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一堆大小黄鱼
一枚硕大的红宝石, 出现在叶青的手掌心。
红宝石外头有一个镂金的底座包裹,金子部分可能是暴露在外的时间过长,所以看上去有些隐隐发黑;
但镶嵌在内的那枚樱桃红的宝石色泽却是极为亮眼, 足足鸽子蛋大小的宝石圆润饱满, 未经过任何切割,落在叶青的手中沉甸甸的, 十分压手。
没想到这母狐狸嘴里竟然会吐出来一枚这玩意儿,叶青差点没被吓了一跳。
她立马就朝着这只狐狸看了过去, 十分震惊又不敢置信地瞪着它,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你,这东西你哪儿找来的?”
但很显然,母狐狸并不能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只是用尖尖的脑袋蹭着叶青的胳膊和手背,示意她把这颗金镶红宝石给收下。
叶青见状,立马将这枚红宝石紧紧攥在手掌心, 悄悄塞进了她身前的挎包里。
洞口蹲着两只狐狸, 而叶青又恰好认识, 顾卫东和聂伟便没有贸然上前打扰, 就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默默看着, 所以两人只能看到母狐狸亲昵地向叶青撒娇互动,却并没有看到它张嘴送叶青东西的动作。
收了这只母狐狸这么厚重的谢礼, 叶青也不能表现得太抠门,只是他们这趟带来的干粮都已经被他们仨吃完了,叶青那挎包里真的是啥也没了, 所以她只能向顾卫东求援。
“顾卫东, 给我两颗麦芽糖。”
自打上次发现了顾卫东身上随身携带麦芽糖的秘密后,叶青就再也不信这家伙不吃甜食的鬼话了, 这家伙不是不吃糖,他是只吃对他胃口的糖。
果然,叶青这边一问,顾卫东就在聂伟一脸震惊错愕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两颗用黄皮纸包装得一丝不苟的糖果。
叶青心里默默吐槽这家伙小气,让他给两颗,他竟然就真只拿两颗出来。
心里腹诽着,叶青手上动作可没有半点迟疑,把那两颗麦芽糖抓过去就撕开了包装纸。
把糖果递到两只狐狸跟前,两狐大仙多贼啊,一闻这个糖果的气味儿就知道这是好东西,立马低下头一把就将糖果给叼走了。
犒赏完这两只狐狸,叶青就没再继续耽搁,赶紧叫上后面那俩下山,再晚点回去,聂伟怕是就要赶不及回县里了。
回到屯子里,怕那么大的人参会惹人注意,趁着下午屯子里大部分人都还在地里上工,顾卫东当即就去老支书家借了二八大杠,急匆匆把聂伟给送去了镇上。
等再回来的时候,这家伙却不是空着手回来的,在自行车后座上,还绑着好几个大包裹。
等到了邹家院门口,这家伙就把铃铛摁得叮当响,见叶青没出来,干脆直接把后车座上那几个包裹都给搬进了院子里。
“按铃铛都没反应,你干嘛呢?”
进了院子后,见叶青正坐在厨房的门槛上发怔,手里还捏着个红色的东西,不知道在想什么,顾卫东觉得奇怪,忍不住问了一句。
叶青没急着回答顾卫东的问题,目光落在他怀里抱着的那几个包裹上,纳闷道:
“你拿什么回来了?”
顾卫东把包裹直接塞进厨房里:
“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有战友家里是在鲁东做古法阿胶的,还有个陕北战友是陕北的,家里头种了大枣吗?这不,那俩战友听说我想要这两个特产,就让他们家里人先寄了一些过来,你拆开看看东西行不行,要是行的话,等吃完了你记得跟我说,回头我再让他们寄。”
叶青顿时愣住了。
“不是,你还真让人寄啊,我上次跟翠兰婶说我体寒,那是哄她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顾卫东忙笑着打断了叶青的话头:
“知道知道,你那会儿其实就是嫌弃我家多出来的那套那军被跟褥子是我用过的,加上你手里头本来就不缺棉花,不想在这个东西上节省,才拿那个话搪塞我妈嘛。”
“不过你还真误会了,那军被跟褥子其实都是全新的,我身强体壮的,压根不怕冷,在部队一直都是用的旧褥子跟被子,所以每次团里面发新床品,我就都给寄回来了,但这事儿我妈不知道,她还以为我拿回来的都是我之前用过的。”
叶青顿觉尴尬,别的事儿还好说,但在这种贴身的私人物品上,她确实是有点挑剔讲究,让她盖个陌生男人用过的被子,她心里觉得怪怪的。
见叶青表情不大自在,顾卫东忙将话题又扯到了那两个大包裹上:
“晓得你有那特殊能力,身体肯定没问题,但这阿胶跟大枣都是好东西,吃了补补肯定没坏处,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回头弄这个吃的时候,给我妈还有我妹她们分上几口就成,那阿胶我妈她们没见过,就算我拿回去她们也不晓得要怎么吃。”
顾卫东都这么说了,叶青也不好再推辞,只得点头道:
“那我干脆给熬成阿胶糕吧,炒好切成片,想吃了直接拿上一块就能啃,到时候我自己留一部分,给翠兰婶还有小西小南都分点。”
当着顾卫东的面,叶青把那两个包裹给拆开。
还别说,顾卫东的这两个战友的家人都挺大方厚道。
鲁东那边寄过来的阿胶得有四五公斤,整整一大罐子。
叶青拿起一片来闻了闻,微甜中带着一股轻微的独特腥气,的的确确就是正宗的上乘老阿胶无疑。
大红枣就更不用说了,一大蛇皮袋,估摸着得有一二十斤,而且个大品相还好,一看就是从自家枣园里面挑出来的尖端货。
叶青冲着顾卫东点了点头:“确实都是好东西,平时要是我自己上药房或者是供销站去买,肯定买不到品质这么好的货。”
叶青是个经验丰富的大夫,药材这块儿眼光毒辣,连她都说好,那这个东西肯定是没得挑了。
顾卫东顿时放下心来:
“那行,东西就都交给你了,要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安排吧。”
正要往外走呢,忽然想起刚刚叶青在厨房门口发呆的事儿,顾卫东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多嘴问了一句。
聂伟不在这儿了,叶青也就没再藏着掖着,直接把那颗金镶红宝石给掏了出来,递给顾卫东看:
“中午那会儿在山洞口,那只母狐狸叼了个这玩意儿送我,我对珠宝这块儿没啥研究,感觉这东西应该是个古董,也不晓得那母狐狸是从哪儿找来这个东西的。”
见叶青摊开的手掌心赫然出现了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金镶红宝石,就是顾卫东都不由得愣住了。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把红宝石拿过来,站在窗户边光线亮堂的地方,把这枚金镶红宝石转来转去仔细打量。
看了一圈后,他就注意到红宝石外面的镶金部分,背面似乎雕刻着文字,但可能是这个镶嵌的金子材质纯度不高,时间一长就有些发黑生锈,导致背面的文字也非常模糊,只隐约看出一点点痕迹。
顾卫东忍不住挑了挑眉,看向叶青:
“这玩意儿能清洗吗?”
叶青立马点头,起身就去把她用的牙膏给拿了过来,把牙膏挤在这个红宝石的镶金底托上,拿浸湿的手帕子慢慢进行擦拭。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那些黑乎乎的锈迹就逐渐被拭去,露出了镶金底托原本的模样。
用清水冲刷了几遍后,上面的文字就更加清晰了,叶青把红宝石递给顾卫东,好奇问道:
“这里面刻着的是什么文字啊,好像不是汉语。”
顾卫东点头:“有可能是满文,我先看看,琢磨琢磨。”
叶青立马瞪大了眼睛:“你看得懂满文?”
顾卫东顿觉好笑:
“这是什么稀奇事儿吗?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在长白山,这儿本来就是满族的发祥地,靠山屯的这几家大姓,基本上都是满族姓氏汉化过来的,我家祖上原本就不姓顾,而是姓伊尔根觉罗氏,隶属于镶黄旗。”
“伍家原姓纳兰,赵家原姓爱新觉罗,这俩都来自正黄旗,我们屯子里的这三支,都是在入关后统一改成汉姓的。”
叶青瞬间感觉她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她来靠山屯也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了,这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屯子里三百来户人家,竟然超九成祖上都是满族。
不过这倒是让叶青解开了一个困惑她有一段时间了的疑问,那就是为什么顾家爷爷留下来的传家宝,会是一枚顶级的羊脂玉佩了。
如果顾家祖上是满族旗人,还曾有人在京里面做过官的话,那会有个羊脂玉佩传下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你快看看这个玩意儿上面刻是啥!”
知道顾卫东会满文,叶青顿时好奇心大起,着急让顾卫东给她翻译。
但很可惜的是,顾卫东照着戒指上的文字研究了半天后,抬起头来对叶青耸了耸肩:
“这个文字看着像满文,但好像不是。”
叶青表情顿时狐疑:“你该不会是满文专业修炼不到家,不认识这些字,故意蒙我的吧?”
顾卫东哭笑不得:“这我还能蒙你,你要是不信,你就把这个玩意儿背面这些字给拓下来,找屯子里上年纪的老人去辨认,那些老人的满文水平肯定比我的还要好,你看他们认识不认识!”
叶青看顾卫东语气笃定,不像是在忽悠她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泄气。
她忍不住嘀咕:
“也不知道那狐大仙,是从哪儿扒拉出这玩意儿的,该不会是把谁家破四旧之前藏起来的传家宝给翻出来吧?”
顾卫东把玩着手里这颗红宝石,摇了摇头否认了她的这个猜测:
“应该不会,这玩意儿一看就价值不菲,如果真是屯子里谁家的传家宝,肯定像我家那玉佩一样去革委会报备了,就算不报备,把东西藏起来的时候也会专门做好保护措施,不会让它随便暴露在外面生锈。”
“我倒是觉得,这东西有点像是从什么首饰或者是摆件上面抠下来的,可能仅仅只是那个古董上的某一个装饰部位。”
这个观点一提,叶青蓦地就想到了之前那只公狐狸给她来送人参籽的事儿。
那人参籽也是红的,格外绯红艳丽,这红宝石跟人参籽的颜色相近,所以那对狐大仙,该不会是有异物收集癖,就爱这类红彤彤漂亮又惹眼的东西吧?
这也不是不可能,要真是这样的话,这只红宝石,就肯定是那对狐狸从某个物件上用牙齿或者是利爪直接扒拉出来的。
鬼使神差的,叶青脑子里灵光一闪,她猛的一下就抬起头来,跟顾卫东的眼神对上。
顾卫东那边也正好想到了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山上藏着古墓?!”
很好,两人的脑回路直接对上了!
狐大仙这玩意儿之所以被称之为狐大仙,不光是因为它的笑声诡异通晓人性,还因为这玩意儿身上披着很多标签,其中有一条,就是墓穴守护者。
是的,很多传闻逸事里,都会有狐狸出现在墓穴附近的情节,导致以前很多迷信的说法,将狐狸跟精鬼妖怪扯上了联系。
但其实,狐狸之所以会出现在墓穴附近,是因为这玩意儿最喜欢在坟墓边刨洞挖坑,然后睡到墓穴里面。
因为墓穴底下的土壤经过夯实后,会十分稳固,可以为狐狸提供相对安全且隐秘的栖息之所。
另外山中墓穴通常都选在植被茂密且风水较好的场所,四周往往有丰富的猎物资源,各种飞鸟鱼虫出没,甚至还会有后人进山扫墓供奉祭品,这些东西能给狐狸提供足够多的食物来源。
根据狐狸的生活习性,再结合面前的这枚镶金红宝石,两人合理怀疑,那对黄皮狐狸,很可能是刨洞的时候将某个坟冢给挖穿了,进入到了墓穴内部,然后发现里面的某个陪葬品上这颗红宝石漂亮,就硬生生把这玩意儿给刨了下来。
哪怕顾卫东和叶青两人对考古和文物一窍不通,但眼前这颗红宝石的品质却是普通人用肉眼都能看得见的。
这么晶莹剔透还块头巨大的红宝石,一看就知道是不可多得的高级珍宝,以前绝对是非皇室达官贵人莫属,能舍得把这么昂贵的宝石作为随葬品葬入墓坑,足以说明这个墓穴的主人身份来历非同一般。
也就是说,这个山里藏着的古墓,很可能还是个王孙贵族墓!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叶青就不由得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她倒不是为这后山出现了古墓而吃惊,主要是想到她刚刚把个死人用的东西在手里面把玩了那么长时间而膈应。
这玩意儿如果是从耳室里拿出来的随葬物件那还好说,这要是在主墓室甚至是棺椁里面抠出来的——
叶青瞬间头皮炸裂,越想表情越是僵硬,刚刚还对这颗红宝石爱不释手很是喜欢的,这会儿却恨不得马上洗手八百遍,赶紧把这颗石头退还回去才好!
“这山里有古墓的事儿,你知道吗?”
叶青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边着急地舀了一盆水,拿着香皂赶紧洗手,一边好奇问顾卫东。
顾卫东这会儿正皱着眉在脑子里不停思索,显然也是在回忆他后面那十八年的记忆里是否有过这方面的相关信息呢。
不过想了半天,他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
“长白山各种传说很多,不只是流传里面有古墓存在,还有什么帝王龙脉,朱元璋藏的宝藏之类的,反正乱七八糟的传说很多,但很多都是杜撰的没有科学根据也没有史料记载的东西。”
“反正到我重生回来之前,在这个山脚生活了四十年,也没见这片山头哪个地儿被发现过古墓。”
那这颗镶金红宝石总是实实在在真的存在的吧?东西都在她手里了,难道还能是她杜撰的不成?
叶青很是无奈,忍不住问顾卫东: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这玩意儿是不是得赶紧还回去啊?或者直接上缴,让文物局那边来进行处理?”
虽然迷信要不得,但叶青对这个事儿还是忌讳的,一想到墓主人要是发现自己的东西不见了,可能晚上会下山来找,叶青就有点心里犯怵。
叶青那紧张兮兮噤若寒蝉的模样,倒是看得顾卫东很是好笑。
大晚上都能在山里头四处乱窜,看到黑熊棕熊狼群这些野兽都能泰然自若毫无惧意,抓劫匪打敌特更是一往无前从不见半分退缩,他还以为这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呢。
没想到这姑娘敢跟实实在在的恶徒搏斗,却怕一个莫须有的鬼魂,这反差着实是出乎了顾卫东的预料,也很不能理解。
但叶青提的这个事儿也确实是个问题。
总得弄清楚这个红宝石的来历出处,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当成没事儿发生过。
如果这个红宝石不是从墓里面找到的,那自然好说。
但要真是从古墓里出来的,这个古墓被狐狸洞给挖穿了,等于就是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里面那些随葬品,怕是很快就会被氧化侵蚀,被毁得不剩下什么东西了。
可现在局势紧张,受大环境影响,地方政策都是在喊着破旧立新,废除封建糟粕,所以哪怕文物局还存在,但其实对文物这一块儿并不算多友好。
再加上现在才七十年代初,在文物考古挖掘上,技术手段也相对较为落后,很多古墓在开启后,里面的东西根本没能得到妥善保护,导致大量的文物损毁,造成的这些损失大部分还是不可逆的,后期根本无法修复。
所以顾卫东觉得,这个时候把消息上报给文物局,恐怕也不是什么明智决定。
他在沉思了一会儿后,才斟酌着问叶青:
“要不,明天咱们再进山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两只狐狸,让它们给咱带带路,如果能找到这个墓穴还有那个狐狸洞,咱们就把这东西还回去,再把那狐狸洞给堵上,至于上报文物局这事儿,等过些年政策松动之后咱们视情况再说,你看怎么样?”
叶青想了想,觉得似乎也找不出更妥当的办法了。
只能点了点头先就这么着了。
但这颗红宝石她是坚决不肯再收回去了,她忍不住双手合十,朝着顾卫东告饶乞求,总之就一个意思,在没弄清楚这颗红宝石的来历之前,她是不敢拿的,务必请顾卫东同志代为保管。
“您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人民解放军战士的信仰的党和人民,有您身上这浩然正气在,绝对能镇得住一切牛鬼蛇神,所以这个东西还是放你那儿吧!”
为了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顾卫东,叶青甚至把之前顾卫东说过的唯物主义理论都给搬出来了。
顾卫东嘴角抽了抽,到底是没再说啥,顺手就把这枚红宝石给揣进了兜里。
隔天两人果然一大早又进了山,只可惜两人计划得很好,但事实上整个长白山丛林这么辽阔,动物的活动范围太大,偶遇上也就罢了,真要是存心去找,却宛若大海捞针。
叶青把之前遇到那两只黄皮狐狸的几个地方找了个遍,并且还在山里面烤起了红薯,试图用这个红薯的气味把那两只狐狸给引出来。
但却是事与愿违,两只黄皮狐狸没给引诱上钩,倒是把上回他们遇到过的那只金钱豹给招来了。
大豹猫应该是就在附近的树上休息,闻着烤红薯的香气,迈着优雅的猫步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两人,等叶青和顾卫东察觉到不对,一回过头就跟那只金钱豹给对了个正着,两者之间甚至距离不过两米。
两人顿时吓了一大跳,顾卫东反应极其迅速,拉着叶青就从地上窜起,连拖带拽最后差不多是把叶青直接给提溜起来了,三两下的功夫就蹿进了林子里。
那豹子倒也没追上来,只在两人刚刚烤红薯的地方趴下来,小心翼翼地扒拉着那堆熄灭得差不多的柴火,试图将里头透着奇异诱人香味儿的烤红薯给扒拉出来。
可惜火堆虽然灭了,但里面的炭还在着,这豹子把毛茸茸的肉垫伸过去,立马被烫得连连缩回了jiojio。
没能把炜着的喷香红薯给弄出来,这家伙焦急地围着火堆打转,同时龇牙炸毛时不时低沉怒吼着,对试图靠近的其他那些小动物发出警告,俨然已经把这个火堆还有里头的红薯都划入了它的地盘,当场宣示主权,绝对不容许其他生物来染指。
顾卫东和叶青是在跑远了之后,发现那只金钱豹没有追上来,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两人悄悄掉头回去,默默观察了一下那只金钱豹的表现后,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没再继续靠近,而是折返离开了这片林子。
引诱狐大仙失败,两人又在林子里转悠了大半天,直到天都快黑了才不得不下山离开。
“既然找不着,那就只能下次等进山再遇到那两只狐狸以后再说了。”
他们俩已经尽力,但这事儿没法强求,只能暂时先搁置到一边,但那枚红宝石,叶青是肯定不敢放在自己屋里头了。
顾卫东没辙,只能当着叶青的面,把东西收进自己那个卧室的箱子里,用手帕包裹好了塞在他那堆压箱底的军装底下,给那箱子锁上锁头,然后想也没想的,就把锁头上的钥匙塞给了叶青。
“你自己说的,邪不胜正,军装压着呢,脏东西绝对不敢越雷池一步。钥匙你自己收着,回头要是我回了部队,你又准备带着这块宝石进山的话,就自己上我这屋里来取。”
叶青没多想,点了点头就老老实实把钥匙给揣进了自己的挎包。
反正只要别让她拿这颗红宝石,其他都好说。
进山找完狐狸回来的隔天,聂伟就又跑来靠山屯了。
背着个脏兮兮的麻布袋,袋子里面装着一袋糠麸,头上身上都沾了不少糠屑,但他却浑不在意,到了屯子里就紧张兮兮地径直朝着顾家屋里头钻。
一看到这家伙的这身灰扑扑的农民装扮,顾卫东顿时会意,三两步蹿到隔壁去叫叶青。
等叶青到了隔壁,顾卫东已经把那俩弟妹都给使唤出去了,还让在家养胎的顾卫西帮忙去院子里望风,一切准备工作到位之后,这才把聂伟和叶青两人拉进了东厢房。
然后聂伟就蹲下身来,从他那装着糠麸的蛇皮袋里面掏啊掏,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里头掏出来了好几根金灿灿都快要闪瞎人眼的金条。
一把又一把,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掏了多少次,不一会儿功夫,大大小小的一大摞金条就被堆在了炕上。
这些金条应该是按照以前的老式模具铸造,以十六两为单位计算,大的单根重量估计有十两,小的为一两,摆在炕上就跟个小山堆差不多,看起来场面相当壮观。
叶青感觉她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这可是金条啊,即便是在秩序紊乱的末世,她都没见过这么多金条。
不论什么时候,黄金都属于硬通货,这一堆黄金,就算是在末世都能兑换不少物资,在七十年代就更不用说了,肯定是值不老少的钱。
哪怕叶青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她那根老山参卖给聂伟肯定不会吃亏,但这会儿直面这堆黄金造成的巨大冲击,她一时间也受到了不小的刺激,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和反应来应对了。
全掏完了,聂伟就将黄金为叶青跟前推了推,这才解释道:
“老山参已经送去我那个老领导家里了,本来我是打算自掏腰包的,但老领导的家人坚决不肯白要我的东西,说是我能帮忙找到这么好的人参,他们就已经承了我的情,但是买参的钱,他们要自己掏。”
“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大几千的现金也不是说凑就能凑出来的,所以他们就拿了这玩意儿来抵药材钱了。”
说到这儿,他的表情还有点兴奋,
“一共40根小黄鱼,6根大黄鱼,全部都在这儿了,重量我都提前称过了,加起来有六斤二两半,足金足量,金条都是真的!”
叶青木然地点了点头。
眼下正是特殊时期,政策上对黄金白银实行高度管制,市面上是禁止流通的,所以很多人家虽然都藏着这类财物,但真正敢拿出来交易的却极少,都怕背上“投机倒把”的罪名。
没想到这个聂伟的领导家胆子这么大,这么一大堆黄金说拿就给拿出来了。
怕叶青不敢收这些东西,聂伟又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补充说明道:
“没办法,老爷子的情况又变严重了,你那根老山参出现得太及时,就跟救命稻草差不多,他们生怕夜长梦多,只想尽快把东西拿下,别的暂且顾不上了。”
“而且,比起这些金条,几千块的大团结反而更打眼,毕竟谁家也不可能藏着这么多现金,不管是上银行去取,还是发动身边的亲戚朋友来凑,这么多钱都很容易引人注意。”
这话叶青倒是认同。
这些金条分量重体积小,带在身上确实不起眼,但如果换算成现金就不一样了。
毕竟现在的钞票,最大面值是10块的大团结,一下子要取大几千上万的现钞,银行那边说不定都得仔细盘问,而且带身上鼓鼓囊囊的,谁不提心吊胆?
聂伟还怕叶青不高兴,又挠着头尴尬解释道:
“也是我不清楚行情,我之前只知道上百年份的老山参医院药房能卖上千块,就以为你那个三百年的老山参就是按那个价格翻个三倍就差不多了,所以之前夸下海口,说肯定不差钱。”
“结果我昨儿个把你那根山参带去老领导家,人家一看了那参,就说起码价值上万了,我这才晓得我这差点就闹出大笑话来了。”
“也得亏是那老领导爱人坚持要付钱,不然就我那点家底,全掏空了都不够,怕是还得给你写欠条。”
“我都去黑市上找人打听过了,现在外面金子能卖四五块钱一克,这一堆大小黄鱼,真要换算成现钱的话,起码能价值一万三四了,肯定比直接给钞票划算。”
“不过如果叶知青你实在害怕,不敢收这玩意儿的话,那我就想办法去把这些金条偷偷处理掉,回头换成现金了再给你送来,但这个事儿会有点麻烦,可能需要稍微等上一段时间。”
这时候普通人大多胆子小怕惹事儿,这么多黄金拿在手里就跟定时炸/弹差不多,万一被人发现了,那绝对是灭顶的灾难,所以一般没人敢接手。
但叶青又不傻,现成的发财机会都送到自己眼跟前了,她要是还能推出去,那她活该当一辈子穷光蛋。
黄金交易管控也就这几年,等改开政策一来,大环境放开,经济形势就会一路向好,甚至直接跟世界接轨。
到那个时候,黄金价格会一路飙升,七十年代才几块十几块钱就能买得到的黄金,到八九十年代,能直接涨到两三百块一克,这里头有多大的暴利差价,叶青还不至于算不明白。
“不用那么麻烦了,就这个吧!这个金条就挺好的!”
叶青赶紧拒绝了聂伟那个要把这批黄金偷偷处理掉的提议,又自己上手把这些金条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就让顾卫东帮忙找了块布,把这些金条都装进布兜里打包好。
聂伟这才又说起了之前他请求叶青上老领导那边帮忙诊治的事儿。
“你这边的情况我也已经给老领导他家爱人跟儿子说了,他们说再考虑几天,如果老爷子实在情况不好,那边的医生团队再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来的话,再来请你去试一试。”
叶青顿时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还是她太年轻了,资历尚浅,所以人家并不是太信任她,不到最后一刻,他们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她这么个下乡知青身上的,除非病人实在没救了,他们才会死马当活马医,让她去做一次尝试。
这是病人家属的选择,叶青肯定不能强求,而且她和聂伟的这个老领导一家素昧平生,人家不信任她,她也犯不着去上赶着,所以听了聂伟这话,她就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等聂伟一走,顾卫东才皱着眉发表他对这些金条的看法:
“这些东西你不能藏在家里,你那儿还收留了刘家那个小儿媳妇,况且如今你在屯子里引人注目,以后你家这个院子里人来人往的,进出的人员绝对不会少,藏这么多金子在家里不安全。”
叶青当然不可能把这些东西藏在家里,那不是平白给自己招祸嘛,但在聂伟拿出这批金条的时候,对于这些金条应该藏哪儿,她心里头就已经有了主意,所以她倒是也没紧张惶恐。
“需要我帮忙吗?”顾卫东问道。
叶青笑着摇头,神秘兮兮道:
“不用,这点小事儿我自己能搞定!”
顾卫东还真有点好奇,不知道叶青准备把这玩意儿藏哪儿。
奈何叶青故意卖关子,并不打算把她藏金子的地点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只嘿嘿笑着,表情狡黠又傲娇:
“别问,问就是山人自有妙计!”
当天晚上,叶青就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抱着那一包金条出门了。
确定身后没人跟着后,她径直钻进了后面林子里,七拐八绕地进了山,最后找到了上回那个被她掏过的社牛松鼠哥的老樟树。
那老樟树长得很茂盛,但底下那个树洞却是空空如也。
可能是上次被顾卫南掏过一回松子,意识到这个地方的仓库已经暴露在外面,不安全了,所以再没有松鼠往这个树洞里面藏东西。
叶青这次过来,就是准备把金条藏在这个现成的树洞底下。
不过在把那一袋金条给塞进树洞里面后,她稍微施加了一点“魔法”,利用异能给这棵老樟树治疗了一下,让那个树洞底下的树根直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闭合,直到将她塞进去的整包金条尽数裹入树根内部,从外面看不出来有任何痕迹后才作罢。
除非这棵树被人砍伐了,再把底下的树根尽数挖掘出来,否则她藏起来的这些金条,天王老子来了都发现不了!
一根老山参换了这么大一笔钱,这才是真正的发大财了,想到等将来金价飞升后,她说不定能用这些金条换上一大笔钱,叶青的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心情好到飞起。
甚至就连生产队这边要去公社那边交公粮,伍永兵来请她去压阵的时候,她都没有拒绝。
可能是上次交稻子的经历,让伍永兵他们吃到了有熟人走后门的甜头,所以这回这帮生产队干部学聪明了,知道叶青认识粮站那边的人,干脆直接让叶青带队,去粮站那边刷脸办事。
还别说,上次就是叶青在粮站那边给秦大姐还有她那两个朋友做了针灸还开了药方子。
可能是这半个月的治疗效果不错,这次叶青带着靠山屯生产大队的公粮队伍去到粮站,秦大姐还真就在粮站那边等着了。
不仅如此,因为她的强烈安利,粮站这边好几个女性收购员都动心了,全扎堆等在站里头,就指望叶青帮忙给她们诊断一下呢。
因为有事相求,这些收购员们对待靠山屯生产大队的态度都截然不同,对待其他生产大队那是各种呵斥不耐烦,稍微有点数据不达标,就直接卡住粮食表示不合格,但轮到靠山屯这儿,那些眼高于顶的收购员却是和颜悦色一路绿灯,很快就通过验收并拿到了批条。
一同来送粮的靠山屯村民们都高兴坏了,这回他们生产大队绝对是第一批完成公粮上缴的,可以马上去公社申请放电影了!
于是,等叶青这边还在帮秦大姐那些同事们摸脉问诊的时候,老支书就已经拿着那张粮站的盖章批条,骑着二八大杠着急忙慌往公社那边赶了,务必得用最快的速度,把大家盼了一整年的放映员给请来!
第82章 五好知青
公社那边办事还是挺效率的, 老支书才把批条递上去,隔天下午,县里的放映员就带着他的那套电影放映装备下乡来了。
为了表示重视, 伍永兵亲自套着牛车去公社接的人, 来了屯子里后,先好吃好喝地招待一顿再说。
这时候就是这样, 八大员在哪儿地位都高,尤其是放映员下乡, 那在屯子里受到的都是贵宾级待遇。
因为只有放映员在屯子里吃得满意了,放映电影的时候他才会痛痛快快不闹幺蛾子,不然人家能卡带跳盘机器故障等等玩出无数种花样来,总有一种理由能让你们不能痛痛快快把一场电影看完。
不过, 不知道的这次公社这边催得急,放映员着急下来放电影时间准备不足,还是靠山屯比较倒霉, 总之, 前面所有的招待流程都没问题, 但等放映员把机器弄到晒谷场架起来, 露天幕布都拉开了, 却发现放映机居然出问题了。
没错,是真的放映机出了问题, 影盘卡上去竟然不能转了!
这时候晒谷场已经燃气了好几堆柴火,烧得整个场子都暖烘烘的,靠山屯的村民都已经自带板凳排排坐得笔直, 平日里总是上蹿下跳到处撒野的毛孩子们, 这回也是一个比一个安静老实,甚至就连附近其他屯子提前得到消息跑来赶场的社员都已经到了, 所有人翘首以盼,就等着电影开播。
谁知道这个时候机器居然出故障了!
老支书和伍大队长还以为这个放映员是在故意拿乔使绊子,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向生产队索要好处,毕竟这个放映员一直就是这个德行,几乎年年都会利用职务便利吃拿卡要。
两位老干部对此恨得是牙根痒痒,偏偏又拿这个放映员一点辙都没有,于是两个干部私底下偷偷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咬咬牙出点血,回头在屯子里抓两只老母鸡送给这个放映员作为额外的报酬。
但让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将送老母鸡的事儿向放映员许诺呢,那个放映员自己先慌了。
在发现机器竟然出了故障后,这个放映员的脸都白了,额头瞬间直冒冷汗,一边修着机器就一边紧张地看手表,甚至目光还时不时地朝着周围的人群偷瞄,表情看起来极危慌乱,竟是比伍永兵和老支书还要着急。
伍永兵和老支书顿觉奇怪,还没搞明白这个放映员是怎么回事呢,等在晒谷场的这帮村民们就率先发现不对劲儿了。
因为他们这边在等着放电影呢,那个放映员竟然把刚架上去的放映机又给拆了,这是几个意思?
这下晒谷场顿时就炸开了锅,不管是本屯子的还是外头来的社员,都集体不乐意了。
“啥意思?不是来给咱们放电影的吗?这还没开始呢,怎么就又把机器给拆了?”
“这也太慢了吧?没这么吊人胃口的!下乡来之前机器没检修吗?让我们在这晒谷场等了这么久了,磨磨唧唧的半天不开机,再不放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就是,公社那边到底是怎么搞的,今年咱们屯子可是第一个交上公粮的,结果就让我们坐这儿干等一晚上啊?到底还能不能行了?”
一群村民们开始骂骂咧咧,气得直接就从马扎板凳上站了起来,大有一副再不放电影就要跟这个放映员干架的阵仗,一时间晒谷场上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可能要发生冲突。
那个放映员急得都快要哭了。
作为县文化站宣传科的放映员,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下乡给农民同志放电影,而青山镇这边,根据时间安排,基本上都需要安排在秋收后。
这段时间乡下秋收,也没哪个村顾得上来找他放映电影,所以他已经在文化站吊儿郎当地磨洋工了一个来月了。
本来以为还能再歇几天,他都计划好了要叫上他对象去公园划船了,谁知道昨天下午工作就来了,底下红旗公社递交了放映申请。
不过这个放映员也没着急,红旗公社他知道,整个公社有七八个生产大队呢,下乡放映工作一旦开始,没个一星期根本回不来。
所以他就想着先拖延两天,带对象出去玩过之后再说。
结果隔天一大早的,他才准备要翘班偷偷开溜呢,就被站长给叫了过去。
那位站长也不知道是从谁那儿提前得到了通知,告诉他晚上县里面可能会有领导要到青山镇靠山屯去搞视察,正好他们这边接到了去靠山屯的申请,所以站长让他马上收拾东西就走,务必要在下午赶到靠山屯,并做好今晚上的电影放映工作!
临走前,那位站长再三叮嘱他,一定不能在领导面前掉链子,务必要把这个放映工作做到最好,多给他长点脸。
放映员得了这个通知,哪里还敢耽搁,二话没说收拾吃饭的家伙就走。
虽然站长没具体说要下去搞视察的领导是谁,但能让站长这么重视,还如此郑重地强调,说明这个领导来头不小。
而且大晚上的跑下乡视察,这个行程和时间安排听着就很奇怪,这位放映员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立马就推测出这次这个视察工作可能不一般。
这可是大事情,毕竟平时他的工作面对的都是乡下的那些泥腿子,根本不会有见到除文化站站长外其他领导的机会,但如果这一次他能趁机在领导面前露个脸,让领导看到了他工作上的艰苦努力一丝不苟,没准就能引起领导的重视,甚至迎来他的事业转机。
这么一想,这位放映员就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才能在领导面前长脸,哪儿还还顾得上谈对象的事儿啊?
甚至就连下到靠山屯了,他都紧着皮半点不敢懈怠,在被村干部们拉着招待晚饭的时候,他也是速战速决半分不敢拖延,吃完饭立马就往晒谷场跑。
可他哪里想得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这回倒是想认认真真放电影,不打算像以前那么整幺蛾子了,结果关键时刻竟然掉了链子,临开机了放映机居然罢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这边的放映工作刚出问题,屯子里就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了一拨人,其中那个低眉顺眼走在最后面充当背景板的,不是他们文化站站长是谁?
能让他们站长如此恭敬小心地陪着笑脸作配,这帮人是谁还用猜吗?
那放映员根本没想到这帮视察领导下来得这么快,一时间脑子嗡地一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整个人慌了手脚,连下一步要干嘛都忘了。
这时候靠山屯生产队的那些干部们,注意力都落在了放映员身后拆下来的那台机器上,根本没人去关注其他的事儿。
而屯子里的其他村民,对屯子里来了一帮陌生人完全见怪不怪。
因为这都是红旗公社的老传统了,只要放映员下乡来放电影,周围那些屯子里得到消息的社员,都会专门跑来赶场看电影,基本上放映员的放映工作到了哪儿他们晚上就追到哪儿。
所以靠山屯的晒谷场,这会儿外来村民可不老少,忽然又来了一拨人,本屯子的人压根就没有在意。
老支书和伍永兵一看村里人都在骂骂咧咧,而那个放映员把机器拆下来后就不动了,顿时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里面就挤开人群来到了放映员跟前,着急问道:
“出什么问题了同志?”
放映员这会儿心跳加速六神无主,完全没想到他干放映工作这么多年,竟然会在领导面前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关键是他这会儿越是着急,就越是排查不出机器故障的具体原因,等看到文化站站长黑着一张脸站在人群里默默盯着他后,脑子更是当场乱成了一锅粥。
这时候,顾卫东和叶青才姗姗来迟。
顾卫东是对露天电影没啥兴趣,毕竟这玩意儿到他重生回来那会儿,就基本上已经淘汰了。
九十年代初,彩电就已经普及到很多城镇甚至农村家庭,各种电视类节目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头,影碟更是大街小巷到处都有卖,大部分人要看电影,都是走进电影院,追着看露天黑白电影的已经非常少见了。
至于叶青,她倒是对这个露天电影有些好奇,毕竟在她生活的年代,是真没瞧见过这种老式的看电影方式,所以她觉得很新鲜,想要体验一下。
但她下午沉浸在《立秋》的创作中无法自拔,一梳理起稿子来就根本忘记了时间,甚至连晚饭都是稀里糊涂扒拉了几口完事儿。
等吃完饭,又把手头的稿子删改了好几遍,这才满意地伸了个懒腰,结束了今天的创作。
没想到这一抬头,就发现外头天都黑了,又听见外头顾卫东在问她去不去晒谷场看电影,她这才回过神,急匆匆拎着小板凳就往外跑。
原本以为这么晚到晒谷场,肯定是赶不上电影开场了,哪里料到等到了地方,却发现原本应该秩序井然的晒谷场这会儿乱得就跟菜市场差不多,村民们盼了一整年的露天电影,竟然还没有开场。
提前跑到晒谷场来帮忙占位置的顾卫南和孟嘉两人,这会儿也在人群里凑热闹,看到叶青和顾卫东来了,忙冲着两人招手。
“怎么回事?”
眼见着周围不少村民已经拎着板凳准备要打道回府,叶青觉得奇怪,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一提起这个顾卫南也是一肚子火气:
“这个放映员也太不靠谱了,上咱们这儿来放电影,结果带来的机器竟然是坏的,本来放映机都架上去了,又给拆下来了,现在临时在那儿搞维修呢,看那情况,一时半会儿估计是修不好了,估计今晚上咱们屯子看电影这事儿怕是要黄!”
这倒是让叶青和顾卫东两人齐齐愣住了。
眼见着村里人脸色都是气愤和失望,而那个放映员却是手忙脚乱看起来完全不得章法的样子,顾卫东顿时不由得皱紧了眉。
想了想,他对三人道:“你们先在旁边玩会儿,我去看看能不能帮忙搭把手。”
这么说着,顾卫东就挤开人群往放映员那边走去。
顾卫南顿时极为吃惊和好奇:“我哥还会修放映机?”
叶青也有些意外。
不过她猛地就想起之前顾卫东画那个沙、漠之/鹰的图纸时那种信守捏来的状态,看他对里面的各种构造跟原理都能头头是道的模样,应该是在重生前就对枪械那块儿私底下做过不少功课。
从部队退役十八年,还能凭着一腔热诚去研究和琢磨枪械,那这家伙自学或者进修过机械维修,好像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有顾卫东出马,叶青倒是对他挺有信心的,这家伙也是没把握的事儿绝对不擅自逞能的主,他能说出搭把手这话,肯定就是对修理放映机这块儿有很大把握。
果然,顾卫东那边凑上去后,没多久就接过了放映员手头的修理工作,快速开始排查整个设备的故障情况。
见他只盯着那个设备略研究了一下后就能熟练上手,叶青就知道今天这个露天电影放映的事儿应该问题不大了。
正巧这个时候,有不少毛孩子看到叶青来了晒谷场后,都急切地凑了上来。
这段时间凭借着叶黎明跟叶曙光两个小家伙,叶青在屯子里可是没少收割小粉丝,满靠山屯的毛孩子,如今都自发成了她的小弟。
因为声望直线上升,她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给这些孩子们做启蒙教育,只要是得闲的时候,就会给这帮毛孩子们讲故事,上下五千年,语文数学历史地理科技思德,基本上她想到什么就讲什么。
这个时代的精神世界是极为匮乏的,平日里靠山屯的村民们最大的娱乐爱好,就是八卦闲聊一下本屯子或者是周边谁家的那点家长里短,什么妯娌争斗婆媳关系,但这些东西翻来覆去基本上内容都差不多,总之生活是非常枯燥单调的。
大人们尚且如此,孩子们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满屯子疯跑着招猫逗狗,他们并没有别的玩乐项目,时间长了,孩子们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于是,叶青这位女知青,就成了屯子里的一股泥石流,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总能有各种各样的趣事儿。
从钓鱼烧烤到摘野果子熬果酱,再到撸狼和听她讲那些奇怪又新颖故事,孩子们的精神世界好像一下子变得充实起来了,原本鸡飞狗跳的日常,逐渐被叶青的大乱炖课堂给取代。
即便叶青时不时就要给这帮毛孩子们挖坑,给他们留各种各样的作业,让他们背诵乱七八糟的古诗词和数学口诀,甚至偶尔还会搞抽查他们的学习进度,也依然不能阻止这帮小家伙们向着叶青靠近。
并且这个群体还在逐步发展壮大,孩子们的年龄也从一开始的几岁的稚童,慢慢地发展到连一些上初中的小孩甚至连大人都时不时会凑上来听上几耳朵的趋势。
就像这会儿,叶青才刚在晒谷场露面呢,一帮毛孩子就都齐刷刷地围了过来,大家伙儿叽叽喳喳的,甚至都不关心露天电影今天还能不能放了,就只好奇一件事。
“知青姐姐,智慧家族他们后面从海上脱险了吗?”
“遇到龙卷风了怎么可能跑得掉?一下子就被卷到天上去啦!他们的船都得被撕成碎片!”
“那虎仔和胖熊会不会死,还有鲁皮猴跟美美怎么办?”
“讲讲吧,知青姐姐,你快给我们再讲讲吧,求求你了!”
孩子们脸上都露出了紧张又害怕的神色,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叶青,既期待听到下面的剧情,又害怕故事里面的几个主人翁真的会遇险出事。
叶青:感觉看到了她当年追网络小说遇上作者断章断到关键处,急得上蹿下跳恨不得一天催更八百遍时的精神状态!
怪不得那些作者都喜欢卡点断章呢,原来看到自己的书粉为了后面的剧情发疯,心情居然有点暗爽!
是的,这段时间叶青没事的时候就会给孩子们讲故事打发时间,结果鬼使神差的,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既然她要给孩子们讲故事,还要囊括古今包罗百科,天文地理科学生物各种常识都想要掺杂进去,那她为什么不直接编成一个系列故事?
就像古早动画片《海尔兄弟》《虹猫蓝兔三千问》那样,在主人翁的一次次冒险中,将知识融入到每一个故事里面去。
这样的呈现方式,可能更形象生动也更便于孩子们理解,同时故事的趣味性也更引人入胜,让孩子们能把这些知识点记得更牢固。
这个念头一起,叶青就克制不住要去实践一番。
也许是这段时间《立秋》这篇小说的进展还挺顺利,叶青在创作这个事情上开始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
于是她开始尝试给孩子们编纂这个特殊的儿童系列故事汇《智慧家族历险记》。
按照她的大纲设想,基本上每一个故事就是一个单元,而每一个单元里面,都会涉及到各种各样的地理、人文、历史、科学等知识点。
不过现在还是特殊时期,她的这个故事还得结合当下的大环境,不能太过脱离实际,因此在编故事的时候还是需要不少巧思的,所以几天过去,她这个儿童系列故事,也才刚写完第一个单元。
由于不确定这个时代的孩子们到底能不能接受这种故事形式,今天白天叶青就趁着孩子们到她家院子里撸狼的时候,试着把她写的这个故事讲给孩子们听,想提前测试一下看看孩子们是个什么反应。
结果叶青讲到智慧家族几个主角在出海游玩时,在海上遭遇龙卷风后便戛然而止,惹得一帮孩子抓心挠肝,都想知道后续的剧情发展情况。
这不,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她这身边就被毛孩子给围得水泄不通,大有她要是不把剩下的故事讲完就不让她走的架势。
叶青没辙,只能带着这帮熊孩子们在晒谷场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就顺着白天她才讲完的海上历险剧情继续往前推进。
她这边一坐下,孩子们立马就都自动围拢了过来,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的下首,对于周遭的吵闹嘈杂充耳不闻,只竖着耳朵听叶青讲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不说,一双双充满稚气的眼睛更是亮得惊人。
叶青这边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海上的惊险刺激场面,把孩子们吓得一惊一乍,沉浸在故事情节中无法自拔。
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本来打算搬着小板凳小马扎打道回府的村民,竟然又偷偷地又将板凳给放了下来,并默默朝着孩子们靠近了几分,也都开始加入到听故事的行列中来。
慢慢地,这个包围圈越来越大,骂骂咧咧的村民都停下了争吵,整个晒谷场逐渐趋于安静。
空旷的场地里,除了修放映机的位置隐隐传来轻微的敲击声外,只能听到叶青那抑扬顿挫的清脆嗓音,正在将一个奇妙又刺激的儿童历险世界徐徐展开。
在晒谷场的外围,七八位县里和省城的领导看到晒谷场上的情况后,表情都十分尴尬。
其中数县文化站的那位站长最为难堪,他一面在心里把那个放映员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一面还得给正中间的领导不停道歉,表示是他管束上有问题,才会让他手底下的放映员做事不严谨,造成这么严重的放映失误,等回去后,他和这位放映员都会诚恳深刻地做检讨巴拉巴拉。
只可惜,正中间的那位大领导根本没注意听他在说啥,老爷子全部的关注力,都落在人群中沉浸式讲故事的叶青身上。
如果叶青这时候抬起头来朝着这边看上一眼,一定能一眼就认得出来这人是谁。
“领导,咱们是去叫一下叶知青还是——”田秘书低声询问。
杨老抬起手来制止了田秘书的动作,就默默站在人群中充当一个普通听众,饶有兴致地听着这个一波三折引人入胜的童趣故事。
这一站,就站了足足大半个小时。
直到那边顾卫东把放映机修好,设备终于正常运转,并且能在大幕布上投射出影像来,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叶青的儿童故事汇也在这个时候讲完了第一个单元,她手里的存稿到这儿就宣布告罄了,后续的故事还只有一个故事线和大纲,非要让她继续的话,那她就只能现场编了。
见电影总算能正常放映了,叶青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赶紧丢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就把这帮孩子给打发了,然后她忍不住朝着顾卫东那边看去,冲着他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杨老则偏头笑看向一旁的杭廷芳:
“看样子我之前的担心有点多余啊,这小丫头在这儿都快要玩出花儿来了,不光跟当地村民打成一片,把她的村医事业搞得风生水起,连这个屯子里的皮孩子都被她给收服了,我看她都快要成为这片山头的山大王了,日子比咱们可过的潇洒多了!”
这么轻松又调侃的口吻,着实是让杭廷芳有些意外。
实在是这位老爷子平日里多是以严肃苛刻的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哪怕她家老头跟这位是故交,两家也算是大几十年的世交了,但是在这位面前,杭廷芳也是从不敢放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老爷子露出这么幽默风趣的一面,仅仅因为叶青讲了一个新颖有趣的儿童故事?
这让杭廷芳对叶青的评估不由得再上升了一个层次,看样子这个小姑娘,在杨老心中的分量怕是比她之前所预估的还要重上不少。
她忍不住笑道:
“叶青确实是让人挺意外的,虽然年纪不大,但不管是思想还是能力,都绝对称得上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不然也不会一下乡就见微知著,从母牛难产这个事儿上,察觉到敌特的悄然渗入和疯狂阴谋。”
一提起这事儿,杨老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了骄傲自豪的神色来:
“这次的事儿,这孩子确实是立了大功,要不是她及时发现,真要是让敌人的计划得逞的话,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之前为了护这丫头不被情报局那边盯上,他可是顶着不小的压力,费了不少劲儿才保下她,没想到转头,这丫头就这么争气,一出手就揪出了这么大的鱼,并且让隐藏在北大荒的整张势力网都现出原形了。
因为这事儿,前面在他保这个孩子时反对叫嚣得最厉害的那波人彻底哑火了,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对于叶青这个人的质疑声自然就消失殆尽了,就连他这个担保人都面上有光,跟着得到不少隐形的好处。
正是因为如此,这位老爷子才决定亲自往靠山屯走一遭,再见见这个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搅风搅雨搞得整个东三省都引发了大地震的小丫头。
放映机终于能正常运行了,那位放映员战战兢兢地把影盘扣上去,不多时大屏幕上就出现了蓟城电影制片厂的熟悉片头。
这次县里文化站提供的影带,是蓟剧《智取威虎山》,别说,这个电影对北大荒的人来说肯定是很能够代入的,“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的唱段一出来,整个晒谷场的观众立马感觉身临其境,都跟着上头了。
叶青在底下坐着,也觉得挺新鲜的,但黑白电影再配上现代蓟剧这样的表现形式,她以前还真的从没看过。
不过她这边才看得入迷呢,旁边就有人拉她的衣服。
叶青还以为是哪个熊孩子刚刚没听够她讲故事,又想追着她求剧透询问更多细节呢,顿时就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胳膊,不乐意地嘟囔道:
“是真的没了啊,一滴都榨不出来了,后面的故事我还没构思好呢,等我写完了再给你们讲——”
结果她这边话还没说完呢,旁边就有人忍着笑提醒:
“师父,有人找你。”
叶青一愣,忙侧头顺着顾卫南所指的方向看去。
借着晒谷场那几个篝火闪烁的微弱火光,她看到不远处有三张熟悉的脸正对着她笑得亲切又温和。
叶青倏地一下就站起身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来人。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大晚上的,杨老竟然会突然空降到靠山屯这穷山沟里。
顾不上再看什么露天电影了,叶青立马就挤出了观众席,乐颠颠地冲到了杨老跟前,高兴地跟老爷子还有一旁的田秘书、杭记者打起了招呼:
“您几位怎么来这儿了?”
自从上次火车一别,叶青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这位老同志了,
“上次我让杭记者捎过去的那个药丸子,您收到了吗?吃了吗?”
杨老笑着点头:“东西拿到了,还没吃,听说那个药是你自己做的?”
叶青也知道到了杨老这个位置,身份地位的特殊性,导致他们对入口的东西都会特别谨慎,估计那个药拿到手后,会有专业的医务团队先取样检测,确定药物没问题之后才能服用。
所以她当日把药给杭廷芳的时候,是连带着药方还有煎药熬制的流程都详细列了出来,上面如果真要检测分析只管随意,反正那个药丸,除了她自己,无人可以复刻。
这会儿杨老这么一问,叶青就听出点意思来了,估计是那个药上面没查出问题来,但是照着她给的药方子熬制没能成功。
她忍不住挑了挑眉,嘿嘿笑道:
“是我自己做的,里面添加的,就是我药方子上写的那些药材,不过那玩意儿火候时间熬制技巧缺一不可,只有我自己能做,别人哪怕拿到了药方子,只要没掌握个中精髓,就算上我这儿偷师三年都白搭。”
杨老立马就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伸出手指了指叶青,好笑又无奈:
“我说你怎么这么大方,那药方子说给就给,敢情这里面你还耍滑头了!”
叶青可没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她那个中医药方看着好像普通,但确实真正能治病救人的保命药,她不提前留个心眼子,真要被人偷学了去,没准就要被人将药方子据为己有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张药方子在这几年可能还不怎么起眼,但再过几年政策放开,很可能就要成为一家药企发展扩展的关键核心,价值不可估量。
后世有企业为了争夺一个凉茶配方的所有权都能闹得腥风血雨打得不可开交的,更别说是这种可以传承百年的医药方子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叶青这才注意到三人身后还杵着好几个穿着中山装的干部,在这群人旁边,伍永兵和老支书正僵硬地陪着笑脸呢。
一看伍永兵那模样,就晓得这位生产队大队长又吓怂了,上回来了那么大一批县领导,伍永兵就紧张得说话都磕巴,这回下来的这些人很明显来头更大,伍永兵那嘴巴就跟被缝起来了似的,真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了。
叶青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知道这两位生产队干部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没办法只能自己上。
能让杨老亲自下到靠山屯来,还安排了这么多领导干部作陪,叶青脑子还是转得很快的,马上就猜到了这群人下乡来的原因:
“是不是上次罂粟粉那个案子查完了?”
杨老不由得乐了:
“你反应还挺快!”
说着,老爷子就把他身后那几位领导向叶青一一进行介绍,几个人场面式地寒暄握手后,才继续夸叶青,
“这次那个罂粟粉的案子确实是一场巨大的阴谋,得亏你发现的及时,才避免了东三省这边耕牛大面积死亡的情况,为农业部挽回了巨大的损失。”
“而且这次调查过程中,因为证据确凿,抓到了一大批潜伏多年的问题分子,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
“这个案子连中北海那边都在持续关注,你这事儿办得可是真够漂亮!”
“这不,我这次来,也是替农业部来给你送表彰奖励来的,经过多部门联合商议,对叶青同志你,予以表彰鼓励!”
说着,这位老爷子就递给叶青一张奖状。
这是一张“五好知青”的荣誉奖状,正上方是领袖的头像,底下则写着:望更高地举起党的伟大旗帜,为人民立新功。
看上去这张奖状跟普通的奖状没什么不同,唯一比较特殊的,是上面盖着的红章,是国字打头。
见叶青双手接过后,就盯着这张奖状发呆,杨老还特意压低声音补充道:
“你这张奖状,是中北海秘书办电话指示农业部特批的……”
叶青顿时瞠目结舌,瞬间觉得这张轻飘飘的奖状如有千斤重。
这可是来自最高层的肯定,非一般的物质奖励所能比拟,甚至说得夸张点,很可能代表的是整个知青群体的至高荣誉,全国独一份的存在,她能不激动吗?
叶青觉得她回去就得找人把这个奖状被裱起来,挂在家里头正屋的墙上,以后只要谁进她家院子,就能看到这张奖状上醒目的“五好知青”头衔。
甚至将来如果她有了孩子,她还能凭着这张奖状,在她的子孙面前炫耀,就这玩意儿的分量,怕是都够她吹上一辈子了!
不过,除了蓟城最高层的这张奖状外,显然这次省城这边也有所表示。
毕竟叶青这次立的功劳不小,为东三省挽回了不可估量的损失,所以跟着杨老一块儿下来的领导,都是带着奖励下来的。
墨河、冰城和雾凇城三家估计是一块儿商量好的,奖励的三样东西还不重样,分别是一块女士手表,一台缝纫机,以及一台14寸的熊猫牌黑白电视机。
这三样东西,都是给的兑换券,上面已经盖章签字走完所有流程了,拿到百货大楼就能直接兑换领取。
这可都是大手笔,毕竟这时候绝大部分普通家庭连三转一响的其中一样都拿不出来,更别说拥有一台电视机了。
估计放眼整个蛟潭县,配备了电视机的人家五根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
不过,看到电视机,叶青在惊讶和欢喜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尴尬和哭笑不得。
这电视机确实是这三个奖品里面最贵的,但也是最不实用的,因为这时候整个靠山屯就只有晒谷场有电,电线都还没拉到各家各户去呢,她每天晚上都是靠煤油灯照明,电灯都用不了,更别说装个电视机看电视了。
见叶青表情有些古怪,杨老忍不住促狭道:
“怎么,一下子得了这么多奖励,高兴懵了?”
叶青无奈地看向这老头:“不是,是一下子步子迈得太大了,咱屯子里连电都没通呢,这电视机我拿回去也只能放家里面当摆设啊。”
这话一出,省城那几个领导顿时面面相觑,立马就朝着蛟潭县的那俩代表看去。
好嘛,这次来的俩蛟潭县代表,就是上次下来慰问的县政办和计划局两位领导,这两人可都是上次被叶青薅过羊毛的,所以一听叶青抱怨屯子里还没通电,两人心下顿时就一突,意识到要遭。
果然,下一秒,就听杨老在那边问:
“靠山屯还没通电啊?是哪方面有困难吗?有困难可一定要跟上面提,想办法也得解决啊,农村建设想要发展,基础设施就都得跟上,不然这不就是一句空话?”
县政办和计划局两位领导赶紧表态:
“没有问题,等回去我们就会敦促电力部门尽快来处理,一定保证会让靠山屯这边年前就通上电。”
叶青:等等,她刚刚好像就是随口抱怨一句,完全没有要让县里面资源倾斜,对靠山屯特事特办的意思啊。
县政办、计划局银牙都快要咬碎了:老子怕是信了你的邪!
伍永兵和老支书已经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给砸晕了,万万没有想到幸福会来得这么突然!
第83章 喝农药了
考察团来得快走得也快, 杨老就只在叶青住的院子、目前正在负责的朱圈牛棚还有屯子里即将开建的卫生站几个地方转了转,之后就没怎么多耽搁,急匆匆地又走了, 甚至整个过程几乎都没惊动屯子里看电影的那帮社员。
只杭廷芳留了下来。
她还有任务, 需要就这次的这个罂粟粉案,对叶青再做一次采访。
不过, 考虑到这个案子的性质,如果登在《蓟城日报》上面可能会引起老百姓无端揣测和恐慌, 所以这次的报道只能发表在内部报纸上面。
听说要登的可能是内参,叶青惊讶又惶恐,好在杭廷芳宽慰她:
“放心,这次的报道不是以你为主导, 放在内部报纸上,也主要是对各个单位的领导同志们起一个警示敲打作用,让他们明白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不能因为现在年代和平了就放松警惕了, 硝烟战确实是已经结束了, 但没有硝烟的战争, 却从未停止!如果我们稍有松懈, 资本主义必将渗透到到每个行业每个角落!”
叶青这才放松下来。
她对杭廷芳也算比较了解了,打过多次交道, 所以对于杭廷芳的采访模式她也比较习惯,基本上问什么她答什么,大大方方实事求是, 既不会回避问题也不会演戏伪装。
杭廷芳对叶青这种状态也很满意, 哪怕她问的问题有时候会比较犀利尖锐,但叶青反应快都能接得住, 甚至有时候她还能幽默风趣地调侃上几句,使得整个采访过程不至于太紧张枯燥。
总的来说,杭廷芳认为,这么多年她遇到的各式各样的采访人物中,叶青算是比较特别的一个。
这个女孩很有她自己的想法,谈吐见解不俗,同时思维还有些跳脱,有时候杭廷芳甚至都跟不上她的节奏,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叶青牵着鼻子走。
这个发现让杭廷芳非常惊诧,因为她在新闻行业也从事了十几年了,各式各样的采访中都是她在带节奏定基调,由她这个采访记者作为主导,这是她第一次碰到反客为主,把她给带偏了的。
关键是这种反客为主的行为,叶青并非刻意为之,完全是不自觉地就那么干了。
所以等到采访结束,叶青倒是一脸的放松自在了,杭廷芳后背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拿着手里那一叠密密麻麻的记录资料,杭廷芳深深地看了叶青一眼,非常中肯地评价道:
“如果你不做村医,而是选择进入记者这一行,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在新闻界崭露头角,把我们这些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叶青耸了耸肩:“这您可太高看我了,您这一行真不是什么人都能迈进去的,别的不说,光是限时写稿这一块儿,就够我喝一壶的!”
说着,叶青就指了指她那个书案,很无奈地薅了一把额前的碎发,
“这段时间我也在尝试着空闲时候写作,但一个星期了,拢共都没能写出来几个字,写个文章也太难了。”
晚上在晒谷场,叶青那个《智慧家族历险记》杭廷芳就已经听了一耳朵了,所以她还以为叶青说的写作,是指的这个儿童系列故事汇,不由得失笑,还想要说儿童读物本就难把握,既要充满童趣还得具有教育意义,尺度控制这一块儿就能难倒不少人。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呢,目光就被叶青书桌上的那些手稿给吸引了。
“《立秋》?这是你写的散文吗?”
见手稿第一页就俩字,杭廷芳愣了一下,只当叶青是在写下乡插队的散文随笔,就下意识地把稿子来起来翻开。
结果看到第一章 ,杭廷芳就愣住了。
这竟然是一篇小说,而且还是一篇以李秋为第一视角的女性小说。
【李秋推开窗子,就如同推开了桎梏她的那个牢笼一般,毅然决然地跳了出去。
从大姐被丈夫打,二姐被婆家磋磨流产,而她被父母包办婚姻,以高昂的彩礼卖给瘸腿老光棍开始,她就想这么干了!
去他娘的认命!她凭什么要认命?她自己的命运,只能由她自己来主宰!
身后热闹庆祝准备开席的人似乎察觉到新娘跑路,马上就有人追了出来。
但李秋撒开丫子拼命往前跑,一次都没有回头。】
看到这一段,杭廷芳倏地一下红了眼眶。
故事在这儿却戛然而止,再往后翻只剩下空白的稿纸。
杭廷芳立马抬起头来,着急地问道:
“后面的呢?李秋逃婚成功了吗?她接下来会怎么样?”
三四万字的手稿,她竟然在不知不自觉中看完了,可越看就越是欲罢不能,恨不得立刻就想知道后续的剧情。
叶青苦笑:“杭姐,我已经尽力了,我不是专业干这个的,就你手里的这些,都是我这段时间晚上挑灯夜战,逐字逐句挤出来的。”
杭廷芳一听这话就没辙了,知道叶青肯定不会给她剧透,可她对这个故事意犹未尽,颇为上头,拿着叶青的这份手稿重新又翻到了第一章 ,这次她品得更为仔细,也发现了叶青在前面那些章节里面埋了不少铺垫。
“你这个名字就起得好,立秋,一语双关,很值得人细细品味,故事也写得很好,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以女性视角来描绘农村女孩的生活处境,很期待看到后面李秋真正立起来,为她自己而活的剧情!”
杭廷芳很客观地做出了评价,然后她问叶青:
“你是有考虑给报社投稿吗?”
叶青有些忐忑。
她对这个时代的媒体报刊了解并不是很多,只大约知道,这个时期是没有稿费一说的,写文章投稿完全是为爱发电,报社刊登作者的文章,对作者而言已经是荣誉,但稿费是绝对没有的。
但她写这篇小说,目的也确实不是为了挣多少稿费,只是单纯的希望能激励到那些在逆境中受苦受难逆来顺受的女性,给她们迷惘的人生提供一些启示。
但这样的小说在这个时代无疑是个另类,估计并不是每个报社都有胆子能接受得了她的这篇小说传递出来的思想和信号,所以挑选合适的报刊杂志就变得尤为重要。
而叶青在这方面唯一的人脉渠道,就是杭廷芳了。
“这是一篇女性类小说,有没有专门面向女性类的报刊杂志?”
杭廷芳不由得一愣,然后她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国内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报纸刊物,如果你确实有发表的想法,我的建议是你直接投给青年报。”
“蓟城日报的基调,和你的这个文章风格不太一样,肯定是通不过审读的,但青年报那边不一样,读者都是以青年为主,并且你这篇小说传递的思想概念,也更能引起年轻人的共鸣。”
说着,杭廷芳就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我有个同学在青年报那边当编辑,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我可以帮你把手稿带去给她看看,如果她觉得这篇小说能行的话,我再让她来跟你联系。”
那就再好不过了!
叶青心下顿时有些激动,不过她很快就克制住了。
这会儿可不能高兴得太早,不然要是被人退稿,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看完了《立秋》,杭廷芳又翻看起桌上的其他稿件,没想到这一翻,她就拿到了孟嘉白天交上来的那个女性健康课题的短篇科普。
自从叶青给孟嘉提过建议后,她就开始按照叶青的思路,重写了那几篇短文,叶青白天抽空看了一下,觉得比之前那种生硬死板的科普要好很多了。
不过,之前她在给孟嘉指点文章的时候能说得头头是道,但这会儿在看到杭廷芳拿起这些短篇科普翻阅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忐忑。
等看完这些文章后,杭廷芳罕见的沉默了。
这就搞得叶青更是紧张,还以为这几篇文章不小心在哪里犯了忌讳。
结果好一会儿后,杭廷芳忽然抬起头来,没头没脑地问了叶青一句:
“你说咱们国家,是不是就应该有一份专门针对女性阅读的刊物?”
叶青:“啊?”
杭廷芳表情复杂:“新中国成立前,咱们就有了妇女联合会,新中国成立后,咱们又有了《婚姻法》,那为什么在报刊杂志这一块儿,会完全忽略了妇女同志的阅读需求呢?”
“这个女性健康课题,不管是创意想法还是内容,都很好,非常好,但就目前国内的这些媒体杂志而言,没有哪一家是适合刊登发表这些内容的!”
这让杭廷芳很是迷茫又遗憾,她一直都是在做记者主编,但在此之前,她都是在男人堆里争取各种资源和机会,也习惯了报社的那些文章以男性群体为主。
但这会儿,在叶青的桌案上看到的这些文章,不管是《立秋》也好,还是这几篇女性健康方面的科普小短文也罢,放眼整个新闻报社圈,十几家媒体报刊杂志,竟挑不出一家是完美契合这些文章的主基调的。
这是一件多么让人震惊沮丧又难过愤慨的事实,杭廷芳感觉她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脑子瞬间变得清晰分明起来。
所以,国内喊了这么多年的男女平等口号,真的已经实现了平等吗?
“这几篇科普短文是谁写的?”杭廷芳已经从字迹上看出来不同了,小说跟短文,是两个人的手笔。
叶青点头:“这是我徒弟孟嘉写的,她也是靠山屯的插队知青,我看她学习能力强,就带了她做学徒,这个女性健康课题,就是她提出来的。”
杭廷芳拿着这几篇文章爱不释手,作为女记者,站在女性的角度,她可太明白女性健康常识的重要性了。
但目前国内并没有专门针对女性在这方面的阅读需求出版过相关的书籍刊物,因此不论是城镇还是农村的女性,都缺乏相关的阅读和学习渠道,从而忽视了日常生活中对于自身健康管理的重要性。
可这些文章就算她带走,也没法刊登面世,这些文章的命运,只可能是出现在一堆废稿中,最后被拉去废品垃圾站。
一想到这么好的文章要被埋没,杭廷芳的心里就极度不平静也不甘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起,就怎么也按捺不下去了,她的眼中闪烁着浓烈的野心,再抬起头来时,看向叶青的表情格外坚定:
“叶青,你的这篇《立秋》和你这个徒弟的女性健康课题,能不能留给我?给我一点时间,半年,最多半年,我一定会让你们的这些文章都能刊登见报!”
叶青一愣,细想了一下就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来,一脸诧异和不敢置信地瞪着杭廷芳:
“您是想——”
杭廷芳郑重地点了点头:
“对,我觉得你说得对,咱们国家,就应该有一家专门面向女性类的报刊杂志,没人敢做这个事儿,那我就来当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叶青心下震撼不已,没想到只是闲聊了这么几句,杭廷芳竟然就要做出一个这么重大的决定。
但不得不说,这位女记者的眼光和魄力,确实非同一般,如果真的能成立一家这样的报刊杂志,绝对是造福全国亿万女性同胞的大好事,叶青举双手双脚赞同。
“正好我的这篇小说才刚起了个头,按照这个进度,要写完估计也得大半年的时间,希望等我的小说完成之后,可以听到你的好消息!”
叶青刚开始落笔写《立秋》的时候,不过一时意起,对于发表这个小说,她确实是有点想法,但是并不多。
但如果杭廷芳这边真能把第一家女性报刊杂志给申请下来的话,她无论如何要把自己的小说登上去,不是冲着登报的这份荣誉,而是为了她写下这篇小说的初衷,推动亿万女性读者的意识觉醒!
既然决定了要做这个女性报刊,杭廷芳就不是会退缩和拖延的性子,所以在采访完叶青的当天下午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倒是靠山屯这边,在秋收农忙结束后,看完电影的第二天,迎来了两件大事。
一件事,就是公社大考。
屯子里报了名的知青,这天一大清早就都急匆匆跑去村口集合了。
可能是这段时间叶青的到来办了不少实在事,连带着其他知青在屯子里的地位和境遇都提高了,这次公社大考,屯子里还专门套了几辆牛车,由伍聪带队,驾车送这些知青去红旗公社参加考试。
伍月英也报了名,但她却直接弃考了。
这段时间在家中休养,她也曾试图把课本拿出来复习,想要临时抱抱佛脚。
可奈何上辈子她就是个学渣,基础实在太差,如今再翻开那些泛黄的课本,没看上几页书呢,她就开始瞌睡犯困,连一天都没坚持完就放弃了。
对这个结果,伍家人并不意外。
在一块儿生活了十几二十年了,伍家人对伍月英的性子十分了解,知道她做任何事都是三分钟热度,就她这样的学渣要是都能考上大学,那这个大学的含金量可想而知有多低了。
不过,伍月英弃不弃考的,伍家人也顾不上在意了,毕竟除了公社考试外,这天屯子里还有另外一件大事。
没错,那就是靠山屯卫生站的建造工作,终于要开始动工了!
老支书和伍永兵十分激动,两人一大早的就开始满屯子做动员工作,家家户户只要是能干活的青壮年劳动力,都被他们给召集起来了。
按照叶青之前提出来的对卫生站的建设要求,几个生产队干部快速对人员进行分配调遣,确保每项工作都能在最快的速度完成。
要知道等卫生站一建,再把屯子里通上电,他们靠山屯就会成为整个红旗公社,不,是整个青山镇独一份的存在!
为了拉电线这个事儿,大队长其实已经向公社那边反映和申请过很多次了,每次公社给的答复都是得排队慢慢等上面的消息,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问题迟迟都没能得到解决。
这么多年被上面领导推诿搪塞,把伍永兵还有其他几个干部都给磨得没了脾气了,结果谁晓得,这么难办的一件事,在叶青这儿,竟然不过一句话就搞定了。
村里人一听说在叶知青的帮助下,屯子里年前就能拉线通电,顿时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又期待,干起活来那是吭哧卖力,大队干部指哪儿他们就打哪儿,生怕一个速度慢了叶知青不满意,回头把通电的事儿又给撅回去了。
除了卫生站的建设外,这次知青院以及叶青现在住的邹家老宅的扩建也都纳入了生产队的年底计划中。
根据叶青和伍永兵之前的协议,邹家这边的宅基地,将来是直接回落在叶青名下的,但现在这个宅子里面只有两间房,叶青还需要在旁边扩建一间厢房,同时在后院加盖一个洗澡间和旱厕。
虽然说全屯子的人都出动了,但眼下已经到了十一月初,气温已经很低了,随时都有可能会降雪,一旦大雪封村,整个屯子就会被厚厚的雪层覆盖,外头所有的东西都会冻得邦邦硬,再想建房子那就得等到来年开春了。
所以时间紧任务重,谁也不敢懈怠,除了各家出的青壮年劳动力之外,就连不少老弱妇孺都自发地前来帮忙,加入到了打杂的行列,就连去公社参加完大考回来的知青们,也一个也不能少的全都参与进来了。
有叶青从县里薅羊毛弄来的现成建筑材料在,再加上全屯子的人一块儿建房子,速度那肯定杠杠的,不过三天时间,卫生站、知青院以及叶青这边的老宅扩建就已经基本完工了。
这时候的房子主体建完之后,是不需要搞什么外部粉刷内部装修的,只要砌好炉子盘上炕,烧几天火把屋子的水分烘烤干,差不多就能搬进去了。
卫生站那边,叶青早早地就去找老木匠定制了一个装药材的药柜,另外还做了几个摆放西药的木架子,只等着墙面的水分完全干透之后,就可以着手布置卫生站内部的东西了。
因为光顾着忙活卫生站的事儿,叶青也没有过多去关注这次公社大考的事儿,毕竟她又不准备去考什么工农兵大学,孟嘉和顾卫南也没了这方面的打算,所以今年的工农兵大学推举名额到底花落谁家,她还真不怎么关心。
不过孟嘉虽然今年没参考,还是或多或少地从老知青那边得到了一些消息。
今年整个红旗公社一共有三百多人参考,除了各个生产大队的新老知青外,还有一部分本村的初高中毕业生报名,考试完几天时间,公社那边就把成绩张贴在了宣传栏上。
很可惜的是,今年靠山屯最有优势的几个种子选手,都出了事儿,孟嘉弃考了,简铭被抓了,李云波因为脾脏破裂身体还处于负伤状态,其他剩余的那些知青,一个成绩比一个拉垮,所以最后公社公布出来的成绩里面,前五名,竟然一个靠山屯公社的人都没有。
也就是说,今年的两个推举上大学的名额,都跟靠山屯毫无关系。
但这样一来,大家反而都安分老实起来了。
原先屯子里的知青们为了上大学争得你死我活的,什么手段都使上了,但这回晓得大家伙儿都没戏,这些知青们的相处模式反而变得简单和谐起来。
尤其是马上就能搬去知青院大家一块儿生活了,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布置新家上,一想到很可能跟彼此成为室友,男男女女之间的那些矛盾冲突好像都消失了。
然而,就在靠山屯这边的知青群体们相处气氛愈渐和谐、全员积极向上的时候,忽然发生的一件事,打破了这份宁静祥和。
就在公社那边公布完考试没两天,一辆牛车速度极快地冲进了靠山屯,一到屯子里,驾车的人就拉着村民着急打听叶青的所在。
然后在村民的指引下,那人驾着车慌慌张张地赶到村尾,一边把牛板车上的人抱起,一边就大声喊:
“叶知青,请问叶知青在吗?麻烦您快来救人啊,她快要撑不住了!”
叶青和孟嘉顾卫南正在卫生站布置,准备将其中一间屋子隔成内外间,里面放一张木板床,再弄个简易拉帘,便于给一些隐私类疾病进行诊断。
结果木板床都还没搬进屋呢,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喊声。
一听说有人要不行了,叶青赶紧跑出去查看。
没想到一跑出去,就见一个和伍永兵年纪差不多的陌生男人,正神色焦急地将一个年轻女孩从牛车上抱了下来,那女孩已经处于意识模糊状态,面色煞白嘴唇发黑,嘴角还在不断地吐着白色泡沫。
“这是怎么回事?”
一看这个情况,叶青心下顿时一沉,二话不说把女孩接了过去,抱着人就往屋里带。
猜到这应该就是他要找的叶知青,身后那个男人马上解释道:
“昨晚上想不开喝了农药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公社那边卫生站不收,说是没得救了,让我带着人回去,赖书记让我来找您看看有没有办法!”
叶青赶紧探手去摸女孩的脉搏,昏迷抽搐,体温过高心跳过速,呼吸也出现了骤停现象,还存在腱反射亢进,这一看就是摄入毒素过多,出现了毒蕈碱的症状,再拖上一段时间,怕是就真没得救了。
顾不上再多问,叶青立马就开始给这女孩扎针催吐,同时指挥顾卫南和孟嘉:
“我现在念药方子,你们一个人记,马上去家里把我要的这些药材都抓来,另外一个赶紧生火,准备煎药!”
孟嘉和顾卫南对视了一眼后,立马分工明确,孟嘉这边抓药,顾卫南那边负责去生火,同时这姑娘还把杵在旁边那位神色焦急的男同志给带出去了。
门一关上,叶青嘴里念着药方子,手上动作也一点没耽搁,一把将那女孩的上衣给扒拉干净,然后银针就如暴雨一般飞速往那女孩前胸后背扎。
才扎入穴位,那些银针就快速变黑,看得一旁的孟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扎了二十几针后,原本陷入昏迷中的女孩,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下一瞬,哇地一声就疯狂往外呕吐污秽。
叶青早有预料,将搪瓷盆放在了旁边,很快,这女孩就吐出了一堆带着农药的剧烈刺鼻气味儿的浑浊。
但这显然还不够。
拔掉那二十几根银针后,叶青顺手抄起她自己的那个军绿色水壶,就对着女孩的嘴里灌。
等半壶水灌下去后,过了大概五分钟,她又再次重复起刚刚扎针的动作。
接连重复了这个催吐的流程数次,直到叶青把她自己以及孟嘉的水壶里面的水都清空了,那女孩的胃融物尽数清干净,甚至连胆汁儿都吐出来了才算完。
这时候,孟嘉已经把叶青报的药方子上面的药都抓来了。
那些药材,都是这段时间叶青从山里采了之后炮制好的成品,本来是她用来给孟嘉和顾卫南演示教学用的,数量不多,但在这种关键时刻拿来紧急救人还是够了。
在等待顾卫南煎药的过程中,叶青又分别在这个病人的身体血液进行毒素清理,一边在身体各处穴位扎针,一边划破女孩的指尖脚尖,尽可能地将毒素往手指脚趾的伤口处逼出。
虽然叶青一次次对伤口进行积压,慢慢地开始有黑紫色的血液从伤口渗出,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后,伤口处的血液黑紫色褪去,重新变为了正常的鲜红色,叶青才示意一旁杵着的孟嘉对这女孩的伤口进行包扎。
这时候那中毒的女孩开始悠悠转醒,神智还不是特别清醒,但身体状态已经比刚来那会儿好了很多。
等顾卫南那边把药熬好了送进来,叶青将药喂这女孩喝下去后,又再次给女孩把脉探查了一番。
但在摸完脉后,叶青的表情却依然很凝重。
“师父,怎么样了?”孟嘉着急询问道。
叶青叹了一口气:“中毒事件太长了,身体吸收的毒素太多,对身体的各处器官都造成了不小的损伤,不管是听力视力还是脑子,都很有可能会出现后遗症,就算这次捡回一条命,她这身体也比不得正常人了。”
“还得庆幸她这喝的是有机氯类农药,不是百草枯,不然一口百草枯下去,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这个答案,让孟嘉顿时沉默了下来。
叶青这才察觉到孟嘉情绪不太对,忍不住纳闷:
“怎么了?这女孩你认识?”
孟嘉这才微微点头:
“她叫郑欣,是后山屯的女知青,当年跟我坐同一辆列车来的蛟潭县,然后我们俩又一块儿分到了红旗公社,所以在路上有聊过天。”
“那会儿的知青,还不是下乡前就明确指定分配到各个生产大队,而是要在红旗公社先抓阄,谁抓到了哪个屯子,就上哪个屯子去插队。”
“本来我跟她挺聊得来的,还想着如果分配到一个生产大队的话,就正好能一起进步,没想到一抓阄,她被分去了后山屯,我则来了靠山屯。”
“虽然这两个屯子都隶属于同一个公社里头,但两个屯子相距十几二十里地,还隔着个山沟子,根本没法经常见面联系,所以慢慢的关系就疏远了。”
说到这儿,孟嘉很是想不通:
“不过我不明白,这次公社大考,她都拿了第一名,马上就能回城去上大学了,而且她那么阳光开朗,怎么会想不开喝农药啊?”
叶青本来是漫不经心听着孟嘉聊她跟这个女孩的过往的,结果在听到最后那话时,她的身形一顿,猛地就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向孟嘉:
“你说什么?她是今年公社大考的第一名?”
孟嘉点了点头:“对,她的基础很扎实,而且又肯吃苦,去年大考的时候就在前十,今年能考上第一我一点都不意外。”
但叶青关注的重点不在这儿。
要知道之前孟嘉就是因为成绩太好,才被人嫉恨,差点被刘梅给推得掉进河里淹死。
这个郑欣,该不会也是被人给害了吧?
叶青不敢排除这个可能性,所以她朝着孟嘉示意了一眼,让她帮郑欣把衣服给穿好,她则朝着外面走去。
外面那个中年男人还在院子里站着,但可能是刚来屯子里的时候闹出的动静太大,这会儿卫生站院子里来了不少人探头探脑地瞧热闹,就连顾婶子都跑来打听怎么回事。
叶青走出来后,所有人都围了上来,那个中年男人更是一脸焦急和局促:
“叶知青,人还有救吗?”
叶青正要开口解释,那边伍永兵听到动静也急匆匆赶来了,一看到那中年男人,不由得愣住了:
“老关,怎么是你啊?我一听说有人驾着牛车跑来找叶青救人,赶紧来看看咋回事,没想到这人是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关大队长一脸难堪:
“还不是知青们闹出来的事儿,这次公社大考,我们屯这个郑欣考了第一,这不本来挺好的一件事嘛,结果闹出乱子来了。”
“屯子里有人见不得这个女知青好,就开始散播谣言,有的说她跟屯子里的谁好上了,玩弄了别人的感情,现在考上大学了就准备始乱终弃;又说她跟屯子里别的男知青也勾勾搭搭暧昧不清,乱搞男女关系;还有更夸张,说人家是跟公社的某个干部睡了一觉,靠出卖身体提前拿到了这次考试的题目,才拿到这次考试第一的。”
“这流言满天飞,越传越离谱,到后面甚至演变成了说人姑娘堕过胎打过好几个孩子,只要给钱她就跟谁睡,总之怎么难听怎么来,大有不把这姑娘弄得身败名裂誓不罢休的架势。”
“屯子里有老光棍信以为真,竟然真拿这个事儿去找这姑娘求证,要逼着那姑娘嫁给人,不然就要去革委会举报,威胁要把这姑娘抓起来游街示众。”
“这姑娘心气高性子烈,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这不,昨晚上一时想不开,直接就喝农药了。”
这番话一出,那些跑来听热闹的村民们顿时一片哗然。
叶青也不由得沉下脸来。
难怪这个郑欣会轻生,这个在背后煽风点火造黄谣的人,简直太歹毒了!
荡/妇羞辱,简直是毁掉一个女人的绝佳利器,千百年来无往不胜,无论哪个女人,哪怕你再优秀再有能力,只要被泼了这样的脏水,这辈子都别想再清洗干净。
叶青非常愤怒,几乎是立刻就将枪口对准了这个中年男人:
“您就是后山屯的大队长吧?为什么流言刚出来的时候,你们这些当干部的不制止村里人乱传,而要任由这事儿发酵?这是不是你这个当大队长的失职?”
关大队长也没想到他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被一个小姑娘训斥,这让他颇有些下不来台:
“孩子,不是我们不管,但嘴长在人家身上,难道我还能去把人家的嘴给堵住啊?再说了,这种事儿我怎么管,我要是站出来替她说话,说不定又要有人在那儿瞎编说我跟人女知青也有一腿了。”
叶青气结。
就因为怕惹上麻烦,所以这个后山屯大队长就选择了对传流言的那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对一个女知青胡编乱造,逼得这个女知青只能以死来自证清白!
同为下乡女知青,叶青可太知道这些女孩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陌生的穷乡僻壤来插队是个什么处境了!
郑欣的遭遇,只不过是数以万计的女知青们遭遇的一个缩影。
如果在这个女知青遇到这种恶劣事件的时候她不为这个姑娘出头,那么将来有一天她要是被人冤枉污蔑,其他人也会明哲保身选择沉默!
叶青正打算揪着这个关大队长去镇上派出所报案,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赖国昌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把二八大杠往外面一扔就径直冲进院子里,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凛冽:
“关志成,这个背后造谣污蔑的人是谁?你要是知道,直接把人送到公社来,如果不知道,那就别怪老子用非常手段,把这个人给揪出来了!”
赖书记这回是真的气狠了:
“老子在公社担任书记这么多年,做事向来公平公正光明磊落,居然还有人敢泼脏水泼到老子头上来了!”
“什么叫跟镇上的某个干部睡一觉提前拿到了考试试题?这次公社大考的试题,是县教育局专门请退休老教师出的,考试前一晚才将试题送去油印,到考试那天早上县教育局才派人将试卷送来公社,全程没有任何的公社干部参与和插手出题的事儿!”
“现在你们屯子里造谣说试题提前泄露了,是几个意思?是对我的工作不满意,觉得这次公社大考我监管失职了?还是对这次的结果不满意,想要推翻了重来?”
“又或者说,谣言里面那个跟郑知青有一腿的公社干部,其实就是我,这个造谣的人觉得我就是那个泄题的人?”
“那我倒是好奇,这到底是哪位高人在背后指点了,弄这么一出大戏,绕这么大一个弯子,该不会最终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整我吧?”
赖国昌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后山屯的关大队长脸都吓白了,他压根没往这方面想,也没意识到这事儿竟然还会牵扯到赖国昌的身上去。
叶青也是暗暗心惊。
赖国昌这么愤怒,说明这事儿已经闹到沸沸扬扬,说不定已经有人将他给攀扯进来了。
可能最开始造谣的那个人,目的只是要毁掉郑欣,让她去上不成大学,可那个人不会想到,会有人趁机搅混水,在这个事情上推波助澜煽风点火,把风向往赖国昌身上引。
这是想要把公社书记也拉下马的节奏!
第84章 宋老师来了
从赖国昌横插一杠开始, 叶青就没再说话了。
她刚刚看得分明,这个后山屯大队长,其实自私又冷漠, 对下乡知青并没有多少关怀和认同。
虽然郑欣是被他驾牛车送来抢救的, 但他这么做,只是因为害怕自己管辖的生产大队有女知青闹出人命来, 到时候知青办要是追究下来的话,很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 并不是真心想要为郑欣出头。
不然作为一个生产队大队长,在后山屯刚开始谣言才起了个头的时候,他就应该站出来主持公道,把那些流言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而不是任由其发酵,闹到现在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对比靠山屯的伍永兵伍大队长,就能看得出两者之间的差距了。
不管是当初赵麻子跟寡妇在村尾茅草屋那儿幽会被当场抓奸, 还是后来刘梅和简铭衣衫不整出现在草垛, 这两件事在这个时代其实都算是相当炸裂的桃色新闻了。
按理来说, 这种乱搞男女关系还被当场抓了现行的, 属于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在这个大环境下,正常的处理方式一般都是游街示众, 挂个破鞋挨批,被丢烂菜叶臭鸡蛋甚至粪蛋子,各种羞辱方式轮着来, 怎么严肃整治都不为过。
但伍永兵却并未让村民们这么干, 而是在发现情况不对后,处事果断及时, 当场就给出了惩罚结果。
并且他采用的还是软硬兼施的处理方式,既让当事人得到了严厉惩戒,付出该有的代价,但同时又给当事人尤其是两位女同志保留了最后一丝体面和尊严。
正是因为他这个当大队长的手段和态度极为强硬,根本不容任何人质疑,所以屯子里的人压根不敢提出异议,虽然私底下还是会有人偷偷议论,但却并未让事件持续扩散和发酵,基本上过个几天就翻篇了,没谁会无聊到一直揪着那几个当事人不放。
有伍永兵这个手腕铁血的大队长镇压,靠山屯即使有再多摩擦,也乱不到哪里去,所以整个屯子的精神风貌整体还是积极向上的,外面那些风气,基本上很难带进靠山屯。
如果那两起桃色事件是发生在后山屯,怎么可能像靠山屯这边的处理方式那样大事化小轻轻揭过?怕是都得闹翻天了!
赵麻子跟简铭会落到什么下场叶青不清楚,但她估计,就后山屯的这种行事风格,估计整个屯子的村民都会被煽动,涉事的张寡妇和刘梅两位女同志绝对会被所有村民打骂羞辱,甚至很可能不被浸猪笼沉塘都不算完。
这么一想,叶青就不由得为自己感到庆幸。
如果她不是被分配到了靠山屯,恰好碰上了伍永兵老支书这样靠谱的生产队干部班子,只怕她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面就干成这么多事儿。
换成像关志成这样的领导,别说她想当村医在屯子里搞什么卫生站了,能不能让关志成忽略她的性别年纪而信任并重用她,这恐怕都是个难题。
也得亏这次有人在背后搅混水,试图把赖国昌也拉下水,不然仅仅只是郑欣一个人被污蔑造谣,恐怕眼前这个后山屯的关大队长根本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转头回去把那些乱传流言的人斥骂上几句,这事儿怕是就要被他给直接糊弄过去了。
毕竟在背后给郑欣泼脏水甚至对郑欣进行骚扰威逼胁迫她家人的那些人,绝大部分都是后山屯的村民,这位关志成关队长天然就是站在本屯村民那一边的,根本不可能为了维护郑欣一个外来知青,就去跟整个屯子为敌。
而且叶青估计,郑欣就算被欺负成这样,她也不敢闹。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姑娘一个下乡女知青人微言轻又势单力薄的,根本斗不过一整个屯子的人。
而且后山屯是关志成在管辖,出了任何事儿都绕不过他这个生产队长去,如果关志成不愿意帮忙调查追究,甚至偏帮屯子里的那些人,郑欣根本无可奈何。
更何况郑欣是自己想不开喝的农药,不是被人下毒或者逼迫喝下去的,这种事儿别说是在七十年代,就算是到了法律健全的后世,要追究造谣者的责任都是很难的。
在眼下这个到处都是文盲的时代,多的是人大字不识一箩筐,就更别提什么法律意识了。
没有人觉得造几句黄谣是什么大错,受害人如果继续不依不饶非要追责,还会被倒打一耙,认为是斤斤计较小题大做。
总之不管郑欣怎么做都是错,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
但这事儿牵涉到了赖国昌,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赖国昌作为一个公社书记,又是个野心勃勃还想往乡镇甚至是县里走的基层干部,他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容不得任何人随意编排他,尤其是在男女作风问题上被人做文章。
所以这事儿就算关志成想把这事儿掩盖过去都来不及了,赖国昌眼里揉不得沙子,一上来就要求关志成把人给交出来,摆明了是要对这件事做出严肃处理。
见关志成被赖国昌三言两语就给吓得紧张起来,并且表示马上就会把人带去公社交给赖国昌处理,叶青心里便有数了。
至少遭了这么大罪的郑欣,能讨要都一个公正的说法了。
赖国昌在问过了郑欣的救治情况,得知人是抢救回来了,但因为送来的时间太晚,毒素入体,恐怕很难再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这位赖书记也不由得怔了怔,露出了遗憾痛惜的表情。
毕竟郑欣的公社大考成绩摆在那儿,一个学习成绩优异,即将去城里上大学的姑娘,未来前途无可限量,谁也没想到会折在这种事儿上。
赖国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叶青的肩膀:
“你让她放宽心好好治疗,这事儿我一定会严肃处理,还她一个公道!”
说着,赖国昌就带着关志成走了。
伍永兵也没再在卫生站逗留,虽然这种事儿不是发生在靠山屯,但也足够给靠山屯敲响警钟了,他得赶紧回去找生产队干部们开会,必须要记住后山屯的这个教训,给屯子里的这些社员们多多进行敲打,谁要是敢效仿外头那些歪风邪气,那就别怪他不留情面!
等叶青重新推开门进入到屋子里,顾卫南和孟嘉两人都沉默地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尤其是孟嘉,她吓得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很显然,郑欣喝农药背后的真相,让她不寒而栗,光是想起来都心下发颤。
不怪她反应这么剧烈,因为在一个月前,她还对回城上大学那件事极其坚定执着,为此还差一点连性命跟婚姻都搭进去了。
要不是叶青找到她,劝她留在靠山屯学医,她怕是根本转不过那个弯来,而以她的成绩,一旦报名了公社大考,说不定今年拿下第一第二的人,很有可能就有她。
到那个时候,她会不会也跟郑欣一样被人这样污蔑造谣,是不是也会被拉扯进这个黑色漩涡里?
这种事儿是不能深想的,越想就越细思极恐,孟嘉只要想到她险些也落到了郑欣这个田地后,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叶青一看孟嘉这状态就知道她是在自己吓自己了,顿觉无奈:
“想什么呢你,这事儿真要发生在咱们屯,大队长肯定会替你做主,咱们屯子里的这些干部,确确实实都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在日常的生活和劳动上会偏向本屯村民,但在这种大事上他们向来拎得清,绝对不会让知青们平白受欺负。”
孟嘉一愣,想起她在乡下插队的这些年,不管是伍永兵还是老支书,确实都是在大面上挑不出错的人,如果遇到事的是她,也许根本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那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冲着叶青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来。
一看这姑娘的状态,就知道她恐怕需要时间消化,叶青就摆摆手,让她暂时先回去休息,等调整好状态再说。
孟嘉不放心郑欣,哪里肯走?虽然这些年她跟郑欣关系已经疏远了,但她仍然记得那个在下乡插队的火车上,这姑娘笑着陪她说话,一颦一笑间透露出来的,都是对农村革命建设充满了激情和向往。
谁知道这才过了没两年,竟然已经是物是人非,她放弃了回城的想法,而郑欣,经此一遭,恐怕也再不是当年那个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了。
因为忽然来了郑欣这个病人,叶青和孟嘉顾卫南加快了布置卫生站的动作,赶紧将病床安装完毕,铺上稻草绷子和旧褥子,将郑欣转移到病床上安置好再说。
在叶青帮忙催吐排毒完毕,郑欣本来都已经幽幽转醒了的,但可能是叶青灌下去的那一碗中药起了作用,不多时这女孩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大概经过了两个小时后,叶青再次取来了银针,朝着这姑娘的几处穴位戳了下去。
银针再次变黑,并且这一次扎针,那些穴位处开始不断涌出黑血。
叶青很是淡定地把那些血擦拭干净,又重复操作数次,直到每个穴位的血都重新恢复成红色,才将银针清理干净收回盒子里。
她这边一收针,那边郑欣就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看到孟嘉就站在她面前,无尽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扑簌扑簌往下掉。
孟嘉也不由得红了眼眶,但她还是出言宽慰道:
“你别哭,也别想不开,这件事赖书记已经在处理了,公社肯定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那些造谣的人都会付出代价!你什么都别管,只安心养病就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郑欣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但很快,她就发现根本是徒劳,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叶青早就已经利用木系异能探查过了,所以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毒素入体,导致郑欣的身体受到了不小的损害,部分机能出现了问题,比如声带,再比如她的视力,脑部神经等等,都受到了影响。
哪怕叶青已经尽可能地在为这姑娘排毒了,但总还是有一部分残留是无法完全清除的,这些毒素无法在短时间内被身体分解消化,只会在各个部位堆积,所以造成的损伤几乎都是不可逆的。
叶青心中忍不住一声叹息。
这个郑欣和孟嘉一样也才二十出头,正是如花一般青春绽放的年纪,现在却变成了这样,谁看了不唏嘘扼腕?
赖国昌那边的调查进度还是很快的,也就一天时间,那几个背后造谣的人就被揪出来了。
一共三个人,其中有俩是后山屯的知青。
至于为什么要造谣,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其中一个男知青看上了郑欣,想要跟郑欣谈对象,但是被郑欣给拒绝了,那个男人觉得被郑欣下了面子,因此恼羞成怒怀恨在心,一直想找机会郑欣踩在脚下。
正巧,有个跟郑欣一块儿下乡的女知青也看不惯郑欣,因为郑欣父母是双职工,家里条件还算不错,每个月都会给郑欣寄钱补贴她,所以在后山屯的一大帮知青里面,郑欣的日子算是过得最滋润的。
那个女知青对此十分嫉恨,这次郑欣又考了公社第一,马上就要回城上大学了,以后跟他们这些人就是云泥之别,那个女知青顿时就心态失衡了,于是和那个男知青两人沆瀣一气,开始偷偷散布谣言,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将郑欣给毁了。
但两人不会想到,这事儿还会被第三个人利用,那人是后山屯的会计,早几年其实是公社的干事,但因为贪污受贿被赖书记揪了出来,然后就被赖国昌给开除了。
这人因此恨上了赖国昌,一直跟一条阴沟里的毒蛇一样盯着这位赖书记的一举一动,就想要找机会报复回去。
郑欣的那些谣言愈演愈烈,那个会计立马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反击时机,于是趁机浑水摸鱼,偷偷往那些流言里夹带私货,把郑欣考上第一名的事儿,跟与某个公社干部陪睡联系到了一起,暗戳戳内涵赖国昌和郑欣关系不清白,意图把赖国昌也拖下水。
也是赖国昌的直觉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流言的风向不对,像是冲着他来的,于是震怒之下,直接发动了不少公社干事去进行调查,于是在经过一番顺藤摸瓜之后,那三个背后捣鬼的人很快就无所遁形。
找到了人后,赖国昌马上就去请了镇派出所和革委会的人来进行处理,他一个公社干部不能动用私刑,只能找组织帮忙。
造谣一个女知青问题不大,但污蔑一个国家干部,这可就不是小事了,于是那三人当天傍晚就被抓走了,并且没过多久就被判了刑,直接被发配去劳改农场,没个三五年是别想出来了。
等这个处理结果传到靠山屯,郑欣又抱着孟嘉大哭了一场。
如叶青所预料的那样,这姑娘声带被毁,再也无法发出声音,左眼视网膜色变,视力下降到几乎已经没了多少光感,头发更是大把大把脱落,身体的各个器官也都受到了不小的损伤,短时间内很难再进行重力劳动,甚至在接下来的三五年内,都需要靠药物来调养。
虽然那几个造谣的人受到了惩罚,但他们付出的这一点代价,并不能挽回郑欣的身体健康,喝农药造成的这些后遗症,让这个姑娘的人生天翻地覆,再不复从前的阳光开朗意气风发。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郑欣去上工农兵大学的事儿肯定是泡汤了,而且因为会计被抓,后山屯那边的村民对她也心生不满,根本不欢迎她再回去,所以郑欣的处境可以说十分尴尬。
好在赖国昌还算靠谱,把这个姑娘遭遇的情况如实汇报给了县知青办,希望知青办那边能够想点办法,给这个孩子办理病退返城,然后通知郑欣的父母,把这个孩子接回城里去找个医院好好调养身体。
不过,申请递交上去后,走流程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郑欣暂时还得在靠山屯这边住着,由叶青帮忙进行治疗。
不出意外,郑欣的事儿很快就在靠山屯传遍了。
许是物伤其类,屯子里的知青们都自发地来卫生站看望。
哪怕他们这些人都不认识郑欣,但大家依然对郑欣的遭遇感到痛心和同情。
甚至有几个女知青自告奋勇,表示愿意轮流来卫生站照顾郑欣。
农忙结束,屯子里只剩下地里的红薯土豆秋菜这些零碎的活儿要干,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去上工了,大家的日子都清闲了不少,几个女知青们看护病人的时间还是能抽得出来的。
叶青手头的事儿也不少,要去部队农场那边为明年的养猪计划做各项准备工作,还要去找古院长详谈卫生站挂牌后的合作事宜,另外还得趁着大雪封山之前,再带着孟嘉和顾卫南进山几趟,争取多挖点药材回来进行炮制,郑欣那边她也确实抽不开时间去管,现在有女知青们愿意来当义工照料病人,她当然是求之不得。
几天后,屯子里的秋菜就收完了,大队长一声令下,各家就都上晒谷场去排队,结算年前的工分,然后分粮食领秋菜。
于是各家不是推着板车就是挑着担子高高兴兴去晒谷场。
出了稻谷和玉米之外,今年靠山屯的秋菜也迎来了大丰收,各家最少也能分上大几百斤的大白菜萝卜胡萝卜土豆红薯大豆,这些就是各家接下来猫冬的食材了。
叶青是从九月底十月初才来到靠山屯的,攒的工分有限,所以分到的粮食和秋菜不算多,邹阿婆也分到了属于她的那一份,两人的粮食跟秋菜加起来都不到别人家的一半多,有顾卫东和杨大志帮忙,两人推着板车一趟就把东西给搬完了。
这么点粮食和菜显然是不太够吃的,虽然叶青有异能在,在粮食蔬菜基本上都不用愁,但如果她一点屯粮食和秋菜的动作都没有,怕是就要惹人怀疑了。
不过,让叶青没想到的是,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装装样子,花钱再从屯子里各家去收点粮食和秋菜回来的时候,朱志刚开着军卡就进屯子里来了。
部队农场那边也秋收完毕了,因为叶青这一个月来对农场那边做出了不少贡献,于是赵金良做主,给叶青这边送来了一批粮食和秋菜,好家伙,虽然军卡的车斗不大,但满满一车斗的粮食和秋菜也太夸张了。
这一车斗的粮食和秋菜一进屯子,就引起了轰动,整屯的村民都跑来凑热闹,都不用叶青自己动手,大家就都主动上前来帮忙,七手八脚地把车斗里的那些东西给抬下来送去了厨房后面的地窖里。
邹阿婆家的地窖原本是很小的,她一个老太太,也确实没多少东西储藏,有个一两平米的地窖就绰绰有余了。
但叶青来了之后,时不时就往里头塞一点东西,没过多久就很明显感觉到地窖不够用了。
于是这次给房子扩建,叶青顺便请人把地窖也给扩大了不少,还给打了几个木架子装在里面,更方便将东西进行分门别类。
也得亏是她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部队农场送来的这一车秋菜和粮食全部塞进地窖都没问题,不然这会儿叶青怕是就要抓瞎了。
囤完秋菜,按照北大荒的传统,各家就要开始制作辣白菜,腌酸菜以及酸汤子了。
叶青一个南方人,当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弄这些东西的,但好在王春花已经坐完了月子,她是本地人,这些本地菜色她都是做惯了的,加上还有顾婶子、孟嘉和顾卫南来帮忙,所以都不用叶青上手,地窖里的那些秋菜和粮食很快就被处理规整完毕,都做了合理安排。
眼看着一坛坛的菜被腌制妥当,院子里还晾晒了不少红薯粉土豆粉,叶青又开始馋起铁锅炖了。
趁着现在鸭子河还没上冻,叶青决定去钓几条大鱼回家吃,才走到村口,就看见秦杏枝带着一个中年女人急匆匆进了屯子。
叶青下意识多看了那个中年女人一眼,跟秦杏枝打了个招呼。
秦杏枝看到叶青后,表情略有些不自然,顾不上同叶青多寒暄,胡乱点了一下头就领着人就走了。
叶青觉得有些奇怪,但她也没有多想,继续带着她的钓具去往鸭子河。
一看到她拿着钓竿的架势,在村口玩耍的毛孩子们就知道她要干嘛了,立马就一窝蜂涌了上来,簇拥着叶青去河边看她垂钓。
这段时间叶青比较忙,没顾得上写《智慧家族历险记》后续的故事,这群孩子们就天天缠着她问,甚至为了让叶青赶紧把故事写出来,一群小家伙还自发地跑到叶青家院子里帮忙干活,甚至都不用叶青再用麦芽糖进行诱惑,这帮小家伙就拿着背筐进山去帮叶青摘野山菌野浆果,却是对自家爹妈的召唤充耳不闻。
面对这群小屁孩变着花样的催更,叶青简直快要招架不住了,只要在屯子里远远见到这帮毛孩子,她就赶紧躲得远远的,生怕被缠上。
奈何整个屯子就这么大,她再怎么反应快,也总有被抓包的时候,这不才一出屯子就被逮了个正着。
叶青没办法,只能先给这帮小家伙们讲点别的故事解解馋,思来想去的,最后决定还是把孙悟空这只大泼猴给拉出来顶包,毕竟不管是哪个时代,孩子们对能够上天入地武力高强的齐天大圣都毫无抵抗力。
一边讲《西游记》哄孩子,一边扯河边的水草钓大鱼,叶青正全身心投入其中,压根没注意到有人从河滩小道上走了下来,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身侧。
直到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女声:
“叶青!”
叶青身形一震,猛地抬起头来朝着身侧看去。
就见不过几步之遥的河滩上,穿着长长的呢子大衣,手里拎着个皮箱的宋春华,正笑得一脸温和地注视着她。
“宋老师?!”
叶青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丢下手中的钓竿就兴奋地朝着宋春华扑了过去。
两人在河边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叶青紧紧地抱着这位班主任,激动得眼眶都不自觉涨红了。
宋春华却是在抱住叶青的瞬间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仅是长高了也长胖了,脸色都比下乡前看起来红润了不少,看来你信里面确实没有撒谎,在靠山屯插队,你日子过得应该还不错。”
叶青立马就嘿嘿一笑,然后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那是,您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学生,别管是上哪儿都能如鱼得水,绝对不给您丢人!”
宋春华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一个来月不见,叶青这孩子看起来活泼开朗了不少,下乡之前身上那种忧郁沉闷的气息,如今已经消褪得几乎看不见了,眼睛亮到发光,看样子她在这个地方已经找到她想要的了。
河滩上秋风萧瑟,把宋春华的头发都吹得一片凌乱,叶青赶紧将宋春华的行李箱接过去,然后把人往屯子里领,忽然想起来靠山屯离青山镇可不近,忙着急问道:
“老师您怎么过来的?”
宋春华笑道:
“我下车打听靠山屯怎么走呢,没想到正巧碰上你们屯子里的人,那个同志说可以捎我过来,我就坐他的自行车来的。”
叶青好奇问道:“我们屯子的人?谁啊?”
宋春华摇头:“那我没问,反正是个小年轻,二十来岁,个儿挺高的,估计得有一米九,嚯,那块头,我怕是连人家肩膀都够不着。”
得,不用细问了,这人肯定是隔壁顾卫东没得跑了。
没想到还挺巧,她老师刚来,居然就让这家伙给碰上了,不然要从镇上走到靠山屯,那么远的路,宋春华初来乍到的,可不一定能吃得消。
等把人领到村尾,叶青已经把她这一个来月在靠山屯发生的事儿都大致讲了一遍。
宋春华进了她这个小院子就忍不住四下打量,等看到叶青养在笼子里的鸡和兔子,以及一听到动静就从院子角落里冲了出来的叶黎明叶曙光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你这怎么还养了小动物呢,那你挣的那点口粮够吃吗?”
说着,宋春华就蹲下身去,伸出手来在叶黎明和叶曙光的头上摸了摸。
这俩小崽子这段时间时不时就会被村里的毛孩子们揉脑袋抠脖子的,都快要被玩坏了。
一开始俩小狼崽子压根不愿意配合,奈何它俩奶凶奶凶的没啥威慑力,孩子们压根不怕,它俩反抗得越是激烈,那帮熊孩子们就越是兴奋和变本加厉。
慢慢的,俩小狼崽子被磨得彻底没了脾气,谁来摸都佛系躺平,甚至还会主动配合着仰倒在地上,将那白乎乎的肚子给露出来。
宋春华也没想到这俩小家伙竟然还会露出肚皮让她摸,立马被这软萌的动作给惊喜到了:
“天哪,你这上哪儿抱来的小狗,这也太可爱了吧?”
叶青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那个,老师,这不是小狗,是土狼崽子。”
宋春华身形一颤,吓得立马就把手给缩了回来,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瞪着叶青:
“你说什么?这是狼?!”
叶青点了点头:“对,我救了它们的父母,所以人家爹妈就送了两只崽子给我养,正好给我看家护院。”
刚刚还一脸温柔的宋春华,这会儿快要挂不住笑了,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离这俩小崽子远点。
把人领进屋后,正好家里人都在,叶青就把邹阿婆还有邹昀介绍给宋春华认识,然后才好奇询问宋春华下乡的具体情况。
“我把学校那边的工作辞了,就去革委会那边报了名来支援北大荒,正巧我有个老同学如今就在申城援建办当干事,我就找他帮了点忙,让他把我给直接安排来蛟潭县了。”
说到这儿,宋春华笑了笑,
“这边有个部队农场正好缺援建志愿老师,我刚好符合条件。”
叶青一愣:“部队农场?”
蛟潭县有几个部队农场叶青不清楚,但青山镇这边就有部队农场,该不会这么巧吧?
叶青忍不住问道:“这个部队农场叫什么名字?”
宋春华笑道:“叫青山农场,我都跟那个捎我过来的男同志打听过了,这个部队农场就在你们靠山屯隔壁。”
叶青这下真是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立马就拍着腿乐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跟隔壁青山农场的赵场长还挺熟的,而且我跟那边有工作上的往来也频繁,如果您是去部队农场工作,那我们以后就能经常见面!”
说到这儿,叶青又压低了声音,凑到宋春华跟前小声道,
“韩博士的大学老师乔友清教授您认识吗?这位教授如今也在青山农场这边带队做项目。”
果然,一提到乔友清,宋春华立马就猛点头:
“认识认识,当年我跟老韩结婚的时候,还专门去过蓟城拜访过这位老师,他怎么不在蓟城任教了?”
叶青耸了耸肩:“我只知道好像这位教授如今在省农科所任职,为什么会来这儿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不管具体缘由是啥,能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到丈夫的故交,对宋春华而言肯定是一件好事。
活了三十多岁了,她从来没想过离开申城到别的地方生活,如果不是叶青的那封信,她不会做出这个大胆冲动的决定,之前对老校长说得有多坚毅决绝,在上了火车辗转几天后来到这个陌生地界,她就有多紧张彷徨。
来之前她也在自我怀疑,不知道自己远赴北大荒的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但此刻,看到了自己的学生,得到了跟丈夫有关的消息,还能见到丈夫的恩师,宋春华的心,忽然就变得安定了,她觉得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苦苦折腾了数年,这一回终于找准方向也来对地方了。
宋春华的到来,让叶青格外高兴,她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在屯子里最好的生活状态都展示给这位老师看,不仅中午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还把自己的两个小徒弟以及顾家人都给叫了过来,陪着宋春华喝酒吃肉,狠狠庆祝了一番。
下午叶青就骑着她的女士自行车,带着宋春华去隔壁农场报到。
这段时间叶青有事没事儿地就往部队农场跑,跟门岗的哨兵都已经混熟了,她一来,那些哨兵就朝着她恭敬敬礼,在登记核实完宋春华的个人信息之后,还有小战士主动来询问叶青需不需要帮忙带路。
平时叶青多是在养殖场那边,确实对部队农场这边的志愿者宿舍区和援建干部家属区都不是很熟,小战士说要帮她带路,她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不过叶青和宋春华才要让小战士领着她俩去农场子弟学校,就听到那边有人喊:“叶知青?”
叶青抬起头一看,就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年轻正在不远处和她打招呼。
夏航毅,正是早已经提前下线的锦鲤女主殷霜的CP,如今正在乔教授手底下当研究员,这段时间叶青来部队农场给母牛接生,也时不时会碰到他,两人不算多熟,顶多也就是点头之交,叶青不知道这个人今天为什么会忽然跟她打招呼。
但叶青还是笑着跟对方点了点头,回应道:
“夏航毅同志,你今天又下来农场搞作物研究?怎么没看见乔教授?”
夏航毅看了一旁站着的宋春华一眼,笑道:
“乔教授在所里忙,研究项目里今年种植的母本作物已经收完了,但有几个数据出了点小问题,教授让我下来查漏补缺,把那几个数据重新再统计一下。”
叶青点点头,也没有要跟一旁宋春华做介绍的意思,干巴巴地聊了两句就要告辞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跟这个夏航毅接触不多,但可能是因为殷霜的缘故,她对这个原小说里面的男主无感,甚至还隐隐地有些防备。
因为她总觉得,男女主能走到一块儿,说明他们肯定在某些方面是同频的,不管是人品学识还是三观见解上,都会有些相似之处。
但书里面的殷霜和现实中的殷霜,给叶青的反差太大,导致她对原小说对男女主的描述和刻画产生了怀疑,殷霜的人设已经崩塌了,那这个原男主,真的就像小说里描述的那样伟光正吗?还是又一个道貌岸然沽名钓誉之辈?
不管这个夏航毅是个什么样的人,叶青都决定离这个人远一点,尽可能少打交道,避免再被卷入到原小说剧情里面去而不自知。
带着宋春华去了子弟小学报到,因为宋春华是从申城来的,而且身份履历清白,加上她有十多年的教学经验,资历上完全没得挑,所以她一到学校,就受到了老校长的热烈欢迎。
这位老校长不仅亲自带着宋春华办理了入职手续,还给她专门安排了一间单人宿舍。
宿舍其实也就十来个平方,面积不大,里面就只有简陋的架子床跟书桌椅,别的东西一概没有,但宋春华一点也不嫌弃,一进屋就开始收拾上了。
叶青也帮着打扫擦洗,但对这个屋子里的简陋条件她肯定是不大满意的。
这要是在南方也就罢了,关键是这是北大荒,马上就有可能会下雪,没有烤火设施,到时候这个屋子肯定会冷得跟冰窖差不多。
所以叶青决定去找赵玉良问问,看看能不能在这个屋里砌个火炉子什么的,冬天不光是能烤火取暖,想要烧点热水或者煮点什么东西吃也方便。
于是叶青跟宋春华说了一声,就从宿舍区跑了出来,准备去场长办公室那边找赵玉良帮忙。
结果她才走到农场办公楼底下,就险些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叶青抬头一看清这人的长相,不由得愣了一下。
第85章 山鸡想当凤凰
这个大婶有点眼熟, 上午那会儿叶青在靠山屯好像还见过,被秦杏枝领着去了伍家,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见叶青朝着她看过来, 那大婶目光也不由得落到了叶青身上, 可能是认出叶青来了,她马上就笑着冲叶青打起了招呼:
“姑娘你是靠山屯的吧?怎么上这儿来了?”
叶青点了点头:“对, 我来农场这边办点事,请问您是——”
这大婶马上就笑着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姓马, 是青山农场援建干部家属区的妇女主任,你叫我马大姐就行。”
一听这位居然是农场的妇女主任,叶青心下不由得一动。
女性健康知识推广这个事儿,光靠写几篇科普小短文肯定是不够的。
毕竟报纸的发行数量被限制在那儿了, 覆盖面终究有限,就算孟嘉的文章写得再生动再引人入胜,但全国起码超百分之七八十的妇女连报纸可能都接触不到, 更别说是阅读并学习那些文章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 就是跟妇联这样的大单位共同协作, 把这个健康课题的推广工作下沉到各个公社基层, 由每个生产大队的妇女主任组织女社员们开宣传讲座, 这样的话效果很可能会好很多。
但是叶青在妇联这一块儿着实没什么认识的人,而且她对妇联这个单位了解得其实也不是很多, 并不清楚她这个不成熟的想法到底有没有实施的可能性,所以这事儿就一直被她搁置在一边,也没再花心思细想。
不过这位马大姐的出现, 让叶青心下生出了一点想法。
青山农场不光援建的兵团战士多, 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以及农场的干部家属也多,光是干部家属区就住了七八百户人。
这还是叶青刚刚送宋春华到干部子弟小学去报到的时候, 听那位老校长介绍的,宋春华刚入职的那所子弟小学,招收的基本都是干部家属区的孩子。
七八百户人,每家最起码都有一位妇女同志,也就是说,光是干部家属区,可能就有上千的女性有学习妇女健康方面的需求。
如果能够通过这位马大姐,把这个课题先在农场干部家属区进行试推广,等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之后,再由点及面扩散出去,或许这也是一种不错的宣传方式。
叶青来靠山屯插队也有一个来月了,对这边的人的生活习惯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反正就人均社牛,不管认不认识,只要在路上遇到了,随便谁都能唠上几句。
掌握了这个规律后,面对眼前这位马大姐的主动搭话,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叶青甚至十分精准地判断出这位马大姐对什么话题感兴趣,很快就跟对方套上了近乎。
聊了几分钟后,和这位马大姐关系热络了,叶青就准备进入正题,把孟嘉那个女性健康课题往马大姐的妇女主任工作上面引。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这位马大姐忽然话题一转,问叶青:
“小叶你有对象了吗?”
这话题跳转太快,叶青差点被口水给呛着,赶紧尴尬地摆了摆手:
“马姐我才十六呢,还不到找对象的时候。”
一听叶青才十六岁,这位大姐顿时有些失望和遗憾,解释道:
“我们农场有不少条件不错的未婚男同志,还想着你要是没有对象,我就给你介绍一个,没想到你还这么小,那还是等过两年再说吧。”
叶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就怕这位大姐太过热情,非要给她介绍对象,那她怕是掉头就得走,根本聊不下去了。
不过她忽然就想起了这个大姐上午被秦杏枝领去靠山屯的事儿,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马姐您上午去我们屯,不会也是给人介绍对象去的吧?”
一提起这一茬,马大姐立马脸色就拉了下来:
“那可不是,我有个娘家侄子,如今在农场援建,二十出头了还没有谈对象,这不是也替他着急嘛,就想帮他张罗张罗。”
“正巧听人介绍,说你们屯子伍大队长家有个闺女十八九岁,年龄正好合适,我就先替我侄子过去看一看。”
“谁知道那个闺女心比天高,一听说我侄子只是个连长,当场就翻脸,先是骂我侄子一个破连长有什么值得拿出来吹嘘的,又说她要找起码也得找个团长,营长以下都不带考虑的,给了我好一顿没脸。”
说到这儿,马大姐十分气愤。
她在部队家属区当妇女主任这么多年,谁见了她不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马主任,就是赵场长对她都客客气气的,没想到去了一趟靠山屯,竟然被一个年轻小姑娘这样羞辱,这让马大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忍不住嘲讽道,
“还想嫁团长,这是山鸡想当凤凰,白日梦做多了吧?别说在咱们农场了,就是放眼整个部队上,都扒拉不出来几个没结过婚的团长!”
“能到这个级别的,哪个不是三四十岁外加孩子一大串,真有那单身的,前头肯定都是死过老婆的,她以为她嫁过去就能当官太太享清福了?”
“真是想得美,人家团长也不傻,愿意娶个村姑,那肯定也是有要求的,得给人当后妈,无怨无悔任劳任怨地照顾人家一大家子,不然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儿?”
叶青听了也是嘴角抽抽,感到十分无语。
她当然明白伍月英为什么会一开口就要求对象必须得是团长,显然是把顾卫东当成了参照标准了。
费劲巴拉甩掉的前任都已经当上营长了,她要是再找的连个营长都不如的,那不是擎等着被人笑话吗?
所以伍月英卯足了劲儿要给自己再挑个好的,打定了再找就找个比顾卫东职位高的,最起码也得是个副团长,到时候压顾卫东一头,让顾卫东见了她对象都得老老实实敬礼低眉顺眼叫首长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伍月英能瞧得上马大姐介绍的娘家侄子就奇了怪了,可不就得对马大姐出言不逊当场发飙么。
不过,叶青觉得这个伍月英实在是蠢到没边了。
这马大姐即便不是部队农场的妇女主任,就只是个普通媒婆,那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要知道这年头农村里面在看待男女关系方面还是比较保守的,年轻人谈对象,多数还是靠媒婆帮忙介绍相看。
伍月英这么不给媒婆好脸,人家媒婆还能口下留德,说她好话?不把她这奇葩的的德行言论宣扬得十里八乡家喻户晓怕是都不算完!
如果伍月英是不想嫁人,故意毁誉好让家里人打消给她介绍对象的念头也就罢了,问题是,她是想嫁人的,还想要挑个身居高位的好男人。
这种情况下,哪怕媒婆介绍的对象不符合自己的心意,正常人最多也就是委婉拒绝,对媒婆还是要有起码的尊重吧。
一言不合就开干,还把她嫌贫爱富爱慕虚荣的秉性就这么大喇喇地暴露在媒婆面前,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招黑吗?
叶青反正是看不懂伍月英这个骚操作。
但她估计,经此一闹,接下来这一两年内,伍月英怕是都很难再说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毕竟这个马大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吃了这么大的瘪,人家能不在小本本上记上一笔?能在部队农场当妇女主任的,人脉可比媒婆还要广,用不了多久,伍月英在青山镇周边这一带就要出名了。
不过叶青觉得,伍月英没瞧上马大姐的娘家侄子,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不说伍月英流产的那点破事儿,只说这姑娘那个自私自利又爱□□折腾的性子,嫁到谁家估计都得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这两人如果成了,那马大姐才是真给她娘家侄子招祸了,到时候两人日子过得兵荒马乱的,她那娘家怕是得恨死马大姐。
当然这也就是叶青在心里面想想,面上她是一点都没带出来,甚至在马大姐找她偷偷打听伍月英的情况的时候,她也一句对方的坏话都不讲,专挑人家的优点说。
比如长得漂亮,盘靓条顺不说,还是生产队大队长家的闺女,而且伍永兵那一家子都还算好相处,不是那种贪便宜眼界低的奇葩人家等等。
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不提伍月英的性子如何,马大姐又不是蠢人,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原本马大姐还想着伍月英可能是不满意媒婆上门,故意跟家里人耍脾气才闹了那一出,还想着如果她侄子要是确实对这个姑娘感兴趣的话,她就忍下今天这个哑巴亏,抽个时间找人再去仔细打听一下。
但看到叶青那但笑不语的模样后,马大姐瞬间就歇了心思。
伍月英是脸蛋儿长得漂亮不假,但这长得漂亮也不能当饭吃啊,过日子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又不是虚头巴脑的过家家,要是姑娘秉性德行上有问题,那这姑娘再优秀她也不能介绍给娘家子侄,不然将来要是生出什么龃龉嫌隙,她这个媒人在娘家怕是都要没法自处了。
两人也没在伍月英的话题上过多纠缠,又转而聊起了别的话题。
不过既然都聊到靠山屯了,叶青肯定要顺势提一提靠山屯即将挂牌的卫生站,以及她这个马上就要走马上任的卫生站站长了。
马大姐刚开始跟叶青闲聊,目的还是为了打听伍月英的事儿,这会儿叶青提到卫生站,她才恍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看着叶青惊喜道:
“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前阵子上过蓟城日报的那个巾帼女英雄?哎哟,当时我还拿着你那篇报道在家属区搞过宣讲工作呢,我记得上面还印着你的照片,刚还没想起来,现在一看真是越看越像!”
这段时间叶青遇到过不少人,基本上只要是第一次见面,那些人都要把这个上报纸的事儿翻出来提一提,所以叶青也从一开始的窘迫尴尬社死状态,慢慢变得麻木甚至是习以为常了。
所以现在马大姐一提,她就大大方方笑着承认,并且顺势就说起她这篇报道刊登出来后,她在靠山屯的插队生活发生了哪些变化。
“托这篇报道的福,同时也是上级领导们器重,我已经被任命为靠山屯卫生站的站长,往后这周边的村民如果有看病的需求,也不用大老远跑去县里了。”
“农村的基础医疗不够完善,底层老百姓又没有固定工作和福利保障,看病吃药都十分困难,尤其是妇女同志,在这方面更是重灾区。”
说着,叶青就把她这段时间遇到的几件事重点描述了一下。
比如王春花在她家坐月子的事儿,比如徐献珍和那位粮站秦大姐更年期的事儿,还有宋红英十多年不孕,结果竟然是因为麝中毒等等。
这几个典型案例一出来,马大姐果然一改之前八卦闲聊时的漫不经心,整个人挺得笔直,脸上都满是严肃凝重。
“您是做惯了妇女工作的,对于农村妇女的现状,您肯定比我了解得要更清楚,我刚刚提到的那三个例子,只不过是万千农村妇女的一个缩影。”
“在日常生活中,大部分农村女同志并不懂得如何自我保护,生理卫生知识几乎为零,同时也缺乏对妇科病的正确认知,绝大部分人认为这是一件羞耻到难以启齿的事儿,就算真的有病,也多数选择隐瞒和独自忍耐。”
“如果要改善农村基础医疗现状,我觉得妇女健康科普这一块儿,就是重中之重,是摆在首位且亟需解决的大问题,关于妇女的健康普查和宣讲,尤其不容忽视。”
马大姐是在这个援建兵团成立初期就来到了青山农场,并担任起了家属区的妇女工作,但在这个工作岗位上干了十多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妇女健康”这个概念,这让她觉得新鲜的同时,心情又格外沉重。
因为以前她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或者说确实没重视过这方面的工作,但叶青那几个案例一说,她就知道叶青刚刚说的那番话都是对的。
城镇的女性是个什么情况她不清楚,但在农村,甚至是部队农场,绝大部分女性都或多或少受到过妇科疾病上的困扰,因为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对于叶青提出来的这个课题概念,她马上就感同身受,同时她很想知道,叶青说到的这个妇科疾病,到底有多大的得病几率,如果通过正确的卫生护理,又能减少多少。
“叶同志,妇科病到底是什么病,女同志得这个病的几率很大吗?如果要治疗的话,会很麻烦吗?”
叶青忙解释道:
“这是一种女性生殖系统疾病,常见且多发,根据疾病的起因还有发病部位的不同,治疗方法也多种多样,但不管是哪一种,对妇女的身体和心理健康都是比较大的危害,不仅生活日常会受到干扰,严重的还可能危及生命。”
说到这儿,叶青就伸出手来,摸上了马大姐的手腕,没过多久后,她就抬起头来对马大姐道,
“您目前患有的子宫肌瘤,就是一种典型且常见的妇科疾病,月经期不规则出血,且经期下腹部疼痛,白带异常,腰酸背痛等等,这些都是因为这个妇科疾病引起的症状。”
“虽然您的这个病目前还是良性肿瘤阶段,但如果不注意调理,就有可能出现病变风险,比如压迫膀胱造成肾肿水,比如肌瘤异常增大导致子宫被迫切除,甚至严重的还有癌变的可能性。”
马大姐顿时吓得脸都白了,着急问叶青:
“我就说我肯定是有问题,上个月经期拖了半个月都没干净,而且浑身难受,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到了年纪要绝经了,才会出现这个情况,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什么肌瘤,那这个病应该怎么治,小叶你有办法吗?”
叶青笑着点了点头,顺手就从挎包里翻出了纸笔,给马大姐写了一张药方子:
“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部队农场这边就有医务室,您拿着我写的这个药方去找医生抓药,每天一副,先调理上三个月再说。”
看叶青下笔动作流畅,一看就是胸有成竹,对她这个病十分有把握的样子,马大姐悬着的那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去。
经过她自己的切身体会后,她愈发意识到叶青所说的妇女健康课题非常重要,必须要尽快引起重视。
于是这位大姐很认真且郑重地对叶青道:
“叶同志,今天这个时间不凑巧,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处理,所以不能跟你详细地聊这个事儿,能不能请你先把这个妇科病的相关资料先整理出来,过几天我让人去找你,再另外叫上几个人,咱们一块儿坐下来好好聊聊?”
叶青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位大姐是真把她说的这个事儿往心里去了,赶紧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正聊着呢,身后忽然走过来俩人:
“叶知青,马嫂子,你们俩怎么凑一块儿来了?”
马大姐一看见赵金良,赶紧就冲他笑道:
“赵场长,我才上去找你商量点事儿呢,结果你没在办公室里,这不,下来就碰上了叶青同志,就跟她闲聊了几句。”
叶青看了赵金良身后的夏航毅一眼,没有急着开口。
赵金良也没问叶青有啥事,只朝着两人摆了摆手,就示意叶青和马大姐跟他上楼,到了二楼场长办公室,马大姐才道明来意。
“上个月周政委跟我提过在咱们农场办个联谊会,之前农场不是忙着赶抢收进度,也抽不开时间来整这个嘛,我当时就没应他。”
“但现在不是秋收也结束了,趁着这段时间处在休整期,我觉得把咱们农场里头没结婚的那些年轻单身的士官还有志愿者们组织起来,跟周围几个公社搞搞联谊会什么的,来个集体相亲好像确实不错。”
“这不我就来找您还有政委商量商量,时间地点还有细化规则什么的,尽快把这个联谊会的章程给定下来。”
赵金良对这个事儿还是感兴趣的。
农场里面大几万的援建兵团战士,光棍多得数都数不清,周政委为了这帮小崽子们的婚姻大事儿那是愁得很。
但农场里面援建的女兵和女志愿者数量有限,内部消化肯定是不够的,只能想其他的办法来解决。
正好这两年上山下乡政策开始收紧,每年都会有大批的知青来到青山镇插队,于是,赵金良和周政委两人私下里一琢磨,觉得往外部发展也不是不行,两人齐刷刷地都盯上了那帮从城里来的女知青。
但这事儿之前农场也没有先例,应该怎么来实施,赵金良和周政委肯定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的,所以两人就打算把干部家属区的妇女主任马大姐给叫来主持大局。
马大姐自己都有侄子着急找对象呢,周政委的这个提议正中下怀,近水楼台先得月,到时候没准她就能借助负责人的身份,帮她娘家侄子提前预定个条件好的姑娘,所以她十分乐意张罗这个事儿。
一提起联谊会,赵金良忍不住对着面前站着的夏航毅和叶青调侃道:
“你们俩好像也是单身吧?对这个联谊会有没有兴趣啊,要不让马大姐把你们俩的名字也报上去啊。”
叶青立马摆手,对这种事儿敬谢不敏。
夏航毅表情也有点尴尬,不过他才要拒绝呢,赵金良就笑着提醒他:
“夏技术员你二十四了吧?这个年纪也确实是要找个对象了,乔教授前阵子还跟我聊你的事儿呢,说你年轻又有天赋,未来必定前途无量,唯一让人发愁的就是还没成家。”
“这男同志要是不成家就沉稳不下来,就算是有再好的项目,人家老教授也不敢轻易交给你来带队啊,你说万一你要是哪天找了个外地的对象,头脑一热就要申请调走,那你这个位置找谁来顶?”
“大后方稳定了,才能放心搞事业嘛,你说对不对?再说了,就是个联谊会而已,要是没遇到看对眼的也没关系啊,你就当是参加个同龄人的聚会,大家凑一块儿玩一玩闹一闹,放松放松心情也挺好的嘛。”
赵金良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夏航毅要是再推诿拒绝就有点太不给人面子了,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叶青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反正她有年龄这个挡箭牌在,赵金良和马大姐再热衷于给人牵线搭桥,也不可能强迫她一个“未成年小姑娘”出来社交。
果然,在劝完了夏航毅后,赵金良的目光就落在了叶青身上。
见叶青脸上面无表情,眼神里却满满的都是抗拒,赵金良叹了一口气后就没再多话。
要他说,这叶青真的哪方面都好,这要是年纪再稍微大个两三岁,他高低也得给这姑娘做媒,帮她在农场里面挑个合眼缘的对象!
可惜眼下这姑娘年纪还太小了,根本不到谈对象的时候,但要是再过个两三年,以这个小丫头的能耐,怕是早都一飞冲天了,哪儿还能有男人能配得上?
叶青可不知道赵金良在心里默默嘀咕她找对象的事儿,见赵金良没再劝,她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等马大姐和夏航毅这边的事儿都处理完,离开赵金良办公室了,叶青才对赵金良说起她老师从申城来青山农场援建的事儿。
“我这个老师很早就离婚了,也没个一儿半女,来到咱们农场无依无靠的,我就像她的闺女一样,所以还得请赵团您多多关照一二。”
赵金良如今对叶青那是有求必应,毕竟青山养猪场的科学改革路,就指望叶青帮忙来指导呢,所以眼下一听说跟叶青情同母女的老师竟然来了农场,他能不重视?
都不用叶青开口问,赵金良就赶紧招呼朱志刚去帮忙,看看宋春华那边还缺啥,都想办法给补上。
于是,也就半下午的功夫,就有几个战士帮忙在宋春华那屋里盘上了土炕,隔出来了一个外间小厨房,还帮宋春华弄来了一个小炉子,在厨房墙脚堆放了不少煤球和干木柴,整个屋子的墙面都重新糊上了报纸,看起来跟之前完全不同了。
因为土炕暂时还不能睡,所以叶青就让宋春华这几天先上靠山屯住,反正农场离靠山屯也近,她每天早上和傍晚来农场接送一下也不麻烦。
朱志刚那边把烧炕的事儿也给揽过去了,让宋春华不用管,他那边都能帮忙弄好,叶青就骑着自行车带宋春华回屯子里了。
没几天,果然叶青就听到了风声,隔壁部队农场要举办联谊会,周边几个公社的年轻姑娘们,只要是对这个活动感兴趣的,都可以去公社妇女主任那儿报名。
不少女知青都来找叶青打听部队农场的情况,当然主要是打听农场里面的士官们的军衔津贴以及随军的事儿。
显然,这些女知青们也不傻,找援建兵团的对象这事儿听起来诱人,但要是谈个对象三天两头见不着,结了婚还只能在村里头继续起早贪黑地上工,那这事儿对她们可没啥好处。
但叶青对这些事儿了解得也不多,能给的信息量有限,只能让女知青们去公社那边找妇女主任咨询去。
不知道公社跟农场那边是怎么协商的,总之联谊会的消息放出来没多久,靠山屯这边的女知青们,就都相继去妇女主任那儿报名了,甚至就连本屯子里面的适龄女孩,都有跃跃欲试的。
倒是孟嘉在听到这个事儿后,完全无动于衷,只一门心思投入到了那个女性健康课题的知识整理总结上。
因为听叶青说隔壁农场的妇女主任对这个课题感兴趣,而农场那边光是干部家属区就有大几百上千人,如果在农场里面开一场科普讲座,受益的女性可能会有成千甚至上万人,所以孟嘉满脑子想的都是把这件事做好,对于外界的这些纷纷扰扰,她根本不在意也不感兴趣。
联谊会活动时间还没到,伍大队长家倒是率先迎来了媒婆上门,继上次马大姐来靠山屯相看失败后,伍家沉寂了几天时间,之后就开始有关于伍月英的风言风语流传出来了,说伍家这个姑娘丫鬟命却有小姐病,一门心思想攀高枝,连前头那个在部队当营长的对象都瞧不上,要嫁个团长师长当官太太。
这话是谁传出来的,伍家心知肚明,可这事儿他们确实是理亏,也怨不得人家背后搞这些小动作,一家子都为伍月英没脑子的行为感到窝火,偏还发作不得。
秦杏枝是气得要死,为了给这个小姑子找个对象,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段时间她都看出来了,这个小姑子甩了顾卫东之后,应该是后悔了,可婚都退了,而且这小姑子把顾卫东和顾家得罪的不轻,人家顾卫东一大好青年,除非脑子进水了,否则怎么可能还会跟伍月英复合?
知道伍月英跟顾卫东肯定没戏,所以秦杏枝就想着干脆再给伍月英找个部队里头当兵的,于是七拐八绕的,托了不少关系才搭上了隔壁农场的马主任那条线,想找人家帮忙给自家小姑子做媒,看看能不能在隔壁农场里面寻摸一个年龄条件都合适的援建士官。
那位马主任还挺和气的,一打听她小姑子的这个情况后,就表示她娘家有个侄子正好在农场服役,二十出头就当上连长了,以后隔几年就能往上升一级,到三十岁混到正营肯定没问题。
秦杏枝是真心觉得这个对象不赖,而且就在隔壁农场,距离靠山屯又近,即便眼下不能直接进农场里面随军,那也跟随军没多大差别了,而且对方姑姑就在家属区当干部,将来肯定会对这个侄儿媳妇多有照料,这样的好婚事打着灯笼都难找。
可她倒是一腔热诚呢,哪里晓得伍月英却根本不买账,不光把那马主任一顿喷,将人给气得当场甩袖子走了不说,转头还骂她是故意落井下石见不得小姑子嫁得好。
好心当成路肝肺,秦杏枝是真被气哭了,对这个小姑子也算是彻底寒了心,表示以后只要是伍月英的事儿,她都不管了。
看到大嫂费力不讨好,伍敏媳妇儿哪儿还敢再擅作主张啊,于是这婚事就搁置了下来。
只是没两天,关于伍月英要攀高枝的流言就传出来了,伍永兵夫妻俩一听到风声,顿时着急上火,气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夫妻俩商量之后,决定速战速决,必须要在流言愈演愈烈之前,把伍月英的婚事给定下来,不然将来怕是就更难找到合适的了。
于是,夫妻俩发动人脉,到处找人打听谁家有适龄未婚的男青年,打听来打听去,最后打听到马架屯有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二十四五了,长得不算差,又吃苦耐劳踏实肯干,唯一的缺点就是家徒四壁,所以一直没能谈成对象。
别人可能会嫌弃这个男青年家里穷,但伍永兵不嫌弃啊,只要人品好,条件差点就差点,大不了往后结婚了,他们夫妻俩补贴一二,总能让小年轻把日子慢慢过好,他甚至都不打算提什么彩礼要求了,只要两个孩子能看对眼,赶紧把这事儿定下来,别的他完全不做要求,孩子愿意给多给少都随意。
怕伍月英再故技重施搞上次对付马主任那一套,伍永兵夫妻俩这回是真的铁了心,在那个男青年上门来相看的前一晚,伍母拉着小闺女苦口婆心的劝,揉开掰碎了跟伍月英讲道理,告诉她不能再作了,再作下去真的要远近闻名,嫁都嫁不出去了。
伍永兵则是直接威胁,如果这次伍月英不老老实实想看,再闹幺蛾子,他就真的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让伍月英滚出他家,以后是死是活是好是歹,都跟他伍永兵没有任何关系!
也不知道是不是伍母的眼泪以及哀求让伍月英心生愧疚,还是伍永兵的威胁把她给吓住了,总之在伍家人一番连哄骗带威胁的攻势下,伍月英终于点了头。
见伍月英总算同意相亲了,一家子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于是隔天上午,伍家就有媒婆领着个年轻后生上门了。
一听说伍月英竟然开始跟人相亲了,屯子里顿时一片哗然,都对这个跟伍月英相亲的对象产生了好奇,不少八卦的大妈大娘,立马就发动人脉到处打听这个年轻后生仔的来历,想要知道连顾卫东都瞧不上的伍月英,到底能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也有那好事的,到顾家来通风报信,同时话里话外想要打听苗翠兰还有顾卫东对这件事是个什么看法的。
但顾家人对伍月英的事儿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伍月英就算是嫁到市长省长家里去都和他们无关。
然而,还不等屯子里的人把伍月英这个相亲对象的底细扒拉出来呢,这场相亲宴就出事了。
第86章 农场联谊会
大中午的, 叶青正在家里吃午饭呢,忽然伍聪就慌不择路地背着伍大队长来到了村尾,一边往院子里冲, 一边就大喊叶青救人。
在伍聪的身后, 还跟着惊慌失措的伍家一大家子,倒是唯独不见伍月英。
叶青一听到外头的喊声, 把碗筷一扔就跑了出去。
一看到伍永兵那个口角歪斜的症状,叶青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把人安排进卫生站里面躺下就开始扎针。
得亏离得近,发病就把人给送来了,所以在扎针后不到半个小时, 人就清醒过来。
人一苏醒,就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形,脸色涨红, 眼中直冒火, 看起来像是又要发脾气。
叶青赶紧提醒伍永兵:
“伍叔, 您快冷静下来, 克制一下脾气!”
“刚刚您都脑卒中了, 要不是送来得及时,您以后说不得就要在床上瘫着了!”
一听说自己差点瘫了, 伍永兵顿时身形一僵,吓得再不敢说话了。
叶青这可不是吓唬人,她看向一旁的伍家兄弟俩:
“他这是中风, 可不是小毛病, 就算这次治疗得及时,也必须要引起重视了。”
“年纪大了本来脑动脉就会硬化, 不注意控制血压就会造成血液瘀滞形成血栓,发作起来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出现半身不遂甚至脑梗死。”
“所以尽量不要情绪过激,保持舒适轻松的心情非常关键!”
伍家几个人的脸色就十分不好看。
叶青心下也很是纳闷,不是说今天伍月英在家里相看对象吗?这大中午的,媒婆跟那个相看的对象都还没走吧,怎么这好端端的伍永兵会中风?
一看伍家这几个人的表情,叶青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事,但是她就算是好奇,也不会当着这一家子的面就问出来。
反正这屯子里八卦吃瓜的大娘大婶多了去了,真要有什么消息,估计用不了半天就能传出来,她就算在家里坐着,也很快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叶青也不着急。
慢悠悠写了个药方子,又叫上孟嘉和顾卫南去抓药,不一会儿就把这乌泱泱一大家子给送走了。
叶青猜测得还真没错,伍家这边一走,没过多久就有跟苗翠兰关系处得还算不错的赵家七婶脚步匆匆地跑到顾家来了。
这位七婶就住在伍家隔壁,一到顾家就眉飞色舞地开始描述伍家发生的事儿。
“说句实话,今天那个媒婆带来的小年轻看着是真不错,就比你家卫东稍微矮了一点点,但是模样真不赖,也不知道伍永兵夫妻俩是从哪儿寻摸的,就这样式的对象,伍月英应该不至于再挑剔了吧?”
“上午我在隔着院子篱笆还看到她跟那个小年轻聊得挺好的,还以为这姑娘这次终于可以收心,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了。”
“谁晓得这姑娘这么不消停,中午吃个饭的功夫,那个小年轻估计是喝多了,就要去外头解手,结果回来的时候,被伍月英找了个借口,稀里糊涂地给领着去了她那个厢房。”
“没想到去了伍月英的厢房,正好撞上了在屋里头偷偷洗澡的李娟,那个小年轻估计是喝酒喝得脑子都有些迟钝,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伍月英给直接关在屋里头了。”
“这还不算,这伍月英还在外面大声嚷嚷,把伍家一大家子跟那个媒婆都给引到了厢房外头。”
“这下好了,那女知青洗澡被个男同志看光,还让外头那么多人知道了,两人不结婚都不成了!”
“那个媒意识到被伍月英耍了后,气得直接就翻脸了,拉着那个小年轻就走,临走前还放下狠话,以后靠山屯只要是姓伍的,不论谁来找她保媒,她一律拒接!”
“伍永兵在知道这背后是伍月英在捣鬼后,情绪十分激动,当场就狠狠甩了伍月英好几个巴掌,边骂边嚷着要跟伍月英彻底断绝父女关系,还催着伍聪去喊村里的老人来作见证,结果还没骂上几句呢,人就直挺挺倒下去了。”
“住在伍家那个女知青也是倒霉,知青院都已经建好,眼看着就能从伍家搬出去了,没想到临走前竟然闹出了这种事儿。”
“那伍月英也真的,从小看着长大的,谁知道竟然这么能作妖,折腾来折腾去的,把好好的福分都给作没了,看着吧,经过今天这事儿,周围哪个媒人还敢来跟她沾边?”
“伍家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明明前头那三个孩子都安安分分的,从来不闹幺蛾子,到伍月英这儿了就歪成这样,一天天的出尽了洋相,这几个月,这两口子是真被这个小闺女给折磨得够呛,我一个外人看着都觉得可怜。”
嘴上说着可怜,赵七婶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赵七婶跟苗翠兰关系本就要好,加上跟伍家比邻而居,她同伍永兵媳妇儿曾经因为自留地的事儿闹过矛盾,所以自从伍月英闹着要跟顾卫东退婚开始,这位大婶就自觉她和顾家是一个阵营的了,只要是伍家发生了倒霉事儿,她都喜闻乐见并且第一时间要跑到顾家来跟苗翠兰分享。
“得亏你们家卫东跟伍月英退婚了,我看这个伍月英真是个祸害,这要是嫁到你家来了天天整事儿,那你们全家都得跟着倒霉!”
对于伍月英搅黄了这次相亲一事,苗翠兰不发表任何看法,但赵七婆娘的最后这番话,倒是让苗翠兰深以为然。
之前伍月英刚刚闹退婚的时候,她还觉得是不是自家儿子哪儿做得不够好,总想着要去替儿子弥补说和,尽可能地挽回这桩婚事。
可经过这段时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之后,她慢慢地也回过神来了,意识到这伍家姑娘跟她家卫东确确实实不合适。
卫东在部队里面当兵,时间都贡献给国家了,家庭上肯定就会有所忽视。
所以他娶的媳妇儿,要么得是那种安分守己一门心思经营家庭和婚姻的贤内助,要么就得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同顾卫东一样也全身心投入到事业的职业女强人,这两种类型的女人都能耐得住寂寞,不会在顾卫东忙事业不能兼顾到家庭的时候就胡思乱想然后整各种幺蛾子。
但伍月英显然哪一种都不是,这姑娘心高气傲,一山望着一山高,即便是嫁到她家来了,也不一定能跟卫东相守到白头。
因此眼下,苗翠兰在知道伍月英又闹出了笑话后,她倒并不像赵七婆娘这般幸灾乐祸,只是觉得有些庆幸,庆幸自家大儿子没有因为她当初自作主张定下的这门婚事,就毁掉了一生的安稳和幸福。
叶青几个就在隔壁院子里坐着呢,当然也把这位赵七婶的话听得分明。
几个女孩们面面相觑,都没有想到这伍月英竟然又作妖了,而且还把借住在她家的李娟给坑了。
“她怎么能这样啊?上次嗾使刘梅推我下河,想要让那个赵二麻子毁我清白,这回竟然又把李娟给害了,这个女人也太心肠歹毒了!”
孟嘉义愤填膺。
叶青虽然跟李娟有旧怨,但一码归一码,不管李娟这人性子好坏,至少在这件事里面,人家确实是个受害者。
“这事儿可真够恶心人的,不管是那个来相亲的男同志,还是李娟,两人都很无辜啊,莫名其妙就被这个伍月英给算计着捆绑在一块儿了。”
“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一个相亲而已,伍月英要是看不上那男的,直接明着拒绝就行了,难道她瞧不上对方,伍家人还能逼她嫁人不成?非要在背后耍阴招,还把无辜的人拖下水,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顾卫南嗤笑:
“不过就是任性惯了,觉得自己怎么作妖都有人兜底,就肆无忌惮干什么都不过脑子呗。”
顾卫南小时候其实是喜欢伍月英的,因为屯子里的人经常会开玩笑说伍月英是她大哥的小媳妇儿,她就认定了伍月英是她顾家的人。
加上她们俩年龄相仿,伍月英又长得漂亮,所以上小学那会儿,顾卫南就天天跟在伍月英屁/股后面当跟班,哪个男孩敢欺负伍月英,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替伍月英出头,干脆利落地亮起拳头跟人打架。
顾卫南自认为她对伍月英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甚至可以说伍月英指哪儿她就打哪儿,从来不会去质疑伍月英说的话的真假,可没想到伍月英却把她骗得团团转,嗾使她去跟高年级的男生打架,她转头就去老师那儿告状,还得她被老师叫家长,而伍月英却得到了老师的夸奖,甚至还跟那个高年级男生说说笑笑,成了好朋友。
那时候顾卫南就意识到,伍月英表里不一,不是她以为的那样跟她一条心,她的处处维护只会显得她愚蠢又可笑。
打从那之后,顾卫南就慢慢跟伍月英疏远了,结果她不想给伍月英当跟班当打手了,人家还不乐意了,跑到家里头哭哭啼啼意有所指,问顾卫南是不是不喜欢她了,不然为什么不跟她耍朋友,搞得家里人都觉得是顾卫南有问题,都来指责顾卫南。
顾卫南打架上面很厉害,但是嘴笨,遇上这种事儿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辩驳,要不是还有个嘴皮子利索的顾卫北帮她,只怕她就真要被伍月英扣一口黑锅了。
总之,顾卫南算是从小就领教到了伍月英的那些花招,对这个人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所以在一年前顾伍两家正式订婚的时候,她曾经虽然提出过强烈的反对意见。
但是她一个人的喜恶,显然并不能改变大人们的看法和决定,尤其大哥的婚事里面还牵扯到了爷爷一条命,所以她的意见,家里长辈谁也没听信和采纳。
这事儿困扰了顾卫南很长时间,后来她只能自己洗脑,默默宽慰自己,反正是大哥跟伍月英过日子,只要大哥满意,她一个当小姑子的也没什么好指手画脚的,兴许大哥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姑娘呢。
不过让顾卫南没想到的是,她才把这件事情想通呢,伍月英竟然就闹着要跟她大哥退婚,然后她大哥竟然也真的回来把这婚事给退了。
退婚当晚,顾卫南高兴得差点没睡着,甚至恨不得半夜爬起来去放两串鞭炮来表达她喜大普奔的心情。
如今晓得伍月英跟人相亲竟然又闹幺蛾子,顾卫南也是见怪不怪了,只觉得这伍月英就是个搅事精,谁要娶了她谁倒霉,不管是她大哥,还是今天那个来相亲的男的,没入了伍月英这个坑,那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李娟吃了这么大个亏,不可能不闹吧?伍大队长说要跟伍月英断绝关系还把她赶出家门,未必没有用这个办法来保护伍月英的意思在里面,毕竟如果伍月英不被赶出伍家,这事儿李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她要是找妇联来出面,伍月英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叶青脑子还是清醒的,伍永兵确实是被伍月英给气得中风了,出了这种事儿,他如果不拿出态度来,李娟绝对会不依不饶。
可一旦伍月英被伍永兵赶出家门了,李娟就不好发作了,如果伍家再出面安抚,给李娟一点好处作为补偿,李娟肯定就不会再追究了。
毕竟这个事儿里面牵涉到了她被人看光这样的桃色新闻,闹大了其实也不大好听,说不定还会惹来别的流言蜚语,所以叶青估计,李娟很可能会将这件事利益最大化,想办法让伍家出点血。
叶青的猜测没有错,就在这件事发生后,当天下午伍月英就真的被伍永兵赶出家门了,伍永兵这次是真的铁石心肠,直接找了村里的干部做证,当场写了断亲书,签字画押,打定主意要跟伍月英彻底断绝关系。
然后把伍月英的那些东西都收拾出来扔出了家门,大有伍月英以后去哪儿是死是活都跟他伍家再没有关系的架势。
这还不算,为了补偿李娟,这位大队长隔天就认了李娟做干亲,然后亲自出面带着李娟去了马架屯,不光请马架屯的大队长当证婚人,还自掏腰包张罗了一桌酒席,给李娟和那个小年轻举办了一个仓促而简陋的结婚仪式,然后两人就正式领证结婚了。
为了安抚李娟,伍大队长到底掏了多少钱谁也不清楚,但李娟领完证后,就直接从靠山屯搬去马架屯了,没过多久就听说小夫妻在马架屯建了两间青砖黑瓦房。
上头没有公婆管束,嫁的男人还肯吃苦很能干,在生产队挣的都是满工分,李娟的日子很快就过得红红火火,不知道让知青院多少女知青羡慕嫉妒得眼睛都快要滴出血来了,都觉得李娟是走了狗屎运了。
就连叶青都忍不住感慨,她是真没想到,原来的锦鲤团宠文剧情世界崩坏后,原小说里面蹦跶到最后一章的恶毒女配,竟然会是这么个走向。
见李娟好像对这个被伍月英强塞过来的对象还挺满意,叶青又不由得哑然失笑。
看样子没了黑锦鲤殷霜的影响,她周围的那些人反而都变得正常了。
因为这桩婚事进展太快,屯子里的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被伍永兵给直接用雷霆手段解决了,所以屯子里面虽然也有人议论,但多数都是骂伍月英不知好歹落到被赶出家门的下场纯属活该,说伍家坏话的基本没有。
毕竟伍永兵被气得中风,当时可是有不少人看见了,谁家有个这么糟心的闺女都得跳脚,只是把这个闺女给赶出去还算是轻的,要是换上个狠心的,怕是得当场把这闺女打得下不来床,然后胡乱找个人家嫁到深山里头去,直接眼不见为净!
伍月英被赶出家门后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伍家人可能心里清楚,但是明面上他们还得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表示出和这个闺女彻底断绝了关系的决心来。
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儿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各家都忙着晒菜腌菜以及进山砍柴捡山货做棉衣鞋子准备过冬,也没谁天天盯着伍家那点事儿说嘴。
知青院布置好后,生产大队挑了个好日子,让知青们正式搬家了,孟嘉也顺利从社员家搬到了知青院,住进了女生宿舍大通铺。
不过孟嘉就只是在知青院睡觉,粮食却都给搬到叶青这儿来了。
本来上回部队农场送来的粮食蔬菜里面,就有孟嘉和顾卫南的一份,毕竟当初那批待产母牛大部分都是这俩接生的,叶青当时就要把东西分成三份,给这俩都分一分。
但不管是顾卫南还是孟嘉都不要,非说她们经常在叶青这儿吃饭,那些东西就当是她们提前预支的口粮。
两徒弟在她这儿蹭饭的频率是有点高,主要是叶青这边有时候节奏有点快,她们要跟上步调,就必须得一天花上十几个小时和叶青同进同出。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叶青觉得在口粮这块儿确实不用分得那么清楚,甚至干脆做主,让孟嘉把粮食全搬到她这儿来,直接在这边搭伙算了。
毕竟如果留在知青院吃饭,就得来回跑,还得跟其他知青一块儿轮着来做饭,并且如果孟嘉时不时还要在叶青这儿吃上几顿的话,那就有点划不来了。
孟嘉如今也熟悉叶青的脾气了,知道自家师父不是在跟她客套,所以叶青让她把粮食搬过来搭伙,她也没再拘谨扭捏,在搬家的当天就跟知青院的其他人表明了她往后不跟大家伙儿一块儿吃饭的意思,然后把上次大队结算工分时她分得的那点粮食尽数都搬到叶青这边来了。
王春花也正式出月子了,这段时间她一边坐月子一边照顾邹昀,两人相处得还挺和谐的,不过叶青可没忘记当初王春花语气坚决地对她提出想要学劁猪时的模样,所以她很认真地问王春花: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认真考虑后,你的想法是否发生了改变,真的还想要跟我学医吗?”
王春花精神一震,猛地一下就抬起头来:
“叶知青,我想学,但是我真的可以吗?”
叶青忍不住笑:
“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不可以?我之前就说过,你跟顾卫南孟嘉的侧重点不一样,你可以辅往药房或者护理方向发展。”
“你的文化基础相对薄弱,我已经找人帮忙借来了一套小学和初衷的课本,以后你不光要跟着我进山采药,学习怎么晾晒炮制药材,给病人抓药煎药,还得抽时间把小学初中的文化知识先补上来。”
“要学医就不能怕困难,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明白吗?”
王春花立马用力点了点头。
不过她很快又想起了什么,有些为难地问叶青:
“那小昀呢?我要是跟着师父你学医,小昀谁来照顾?”
一旁邹阿婆忍不住插嘴了:
“我还没老到动不了的份上呢,你们只管忙你们的事儿,小昀我能照顾,实在不行,我还能把孩子抱到隔壁去找小西,她明年开春就要生了,到时候我的眼睛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俩正好一块儿看孩子。”
这段时间老太太每天晚上都在坚持针灸治疗,加上叶青时不时就会偷偷给渡一点木系异能到老太太的眼睛上,所以老太太的恢复速度很快,到如今已经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甚至白天出门的时候都可以不用拄拐杖了。
见老太太大包大揽,对带孩子这事儿跃跃欲试,一副不服老的样儿,弄得叶青也是哭笑不得。
不过叶青想了想就觉得老太太这个主意其实也不错。
离凛冬越来越近,马上就到了大家猫冬的时候,到时候不管是进山采药还是外出看诊的事儿肯定都得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三两个月,大家都只能在家里待着,所以开春之前,孩子肯定是不愁没人看。
等开了春,顾卫西生产完了,肯定短时间内是没法去上工干活的,得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到时候邹阿婆带着邹昀一块儿去顾家,两人一起看孩子,遇到事情了还能相互搭把手,确实也挺好的。
而且到时候卫生站挂牌了,她应该百分之七八十的时间都在卫生站里头待着,离顾家跟邹家都很近,实在不行她还能把孩子带去卫生站,搞个婴儿车放在里面,一边坐班一边看孩子呗,算上仨徒弟,她们起码有四个人呢,真要是孩子闹腾了,谁得空谁就帮忙抱起来哄一哄,一天不就过去了嘛。
叶青没带过孩子,但她觉得带孩子也不难,只要不生病就怎么都好说,至于孩子生病,这对于别人而言可能是最棘手的难题,但在叶青这儿却压根不算事儿,所以哪怕她是个新手奶妈,她也确实没觉得养个孩子是多大的麻烦。
卫生站布置完毕,就能正式挂牌开张了,叶青就让伍永兵确定挂牌开张的时间,但这次的卫生站挂牌意义重大,不光是公社,就是县里也不少人在关注,伍永兵一个人可不敢拍板,于是他就跑去找赖国昌商量去了。
就在卫生站开张的日子正式定下来后,隔壁部队农场的联谊会也如期而至,可能是李娟嫁人的事儿刺激到了不少年轻姑娘,靠山屯这边原本还坚持不在乡下结婚的那些女知青,对这次联谊会都重视的。
究其原因也很简单,这些城里姑娘,并不想将就着嫁给屯子里的农民兄弟,又没办法回城找对象,担心这么耗下去,蹉跎成老姑娘了就真不好找对象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给自己找一个当兵的。
所以对于她们来说,这次的联谊会,反而是一次搏出路的机会。
哪怕是农场里的援建士官,可能军衔还达不到随军标准,最起码人家有部队津贴,跟这样的人结婚顶多就是忍受一下分居的煎熬,但每个月拿到的固定工资却是实打实的,怎么也比嫁个啥都没有的泥腿子强。
想清楚这一层,这些女知青们就比谁都要积极,自从去公社妇女主任那儿报名之后,就经常会去询问联谊会什么时候开,还在私底下偷偷探讨,当天应该怎么打扮,穿什么样的衣服才比较合适,总之是使尽浑身解数要把各自最好的状态拿出来。
叶青这边是早就拒绝了这场联谊会的,但当天赵金良派了朱志刚开车来接她,说是县里农业局听说了农场这边搞科学养殖改革的事儿,想要来看看具体情况。
叶青没辙,只能带上仨徒弟一块儿去农场。
农场的生猪养殖,按照她之前给出的科学方案,已经实施了有二十来天了,确实是初见成效。
之前一直不怎么长肉的猪,这段时间在迅速贴膘,进度比叶青之前预估的还要快上几分,所以他在去县里头开会的时候,忍不住就吹嘘了几句。
没想到就是这一顿吹嘘,把农业局的人都给吸引来了。
毕竟按照叶青的计划,三个半月就要长七八十斤肉,这听着就跟天方夜谭一样,所以大家都觉得赵金良是在说假话。
但等农业局考察团的人,看到那干净亮堂又暖和得不像话的养猪场,还有猪栏里面那些健康肥硕的生猪后,一群干事和技术员们都集体沉默了。
按照叶青之前提出来的要求,养猪场这边每天都需要对生猪进行抽样过磅并详细进行数据记录,所以这二十多天农场这批生猪的体重增长情况,单从表格上就能直观地看出来。
更别说这次下来的这批考察团的人员里面,正好就有一个月前赵玉良费尽心机想要走后门的那个收购站负责人,当时青山农场的这批生猪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当时他可是斩钉截铁地表示这批生猪今年铁定达不到出栏标准,让赵金良别费心思了。
没想到转头,人家就找了个高手帮忙进行指点,竟然还真让这些生猪快速长膘了。
不过,等知道为赵玉良指点迷津的人是谁后,这些人就一点也不意外了。
毕竟叶青真算是农业局的老熟人了,上次的蓟城日报新闻采访,加上不久前的罂粟粉事件,都让叶青大出风头,县里面的几个政府单位,尤其是农业局和卫生局,更是把她当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现在叶青跟青山农场又研究出了生猪的科学养殖办法,农业局这帮人也不是傻子,立马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如果这个科学养殖办法真的管用,那么蛟潭县势必得抓住这个时间差,成为第一个推广试点的县级单位,到下半年收到成果后,就能迅速宣传出去,凭借这个科学养殖,打造出蛟潭县的第一张名片!
除此之外,这个科学养殖办法里面还涉及到了喂养生猪用到的专用饲料,这个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点,如果将来这个养殖办法真能在全国各地推广,那么光是在猪饲料这一块儿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空白,蛟潭县只要把投建饲料厂这个事儿申建下来,光是靠着给全国各地提供猪饲料这一条路子,就能让蛟潭县的财政荷包快速鼓起来!
这么一想,这帮农业局考察团的人就按捺不住激动之色,恨不得立马就回县里面开会探讨。
但这些人也不傻,这科学养殖办法是叶青琢磨出来的,他们要是一来就想要摘桃子,人家叶青可未必还会同意。
如果只是个普通下乡知青,那他们把这个点子拿了也就拿了,根本不用在意对方会不会不满,但叶青的情况却不大一样,这姑娘如今在蓟城那边不少国字打头的单位都挂上号了,牌面甚至比他们县长的都要大,他们要是敢欺负人,没准人家转头就能让他们这帮人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这群考察团的人来了一趟农场后,很快就又各自带着满肚子的想法走了,谁也没敢在叶青面前提什么过分要求。
叶青其实对这个科学养殖办法由谁来推广并不是多在意,她这个办法本来就是根据后人的经验总结出来的,只要能让生猪养殖业快速发展,谁来当这个领头羊都成。
但赵金良可不会傻到把这个果子让出去,这事儿既然是他的农场搞出来的,蛟潭县农业局就别想绕过他们农场跟叶青来单独吃这件事的红利,所以他在考察团下来之前,就已经把养猪场改革和科学养殖的事儿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师部了,到时候该怎么同地方上谈判协商合作,那都不是他该操心的,但不管怎么整,部队方面都不会让他的农场以及叶青吃亏就是了。
叶青还不知道赵金良背后做了这些事儿,她在应付完县里头来的考察团后,就准备顺便去子弟小学那边看看宋老师。
结果去了子弟学校没找着人,一打听才知道,因为宋老师会乐器,加上她下午正好又没课,于是就被抓了壮丁,被马主任给叫去联谊会那边帮忙奏乐搞气氛去了。
叶青顿觉好笑,没想到老师才来了一个把星期,就在这个农场混得如鱼得水了。
这可比在申城好太多了,毕竟那边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宋老师跟韩亚博的那段婚史,各种流言蜚语是少不了的,导致宋老师在那个环境里面始终都处于一种压抑紧绷状态,很难高兴得起来。
但在这个新环境就不一样了,东北人本就热情,加上她能力不俗脾气也和善,在青山镇这样的地方,要融入一点也不难。
叶青本来是对这个联谊会不感兴趣的,但宋春华去了,她就想着要不也去瞄一眼,看看这个联谊会到底办成了什么样子。
结果她和顾卫南几个找人打听到了联谊会的位置,就看到一群人凑在小河边上,有的在玩游戏,有的在唱歌,放风筝还有围炉烤火的各种项目都有,还别说,看上去挺热闹的。
一看到这个场面,顾卫南几个都忍不住“哇”了一声,这个联谊会弄得可真好玩,看得她们都有点蠢蠢欲动想加入了。
不过她们仨只是想玩游戏,可不打算找对象,怕贸然加入进去,万一被哪个男同志给相中就麻烦了,所以三只都老老实实跟在叶青身后,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叶青倒是对这些游戏没什么兴致,她一进入场地,就开始满会场找宋春华。
结果宋老师还没找到呢,倒是让她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叶青顿时挑了挑眉,5很是意外。
没想到销声匿迹了好几天的伍月英,竟然也出现在了农场的联谊会上。
虽然才跟伍家决裂,这姑娘看上去可一点憔悴颓废之感都没有,甚至还专门盛装打扮了一番,一双眼睛在联谊会上四下乱扫,到处在寻找着什么。
一看到伍月英这奇奇怪怪的样子,叶青顿时就有些好奇,想知道这奇葩女这回又想要玩什么花样。
第87章 伍月英订婚
叶青完全是抱着一种看笑话的心态在不远处默默关注着伍月英的一举一动。
不得不说, 叶青的直觉非常敏锐,伍月英这次费尽心机跑到联谊会上来,的的确确就是来搞事情的。
她的目的非常明确, 就是想要扒拉上一个未来必定能成为大佬的男人, 成为她的长期饭票。
顾卫东那边她得罪彻底,肯定是回不了头了;简铭这个潜力股还没开始涨呢就已经跌停, 眼看着是没有再翻身的可能,放眼整个青山镇, 就再没一个能让她看得入眼的男人了。
至于她大嫂和她爹妈帮忙张罗相看的那两个对象,伍月英简直嗤之以鼻。
上辈子就算顾卫东瘸了一条腿,好歹也还有个县钢铁厂的固定工作,每个月拿到的工资都尽数交给她来掌管。
再看看她大嫂跟她爹妈介绍的男的, 要么就是个啥也不是的大头兵,要么就是个家徒四壁的泥腿子,这种劣质男连残废了的顾卫东都比不上, 她伍月英要是能看得上就奇了怪了!
伍月英觉得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再任由她爹妈摆布, 只怕他们会越来越过分, 最后没准就要将她给嫁到大山里头去!
所以自从跟她爹决裂, 被伍家人给赶出靠山屯后,这段时间伍月英就躲在她姥爷家, 绞尽脑汁思索她应该怎么办。
之前她是想过去黑市搞投机倒把的,但她对黑市的情况一无所知,自己又没有做生意的相关经验, 要怎么着手都是个问题。
原先她还想着同叶青合作, 让叶青去深山打猎,她拿着猎物进城去偷偷卖掉, 然后两人分钱来着。
奈何她这个想法才提出来,就被叶青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甚至还反手将她教育了一通,把伍月英给气得要死,最后只能歇了去黑市折腾的想法。
但如果要等到政策放开,那还有七八年呢,这七八年里面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就这么干耗着,把大好青春给就这么白白浪费掉,最后蹉跎成个没人要的老姑娘吧?
所以思来想去,伍月英觉得,最好的一条捷径,还就是找个潜力股嫁了,只要抱紧未来大佬的大腿,她就能躺赢,可比她自己费劲巴拉地去做生意挣钱简单多了。
但找谁来抱大腿,这也是个问题。
伍月英上辈子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农村妇女,她脑子里储存的所有关于上辈子的信息,基本上都是上辈子从靠山屯青山镇最多也就是从在蛟潭县工作的顾卫东口中获取的,加上她记性本来也不怎么好,所以能翻出来的有用信息极其有限。
也亏得她运气好,躲在姥爷家的时候,正好听到了大舅妈跟邻居大妈闲唠嗑,不知道怎么地,就扯到了之前靠山屯有个女知青,把臭松沟生产队大队长家儿子给杀了的事儿。
大舅妈自认为在靠山屯有人脉,把打听到的各种细节都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出来,将一件并不算多离奇的事儿,愣是给说得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把那邻居大妈给吓得一愣一愣的。
伍月英本来在屋里躲着,听到她大舅妈在那儿胡说八道,差点没忍住直接冲出去拆穿她大舅妈的“谣言”,然而就在这时候,她却忽然听到那个邻居大妈感慨了一句:
“还好那个女知青被车给撞死了,要是没被人发现,谁晓得她还会不会再继续杀人?而且这要是谁家的儿子看上这姑娘了,稀里糊涂娶回家,那才是真的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天天晚上跟个杀人犯躺一张炕上,这事儿光想想都得把人给吓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伍月英像是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脑海深处藏着的一些久远又模糊的记忆猛地涌了上来。
她想起来了,上辈子那个刘奎确实死了,但不是死在靠山屯附近的矮林子里,也不是被人虐杀的,而是喝酒过度掉进渠道里淹死的。
而那个叫殷霜的女杀人犯,当年也并未被车撞死,而是默默在靠山屯干了好几年的插队知青,在恢复高考后,成为了靠山屯第一个考出去的女大学生,并且在八十年代末,甚至还跟她的丈夫一起,登上了国家电视台的名人访谈。
访谈的内容伍月英记得已经不是很清楚了,大约是殷霜夫妻俩共同创办了一个什么生物实验室,花费几年时间研究出了一个据说十分厉害的科研成果,最后申请到的专利价值数亿,引起全世界轰动和瞩目。
伍月英从小就是个学渣,对这类新闻并不感兴趣的,但是她爹对那期访谈节目却格外在意,一把年纪了戴着个老花镜也要把那期访谈节目从头到尾看完,并且一边看还一边激动地跟家里人强调,那个殷霜是从靠山屯考出去的,一副极其骄傲的样子。
正是因为如此,伍月英当时被迫跟着看完了这个访谈节目,如今这段记忆再被翻出来,伍月英甚至说不出节目里面提到的那个专利名称是啥,但她却记起来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殷霜和她的丈夫,是在下乡插队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她的丈夫,是隔壁部队农场一名普通的研究员。
这个信息让伍月英浑身一震,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重来一回,不止简铭坏了事,就连那个殷霜也提前领盒饭了,那也就意味着,没了殷霜这个官配,她原本的丈夫,这会儿肯定还没处上对象,并且就在隔壁部队农场里头。
一个专利就价值数亿,这么多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吧?这要是多研发出几个科研成果,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跟这位科研大佬一对比,顾卫东算个屁,就连简铭那个华尔街新贵都直接被秒成了渣渣!
伍月英心跳如擂鼓,眼中更是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
她可不觉得殷霜一个女人能研究出什么科研成果,真正厉害的肯定是她那个丈夫,至于上国家电视台接受采访,也不过是沾了她丈夫的光而已!
伍月英越想越是荡漾,无尽的财富就在她的眼前招手,只要能拿下这个科研大佬,她就能成为真正的人生赢家。
她这会儿只觉得悔不当初,甚至恨不得当场扇自己几耳光。
要是当年那个访谈节目播出的时候,她能认认真真看完就好了,把殷霜那个丈夫的情况了解得更详细一些,或者弄清楚他跟殷霜相识的始末,她就能根据两人相识的时间地点和过程复刻一遍,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
伍月英只知道这个未来大佬的名字,以及对方目前在隔壁农场工作,但更多的信息就没有了,连接近和认识对方的渠道都没有,更别说全力进攻把人给拿下了。
就在伍月英为这件事感到苦恼的时候,现成的机会摆在了她面前。
部队农场举办联谊会,她大舅家姑娘也偷偷报名了,但在去参加联谊会当天,这位表妹不知道来了例假,痛得在炕上打滚,没法去参加这场活动。
伍月英正愁找不到机会去寻那位大佬呢,一看这位表妹去不成了,立马自告奋勇表示可以代替表妹去参加,然后在经过一番盛装打扮后,她就跟着一群女知青们混进了部队农场。
本来伍月英是打算借联谊会的幌子,悄悄去农场里其他地方打听一下那位大佬的工作地点跟住处的,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就连老天爷都在帮她,联谊会刚开始,她竟然就在会场上见到了她的目标人物。
这个发现,让伍月英心下狂喜不已。
这个时候的科研大佬,还只是个二十出头戴着眼镜木讷笨拙像个书呆子,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跟这个会场也是格格不入,很难引起女孩子们的关注。
但伍月英巴不得别人不感兴趣,这样她就不用担心会有人来跟她抢了,趁着还没人盯上这块香饽饽,她立马就找准机会凑了上去,试图跟这位夏同志攀谈。
她长得漂亮,这次又刻意装扮了一番,走的还是她印象里面那个殷霜的甜美风格。
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工作,自以为只要她勾勾小手指,这个姓夏的书呆子就会被迷得找不着北,到时候她再稍微透露出一点中意对方的意思,就能轻而易举将对方给拿下。
可让她怎么也没料到,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容貌利器,这一次竟然遭遇了滑铁卢。
这位夏同志虽然搞科研厉害,在交朋友上面却是个榆木脑袋,她这边倒是使尽浑身解数想跟人套近乎呢,对方却是不冷不热爱搭不理的,随便敷衍了她两句,竟然就找了个借口走开,还挤到一堆男人那边攀谈去了。
抛了半天媚眼完全是抛给瞎子看了!
伍月英心里面气得牙痒痒,暗骂这个姓夏的简直不解风情,笨成这样竟然还想讨老婆?要不是她看上了,这家伙就等着这辈子打光棍吧!
刚出手就碰了软钉子,伍月英面上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她好不容易见到真人了,怎么可能受点挫折就放弃?
她心里很清楚,这个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能把握的机会就只有一次,如果不趁着这场联谊会直接跟这位科研大佬把关系定下来,等今天一过,部队农场封闭管理后,外人轻易就进不来了,她和对方很可能就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这样一想,伍月英的眼神就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癫狂决绝之色。
这次参加联谊会的女同志里面,伍月英确实算长得好看的,所以她一出场,不少男同志就都被她所吸引了过来,时不时就会有人上来找她搭讪。
但伍月英如今满心满眼的都是怎么攀附上那位科研大佬,其他男人又怎么会看在眼里?所以面对这些送上门来的烂桃花,她心里面又是得意又是烦躁,冷着一张脸根本不耐烦应付,只一门心思将注意力落在那位夏同志身上,基本上是人走到哪儿她的目光就悄悄跟到哪儿。
之后伍月英又找了几次机会,试图和对方接触,但那位夏同志也不知道是天生迟钝,还是故意装作不懂,每次都会回避或者是顾左右而言他,反正就是没有要和她深入交流的意思。
这让伍月英变得着急起来,眼看着联谊会流程过半,要是她再不抓紧机会,过了这个村就绝对没这个店了。
于是,正经路线走不通的伍月英,又准备搞骚操作了。
叶青来到联谊会场,远远地就见到伍月英在鬼鬼祟祟地站在人群里,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不知道要打什么鬼主意。
没过多久,就见伍月英挤到了放风筝的那群年轻男女中间,不知道说了啥,很快一个女知青就把手里的风筝交到了伍月英的手里,伍月英笑眯眯地拉着那只风筝就开始在河边助跑。
叶青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伍月英的神色不对,明面上是在放风筝,可她的目光却时不时地往河边的几个闲聊的男同志那边瞟。
她在看谁?
叶青感到很是古怪,忍不住顺着伍月英的视线看过去,目光扫了那几个男人一眼。
但这堆男同志里面,除了那个省农科的研究员夏航毅之外,其他的人叶青一个也不认识。
总不能这伍月英是在看这个夏航毅吧?
但叶青看了一眼夏航毅今天的打扮,马上就把这个猜测给否了。
可能是碍于赵金良和乔友清的淫威,夏航毅不得不来参加这场联谊会,但又并不想在这样的场合招惹麻烦,所以他把自己打扮得格外土气,穿着洗得都有些泛白的解放装,看起来跟个一穷二白的书呆子似的,在这一堆急于脱单将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的男同志中间,真的是毫无竞争力。
以叶青对伍月英的了解,这个女人自私自利又爱慕虚荣,既然都来参加联谊了,肯定是想在这群男同志当中找一个身份最高的金龟婿,像夏航毅这种模样的,伍月英肯定看不上。
叶青觉得伍月英肯定是看上其他人了,正默默等着看伍月英准备干啥呢,没想到很快她就被打脸了。
之间伍月英把那风筝拉上天后,就一个劲儿拽着线往前跑,边跑还边回过头看那风筝飞起来了没有,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不小心“冲撞”进了一群男同志中间。
她像是才发现不对,赶紧要跟人道歉,结果没想到脚下一崴,下意识就抱住了其中一个男同志。
那男同志也没防备她会来这一出,于是两人都没能站稳,竟然在从河堤一路翻滚着,最后直接掉进了底下河道里。
“噗通——”一声响,附近的人这才回过神来。
“哎呀,有人掉进河里了!”
眼见着两人在河里扑腾,马上就有人冲下河堤去救人。
联谊会上会水男的同志不少,跳进河里三两下就游到了那两人跟前,然后伸出手来要把那两人拖上岸。
但让那几个人没想到的是,落水的那姑娘死死扒拉着另外那位男同志,怎么都不肯松手。
叶青在不远处一直盯着呢,当然把刚刚发生的那一幕看得分明。
她这会儿是真的有些懵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伍月英竟然真是冲着夏航毅去的,而且一上手就是骚操作,直接把人给弄到水里头去了!
这一掉下河,发生啥事儿就说不清了。
果然,等跳下河的那群战士好不容易把两人一块儿给捞上来了,伍月英的衣衫早已经在刚刚那乱糟糟的场面里解开了大半,她脸色煞白,越发紧紧搂着夏航毅的身形不敢松,然后眼泪说来就来,一副惊吓过度羞愤欲死的模样。
负责张罗这个联谊会的马主任听到动静急匆匆赶了过来,等看清楚伍月英的模样后,她的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哪怕跟伍月英之前生过龃龉,但这会儿她也顾不上去计较那些了,赶紧先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伍月英身上,并严厉要求周围那些男同志回避。
那些男同志也觉得尴尬呢,好好来参加个联谊会,谁晓得会发生这种事儿啊,都怕沾惹上麻烦,一个个不用马主任催,就都纷纷跑远了。
等清场完毕后,马主任的目光就审视般落在了伍月英身上。
被这如探照灯一样的眼神注视着,伍月英心下不由得一阵发颤,很是紧张和心虚,但面上她还不敢露出分毫,继续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马主任做了这么多年的基层妇女工作,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过?况且早前她去伍家相看的时候,伍月英就对她大放厥词,说过要找团长之类的豪言壮语,所以现在见到伍月英扒拉着一个男人不放,马主任用脚趾头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的脸是真的黑得跟锅底差不多了。
好好弄个联谊会,没想到竟然会碰上来砸场子的,关键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事儿如果不好好处理,到时候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明年这联谊会肯定就要办不成了。
马主任这会儿真是想骂娘的心都有了。
她是真的想不通,这伍月英长这么漂亮,正经找个对象不行吗?既然都来了这联谊会了,这会场上大好青年多得是,随便挑哪个不行?就算是想找个团长副团长的,那离了婚或者死了老婆的也不是没有,她只要表现出那个意向,绝对会有人屁颠颠地找上来,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去算计?用这种方式强求得来的婚姻,真的能过得长久?
别说马主任想不通了,当事人夏航毅也想不通。
他来这个联谊会完全就是为了应付领导,所以来之前他还故意往丑了打扮,尽可能将自己当成一个没存在感的小透明,赶紧走个过场然后就撤。
可他怎么也不会料到,他都低调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会被人注意到。
关键是注意到他的这个女人跟个智障一样,他几次三番表达出拒绝的意思,那女人根本听不进去,一直都在缠着他各种套近乎,搞得他都快要崩溃了,为了避开纠缠,只能想办法往男人堆里钻。
本来以为这样就安全了,等熬过最后几个游戏环节,他就能轻松走人,谁知道那女人竟然这么豁得出去,直接把他给弄进河里,还死死抱着他不松手。
在河里接连呛了好几口水的夏航毅,是真的动了杀机,他的手都快抬起来摸上那女人的脖子了,只要一个锁喉就能让这女人当场毙命,没想到这个时候有几个当兵的会跳下来救人,他只能把手又缩了回去,装作不会水的模样继续在河里扑腾。
等好不容易上岸,那女人死死抱着他不松手,还哭哭啼啼一副受到了欺辱的模样,夏航毅心下一冷,立马就意识到今天这事儿他要是不表态的话,怕是没法善了。
果然,那边马主任很快就朝着他看了过来,问道:
“夏同志,今天这事儿肯定是一场意外,但人家姑娘也确实是跟你亲密接触过了,你这边是个什么想法?”
想法?他能有什么想法?莫名其妙被带下河,弄得一身狼狈不说,还被人看了这么大个笑话,现在竟然还要让他负责,这可不可笑?
夏航毅面色阴沉,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攥紧了拳头。
但他还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
因为他费了不少劲儿,才挤入乔友清的科研项目,现在乔友清对他还处于考察期,暂时并没有对他委以重用,如果他在这个关键当口闹出什么负面新闻,肯定会让乔友清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万一通不过考察期,说不定他就得被打回原籍,又要被调回去了。
这个结果绝对不是夏航毅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后,仰着头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来:
“马主任,这事儿怪不得伍月英同志,她在跟我闹着玩,以为我能拉住她,没想到我没有站稳,才害她掉下河。”
“不过也没关系,我们俩刚刚在联谊会上挺聊得来的,已经确定了要以结婚为目的建立长期的革命友谊,所以现在她就是我的对象了,如果组织上同意的话,我马上就能去场长那边打结婚申请。”
这话一出,周围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谁也不是傻子,能看不出来今天伍月英闹的这一出有蹊跷?
可事已至此,人家夏航毅也捏着鼻子认了这门婚事了,在场的这些人就算知道是伍月英的算计,也不好再说什么。
有的人对夏航毅莫名其妙把自己的婚姻搭进去深表同情,自然就有人觉得夏航毅得了便宜还卖乖,毕竟伍月英长那么好看,平白就得了个这么漂亮媳妇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马主任本来还打算站出来打圆场的,如果夏航毅不愿意,她肯定会站在夏航毅这边,到时候找个由头把这个伍月英给打发了就是。
可她没想到这个夏航毅胆子这么小,居然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竟然就把这个事儿给认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这一认,这桩婚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两人不领证怕是都没法收场。
马主任心下暗道可惜,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这都是成年人了,得替自己的言行负责,她顶多从旁引导和辅助,却不能替这些小年轻做决定,夏航毅既然愿意吃下这个哑巴亏,她一个外人也不能表示反对。
“那行,你们俩的事儿你们自己决定,天这么冷,再在这儿吹冷风当心冻感冒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吧!”
马主任面色复杂地看了夏航毅一眼,到底是没有多嘴,只提醒这两人赶紧离开,可别把她这好不容易才张罗好的联谊会给破坏了。
伍月英早就被夏航毅刚刚那番话给砸晕了。
虽然她在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就觉得有很大几率能成功,但她以为上岸后肯定会经历一番扯皮。
甚至她都已经做好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准备,反正她闹自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在家里就演练过无数次,大不了今天就再表演上一回。
但她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进展得这么顺利,夏航毅竟然一点挣扎都没有,直接就当众承认了他们在谈对象。
这让伍月英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总觉得这个幸福是不是来得太快了点。
直到被带离会场,伍月英都没回过神来。
叶青却是在心下一凛,越发感觉这个夏航毅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
因为就在夏航毅领着伍月英走出会场的时候,他的面部表情看起来很正常,但叶青却分明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到有阴翳杀气一闪而逝,五感比普通人要强烈的叶青,很容易就捕捉到了那一抹异常。
叶青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个伍月英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以为靠这样的手段就能拿捏住人家,殊不知她这是得罪了一只不叫的毒狼,回头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夏航毅还挺聪明,为了给自己正名,隔天他就叫上乔友清一块儿,正儿八经地拎着礼上靠山屯来下聘了。
伍家还不知道联谊会发生的事儿,听到乔教授带着手底下的研究员来登门,还有些稀里糊涂,不知道这两人是来做什么的。
等夏航毅说明了来意后,伍永兵的脸当场就黑了下来。
他之前说跟伍月英断绝关系那话可不是假话,人都被他赶出家门了,他就打定了主意不再管这个闺女的事儿。
可他是真没想到,这孩子在家里作妖也就算了,还能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坑人家研究员,这让伍永兵真的臊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抬起头来一脸羞愧地看向乔友清:
“乔教授,我这真的,都没脸面对您了,教女无方啊,这孩子确实是娇养着长大的,没吃过什么苦头,做事任性妄为了些,但我一直以为她再怎么胡闹总该有个底线,没想到她能一次比一次能折腾,还把您这手底下好好的研究员都给害了。”
乔友清倒是看得开,笑道:
“这话您可就严重了,老话说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这两人确定对象关系是草率了点,但只要小两口结婚了之后好好过日子,认真经营婚姻,将来说不定伉俪情深,能成就一段佳话呢。”
有乔友清保媒,伍永兵自然不好把人给赶出去,对这个未来女婿,他肯定得做足面子,让两个儿子去老丈人家把伍月英给找回来,当天就仓促地给两人办了个订婚喜酒,草草将这事儿给定下来了。
听到伍月英在联谊会上耍手段跟农场的一个研究员订婚了,那个研究员还是省农科的高材生,一帮靠山屯村民都惊呆了,纷纷打听联谊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屯子里对这事儿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连带着伍家其他那些未婚姑娘都跟着坏了口碑,伍永兵一家子更是觉得丢人现眼,恨不得马上就来一场大雪,大家伙儿都躲在屋里头猫冬别出来了,省得再议论伍月英干的这不要脸的事儿。
伍月英倒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在订婚后还耀武扬威地冲着顾卫东炫耀,一副小人得志极为嚣张的模样。
只可惜她再怎么得意,顾卫东都不为所动,这家伙自从被叶青治好了身上的暗疾后,天天精力旺盛得很,又没地儿发泄,于是一天天的就往叶青这院子上使劲儿,天天琢磨着怎么帮叶青修整房子。
先是把原来那两间房的老旧屋顶的茅草翻新了一遍,又给叶青那个新建的屋子里盘了个炕,另外还搭建了叶青要用的洗澡间,甚至顺手还给叶曙光叶黎明俩狼崽子都整了个小木屋。
就连苗翠兰都忍不住朝着邹阿婆嘀咕:
“这知道的晓得他这是在给叶知青报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子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了!”
邹阿婆如今每天过得可高兴了,眼睛日复一日在好转,家里头又有叶青这个孙女在帮忙打理,还能时不时地抱一抱小娃娃邹昀,感受一下含饴弄孙是个什么滋味儿,每天家里头都热热闹闹的,这日子过得简直是赛神仙,都让她快忘了前面那几十年的艰苦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了。
“那不正好,你不是正愁这小子找不到对象吗?上我家里来给我当孙女婿,到时候两家直接变成一家,多好!”
老太太乐呵呵地开玩笑。
苗翠兰也想呢,可她这段时间都观察过了,自家这儿子就跟个榆木疙瘩差不多,除了帮人家修房子卖苦力,别的啥也不表示,既不会甜言蜜语哄人家女孩开心,也不晓得送点什么小礼物搞个小惊喜什么的,人家姑娘能看上他就奇了怪了。
关键是叶青也一门心思扑在了她那个卫生站上面,别的事儿一点都不关心,看起来在情爱这事儿上根本就没开窍,她就算是想当助攻都无处着手,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所以一听到老太太这话,苗翠兰就忍不住苦笑。
等这俩擦出火花,怕是得等到猴年马月,但这种事儿外人还不能在旁边敲边鼓,一敲边鼓小年轻就容易起逆反心理,到时候两人相处起来别扭了,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不过这俩有没有戏的先不说,至少有一件事苗翠兰是彻底将心放回肚子里了。
那就是伍月英这一订婚,就再也不会跟她家卫东扯上关系了。
之前这小妮子闹腾来闹腾去的,屯子里的人每次在议论她那些破事儿的时候,都总会不自觉地把她家卫东带出来,说伍月英要是没跟顾卫东退婚的话,这会儿肯定怎么怎么样了,甚至旧账翻着翻着,竟然还有人偏向了伍家,觉得她顾家当初那么干脆退婚,是不是有点太冷漠无情了。
说这些话的,当然是跟伍家同宗同族的那帮人,因为都姓伍,他们当然会偏帮伍永兵家,但那些言论差点没把苗翠兰恶心得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她就只盼着一件事,那就是伍月英赶紧嫁出去,只要离开了靠山屯,就再不会有人提伍月英跟她家卫东的那点旧事了。
就在伍月英订婚这事儿在屯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靠山屯卫生站也在十一月中旬顺利挂牌了。
这天县里和镇上来了不少领导,挂牌仪式一结束,叶青这位卫生站站长终于能正式上岗。
这段时间叶青折腾出来的各种动静都不算小,导致靠山屯卫生站未开张就已经有不少人在关注了,现在一挂牌,当天就出现了人满为患的情况,整个卫生站来求医问诊的病人多得都快要没处下脚了。
从早上开始一直忙活到晚上八点多,叶青甚至连午饭跟晚饭都抽不出时间去吃,还是翠兰婶子给她送来的饭盒,她一边给人问诊一边胡乱扒拉了几口。
这个情况持续了差不多三天才有所缓解,三天后,阴沉沉的天开始下雪,伍月英和夏航毅去往镇上领证,而与此同时,几辆熟悉的军卡也在缓缓开进了靠山屯。
第88章 一等功
大早上的叶青还在睡呢, 就听到王春花说外头下鹅毛大雪了。
真正的鹅毛大雪,大片大片往下掉,半个小时左右整个村庄就银装素裹, 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院子外面传来了一群孩子们撒欢的声音, 这雪一下,最高兴的莫过于屯子里的那帮熊孩子了, 跟打了鸡血一样满屯子疯跑,还跑到村尾来找叶青家那两只小狼崽子玩, 带着两只土狼在雪地里面滚作一团。
作为一个纯正的南方人,在没经历过末世之前,叶青对雪是毫无抵抗力的,但在经历了整整一年看不到头的极寒恶劣天气后, 叶青就彻底治好了见到雪就兴奋的毛病,甚至对鹅毛大雪还有些PTSD。
就像眼下,看到窗外不断飘雪, 她的心下会隐隐发颤, 整个人无意识地就开始焦躁紧张, 就好像感觉她仍然身处末世极寒中似的, 那种对大自然的惶恐畏惧, 总是会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漫上来。
见叶青缩在炕上一动不动,压根没有要出门去看一眼的意思, 孟嘉和顾卫南还觉得奇怪呢:
“师父你不出去玩雪吗?真奇怪,你们南方人不是都喜欢下雪吗?来咱们靠山屯插队的那些知青,只要是南方人, 每年到了下雪的时候就会格外激动, 在雪地里疯了一样哇哇叫,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 怎么你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申城的冬天也下这么大的雪吗?”
叶青表情略有些不自然,正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搪塞呢,外头忽然就响起了喧天的锣鼓声,然后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屋里几个人都不由得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立马齐齐钻出屋去,想知道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这一看,顾卫南就是一声惊呼:
“是军车!好几辆车,朝我家来了!”
这下叶青也坐不住了,赶紧穿好军大衣戴好帽子就往外跑。
外面果然是来了几辆军卡,径直朝着村尾开进来了,还有一队绿军装敲锣打鼓地跟在军车后面,把整个屯子里猫冬的一帮村民都给惊动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顶着鹅毛大雪扎堆涌出来看热闹,就连伍永兵跟老支书都颠颠地跟在军车后面跑。
很快,军车就在顾家门口停了下来。
听到动静的顾家人也忙不迭地从屋里跑出来了。
看到那几辆军车还有仪仗队在后面敲锣打鼓的阵仗后,顾卫东身形一震,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的表情既紧张激动,又不敢置信,一时间竟然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这时候,从前头的两辆军车上走下来几位穿着制服的首长,看到顾卫东后先是敬了个军礼,然后用洪亮高亢的嗓子宣布:
介于顾卫东同志为部队做出的重大突出贡献,军区总部经过慎重考量后,决定授予顾卫东同志个人一等功荣誉。
当为首的那位首长将奖状和军功章递给顾卫东的那一刻,鞭炮声再次响起,整个靠山屯瞬间沸腾了,所有村民一片哗然。
“一等功?我没有听错吧?真的是一等功?”
“没听错,就是一等功,这玩意儿别说是咱们青山镇了,就是放眼整个蛟潭县可能都是独一份,顾卫东这小子当兵也才七八年时间吧?这可真是出息了!”
“我的妈呀,顾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吧?顾家这小子才多大啊,二十四都不到吧?年纪轻轻地就立了一等功,这往后还得了?”
“我先问个问题,顾卫东现在在部队是个什么军衔啊?”
“好像是个副营长,不过立了一等功,肯定马上能转正了!”
“咱们靠山屯可终于出了个能耐人了!二十出头的正营级,好家伙,那岂不是说这小子三十岁不到就能当团长了?”
“照这个升官速度,还真说不准!这小子可真牛啊,这么不声不响的就拿了个一等功,他到底干了啥事儿了?”
“哎哟,苗翠兰这回总算能扬眉吐气一回了,之前那伍月英非要跟顾卫东退婚,还当着全屯子人的面骂顾卫东是瘸子,可没把苗翠兰给气坏了。”
“这回气坏的人估计要换成伍月英了,之前她为了那个简铭非要闹着同顾卫东退婚,如今顾卫东眼看着就要起飞冲天了,她倒好,简铭那根高枝还没攀成呢就断了,又耍手段嫁了个一穷二白的研究员,还在屯子里臭显摆,显得她多厉害似的,真不知道她到底在得意个什么劲儿。”
“听说两人今天好像是去镇上领证去了,也不晓得伍月英回来之后,发现顾卫东立了一等功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肯定要气死了,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刺激谁受得了?”
不少大妈大婶们幸灾乐祸,都想看伍月英知道顾卫东立了一等军功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当然了,更多的村民关心的,还是顾卫东为什么能得到这份殊荣和嘉奖?
不怪屯子里的人好奇,实在是和平年代,部队的一等功可不是那么好拿的,甚至还有人总结称,三等功是站着领,二等功是躺着领,一等功得家属代领。
虽然说不完全属实,但至少绝大部分情况下确实如此。
一等功是对一个军人最大的褒奖,是需要军人牺牲性命去搏的,整个全国有那么多军区,大几百万的军人,每年能被授予个人一等功荣誉的,可能连十万分之一都不到。
由此可见顾卫东获得的这个一等功荣誉的含金量有多高了。
人群里面议论纷纷,都想知道顾卫东究竟做出了什么突出贡献,只可惜打听来打听去,谁也没能打听到什么确切消息。
面对眼前这几位忽然造访的军部首长,还有这份突如其来的荣耀加身,别说是屯子里的这些人了,就是顾家人自己都懵着呢,顾卫东更是一脸的不知所措,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还是在跟着一块儿来的郝政委和徐团长提醒下,顾卫东才反应过来要上去接下这份荣誉表彰。
然而,刚走上前没两步,他猛的一下又意识到了什么,脚步一顿,紧接着做出了一个让众人都大跌眼镜的举动。
在敬了个军礼后,他不大好意思地朝几位首长说了一声“抱歉”,就心急火燎地转身往屋子里跑,将一众首长干部还有围观群众直接晾在了院子门口。
众人顿时傻眼了。
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没过多久,顾卫东就又从屋里跑出来了。
再出来的他,已经换上了干净整洁的65式制服,戴上了军帽扣上了军腰带,整个人收拾得一丝不苟,腰背也是挺得笔直,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气场。
昂首阔步地来到了院子中央,顾卫东再次敬了个礼,这才郑重而虔诚地上前接下了这份沉甸甸的特殊荣誉。
几位首长面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拍着顾卫东的肩膀说了不少勉励的话,又对顾振兴两口子表达感谢,然后一众领导被领着进了屋,少不得要跟军人家属进行一番慰问寒暄。
伍永兵和老支书也被顺势请进了屋里。
作为靠山屯生产队的一二把手,必须要时刻掌握屯子里的一切动向,所以这俩早在军车和仪仗队进村的时候就跟着跑来村尾了。
在得知顾卫东被授予了一等功勋章后,这俩位生产队干部脸色立马涨红了,情绪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能不激动吗?这可不仅仅是事关顾卫东的个人荣辱和命运,还跟整个靠山屯的利益息息相关。
有了这枚军功章,往后这红旗公社其他生产大队谁也不敢小瞧了他们靠山屯,村民们往后跟隔壁屯子打架再也不用畏手畏脚,生产队的干部们去公社开会也都能挺直腰板,放开了胆子去为屯子里争取最好的资源。
这还是明面上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那些看不见的连锁发应就更不用提了,总之顾卫东立的这个一等功,绝对能让整个屯子都跟着沾光。
眼见着大队长和老支书都进屋了,其他那些村民却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主要是刚刚那些敲锣打鼓的仪仗队战士还在门口杵着呢,一个个站得笔直,跟站岗的哨兵似的,搞得这些村民谁也没好意思往里头挤。
但在外面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啊,现在外头正下着雪呢,于是大家只能先按捺下好奇,纷纷往大队长或者老支书家里扎堆,默默等着大队长或者老支书从顾家得到的第一手消息。
叶青并没有往人堆里凑热闹,她就站在自家院子的篱笆墙边上默默看着。
在亲眼见到顾卫东被授予一等功勋章那一刻,她是打心底里替顾卫东感到高兴。
上辈子失意了十八年,顾卫东内心深处对于军旅生涯有着浓烈的不甘和野心,所以重来一回,人生被拉回了正轨后,这家伙就差没把搞事业的意图写在脸上了。
不过,叶青觉得,就算没有这次的荣誉勋章,以顾卫东那股不要命的拼劲儿,在部队闯出名堂来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眼看着雪越下越大,叶青也没在外头久呆。
郝少峰都跟着来了,肯定是来催着顾卫东归队的,而且算算时间,顾卫东这一个多月的病假早就休得差不多了,再继续在老家荒废时间显然是不可能了。
这么一想,叶青就有了一些紧迫感,赶紧拐了个弯,抓紧时间往厨房地窖那边跑。
果然,她这边才把这几天晚上紧赶慢赶做出来的东西从地窖里面搬出来呢,那边顾卫东就鬼鬼祟祟地从东厢房那边的窗户跃过篱笆直接跳到这边院子里来了。
可能是注意到叶青在厨房里面,这家伙绕了个弯就钻了进来。
见了叶青,他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那张高冷面瘫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傻气:
“那啥,刚刚那几个首长是军区下来的,之前我交上去的那张图纸引起了上面很大响应,军区总部对沙漠之/鹰非常重视,专门组建了一个研究小组在搞研发。”
“据说才不到半个月,就取得了不小的进展,并且还从中得到了不少灵感和启发,说不定真能像你之前说的那样,研究出独属于咱们自己的神兵利器!”
说到这儿,顾卫东顿了一下,补充道,
“我们团的老大,徐团长跟郝政委也一块儿来了,这次这个一等功,就是团里面给我争取来的,另外他们还把我上次报名进修的名额,直接从师部调到军区总部去了。”
“估计我一会儿就得跟着他们一块儿走,等回团里办完我那个营长转正手续后,就得去军区总部报到,接下来可能两年内都要在那边进修,短时间内应该是回不来了。”
说到这儿,顾卫东从怀里掏出了那张一等功的奖状和新鲜出炉的军功章递给叶青。
叶青点了点头,总算明白顾卫东为什么会被破格授予一等功了。
看样子那张图纸的价值,远比他们之前所想的要更高。
她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又认真地洗干净手,这才将这份沉甸甸的荣誉拿到手中仔细观摩。
认真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奖状和军功章还给顾卫东。
但顾卫东却只拿走了那张奖状,军功章又重新塞回了叶青的手里。
然后他笑看着叶青:
“这个你拿着留作纪念吧。”
叶青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拿着?”
这可是一等功勋章,这家伙开玩笑呢?
而且这枚军功章可是顾卫东重启军旅生涯的重要里程碑,意义非同一般,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的?
叶青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
“如果当初不是你帮忙回忆细节,那张图纸我未必能够绘制出来,所以这枚军功章里面,至少有你的一半功劳。”
顾卫东劝道,
“而且说实话,这枚勋章我虽然拿到手里了,但总觉得这份荣誉得来的并不光彩,毕竟那张图纸不是靠我自己的真才实学绘制出来的,这反而让我有一种很沉重的心理负担。”
“所以我想把它交给你,这样我才能心无旁骛地重整行囊再出发,以后我顾卫东一定要凭自己的实力,去摘一枚名副其实的一等功勋章!”
说这番话的时候,顾卫东目光格外坚定,迸发出一股强大的信念,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一般。
叶青心下深受触动,手里的那枚军功章再也不好意思推诿。
她只好点点头:“那这个我先暂时帮你保管。”
见叶青收下了军功章,顾卫东顿时松了一口气,蓦地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叶青道: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说着,这家伙又原路返回,重新跳回那个东厢房去了,没过多久就抱着他那把猎qiang又跑了回来,然后一把将木仓塞进了叶青怀里。
“这个你拿着,我已经按照你之前的用枪习惯调试过了,要是有误差,你找我爸帮你再微调一下就行,已经开始下雪,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大雪封山,屯子里很快就要组织围猎了,如果你要跟着进山,记得把我的枪背上。”
叶青一脸的诧异和意外,没想到顾卫东居然会把他爷爷留给他的这把猎qiang交给她,毕竟按照顾卫南的说法,她哥早些年在部队的时候,可是一直把这玩意儿锁在箱子里,宝贝得不得了,家里面谁都不让碰的。
但顾卫东的时间显然比较紧,也顾不上跟叶青解释太多,把枪交到叶青手里就准备离开,并没有意识到他借木仓给叶青的这个行为有什么问题。
见人都要走了,叶青才忽然反应过来,赶紧又把人给叫住了:
“哎你等等!”
说着,叶青就把她从地窖里面搬出来的那几个坛子提溜到顾卫东跟前:
“之前我做的那个蘑菇肉酱跟那个豆豉腊肠你不是说很好吃吗?这几天我做了几坛,放的油比较多,存放几个月都没问题,你带去部队跟你那些战友分着吃吧。”
“麦芽糖跟果酱也给你匀了一份,麦芽糖倒是管够,但果酱这玩意儿就只能给你一罐子了,主要是之前你家小北去上学顺走了我一大半,本来也没剩下多少了,你凑合着吃吧,明年等山里头再结果子的时候,我做了再给你寄。”
“另外那个猴儿酒我装了一羊皮袋子,几十斤应该够这次来的几位首长们分的了,人家辛辛苦苦来屯子一趟,怎么也得让人尝尝长白山特产吧?别的东西人家可能不缺嘴,但这猴儿酒我敢肯定他们绝对没尝过!”
除此之外,叶青又进了屋,翻出了早前顾卫东送给她的那罐麦乳精。
里面的麦乳精当然已经没有了,都被叶青拿给邹阿婆还有王春花加餐了,但麦乳精罐子她还留着,如今那罐子里面,装了不少黄纸包,每个包里面都装着功效不同的药丸子。
“这些都是我这阵子抽空偷偷熬制的,用了点我那个木系异能,应该比一般医院里开的药效果好不少,功效用法我都写在纸包上了,要是再遇到什么特殊任务,记得随身带上这几种药,以防万一。”
看着叶青不声不响地给他准备了这么一堆东西,顾卫东一时间只觉得有什么堵住了自己的嗓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哥,你在这儿呢,害我一顿好找,你快点的吧,徐团他们在催了,让你赶紧收拾东西上车!”
就在顾卫东再三斟酌着要对叶青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从那边东厢房传来了顾卫南的声音。
透过东厢房的窗户,那姑娘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了邹家的厨房这边,正好能看到她大哥和叶青在厨房里面。
叶青忙冲着顾卫南那边挥了挥爪子,然后转过头对顾卫东笑道:
“赶紧让你妹过来帮你搬东西吧,要是缺什么东西了只管写信或者拍电报,我这边只要能想到办法的,肯定都给你解决。”
顾卫东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来自不同的时代,但都有各自的坚持和抱负,理解并支持彼此的事业,关键时刻还可以把自己的后背和弱点放心地暴露给对方看,而不用担心会被捅刀子。
所以顾卫东把他到嘴的那些话又都给咽了回去。
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因为他意识到,尽管他们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彼此都已经在不知不觉把对方当成了自己最信任的伙伴,一切尽在不言中。
把东西搬过去,没多久果然顾卫东就拎着行李同顾家人告别,然后跟着那些首长们一块儿上了车。
军车并没有在屯子里过多逗留,甚至连午饭都没吃就径直离开了。
开到村口的时候,正好同外面领证回来的伍月英夏航毅迎面撞上。
伍月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随意地看了那几辆军车一眼,就转过头不再关注了,目光喜滋滋地重新落回她刚刚领回来的那张结婚证上。
倒是夏航毅,在看到那几辆军车是从靠山屯里开出来的后,眼睛不自觉眯了眯,默默盯着那几辆军车看了半晌,眼中若有所思。
拿着结婚证兴冲冲回家准备拿给家人炫耀的伍月英,一进屋就看到自家屋里面围了不少村民。
伍月英还以为这些人是来祝贺她和夏航毅领证结婚事宜的,当即就要把她那张结婚奖状给展开。
谁知道下一秒,她爹就从外面回来了,一群村民立马就蜂拥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队长?”
“顾卫东那个一等功是怎么来的,问清楚了吗?”
“那小子是不是马上就要转正成为正营长了?”
“……”
伍月英被一群人挤到了角落里,一时间脸上的笑容都僵了,手里攥着那张结婚奖状,又是尴尬又是羞恼,气得眼中都快要喷火了。
只可惜根本没人注意她,或者是根本没人关心她领证的事儿,所有人的好奇焦点,都在顾卫东立军功这事儿上。
伍永兵其实知道的也十分有限,主要是那些首长也不可能随便什么事都对外说。
“听说是画了个很重要的图纸交上去了,然后得了上面的器重,但具体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总之人家那个一等功可是实打实的。”
“另外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顾卫东上次腿部中枪受伤回来养病期间,协助隔壁农场抓到了几个问题分子,所以部队那边早就已经把他的副营转正了。”
一说起这个,伍永兵心里头就忍不住直叹气。
这顾家嘴也真够严实的,顾卫东转正这事儿都发生了大半个月了,他们家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往外透露,害得他和老支书以为顾卫东还是个副营长,还在那儿傻乎乎地问人家首长立了一等功是不是就能副营转正了,差点闹了个大笑话。
“已经转正了?我的个乖乖,刚转正就又立了一等功,那这小子势头可够猛的啊!”
村里人也是一脸震惊,显然大家都没听到任何风声。
伍永兵把裤兜里的卷烟翻出来点燃,猛地抽了一口,语气里也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酸溜溜:
“可不是,人家孩子争气,自己主动去参军入伍,不依靠家里任何人,就硬生生闯出了名头来了,说不定再过个几年,就不是营长,而是团长了。”
这话众人可没法接,毕竟如果伍月英不胡闹的话,原本这顾卫东可是伍家的女婿,这女婿立了个一等功,伍永兵绝对能拿这事儿吹上好几年。
可现在这到手的金龟婿飞了,顾卫东以后别说是当团长,就是当师长甚至司令,那都跟他伍家半毛钱关系没有,伍永兵能不酸溜里吗?
众人忍不住朝着伍月英还有她身后站着的夏航毅看去,眼神里隐隐地都带着几分同情戏谑审视挑剔以及不解。
老实说,对于伍月英费尽心机找来的这个对象,村里人都表示不能理解。
这时候的研究员属于知识分子,而出于这个时期对于某类知识分子的成分划定,导致普罗大众尤其是农民们,对于这些研究员们都抱有敌对情绪,总觉得知识分子不如农民根正苗红。
所以在发现伍月英甩掉顾卫东后,千挑万选就选了这么个对象后,一群村民们那是一百个瞧不上。
如今顾卫东又立了个一等功直接一步登天,两相对比下,伍月英找的这个对象就更是被秒成了渣渣,根本不够看了。
大家伙儿盯着夏航毅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于是彼此对视了一眼后,就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伍家。
被顾卫东的这个消息一刺激,伍月英手里那张结婚奖状都快被她揉成团了,连好不容易用手段骗来的这个对象都不香了。
她很想对着那些瞧不起她和夏航毅的村民们大喊,你们懂什么,我丈夫是未来的科研大佬,将来他随便搞个研究成果就能价值数亿,嫁给他我能手握富可敌国的财富,每天在家里数钱都能数到手抽筋!
但这话都到嘴边了,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毕竟用掉下河那件事来道德绑架夏航毅娶了她,已经让对方十分憋屈了,如果再把那些话给暴露出来了,知道她真正看重对方的是那些科研成果的话,那她在夏航毅心目中的形象就真的要跌入谷底,再也挽救不起来了。
但这种众人皆醉她独醒的滋味儿真难受,关键是不止村里人不理解她,整个伍家也没人支持她。
在她把结婚证拿回来后,伍永兵只随意看了一眼,就对夏航毅道:
“既然你们已经结婚,那人你就领回去吧,怎么安置这事儿我就不管了,想必你在农场那边应该是能申请到宿舍的吧?”
夏航毅忙点了点头:“是的,我已经在家属区那边申请好宿舍了,月英过去就能住,不过我平时都是在省农科和农场两边跑,在省农科住的还是几个人的集体宿舍,所以暂时没法把月英带去省城。”
这伍永兵可管不着,本来伍月英都已经跟他断绝关系并且被赶出家门了,要不是因为乔教授带着夏航毅亲自登门拜访,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伍月英进门,现在两人既然已经领证,那这闺女就再轮不到他来操心了。
所以他摆了摆手不咸不淡道:
“那是你们夫妻俩的事儿,你们自己协商解决就行,不用跟我说,我也管不着。”
说着,伍永兵也不跟这个新进门的女婿多啰嗦了,直接爬炕上去歇着去了。
伍家其他人对这对夫妻俩的态度也很是冷漠,这两个月的时间,伍月英已经把跟家里人的那点情分都给作没了,伍聪伍敏两个当大哥的都对这个妹妹十分不耐烦了,就更别说那两嫂子了,那是巴不得她赶紧嫁人滚蛋,往后都别来跟自家沾边了。
伍月英在娘家受到了冷待,心里头十分屈辱又愤怒,觉得整个娘家都是一群势利眼,看到她找了个没钱的研究员就瞧不起她,这让她怨恨不已,忍不住在心里头暗暗发誓,今日这些人对她爱搭不理,等将来她发了财了,一定要将这份屈辱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下了大雪,就适合在家里吃锅子了。
尤其是顾家发生了这么大一件喜事,不好好庆祝一番怎么能行?哪怕现在当事人已经跟着军车回部队了,但并不妨碍两家人凑一块儿热闹热闹啊。
于是,等军车一离开靠山屯,杨大志就得了自家媳妇儿的指示,兴冲冲地去了镇上找李勇,等再回来的时候就拎了四只大猪蹄儿和两个肘子。
然后把这几只大猪蹄和肘子处理好,下午就开始炖上了,到傍晚的时候,顾家婶子就喊了叶青几个,一块儿上家里头涮锅子。
鹅毛大雪一下就是一整天,等到傍晚时分大雪就已经没过膝盖了,几个人废了不少劲儿清理出了一条去顾家的路,才吃上这顿锅子。
等吃过饭回来了,把炕重新烧热,在屋里头闲聊了一会儿后,王春花就带着邹昀去厢房了,老太太也收拾收拾爬到了炕上,都早早就准备躺下睡了。
叶青已经从正屋搬到了隔壁加建的那间屋子里,听着外头扑簌簌的下雪声,她却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有些睡不着觉。
从末世极寒,再回忆到她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的种种,从她在长白山遇到的那些动物,再到她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计划,七想八想了一大堆,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把顾卫东给她的那个军功章又给翻了出来。
很奇怪,军功章拿在手上后,她心里面那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仓皇不安情绪,竟然慢慢地消散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抱着那枚军功章稀里糊涂睡着了。
隔天一觉醒来,外头天光大亮,雪已经停了。
一大早的,就有社员自发来帮忙清理积雪,大家齐心协力,把卫生站还有叶青家的屋顶上堆积的厚厚一层积雪都给捣鼓了下来,并且在院子里清扫出了一个宽敞的过道,正好可以容纳人正常进出。
孩子们没了别的地方可以玩,自然就又凑到叶青这边来了,都缠着叶青想要她讲故事,虽然《智慧家族历险记》还没写多少,但孙猴子的故事也好听啊,一帮孩子哪儿也不去了,就缠着叶青讲齐天大圣孙悟空。
好在下了大雪,外头也没人上靠山屯来看病了,叶青正闲得没啥事儿干,索性就在屋里搞起了小课堂,给这帮小崽子们边讲故事边上课,时不时地教他们几个故事里面涉及到的成语小典故,或者背首古诗什么的,时间倒是也过得挺快。
不过她的悠闲时光没能持续太久,眼看着快到中午,能做饭了,一辆拖拉机就蹦蹦蹦地开进靠山屯来了。
一到村尾,车上的人就急匆匆地跳下车,朝着院子里喊:“叶知青,叶知青!”
叶青一愣,赶紧开门往外看。
“这么深的雪,你们俩怎么来了?”
没错,来的人正是李勇和聂伟,一看到叶青,聂伟就焦急地冲着叶青解释道:
“叶青,我那个老领导情况不太妙,昨晚上紧急送去了医院,但早上就又接回家里来了,说是让家属准备后事,你能不能帮忙去看看?”
自从那根人参卖出去后,叶青就没再过问聂伟那个老领导的任何后续情况,聂伟也没跟她提,叶青都以为老人的病有所好转了,没想到才下第一场雪,居然就恶化到了这个程度。
一看聂伟那个表情,叶青就意识到情况可能很糟糕,不然病人家属也不会病急乱投医,连她这样的村医都决定尝试一下了。
叶青二话没说,背上医药箱就急匆匆往外跑。
如果是寻常人家,她可能就带上顾卫南几个一块儿去诊治了,但这次的病人身份地位非同一般,叶青怕贸然带着学徒去会犯了人家的忌讳,所以就谁也没带。
跟着聂伟上了车,大雪天的坐着拖拉机直接进县城,这滋味儿可想而知有多酸爽。
聂伟显然也觉得不大好意思,赶紧解释道:
“对不住,运输队这段时间有别的同事在出车,暂时没有闲置的车可以用,只能找了李勇这个拖拉机凑合。”
拖拉机显然也是这个时代的一大特色,叶青只能默默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军大衣,好不容易捱到了目的地,顾不上冻得僵硬的脸颊和手脚,她这刚跳下车准备进去呢,就听到屋里传来了争吵声。
第89章 铁骨铮铮的硬汉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为什么还要一直拖着,让他痛痛快快地走不成吗?你们真的太自私了,完全不顾爸的感受, 他这些年一直在床上瘫着, 已经够受罪的了!”
“可是爸自己不愿意停药,医生也说他的求生欲很强, 他还想明年开春之后,再去鸭绿江看看!”
“还去鸭绿江, 现在这情况,他能不能熬得过这几天都是问题,医生都让你们放弃算了,用药吊着完全是在自欺欺人, 他撑不到那个时候了!我看着他那样儿都觉得可怜,就这样让人遭老罪,太残忍了。”
屋里的争吵很是激烈, 叶青下意识地就朝着聂伟看去。
聂伟忙小声解释:
“是老领导的几个孩子, 他们早就对是否要继续给老爷子进行治疗这个事情上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大儿子和二女儿坚持要给老领导治病, 这两年也是他们一直在各种找人托关系, 中医西医换了不知道多少批了。”
“小女儿就住在娘家,专门辞掉了工作在照顾老爷子的日常起居, 可能是常年跟她父亲生活在一起,看到了老领导这两年身体状况每况日下,知道病人被病痛折磨得有多痛苦, 所以她是一直不认同用药吊着命的做法, 想要让她父亲早点解脱。”
叶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虽然她还没有见到聂伟的这位老领导, 但如果老人家真的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话,那确实还不如直接给个痛快。
单刚刚那三言两语,叶青就已经把这家的成员结构差不多搞清楚了,外头冻得要死,她赶紧示意聂伟敲门。
意识到有客人登门,里面的争吵声戛然而止,很快一个眼眶涨得通红的三十来岁女同志把门打开。
聂伟忙打了个招呼:
“丹姐,昨天我不是说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大夫吗,现在人我已经带来了,这位叶青叶大夫,是咱们县青山镇靠山屯卫生站的站长,老领导的病,没准她能有办法。”
说着,聂伟就把身后的叶青给露了出来,叶青也微笑着朝这位女同志打了声招呼。
刘丹的目光落在叶青身上,当场脸色就变了。
“聂伟,我爸待你可不薄,你在运输公司这几年过得这么滋润,可全靠我爸提携你,现在他倒了,你就这么敷衍,怎么着,这是人还没走茶就凉了,你又攀上别的高枝儿了?找这么个人来糊弄人,你把我们当三岁小孩呢?这黄毛丫头成年了吗,这也能算得上大夫?!行了,你也甭解释了,直接带着人滚吧,我家看样子以后是用不起你了!”
聂伟都懵了。
坐了个拖拉机一路吹了一个多小时的西北风来的,都快要冻成狗了,辛辛苦苦把叶青给请来,结果连门都不让进就被人劈头盖脸一通骂,这换谁乐意啊?
他表情顿时僵住,立马就紧张地朝着一旁的叶青看去,生怕刘丹这番话把叶青给惹恼了,这姑娘要是一怒之下甩袖子就走,那他可真要骂娘了。
叶青的气量还不至于这么狭窄,再怎么说她也是在医院轮转过,见过的各种各样的奇葩病人家属不计其数,刘丹这样见面就阴阳怪气挑剔质疑的,在叶青看来不过是小儿科,还不值得她生气耍脸子。
不过叶青也没有急着开口,反而是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等着聂伟来出头解决这个问题。
她之前就说过,如果病人家属做不到对她完全尊重和信任,那这样的病人她可以不治,这对她而言不会有多大的损失,反而她如果上赶着,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看叶青淡定地站在一旁,不像生气的样子,聂伟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转过头去和刘丹解释:
“丹姐,天地良心,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聂伟是什么人您难道还不清楚?我要是敢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您,叫我聂伟不得好死都成!”
“我找来的这位叶大夫可不是您以为的那种江湖郎中,别看她年纪不大,但医术可是非常了得,尤其是她那一手飞针绝活——”
聂伟还没解释完呢,刘丹却根本没耐心听。
她本就为了父亲的病刚跟兄姐意见相左,对治病这事儿早已经不抱希望。
加上老爷子昨晚上又被送去医院各种仪器都折腾了一通,然后又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让家属做好张罗后事的思想准备。
她觉得这事儿肯定无力回天了,说不定父亲的大限就在这几天,她只希望父亲能在最后的时间里面少受一些折腾,可以安详地、没有任何痛苦地离开,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有任何外人来打搅。
所以这时候聂伟忽然带着人上门,让刘丹心情非常烦躁,甭管聂伟怎么解释,她都打定了主意要让这几个人吃个闭门羹。
然而,就在刘丹刚要把门给甩上的时候,一只手却猛地拽住了门沿儿,用身体挡住了刘丹关门的动作。
“聂伟,是叶青大夫来了吗?”
一个短头发五官硬朗的女同志出现在门口,看年纪跟刘丹差不多大,但穿着一身军装,看起来英姿飒爽气场十足。
“荣姐,这位就是叶青大夫,我刚从靠山屯把人接来。”
刘荣看向叶青,只一眼就笑着点头:
“快进来吧,外头风大,先进屋暖暖。”
说着,刘荣就把刘丹直接拨到一边,也不管刘丹脸色变化,把大门拉开就将外头三人请进了屋里,边指挥屋里的人倒热茶,边跟叶青解释,
“其实聂伟之前就跟我提起过您,我还专门翻了您的那篇新闻报道来看过,但一开始我确实对您的医术存在一定的怀疑,所以没敢请您来帮我父亲看一看。”
“一直到昨天晚上,我父亲病情再次不受控制,这次送到县医院,医院那边都不肯收治了。”
“县医院的古常青古院长,他在看了我父亲的这个病后,对我说医院的常规治疗手段已经起不了作用,只能试试看有没有其他偏门手法。”
“然后这位老院长就跟我推荐了您,说您的一手飞针绝活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没准能管用。”
叶青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家之前考虑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来找她,怎么忽然又改变主意了,敢情这里头还有古院长的手笔。
她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承认道:
“我跟老院长有过几次交集了,大约在一个半月前,我在县医院给人做过一台脾脏破裂手术,正好用到了我那个飞针技艺,后来老院长手里碰上个疑难杂症,也是我用飞针确诊病因的,所以老院长对我的这项技艺十分推崇,还想送学员到我手里面来定向委培。”
这两件事昨天刘荣已经听古常青提过了,现在见叶青一副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模样,她心下大定。
急于验证叶青的这个飞针技艺到底能不能行,刘荣也顾不上和叶青多寒暄了,赶紧带着人就往楼上走。
刘丹一看到刘荣要把人往楼上领,立马脸色就拉了下来,气得当场就冲上楼梯,一把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刘丹你干什么?”刘荣沉着脸怒斥道。
“我还想要问你们准备干什么呢?给爸一点体面,让他安安静静走不成吗?而且这黄毛丫头一看就不靠谱,你猪油蒙了心了,三言两语就被人家哄得团团转,你——”
眼见这刘丹还在那儿聒噪,叶青实在是忍不了了,一根银针飞了出去。
那针直接扎在了刘丹的合谷穴上,银针尚在手背上颤巍巍晃动呢,刘丹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已经戛然而止。
张了几次嘴都没能再发出声音,被迫闭麦的刘丹倏地一下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叶青。
叶青忍不住挠了挠耳朵,懒洋洋道:
“抱歉,刚刚实在太吵了,我没忍住。这一针,能让你歇息上半个小时,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您说呢?”
刘丹气得面色铁青,下意识就要伸出手把那根银针拔出来。
结果才要动呢,就听到叶青笑眯眯又补充道:
“我劝您可别私自把这根针拔了啊,要是处理不当,这银针说不定会直接断在你肉里面,而且还有可能造成声带永久性损伤,这我可不负责哟。”
这下刘丹再不敢动了,僵在原地愤愤地看着叶青,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底下刘荣和她大哥刘麟却是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对于这个性情固执又爱钻牛角尖的小妹,他们兄妹俩是真的一点辙都没有,为了父亲的事儿,小妹这段时间没少找他们吵架,搞得刘荣和刘麟身心俱疲,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这会儿见叶青出手简单粗暴,一针就把这个妹妹给收拾了,兄妹俩偷偷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暗暗对这个新来的叶大夫竖起了大拇指。
怨不得人家古院长强烈推荐让他们把人找来试试呢,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光是刚刚叶青扎在刘荣身上那一针,就把这个飞针绝技的神奇之处展露得淋漓尽致了。
兄妹俩精神一震,顿时对叶青信心倍增,不多时就领着叶青进了楼上老爷子的房间。
屋里一股浓郁的药味儿,一个身形消瘦的老爷子躺在床上吸氧,旁边杵着个笨拙的老式氧气罐。
说实话,这年代能在家里用上氧气罐的,都属于家庭条件非同一般的了,普通老百姓别说吸氧,怕是连这个机器都都没见过。
就连她那个刚刚挂牌的卫生站,也没这类设施,只有简单的一个西药柜,里面摆着县卫生局拨下来的几十种简单常见的药品,还有一些外科需要用到的简陋工具用品,而且这还是因为叶青如今在县里头风头正劲,县卫生局特意多给靠山屯卫生站分了一些药品资源,不然的话,就那几十种药品都不一定能凑齐全。
总之,如今乡下的医疗资源就是这么虐,全国各个地方都是如此,没有什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靠山屯卫生站建起来之前,叶青就已经早有心理准备。
当然了,话又说回来,之前这刘家能斥巨资买下她那株三百年的老山参,而且几十根大小黄鱼说掏就掏了,完全没有讨价还价,光是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这家人的家底有多厚实了。
所以眼下看到这个氧气罐,叶青脸上倒也没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
在没见到病人之前,叶青也没找聂伟打听这位刘老爷子的具体病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主要是怕先入为主之后,会影响她自己的判断。
但等到叶青把手搭到这位老爷子那瘦骨嶙峋的手腕上,循着脉搏经络探寻病人身体的病灶时,不过十几秒钟的功夫,叶青的身形就不由得一颤,当场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把老人家身体里所有的病灶都摸清楚之后,叶青的手都在抑制不住的直哆嗦,愣是调整了好一会儿才稳住情绪,再抬起头来时,她就忍不住哑声问道:
“老爷子,二十年前跨过鸭绿江参战去了?”
没想到叶青切完脉之后,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刘家兄妹愣了一下后才齐齐点头,以为叶青是从聂伟那儿听说了自家老爷子的事儿,刘荣更是在旁边补充道:
“二十年前,我父亲作为志愿军黑虎团的团长,带着一整个团的战士参加了金城防御战,顽强抵抗到了战役的最后一刻,整个团最后回来的人,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
叶青的心情很沉重,她很直接了当地说道:
“说实话,我很意外,老爷子还能撑到如今。”
“我刚刚仔细检查过了,他的体内,至少还残留了十几个弹片,应该是当年在战场上中了□□伤,然后经过紧急手术处理但是没清理干净,最后这些弹片就一直藏在他的身体里,常年忍受这些金属异物的折磨,慢慢地拖垮了他的身体。”
没错,刘老爷子身体里的所有病症,其实都是因为身体里残留的子弹造成的感染并发症。
但这些弹片,却并未当时的手术医生故意不清理干净,而是因为所处部位特殊,很多是刚好嵌入到了老爷子的关键脏器和神经关节部位。
要想将这些弹片尽数取出,还不能损害各处脏器和神经关节部位,简直难于登天。
偏偏这个时代,国内的外科医疗水平有限,医疗器械也落后,如此高难度的手术,在不借助精密医疗器械作为辅助的情况下,鲜少有人能够驾驭,所以根本没人敢去冒这个风险。
这也就导致,这些霰弹残片,就一直在老爷子的身体里蛰伏着,二十多年一点点地在吞噬老爷子的健康,直到将老爷子的硬朗身体逐步瓦解,变成了如今这般瘦骨嶙峋模样。
“我父亲是一个非常刚毅顽强的人,当年从战场上下来后,他一共经历了大大小小三十多台手术,医生一共从他的身上取下来一百多颗霰弹,当时的医疗条件比不得现在,很多场手术甚至连麻药都没得打,直接就是生取,他也咬着牙挺过来了。”
说起这个,刘麟语气都不受控制地哽咽,满眼都是对父亲的敬佩和心疼,
“当时的军医总队其实也尽力了,那么多次手术,磕磕绊绊总算是把他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当年那场战役,中霰弹牺牲的战士起码得大几百号人,他是唯一一个挺过来了的,就连医生说这是一个医学奇迹。”
可不就是医学奇迹吗,普通人哪怕是被一根刺扎进肉里,都能疼得受不了,更别说是子弹了。
而且这玩意儿还不是一枚,而是十几枚,在往身体里面打了十几枚,竟然在外部伤口愈合后,和这些子弹共存了二十年!这期间要承受多么惨烈的痛苦,外人根本无法想象,得是一个多么铁骨铮铮的硬汉,才能熬得过来?
叶青心下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本来被聂伟请过来的时候,她只是想跟着来走个过场,顶多就是出手帮忙把人给拖一拖,熬过这个冬天就算是大功一件了。
可现在知道这位老爷子的病症根源后,叶青立马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这位老爷子年纪其实也就六十出头,跟之前她在申城遇到的那个陈友德陈老头差不多大呢。
但陈老头退休后能在公园跟一帮老友一块儿悠闲垂钓,每个月津贴多到花不完,还能有事没事儿到亲戚后辈家里头溜达串门子,反观面前这位老英雄,却已经是身体垂暮,瘫在床上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了,怎么不让人唏嘘扼腕?
尤其是想到刚刚刘家兄妹争吵的时候,还提到老爷子的愿望,是明年开春后,再去鸭绿江看看,叶青就越发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没再过多犹豫,从药箱里翻出了一个药瓶,掏出两颗人参灵芝丸先塞进了刘老爷子的嘴里。
然后请刘麟上前帮忙,把老爷子的衣服全部褪下来,紧接着就开始飞针,利用飞针走穴,把木系异能精准地注入到病人的各处经络,将病人身体里已经发生感染病变的各器官护住,至少在短期内能让病人的身体机能稳定在正常值,不至于因衰竭而急性猝死。
别看这个操作好像很简单,但光是扎针叶青就重复操作了数百次,一盒银针一共消毒了四次,每次间隔不到半小时,整个扎针过程持续了足足三个小时,等结束的时候,叶青的手都跟得了帕金森似地不停颤抖,大冬天的,她背后甚至浸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飞针的效果还是很显著的,扎完针没多久,刘老爷子就睁开了眼睛,甚至还缓缓抬起了一只手臂,张了张嘴冲着不远处的刘丹含糊着喊道:
“三……三妮儿。”
刘丹之前一直阻拦,不让大哥大姐折腾父亲,但这会儿看到父亲竟然真的再次睁开了眼睛后,她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尤其是在听到老爹时隔俩月,再睁开眼后第一个喊的就是她后,她的眼泪瞬间就跟开闸泄洪似的,止都止不住,猛地匍匐在父亲床边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刘麟和刘荣也跟着红了眼眶,但两人显然比刘丹要稳重,在看到父亲真的有所好转后,两人心下一阵狂喜,立马就冲到叶青跟前一把拉住了叶青的手,着急问道:
“叶大夫,我父亲的这个病,是不是还有救?!您是不是有办法治好他?”
叶青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呢,那边趴在床边哭嚎的刘丹也反应过来了,赶紧站起身来对着叶青不停道歉:
“叶大夫,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前面说了那么多难听话,真的很对不起,您要怎么骂我或者给我扎针都行,都是我嘴贱活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定不要往心里去,要是还不满意,我给您下跪磕头,负荆请罪都成,只要您能救我父亲!”
说着,这刘丹竟然真的就在叶青跟前跪了下来,并且弯下腰就要对着叶青磕头。
要不是叶青眼疾手快闪开了,这个响头她就真受着了。
这让叶青很是无奈,赶紧示意刘麟刘荣兄妹俩先把刘丹给拉起来再说。
刘丹重新站直身形后,就一反之前的质疑和轻视,这会儿她整个人目光灼灼,看叶青的眼神就跟那些狂热崇拜的铁杆粉没什么区别。
叶青简直是好气又好笑,她甚至怀疑,她这会儿如果说吃粑粑能治病,这刘丹说不定都会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她很认真地看向刘家兄妹仨:
“这么说吧,老爷子如今的这些病症,都属于霰弹带来的并发症,要治好这些并发症其实不难,难的点还是在于怎么把他身体里那些弹片取出来。”
“如果不取出弹片,即便眼下把并发症控制住了,那也是治标不治本,估计好不了十天半个月就又会复发。”
“只有把弹片全部清理干净,他的身体才有痊愈的可能。”
“现在就看,你们信不信我,敢不敢赌一把了。”
第90章 屯子里通电啦
叶青以为还要费点时间才能说服刘家人, 但没想到,她才刚说完这话,刘家三兄妹立马就点头同意了。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 哪里还有什么赌不赌的, 如果叶青不出手,别的医院也不会接, 估计老爷子熬不了几天就得撒手人寰。
像叶青这样敢夸下海口,能说出赌一把的人, 已经是绝无仅有了,所以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刘家兄妹也必然得在这最后关头试上一试!
在此之前刘家兄妹还存在意见分歧,主要是来自于刘丹的反对和阻拦, 但就在刚刚,叶青靠着一手飞针绝活已经让刘丹彻底折服了。
看到叶青满眼的坚信笃定从容不迫,刘丹心里便明白,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谁真能从阎罗爷手里抢人, 那这个人可能也就只有弥漫前站着的这位叶大夫了。
“叶大夫, 赌!我们愿意赌!”
“要怎么做您只管安排, 我们兄妹仨一定全力配合您, 绝对不会有任何异议!”
刘麟立马就对叶青拍着胸脯保证道。
但刘麟的保证没用,叶青直接看向刘丹那边:
“如果由我来接手, 那我丑话得说在前头。”
“手术是必然要做的,这些沉疴暗疾不及时处理掉,再好的治疗手段和医药良方都是白搭, 那三百年的老山参用了也不过是暴殄天物, 纯属浪费了。”
“但一旦动手术,老人会受罪就是肯定的, 毕竟他身体里藏的可不是一处两处弹片,总共有十几颗,肯定不可能一次性全部都取出来,怎么开刀,分几次开刀,具体方案可能需要我回头找古院长还有其他手术医生商议过后才能确定。”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必须得强调,我不能保证手术一定能百分百成功。”
“只要是手术,就有失败的风险和几率,相信老爷子就医的这些年,其他医院的医生应该也都有跟你们提过。”
“尤其是你们家老爷子身体里残留的那些弹片所处的位置都比较特殊,一分一毫的差错,都有可能会导致手术进行不下去,所以这一点你们家属要提前有心理准备。”
“我的飞针,确实能在手术过程中起到一定的辅助作用,能够让手术的成功概率提高,但即便是这样,我也无法对你们承诺百分百无误差。”
“临床上,很多时候病人体内的具体病灶,只有开刀后才会清楚直观,也有可能出现手术前讨论好的预案,在实际过程中根本无法实施,只能靠主刀医生临场应变和发挥的情况,这都是说不准的。”
“所以我只能说我会竭尽全力,但老爷子的这条命能不能救得回来,得靠大家伙齐心协力赌一把。”
叶青之所以对刘丹说这些,是因为之前刘丹就已经强烈表达过不希望自己的父亲再承受那些无谓的折腾了,如果接下来叶青接管了病人后,出现手术失败的情况,病人承受的痛苦很可能是双重甚至是多重的,这一点如果刘丹接受不了,那叶青就只能表示爱莫能助了。
果然,听到叶青说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后,刘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迟疑起来,目光落在病床上的老父亲身上,眼神都带着担忧和迟疑。
然而,这边刘丹内心纠结痛楚,还没能拿定主意呢,那边睁着眼听了个全程的刘老爷子,却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冲着叶青这边点了又点,语气无比坚定道:
“治,一定要治!三…三妮儿,手术咱不怕!你…你爹是红军,什…什么苦没吃过?”
明明在此之前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明明在叶青来之前都已经陷入昏迷,整个人处在奄奄一息的弥留边缘,但这会儿老爷子却目光坚毅,哪怕是断断续续的语气,却透露出无所畏惧的强大意志力,让人很难不为之动容。
刘丹眼泪马上又要下来了,但这是这几个月以来,父亲头一次这么清醒且明确地对她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老爷子强烈要求继续治疗,刘丹再怎么心疼,也无法再提出反对意见,只能紧紧抓着父亲的手,边哭边郑重地点头。
既然要治,就不能再过多耽搁了,在叶青的要求下,刘麟同古院长那边重新取得了联系,在和古常青认真确认和协商过后,没过多久,县医院那边派来了救护车,把刘老爷子重新接回了人民医院。
叶青也随着病人一块儿去了医院,在看过刘老爷子过往的检查报告后,叶青很快就确定了几台手术的具体实施计划。
古院长在看过叶青的方案后,一颗心都快要悬到嗓子眼了,他抬起头来再三确认道:
“叶青同志,你确定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叶青看向古院长:“不然呢?这位老爷子的并发症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的生命安全,不咬牙拼一把,谁能保证他熬得过这个冬天?这种搏命的事儿,不成功便成仁,想要不冒风险可能吗?”
这话让古常青完全无法反驳,他努了努嘴,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
叶青想到之前研究贺连山父亲那个案例的时候,古常青介绍给她认识的那几位老人,那可都是附近几个县市的老资历了,并且有好几个还是外科上非常有建树的专家级医生,上次叶青跟那几个老头探讨经验的时候可是很聊得来,所以这会儿她这边遇到棘手问题了,自然而然就又打起这帮老同志的主意了。
她立马就笑眯眯看向古常青:
“院长,之前咱们达成合作意向的时候,您可是说过,我就是贵院的外科技术顾问了,也就是说,我这边在你们医院进行飞刀手术,业绩也是算在你们人民医院头上的吧?那您肯定也不希望我这边出现失误,导致手术失败吧?”
古常青被叶青这个笑弄得直发毛,顿时心里头就有不太好的预感: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青嘿嘿一笑,趴在桌案上朝着老院长勾了勾手:
“上次在卫生局碰到的那几个老头,我正好用得上,您想个办法把他们再叫到蛟潭县来帮帮忙呗。”
古常青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没好气地瞪着叶青道:
“什么叫你正好用得上,你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头吗?啥意思,你还打算让那帮老家伙来给你打下手?你可真敢想啊!”
叶青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在她这儿可没有老前辈不能上战场的规矩,越是老资格,被抓来给她充当免费壮丁的可能性就越大。
团结一切身边可利用的医疗资源,这是每个经过进化的末世幸存者最擅长的绝活。
“怎么就不行了?他们之前不是就对我的飞针感兴趣吗?正好这次我给他们一个近距离观摩的机会,这不正好如了他们的意吗?”
“再说了,反正我都已经答应您这边进行技术入股了,实在不行,您就把这个飞针技艺当成谈判筹码,跟他们其他几个县市的医院也搞一搞资源置换嘛,反正带学员这事儿,一头羊也是敢,一群羊也是放,就算您这边多安排上几个人,只要资质天赋符合我的要求,多来几个我也不会嫌多的。”
这话倒是提醒古院长了,一直以来蛟潭县人民医院都是把其他几个县市的兄弟单位当成了资源竞争对手,跟其他那些县市搞医疗资源置换进行强强联合,在此之前他还真没考虑过这种操作的可能性!
他猛地一下就瞪大了眼睛,坐直身形看向叶青:
“你认真的?”
叶青无奈地摊了摊手:“我还能拿这事儿跟您开玩笑?您就打电话联系试试看,就说我这次治疗的这个病人情况很特殊,如果能成功的话,估计在业界内都会造成不小的影响,甚至还有可能会成为各大医院的学习案例,目前我还差两个一助二助从旁协作,您给问问那几位老爷子有没有兴趣来给我搭把手。”
古常青嘴角抽了抽,忍不住伸出手指朝着叶青额头点了点。
当初第一次在县医院碰上这个丫头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小姑娘相当狂妄,一个急性脾脏破裂手术,在主刀医生不在的情况下,她说干就干,搞了两个啥经验没有的住院医生当助手,搭了个草台班子硬是把那台不可能的手术给做完了。
这回刘远鹏的情况更严重,别人压根不敢沾手,她一来就把这烂摊子给揽下来了,不但算计着要让其他县市的老专家来会诊,还准备要把那些老伙计给骗过来给她免费帮忙的架势。
关键是,这丫头什么都敢说,一开口竟然就扬言要将刘远鹏这个病例给弄成全国各大医院学习的经典案例,这口气真是狂到没边了!
“大张旗鼓地让我那帮老伙计来给你抬轿子,万一中途掉链子,那这事儿可就不好收拾了,外头那些兄弟单位可都盯着呢,要是出了医疗事故,甭管刘家怪不怪罪,周边那几个兄弟单位肯定也会把这事儿给捅上去,到时候你会不会吃挂落不好说,我这个当院长的肯定是一个处分跑不了了,这事儿你到底有几分把握啊?”
古常青对叶青的能力肯定是十分欣赏的,也很喜欢这姑娘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的做事风格,但刘远鹏这个情况很复杂,各方面关注他的病情的人很多,如果成功的话,确确实实能让县医院成为最大的赢家,可若是失败了,那带来的连锁反应,可能也会让他这个当院长的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古常青还是很想摸一摸叶青的底,至少搞清楚她对她自己做的这个手术方案,到底有没有底,这直接关系到古常青接下来是否会按照叶青的计划来行事。
叶青肯定是有很确切的把握,才把这个麻烦给揽下来的,毕竟她有异能在手,刘老爷子的病情虽然是复杂了些,但主要集中的问题还是在外科手术方面,真要是倾尽全力,老人家的病要治好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这话她肯定不能说得太满,不然就真是给自己招黑了,外头那么多医院和医生不敢接,都觉得刘老爷子这个病情太严重没得治了,她要是说有百分百的把握,那不是故意当显眼包,上赶着招人嫉恨呢?
所以叶青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她觉得还不算离谱的答案:
“大概五五开吧,主要是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强烈,加上老人家的儿女都很配合,这两点十分重要,另外我这边利用飞针辅助,也能在手术的时间以及病人术中身体状况的把控上得到一定的缓冲作用,所以成功的几率就能提高不少。”
叶青说得还挺保守,但在古院长听来,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就已经算是非常之高了,一个大半截身子都已经入土了的人,硬生生要给他强加阳寿,这事儿无异于逆天改命,听着就跟天方夜谭差不多。
古院长也不确定叶青到底是不是在吹牛皮,但就像叶青说的,这事儿不成功便成仁,如果真的把人给救活了,那他们蛟潭县人民医院,就真的要在全国的医疗单位都能排得上号了。
一个是失败后可能会面临处分,一个是成功后让蛟潭县一炮而红,该怎么选,古常青还是很拎得清的。
“我这边会尽量去给你协调,但是人家来不来我就不能给你保证了,如果到时候人家不来给你打下手,你也要做好相关的预案,要怎么才能完成手术,你自己心里面要有数。”
叶青冲着古常青比了个OK的手势。
蛟潭县医院外科就只有一个主任何海技术过硬,但那个何海之前就跟叶青闹过矛盾口角,而且那人人品上也有瑕疵,所以这种事关重大的手术,叶青可不敢用他,万一这人趁着机会公报私仇,在手术过程中给她偷偷使绊子,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失误,那叶青就算是杀了何海都不解气。
虽然这么想有点太阴暗了,但叶青总是不惮以最坏的想法来揣测人性,只要有一点的可能性,她都不会去冒这个风险。
毕竟万一真出现了医疗事故,医生顶多从此不再从事医疗行业,但对病人而言那就是事关生死,很可能遭受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考虑到刘老爷子这边的病情比较紧急,所以叶青直接住进了县医院安排的临时宿舍,接下里的一个星期内,她要对老爷子的术前情况进行密切监测,同时跟可能会来的老专家组们进行会诊讨论,对她制定的那份初步提案进行探讨和修改。
叶青的飞针技艺,上次在贺连山家就已经当众展示过了,所以古常青这边一打电话联络,上次那群老头一听说叶青这次要亲自动手术,并且还会将飞针作为辅助手法运用在手术过程中时,所有老头顿时都来了兴致,用不着古常青多劝,几个人立马屁颠颠地就赶赴蛟潭县,有的甚至直接就把自己吃饭的家伙都给带来了。
等看到刘远鹏老爷子的情况,这些老专家们都集体沉默了下来,尤其是看到叶青的那个手术预案提议后,每个人都跟古常青是一样的想法,那就是这个方案太冒险了。
不过叶青连古常青都能说服,自然就能说服这帮真正的西医大夫,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一群老专家经过了无数次会诊,对患者的各项身体数据都仔细进行了分析研究后,最终不得不承认,叶青给出的手术方案,很可能是目前唯一有可能会成功是一条路径,或者说,是在叶青的飞针作为前提的情况下,可能还存在着一线生机,但到底能不能成,谁心里都没底。
不管有没有底的,到了这个份上,也容不得任何人退缩了。
医院这边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病人家属也表现得很积极,于是在一个星期后,叶青就带着几个老头助手走上了手术台,开始对刘远鹏老爷子进行第一次手术。
刘家人坐在手术室外,一等就是近五个小时。期间手术室内只有手术护士进出,但一个个都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搞得刘家人焦急又煎熬,等到后面一个个紧张得脸色煞白,生怕从里面出来一个医生告诉他们已经尽力了,让他们节哀。
手术室内,叶青在把第四枚弹片取出后,就立刻把位置给让了出来,不用她吩咐,马上就有人接了上去,做最后的清创及缝合工作。
等所有的工作都完成后,大家就都紧张地或靠或坐在一边,默默等待着病人的麻药散去。
这一等,就等到了外头天都快黑了,助理护士不停叫着老头,却没得到任何反应。
老专家们一颗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叶青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用非常手段把患者给叫醒,没想到这个时候,老人家的手指头忽然动了动,大概过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睁开了眼睛,并且对外界的环境刺激反应正常后,大家就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然后几个老头就忍不住冲着叶青这边竖起了大拇指。
如果说之前叶青提到那个预案的时候,这些老头还有所怀疑,觉得叶青是在异想天开的话,在经过今天这第一台手术,几个老头就明白叶青为什么会这么大胆了。
正所以艺高人胆大,这小丫头年纪不大,但在手术上确确实实称得上是技术了得,怪不得刘远鹏这样棘手的病例她都敢接,而且第一台手术,就直指病人身上最难的四处弹片部位,并且还真让她成功取出来了!
几位老专家看过了叶青整场手术的操作手法细节后,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姑娘的确有狂妄的底气!
他们这帮人在叶青这个年纪的时候,连手术刀都还不敢摸呢,这姑娘就已经成为手术室的主刀医生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等病人被送出手术室,进入到特护病房时,刘家人都已经等得快要望眼欲穿了。
不过当听到医生宣布,已经顺利取出病人体内四枚弹片,并且是位置最刁钻最麻烦的那四枚弹片的时候,一群刘家人都忍不住在走廊外激动得抱头痛哭。
第一台手术做完,老爷子最起码需要静养上一个多月,确定各项身体指征都平稳了,才能再继续做第二台手术,这期间叶青就不用继续在医院待着了,所以在病人做完手术后,观察了两天确定病人情况良好,没出现什么异常后,叶青就重新回靠山屯了。
上次来蛟潭县,叶青是坐李勇的拖拉机来的,但这次叶青回去,却是刘家这边直接用了运输公司的运输车专门护送,并且为表达对叶青的感谢,刘家人还挺会来事儿,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了一批老旧的二手医疗设备和药品资源,直接用县里的运输车一股脑给送到了靠山屯卫生站。
等叶青到屯子里后,就发现屯子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一个来星期的时间,靠山屯就全屯都拉上了电线,从村头到村尾,各家都通电了,而且家家户户基本上都用上了白炽灯,晚上起夜再也不用点那豆粒大小的黑黢黢的煤油灯了。
叶青家里也装上了白炽灯,而且跟许多人家只正屋装了个灯泡不同,虽然叶青不在家,但来拉电线的电工师傅可能是得了上面的授意,直接给叶青这边把三间屋都装上了灯泡,而且正屋还专门安装了插座,方便接下来使用电器。
有了电,那之前省城奖励给她的那台黑白电视机自然就能派上用场了。
正巧,之前叶青得了省里头给的奖励券,电视机缝纫机和手表一直都没能兑换回来,趁着这次刘家人搞了个运输车来送她回屯子里,她就搭上了这趟顺风车,把那三张兑换券给用了,将缝纫机和电视机一并给带回来了。
这台黑白电视机一出现,立马就打破了靠山屯的平静,在搬进邹家院子里后,很快在叶青家院子里撸狼的那帮孩子们就率先发现了这个秘密。
然后,孩子们开始满屯子奔走相告,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邹家院子里就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大家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往里张望,都想知道电视机长什么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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