆家简直是龙潭虎穴,就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夫妻俩要是回去了,怕是要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还是离得远远的比较好。”
徐献珍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肘,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叶青也是听得一阵骇然,这跟以前那种八点档的家庭伦理狗血剧简直没什么两样啊。
只是她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也是不能了,毕竟徐献珍也不是当事人,她也是从她表妹那儿听说的这事儿,隔了一道之后,能知道的细节就不多了,能分享给她的八卦信息有限。
叶青对这个剧集意犹未尽,没能看到后续发展,一时间只觉得抓心挠肝,恨不得搬条板凳坐到宋红英那婆家屋顶直接展开上帝视角才好。
带着这种遗憾的心情,她骑着车回了靠山屯,没想到才到家呢,顾卫东就在隔壁朝着她着急喊:
“叶青,墨河那边传回来消息了!”
第75章 黎明曙光
叶青心下一颤, 立马就着急忙慌地跑去了隔壁顾家院子里。
顾卫东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了过来,压低声音道:
“我县里那个朋友帮你把东西捎过去后,在墨河那边正好逗留了一晚, 我战友的亲戚带着你那几包药进了农场, 见到了韩教授,说是人病倒在床上, 瘦得不成样儿了,但看到了你送过去的东西, 知道你是他爱人的学生后,还是强撑着坐起来给你回了一封信。”
当初在申城,叶青是见过宋春华手里那张韩博士年轻时的黑白照的,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浓眉大眼很是阳光。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志存高远心系科研的高智商学霸,被困在天寒地冻的墨河,每日在荒野中劳作, 蹉跎数年后是个什么模样。
这会儿听说韩教授连床都起不来了, 叶青喉头一哽, 接过这封沉重的信件后, 她极为郑重地对顾卫东鞠躬道了一声谢谢。
看过那本锦鲤团宠小说的叶青, 比谁都清楚,如果没有顾卫东从旁协助, 她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联系上韩亚博。
而按照小说剧情线,韩亚博正是这个时间点遭受重病折磨,疾痛一点点耗空了他的身体, 最后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 有生之年始终没能离开那个困住他的劳改农场。
眼下,顾卫东通过多方的辗转联络, 为她和韩教授之间架起了一个可以联系的桥梁,哪怕这个沟通非常麻烦且短暂,叶青也已经感到异常庆幸和满足了。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如果她没有在申城救下顾卫东,也许她即便来了靠山屯插队,也不会跟顾卫东产生交集;
如果两人没有交集,自然就不会彼此坦诚各自身上藏着的秘密,叶青也肯定就不会为了韩亚博的事儿去找顾卫东打听山河农场,那她要联系上这位师公,怕是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所以叶青的这个鞠躬,给的无比真诚,因为对提供了这份帮助的顾卫东,她是真的打心底里表示感激。
顾卫东被叶青的这个鞠躬给吓了一跳,赶紧躲开,然后有些哭笑不得道:
“你这是干啥?你帮了我跟我们家那么多次,我也没跟你这样,是不是我也得给你补上三鞠躬啊?”
叶青紧紧攥着手里那封信没说话。
见她很明显注意力都在手里攥着的那封信上,顾卫东心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是从九十年代过来的,可太清楚这段特殊时期的复杂性了。
因为正是这段艰苦动荡的岁月,让很多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心境发生了巨大变化。
有的人痛定思痛,正视这份苦难并且化悲痛为力量,愈发砥砺前行发愤图强,不达成强军强国中华崛起的梦想誓不罢休;
而有些人在感受到了切肤之痛后黯然神伤,选择了逃避和远离,彻底告别这片伤心地,于是是改开后没几年,国内爆发了出国热潮。
外人没有资格去评判谁的选择是对是错,只有经历过这一段困难的人才能感同身受,但熟知后面二十年的历史走向,再重来一回的顾卫东,在知道有一位原本学识渊博应该为国效力的专家,在被发配到苦寒之地后被磋磨到快要灯尽油枯的时候,也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尤其是在看到一贯情绪沉稳淡定的叶青,这会儿却眼眶泛红忐忑难安的模样后,铁直男如顾卫东,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拍了拍叶青的肩膀,温声宽慰道:
“你先回去看信,我那个县城运输公司的朋友基本上每个月都要跑一趟墨河,过几天你抽个时间出来,我带你去县里那小子家里认认门。”
“还有半个来月我就要回部队了,往后你有什么东西要捎的话,就自己去找他,放心,我给你找的人肯定靠得住!”
叶青点了点头,拿着信回了家后,默默坐在炕沿前将信展开。
可能是长期生病,写信的人握笔力道不够,所以字迹稍微有些飘,但整体给人的感觉仍然是落笔如云烟,看上去颇具风骨的。
虽然病得都快没了半条命,但写信人的心境仍然很平和,语气中对自己所处环境和遭遇并没有半分抱怨,甚至还挺乐观积极的,对于她这个宋春华的学生忽如其来的问候,更是倍觉激动和惊喜,还仔细询问起了叶青到北大荒来插队的具体情况。
当然,信里面主要关心的,还是他的前妻宋春华。
这位老教授,用小心翼翼的口吻在心中询问叶青,宋老师是不是还在申城中学里面教书,有没有组建新家庭生个一儿半女,婆家对待宋春华好不好,她的现任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等等。
这些话,字里行间就好像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寒暄,自然流畅到近乎刻意,叶青都不知道这些问题,是这位韩教授在山河农场里劳改这些年,究竟打了多少次腹稿,又反复斟酌揣模过多少回之后才写出来的。
也许是太过了解宋老师的倔强脾气,又或者是夫妻之间的感情羁绊太深,哪怕远在墨河与世隔绝多年,他的心里面隐隐地还是有一种预感,他猜到有可能宋春华还没有放下和他的那段婚姻,仍然固执地等着他有一天能回去和她团聚。
所以,在信的末尾,这位教授又生硬地转了话锋,用一种近乎诙谐幽默的语气向叶青表示,如果宋春华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另一半的话,希望叶青这个学生能帮忙催一催,让宋春华多到外面多走走看一看,说不定她那个命定的良人在某个角落该等着急了。
当看到落款最后那一句“书短意长,不一一细说,我虽身处雪乡,然一切安好,勿愁,勿挂,兀自珍重”时,叶青的眼泪彻底绷不住,当场决了堤。
哭得不能自已的叶青,第一时间就翻出了信纸,给远在申城的宋春华写信,把她这边给韩亚博寄了哪些药,以及她是如何联系上韩亚博的具体细节都逐一告知给对方。
然后隔天一大早,她就骑着自行车去了镇上邮局,把给宋春华的那封信寄了出去。
考虑到信件寄出的周期有些过长,并且中间还有遗漏丢失的可能,所以她又多拍了一封电报过去。
邮局拍电报比较比较麻烦,而且收费也很贵。
电报一共分为正文和地址两部分,正文一个字要一毛钱,地址则是一个字5分钱。
所以除非十万火急的事儿,一般人是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传信的,就算真要发,也是尽可能精简,坚决不能多一个字废话。
叶青倒是没打算在这个事儿上节省,不过考虑到申城那边对于韩亚博这个人的相关话题还属于禁忌,如果她直白地在上面写上师公的名字的话,可能会给宋春华甚至她自己带来麻烦。
所以叶青在左思右想后,在电报上写上:
——红富士同志已联系上,详信寄出,安好勿念。
宋春华说过,她和韩亚博两人初次见面时,韩亚博送给她的水果,就是红富士,那是她第一次吃到如此香甜的水果,那个味道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所以叶青用红富士来打暗号,相信宋春华一眼就能看得懂这个名字指代的是谁。
电报发出去后,叶青心里面一直悬着的这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有她送过去的那些药,把病完全治好她不指望,但把这位韩博士的命从阎王爷手里面抢过来,这一点叶青还是有信心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人还在农场里面,甭管好赖的,先把命给吊住咯,别的事儿都等将来再说,她还就不信想不出个妥善的解决办法来!
远在两千多公里外的申城,上午宋春华上完两节课后,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坐在椅子上发怔。
开学才短短两个来月时间,但她的班上陆陆续续有七八个学生不来上课了,剩下的那些学生也一个个躁动不安,已经没有几个沉住气来认真听课的学生了。
她的心情也很恐慌急躁,距离收到那封来自劳改农场的告知书,得到韩亚博可能情况不太好的噩耗,时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里面,她再没有得到任何跟她丈夫有关的消息。
这让她既害怕又紧张,期盼着收到那边的消息,又害怕再收到的会是丈夫的死讯,所以她完全没法保持沉着冷静,焦虑得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觉,头发也是大把大把的往下掉。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一下课就聚在一块儿议论,议论的话题都是各个班上又缺了几个学生,还有外头又有哪个老师被贴大字报了之类的。
看宋春华坐在办公桌前不言语,马上就有个女老师酸溜溜:
“宋老师肯定是不用怕了,有个叶青这么优秀的学生来给您当护身符,您现在可算是高枕无忧了。”
那女老师说的是不久前叶青登上蓟城日报,还在报纸上提到了宋春华这位恩师的事儿。
在叶青下乡插队之前,宋春华在学校这边一直受人诟病,不只是学生们不喜欢,办公室的老师队伍里面对她也是针对排挤居多。
因为她性格严肃直接,并不怎么讨喜,加上自从韩亚博出事后,她就处在风暴中心孤军奋战,所以在这个中学里面教书的这几年,日子过得其实也挺艰难的。
但谁也不会料到,就在不久前,从宋春华班上送出去的一个学生,竟然在去北大荒的路上搞出了大事,又是抓贼又是从歹徒手上救人质的,愣是把她自己给折腾到蓟城日报上去了。
关键是,这篇新闻报道,可不光是给了那个学生一个巨大的副版特写,甚至还在文章里面专门提到了申城十六中的宋春华老师。
哪怕只是寥寥几笔,对于从未上过这么大报纸的十六中以及宋春华而言,却已经是莫大的殊荣了。
因为这个事儿,申城这边有报社记者专门来找她,想要就叶青的事儿再做一个深度挖掘采访,不过那个记者问题刁钻,宋春华也不傻,只捡能说的粗略回答了,那个记者挖的几个坑她都特意避开了。
之后又等了一个星期也没见到这个所谓的深度采访报道刊登出来,估计是稿子不行被上头给毙掉了,宋春华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因为登上报纸这事儿,宋春华是真的一夜之间成了十六中的香饽饽,连教育局都特意安排了领导下来搞慰问视察,对宋春华这个教出了叶青这位巾帼女英雄的班主任更是予以了高度赞扬。
就在教育局那边挂上号的宋春华,地位那叫一个水涨船高,周围的同事再没人议论她跟韩亚博的那些事儿了,甚至在学生中都开始慢慢积攒了一些声望。
在别的老师战战兢兢害怕被学生扣上“臭老九”帽子的时候,只有宋春华披上了官媒这道护身符,可以高枕无忧地继续坚守在她的岗位上,压根不用担心会被任何人骚扰。
许是见宋春华凭一篇莫名其妙的新闻报道就轻易得到了这么多,同办公室里面有人眼红嫉妒,于是有事没事儿地就要刺上宋春华几句,酸言酸语不痛不痒的,但就是让人觉得厌烦得很。
宋春华心情正烦闷着呢,被那女老师阴阳怪气,火气瞬间就上来了,当即就要怼回去。
结果她这边才要张嘴呢,学校门口那看门老头就抓着一封电报急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
“宋老师,刚刚邮局送来了一封从北大荒发过来的电报,是您那个学生叶青发给你的!”
这话一出,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朝着宋春华还有刚刚那个阴阳怪气的女老师看去。
宋春华虽然有些困惑叶青好好的发什么电报,但她的表情还算淡定。
因为不久前她才收到叶青寄过来的保平安信件,知道叶青在靠山屯插队的情况还算不错,再加上叶青不久前刚登上过蓟城日报这样的大报纸,所以宋春华并不觉得叶青发电报过来会是什么坏事。
倒是刚刚阴阳怪气diss宋春华的那个女老师,大概是没想到叶青的电报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候送过来,脸上表情一阵青一阵白的,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不过等宋春华接过门卫大爷手里的那封电报,看清楚上面写的内容后,却是浑身一震,手都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激动得好一会儿忘记了呼吸。
“怎么了宋老师?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看出宋春华情绪不对,马上就有好事的老师凑了过来。
宋春华瞬间警惕,眼疾手快地将电报给收了起来。
不过那人眼尖,一眼的功夫就已经瞟到了电报上面的字。
可惜电报内容叶青已经加了密,那人虽然看到“红富士同志”这几个字眼,单独念每个字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就搞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宋春华再顾不上办公室这些老师明里暗里的交锋了,拿到这份电报后,宋春华满脑子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到北大荒去,她要去北大荒!
叶青还不知道,她带去的这份电报消息,竟然会让宋春华做出一个冲动而大胆的决定。
她在发完电报回到屯子后,就被等在院子门口的顾卫东给拦住了。
看到叶青那双浮肿的眼睛,他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儿吧?”
叶青一听就知道他是在问韩亚博的事儿,忙摇了摇头:
“没事儿,信里面还挺乐观的,而且我给送了药,吃上几个月总能见效,命肯定丢不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叶青能哭成这样,也能从侧面说明那位韩博士在墨河的处境不太好。
顾卫东昨晚上也在琢磨这事儿,但因为计划还没想得太完善,所以他眼下也不好提,怕到时候要是成不了,又要让叶青空欢喜一场。
眼下见叶青也情绪不高的样子,他心下蓦地一动,忽然问道: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养过一只金毛?”
叶青不知道顾卫东怎么话题又跳到这个上面去了,不明所以:
“是啊,怎么了?”
顾卫东试探着问道: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再养个宠物?比如说,土狼?”
叶青差点没被一口水给呛住:“哈?”
她没听错吧,养什么?
看到叶青那不敢置信的表情,顾卫东忍不住笑了,肯定了叶青听到的这个答案:
“没错,就是土狼,靠山屯的卫生站马上就要建起来了,以后屯子里每天会有各式各样的人来求医问诊,你这个院子离村尾那个茅草屋太近了,家里头又有孩子又有老人的,后面还围了个药圃,里面的药材有不少还是名贵品种,难保不会被人给惦记。”
“人多眼杂的,保险起见,我觉得你在院子里养只狼看家护院挺好的。”
“另一个,你之前不是说你那个金毛是你最亲密最忠诚的战友吗?凭良心讲,在狗里面,金毛也绝对不属于战斗力和服从力高的品种,不然军犬里面肯定会有它的一席之地。”
“但土狼就不一样了,它们具备优良军犬的所有优点,如果从小饲养外加训练得当,绝对能成为你的得力助手,像部队如今用的马犬,就有部分土狼基因,已经成为了军队里护卫犬的首选。”
“你当上赤脚医生后,肯定不会局限在靠山屯坐诊,将来被请去其他生产大队给病人看病肯定是难免的事儿,即便是你战斗力高,你一个人难免会有分神的时候,养一条狼充当贴身保镖,那些想要打你注意的人估计都得掂量着点。”
顾卫东本来只是看叶青情绪不太好,想要给她找件事儿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但等在问完叶青愿不愿意养狼后,他却是越琢磨越觉得这个提议很靠谱。
一来满仓夫妻这一胎可生不少崽子,抱回来一只它们肯定不会有意见;二来叶青有特殊能力,在粮食这块儿肯定是不用愁了,别说是养一只土狼,就是养个七八只她也养得起。
最主要的是,她一个城里姑娘,在靠山屯当卫生站站长,这在外头人看来绝对是香饽饽。
其他生产大队可不像靠山屯的村民那么了解叶青的情况,只看得到她日子过得风光滋润,并不知道她气场全开的时候几个成年男人都打不过,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同志,难保不会有那贪婪的人起什么坏心思。
养一条狼在身边威风凛凛地护着,能让她的安全系数直线上升,让那些打鬼主意的魑魅魍魉都自动离得远远的,绝对是一劳永逸的好事儿。
叶青本来是从来没想过要在这个时空再养什么宠物的。
毕竟在末世与小金毛并肩作战的种种,让她很难从过去的那段感情里面走出来。
但顾卫东有句话提醒了她。
等卫生站落成后,外头涌到靠山屯来看病的人绝对会络绎不绝。
到时候她要是真忙起来了,恐怕根本无暇兼顾住在村尾的奶奶和邹昀。
而且她自己在医院里面干过那么多年,可太清楚人性有多复杂了,卫生站将来也必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和刁钻事儿。
尤其村民们甚至没受过基础教育,连一些基本的医学常识他们都不懂,更别说是同他们讲那些专业知识跟科学道理了,估计把喉咙喊哑了都很难讲得清楚。
若是碰上那种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说不定很可能会起冲突,她自己倒也罢了,但她还要带徒弟,身后又有奶奶跟邹昀这两个软肋,很难全面兼顾到他们的安全。
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搞个凶神恶煞的门神杵在那儿,谁敢捣乱就咬谁,这样一来那些起坏心的人自然就会心生忌惮,闹事的也都得收敛些。
这么一想,叶青就没啥好犹豫的了,立马就问顾卫东:
“也不是不行,问题是我愿意收养,满仓它们会同意让我带走它们的孩子吗?”
顾卫东笑道:“那就上山去问问呗。”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顾卫东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笃定。
叶青眼下手头并没有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事儿,于是就同意了顾卫东说的提议,两人收拾了一下东西后,就直接进山了。
不过这回两人没再去那个小木屋,小木屋还是太远了,在林子里要走上一两个小时才能到。
叶青想起了上次那条垂钓细鳞鲑的山涧,她记得那一片属于土狼们觅食饮水的地盘,土狼一家子应该经常在那一带活动。
而且她也有点惦记那个细鳞鲑的滋味儿了,既然进山了,她想顺便钓几条带回去给老太太尝尝鲜。
一路上两人也没闲着,又摘了不少浆果、坚果还有野山菌。
“趁着现在这些野果子都熟了,赶紧摘,不然等下雪上冻了,就别想再进山来采这些玩意儿了。”
顾卫东提醒叶青。
叶青点了点头。
上次那几头黑熊把她熬的所有果酱都吃了,她手里头也没存货了,所以得再重新熬上几罐子补上,不然等冬天的时候想吃都没得吃了。
而且叶青还想用山里的野果子酿点酒,到时候泡成药酒,另外再自己晒点干果脯、坚果跟干菌子什么的,等年前的时候打包成年货,给墨河的韩亚博还有申城那边的宋春华、陈友德他们都寄过去一份。
这么一想,叶青就觉得光靠他们俩进山采的这么点,好像完全不够用啊。
她蓦地就想起了上回顾卫南姐弟俩用麦芽糖哄骗村里那群毛孩子帮他们采浆果的事儿,心里面不由得一动,生出了要抄作业的想法。
不过这事儿得等下山之后再去琢磨,她和顾卫东来到了那处山涧,然后叶青就坐下来拿出渔具开始钓鱼。
顾卫东则抬起拇指和食指贴在了嘴角边,吹起了清脆嘹亮的口哨,连着吹了好几次才停下来。
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叶青这边才将钓具准备妥当,把钓线扔出去,第一条细鳞鲑还没咬钩呢,林子里就冲出来了一道银灰色的健硕身影。
冲到山涧旁,看到顾卫东和叶青后,满仓立马就仰起脖子激动地一声狼嚎,甩着尾巴不断在叶青和顾卫东之间蹭来贴去,尾巴都快要晃出残影了。
又过了一会儿,林子里就又传出了动静,满仓媳妇儿还有它整个族群的其他土狼都跟着一块儿来了。
在它媳妇儿脚边,五只土狼幼崽正东倒西歪地粘在母狼身侧贴贴,时不时奶凶奶凶地龇牙互咬或是挥拳头对打,在满在松针落叶的林子里滚成一团。
看到母狼和它孩子感情这么好,叶青顿觉不大好意思开口。
毕竟她要抢走人家的孩子,就得让人家母子分离,这行为会不会让母狼觉得伤心难过,叶青心里也没底。
不过,让叶青没想到的是,就在她犹豫纠结的时候,那边顾卫东率先跟满仓商量上了,也不知道那家伙是用什么办法,让满仓明白他们这次进山的意图的。
总之,等满仓知道叶青想要抱养它的孩子后,这只土狼王回过身去冲着母狼低低嗥叫了几声后,母狼竟然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叼起身侧的两只狼崽子就径直送到了叶青的面前。
小狼崽不明所以,掉转头又朝着母狼那边追了过去,结果母狼极为冷静,又用脑袋把那两只小狼崽给推了过来,直接推到叶青的脚跟前才算完。
两,两只?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叶青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向满仓夫妻俩。
她本来以为要让母狼舍弃掉自己的孩子,这个过程会很艰难才对,甚至在上山的时候她的脑子里还幻想了好多撕心裂肺生死离别的场面,做足了各种心理建设。
叶青都想好了,如果土狼夫妻不同意,她得拿出什么补偿条件来说服这对夫妻俩,并且都做好了割地赔款的心理准备。
但她万万没想到,她前面的那些谈判条件一个都没用上。
这土狼夫妻俩一个比一个狠,当爹的满仓一脸冷漠无情,当妈的更是快准狠下手极其果断,将俩孩子扔出来的动作干脆又熟练,就像是在扔掉俩烫手山芋似的。
要不是早前叶青亲眼看到了这对夫妻俩为了这几只幼崽跟黑熊大打出手,拼得你死我活的惨烈场面,她怕是都要怀疑,这两只狼崽子,到底是不是它们夫妻俩的亲生孩子了。
这就是顾卫东进山之前就笃定这事儿能成的原因了。
大概是看出叶青满眼都是困惑,他忍不住笑着解释道:
“这很正常的,土狼再怎么通人性,它也是兽类,狼性擅斗,一个族群里面只能有一个首领,但满仓的幼崽很快就会长大成年,等到这些孩子成年的时候,满仓还正值壮年呢。”
“到那个时候,满仓的孩子对它来说就不再只是孩子了,还会是它在这个族群里最大的威胁。”
“所以它必须得在孩子未完全长成之前,就将有可能威胁到它首领地位的孩子给赶走,不然等到将来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为了争夺首领地位,它们会反目成仇,直接拼个你死我活,最后战败的土狼,会遭到族群遗弃和驱赶,在外面游离直至孤独终老。”
“肉弱强食,这就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
“它们夫妻俩的这个选择,其实是为了族群的未来发展做长远考虑和打算,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母狼送出来的这两只,应该都是未来有可能会威胁到满仓地位的公狼。”
叶青忙把脚边这两只土狼幼崽给抱起来逐一查看。
这一看,她顿时傻眼了。
还真让顾卫东给说准了,真是俩公狼崽子!
“不过,公狼命令母狼送崽,是为了维护自己在族群内的统治地位,母狼不一样。”
“母性的本能还是为了保护它的孩子。”
“它这一胎生得太多了,五只幼崽对母狼来说压力是非常大的,真要是把所有孩子都留在身边,等到冬天这些幼崽们根本无法自主觅食,如果遇到什么危险,母狼如果兼顾不到这些孩子,而这些小崽子们又不能独当一面,那么很有可能一只都活不了。”
“所以如果你不来找它要孩子,在大雪来临之前,母狼也很可能需要作出权衡和决断,狠下心来丢掉一两个体质稍弱的孩子,为了族群后续的健康持续发展,它必须也只能这么做,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现在你的出现,其实是给它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所以它才会迫不及待地把孩子送给你,因为它从你为主,对你抱有了极大的信任,觉得把孩子送到你这儿,肯定能得到最好的照料和保护。”
叶青惊讶极了,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隐藏着这么残酷深刻的野狼丛林生存法则,但仔细一琢磨,她又不得不承认,顾卫东的分析应该是对的。
本来她对抱养土狼这个事儿其实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的,能成事固然是好,但要是土狼夫妻俩不同意,那她也不强求。
但她着实没想到,如果她不上山走这一遭,也许过不了多久,面前这两只土狼幼崽,就会被自己的父母狠心抛弃在山野,只能孤独地去面对这个尚且还不算熟悉却危机四伏的世界。
命运的轨迹何其相似,当初那只小金毛,就是在末世刚来临的时候被她那个无良舍友给丢下,才被她给收养了。
一想到这儿,她心下就不由得一紧,下意识地将这两只懵懂又可怜的土狼幼崽紧紧抱进怀里。
顾卫东一看叶青这个动作,就知道叶青应该是已经做出决定了。
是的,叶青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犹豫不决的个性,既然土狼夫妻都同意了,她肯定是要把这两只土狼崽子都带走的。
她这边抱走两只狼崽子,对母狼来说等同于减负,而对她自己而言,只需要再过上几个月,土狼崽子再稍微长大些,家中的院子和老人孩子都能多一重安全保障,这个结果于双方而言都是最优解。
不过母狼既然选择了信任她,叶青也必然不能辜负了母狼对她的这份信任。
于是她对母狼再三保证,一定会将它的孩子好好养大,并且绝对不会亏待了它的孩子。
也不知道母狼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它仰起头来一声长长的狼嚎,目光落在两只幼崽身上看了好几眼,然后就转过身去,带着另外三只小狼崽和其他土狼一块儿窜进丛林里面消失不见了。
顺利抱回来两只土狼崽子后,叶青也没急着下山,而是继续垂钓,钓了十来条细鳞鲑后才收杆作罢。
这回总算没有小贼在旁边盯着偷吃她的鱼了,叶青把鱼还有两只土狼崽子都给塞进筐子里,正好顾卫东那边采的各类果子还有野山菌也已经把筐子给装满了,两人这才慢悠悠往山下赶。
两只土狼崽子带回家后,适应速度还是很快的,可能是叶青偷偷用异能给它们的身体进行了梳理的缘故,这俩小崽子来到新环境完全没有病恹恹怯生生的过渡期,一下地立马就在院子里四处撒欢,撵鸡追兔地玩得不亦乐乎。
孟嘉和顾卫南姐弟俩一听说叶青带回来两只土狼崽子后,立马跑来邹家院子里瞧热闹。
他们仨都是见过土狼长大后凶狠彪悍的样子的,现在陡然看到这毫无攻击性的奶呼呼小狼崽,瞬间就被两只小家伙那懵懂单蠢的可爱模样给萌得一塌糊涂。
“啊啊啊,真的好可爱啊,看得我都想养一只了,确实这不是小狗吗?”
“这小短腿踉踉跄跄走都走不太稳当呢,牙也没长锋利,就想要去逮鸡抓兔子了,是不是有点太高估你自己个儿了?”
“师父你给它俩取名字了吗?它俩叫什么啊?”
叶青顿时一愣,顾卫南这一问,着实把她给难住了。
取名字?她还真没想起来这一茬,而且她在取名这一块儿还真不擅长啊,总不能叫大毛小毛吧?
她忍不住朝着顾卫东那边看了过去,想要征求一下顾卫东的意见。
顾卫东略思忖了一下,试探着问:
“要不叫黎明、曙光?”
叶青顿时眼前一亮,瞬间就get到了顾卫东取的这个名字的意思,立马就重重点头道:
“就叫这个,叶黎明,叶曙光,这就是你们俩以后的名字了!”
见叶青居然还在这俩名字前面加上了自己的姓氏,甭管是农村土著顾卫南姐弟,还是城里来的孟嘉,都表示非常震惊和不能理解。
叶青嘿嘿一笑,也不多做解释。
主要是这事儿是观念问题,她和这些人之间存在了几十上百年的代沟呢,解释也是解释不通的。
毕竟在这个时代的人的意识里,给畜牲取个名字是为了方便进行驯化,但让它跟自己姓,怕不是疯了吧?
可他们并不知道,再往后发展几十年,人们的物质条件越来越好,养宠物就像是自己的家人孩子一样,跟自己姓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叶青如今也算是成了靠山屯的风向标了,满屯子的村民都会关注她这边的动向,所以她带回来两只土狼崽子的事儿,很快就又传出去了。
这次最先响应的,不是屯子里的那些大娘大妈了,而是那群天天屯里子滩涂上后山以及农田里到处乱蹿的毛孩子。
对于屯子里这些孩子们来说,大概这世上再没有比养狼更酷的事儿了,更何况叶青这还是一次性养了两只。
于是,一群孩子得到消息后,一个个都兴冲冲跑到了村尾,在看到叶青在院子里撸狼后,这些孩子羡慕得眼睛都快要亮瞎了。
叶青本来就在打着鬼主意,想要把这群毛孩子骗过来当壮丁,给她进山去采野果子呢,现在这帮童工都主动送上门来了,岂有不抓紧机会薅羊毛的道理?
她立马就眯着眼睛笑得跟个狼外婆似的,冲着这帮小孩儿兴冲冲挥爪子,极其温柔地蛊惑道:
“喜欢吗?喜欢的话就进来,谁想摸都可以哦。”
第76章 公社大考来了
叶青的表情热情过了头, 一帮毛孩子也不都是傻子。
尤其是之前叶青就用钓鱼那一招引他们上钩,让他们这帮小孩背数学口诀。
有了那个前车之鉴后,这帮毛孩子还挺机灵, 担心这里面是不是有陷阱, 所以一个个警惕迟疑地站在院子外面,都没着急冲进院子里。
叶青可不怕这帮小崽子不上当。
她嘿嘿一笑, 伸出手来开始做起了正面示范。
从小狼崽的头顶摸到尾巴,下巴摸到肚皮, 又在小家伙的屁/股后面拍了几巴掌,还狠狠地rua了一下那圆溜溜毛茸茸的脑袋。
两只小狼崽连獠牙都没长出来呢,被叶青这般蹂躏,也不会反抗, 还十分乖巧老实地任由叶青胡乱施为,就算是不乐意了,顶多往地上一趟, 翻滚着试图挣脱叶青的魔爪。
可这幅卖萌撒娇的样儿, 看上去反而更可爱更好揉捏了。
毛孩子们看着叶青撸狼撸得这么悠闲惬意, 一个个都快羡慕疯了, 哪儿还顾得上去思考这是不是什么陷阱啊, 等第一个丧失理智的毛孩子冲进院子里吸狼开始,剩下那些孩子就再也意志坚定不下去了, 争先恐后地都跳进了叶青精心布置的“陷阱”。
然后,冲昏了头脑的小娃儿们,才在对小狼崽上下其手, 高兴得嘴角都快要咧到后脑勺了, 撸得那叫一个激动上头的时候,忽然就被叫停了。
奸诈狡猾的“狼外婆”拎出来了一对藤编小背篓, 循循善诱道:
“谁要是想继续摸小狼,想跟我家小狼玩的,就要给我进山里头去摘浆果、蘑菇和坚果哦,只要摘满一筐子,就能再多陪它玩耍半个小时哦。”
一群孩子立马就垮下脸来,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女骗子。
就知道这个知青姐姐不会那么好心!连孩子都坑,真是可恶!也太没有道德了!
叶青可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只要她没有道德,就别想道德绑架她!
而且什么叫坑娃,她这明明是在为他们好,让他们提前体验社会险恶好么?
现在让这些小家伙们每天上一当,当当不一样,他们就能总结经验教训,等将来真进了城,就不容易被城里人套路了。
因为那些骗局套路,都是他们小时候遇到的知青姐姐玩剩的!
没错,就是这样!
叶青越想越觉得理直气壮,麻溜地把那些小背篓一个个套在这些毛孩子的脖子上,然后冲着他们挥一挥手,露出了资本家伪善得意的笑:
“去吧,卷一卷更健康,谁摘得最快最多,可以多奖励半个小时单独跟小狼崽互动哦!”
“不过只能在后山这一片转悠哦,谁要是敢翻过这个山头蹿去别的地儿,谁就取消比赛资格!”
一听说能奖励半小时单独跟土狼崽子相处,刚刚还懊悔不跌,觉得被叶青给坑了的毛孩子们,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往外冲,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跑进山里面不见踪影了。
叶青满意地拍了拍手,对这帮小义工的表现十分满意,不过等她一回头,就看到顾家兄弟姐妹仨人就站在隔壁院子里,正隔着篱笆一脸表情古怪地看着她。
顾卫南捅了捅一旁的弟弟,小声问道:
“小北,咱家就你跟大哥两人的脑子比较好使,你觉得你能在我师父手上过几招?”
顾卫北:“防不胜防,我这要是上去,怕是得被骗得裤衩子都不剩。”
说到这儿,顾卫北又觑了旁边的顾卫东一眼。
想到自家大哥不久前亲手把他那把珍爱的猎qiang奉上,还对叶青鞍前马后又是调试枪支又是亲手缝制肩垫的,他忍不住话锋一转,
“大哥就更不用说了,我看他得把咱家的所有家当都掏空了才算完。”
顾卫东:……
叶青可不知道顾卫南姐弟俩在背后偷偷编排她呢,哪怕被顾家兄妹几个看到了,她也一点不慌,反而还抬起下巴有些小嘚瑟,冲着顾卫南姐弟俩总结陈词:
“知道这世上什么东西最贵吗?”
顾卫南姐弟俩摇头如拨浪鼓。
叶青指了指那两只狼崽子: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所以永远不要相信天上掉馅饼,贪便宜就得吃大亏,啊,多么痛的领悟!”
顾家仨:……
不得不说,叶青奴役童工很有一手,小孩子动作敏捷灵巧,就跟猴子差不多,在山里面上蹿下跳的,一个来小时就都各自背着背篓下山来了,每个小家伙的背篓里都装着满满的山货,再转移到叶青那边放着的大筐子里,十几个娃,很快就把那三只大筐子都堆成了山。
像是被激起了胜负欲,这帮毛孩子谁也不甘示弱,把背篓里的那些给送回来倒进筐子里后,转身又往山里头跑。
等到傍晚各家大人下工的时候,叶青地窖里的那几只闲置的筐子全给装满,都要不够用了。
叶青占了这些孩子这么大便宜,哪儿真能让人家白忙活?于是不光允许这帮孩子隔天到她家这院子里来随便撸狼,还从她那兜里掏了一叠零钱,每个小孩给了五毛当做辛苦费。
五毛钱说起来不算多,但对于这个时期靠山屯的孩子们来说,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零花钱了,甚至有的孩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拿到过这么多钱。
几个孩子本来还觉得中了叶青给他们设置的陷阱,但为了能和土狼玩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这会儿拿到那几张毛票后,立马激动得脸都涨得通红,看向叶青的眼睛更是晶亮炽热。
“知青姐姐,明天你还要采山货吗?”
马上就有那机灵的娃子眼含期待地开口问道。
叶青一听这话哪儿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图啊?这是看不上撸狼,想要专门来挣她手里头的零花钱了。
她简直哭笑不得,赶紧摆手拒绝道:
“不用了,这些就够了,再多我就吃不完了,采回来那不是浪费吗?回头我要是再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的话,我还会再来找你们的!”
那个小孩听了这话显然有些失望,不过叶青也没怎么在意,她看着院子里那七八筐子的野山珍,早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这么多野浆果、野菌子跟干果,光是后续的清洗加工都是个大工程,但谁叫她给这帮毛孩子挖坑呢,既然是自己挖的坑,跪着她也得把这些东西给处理完。
好在她并不是孤军奋战,在知道她弄这么多山货,是为了做成特产寄回老家给申城的朋友尝尝鲜后,隔壁顾家,再加上孟嘉和老太太都自发地加入进来给她帮忙,不然光靠她一个人来整,这些东西她单是筛选清洗晾晒就得花好几天时间。
晚上叶青在屋子里点了好几个煤油灯,大家伙儿正在挑选那些山货,把一些品质不过关的先仔细择出来,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伍永兵又找过来了。
他也是听人说了叶青这边从山上抱回来两头狼崽子的事儿后,专门来打听情况的。
上次叶青带着部队进深山木屋去找顾卫东,伍永兵也在,他是亲眼见过叶青用哨子召唤土狼族群是什么样儿的,也知道那群土狼已经认叶青为主。
有上次土狼群护送叶青下山的事例在前,伍永兵已经脱敏了,所以在得知叶青抱回来两只土狼幼崽的消息后,他也没觉得有多大惊小怪。
不过因为屯子里的其他村民们觉得害怕,还跑到他这儿来告状,所以他不得不登门上邹家来一趟,跟叶青先约法三章。
“叶丫头啊,我听说你打算养两头土狼?这以前咱屯子里也没这先例啊,你确定这土狼长大了,它不会伤人吗?”
叶青还没开口呢,一旁的顾卫东就率先解释道:
“叔,这一点您尽管放心,土狼虽然凶狠好战,但一旦认主,对主人的服从性可比一般的田园土狗还要强得多,况且这两只小狼崽子这么小就被圈养,性子会比山野长大的土狼温顺,除非是确定有危险,否则它们是不会轻易伤人的。”
“叶青之所以会把这两只狼崽抱回来,其实为的还是咱们屯子里卫生站,马上卫生站就要建起来了,到时候来来往往的人不会少。”
“卫生站里面到时候肯定会存放药物和设备,还有叶知青要在周边弄几个药圃种植上药材,人多眼杂的万一一个没注意,让那些药材跟设备被人给偷了或者是糟蹋了,造成的损失可是要咱们屯子里承担。”
“所以我觉得养上一两只土狼看家护院也挺好的,比雇人看守绝对要靠谱多了。”
这话要是其他人说,肯能说服力要大打折扣,但是由顾卫东说出来,效果显然就不一样了,他在部队见识得多,他都说土狼驯化得当就不会伤人了,那肯定是具备一定的可信度的。
况且,顾卫东还把养狼这事儿跟卫生站联系起来了,卫生站的物品安全问题这方面,之前伍永兵还真没考量过,现在顾卫东提起来,他才恍然想起来这确实是个麻烦。
想到之前叶青吹着哨子就能让土狼王都对她服服帖帖的,要收拾两只土狼崽子更是不在话下,而且还能兼顾到卫生站的看管守卫问题,伍永兵就更不好再横加指责了。
在叶青的带领下,他去查看了一下那两只狼崽子的情况。
还别说,这两头小狼崽子健康活泼,长得都挺不赖,这要不是身份跟家里头条件不允许,他都想要搞一只来养一养了。
不过,伍永兵还是再次重申了他作为靠山屯大队长的态度和立场,让叶青饲养土狼的过程中切记注意严加管教不能伤人之类的,例行公事地提醒了一通后,才急匆匆离开。
叶青忍不住点着那俩小狼崽子的脑袋,警告道:
“听到没有啊你们俩,吓唬人可以,可千万别随便咬人啊,不然我就找一口锅,把你们俩都给炖了,让你们见不到黎明曙光!”
俩懵懂无知的小家伙压根不知道叶青是在威胁它们,还以为叶青是在陪它们玩呢,立马就欢喜地伸出小短腿来扒拉着叶青的手指,还试图顺杆子往上爬。
虽然被伍永兵找上门来了,但叶青确实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毕竟以她的能力,要约束和驯服这两只小崽子真不是什么难题,只要让它们不到处乱窜,攻击屯子里的牲畜和社员,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如果真要是有村民害怕这两头土狼在屯子里会威胁到他们的安全,大不了回头她给这两只狼崽子搞特驯的时候,就在晒谷场那边搞,让大家伙儿都亲眼看看,她养的狼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咬人,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有意见了。
接下来的两天,叶青都在抽时间弄她的那些山货,光是果酱就熬了好几大罐子,还晒了好几袋果脯,并且还碾碎了一大缸野果子进行发酵,准备等过半个月后酿酒。
上次弄回来的那批猴儿酒,叶青就专门找顾婶子打听哪儿才能买到那种大酒缸子。
这年头东北几乎家家户户都备有好几口大缸,当然大部分人家不是为了酿酒,而是为了腌酸菜酱菜以及囤酸汤子,而且因为大缸的需求量比较大,所以不少公社都专门有烧制这种土陶缸子的窑厂。
红旗公社也不例外,不过窑厂没设置在靠山屯,而在马架屯那边,因为整个红旗公社只有马架屯那边才有适合烧窑的黏性陶土。
一听叶青要买几口大缸,隔天顾卫北和杨大志两人就马上去马架屯那边跑了两趟,前后给拉了八口缸回来了,而且都是那种一百升大容量的缸子。
她把从山里头带回来的那些猴儿酒都给装到了酒缸子里,用蜡跟泥密封起来了,上千斤的猴儿酒,用了七口大缸才装完,还剩下一个空缸子,本来叶青是打算等过段日子囤秋菜的时候拿来跟顾家婶子学做腌酸菜的。
但现在要拿来发酵果酒,就只能暂时先拿来用了,看样子等秋菜上来之前,还得再去马架屯整几个大缸子回来了。
把那些野菌子和坚果都晒干,叶青就将这些山货分装打包,自己留了一些,剩下的都给寄了出去。
而且她不光只给申城和墨河那边寄了东西,连在蓟城日报的杭廷芳都寄了,并且还委托杭廷芳帮忙给杨老也捎带了一份。
这些东西都是山里来的土特产,自己采摘晾晒的,也不值什么钱,估计杨老肯定不会拒绝她的这一份特殊的丰收年礼。
等叶青忙活完手头这些事儿,总算腾出时间来整治靠山屯猪圈牛棚,正式开始实施科学养殖,按照她前段时间的数据采集工作,进行规范化管理。
伍永兵和老支书也不懂什么叫科学养殖,但是一听叶青说隔壁农场已经采取了她的建议,准备也按照这套准则来实施后,这两位生产队干部立马就来了兴致,也不甘于人后,马上就同意了叶青的这套方案。
原有的猪圈牛棚能改的改能拆的拆,尽可能做分栏处理,并单独加盖了专门的母猪(牛)区、分娩区,将棚子周围和棚顶都加上了保温层,又给棚子两边开了窗形成空气对流,同时对猪圈牛棚做了一个彻底全面的大扫除。
弄完这些后,就是给这些生猪们加餐的问题了,饲料这一块儿的问题不解决,靠山屯的这批生猪,到年底估计出栏也够呛,估计大部分体重都要不达标。
于是叶青盯上了猪圈牛棚旁边的这条鸭子河。
六七十年代,鸭子河的水质十分干净清澈,完全没受到多少污染,这里面的鱼虾蟹蚌极为丰富,随便丢个地笼就能抓到很多淡水河鲜。
这时候农村缺肉吃,但其实河里面物产是十分丰富的,只是鱼虾蟹蚌要经过处理才能烹制出美味佳肴,没有各种各样的调味料加上重油重盐,做出来会有一股浓郁的土腥味儿。
关键是这时候家家户户都缺钱,油跟盐都吃不起,更别说其他那些香料了,所以想要把河鲜弄出好滋味儿是比较难的,因此很多村民不爱吃,尤其是小鱼小虾,刺多肉少的,鲜少会有社员们到河里头来捞这玩意儿。
但对于叶青来说,这些东西可都是好东西,屯子里的人不要正好,她都给捞上来养猪喂牛。
当然这些东西也不能直接就喂给牲畜吃,还要稍微经过一点加工。
得先将小鱼小虾还有蚌壳肉烘焙成一捏就碎的肉干,剩下的蚌壳也不能丢,那玩意儿富含丰富钙质。经过晾晒后同晒干的鱼虾蚌肉混在一块儿,用大碾子给碾碎成粉。
这就是给牲畜们添加的天然蛋白钙粉了,易入嘴还能长时间保存,以后只要每顿给牲畜喂食的时候往草料猪食里头添加上一瓢,就能起到很好的均衡营养作用。
于是叶青用编网做了个地笼,扯了一些水草加点零星的木系能量作为诱饵扔进地笼里,然后就把这些地笼丢进附近水草比较丰富的鸭子河里。
因为不知道这地笼到底能不能行,所以她只编了一个先扔进河里面试一试。
她把地笼的入口弄得比较小,专门用来抓小鱼小虾,过上一个多小时把地笼给拉上来,好家伙,那地笼里面乱窜乱跳热闹非常,挤得满满当当的都是小鱼小虾小蟹。
让叶青感到比较意外的,是她在地笼里面竟然还发现了一个特殊物种,她刚开始看见的时候,甚至还以为她看错了。
小龙虾?这地方竟然还有小龙虾?这玩意儿不是入侵物种吗?而且一般只在南方才有吧?难道是她记错了?
叶青很是错愕,因为她好像记得她看过一篇关于小龙虾的起源和发展史的资料文章,里面提到小龙虾是从八十年代后才在国内扩散,到九十年代开始才逐渐成为夏国人餐桌上的美食的。
但现在,她竟然在六七十年代北大荒的淡水河里面发现了这玩意儿,这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就在叶青怀疑是不是平行时空造成的信息差的时候,顾卫东闲得没事转悠到了河边,就看到叶青盯着那地笼里的小龙虾发怔,忍不住解释道:
“那叫蝲蛄,是正儿八经的夏国本土淡水河虾,没有大钳子,而且对水质要求高,不是那种在臭水沟里头长大的那种外来红鳌虾。”
叶青一听这话顿时震惊:
“咱们国家本土也有这种好东西?”
顾卫东笑笑:“在只在东北部才有,你南方人没见过很正常,这玩意儿过个十几二十年大家生活条件好了,也有很多人到河里面打捞了弄上餐桌,红烧啊椒盐啊做法挺多的,滋味鲜美得很,一点不比那什么小龙虾差。”
一说起吃,顾卫东那话可就多了,对这些蝲蛄可馋得紧。
叶青也有点想念小龙虾的滋味儿了,看到这河里的蝲蛄,岂有不抓的道理?
两人都对这个蝲蛄起了馋念,于是共同协作,叶青负责编地笼和制作饵料,顾卫东负责下笼子和起网,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就给抓了大几十斤的蝲蛄,还有数百斤的小鱼小虾小蟹。
这些鱼虾蟹择干净后,直接在河滩边做个简易灶就能进行烘焙,上面放置一个用木板钉成的架子,把鱼虾放上去,底下小火慢慢烤就行了。
至于那些蝲蛄,叶青弄回去后给整了一大锅麻辣蝲蛄,她舍得放油盐跟香料,所以那一大锅蝲蛄弄出来,香味儿从村尾都快要飘到村头去了,差点没把屯子里的毛孩子都给馋哭了。
不少大娘大婶的都跑到家里头来问,想知道叶青这是弄什么好吃的了。
本来那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叶青就大大方方地把一锅蝲蛄给亮出来,让大家看。
屯子里的人也不是没见过蝲蛄,但鲜少会有人吃这玩意儿,主要是河里头那么多的大鱼可以选择,谁也不会饥不择食到去吃这玩意儿。
现在看到叶青整了这么大一锅,屯子里的人见了都皱着眉一脸的嫌弃和纳闷:
“怎么吃上这玩意儿了?还费那么多油和调料,真是搞不懂你们城里人,连这东西都吃呢?”
叶青笑道:
“婶子,这个东西好吃着呢,不信您尝尝?”
叶青拿了筷子就递给对方,让那几个大妈试试。
这话可就新鲜了,毕竟在这之前,可没人听说那鸭子河里的蝲蛄居然能吃,那几个大妈将信将疑,迟迟不敢下筷子。
还在犹豫呢,一旁顾家几个兄弟姐妹可不客气,直接拿起碗筷就开造,把那蝲蛄壳上面的酱汁儿都嘬得干干净净,再把肉把扒拉进嘴里,吃得那叫一个欢实。
一边吃还一边赞不绝口,对叶青的手艺算是彻底折服了。
甚至就连顾婶子都忍不住连吃了好几个,越吃越上瘾。
看到这个情况,其他几个大妈到底是没抵抗住这个香味儿的诱惑,也试着夹了一只,结果这一尝,顿时一发不可收拾,一个个都掉进了叶青这个蝲蛄坑里了。
然后隔天开始,屯子里就有人学叶青去那河里捞蝲蛄去了。
不过屯子里的人显然复制不了叶青的独门绝技,因为食用油这一块儿她是不用愁的,要是缺油水了,她用异能整点花生之类的去油坊榨油也不费什么事儿,所以她很舍得往菜里面放油。
偏蝲蛄要烧得好吃,油炸的这一道工序就必不可少,不然用水煮出来会很腥,而且这道菜很吃油,一道菜可能就要废掉普通人家几天做菜用掉的油,所以哪家都舍不得像叶青那么弄。
于是,不少人家在尝试过一次后,就再不眼馋叶青做的那道麻辣蝲蛄了,因为他们发现他们做出来的蝲蛄,根本没有叶青弄出来的好吃,腥得差点连盘子都扔了,在吃过几次亏后就都消停了,老老实实还是吃回他们的辣白菜炖粉条子吧。
倒是叶青这边,尝试过一次麻辣味儿的之后,彻底打开了顾家人和老太太几个的新世界,一个个对这个蝲蛄格外上头,时不时就会询问叶青什么时候再做来尝尝。
屯子里那些毛孩子们也馋,毕竟叶青做那道菜的时候也没藏着掖着,谁家大娘来串门子,都会大方地给对方舀上几只带回去给家里头孩子尝尝,于是好多小孩都吃过叶青做的菜,晓得这个知青姐姐做的蝲蛄有多好吃。
于是叶青这边三天两头的就会有毛孩子来光顾,不只是为了撸狼,还为了能蹭上几只叶青做的那个口味蝲蛄。
叶青这边把河里头的蚌壳还有烘焙鱼虾干给碾成粉子,给牲畜们的食槽里头添加完蛋白质高钙粉完毕后,又琢磨着要给这些生猪和老黄牛们增加点别的辅食。
已经到了深秋,如今山里头没人要的那些歪瓜裂枣的野果子,也能拿来喂食牲畜。
猪是杂食性动物,什么都吃,牛就更不用说了,水果它们是绝对不会嫌弃的。
时不时地吃一些水果,可以补充足够的糖分跟维生素,对生猪长膘肯定是有好处。
看到那群毛孩子们时不时地在她家院子门口探头探脑,想上她家来蹭吃蝲蛄,叶青嘿嘿一笑,又开始打起鬼主意了。
于是,之前被叶青哄骗过的那群毛孩子,又被叶青这个狼外婆召唤了。
上次叶青让他们帮忙摘山货,后来得了五毛钱的事儿,这些毛孩子可是一个个记忆犹新。
现在距离上次当童工已经过去了好些天,有的毛孩子手里的五毛钱因为嘚瑟炫耀已经被家长给没收了,有的就比较精明了,偷偷藏着压根没敢让家人知道,还有的则在隔天一大早就跑去镇上买零嘴吃给花完了。
总之,每个孩子都指望能再挣一笔外快,所以这回叶青一喊,这些孩子立马就意识到来活儿了,那是争分抢秒你追我赶,生怕比其他小伙伴慢了一步。
不过这次叶青可不打算给这些毛孩子钱了。
一来这么小的孩子对金钱没有抵抗力,万一要是养成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回头又没了来钱的渠道,说不定就要动别的歪心思了;
二来,童年里有过一次那样惊喜又美妙的经历,就足够让他们记忆犹新回味无穷了,次数多了他们也就不觉得稀奇了,慢慢地可能还会不满足于一天只能得到五毛,得寸进尺想要更多。
当然,叶青是绝对不会承认,她就是有点抠门,舍不得从自己的腰包里面掏钱。
毕竟喂牛养猪让牲畜长膘,她可完全是为了整个生产大队,如果还要她自己往里头垫钱,上哪儿都没这个道理。
所以在把这些孩子叫过来后,叶青就明确表示,这一次她要这些孩子做的就是进山摘野果子,但这一次她不会给钱。
不过,不给钱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别的好处。
叶青指了指她之前用来抓蝲蛄的地笼子,对这些孩子笑道:
“看到这些地笼了吗?你们要是能完成我要求的任务,我就去河里头放地笼去,回头给你们炒蝲蛄吃,抓多少就弄多少,肯定管你们吃饱,怎么样?”
这个提议顿时让孩子们激动坏了。
天知道这段时间他们在品尝过叶青做的麻辣蝲蛄后有多想念,一听说叶青可以给他们做这道菜后,立马就积极响应,这次甚至都不用叶青过多叮嘱了,一回生二回熟,这帮小孩自己就拿着小背篓跑了,一边往山里头跑一边嗷嗷叫,比过年了还兴奋。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双方都满意,毛孩子们给叶青摘来的野果子,够猪圈牛棚里的牲畜们吃上大半个月了,而叶青也给毛孩子们做了一顿极其丰盛的蝲蛄宴。
不光上次的麻辣味儿,这次她连蒜蓉、香辣和十三香几种口味都分别弄了一些,还擀了不少面条,一顿饭菜让孩子们吃到满嘴流油,肚子撑到都快要站不起来了。
借助这道菜,叶青彻底建立了自己在屯子里这帮孩子们心中神圣不可撼动的老大地位,基本上只要她这边有事,就能做到一呼百应,一群童工自动自发地来给她帮忙,甚至在许多年以后,这些孩子们长大了,儿时养成的习惯就好像是刻进骨子里头一样,只要上叶青家里头来,就会不自觉地鞍前马后给她干活。
叶青这边生活过得潇洒,下乡插队四大趣,就是鸭子河边喂牲畜,躺树底下睡觉,闲得没事撸狼,以及有事没事儿就调教一下屯子里的小毛孩子们,总之日子悠闲恣意得很。
但远在申城的十六中老校长,在看到宋春华递交上来的那份申请后,表情却是无比凝重。
“春华,这可不是小事儿,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宋春华的眼神无比坚定,谁也无法来动摇她的决心:
“是的,老校长,我想去北大荒,也已经找人打点好了,只等您这边同意,我就可以去革委会那边报名,接下来孩子们的课程,我就不能带了。”
“但我这边已经寻摸到了一个靠谱的代课老师,那个老师以前在底下乡镇教过书,经验也是很丰富的,她丈夫在市里头上班,夫妻俩分隔两地,正好需要一个在城里代课的工作,我觉得您可以让她来试一试。”
看出来宋春华执意要离开,老校长也不好再挽留了。
当初宋春华毕业就来了十六中,他亲眼见证了宋春华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所以宋春华来辞职,还告知他要去北大荒,老校长是个聪明人,一下就猜到了宋春华去那边的目的。
“你推荐的这位代课老师我会通知她来面试的,倒是你,去了那边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实在熬不下去,就想办法赶紧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活着就总有希望,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明白吗?”
宋春华眼眶泛红,对着老校长深深鞠了一躬。
叶青还不知道她即将收到一个巨大的惊喜,她这边正在一步步搞猪圈牛棚的养殖改革呢,隔壁农场那边,在上次她和赵金良深入详谈过后,也开始了科学养殖试点工作。
根据叶青给出的饲料加工提议,赵金良专门找了机械维修部那边开会,在经过数天的删删改改后,机械部那边愣是用各种废铜烂铁,自制了一台饲料生产机器。
当然,所谓的饲料生产机器,其实就是通过和面那种方式,通过碾压研磨和压缩,将一堆原材料最后给制作成固体颗粒物,但这个固体颗粒还只是潮湿的半成品,需要再经过晾晒才能成为真正的饲料。
不过这就已经算是一种非常厉害的尝试了,跨出了这一步,后续的机器改进和完善,二代三代机器升级就不远了。
在机器做出来后,农场这边还专门找叶青去检验,叶青看到机器运行得还挺流畅,忍不住为赵金良的行动效率竖起了大拇指。
除了饲料加工,农场这边对养猪场也做了大面积的改造,根据叶青之前的几点提议,也做了保温、分栏、大扫除等处理,整个工作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数千头生猪的偌大养殖场,改进工作进度却一点都没拖延,几天的功夫就已经差不多弄完了,就是叶青都不得不佩服这群援建战士们的速度。
许是改进后经过了几天的检验,发现生猪们确实在体重上真的开始发生变化,赵金良满面红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看到叶青态度那叫一个热情,激动得就差没当场叫叶青祖宗了。
“真的长了,昨天养殖场这边抽查过磅,那几只样本生猪都长肉了,叶知青你可真是神了!”
赵金良如今都快彻底成叶吹了,对叶青毕恭毕敬,接连几次见识到了叶青的能耐后,他就意识到要想把他这个养殖场给建设好,这位叶知青恐怕是最关键的一环,所以只要能把这位姑奶奶哄开心了,让他干什么都成。
叶青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笑道:
“我说过,科学养殖才是改革的重点,可一定要记得把每天的数据都真实地记录下来,这关系到的可不只是咱们农场,以后这套办法要推广出去,您这边的试点结果可是非常重要,一个环节都不能出差错,要是数据对不上,回头上面要是以为咱们是在造假,那这个科学养殖就很可能会胎死腹中,很难往外推广了。”
赵金良表情立马正色,严肃地点头道:
“这一点你放心,我手底下的兵都是知晓分寸的,这方面一定都会特别注意,绝对不敢在这个上面偷奸耍滑。”
有赵金良的保证,叶青顿时放下心来。
到底行不行的,只等一个月后就能见分晓了。
等她回去后,屯子里又变得热闹起来了,因为公社那边来通知了,一年一度的公社大考终于来了,时间就在一个星期后的周末。
不过这回跟去年还不大一样。
因为去年试点的高校只有蓟城两所大学,所以给蛟潭县这边分配的工农兵大学生推举名额不多,轮到整个红旗公社的,拢共才一个。
但今年又增加了好几所学校招收工农兵大学生,所以公社这边今年多分到了一个名额,等于今年能有两个人选能去上大学了。
这个消息能不让屯子里那些插队的知青们激动吗?
毕竟这可是摆在他们眼前的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回城机会。
叶青自己肯定是没什么想法的,屯子里的人也都知道她对这个工农兵大学生没兴趣。
毕竟叶青马上就要当卫生站站长了,她又在蓟城日报的记者面前明确表示过,要扎根农村不会回城,报纸新闻都刊登出来了,肯定不会食言,所以谁都知道她肯定不会报名。
但孟嘉就不一样了,哪怕她现在已经被叶青收为了徒弟,但难保她还不死心,想要去搏一搏这个回城的机会呢?
于是,猪圈牛棚这边就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知青,都是来找孟嘉明里暗里打听她的想法的,去年孟嘉考了公社大考的第二名,所以村里的这些知青们,都把她当成了争夺这次工农兵大学名额的强劲对手。
叶青也有点好奇孟嘉的想法,不知道这次公社下达的这份通知,会不会让孟嘉学医的决心有所动摇。
第77章 简铭被抓
孟嘉并不知道叶青好奇的点是这个, 见她师父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她想起了什么,从自己那个挎包里掏出了一个本子就给叶青递了过来。
“师父, 上次我提到的那个女性健康课题, 这段时间我按照你平时上课提到的知识点,还有春华姐坐月子的时候你交待她的那些话, 给整理出来了几篇科普短文,你看看我这么写成不成?”
叶青愣了一下, 忙把本子接过去仔细翻看了一遍。
说实话,叶青一个医学系出身的,在写文章这方面其实也不是太擅长,但没吃过猪肉总归是见过猪跑, 她后世的那些经历和眼界,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比得上的。
就像眼下,叶青看过孟嘉的这几篇科普短文后, 她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一看叶青表情不对, 孟嘉心瞬间就提起来了, 知道肯定是哪里不对了, 赶紧问道:
“师父, 是有什么问题吗?哪个知识点写错了?”
叶青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措辞后才道:
“不是知识点的问题, 你自己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些科普短文,是要写给谁看的?”
孟嘉有些懵:“给广大女同胞看的啊。”
叶青点头:“女性课题肯定是给女同胞看的, 这是废话, 我的意思是,你考没考虑过, 你的这篇文章最重要的受众,都是哪个层次的人?”
见孟嘉还没转过弯来,叶青只好掰开揉碎了给她分析:
“你想想,如果是城里面有知识有工作有地位的高级干部或者是尖端人才,这类女性她们需要看这些科普才能知道女性日常健康护理的基础常识吗?”
孟嘉老老实实摇了摇头:“那不会,这类女性都学识渊博,就算真遇到不懂的,她们可以买书自学,也可以去医院找专业的医生看病解惑,能得到这类信息的渠道有很多。”
叶青一拍手里的本子:
“那不就是,你的文章,面向的只能是那些学历低,甚至有可能字都认不全的底层女同志,这类女同志她们没受过多少教育,没人教她们去关心自己的身体健康,又羞于谈论妇科病,你的文章,对她们而言才是真正救她们于水火的良药。”
“所以你得想办法,把这些知识点,转化成通俗易懂的词汇,普罗大众随便看一眼就能明白,最好还进行一下加工,把这些知识点,融入到市井故事汇里头,有跌宕起伏的剧情,会更增加趣味性,也能更吸引眼球。”
孟嘉表情有些纠结。
因为她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在教她怎么把文章做得漂亮有文采,但现在叶青却要求她反其道而行之,怎么俗套怎么来,这确实让她一时半会儿有些难以适应。
“这么做,绝不是在哗众取宠!”
“你把文章写得晦涩难懂,生硬枯燥,对这类女性本身就是不友好的,像你现在提到的这些专业术语,她们看都看不懂,更别说照着你的这个科普去实践了。”
“我们弄这个课题,写这些科普短文的目的,就是要让她们读得懂你的文章,还能消化和吸收你科普的这些健康知识!”
“所以咱们得抓住底层女性最大的特点,她们喜欢八卦爱看热闹,市井乡野间发生的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她们最感兴趣,咱们就要充分利用这一点,把女性健康知识融入到这些故事里面,让知识以一种狡猾卑鄙的方式进入她们的脑子里,只要看过之后想忘都忘不掉。”
孟嘉:……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听说科普知识还能这样传播!
难怪顾卫南姐弟说她师父是忽悠界的鼻祖,这脑子实在是太好使了,谁要是惹了她师父,怕是被骗了都还得替她师父数钱!
“行,那我回去再琢磨琢磨,把这几篇文章都推翻重来,争取在这个月底之前把初稿写好再给师父你看。”
叶青这下是真忍不住了,好奇问道:
“今年公社大考开始报名了,你真不打算复习再去试一试啦?今年有两个名额呢,如果你去报名,成功的几率可是要大上不少。“
自从跟了叶青,孟嘉这段时间增长了不少见识,不管是在基础医学知识还是在临床实践上都有了很大进步,虽然靠山屯的教学条件不行,但是叶青带徒弟绝对耐心专注,毫无保留,只要是她懂的,她都会倾囊相授。
孟嘉不是蠢人,她相信就算她通过了这次公社大考,去了城里上工农兵大学,几年下来能学到的知识,未必能有跟着叶青学到的多。
而且叶青教给她和顾卫南的,都是真正能应用到医疗上的实用性知识和技巧,绝对不是那些书本上照本宣科的理论概念,两者之间哪个更有性价比,几乎不言而喻。
所以孟嘉放下了回城上大学的执念,哪怕这次公社拿到了两个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她也完全生不出半分涟漪。
她如今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在日常跟叶青一块儿弄好生产大队的科学养殖,上好叶青教给她的每一堂课程之余,把这个女性健康专题的科普文章给改出来,直到师父满意为止。
因为去年孟嘉的成绩过于突出,屯子里的知青们都将她视为了假想敌,但试探了好几次,孟嘉这边给的答复都很明确,她今年不参加公社大考。
甚至为了打消这些老知青的疑虑,她还把她之前的那些复习资料、总结的重要知识点、错题本都通通拿了出来共享给了屯子里的这群老知青,谁要借都随意。
从公社那边发布大考通知开始,老知青哪个不是把自己那些复习资料都藏得严严实实的?像孟嘉这么大方的还真没有。
她这个无所谓的态度,足以证明她说弃考那番话的真实性,果然后面再没有老知青来骚扰她了。
不过孟嘉的这个决定,也确实出乎了不少老知青们的预料。
毕竟孟嘉的基本功扎实,学习能力在整个红旗公社不说数一数二,绝对也是拔尖那一拨的,去年没考上那是她运气不太好,但今年她要是去考的话,绝对能百分百拿捏。
但谁也没想到孟嘉今年竟然弃考了,这让很多人都表示不能理解。
近在眼前绰手可得的回城机会,就这么拱手让人,这个孟知青,脑子没毛病吧?
虽然都知道孟嘉已经被叶青收徒了,但是叶青自己也就只是个赤脚医生而已,就算当上了靠山屯卫生站站长,拿到了编制又如何?还不是得在村里当泥腿子?
孟嘉竟然为了拜她为师,放弃了回城上大学的机会,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就能在城里面机关单位当干部,再不济也能进厂做正式女工,不比这辈子困在这个山沟沟里强?
对于孟嘉的这个选择,大部分老知青们想不通,但孟嘉不参加这次大考,对他们来说肯定是求之不得了,少一个劲敌,他们就多一份考中的希望。
公社大考的消息,让底下几个生产大队的老知青们都变得浮躁起来。
但不能因为他们考试的事儿就影响了生产大队的抢收进度,白天该上工干的活照样不能落下,晚上这些知青们住在社员家里,只能掏钱多买点煤油,点上昏暗的煤油灯复习。
当然,也有复习了几天后,发现自己压根就不是这块料子,干脆就放弃了的。
之前动完手术后就一直在蛟潭县养病的李云波,在听说公社大考通知下来了之后,也着急忙慌地出院回屯子里了。
他的手术恢复情况还算可以,但原本应该要在医院休养至少一个月再回来的,他这才二十天左右就着急出院,显然有些太仓促了。
不过牵涉到公社大考,他也做不到淡定地继续在医院疗养,尤其今年还有两个名额,对他而言考中的几率要大上不少,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好在生产大队的干部也不是黄世仁,不会在他刚刚动过这么大手术的情况下,还要逼着人下地干活,见李云波还没有完全恢复好,伍永兵就拍板让他在家里头休养,李云波就正好趁着白天在屋里复习,遇到疑难点自己无法理解的,再去找其他老知青探讨。
大部分知青,都在公社报名截止之前去报了名,公社那边也需要统计数据,然后才能知道要油印多少份试卷。
不过这期间靠山屯又发生了一起闹剧。
那就是新婚没多久的简铭和刘梅,在地里头大打出手,当然,是简铭单方面地殴打刘梅,而且是疯狂地往死里打,看简铭那模样,真的跟恨透了刘梅差不多,不少老知青都不知道咋回事,但出于同情弱者的想法,大家还是冲上去拉架。
只是简铭就跟个疯子一样,谁上来就打谁,一时半会儿的竟然没人拉得开。
最后还是大队长冲上来照着简铭就是一拳,把简铭给打得七荤八素的,才将那对两夫妻给分开。
大队长这么干,未尝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毕竟这王八羔子哄骗他家闺女的事儿,大队长可一直记在心里呢。
等把人拉开了,刘梅早已经是鼻青脸肿,浑身上下到处都打肿了,她一边哭一边卖惨,说她有多不容易,跟简铭结婚后,因为在屯子里没有房子,两新婚夫妻只能还按照以前的安排,继续分开住在社员家里,这婚结了跟没结根本没差别。
但简铭是她男人,她肯定要对她男人好,所以她省吃俭用,把她自己的口粮偷偷省下来贴补给简铭,给简铭洗衣服做鞋子,有时候简铭没按时间完成地里的活,她也会赶过去帮忙,她自认为她这个妻子做得仁至义尽,没在任何地方亏欠过简铭,没想到简铭竟然会打她巴拉巴拉。
她这边可怜兮兮地诉着苦,一群女知青听得也是分外心酸难受,大底是这段时间刘梅对简铭各种热脸贴冷屁股的场面她们都见过,私底下都偷偷议论过,觉得刘梅嫁给简铭太惨了,所以这会儿刘梅这么哭,同为女性大家都感同身受。
尤其是有些女知青推人及己,看到刘梅这个下场,就想到她们自己。
屯子里不少插队女知青都已经嫁人了,当然也有咬着牙坚持不找的,但这些女知青年纪都不小了,就算这两年还能稳得住,再大一点估计也得妥协,不然屯子里的那些大娘大妈们,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嫁给乡下泥腿子,还要给一家子洗衣做饭当老妈子,没生儿子还很可能会被打,这种情况那些嫁人的女知青又不是没遇到过,所以没嫁人的这些女知青内心都十分惶恐迷茫,俨然已经看到了她们几年以后会是什么下场,可这样的命运,就像牢牢困住她们的枷锁,她们根本无力也无法挣脱。
女知青们刚要统一战线,一致对外讨伐对刘梅家暴的简铭呢,没想到下一秒,简铭也崩溃了,坐在地上大声咆哮甚至嚎啕大哭:
“你们懂个屁!这个贱人她就是个疯子!老子去公社报名大考,她隔天就去公社把老子的名字给划掉了!她就是个神经病!”
这话一出,全场顿时一片诡异的静默。
所有知青都不可思议地朝着刘梅看了过去。
就是那些女知青都不例外。
先不论简铭这个人人品如何,至少去年大考,他确实是名列前茅,如果今年还能正常甚至是超常发挥的话,他是绝对有希望考上大学的。
可谁能想得到,刘梅竟然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把简铭的报名信息都给偷偷撤了,现在公社那边已经截止报名了,等于今年简铭压根连参赛资格都没了。
难怪简铭会暴怒成这样,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是他们遇到这种事儿,只怕都得发大疯。
不过刘梅可不觉得她自己做错了,她抬起头来,一脸冷笑:
“什么考试,咱们下乡来插队,就是响应领袖的号召,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当初你下乡的时候跟我说,你来靠山屯是来支援北大荒建设,到农村来大展身手的,所以我才跟着你报了名下了乡,你把我骗过来了,现在你却要当逃兵去考大学,凭什么?”
“而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伍月英都报名了,你想跟她一块儿去上大学,两个人将来双宿双飞私奔,只要到了城里就没人管得了你们了是不是?”
“我告诉你,想得美!伍月英想考大学我管不着,但是你现在是我丈夫,我们领了证是国家承认的夫妻,你这辈子都别想把我给甩开!”
刘梅这番话,瞬间引起周围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事儿竟然还牵扯到了伍大队长家闺女。
众人的目光忍不住齐刷刷地朝着那边伍永兵看去。
伍永兵脸色果然铁青了下来,他冷冷瞪着刘梅:“你在瞎说八道些什么?我家月英什么时候要考大学了?你们夫妻俩打架就打架,别把我闺女牵扯进去!”
上次滚草垛的事儿,让她顺水推舟嫁给了简铭,刘梅如今没了被村干部制裁的把柄,哪里还会怕伍大队长?所以她梗着脖子争辩道:
“伍大队长,你对你闺女可一点都不了解,你不知道她最近到处找知青们借复习资料的事儿吗?要不是为了参加公社大考,她借什么复习资料?而且我都在公社那个报名表上面看到她名字了,就在简铭的名字底下,他们俩肯定是一块儿去公社报名的!”
这话一出,伍永兵顿时蒙了。
这段时间伍月英生病在家休息,都没出来上工,伍永兵见她没闹什么幺蛾子,也就不强求她非得下地了,只要在家里头消停着,等过完秋收了,他打算跟自家婆娘商量一下,找媒婆帮忙去物色个合适的婆家,把这个不省心的闺女赶紧嫁出去得了。
但让伍永兵怎么都没想到的是,他以为在家里老老实实休息的伍月英,竟然又背着他搞了这种骚操作,报名了公社大考,她莫不是疯了?
不怪伍永兵这么想,实在是他自己的闺女他自己清楚,早些年伍月英上小学初中,伍永兵也是投入了不少精力的,而且他跟顾振兴夫妻俩是一个想法,甭管儿子还是闺女,只要肯刻苦读书他就支持,谁要是考上了县里头的高中,他就算是砸锅卖铁都得送孩子去上。
奈何几个孩子都不争气,大闺女跟两个儿子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宁愿在家里头干农活也坚决不肯去学校,到伍月英这儿更夸张,小学都是家里头各种威逼利诱才勉强念完,至于学习成绩,那更是不提也罢。
就这基础底子,她还想要参加公社大考,这不是搞笑吗?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就她会的那点东西,去了公社那不是擎等着给他丢人?
尤其刘梅还提到伍月英跟简铭是一块儿去报名的,这事儿让伍永兵心里更是盛怒不已,他万万没想到,上次他扇了伍月英一巴掌,还没把这个蠢货给打醒,竟然又跟简铭偷偷勾搭到一起去了,这是想要气死他不成?
伍永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差点没被伍月英的骚操作给气了个仰倒。
顾不上再给这对知青夫妻劝架调解了,伍永兵胡乱丢下几句话,就急匆匆跑了。
等伍永兵回了家,果然就看到伍月英在家里面偷偷做题呢,大概没想到她爹会在这个时间点回家,伍月英吓得赶紧就把那些复习资料往抽屉里面塞,但那里还来得及?
伍永兵简直快要气炸了,他一把就冲上前去抢过那些复习资料甩在地上,面容铁青质问伍月英:
“我问你,你跟那个简铭是不是还没断?你知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天底下男人都死绝了,你就非得栽在他身上?”
伍月英一点不觉得她有什么错:
“是我先看上他的,要不是那个刘梅从中作梗,你跟大哥推波助澜,简铭会娶刘梅吗?本来我们都说好了,只要他这次考上大学,等他毕业了我们就可以结婚,到时候我就能跟着他进城过上好日子,是你非要把我们俩的事儿搅黄了!”
“不过没关系,脚长在我身上,你拦不住我,这次公社有两个上大学的名额,只要我们俩都考上了大学,进了城就天高海阔了,我俩在城里成家立业,到时候再也不回这个穷旮旯了,谁也管不着!”
如果不是这时候不能提“国外”俩字,伍月英估计就要把她跟简铭以后要出国定居的事儿都给秃噜出来了。
在她看来,考不考大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摆出跟简铭同进退的决心和态度,让简铭知道她对他死心塌地不离不弃。
反正再过两个来月,不管上不上工农兵大学,简铭都能回城,后面还会出国,这一回她不管怎么样都绝对不会再看走眼了,一定要跟紧简铭的步伐,到时候和简铭一块儿去国外,将来等简铭出人头地成为华尔街新贵,她就能过上上流富太太的生活了!
伍永兵被伍月英这番惊世骇俗的“豪言壮语”给彻底震傻了。
他是真没有想到,为了一个男人,自己这个闺女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辛苦打拼多年,他在靠山屯积攒了一辈子的声望功德,到头来竟然要被这个小闺女给毁得彻底!
伍永兵眼眶都气红了。
如果这个闺女看中的是屯子里其他任何一个男知青,哪怕再蠢笨再不能干农活,他都可以捏着鼻子认了,但这个心术不正的简铭绝对不行!
“想跟这个简铭进城?我告诉你,那刘梅也不是吃素的,她已经去公社把简铭的大考资格都取消了,你想跟简铭进城双宿双飞,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而且她还把这事儿嚷嚷出来了,马上你跟简铭背地里偷偷勾搭的事儿,满屯子的人都会知道,你要是还有点廉耻心,这段时间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别再跑出去丢人现眼了!”
“过几天我安排媒婆上门来给你相看对象,年前你就给我嫁出去吧,我伍家庙小,再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了,嫁了人你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以后你是好是歹,都与我无关,我管不着!”
伍永兵只觉得心累,言尽于此,他对这个不要脸的闺女已经没辙了,只想尽快把这烫手山芋给扔出去,至于接手的倒霉蛋将来会不会鸡飞蛋打人财两空,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眼见伍永兵竟然找了一把锁头来要把她给锁在屋里,伍月英这下急了,疯了一般冲上来就要往外逃。
伍永兵怎么可能会让她再跑出去,现在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他伍家的笑话呢,这时候伍月英要是去找简铭,岂不是更加作证了之前刘梅说的那番话是真的?那伍月英的名声就真的要毁个彻底了。
伍永兵下意识地就揪住伍月英要阻拦,父女俩在院子里就打起来了。
伍永兵一个庄稼老把式,伍月英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三两下的功夫,就被伍永兵给扣住了手臂动弹不得。
正巧这时候,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的伍永兵媳妇儿,还有伍家俩兄嫂,都急匆匆从外面跑了回来。
看到伍永兵跟伍月英打架,几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伍永兵冷笑:“发生什么事儿?问问你们的好闺女好妹妹吧,她昏了头了,竟然想要跟那个姓简的私奔,还做着跟人家进城吃香喝辣当阔太太的美梦呢!”
伍家人顿惊,错愕地朝着伍月英看了过去。
伍月英这时候也知道再不说实话的话,恐怕真的要被家人关起来了,立马着急辩解道:
“你们知道什么?简铭是蓟城来的,他家祖上是有钱的大地主,有个亲戚早年去了国外,现在在对岸漂亮国当富商,日子富得流油了,马上他那个亲戚就会想办法找人来秘密带他出国,我要是跟了他,将来等我也过上了豪门太太的好日子,我能忘了娘家?到时候我手头缝随便漏点,就够你们吃喝不愁的了!”
伍月英自认为她说的这番话极具诱惑力,有她画的这个大饼,娘家人听了绝对会配合并帮助她想办法嫁给简铭,毕竟谁能抵挡得了金钱的攻势?
可谁知道,听完她的这番“胡言乱语”,伍家人脸色大变,不是激动的,而是吓的,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都不自觉抖了起来,伍永兵更是直接冲上前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
这回甚至都不用伍永兵吩咐,他媳妇儿就厉声催促自己儿子:
“伍聪,快去找根绳子来,把你妹妹给绑起来!她肯定是受了刺激,脑子都变得不正常了,绝对不能让她再跑出去吓人!”
伍聪伍敏俩兄弟着急忙慌地去找来了绳子,两个儿媳妇也都凑上来帮忙,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伍月英五花大绑,甚至还用毛巾堵住了伍月英的嘴,把人给塞回了屋里。
弄完这些后,几个人后背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伍永兵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后背都佝偻起来。
看着被困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怨恨盯着他们的伍月英,伍母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怎么癔症成这样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出国那种话你都敢说,你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伍家那俩兄弟虽然没说话,但这会儿看向这个妹妹的眼神里再没有了半分温情。
不管伍月英说的那番话是真还是假,她抱着要跟简铭出国的想法,就说明在她的心里,从来没把他们当成过一家人!
难道她就没想过,如果她真的跟简铭成功偷渡出国了,他们这些留在国内的亲人,会是什么下场?这年头只要跟海外扯上关系,哪个不是被发配去苦寒之地劳改的?
伍家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后,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愤怒和杀意。
这个简铭,就是个祸害,绝对不能再留在靠山屯了!
就在刘梅这边把简铭和伍月英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各种诉苦卖惨,试图用这种方式将伍月英淘汰出局,以此来独占简铭宣示主权的时候。
隔天就有红袖章来屯子里了。
说是接到匿名举报,下乡知青简铭祖上有亲戚在国外经商,并且这个亲戚如今还跟简家秘密联络,怀疑简家可能跟敌国有情报串通了,需要将简铭带走调查。
这个消息一出,满屯子一片哗然。
原先跟简铭稍微走得近一点的知青,都迫不及待地跟他撇清关系,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刘梅也傻眼了,她还以为只要把伍月英踢出局,她就赢了,没想到算计了那么多,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个男人她没能得到,她自己还得搭进去。
这时候刘梅想着急跟简铭划清界限哪里还来得及?
她跟伍月英不一样,伍月英顶多算是跟简铭传了点似是而非的绯闻,革委会那边就算要调查,也顶多就是找伍月英走个过场,但她刘梅是真的跟简铭领了结婚证的,两人夫妻一体,简铭出了事儿,她刘梅能跑得掉?
早前被屯子里的人抓到她和简铭衣衫不整出现在草垛里的时候,刘梅一口咬定她和简铭是在谈对象,无论简铭怎么哭求都不管用,她打定了主意要跟简铭捆绑在一块儿,死都不愿意开口说实话;
可现在红袖章一来抓人,她顿时就急眼了,迫不及待地大喊她和简铭没关系,虽然领了证,但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又宣称她跟简铭结婚是被屯子里的生产队干部逼迫的,她还是清白之身巴拉巴拉。
但这时候她再说实话,又有几个人会信?根本没人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几个红袖章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直接就把人给拖走了。
谁也没想到,这一出两女争一男的狗血戏码,最后竟然会是以这样离谱诡异的方式收场,一时间众人只觉得唏嘘又后怕,但得了红袖章的警告,谁也不敢再议论简铭的事儿,都只能老老实实憋着。
伍月英还被家里人关着呢,为了跟家里人对抗,她已经不吃不喝两天了。
自恃拥有了后面二十年的先知信息,伍月英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伍家人不理解她,所以她对家人充满了怨恨,同时陷入未来能跟着简铭出国吃香喝辣,当上有钱人的憧憬中无法自拔。
可这边她的臆想没持续多久呢,就有红袖章上门来了,是来调查她和简铭的关系的。
这个时候伍月英才知道,简铭竟然被抓了,因为简家隐藏着海外关系被人爆出来了,触了这么大的雷,一旦调查清楚事实真相,简家人包括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寄养出去、如今甚至已经下到靠山屯来插队的简铭,一个都跑不掉。
伍月英当场就愣住了。
不对,这跟她知道的剧情不一样!简铭不是应该在三个月后回城,然后出国进入投行,最后成为华尔街精英吗?为什么他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还没开始,竟然就要结束了?
可如果是这样,她重生的意义是为啥呢?她明明是被上天眷顾,才得以重来一回,她应该逆风翻盘,完成她上辈子未曾实现的梦想,过上顺风顺水人人欣羡的上流生活才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伍家人怕伍月英这时候还拎不清,一边应付那两个来找人的红袖章,一边就安排了秦杏枝进屋给她松绑。
秦杏枝都差点没给伍月英这个姑奶奶给跪下了,把情况三言两语地告知给这个小姑子后,就急切叮嘱道:
“你可长点心,别再瞎说八道了,谁来问你都说你跟简铭没关系,不然不止是你,咱们一大家子都得跟着玩完,明白吗?”
伍月英本来脑子浑浑噩噩,一直在复盘她重生这件事,试图找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根本没听进去她大嫂的这番话,但等随着秦杏枝走出门去,看到外头眼神警惕审视着她的俩红袖章后,她猛地就是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伍月英同志是吧,我们是镇革委会的,需要找你了解一点情况,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们。”
伍月英心下怦怦直跳。
虽然她一直寄希望于扒拉上简铭这个潜力股,但现在简铭已经被抓了,会是个什么下场不言而喻,至少眼下这几年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他肯定是没可能出国了,未来还能不能成为华尔街精英,这恐怕都要打一个问号。
伍月英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未来,赌在一个看不到前途和未来的男人身上,所以毫无疑问的,简铭成了没用的弃子,她清醒地认知到,她必须要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来,然后重新去物色下一个目标!
所以不管两个红袖章怎么问,她都咬着牙坚称她跟简铭没关系,并且还将她跟简铭之前的来往,解释成是她想参加公社大考,但是她的文化基础底子薄弱,所以请简铭帮她补习,可能是因为两人走得近且接触频繁,所以让屯子里的人产生了误会。
两个红袖章也就是来走个过场,哪怕屯子里的人再怎么传得风言风语,但伍月英跟简铭确实没被人抓到过现行,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儿,肯定是不能当成定罪的证据,革委会方面也不能因此就把伍月英这个毫无利害关系的人给抓起来。
尤其伍永兵再怎么说,也是靠山屯的大队长,这事儿牵扯的是他家闺女,镇上革委会多少也会看在伍永兵的面子上稍微放点水,不至于像平时那么严厉苛刻。
所以在问了几个问题后,两个红袖章就没再咬着伍月英不放,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不过等红袖章这边一走,伍月英一直强撑着的身形就站不住了,踉跄了几下后,竟然直接栽倒在地。
伍家人见她脸色煞白,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直哆嗦,一开始还以为她是被吓的,赶紧就要把人给搀扶着送回房间里去。
谁知道下一秒,伍月英竟然就晕厥在地上,而她的身下,竟然渗出了血来。
家里男人没那么敏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剩下那仨女人却都是经历过生产的,一看到伍月英这个情况,顿时心下一咯噔,吓得脸色大变。
然后,在刚兴冲冲吃完简铭被抓的瓜,还没来得及消化完呢,叶青就被伍家人焦急地给请到家里了。
伍永兵看着叶青,表情局促紧张,急切又不安,手里捏着一根卷烟,抖得有些厉害。
伍大队长媳妇儿脸色也极其不好看,但看到叶青进来了,还得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叶知青,我家月英刚刚晕过去了,流了不少血,不知道是咋回事,麻烦你帮忙进去看一看。”
叶青顿时一惊。
不久前她跟伍月英接触时,无意间摸到的滑脉,当时就被惊呆了。
之后她几次遇到伍永兵,都试图用委婉的话来提醒这位大叔,一定要多多注意一下家里姑娘,别到时候肚子真跟吹气球似的大起来了就麻烦了。
可伍永兵一个直男,根本没有get到叶青话里面的意思,还以为叶青是跟他打听伍月英的八卦呢,所以每次这位大叔都会干笑着转移话题,搞得叶青也是十分心累。
但这种事儿她也不好过多插手,毕竟这也涉及到了人家的隐私,她要是直截了当的戳破,伍家人下不来台,伍月英也未必会领情,到时候她里外不是人,反倒遭了埋怨甚至还会给自己招惹不该有的麻烦,所以叶青干脆就不提了。
没想到这才过了不到半个月呢,就出事了。
时隔一个月,叶青再次进入到了伍月英的这间闺房,不过这一次,她跟伍月英的境况,已经是截然不同。
看着炕上躺着面无颜色的伍月英,叶青一时间眼神也是极为复杂。
第78章 爬到金字塔顶端去
伍家两个嫂子都在屋里面, 看到叶青进来,两人表情也很不好看。
秦杏枝还抱着一丝侥幸:“她可能是来月事了,刚刚肚子疼得晕过去了, 掐人中才醒。”
叶青无奈, 只能弯下身来摸了摸伍月英的脉搏。
之前因为怀孕的时间不长,所以叶青探到的滑脉表现还比较微弱, 但现在又过了一段时间,这如珠走盘的脉相就相当明显了。
伍月英虽然人已经醒了, 但可能是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儿了,所以她一直闭着眼睛没敢动,更不敢去看叶青的表情。
她怕从叶青的眼睛里看到嘲弄和讥讽。
但事实,叶青面无表情, 一点多余的波动也无。
在摸过脉后,她也没有着急下结论,只是朝着秦杏枝示意:
“去把你公公婆婆叫进来吧。”
秦杏枝一看叶青那表情, 心就不由得往下沉, 原先抱的那一丝微弱的侥幸心理瞬间消失殆尽, 立马就急匆匆往外走。
不一会儿的功夫, 伍家几个大人就都挤了进来。
怕孩子们在外头偷听了谈话, 回头再不懂事上外头学给别人听,所以伍家二嫂赶紧跑了出去, 把几个孩子都赶到外头玩去了。
叶青看着那边一直狠狠抽着卷烟的伍大队长还有他媳妇儿,也没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道:
“应该有快七周了, 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和刺激, 加上这几天好像没怎么进食,孕妇血糖低, 导致出现了先兆流产的迹象。”
“孩子如果要的话,我就下针给保胎,但她估计得卧床修养一段时间才能行。”
“如果不想要的话,你们也得尽快做出决断,不能再拖了。”
伍母一听这话就头晕目眩,站都快要站不稳了,秦杏枝赶紧上前把婆婆给搀扶住,伍聪伍敏脸也跟着黑了,都没有想到自家妹妹会干出这种蠢事儿。
伍永兵血压急遽飙升,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要不是顾忌叶青还在这个屋里,他真恨不得立马就抽鞭子把这个不要脸的逆女狠狠打死算了!
他一把就将手里的卷烟掼在地上,也不去问伍月英孩子到底是不是那个姓简的了,咬牙切齿道:
“这个孩子不能留,叶知青,麻烦你帮她把这个孽种给拿掉!”
叶青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但这事儿不能只听伍永兵的,该做出决定的,是伍月英这个当事人,如果当事人不愿意,那哪怕伍家人再强烈要求,叶青也绝不会来当这个刽子手。
叶青忙朝着伍月英看去:
“姑娘,别再逃避现实了,都是成年人了,就该为自己犯下的冲动负责,当时为了一时的欢愉不管不顾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有可能会酿出这份苦果。”
伍月英睫毛颤了颤,躺在炕上没说话。
叶青无奈,但作为一个医生,该说的她还得说:
“我刚刚摸脉的时候已经查看过了,你的子宫呈后位,位置较低,并不适合药物流产,只能采取物理手段,在八周以内,胎盘不够稳固的情况下,我可以利用飞针刺激穴位的方式,使胎盘自动脱落,直接生化掉这个孩子。”
“但时间拖久一点,胎盘紧紧吸附在子宫壁上面了,那针灸手段也无能为力了,如果强行剥离胎盘,可能会对你的子宫造成永久性且不可逆的损伤,会影响到你将来的生育。”
“你考虑清楚吧。”
伍母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了,但听完叶青这番话后,还是迫不及待地拉住了叶青追问:
“叶知青,你说的那个,针灸办法,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叶青想了想才道:“再健康强壮的女人,只要是小产,肯定都会元气受损,我只能说,飞针会是损害性最小的一种方式,而且我会尽量将影响降到最低,到时候休养上几天,吃点好的补一补,就可以恢复如常了,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伍母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也顾不上叶青在不在场了,冲上去照着伍月英肩上就是一巴掌:
“不要脸的死妮子,你是锯嘴葫芦吗?赶紧跟叶知青说啊,这玩意儿咱不要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你是想气死我吗?”
伍月英怎么会犹豫,简铭已经被抓,华尔街精英是想都不用想了,她当上流阔太太的梦碎了,这孩子留着根本不会成为她登顶豪门的筹码,只会把她拉进深渊成为烂泥,她当然不可能要。
只是她自尊心作祟,根本没法对着叶青说出“不要”那两个字。
虽然她没有试探出叶青的底细,也找不出证据,但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依然认定叶青跟她是有着一样的特殊奇遇的同类。
但同为重生者,她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叶青却能绝处逢生,逆境翻身,这对比太明显,让她在叶青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趾高气昂露出满满的优越感,所以她心里极为难受,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叶青可不会管伍月英心里头别扭不别扭,反正伍月英自己要是不开口,叶青肯定是不会主动去给她扎针的。
这种事儿本来就是造杀孽,当事人不同意,真要是她按照伍家人的要求做了,将来伍月英要是倒打一耙,说她跟伍家人联合起来害她流产的,那叶青怕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可不是叶青心理阴暗危言耸听,而是防范于未然,避免给自己留下隐患。
实在是类似事件她上辈子见过太多了,而且以伍月英那自私自利的个性,这种事儿伍月英还真干得出来!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伍月英开口,叶青没了耐心,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眼尖叶青真不打算管她了,伍月英这下终于知道着急了,也顾不上装晕了,立马就压着嗓子喊道:
“别,我,我不要了,给我打了吧!”
叶青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本来脑子就不好使,做事儿还磨磨蹭蹭拖泥带水的,难怪重生回来还能混成这德行,心比天高有什么用,德不配位重生多少回都没用!
叶青心里暗暗吐槽,手上动作倒是一点没耽误,回身坐到炕上,示意伍家几个男同志回避一下,等人出去后,撩起伍月英的肚子就开始下针。
一顿操作猛如虎,其实只用了两秒五。
叶青的飞针在异能升级之后,愈发炉火纯青,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不过三两下的功夫,伍月英那肚子上就扎了数根银针。
看到那银针足足有好几寸长,一旁的伍母跟秦杏枝看着都忍不住紧锁眉头,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凉气。
伍母吓得声音都有些抖:“姑娘,疼不疼啊?”
伍月英摇了摇头。
之前她被红袖章吓得见血的时候,那肚子隐隐往下坠,当时人就疼晕过去了。
躺炕上之后,虽然被家里人掐人中强行唤醒了,但腹部那种刀搅一般的疼痛一直就没停过。
但这会儿,还别说,叶青这几针一扎下去,她不但没感觉到皮肤有什么刺痛感,反而连同腹部那股刀搅一般的痛感都慢慢开始缓解了。
甚至隐隐的还有一股暖意自肚皮处缓缓满眼至她的身体里,包裹住了腰腹,整个人都说不出的舒缓放松,她想象中的人流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情况,完全没有出现。
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飞针结束,叶青把银针一拔,将工具收进了盒子里,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这就完事儿了?”一屋仨女同志都觉得震惊和错愕。
叶青无奈反问:“不然呢?难道还要拿个什么东西杵进肚里搅啊?这是物理手段,没那么麻烦,但寻常人没我这个手艺,揽不来这个瓷器活。”
“躺床上休息三两天,物理方法没那么快就起反应,见效稍微会缓慢一点,最快也要等到明后天,胎盘才会慢慢从你的子宫里面松动剥离,到时候就跟来月事差不多,会在你上厕所的时候直接掉出来。”
“痛感可能也跟来月事的程度类比,但希望你不要真把小产当成是来月事,该坐的小月子得老老实实坐,不然将来要是留什么后遗症,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
说着叶青就径直往外面走。
才拉开门呢,忽然就又被身后的伍月英给叫住了。
“哎,等等!”
叶青站住了脚,还以为她这忙活了一通,好歹也能得到这个伍月英一句“谢谢”。
没想到她高看了这个女人,都混到这个地步了,这女人还是改不掉自私的本性,一开口就是一副命令的口吻:
“今天这事儿你就当没发生过,可不要在外面跟人胡说八道啊!要是这事儿传出去,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叶青差点被伍月英的这个逻辑给气笑了,她冷笑一声回过头:
“先不说我没那么碎嘴,什么乱七八糟阿猫阿狗的闲事儿都往外传,就说你这事儿,都有胆子做了,还怕别人乱说?敢做不敢当啊?真是可笑!劝你脑子清醒点吧蠢货,就你这个智商,不汲取这个教训,更大的亏还在后头等着呢!”
叶青可不是个包子,谁敢惹她,谁来了她都照怼不误,再说这事儿本来就是伍月英有求与她,她才出手帮了忙呢,不被人感谢就算了,竟然还要被人威胁,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伍月英果然被气得够呛。
她还想再跟叶青对骂,谁成想刚张开嘴,就被她妈狠狠扇了一巴掌。
伍母虽然也不是什么多聪明的人,但今天这事儿,要不是叶青出手,绝对没这么快就解决,一旦闹大了走漏了风声,让屯子里其他人发现了,告到革委会那边去,要是让革委会认定伍月英肚子里的孩子是简铭的,她怕是就很难顺利脱身了。
就算不跟简铭扯上关系,最起码一个作风不正、乱搞男女关系的罪名肯定是跑不掉了。
真要是这样,不光伍月英不会有好下场,他们伍家怕是也会在这周边十里八乡出名了,到时候伍永兵的大队长肯定是当不成了,甚至他们全家都得被这个闺女给连累,在屯子里很长时间都要抬不起头做人了。
关键是,叶青肯出手就算了,她是真心站在了伍月英的角度在考虑问题。
因为家里除了自家人以外,还有一个女知青李娟在家中借住,如果是采用药物流产,白天李娟在外面上工还好说,但晚上下工回来睡觉,难保不会被她察觉出异常。
但是用物理施针手段就不一样了,没什么太大的异常反应,像来月事的话对外也很好解释,最不容易让人抓住把柄,可以说把对伍月英的影响降到了最低,同时也能让整个伍家都顺利逃过一劫。
伍母对叶青只有感激,哪怕叶青刚刚对伍月英说了难听的话,她也只觉得自家这个小女儿该骂,半点没觉得叶青说话不妥当。
见伍月英居然对叶青没有半分感恩,还对人家叶知青出言不逊,伍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扇到了这个闺女脸上。
“你给我消停点!再惹事闹腾,你爸这回要怎么修理你我绝对不拦着,哪怕他说要跟你断绝父女关系,把你扫地出门,我都站他这边!你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伍母平日里惯这个小闺女惯得没边儿,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不然也不会养成了伍月英这眼高手低以自我为中心的性子。
但今天她也是真发狠了,意识到这个闺女要是再不管,将来怕是真能闯出大祸来,到时候可就不是他们夫妻能兜底的了!说不定不光要连累他们夫妻俩,连俩儿子家都得跟着遭殃!
伍月英被她妈给打蒙了,捂着脸好一会儿都缓不过神来。
叶青可没兴趣看这对母女俩怎么反目成仇的,她要不是看在伍永兵的面子上,今天这一趟根本就不会来,现在事情都解决了,她一刻也不想再在这屋里耽搁了。
反正就伍月英这么个德行肯定是没得救了,伍母这时候才后悔想要把她性子给掰回来,哪里还来得及?真要是能改,这个女人上辈子就改了,哪里还用得着重生?
等叶青出了厢房,那边伍永兵就急切地站起身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位大队长脚边就丢了一地的烟头,眉头紧锁满眼忧愁,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十几岁。
叶青压低声音把里面的情况给伍永兵解释了一遍,伍永兵心头那块大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可怜这位大队长一辈子清清白白光明磊落,临了了净在这个小女儿手上栽跟头,一肚子委屈跟火气无处诉说,这会儿得知叶青出手帮忙把事儿给平息了,年近半百的老头瞬间眼眶就红了,一时间老泪纵横,说话都不自觉哽咽起来。
这种事儿叶青也不好发表看法,只能随口宽慰这位大叔几句就走。
伍家这个情况,伍永兵也不好挽留,只能一边送一边对着叶青再三道谢,叶青摆摆手表示不用,急匆匆地就走了。
伍永兵没像伍月英那样蠢,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叶青这姑娘别看年纪不大,但行事比很多二三十岁的小年轻稳当靠谱多了。
而且她不光医术了得,也确确实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仁医,不然不会不计前嫌收留臭松沟刘家的儿媳妇在家里坐月子,也不会在路上随便捡个兔唇女婴就决定收养。
所以自家这事儿,根本不需要多言语,人家自然会替他家保守这个秘密。
叶青确实是不会多嘴,她虽然爱瞧热闹喜欢八卦,但在这种事儿上是知晓轻重的,毕竟这事儿在这个时代是比较严重的,牵扯到的极有可能就是一条女同志的性命,甚至还会影响到整个伍家的命运,为了那点口舌之快,就害了一大家子,她还不至于这么拎不清。
不过等她回到家的时候,却在院门口看到了靠墙而立的顾卫东,看那样子应该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叶青不解地看向顾卫东。
顾卫东只盯着手里把玩的那根长茅草,并未看叶青,但在叶青快要进屋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做掉了?”
叶青脚步一顿,猛地回过头来看向顾卫东。
看叶青这个反应,顾卫东就知道答案了。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眼神里有难过、庆幸、爱怜、怀念以及悲愤,但更多的还是解脱。
见叶青不解地盯着他看,顾卫东自嘲一笑:
“那个孩子,叫了我十八年的爸爸。”
叶青表情不由得一顿。
顾卫东同她说过很多他重生前的事儿,但确实是从来没有提到过孩子,她之前以为顾卫东跟伍月英上辈子没孩子,却原来,是这家伙喜当爹,给人当了十八年的接盘侠。
这就不奇怪这家伙这会儿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投入了十八年的时间,精心抚养长大的孩子,任谁都会产生感情,而且他肯定不会想到这份父子(女)间的感情会是一堆虚假的泡沫,一戳就破。
但等知道真相后,是个人都会感觉到愤怒屈辱,这已经是人生的污点了,只要看到这个孩子,他就永远忘不掉他那愚蠢到不堪回首的十八年。
所以在知道这个孩子连出生的机会都被剥夺了之后,顾卫东的心情才会如此复杂。
但不管怎么说,没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他跟伍月英上辈子唯一的交集和羁绊也彻底斩断了,以后他跟伍月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就是陌路人。
叶青的确没有想到顾卫东直觉这么敏锐,仅仅从伍家人找她这事儿上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上辈子伍月英利用过那个孩子来坑顾卫东,那顾卫东会这么迅速就联想到这件事情上去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从头到尾她可一个字没透露,都是顾卫东自己猜测的,叶青耸了耸肩,对这事儿她不发表任何看法,转身就进了屋。
没两天,镇革委会那边就将简铭家藏了许多年的海外关系给挖出来了。
叶青还在纳闷,一个镇上的革委会而已,审查挖掘这些隐蔽情报竟然如此高效,未免也太速度了吧?能力简直堪比情报局了!
结果转头就得知,简铭那边压根没能撬开嘴,是刘梅为了减刑戴罪立功,主动把简家的情况透露给革委会的。
虽然简铭跟刘梅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他也鲜少跟刘梅提及家里的事儿,但谁让简铭小时候开始就寄养在了刘梅的亲戚家呢?
刘梅又从小就对简铭情根深种,对他的事当然格外上心,总是在背后偷窥跟简铭有关的一切。
所以简家的事儿,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刘梅都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革委会以她作为突破口,很快就获得了巨大的情报,跟简家有关的信息量甚至多到吓人。
等屯子里知道消息的时候,简铭和刘梅的处置结果都已经下来了,简铭直接被发配去大西北农场劳改去了,甚至不止是他,连他家剩下那些躲躲藏藏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亲人,这波也一个都没能幸免,全都被一锅端了。
倒是刘梅,这个女人的确是够狠辣果决,在被革委会抓走的当天,就同简铭写了断绝夫妻关系的申明,彻底划清界限,之后又主动自首坦白,将简家的事儿尽数告知给了革委会,介于她的坦诚,革委会那边经过仔细考量后,只罚了她半年的有期徒刑。
这个结果着实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之外,屯子里不少村民都在暗暗嘀咕,得亏伍家那姑娘没真嫁给那个姓简的,不然伍家一大家子都得被她连累进去。
伍家气氛也是极其凝重阴沉。
之前伍月英嚷嚷着要嫁给简铭跟他出国去吃香喝辣,伍家虽然被伍月英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得够呛,但其实心里面还是有些不信,觉得很可能是简铭在吹嘘,借此来哄骗伍月英这个不谙世事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村里小姑娘。
所以伍家兄弟俩这次给镇上革委会举报的时候,着重的点还是举报简家祖上是地主的事儿,至于海外关系那其实不过是顺带的。
但让伍家兄弟俩怎么都想不到,简家地主的事儿没被证实呢,海外关系却是被锤得死死的了,而且还是跟对面漂亮国有关,甚至简家背地里还真干过偷卖情报陷国家于不义的事儿!
这个结果能不让伍家后怕吗?
伍月英是从二十年后来的,二十年后出国的人多得是,加上她自己本身就崇洋媚外,所以对于简家查出海外关系这事儿,她有些不以为然,并不觉得这事儿有多严重,等这几年过去,以后不知道多少人前赴后继往海外扑呢。
但伍家其他人就不一样了,都是从这段特殊时期里面熬过来的,而且也见证过国家解放前备受帝国主义欺凌的那段历史,所以对于对岸简直深恶痛绝,一想到伍月英曾经跟简铭深入接触过,伍家这一大家子就心绪难安,焦虑得连饭都吃不下。
因此,在伍月英还在屋里养病坐小月子的时候,正屋这边伍永兵就猛地一下将筷子放下,忽然开口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等过几天秋收忙完了,你们几个,都发动你们身边的亲戚朋友关系,赶紧给她找对象!必须在过年之前,相到个合适的人家把她给嫁出去,不能再把她继续留在靠山屯了!”
伍永兵语气极其严肃而急切,只要能速战速决嫁掉这个祸害,他甚至连彩礼什么的都可以不提了。
素日里宠闺女宠得没了原则的伍母,这一回也破天荒的没有反驳丈夫的话,只低着头嚼着干巴巴的红薯,显然已经默认了这个决定。
俩儿子和儿媳妇这回真是被吓得够呛,巴不得这个闯祸精妹妹(小姑子)赶紧出门子,省得他们一天到晚担惊受怕不得安宁,现在公公这么一说,几个人立马点头如捣蒜,恨不得现在就出去联络媒婆去。
伍月英还不知道自家爹妈已经决定把她随便挑个人家嫁出去了,她还在屋里悲春伤秋,一会儿想起上辈子那个她养了十八年的孩子,这辈子竟然就这样被她直接扼杀在了萌芽期,一会儿又担心她怀孕这事儿会被叶青说破嘴,传得满屯子都知道了,到时候还不知道屯子里那些七嘴八舌的长舌妇要怎么议论她。
不过她的这份伤感担忧没能持续太久,就像叶青之前预测的那样,第三天开始,伍月英肚子疼得剧烈,躺在床上都能感觉到小腹坠坠,没过多久,她就感觉到身下有东西淅淅沥沥地流了出来。
孩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和伍月英同住一个屋的李娟,却根本没察觉出任何不对劲儿,伍家所有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虽然说这事儿不宜有太大动作,但为了对叶青表示感谢,伍母还是偷偷去了村尾,给叶青送了一篮子鸡蛋作为谢礼。
按理说给屯子里的人治病,叶青是不应该收诊费的。
这事儿如果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叶青偷偷施针就完事儿了,一辈子都不会提起,也绝对不会向对方索要报酬。
但发生在伍月英身上,她辛辛苦苦替人家打算,最后却还挨了一顿威胁,叶青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伍母拎来的鸡蛋,她也都照单全收了,不吃白不吃,这本来就是她应得的!
之后几天,叶青也没再关注伍家的事儿,因为部队农场那边的最后一批母牛也到了分娩的最佳时间,叶青就见天地带着孟嘉和顾卫南往隔壁农场那边跑。
值得一提的是,顾卫北已经回学校复课了,但顾卫南去了一躺学校后,就办理了休学手续,之后就卷了宿舍的包袱卷直接回屯子里了。
这段时间顾卫南在叶青这边学习,进步速度几乎是肉眼就能看得到的,顾振兴夫妻俩也不是那迂腐的人,学校那边如今混乱得很,顾卫南是个冲动的性子,真要是被人给煽动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牵扯进去,而且顾卫南在叶青这儿确实更能学到东西,所以顾卫南要休学,他们在经过一番仔细的商讨后,马上就松口同意了。
顾卫南在回来后,愈发精神活泼起来,去农场的路上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对自己的未来从医之路,充满了干劲儿。
“师父你猜我这次去办休学手续,还碰上谁了吗?”
顾卫南神秘兮兮的,但提起这事儿,她的表情眉飞色舞,看起来就十分开心痛快。
叶青摇了摇头,她在县里面就不认识几个人,哪儿能猜到顾卫南在学校碰到谁了?
顾卫南嘿嘿一笑:“碰上王阳弘了。”
叶青的记忆力其实一直都很不错的,一般只要是她见过的人,她基本上都能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但顾卫南提到的这个名字,她一时半会儿的竟然完全想不起来是谁。
这人她认识?
见叶青露出了满脸的困惑,顾卫南顿时也有些尴尬,跺了跺脚不大好意思地提醒道:
“哎哟,就是之前在学校厕所被我暴打了一顿的那个王八犊子!”
叶青倏地一下想起来了,当初她在靠山屯刚认识顾卫南的时候,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当时确实是为了顾卫南在学校打了一个欺负女同学的混账的事儿在吵架。
当时顾卫北和顾卫东都觉得顾卫南冲动了,做事顾头不顾腚的,为了女同学伸张正义没错,但给自己招惹来一个敌人就不明智了,并且打那个男同学一顿并未解决根本问题,甚至还让那个被欺负的女同学迁怒上了她,总之那个行为很愚蠢。
所以那个被打的男同学,是叫王阳弘?
叶青不是很明白顾卫南忽然提起这个人做什么。
顾卫南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副大仇得报的得意表情:
“那个王阳弘,也在办理退学,马上要下乡去插队了。”
“据说他那个在县钢铁厂当官的爹被人检举贪污集体财产,被抓起来了,听说贪污数额巨大,很大可能要吃花生米!”
“为了躲避风声,他家就给他报名了上山下乡,赶上今年县里发出的最后一批知青,直接跑到外省去。”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侠检举的,简直是为民除害,大快人心啊,干得太漂亮了!”
叶青看着那边插着腰笑得一脸幸灾乐祸的顾卫南,忍不住挑了挑眉。
还能有谁?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到干这事儿的不会是别人,肯定是顾卫东没得跑了!
叶青记得,当时顾家姐弟为顾卫南打架的事儿争执的时候,顾卫东在旁边好像专门问了顾卫南一句,那个王阳弘的父亲是不是在县里的钢铁厂任职。
那会儿叶青就觉得顾卫东问的那个问题颇有深意,但她当时跟顾卫东不熟,顶多就是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多想。
现在顾卫南再提起,叶青立马就把这事儿,跟顾卫东当时问的那个问题联系在一块儿了。
顾卫东重生前,可是在县钢铁厂的保卫科默默干了十八年,厂里面的人还有秘密,估计就没他不知道的,所以他要拉一个有贪污把柄的人落马,简直不要太容易。
不过叶青也没觉得顾卫东这事儿做得有什么问题,虽然他做这事儿的前提是为了保护他的妹妹,纯粹是出于私心,但那王家要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就算是想下手也找不到切入点啊。
多行不义必自毙,怪只怪这家人平日里行事太过嚣张跋扈,什么人都敢欺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纯属活该,怨不得任何人。
当然,除了王阳弘之外,那个被王阳弘欺负过的女孩,也在这一次假期过后人生发生了巨变。
“好像是她哥找了个对象,家里拿不出彩礼钱,就很仓促地把她给嫁出去了,这一年我们班上起码有五六个女同学说辍学就辍学了,基本上都是这样稀里糊涂嫁人的,感觉她们这些城镇户口,好像也没比我这个农村姑娘的处境好到哪里去。”
顾卫南提起这事儿也是唏嘘迷惘。
虽然她被那个女孩迁怒过,但她并不记恨,只为那个女孩被父母换彩礼的事儿感到难过。
这些县里的女孩子,明明都有一个还算不错的出身,等念完高中在城里找个工作,就能比农村绝大部分人都过得舒坦滋润,可没想到最后等待她们的,仍然是被家里人嫁出去换彩礼的命运。
这个话题很沉重,孟嘉比顾卫南还大了两岁呢,哪怕她在乡下插队,她的父母依然对她的婚事极其在意,每一次寄来的信里面,都在提让她赶紧回城找对象的事儿,并且言语间也对彩礼这事儿有所要求。
如果那彩礼最后落在她手里了也就罢了,问题是她还有哥哥弟弟,那钱最后补贴给了谁还用问吗?
所以一听到顾卫南说起她那些同学忽然嫁人的事儿,孟嘉心里面就很难受,愈发坚定了她不能回城也绝对不听从父母的建议随便找个人嫁了的想法。
叶青笑了笑,问这两人:
“这些年大家一直在喊着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你们看,大部分女人连自己的婚姻命运都左右不了,真的顶了半边天了吗?”
两人沉默不语。
叶青看着远方,眼神极为深邃坚毅:
“所以咱们才越发要发愤图强,在擅长的领域杀出一条血路来!”
“只有咱们在行业里面成为顶尖,才能掌握绝对的话语权,到那个时候,咱们说的话才是权威,别人都得来听咱们指挥,而不是任由别人搓圆捏扁,随意来决定我们的命运走向!”
“若是每个行业的顶尖,都能有女性占据一席之地,女性说的话才会有分量,才能引起重视,那才是真正的妇女能顶半边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妇人回归家庭,负责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最后用一句‘妇女能顶半边天’来聊以慰藉。”
顾卫南和孟嘉齐齐震住。
这是她们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如此尖锐又犀利的观点,却一针见血般直击她们的心脏。
这会儿两人都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叶青的这番话振聋发聩,令她们备受触动,情绪翻涌。
叶青回头看着这两个女孩儿,灿然一笑:
“路漫漫其修远兮,姑娘们,咱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前路可能崎岖坎坷,也可能陡峭惊险,但咱们绝对不能轻易言弃!”
“咱们得爬到金字塔顶端去,为全国的女孩们打样,告诉她们,男人们能干的事儿,咱们女人照样也能行!”
“将来咱们要成为一盏明灯,为其他那些陷入人生迷惘的女孩子们照亮前行的方向,她们才会在看不见前路的时候也能把握努力的方向!”
“所以,加油吧姑娘们!”
叶青的这番话,对顾卫南和孟嘉造成了多大的冲击暂且不提,但一行三人在部队农场忙活了几天,总算是把那批母牛的接生工作全部做完了。
这期间,顾卫南和孟嘉的手法越来越熟练,到后面甚至都不用叶青从旁指点,除了扎针催产这一块儿还不行之外,其他工作她们俩配合默契,技术水准已经完全达到职业兽医的要求了。
一个月的时间,农场这边成功诞生了一大批小牛犊,且每只小牛犊都十分健康,成活率达到了百分百,母牛的恢复情况也很好,整个过程没出现超出预期的差错,完成度高到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
赵金良对这个结果是极其满意的,往年就算没有喂食罂粟粉,母牛产子都有可能出现难产夭折的情况,但在叶青接手后,这批母牛都成功迈过了这一劫,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功劳。
不止如此,养猪场那边自从按照叶青的要求开始科学养殖后,也初见成效,赵金良甚至丝毫不怀疑,这姑娘若是坐在他这个场长的位置上,很可能比他做得更好。
当然,他可没有对叶青产生任何忌惮的心思,只觉得这姑娘是真能力卓绝,越发想要同这姑娘多多深度合作,看看能不能从这个姑娘的身上挖掘出更多对农场的发展有帮助的好点子好计策。
第79章 一参难求
对于部队农场的发展, 叶青别的方面可能没什么发言权,但是在牲畜养殖这一块儿,她就有不少想法了。
之前是科学养殖只是一方面, 但她这段时间在农场这边转悠的次数多了, 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部队农场这边,除了待出栏的生猪外, 还养了七八十头母猪。
但她上次听赵金良提过,部队农场这边这一批待出栏的生猪一共有五千四百头, 其中有四百头是计划外的猪。
这四百头猪,是青山农场自家的母猪产下的崽,预备留给农场建设兵团的战士们过年加餐的。
四百头生猪,哪怕每头能养到两百斤, 杀完顶多也就五六万斤肉,但农场可是有大几万人,一年到头就这么点肉, 哪里够让战士们吃?
所以叶青又盯上那些母猪了, 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找养猪场的负责人打听农场里这批母猪的情况呢。
现在赵金良要找叶青咨询农场发展的相关计策, 叶青顿时精神一震, 当场有话要说。
“上回您跟我说, 农场里面的母猪,一年下崽四百头, 可不对啊,我数过了,农场里面母猪有七八十头, 都是正值壮年的健康母猪, 这个产崽数量,是不是有点少得离谱了?”
赵金良愣了一下, 解释道:
“这就不老少了啊,这批母猪基本上每年都产崽呢,多的能一胎差不多生八到十头,少的可能有个三四只,一年下来能产五六百头,算是高产了吧?”
“只不过刚生下来的生猪幼崽不好护理,会出现一部分夭折的情况,到最后能有四百来头猪养成就算不错了。”
“所以正规来说,我们农场是不能只靠母猪来产崽的,一来母猪产崽数量不够,二来猪仔前面刚出生那两个月难养活,所以农场这边每年都要靠供应站那边提供猪崽,供应站那边给的都是已经养了两个月左右的苗子,成活率高,更好养活。”
叶青听赵金良说得轻描淡写的,嘴角都不由得抽了抽。
她早绕着那批母猪转悠了很多回了,还用藤蔓随机抓过几头母猪抽查过,能不知道这批母猪是个什么情况吗?
“叔,您是不是对母猪有什么误解?”
“东北/□□的妊娠周期在110天左右,一年基本上能抱两次崽,饲养条件得当的话,产三次也不是不可能。”
“正常情况下,产崽平均数量都能达到十头,如果在备孕初期就将母猪和公猪的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的话,一次产个十七八头都不是问题。”
“而且咱们这个幼崽的死亡率太高了,只要不是大规模的疫病,正常来说,我们是可以通过规范化的养殖方式,将这个猪崽的夭折率,控制在百分之五以内,甚至更低。”
“所以您懂我的意思吗?”
赵金良都快要听懵了。
他按照叶青给的数据,自己心里默默算了一下。
哪怕按照最低的标准,如果一头母猪一年真能产两次崽,一次产十头猪仔,那他们农场靠着那八十头母猪,一年就能产一千六百头幼崽。
如果夭折率也能降低到百分之五以内的话,农场一年就能多养出来一千五百多头计划外的生猪。
这一千五百多头生猪,再按照叶青的科学养殖办法来进行养殖的话,一年如果能长个两三百斤,那农场这些战士们可就真能实现每个月正儿八经吃肉的愿望了!
这么一想,赵金良心跳都不自觉地急促起来,目光激动又炙热地盯着叶青。
哪怕叶青说的这番话没得到过证实,在他听来很是夸张离谱,但他仍然不受控制的心动了。
怨不得他会这么轻易就上钩,实在是叶青给他画的这个大饼光听着就太香了。
这年头吃肉对全国的老百姓而言都是一个难以抗拒的巨大诱惑,哪怕是赵金良也不能例外,当然他不止是自己馋肉,也是心疼整个农场的援建战士们。
农场建设可不像外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土改的时候,像靠山屯那些本地人,分到了都是现成的大片肥沃农田,上去就能种庄稼,基本上不需要费多少精力就能有收成。
但部队农场这边就不一样了,上万亩的农田,都是靠援建战士们一铲子一锄头开荒挖出来的。
除了农田,还有山林、牧场、水库、鱼塘,整个青山农场的扩建工作,都是靠着时间打磨,十几二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才有了如今这般规模。
这里面桩桩件件都付出了战士们无数心血,吃的苦头可想而知。
因为条件艰苦,所以赵金良就越发想要在伙食这一块儿能够给战士们多花费一些心思,可事与愿违,上头政策卡得太死,他琢磨了这么多年也没能钻到什么空子,农场食堂的伙食依然没太大改善,让战士们每个月能吃上鱼吃上肉这一块儿,他愣是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没想到叶青这一来,竟然就把困扰了他十多年的难题给解开了。
要是以后农场食堂真能每个月加餐,战士们的餐盘里都能看到肉,哪怕只是零星的肉沫子,都能让大家伙儿精神抖擞动力十足,干起活来估计更积极更有劲儿。
只要一想到每个战士们在食堂里吃得狼吞虎咽眉开眼笑的模样,赵金良心都热了,迫不及待就想要实现这个愿望。
他立马就着急问叶青:
“这事儿应该怎么做?叶知青你这边只管吩咐,我这边一定全力配合,不会有任何异议。”
叶青没着急给方案,只笑道:
“这事儿先不着急,反正离现在猪栏里的那批生猪出栏还有段时间呢,您这边等我几天时间,我回去琢磨个完整的方案出来,回头再找您细聊,您看可以吗?”
赵金良一想也觉得有道理,这可不是小事儿,不是两个人闲聊几句就能定下来的。
但这段时间的接触,也让他对叶青的脾气有了一定的了解,这个女知青别看年纪不大,但做事很沉稳,从不会信口开河,如果是没把握的事儿,她连提都不会提。
这也就意味着,农场的母猪养殖这一块儿,还有很大的操作和进步空间,叶青前面提到的那些数据,操作得当的话,不说百分百,起码有九成几率是能成功的。
这事儿不能深想,一深想赵金良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血脉贲张,激动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叶青可不管她丢下的这个重磅炸/弹给赵金良造成了多大的刺激,她在农场搞完母牛的接生工作后,就带着顾卫南和孟嘉悠闲地回去了。
隔天她正好得闲,顾卫东怕后面随时会收到部队的归队通知,就趁着叶青有空,赶紧带叶青去县里拜访他那个运输公司的朋友。
叶青很感激顾卫东的这位朋友,所以连夜给准备了不少谢礼。
猴儿酒她用了两个小坛子给装了两坛,每坛在两斤左右,用黄纸和泥封好,再用草绳编个网兜给套在外头,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再加上自己熏制的腊肉,自己做的麦芽糖块和红糖块,以及她上次从林子里的社会松鼠哥那儿得来的松子,每样都各拿了几斤。
有这四样礼品,分量就不算轻了,虽然这些东西没花叶青什么钱,但这些在农村都是好东西,更别说物资匮乏的城里了。
哪怕顾卫东的那个朋友是跑长途运输的,叶青的这些东西也是拿得出手的。
这次去县里属于私人行程,所以顾卫东没叫李勇的拖拉机送,两人是在镇上搭乘汽车去了县里之后,又换乘了一趟公交车,七拐八绕才到了城西一个老街区。
这时候的蛟潭县整个城区也就那么大,老街区就更小了,不少街道正面是热闹的铺子,转到背面就能看到后面大片的农田,顾卫东的这位朋友,家里的土院子,就在一处自行车修理铺的背面。
两人去得还挺巧,刚转进去,正好碰上顾卫东那个朋友要出门,在门口就撞上了。
“哟,东子,怎么今儿上我家来了?这是你对象啊?”
这朋友一看到顾卫东就笑,然后目光转到叶青身上,眼神上下打量。
顾卫东立马就捶了面前这小子一拳:
“你少搁那儿胡咧咧,这是叶青,就上次找你帮忙往墨河那边捎东西那位,我们屯刚下来插队的女知青。”
说着,他又侧过头对叶青介绍道,
“聂伟,你叫他聂哥或者大伟都成,他比我大两岁,当年是跟我一块儿入伍的,不过这小子比我混得好,当了兵三年就退伍进了县里的运输公司,现在都当上小组长了。”
聂伟挠了挠头,冲叶青摆摆手:
“嗨,这话妹子你可别信啊,这小子就是自己谦虚,谁不知道他是部队领导都器重的苗子啊,二十出头呢,就当营长了,将来当团长师长不是迟早的事儿?跟你一比,我这运输公司小组长哪够看,说出来都觉得寒碜!”
两人嘿嘿笑着商业互吹了一会儿,这才领着叶青进屋。
屋里人听到动静,也忙掀开帘子走出来迎接。
走出来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应该是聂伟的媳妇儿,见到顾卫东和叶青后,忙热情地向两人打起了招呼。
“这是聂伟媳妇儿,叫胡桃,你叫她桃子姐就成。”
叶青从善如流,赶紧叫“桃子姐”。
胡桃跟聂伟一样,也以为这是顾卫东媳妇儿呢,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光是看着这俩人的身高和体型差距,就觉得乐得不行:
“哎哎哎,先进屋吧,正巧我大姐今天也带着孩子过来了,我这正叫大伟上街去买菜呢,你们先进屋坐,聂伟,你赶紧去买菜去,一会儿肉摊上的肉都让人给割完了!”
聂伟应了一声就跑了。
顾卫东和叶青这才拎着东西进屋。
“我说你们俩,上家里来就上家里来呗,还拎这么多东西干啥?搞这么破费,我这家里头啥也不缺,你们留着自己吃呗……”
胡桃在后面还在絮叨呢,进了屋的叶青在看清楚屋里那炕沿边坐着的女同志,还有她怀里抱着的那个两岁多的小孩子后,却是不由得愣住了。
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也愣住了。
“妹子,是你啊!”
那女人率先笑着对叶青打起了招呼。
叶青点了点头,真没想到这么巧。
胡桃也愣了,好奇地看向她大姐:“姐,你们认识啊?”
胡兰解释道:“前阵子你姐夫不是去县里卫生局参加那个赤脚医生的考核嘛,我带着孩子陪着去了,当时正巧遇上这位姑娘了。”
说着,她就把孩子嘴馋,不小心将栗子卡喉咙里了,是叶青出手救了家里娃的事儿给描述了一遍。
胡桃听得顿时张大了嘴巴,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儿。
顾卫东在旁边也意外挑了挑眉。
他原先还担心叶青跟聂伟胡桃不熟,以后他要是回部队了,叶青一个人不好意思来登门。
现在看来这份担心是多余的了,有叶青跟胡桃大姐的这番渊源在,两方应该很快就能熟络起来。
果然,顾卫东预料的没错,有叶青之前仗义出手救人的前提在,胡桃和胡兰很容易就敞开心扉,和叶青聊得极为投缘,等聂伟那边买完菜回来的时候,这三个女人都已经打成一片,东家长西家短的不知道扯了多少闲篇了。
聂伟这时候也得知了叶青救了胡兰孩子的事儿,对叶青态度瞬间不一样了,之前可能把叶青当成了一个求上门来找他办事儿的人,这会儿就俨然把她视为了自己人。
不用顾卫东吩咐,他主动对叶青拍着胸脯承诺道:
“妹子,墨河那边的事儿你只管交给我,我这边反正每个月都要去那边跑一趟,基本上固定在月中这个时间段,你要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捎的,提前送过来就成。”
“我要是不在家,你就交给我媳妇儿,肯定不会给你办砸了!”
叶青赶紧起身给聂伟道谢。
胡兰比较关心叶青上次的考核情况,忍不住问叶青考试过关了没有。
因为上次考试完后,她有听丈夫提过,叶青就坐在他后面,考试的时候好些监考老头就围着她打转,而且她还提前交卷了,也不知道是啥情况。
叶青忙笑道:
“过了,我下乡之前就有学医的底子在,所以考试这一块儿成绩还算过得去,当时那几个监考老师估计是看我年纪小,想要特意摸一摸我的基础底细,后来我交卷之后,人还专门找我聊了聊。”
这话让胡兰听了十分羡慕:
“过了就好啊,拿到了执业证,就能直接当上公社的赤脚医生了,可惜我家那位太笨,都连着考了三回了,愣是一次都没过,今年还专门让大伟帮忙打听了出题人是谁,专门侧重中医那块儿做了复习,费了那么多功夫折腾,结果谁知道还是没考上。”
胡桃对此也很是无奈:
“当初我就说了,让姐夫跟着大伟进运输公司,哪怕先当个临时工呢,只要学会了开货车,将来慢慢总能转正,可你们夫妻没一个肯听我的,现在好了,折腾了三年了,啥名堂没折腾出来,到现在还是个公社打杂的,真是不知道你们夫妻俩到底是怎么想的!”
外人在场,胡兰也有些不大好意思,但她还是解释道:
“你姐夫他没有开车的天赋,你让他摸一下方向盘他都能紧张得浑身直冒冷汗,更别说还要跟车跑长途了,他就不是这方面的料子,那也不能强按牛头喝水啊。”
胡桃可不信这话:“开车的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问问大伟,他第一次摸方向盘第一次上路第一次出远门的时候怕不怕?那不都是硬着头皮上吗?只要克服了这一关就好了啊,一个大男人,怕这怕那的,能成个什么事儿?”
眼见这姐妹俩又要为这事儿吵起来了,聂伟赶紧打圆场,又耸着鼻子嗅了嗅,问顾卫东和叶青这是拎了什么好东西上门来了。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酒香味儿,什么酒这么好闻?”
顾卫东真是好气又好笑:“你是狗鼻子吗?那酒坛子都封这么严实了,还能让你给闻出来!”
一听说真拎过来了好酒,聂伟顿时眼前一亮,立马就示意她媳妇儿再炸一盘花生米,然后二话不说就去拿酒杯,当场就要开坛验货。
“人家客人还在呢,你就把送来的东西拆了?你可真不怕失礼啊!”
胡桃板着脸骂了两句,但还是认命地先去厨房炸了一大盘花生米。
不过很快她就顾不上骂人了,实在是叶青拎过来的这个酒太香太诱人了,别说是几个大人了,就是胡兰那个两岁多的小儿子,在闻到这猴儿酒的酒香后,都没忍住疯狂流口水。
“这是什么酒啊,也太香了!”
在就着聂伟的酒杯喝了一口尝过味儿来,胡桃立马眼睛锃亮,再顾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了,二话不说从橱柜里面搬出来好几只碗,给自家大姐倒了一碗,又给叶青和顾卫东也都倒了一碗。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顾卫东就把叶青下乡后在山里头遇到山魈,救了母山魈孩子后,得了母山魈送的这份谢礼的事儿说了。
几个人一边喝酒吃花生米,一边津津有味地听顾卫东讲故事,等听到这个酒竟然是他们从山里弄来的后,几个人都是一脸的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你说这是山鬼猴子酿的酒?我的天,世上竟然还有这么离奇的酒呢?这也太离奇了!”
胡家姐妹本就喜欢八卦新闻,如今听了顾卫东的这个故事,感觉跟听到了天方夜谭差不多,恨不得扒拉着叶青打听更多跟山魈有关的细节。
不过她俩还没来得及开口追问呢,一旁聂伟忽然就“哎哟”一声,一拍大腿指着叶青:
“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就是前阵子上报纸那个,对,蓟城日报,就报纸上说的那个到北大荒来插队的那个,在火车上抓贼又擒歹徒的那个巾帼女英雄?我就说叶青这个名字咋这么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呢!”
叶青愣了一下,聂伟就激动地解释道:
“前阵子我们厂工会专门拿着报纸在大会上面宣读你的先进事迹,号召大家都向你学习呢,当时我就听到这个女英雄下乡插队的地方是在咱们青山镇靠山屯,我还寻思这地儿不是东子老家吗,也没多想,没成想这转头这个女英雄竟然就活生生站在咱面前了!”
说着,聂伟很是好奇地看向叶青,
“新闻上说你那个什么飞针很厉害,既能给人治病,还能轻而易举地制服歹徒,到底是什么针法啊,你能演示一下吗?”
光听那个新闻报道,聂伟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一个一米六都不到瘦津津的女同志,是怎么把牛高马大的歹徒给制服的。
不光是他想不出来,他们整个运输公司的人也一样想不出来,所以好多人在私底下嘀咕,觉得那个新闻怕是故意夸大其实了,怎么可能靠几根缝衣针就又是抓飞贼又是擒歹徒的,少林寺得道高僧都没那么厉害的武功!
聂伟心里面原本也是存疑的,但那是之前,现在见到了本人,还知道这个姑娘是顾卫东的朋友,聂伟就觉得这事儿怕是十有八九是真的。
顾卫东的为人,他还是信的,这姑娘要是个沽名钓誉的,顾卫东怕是连搭都懒得搭理一下,更别说还这么费心费力地给人家帮忙,甚至不惜上他这儿来欠人情了。
正是因为如此,聂伟才愈发好奇,想见识见识叶青那个飞针绝活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叶青这回可没再像之前在青山镇派出所的时候那样莽了,上次让人家县公安局局长顶着半截胡萝卜当靶子,后来赵金良还跟她说笑,说贺连山这个糗事儿,传得整个圈子里都知道了,好多人都去找贺连山打听被人射了一头顶的银针是什么滋味儿。
虽然那些都是朋友间的玩笑,但叶青却也记住了这个教训,日常场合非必要不飞针,只有给人问诊治疗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这会儿聂伟一脸的好奇期待,叶青也不好直截了当地拒绝,看了看面前放着的筷子,她想了想,从挎包里翻出了小刀,把那筷子的一头给稍微削尖了些,然后当着几个人的面,把那筷子轻轻甩了出去。
下一瞬,她那筷子就轻而易举地插进了不远处的门框顶,那筷子插入足足有一两公分,牢牢扒拉着门框,半分要掉下来的迹象也没有。
聂伟见状不信邪,赶紧上去拔,费了不小的力气,筷子倒是拔下来了,但筷子却断了,尖的那一头硬生生嵌入了门框里,抠都抠不出来。
聂伟自己也拿了一根筷子削尖试了试。
他是从部队出来的,加上去又在运输队开大货车,臂力比寻常人都要大上不少,但是他这一根筷子飞出去,也就给门框戳了个洞,但筷子马上就掉了。
接连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后,这下聂伟算是彻底服气了。
虽然叶青没能当着三人的面把她飞针的手段给拿出来,但光是从刚刚这姑娘射出去的那根筷子,就可窥一斑而见全豹了。
“你牛!妹子,我聂伟最佩服的就是有能力的人,不管是男同志女同志,能靠自己的本事吃饭,这就值得人钦佩,来来来,我敬你一杯,你是东子的朋友,那也就是我聂伟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的你只管开口,不用跟我们两口子客气!”
叶青早看出来了,这聂伟跟胡桃都是那种直爽阔实的人,不擅长玩什么心眼子,但这种朋友绝对靠得住,难怪当初顾卫东敢跟她拍胸脯保证,给她找的人肯定信得过。
见多了末世那些居心叵测尔虞我诈,如今这种简单纯粹的朋友就实属难得,叶青如今在这个时代适应良好,也很乐意跟聂伟胡桃这类人交朋友。
所以今天顾卫东带她上聂家认门这一趟,叶青觉得还挺高兴,吃了饭也没急着走,还跟胡桃胡兰姐妹俩又闲唠嗑了好一会儿,不光给这姐妹俩切脉诊断了一下,给这姐妹俩分别开了调理的药方子,还从胡桃那儿得了一条她压箱底的布拉吉碎花裙子。
那裙子还是聂伟跑墨河时从边境小镇带回来的,属于苏国那边过来的舶来品,在北大荒这边还挺流行,不过那裙子聂伟尺码买小了,胡桃根本穿不进去,那么好的料子和款式,她也舍不得剪了改成其他款,于是那条裙子就被她给压箱子底了。
如今叶青来了,胡桃看叶青的身高体型倒是跟那条布拉吉最是相配,于是二话不说就把那裙子给翻出来塞叶青怀里了。
“这裙子你穿了肯定好看,要是喜欢,等明年大伟去墨河了再给你捎带别的花色和款式!”
胡桃把裙子给叶青的时候也没露出半分不舍,倒是弄得叶青有些不大好意思,她带来的那些礼可是分文没花,都是挑拣的家里头现成的东西,结果来了聂家又吃又喝的,最后人家还给送了这么好一条裙子。
那边聂伟看叶青跟自家媳妇儿处得不错,忍不住就用胳膊肘悄悄撞了顾卫东一下:
“哎,这叶知青不错啊,又大方又接地气,这么好的姑娘,你不抓紧点可就让别人给抢了!”
顾卫东正喝水呢,差点没被聂伟这话给呛着。
“胡说什么呢,人还小呢,再说了,她一城里姑娘,咱们这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乡下文盲能配得上?这话以后可别瞎说啊。”
顾卫东可真没敢肖想这事儿。
他承认,叶青确实是个各方面都对他胃口,无论是思想,脾性还是为人处世都没得说,但这么好的姑娘,真要想找对象的话,多的是男人任由她挑选,又凭什么就能瞧得上他呢?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这姑娘一来靠山屯就目标明确,人医兽医全面开花,搞事业的野心昭然若揭,甚至为了杜绝身边那些烂桃花,还专门收养了个女婴给她充当挡箭牌,这意思就很明确了,人家摆明了没打算谈对象结婚,就差在脑门上写“男人莫挨老子”几个大字了。
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还上赶着去开撩,那就真的很不礼貌了。
顾卫东也不是那样不识趣的人啊,所以他觉得他跟叶青就保持眼下这种可以相互信赖依托、遇到事儿能一起出主意、双方共同监督共同进步的关系就挺好的。
见顾卫东一副义正言辞正人君子的模样,聂伟真是恨铁不成钢。
“怎么就配不上了?我还就不信了,就你这模样这身份职位,还能拿不下个年轻优秀的小姑娘了!”
“我看是你自己怂了吧?我前儿个碰上李勇,才晓得你跟原来家里头定的那个对象闹掰了的事儿,怎么着,你这还打算给前头那个守节啊?男子汉大丈夫的,能不能有点出息,婚约黄了就黄了呗,再找个比那姑娘更好的!”
在这个事儿上,顾卫东跟这帮兄弟存在代沟,所以他也懒得再掰扯,赶紧转移话题:
“上回你说去老领导家探病,情况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聂伟果然顾不上开玩笑了,表情都立马变得凝重起来:
“暂时是稳住病情了,但是他那情况也是老毛病了,年纪大了本来身体就容易出问题,更别说还有旧伤,现在就靠老参吊着命呢,不过那老山参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家里头那支都快要吃完了,现在正四处找人打听呢。”
“你这边也帮我寻摸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上年份的老山参,你们家那周边的几个屯子都靠近长白山,没准就有谁家里头藏着那玩意儿,只要东西是真的,甭管对方开价多离谱,先给拿下来再说。”
“当初要不是老领导把我给弄进运输队,只怕我如今还在乡下起早贪黑当农民呢,老头儿对我的这份知遇之恩,我不能不还,别真等人走了,那我就是想偿还都找不到人了。”
顾卫东点了点头:“行,我回去就让我爸妈帮着去打听,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正聊着呢,一旁叶青抱着那布拉吉长裙走了过来,顾卫东想起叶青种在后院的人参苗子,还有她那特殊能力,忽然心下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
“叶青,你那儿能弄到人参吗?”
叶青愣了一下,觉得顾卫东这话问得很奇怪。
她的木系异能在顾卫东这儿不是啥秘密了,而且她后院种的那个药圃里头都有些什么药材,这小子也一清二楚,现在又问她能不能弄到人参,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是这样的,聂伟运输公司的一位领导,以前帮过他很多忙,现在老爷子病得有些严重,就靠老山参吊着那条命。”
“所以聂伟想要找人打听,看看能不能寻摸到百年老山参,你不是经常要进山采药吗,山里头的药材这一块儿,你应该比其他人都要了解。”
顾卫东的意思,是看叶青那个异能,能不能弄出百年的老山参来,这样的话他也就不用费劲儿去找别人打听了,直接让聂伟掏钱,从叶青这儿买一支就得了。
叶青有些无奈,顾卫东似乎有点高估了她的本事。
她确实能催化植物生根发芽快速生长,但这份异能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限制的。
果树蔬菜和庄稼这种一年或几年生的植物,在异能作用下是可以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开花结果的。
但像是一些需要时间沉淀的老药材就不行了,至少在当前她的这个三/级异能下,催生老桩草本药材,能达到二三十年份就已经是她的能力极限了。
可很显然,聂伟要的这个老山参,只达到二三十年份的大小肯定是不够的,所以要叶青用异能来催化出老山参,顾卫东的这个想法显然是行不通的。
不过,得了顾卫的这个提醒,叶青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不久前,她在领着郝少峰他们进山去找顾卫东,后来下山的时候遇到中了守参蛇剧毒的狐狸,还被那只狐狸给领去了山洞,发现了山壁处藏着的那株老山参的事儿。
那老山参藏得隐蔽,位置又那么高,应该不会有其他人发现,如果聂伟真心想要的话,叶青不介意进山一趟,费点功夫把那支老山参给挖出来。
看在胡桃送她的这条布拉吉长裙确实挺漂亮的份上,叶青也没跟聂伟耍什么心眼,很直白地就告诉对方,她之前在山里头确实发现了一株起码有三百年的老山参,但那株山参长在岩石缝隙里,挖掘的时候会有点麻烦。
一听叶青这话,聂伟顿时激动不已,就是顾卫东都十分诧异。
“叶知青你不是开玩笑吧?真是三百年的老参?”聂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着急拉着叶青确认道。
叶青点点头:
“你要是不信,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去靠山屯一趟,跟我进山去看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不过人参这玩意儿根系极其发达,别看上头的药苗子就那么一丁点,但地下的参须起码钻进地里头几个药苗子那么深了。”
“人参要想价值高,必须得保证它的完整性,那玩意儿又长在岩石缝隙里头,怎么把那根人参全须全尾地弄出来才是难题。”
“不然你以为我之前就看见它了,当时怎么不挖出来,还专门留在那儿就等着被别人截胡啊?”
聂伟一听说可能会被别人截胡,顿时神情一紧,着急忙慌道:
“我有空,我现在就有空,让胡桃替我去单位请两天假就成,这几天我不用去跑长途,随便换个人替两天班就成,走走走,赶紧走,我们现在就上靠山屯去!”
不怪聂伟着急,实在是老山参这东西,就算是在长白山这一带也难寻,别说是县里头,就是省里头的医院药房都没货,而且百年的老山参,都开出大几百上千的高价了,但照样一参难求。
这要是真能挖到一株三百年的老山参,算是解决了聂伟心头的一个大难题了。
怕叶青担心价钱,聂伟立马就对叶青拍胸脯保证:
“三百年的老山参,正规医院药房卖什么价,咱绝对不比药房给的低!”
顾卫东瞥了聂伟一眼:“你手里头有钱?你这几年的工资,都砸你现在住的这套院子上了吧?”
聂伟嘿嘿一笑,也不过多解释,总之表示肯定不差钱,绝对不会让叶青吃亏。
顾卫东其实就是故意那么一问,他跟聂伟认识那么多年,能不知道这小子这两年跑长途还专往墨河那边苏国边境跑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这里头挣的那些肥水。
不过这里头风险也不小,顾卫东觉得还是得找时间适当找聂伟好好敲打敲打,让这小子这段时间尽可能收敛点。
眼看着如今这时局越来越紧,黎明前的黑暗只会越难熬,可别在政策放开之前再给玩砸了。
毕竟上辈子这小子就是在去墨河跑长途的时候入了别人的套,忽然大半年失踪了,后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逃回来的,但不光车弄丢了,还损失了一大批的货,最后虽然捡回来了一条命,却是直接锒铛入狱,进去坐了七八年的牢,等再出来的时候,外面早都变天了。
这辈子他既然重来一回,总不能让他这些兄弟朋友,再走上辈子的老路,就算想要当倒爷,那也得先沉住气,熬过了眼下这几年寒冬再说。
等再过些年,苏国解体了,想挣钱机会多得是!
聂伟着急要去挖参,叶青和顾卫东也就没在县里头多逗留,一行三人坐着汽车就回了青山镇。
因为叶青认识了徐献珍,所以她和顾卫东到县里去办事,自行车就寄存在了邮局里。
不过等叶青下车直奔邮局,打算取了车回靠山屯的时候,忽然坐在里间的徐大姐开口叫住了她:
“叶青!先别走,有你的电报!”
第80章 再遇狐大仙
一听说有自己的电报, 叶青还愣了一下,这才停下推自行车的动作,急忙朝着里面走去。
徐献珍抽出来一张电报单递给她。
电报来自申城西城区,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已请辞, 不日至蛟潭。
这份电报来得猝不及防,当场让叶青懵了。
见叶青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动, 顾卫东觉得纳闷,忍不住从外头走了进来, 问道:
“怎么了?”
叶青把电报单递给了顾卫东。
顾卫东看了一眼后,不解问道:“这是谁要来?”
叶青无奈道:“我的班主任。”
顾卫东瞬间懂了:“墨河那位——”
叶青点了点头,苦笑道:“前几天我给她寄信的时候,怕挂号信弄丢了, 就提前去了一封电报,没想到我这位老师这么沉不住气,直接把学校的工作都给辞了, 准备直接来北大荒了!”
顾卫东倒是还挺淡定, 把电报给折起来递给叶青:
“来就来呗, 之前听你的描述, 你这位班主任也不是那种鲁莽的性子, 会做出这个选择,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估计来之前还提前做了别的安排部署,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再说了,她就算真是啥也没管, 就这么一个人来的, 以你的能力,肯定也能把人给安置妥当了, 再不济就上咱们屯子卫生站当个编外打杂人员,就算没工资,你这边也就是多添一双筷子的事儿,能有多大点事儿?”
这一分析,叶青也觉得她确实没必要过多紧张焦虑。
宋春华再怎么说也是个中学老师,有丰富的教学经验,又是从大城市来的,成分上也没什么大问题,来了蛟潭县这小地方,肯定能有用武之地。
若是真没有学校接收,大不了她厚着脸皮去找赵金良帮忙去,以她这段时间给部队农场免费出的那些点子,让赵金良帮忙给她老师开个后门,去部队农场的干部子弟学校当个代课老师应该还是不难的。
把电报塞进挎包里,她就暂且先将这事儿搁置了,就算宋春华要来,发完电报当天就上火车,那也要在路上走好几天呢,这会儿着急也没啥用,等人来了之后再看着安排呗。
叶青骑着她的那辆女士自行车,顾卫东的二八大杠则捎带着聂伟,三人回了靠山屯。
不过让叶青没想到的是,等他们三人骑着车进了屯子里,经过伍家门口的时候,坐在门槛处晒太阳的伍月英却是一把冲了上来拦住了他们的车。
不对,准确来说,是拦住了顾卫东的车。
叶青真是服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两天伍月英应该才小产完,估计恶露都没排干净呢,不在屋子里好好待着静养,竟然跑到外头来了,还冲到路上来拦顾卫东的车,这个蠢货这是又准备要干什么?
该不会是发现前面全ALL豪赌一场,所有赌注都压在了简铭那个潜力股身上,最后输得一败涂地后,才发现这个前未婚夫的好,所有又想要掉过头来吃回头草,看看还能不能再扳回一局吧?
要真是这样,那叶青就真想撬开伍月英的脑子,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了。
不得不说,叶青真相了。
伍月英还真后悔了。
她以为顾卫东肯定要成瘸子,马上要被部队劝退,然后去县里当一辈子的保安,所以从重生回来开始,她就压根没想过要走上辈子的老路,为了给孩子找个便宜爹,嫁给顾卫东这个窝囊废忍受十八年看不到希望的煎熬。
她以为重生回来,知道了接下来十八年的故事走向,只要扒拉上简铭,孩子就不用认别人当爹,她也可以少走十八年的弯路。
谁料一切的发展并不如她所预期的那样。
被她认定这辈子非卿不嫁的简铭直接锒铛入狱了。
而她以为会变成残废从此一蹶不振的顾卫东,却因着叶青这个神医的出手,必瘸的那条腿竟然好了!
她又一次赌错了!
眼睁睁看着顾卫东意气风发,接下来很可能在部队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这让伍月英如何甘心?
所以这两天随着肚子里的孩子从腹中剥离,伍月英躺在屋里的炕上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通,都是重生回来的,怎么叶青就能逆风翻盘,而她却混成了这幅熊样儿?
思来想去,伍月英不肯承认是她自己的问题,只觉得是她太倒霉了。
想到不久前顾卫东骑着自行车载着叶青回靠山屯时那英姿勃发的模样,再仔细回想起重生前的那些往事,她好像又慢慢发现顾卫东的好了。
要知道上辈子自从嫁给顾卫东后,虽然日子过得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富裕,但顾卫东每个月的工资基本上都上交了,她要买什么都依着她,从来不会过多干涉她花钱。
而且嫁进顾家没多久就分家了,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新宅基地离婆家很远,顾卫东又在县里上班的时间居多,她基本上就是带着孩子住在娘家,自己开火的日子都少,连孩子都是她妈在帮她带,那十八年她其实根本没吃什么苦头。
只是那时候,她一心想的都是简铭那个白月光,从来没正眼看过顾卫东。
如今再想想,她分明是被初恋的厚重滤镜迷了眼昏了头,压根没发现身边人的好。
直到现在简铭被抓了,她的初恋滤镜碎了一地,那犯了轴的脑子才慢慢转过弯来。
如果这辈子她嫁给顾卫东,在屯子里她有娘家撑腰,根本不用怕被婆婆小姑子欺负,顾卫东又能在部队里继续服役,将来肯定能混个团长师长什么的,那她就当上官太太了。
而且去了部队随军以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由她说了算,根本不会有什么婆媳矛盾,甚至还能在家属院作威作福,被一堆底下的军嫂追着捧着,那神仙日子,好像也半点不比嫁给简铭差。
伍月英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把路给走窄了,越想越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简铭那王八蛋有可能会出事,她就应该在重生回来后先沉住气,把顾卫东这个对象暂时拖着,在搞定简铭并且确定对方要出国之后,再把顾卫东给甩了,而不是一来就不管不顾地要退婚,搞到现在鸡飞蛋打啥都没捞着。
可事已至此,难道她真就要就此认命吗?显然不可能,伍月英可不觉得她就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跟顾卫东再怎么说也当了十八年夫妻,她自认为自己对顾卫东还是很了解的,那个男人把他那段短暂的部队经历还有他的那帮战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上辈子曾不止一次为了那八竿子打不着的战友跟她吵架,甚至还曾经动过要收养战友遗孤的念头,只是因为她坚决反对,那事儿才不了了之。
所以伍月英觉得她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投顾卫东所好,为她自己增加筹码。
只要她表现出对顾卫东的部队事业全心全意支持,甚至还能利用她的先知能力,主动带着那几个家里条件困难的军嫂做生意;
将来如果开了公司,她再大发善心,给他那些半路因伤退伍的战友提供再就业的机会,等时间久了,肯定能让顾卫东回心转意重新接纳她,到那个时候,她和顾卫东自然能再续前缘,她离当上官太太也就不远了。
伍月英越想越觉得她的这个思路没有问题,于是她都顾不上叶青之前对她的叮嘱,要在家中静养坐足小月子了,忙不迭地就跑去村尾找顾卫东。
之前因为退婚的事儿,她跟顾家闹得都快要撕破脸皮了,所以她一上顾家,面对的就是顾卫西和顾卫南的白眼和嘲讽,顾卫南更是杵在院子门口,压根就没让她进门,更别说见到顾卫东本人了。
还是后来她灰溜溜从村尾回来,半路上听到几个毛孩子在叽叽喳喳商量要去邹家撸狼,其中一个孩子说叶青一大早跟隔壁顾家那位解放军叔叔一块儿骑着自行车去县里办事儿去了。
伍月英才知道顾卫东根本不在屯子里。
于是,伍月英就在自家门口默默蹲守着,这才有了叶青三人回来后,被伍月英半路拦车的那一幕。
“卫东哥,我们能谈谈吗?”
成功把顾卫东拦截了后,伍月英就露出了楚楚可怜的小表情,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祈求地望着顾卫东。
她一向是知道她自己长得漂亮,也很擅长用她的美丽外表作为武器,并且很知道男人吃的就是这一套,简铭就是受不了她这撒娇攻势,才会快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所以她坚信这一招无往不胜,顾卫东这种在军营里没见过什么女人的愣头青,更不可能抗拒得了。
可事实却是,顾卫东忽然被这女人拦车,这会儿就跟吃了苍蝇一样膈应,尤其是见到伍月英竟然对他露出这么恶心的表情后,他更是瞬间心理不适:
“你是生了一场病把脑子都给烧坏了吗?这么恶心巴拉的说话是想夹死谁?你那舌头捋不直了是不是?”
“还有,我就俩妹妹,你谁啊上来就套近乎,还要跟我谈谈,咱俩的事儿早不是都掰扯清楚了吗,你跟我个瘸子还有啥好聊的?”
“要想聊可以啊,一会儿我去搬张桌子到村口那棵大樟树底下,把屯子里那些大妈大娘都给叫来,让大家伙儿都听听看你想谈什么!”
伍月英:……妈的这顾卫东是不是有病?
叶青:……从来不知道顾卫东说东北话语速能快成这样,跟上了发条似的,她要不是耳力过人,脑子怕是都要跟不上了。
聂伟:……对个姑娘家都能这么刚,这小子完了,这辈子脱单怕是没戏了!
打了一肚子腹稿,准备要跟顾卫东好好谈判的伍月英,初战就败北,直接被顾卫东给怼得完全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让开!”顾卫东是真没给伍月英半分好脸,怼完人就准备离开。
奈何伍月英就这么僵着脸杵在路中间,死活也不肯闪开身把路让出来。
顾卫东这下是真来了火气,也不管他那话是不是毒舌,会不会让人姑娘受不了,直接当场开大:
“怎么滴,你是觉得我顾卫东是收垃圾的,只配在垃圾桶里面找对象?做个人吧姑娘,都在一个屯子里住着,别把我顾卫东当傻子成吗?你老老实实不来招惹我,我绝对不会找你翻旧账,但你要是不识相,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把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都给捅出来了!”
伍月英脸色一白,以为她流产那事儿叶青私底下透露给顾卫东了,顿时怒不可遏,立马就朝着叶青那边瞪了过去,露出了愤恨怨毒之色。
顾卫东一看伍月英那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忍不住气笑了:
“你看她做什么?这事儿跟人家没关系,用脑子好好想想你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吧,蠢货!你这样的都能得老天爷眷顾,被你坑了半辈子的人不更应该得到命运垂怜?”
顾卫东这话,让伍月英脑子嗡的一声。
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倏地抬起头来指着顾卫东,满眼的惊恐和不敢置信:
“你,你——”
顾卫东可一点也不怕明牌,就伍月英这小脑萎缩的智障样儿,根本玩不出什么花儿来。
他只想尽快把这个麻烦甩得远远的,以后都别来沾边,不然每看见这个女人一次,都是在提醒他上辈子活得有多失败和愚蠢。
“所以你不用白费心机了,你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我一清二楚,咱们俩根本没得谈,你哪边来的哪边凉快去,别在这儿碍着老子的道,明白了吗?”
伍月英心中抱着的官太太幻想顷刻间化为灰烬。
顾卫东也是重生的,那他的腿为什么没有瘸就解释得通了,所以从她闹着要退婚开始,这个男人就是在故意配合她演出,把她当个傻子一样戏弄,任由她作天作地把名声给折腾坏了,他则在一旁装无辜扮可怜充当一个完美受害者,以退为进占据舆论道德制高点,坐收渔翁之利!
这实在是太阴险了!
伍月英终于反应过来她被顾卫东给耍了!从头到尾这个男人就压根没想过要跟她结婚,如果她不一哭二闹三上吊,急吼吼地嚷嚷着要退婚,最后沉不住气的,就会是顾卫东自己!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她在主动写下那封退婚信的时候,就已经先失去了先机和主动权,后面更是一步错步步错,只能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
这时候的伍月英才发现顾卫东这个人的城府有多深沉可怕,她根本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看到顾卫东那双如鹰隼一般的眼睛阴鸷地盯着她后,伍月英呼吸都不由得一窒,瞬间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顾卫东冷嗤了一声,这才骑着二八大杠扬长而去。
叶青这回也对这个伍月英彻底无话可说了。
重生这么好的机会,她但凡能自己立起来,哪怕学历和智商不够,但只要她肯脚踏实地吃苦耐劳,站在风口上,单是靠那些超前的见识都能迎风而起,不说过上豪门世家的顶尖奢华生活,最起码也能赛过超九成的普通人了。
可看看这姑娘回来之后都干了些啥?不是攀附这个潜力股就是扒拉那个优质股,一天到晚想的都是怎么依赖男人过上好日子,就压根没想过要自强不息靠自己的双手去打拼出一条血路出来。
原先叶青还觉得伍月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只要在简铭身上吃了足够多的苦头,总有清醒的那一天。
谁知道,她好像有点高估了这个女人,没了简铭她就又盯上顾卫东了,现在发现顾卫东不肯配合,她估计马上又会去重新物色下一个合适对象。
大概在伍月英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有独立女性这个概念,从头到尾她就是个花瓶菟丝子,长得漂亮原本是可以作为她事业拼搏上的一把利器的,可惜她根本不懂怎么使用颜值这个武器,只想勾搭一个男人作为她的长期饭票,没了男人作为倚靠,她就活不下去!
这种人真是无药可救,叶青都懒得再费神拉拔和提点对方一下了。
她怕她要是多管闲事伸了手,这个女人转头就得顺杆子往上爬,跟个牛皮糖一样彻底赖上她。
叶青不是大冤种,上次能帮伍月英一回,完全是看在伍大队长的面子上,但她不可能不计回报地再帮伍月英,尤其这女人还是个不知好歹的,随时可能翻脸反咬她一口,她只要不是脑子没问题,就会离这种人远远的,连边都不想沾。
所以她哪怕看到伍月英跌坐在地上都没有再提醒,二话没说骑上自行车就走。
回了家,已经到傍晚了,所以一行三人当天晚上并没有急着进山,而是准备在家好好休息一晚,隔天早上再出去。
不过回了家的叶青,晚上躺在炕上却有些睡不着。
伍月英这件事,也让她意识到了一个很严肃却又很现实的问题。
之前她对顾卫南孟嘉提过女权概念,对于当下妇女们只能回归家庭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现象,她提出了比较犀利的观点,认为女性不能被圈养,必须要出来工作,占据金字塔顶尖的位置才能赢得制定规则的权利,才能真正顶起半边天。
可那会儿她确实只想到了工作的问题,觉得经济基础就能决定妇女的腰杆能不能挺直,压根没有想起来,有些女孩思想不独立,这种女性即便手把手教会了她工作和谋生的手段,她依然是立不起来的,甚至很可能在明明有能力谋生的情况下,依然转头嘤嘤嘤投身进男人的怀里,只想当一个不用思考不用努力的娇妻应声虫。
关键是像伍月英这样一心靠男人的女性还不在少数,女性意识不觉醒,这类人就永远不可能幡然醒悟,因为在她们看来,能让男人养才是本事。
叶青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最后索性坐了起来,点亮煤油灯,拿出纸笔来伏案开始写东西。
她想要写一篇跟女性意识有关的小说,结合当下的这个大环境,塑造出一个意志坚韧、有梦想敢追逐同时还兼具格局和大爱,能在苦难中开出花来的真正独立清醒的农村女性;
而不是那种忍辱负重以德报怨受尽欺负,甚至为了几个不是自己的孩子艰辛付出一辈子,还要让孩子各种误解辜负,最后大结局还得含笑释然才能称之为伟大的娘道女性。
可能是因为伍月英这件事有感而发,也有可能是穿越前看过各种女性意识觉醒的作品太多,从来不擅长写什么文章的她,这回笔下犹如妙笔生花,竟然很容易就构思出了这个故事的完整梗概和大纲,并起笔写下了《立秋》这篇小说的第一章 。
【初秋来的时候,附近山头的野草,已经被生产队的羊群霍霍得差不多了。
李秋只能带着羊群进更远的山里去。
一边放羊,她一边拿着一本课本翻来覆去的看。
那课本不知道是二年级还是三年级的,连封皮和前面几页都不见了,是她有一次放羊,在山里面无意间捡到的。
课本里面很多字她都不认识,但她却看得极其认真,照着那课本,用并不怎么标准的拼音拼写着里面的生字。
等快要天黑的时候,李秋才赶着羊群下山回村里。
结果才走到村口,就听到一群老太太在村口议论她家的事儿,原来她大姐李春被丈夫毒打了一顿,刚刚一瘸一拐地回娘家来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李秋拔腿就往家里跑。
等冲回家,就见屋里头鼻青脸肿消瘦憔悴的不成样子的大姐正在哭哭啼啼,而她娘却不是在关心大姐的伤势,而是在絮叨大姐不该在这个时候回娘家。
“打你肯定是因为你做错了,你以后改了就好了,男人脾气来了就是这样,你多顺着他一些,忍一忍不就过去了?一遇到点事儿就回娘家,你让你男人面子往哪儿搁?赶紧回去给你男人道个歉,别让村里人看了咱家的笑话。”
她娘的这番指责,成功把李春给劝回去了,却在李秋这个尚且不满十四岁的女孩的幼小心灵里,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巨大冲击。
为什么明明是大姐的娘家至亲,在大姐被欺负的时候,她的父母却冷眼旁观,根本不愿意出头为大姐撑腰?
凭什么女人嫁了人,被打了就只能认命只能忍呢?
李秋想不通,她想从书里寻找答案。
但书里面都是在教女人如何贤良恭顺,没人教女人怎么自立自强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第一章的篇幅并不算多,但叶青用寥寥数笔,将一个没受过正规文化教育、但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女性意识觉醒的农村姑娘跃然于纸上。
接下来叶青要通过李秋这个视角,描述出农村女性在嫁人前,结婚后各有各的艰难生存处境,再一步步引导李秋这个人物反抗她被父母包办的婚姻,挣脱她那有一眼看得到头的既定命运。
叶青正在完善细纲呢,忽然身后传来了邹阿婆的声音:
“青丫头,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怎么点上灯了?”
叶青下意识地就回道:“奶奶,我写东西呢,很快就完事儿,您——”
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劲儿,叶青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猛地回过头,惊讶地朝着炕上躺着的老太太看去:
“您看得见我点煤油灯了?”
老太太一愣,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对,很模糊,有点像眼前蒙着一层厚厚的纱帐子一样,但确实是能感觉到光了。”
说着,老太太就朝着叶青放置煤油灯的位置指了指,
“是在那个方向,没错吧?”
叶青简直惊喜不已:“对对对,我点的煤油灯就是在这边放着呢!”
有了这个插曲,叶青都顾不上再写文章了,赶紧凑上前去,探出手来在老太太的手腕跟额头眼角处摸了摸,仔细查看了好一会儿后,她才肯定道:
“情况确实是有所好转了,按照这个恢复速度,之前我说的十个月八个月的治疗周期估计能缩短不少,可能到明年开春,屯子里的梨花开起来的时候,您就能看到漫天雪白的梨花飞舞了,那画面,肯定也不比申城的梧桐花差,您说呢?”
老太太脸上满是期待,但还是很认真地摇头道:
“梨花再美,也永远比不得梧桐花在我心头的分量。”
因为在那座城市,我曾经跟我的丈夫孩子一起赏过桐花,而梨花开得再花团锦簇,他们也再不可能陪我一块儿赏花了。
叶青轻轻捏着老太太的肩膀:
“那您就更应该多保重身体,活到百十来岁的,等您的眼睛治好了,带上那几枚荣誉勋章满世界转悠去,代替您的丈夫跟儿子,看遍这世间繁花、盛世春景,那才够本,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一愣,有些无奈又哭笑不得道:
“你可别在这儿给我画大饼,你奶奶还没老糊涂到这个地步呢,现在要上外头去一趟,没个介绍信连县里都去不了,更别说满世界转悠了,你奶奶我最多能从屯子这头转到那头,上哪儿看繁花去?”
叶青笑道:“我可没哄您,现在出不去可不代表以后也出不去,时局不可能一沉不变嘛,等将来政策松动了,我带着您转悠去,江河湖泊五岳山川,您想去哪儿我都陪您,您要是不信,我给您立字为据都成。”
老太太赶紧摆手,脸上的愁绪被笑意掩盖:
“那倒用不着,这话我记着呢,真要能有到处去转悠的那天,你敢说话不算数,看我拐杖不抽你。”
叶青嘿嘿直笑,祖孙俩又闲聊笑闹了一会儿,这才各自上炕睡觉。
隔天一大早,叶青就和顾卫东聂伟两人一块儿进山了。
在叶青的带领下,三人很快找到了那处山洞,并在崖壁那处突出的岩石上,发现了叶青说的那株三百年老山参。
聂伟顿时激动得面色通红,急切地就要往洞里面钻,没想到才要动呢,就被叶青给拦住了。
“别动,我先检查一下,看看那条守参蛇还在不在。”
叶青这话让旁边两人都愣住了。
叶青忙把她发现这株山参的经过解释了一遍:
“白眉蝮蛇有剧毒,如果被咬上一口,没血清是要死人的,虽然这阵子气温慢慢开始降下来了,那白眉蝮蛇很可能已经躲进山洞里冬眠去了,但小心总归没大错,万一那玩意儿要是还在,咱们就得从长计议,先把那条蛇引开再说。”
这俩都属于蛟潭县本地人,都曾经或听过或见过白眉蝮蛇的厉害,所以一听说这支百年老山参旁边还有白眉蝮蛇守着,顿时不由得头皮一紧,再不敢莽撞进洞,反而跟个探照灯一样在这山洞周围仔细搜罗检查起来。
里里外外翻了好几遍,没找到叶青说的那条蛇,三人这才放下心来。
“有可能是上次我来过一次,那条蛇受到了惊吓,提桶跑路了。”
叶青又仔细看了看那洞顶的人参,发现那人参的茎叶底下原来结的那簇红艳艳的野果子好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鸟还是松鼠之类的小动物给摘走了。
这就说明,这段时间那条白眉蝮蛇应该是没再回来过,不然有那玩意儿守在这儿,那些小动物根本不敢靠近,几十颗人参果子一颗都不会丢。
三人这下才放心进洞,把事先准备好的各种工具给掏出来。
那山参生长的位置有些奇葩,三人需要边攀岩边撬掉那人参根须周围的石块,还要特别小心注意,不能伤到人参的根须,不然在炮制药材的时候,可能会让这山参的药效迅速流失,所以这项工作的困难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三人愣在山里头耗费了一天一夜,一直到隔天上午,磨得三个人筋疲力竭了,才把那支山参全须全尾地从那片山壁里一点点凿出来。
不过,经过这回挖参,聂伟算是对叶青这个小姑娘有了一个全新的彻底的认识。
“叶知青,我聂伟这辈子没佩服过多少人,但我见过的女同志里面,你绝对是这个!”
挖参耗费了多长时间,这姑娘就陪着他们耗了多长时间,而且她不是在底下干熬着,是真的爬到岩壁上来替换他们的工作,并且卖力程度半点不比他和顾卫东弱,哪怕手上磨出了大量的水泡,也依然一声不吭一句喊苦喊累的抱怨也无。
这可是从申城那样的大城市出来的姑娘啊,明明小个子小身板看上去就跟个娇小姐没什么两样,可她身体里却像是蕴藏着巨大的能量,精神内核太强大了,就是聂伟这个男人都有些自愧不如。
叶青在末世吃过的苦头可不比这少,极寒来的时候,她跟着大部队去水库凿冰挖那些被冰冻的养殖淡水鱼的时候,那工作比这挖参还要艰难,还不是一样熬过来了。
看着这根品相完整的老山参,叶青一脸的爱不释手,后世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如今竟然就这么躺在她的手上,这感觉真的玄妙到不真实。
东西终于到手,聂伟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才落了地。
三人坐在洞里歇息了好一会儿,他才试探着问叶青:
“叶知青,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叶青一愣,瞬间就猜到聂伟要请她帮什么忙了,笑道:
“聂哥您这话说的就不够朋友了吧?之前我的事儿托你帮忙给我那亲戚捎东西,你可是半点都没推辞,还说顾卫东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让我以后需要你们夫妻帮忙的话只管去县里头找你们,怎么现在轮到你了,你又跟我客套上了?”
聂伟顿时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主要是叶青这边才帮他弄到了这根老山参,东西才到手里还没捂热呢,他就又要请人家帮忙,是不是有点太得寸进尺了?
但这事儿对他又确实是非常重要,他不问一句肯定是不甘心的,不管结果好或者是坏,试过了才会死心。
他是前天到了靠山屯,见到了顾卫东的姥爷苗老爷子,才知道老头因为脑出血瘫痪在床,是叶青在帮忙进行治疗,如今竟然已经慢慢在开始好转了。
这让聂伟又是震惊又是欢喜,他忍不住想起了他那个老领导,老爷子也是瘫痪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不说,身体机能也是每况愈下,前阵子家里的老山参断了后,甚至出现了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
医院方面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老领导的家属亲朋们也找过不少医生想办法救治,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只能让老人家躺在床上慢慢耗着,但这个情况能拖多长时间,谁也不清楚。
聂伟原先以为老领导那情况肯定是没得治了,而且他就一个普通人,也根本不认识什么名医大夫,所以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从老山参这方面着手,看看能不能在这个事情上帮上什么忙。
但前天晚上见过苗老爷子后,聂伟心里面却忽然生出了别的想法。
“我那个老领导的情况实在不大好,中医西医都试过了,都说很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我看你给苗家姥爷治疗的效果就挺好的,所以想问问你这边方不方便,去县里帮我给我那老领导也看一看?”
“你放心,看完之后,如果你这边也没有办法,这个事儿就到此为止,我肯定不会再来麻烦你了。”
这对叶青来说确实不算什么,本来前天在听到聂伟说要找野山参的时候,叶青其实就想问他需不需要她去帮忙出个诊看一看的。
但是一想到聂伟的那位老领导非富即贵,人家没准家里头就有专门的家庭医生,身后甚至还有一个成熟的医疗团队,她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赤脚医生说能帮忙看病,人家没准还以为她是什么江湖骗子,很可能连门都不让进就给赶出来了。
所以叶青犹豫了一阵后就没有提。
现在聂伟主动开口要求了,叶青也不拿乔,马上就点头道:
“那成,你把人参先带回去,然后去问一问你那个领导的家属,征求一下病人家属的意见,如果他们都同意我去诊治,你再来靠山屯找我。”
叶青是经历过给病人治病但是遭受到了病人家属质疑的,所以在出诊之前,必须要做的一个流程,就是的征得病人和病人家属的同意,给病人治病的大前提,是医患之间彼此信任和尊重,这是叶青行医的原则底线,也是她的自我保护手段。
聂伟见叶青同意了,很是高兴,一个劲儿地向叶青道谢,又表示这根老山参他拿回去后,明后天就会把买参的钱送过来。
这个叶青倒是并不着急,这参虽然是她发现的,但挖参的时候三人可都出了力,按理这根参三人应该都有份的,但是不管是顾卫东还是聂伟,都对叶青提议的三人均分一事表示反对,坚持认为这个老山参的所有权归叶青,卖的钱也都是叶青的。
叶青拗不过这两人,所以只能把这事儿按下不表。
三人休息了一阵,又吃了些东西补充了足够体力后,这才启程准备打道回府。
没想到才走出洞口,就在洞外面看到了两只油光滑亮的黄皮狐狸,正歪着脑袋咧着嘴高兴地看着她笑。
叶青见到这俩“狐大仙”,也挺高兴:
“是你们俩啊,不是又来偷人参果子的吧?那你们怕是要白跑一趟了,今年结的这茬果子,都已经被其他动物给摘走了,而且这根山参被我直接挖走了,以后这边都没得人参果吃了,你们得再重新去寻下一株老山参,可千万注意不要再碰上守参蛇了。”
两只狐狸看了看叶青,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低声呜呜叫了几声后,忽然那只上次被白眉蝮蛇缠得差点没了命的母狐狸凑上前来,下巴蹭啊蹭地,搭上了叶青的手掌心。
然后这母狐狸张开了嘴,蓦地从它那尖尖的狐狸嘴里面,吐出来了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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