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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不速之客


    不得不说, 这位顾大叔的盘炕手艺确实是没得说,一个小时都不到就弄完了,而且砌出来的炕非常周整, 又快又好。


    “新炕暂时还不能睡, 得烧柴火慢慢烘烤,等泥里面的潮气都散尽了才能用。”


    怕叶青南方来的不知道炕的用法, 顾振兴又仔仔细细地教叶青怎么烧炕,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一遍又一遍。


    叶青认真把这些注意事项都记下, 在顾家人走的时候,她把之前答应给顾卫西写的保胎药方子交给了杨大志。


    “我都是开的比较常规的药材,明天你抽空去公社卫生站看看能不能把上面的药凑齐,如果不能的话, 再来找我,我回头进山里头去看看,把缺的药材采回来。”


    三人听了这话都是感激不已, 杨大志更是拍着胸脯道:


    “大妹子你什么时候想进山就只管叫我, 我随时给你当向导!”


    叶青确实是想进山, 自从来到长白山之后, 她身体里的异能就一直处于饥渴难耐的状态, 时刻都在叫嚣提醒着她赶紧进山里去痛痛快快吃个痛快。


    但如果让杨大志护送,她行动可能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只是初来乍到, 她又确实需要有人领路,不然很有可能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毕竟长白山不但森林茂密植被广阔,里面还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危险, 野兽的种类多不可数, 真要是碰上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叶青也就没拒绝杨大志的好意, 吸收木系能量这个事儿急不得,得先让本地人带进去熟悉熟悉地盘之后再说。


    送走了顾家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叶青赶紧烧热水让邹阿婆洗漱,等躺到炕上后,她就开始给老太太做针灸。


    青光眼白内障到后世多是以手术治疗为主,药物为辅,但那是建立在后世越来越精密高端的医疗仪器主导的情况下,就眼下这个年代,这种方式肯定是不可能实现的。


    好在叶青有异能在手,还有强大的飞针技艺支持,这两者相结合,通过不断刺激穴位经络,也能获得不错的治疗效果。


    初次针灸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大概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可能是治愈系异能入体的感觉太舒泰,等叶青把老太太眼周那密密麻麻的飞针撤走时,邹阿婆都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叶青早预料到了这个情况,所以治疗之前就让老太太提前做好了睡前准备,这会儿人睡了,她给人盖好被子,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可还没忘记,白天她从地里捡回来的那些零碎的稻谷还没种呢,趁着晚上夜深人静,村尾也不会有人来的时候,正好方便她行事。


    把这些稻谷均匀撒在院子里那块自留地上,然后就是异能催化。


    她如今的异能等级虽然已经达到了二级,但并不意味着身体里的木系能量能随取随用。


    事实上,二级异能的催化量仍然是有限的,像水稻这样的一年生草本类植物,从发芽到成熟,她一天能催化的量也就是两到三亩的面积。


    如果是多年生的树木,单株耗费的能量就是草本类植物的数十倍,要让树长成到能开花结果,一天能催生五十株绝对就是她的异能极限了。


    当然,眼下就这么几把水稻种子,估摸着也就二三两,叶青还是吃得消的。


    异能覆盖后,也就是三两分钟的功夫,院子里这个不大的自留地里面,就长满了金黄的稻穗。


    白天叶青上完工之后,去农具保管室那边打了招呼,要借镰刀给院子里锄草,农具保管室的那位大婶也没怀疑,登记了一下就让她把工具带回来了。


    这会儿叶青就又再次发挥了她的割稻穗的能力,快速将这些稻子给收割了。


    一小袋稻种,其实也就种了不到一百个平方面积,但因为叶青用的是异能,将稻种的优良基因激发到了最佳状态,所以这些水稻结穗灌浆后颗粒都十分饱满,稻穗也是长长一大串,沉甸甸的都快把秸秆给压弯了腰。


    这也就导致,等叶青收割下来后,这些稻穗足足装了有四大麻袋,估计脱粒之后得有近两百斤。


    叶青对此十分满意,她也不贪,就催化了这一茬就收手,等把这些粮食吃完了再说。


    毕竟近两百斤的优质稻谷,打成白米也能有一百三四十斤了,够她跟老太太吃上好几个月了。


    把这些稻谷都给搬到地窖里面藏起来,再回到地面上后,叶青把院子里的那些秸秆还有留在地里的稻茬上面的残存能量抽走,再把稻草捆扎好塞进柴房里,这些稻草被吸收掉生机后,已经完全干枯,正好可以拿来引火。


    等要离开柴房的时候,叶青才注意到那只被滕筐罩着的老母鸡。


    关在屋里这都快十个小时了,这老母鸡没吃也没喝,如果它能说话,估计早开口骂娘了。


    叶青顿觉不好意思,赶紧给这位快要生气叉腰的老母鸡道歉:


    “对不住啊,主要是我这没养过除人以外的活物,完全没想起来要给你准备饭食,你下次可记得要提醒我啊,比如生个蛋咯咯叫什么的,看在你是功臣的份上,我会很高兴地投喂你的!”


    说着,叶青就去抓了一把玉米高粱面,又在院子里老太太那个自留地里掐了一把老菜帮子,切碎了和一块儿端进去。


    那老母鸡看到终于有饭吃了,激动得不停扑闪着翅膀,叶青都要放下食盆了,看这老母鸡稍微有点瘦,就大发善心地往食盆里稍微加了一点木系能量,给这母鸡稍微补一补。


    加了料的晚餐当然味道非同一般,这老母鸡吃得都顾不上咯咯叫了,埋头啄得那叫一个欢快。


    叶青也没继续在柴房守着,因为被这只老母鸡一提醒,她才想起来,院子里那个篱笆已经老化,好些地方都破了个洞,她如果要在院子里养鸡,就得先把那篱笆给补好了才行。


    不过这事儿也难不倒她,她有藤条呢,只要把那玩意儿往篱笆上一扔,就能轻而易举地覆盖上整个篱笆,将底下那些洞都给补得严严实实。


    怕被人察觉到异常,叶青没让这些藤条往外蔓延,就在篱笆内部生长,而且高度只到原来篱笆的三分之二,如果不是经常在院子里走动,又特别留意到邹阿婆家这个篱笆的情况的人,是不会发现这个院子一晚上有多大变化的。


    邹阿婆眼睛看不见,平时常来邹阿婆家串门的,也就只有顾家婶子,但这阵子顾卫西有滑胎的征兆,顾婶子肯定得忙着照顾自家闺女,也顾不上来这边,所以叶青压根不担心她在院子里动的这点手脚会穿帮。


    总算把院子给补好了,叶青又顺便在院子里靠墙的一角用藤条给编了个鸡棚,往里面又铺上了一层干枯稻草后,就准备把那只老母鸡提溜到外头去。


    让叶青感到非常意外的是,就她刚刚出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只老母鸡不但把食盆里的粮食都给吃光了,竟然还不声不响地下了一个蛋!


    见叶青进来了,这老母鸡还挺傲娇,挺着胸脯得意地冲着叶青咕咕叫了两声,似乎是在邀功一样。


    叶青好奇地把那颗蛋捡起来,热乎乎的还有些烫手呢。


    她忍不住朝着这老母鸡竖起了大拇指。


    就冲这家伙这么积极冲业绩的份上,她往后也得多给它加餐加料,把它喂得膘肥体壮的,多多给她下点蛋!


    叶青正要蹲下身去抓鸡呢,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这老母鸡忽然就炸毛了,一边蒲扇着翅膀往后退,一边眼露惊恐地龇着毛摆出了战斗状态。


    叶青一愣,也觉得有些不对,马上就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她就跟黑暗中的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对上了。


    我的妈呀!


    叶青被这双眼睛给吓了一跳,手里的藤蔓差一点就要化成鞭子甩出去了。


    等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后,她才看清楚这位不速之客是谁。


    半眯着的眼睛泛着诡异的光,但在夜晚昏暗的月光下,隐约还是能看得清楚身形的,一尺来长的个子,却有一条长长的尾巴,再加上那鬼鬼祟祟的野性习性,这玩意儿不是黄鼠狼是什么?


    关键是这黄鼬胆子还挺大,都被叶青发现了,竟然也不跑,反而还试探着迈出了它的小jiojio。


    叶青心下警铃大作,还以为这玩意儿是来偷鸡的,立马就回过身去护住了自己这只老母鸡。


    开什么玩笑,接下来她家每天能不能吃上鸡蛋,就靠这只老母鸡了,这要是让这黄鼠狼给咬上一口,那她以后的蒸鸡蛋羹煮荷包蛋还有煎蛋炸蛋鸡蛋糕什么的,就都要泡汤了。


    叶青做出戒备的姿态,随时准备把自己手里的藤鞭对着这黄鼠狼抽过去。


    可这黄鼠狼却根本顾不上搭理她,这小家伙径直冲进了柴房,然后无视了叶青摆出的防御大阵,竟然直接去到了那老母鸡——旁边的食盆。


    然后把那老母鸡啄完还剩下的那点粮食残渣,逐一舔了个干净。


    叶青:emmm,这很难评。


    她都被这一幕给整懵了,傻愣愣地看着那黄鼠狼吭哧吭哧吃鸡食,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黄皮子怕是闻到她掺在食盆里面的木系异能了,跑到这柴房里面来跟母鸡抢食的!这玩意儿是成精了吧?鼻子这么灵!


    叶青被这黄鼠狼整的这一出给弄得啼笑皆非。


    见这黄毛小东西一个劲儿地蹲在那儿舔着光秃秃的食盆子,模样着实是滑稽又可怜,叶青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地窖,从底下掏了两红薯出来,往红薯里面注入了些微的木系异能后,递给了这只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的黄鼠狼先生。


    没料到叶青会凑上来,这黄鼠狼眼中猛地闪过一抹凶狠之色,龇着牙摆出一副随时都要冲上来咬人的架势,却在叶青把那两只红薯递过去的瞬间,愣了一下,鼻尖略微耸了耸,炸起来的黄毛重新变得温顺,连高高翘起的尾巴都老实地落了下去。


    叶青把红薯放在地上,就往后退了两步回到了安全社交距离。


    这黄鼠狼犹豫了不到两秒,上前抓起一块红薯就开啃。


    然后这货眼前顿时一亮,一把将红薯塞进嘴里叼着,又抱起剩下的那只红薯转身就跑。


    都跑到门口了,它又回过头来用那绿油油的眼睛再次看了叶青一眼,这才一溜烟消失在了夜色里。


    叶青这才注意到,这家伙竟然是顺着院子里的那圈篱笆爬过来的,这玩意儿身形敏捷,两米高的篱笆三两下竟然就爬上去了,伶俐得让叶青都忍不住暗暗吃惊。


    所以她搞的这圈篱笆,是拦了个寂寞吗?


    叶青再次回过头来,摸着下巴若有思想地看向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的老母鸡。


    越看她就越是怀疑,这玩意儿,养在院子里真的安全吗?不会在她出去上工的时候,被黄大仙偷塔吧?


    本来打算把这鸡丢去院子里放养的,现在叶青放弃这个想法了。


    她觉得还是继续留在柴房里养着吧,等她有时间了,专门给这个老母鸡搞个防盗系数高一点的鸡屋之后再说,不然她怕自己辛辛苦苦给这老母鸡养出来的肉,回头都白白便宜了黄鼠狼,那多不划算啊!


    接下来的两天,叶青在屯子里的生活按部就班,逐渐走向正轨,并且她适应度良好,在这个新地盘如鱼得水,越来越放松自在。


    但人类的悲喜往往并不相通。


    跟她一块儿下乡来的那些知青们,个个叫苦连天哭爹喊娘,动不动就是这个受伤那个生病,过得如同地狱一般水深火热,随时都处在爆发崩溃边缘。


    有顾婶子在,叶青非常快速地就融入到了屯子里那些大妈大婶的群体里,一边干活一边乐呵呵地看着知青们闹的那一出出好戏,时不时地还能吃到第一手瓜,可以说每天都过得有滋有味儿的。


    之前她下河救的那个女知青孟嘉,落水的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烧了两天才缓过来。


    等病好了,这位女知青就恢复上工了。


    然后,这位孟嘉童鞋就开始了她的复仇行动,并且行动力那叫一个迅速,战斗力那叫一个爆表。


    先是上工的当天,这位姐把一个叫刘梅的女知青摁在稻田里暴揍了一顿,还将镰刀抵在那个女知青的脸上让对方小心点,把那个女知青吓得当场尿裤子了;


    再之后,她说自己在去挖野菜的路上不小心把手表给弄丢了,故意引着一帮屯子里的村民帮忙去找,然后在众人找到山脚下的一处荒废茅草屋时,惊起了屋里的一对野鸳鸯。


    赵麻子跟村里的张寡妇在茅屋里野合呢,被整个屯子的人抓了个正着,把大队长跟赵麻子的爹气得那叫一个暴跳如雷,就差没把这俩不要脸的东西给直接拧去沉塘了。


    这时候城里面对这种耍流氓的行为惩处力度非常大,但在这个偏僻的山沟屯子里,其实多数还是大队长一言堂,不至于闹到要把人扭送去见官的程度。


    如果是屯子里的其他人犯了这事,大家顶多啐上一口骂上几句,最不济也就是赵麻子跟那寡妇两人领个证,从假鸳鸯变为真夫妻,这样就算是堵住众人的嘴了。


    可谁让这赵麻子不做人,平日里手脚不干净,偷了东家盗西家,把整个屯子的住户都给得罪了呢?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满屯子的人都盯着呢,没一个人愿意就这么轻轻揭过去的,都嚷嚷着要让这俩搞破鞋的游街示众,然后全屯子的人都来扔烂菜叶丢臭鸡蛋!


    大队长只觉得心累,他又不蠢,把整件事儿复盘一遍后,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赵麻子偷人肯定是事实,但利用这件事还把村民们这么多年积累在心里的怨怼激发出来的,却是那个叫孟嘉的女知青。


    这可真是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这些城里知青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算计起人来这么狡诈,哪个都不容小觑!


    可事情已经成这样了,能怎么办呢?


    赵麻子犯了众怒,伍永兵哪怕想轻拿轻放,也要问屯子里这些人同不同意。


    更何况,那个女知青既然敢整这一出,就早就谋算好下一步了。


    他要是不对赵麻子严肃处理,这位女知青就敢闹到公社甚至县里面去,到时候把公家的人给招来了,那才是真的一发不可收拾。


    真到了那个地步,整个事件最终会走向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能够控制的了。


    所以思来想去,伍永兵觉得不能心软。


    最后的结果就是赵麻子跟寡妇都被伍永兵罚去掏粪了,另外等到猫冬的时候,还要把这俩强制送去上河工开荒地,惩戒三年并且不算工分!


    什么叫上河工和开荒地呢?


    就是疏导和开通河道,修筑水库堤坝,以及开垦出新的农田。


    这时候的北大荒,之所以称之为北大荒,就是因为这里的特殊地貌。


    有很多的流域、谷地、平原都处于广大的荒芜地区,要整成肥沃的农用庄稼地,或者是修建成可以顺利灌溉农田的河道,其中的工程量极为巨大。


    而这时候又没有多少工程器械可以用,不像后世开个荒直接挖机就推过去了。


    这时候开垦荒原修筑河堤,只能依靠人工,得征集大量的壮劳力参与这些重大工程。


    而且这类工程基本上在深秋和寒冬腊月进行,因为春夏和初秋都得在各自的生产队上耕种,没时间来做这些。


    按惯例,这类工程在征集劳动力的时候,一般是要求各家派出一个青壮年,在冬天户外零下几十度、外头土都上冻了的情况下,这些人还得拿着铁锹锄头去开荒,不仅需要自备衣服跟粮食,甚至还要在外面挖掘简易的地窝子住上几个月。


    总之,不管是下河工还是开荒地,其中的艰苦都是难以想象的,一般人没点韧劲儿还真吃不消。


    现在大队长说要惩戒这对狗男女去干这个,而且一干就得三年,大家伙儿听了之后都对这个处置结果无话可说。


    那些老知青们更是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心下暗暗咋舌,表示这也太狠了。


    只孟嘉默默站在人群中和大队长对视,好一会儿后,她才转身离开。


    但大队长知道,她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不会再揪着这个事儿不放了。


    叶青还是被顾婶子科普了一嘴,才晓得去下河工跟开荒地是什么意思,看着那边得到报应的赵麻子,叶青可真是半点都不同情。


    她是知道孟嘉上次落水的事儿是被人给算计了,至少从明面上看,那件事参与的人里面就有被打的刘梅和这个赵麻子,至于这件事背后还有没有藏着其他幕后推手,叶青就不得而知了。


    原本她还以为那个孟嘉是个任人欺负的傻白甜,没想到这姑娘发起狠来这么有血性,而且反击得这么干脆利落,看得叶青都忍不住赞一句“干得漂亮”!


    这姑娘对叶青的脾气,搞得她都有点想去勾搭这个小姐姐了。


    叶青有些蠢蠢欲动,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还不等她释放出她的交友信号呢,那位小姐姐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看完了赵麻子跟寡妇的热闹后,下了工的叶青回家拎上一袋稻谷就准备去水车磨坊那边舂米,结果才要出门呢,就跟来登门道谢的孟嘉撞了个正着。


    看出叶青要去磨坊,这位姑娘也没墨迹,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盒递给叶青:


    “叶知青,之前我落水,多亏了你出手相救,这几天我一直想来亲自向你道谢,但一直高烧不退,也就没顾得上来登门。”


    “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丝巾,一直压箱底也没拿出来戴过,送给你当见面礼,希望你不要嫌弃。”


    叶青忙要推辞,之后见这位小姐姐并不是跟她假客套,她才笑着接了。


    看叶青要去磨坊,孟嘉马上就很有眼色地上前来给叶青帮忙,两人抬着麻袋边往河边走边闲聊起来。


    叶青对这位孟知青今天干的那一出可是十分欣赏,忍不住夸赞道:


    “今天你整治那个姓赵的人渣,那一招可真够解气!”


    孟嘉一愣,旋即就无奈苦笑:“解气吗?可知青里面好多人都觉得我过分,尤其是我还打了刘梅,他们都觉得我心狠手辣,如今那些人都离我远远的,生怕跟我沾边呢。”


    “而且我这回还把大队长给得罪了,他知道这事儿是我算计的,还被我逼着不得不处理赵麻子和那个张寡妇,肯定在本子上记我一笔了,回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给我穿小鞋呢。”


    叶青闻言皱了皱眉:


    “大队长应该不至于吧?这又不是你的错,是他们先招惹你在先,你不过是报复回去而已,难道受了委屈还不能反击了?上哪儿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叶青这话,让孟嘉脸上表情更加苦涩纠结了。


    很显然,这个叶知青才刚来,还没搞清楚这个屯子里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想法才会这么天真。


    “你知道,这个屯子里有哪三家大姓吗?”孟嘉忽然问了一个很没头没尾的问题。


    叶青摇头,不解道:“啥意思?”


    孟嘉解释道:“靠山屯,伍、赵、顾三家姓氏占了大头,其中伍家的人又是最多的,赵家跟顾家其次。”


    “而这三家之中,赵家有个姑娘嫁给了伍队长的二儿子伍敏,所以算起来,伍家跟赵家算是姻亲。”


    “这就是为什么赵麻子手脚不干净,在村子里混账了这么多年,依然没人主动提出来要挖掉这颗毒瘤。”


    “因为整个屯子有一大半的人都沾亲带故,所以赵麻子哪怕再恶劣,村里人都心存顾虑,担心如果主动提出来要惩治赵麻子,很有可能会明里暗里地得罪了一大片人。”


    “今天我在背后推动了这件事,确实是给了大家一个同仇敌忾且师出有名的契机,所有人的枪口对准了赵麻子,就不存在谁来当出头鸟了,赵麻子犯了众怒,被整治是必然。”


    “但作为赵家的姻亲,大队长知道这事儿是我一个外来户算计的,心里肯定不痛快。”


    “而且赵家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肯定回去琢磨一下就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大队长哪怕是为了安抚赵老柱一家,也必然要搞点事来刁难刁难我的,不然他没法给赵老柱一个交待,赵老柱家那口气往哪儿出?”


    叶青听得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山脚小村庄里面,竟然也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她不免替这个女知青的处境感到焦急,皱眉问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


    孟嘉耸了耸肩,表示没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尽量去周旋,实在不行就吃点闷亏,人生路上哪里有可能是顺风顺水的,只要不伤及人命和自尊,不算计我的婚姻,吃亏买点教训也没啥。”


    叶青觉得这话好有道理,愣是不知道该说点啥了。


    但这事儿如果落到她身上,她可能不会是这么个处理方式,因为她就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对不肯吃亏的主。


    既然要出手教训,她必然得把对方打趴下,而且还要起到震慑作用,就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也会发疯一把,让其他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吓得那些宵小再不敢来沾她的身!


    但人的性格不同,思维方式也迥异,孟嘉这种能屈能伸刚柔并济的个性,也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叶青还挺欣赏这姑娘的,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遇到的第一个她觉得可以多接触来往的同龄人。


    “你是哪里人啊?来靠山屯插队多久了?”叶青好奇问道。


    孟嘉笑道:“我是燕城的,燕城离蓟城比较近,强制上山下乡政策实施得也最早,我都来这边两年了,本来去年差一点,我就能去上工农兵大学了,但是很可惜,我运气差了点,公社考试那天我正好碰上经期,肚子疼得厉害,到最后一门时压根没法集中精神考试,结果 以一分之差跟第一名失之交臂。”


    说到后面,孟嘉表情有些失落。


    这又是叶青的知识盲点了:


    “什么意思,工农兵大学竟然是参加公社考试就能考上去?”


    孟嘉看叶青一脸茫然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懂,忙解释道:


    “去年蓟城那边两所高校重新试点招生了,各个省市的工农兵单位都能推举人才去上大学,咱们红旗公社这边也分配到了一个名额。”


    “所以为了公平起见,去年红旗公社组织了一场公开考试,只要是符合要求的都能报名参加,最后成绩排第一的就能拿到这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叶青有些好奇:“意思是今年还没开始吗?可这都快十月份了,这个大学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学啊?”


    “很正常,去年也是农忙结束,大概十一月底开始公开考试的,十二月结果就出来了,名额推举上去,到过年前就能有录取通知书下来,开春就可以去上学了。”


    孟嘉笑问叶青,


    “今年你想要参加吗?要的话这段时间你就要抽空看看书复习复习功课了,公开考试一共考四门,语文、数学、思想政治跟常识,小学初中高中的内容都会涉及一部分,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我整理的笔记借给你。”


    叶青立马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了不了,我就不参加了。”


    她对这个工农兵大学可不感兴趣,好不容易下乡来了长白山,她还没进山去尽情吸收灵气呢,吃饱了撑着才会把自己又给折腾回城里去!


    在乡下多好,能种田能种菜还能养鸡,要是闲下来了,她再进山去搞点猎物开开荤,或者是去河边钓钓鱼什么的,那日子过得可太滋润了,比城里简直好过千倍万倍!


    不过叶青看得出来,这个孟嘉应该是很想去上这个大学的,看她年纪应该也就二十岁左右,这个年纪,如果继续在村里蹉跎的话,将来很可能就要顶不住年龄的压力,随便找个庄稼汉嫁了。


    但这姑娘一看就是个心有丘壑有理想有抱负的,如果就这么在乡下成家并从此扎根靠山屯一辈子,她很可能会心有不甘甚至抱憾终身吧。


    想到恢复高考后,紧接着就是知青回城的大热潮,那么多青年男女为了回城抛弃婚姻和孩子,叶青心下不由得一紧,有点担心这位姑娘也会沦落到成为抛夫弃子的回城大军中的一员。


    她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既然你去年就只差了一点点,今年能考上的几率应该比较大,不过就算这次不行也不要气馁,一年不行就三年五年八年十年又如何?就像你说的,人生路上哪可能一直顺风顺水,我觉得只要你有足够坚定的信念和毅力,总能有实现目标和梦想的那一天,毕竟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说对吗?”


    这样的毒心灵鸡汤,如果是后世的年轻人听着肯定嗤之以鼻,但对孟嘉来说,如今的她就缺一个能够给予她精神上的理解和支持的人。


    因为她身边的人都劝她,甚至包括她的父母都给她写信来告诫她,让她放弃考大学的想法,觉得女孩子没必要念那么多书,并不断提醒她已经二十一岁了,必须尽快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生子,不然再拖下去就成了老姑娘,以后可供她挑选的对象会越来越少。


    但孟嘉却很不甘心就这样认命,她也不想一辈子困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她觉得只要自己能考出去,总有一天她能成为在蓝天上翱翔的雄鹰。


    现在叶青的这番话,让她产生了心灵上的共鸣,她觉得自己瞬间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能量,哪怕再大的风雨,都不会再让她的信念动摇半分。


    “叶知青,真的很谢谢你,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这句话真的很有哲理,我决定以后就把这句话当做我的座右铭了!”


    叶青看着孟嘉那明媚中充满了希望的眸子,也不由得跟着抿嘴笑了。


    来到了水车磨坊,叶青就把麻袋里的稻谷倒进了水碓里。


    这个磨坊建在鸭子河岸边,利用水流来带动水碓,从而实现自动舂米。


    不过舂米速度受水力的影响,如果河里的水位下降,流速变缓,水碓的转动速速就会随之变慢,甚至有可能直接罢工。


    在等待舂米的过程里,叶青跟孟嘉闲聊着,不知道为啥,她的脑子里倏地闪过了之前她在伍队长家时伍月英质问她为什么下河救人的画面。


    之前她感到十分困惑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到底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会让一个女知青不惜将另一个女知青推下河,甚至还想让对方被一个乡下二流子纠缠,试图毁掉对方一辈子?


    但在跟孟嘉聊了这么一会儿后,叶青猛地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点,并且越想她就越是细思极恐。


    她立马抬起头来,急切地追问孟嘉:


    “去年公社考试,你比第一名只差了一分,这个成绩是所有人都知道吗?”


    孟嘉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对呀,公社需要将前十名的成绩还有考试试卷都公开张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是谁拿到了那个推举名额嘛,不公示,万一里面有什么猫腻呢?”


    很显然,孟嘉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可叶青却是心下大骇,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


    是,第一名是公平公正地拿到了工农兵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高高兴兴地回城去上学去了。


    可剩下的那些没考上的,却未必会甘心。


    那么,这些人来年必然要再战的。


    可这些人到底能不能考得上,他们心里能没数吗?


    如果知道自己成绩不好必然没戏,那可能想赢的心还不会那么强烈。


    可万一是垫垫脚尖就有可能够得着的呢?比如说去年差一点点就能考上的,在成绩榜单的三四五六名的那几位呢?


    他们会甘心就此认命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既然不愿意认命,那他们会怎么做?


    只有两个办法,一个就是埋头拼命学习,争取来年一举夺魁;


    另一个,那就是把前面可能会成为他挡路石的人,直接给拉下来,毁掉对方,让对方再也没资格成为自己的竞争者!


    所以,孟嘉这个第二名,等于已经成为了所有想要上工农兵大学的知青的眼中钉了!


    难怪她会被人推下河,还差点让个二流子给毁掉了清白名声。


    这姑娘,怕是还没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她要是不提高警惕,像上次那样的危险情况,极有可能还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


    只要今年公社的工农兵大学推举名额没定下来,这样的陷害就不会停止!


    尤其是,被推下河那事儿,叶青怀疑背后推手可能是伍大队长家闺女伍月英。


    伍月英是个重生穿越者啊!她回档到这个年代,一上来就盯上了孟嘉,为了什么还不明显吗?


    按照一般的年代文既定套路,穿越或者重生回到这个时代,都不会对工农兵大学感兴趣才对,毕竟相比起过几年恢复高考后正儿八经考上的大学,这个工农兵大学的含金量就太低了。


    但从这个伍月英试探叶青不成反害得自己掉马这件事就能看得出来,这个女同志的智商稍微有点欠缺,估计在学习上也极有可能是个学渣。


    学渣自己知道以她的能力靠正规途径是考不上大学的,那她会盯上这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也就不难理解了,毕竟凭她是大队长的闺女这一点,她就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作为一个事业型女性,叶青觉得她的分析从逻辑是没问题的,但她并不知道,她高估了伍月英的智商和觉悟,这个重生者一回来的确是盯上了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却根本不是为了她自己。


    当然了,不管伍月英真正的目的是啥,最终的结果都是,孟嘉被这个穿越者视为了假想敌,这姑娘现在就跟个活靶子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被周围的人放冷箭,根本防不胜防。


    这么一想,叶青看向孟嘉的眼神,忍不住充满了同情。


    她好奇问道:“去年的第三名是谁呀?也是咱们屯子里的吗?还是其他生产大队的?”


    孟嘉略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道:“第三名,好像是简铭,也是咱们屯的知青。”


    叶青眼中顿时闪过了然之色:“那他跟刘梅关系怎么样?”


    孟嘉是个聪明人,几乎一点就通,叶青这个问题一问,她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叶青。


    叶青没再多言,但她眼神里的深意几乎不言而喻,孟嘉的脸色倏地一下就沉了下来。


    顾不上再跟叶青闲聊了,这姑娘再次郑重地对叶青道谢后,就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磨坊。


    看着孟嘉仓促凌乱的身影,叶青心下都不由得替这姑娘捏了一把冷汗。


    主要是这事儿无解啊,除非孟嘉这一次公社考试顺利考上第一名,拿到推举名额后尽快抽身跳出这个圈子,否则后面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在等着她。


    同样的,经过这事儿,也让叶青越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那就是必须要远离知青群体,不然谁知道哪天不知不觉就被卷进莫名其妙的是非里面去了呢。


    第32章 出大事儿了!


    水车磨坊舂米的速度比较慢, 叶青带来的那一麻袋稻谷,舂了大半个小时才舂完第一遍。


    是的,这个时代打米就是这么麻烦, 采用原始的水碓工具舂米, 第一遍舂出来的是带着一层薄薄黄皮的糙米,需要舂第二遍, 出来的才是完全脱壳的白花花的精米。


    这时候农村很多人家因为粮食不够,吃的多是只舂一遍的糙米, 只有家里有孩子的,才会舂精米给孩子熬米汤喝。


    不过叶青可不存在粮食不够吃的情况,糙米的口感不太行,粗得割嗓子, 吃这玩意儿还不如吃玉米高粱面顺口呢,所以她全部给舂成了精米,剩下的糠麸还有碎米她也都尽数用筐子收集起来带走。


    这些稻谷可都是她用木系异能催化出来的, 糠麸跟碎米都残留了灵气, 拿回去养鸡可是好东西, 她可舍不得丢掉。


    舂好的大米也就三十来斤, 叶青提溜着回去也不怎么显眼, 路上偶尔遇到一两个村民,看了看她手里拎着的麻袋, 也没有多嘴询问。


    主要是叶青住在了邹阿婆家里,这事儿大家都清楚。


    邹阿婆是烈属,每个月公社那边都有固定的抚恤金下发, 所以老太太家里肯定是不缺粮食的。


    一个孤寡老太太日子过得这么好, 当然惹人眼,也不是没人打过老太太手里钱的主意, 像滥赌又好吃懒做的赵麻子,就曾经摸进老太太家里想要偷东西。


    但这货进了一趟老人家屋子,啥东西也没摸着,反而被知道了消息的伍大队长叫人给绑了,他爹赵老柱,在晒谷场当着整个屯里人的面亲手将这个二儿子狠狠毒打了一顿。


    那个时候,赵麻子才知道,整个屯子里,真正不能去招惹的,不是伍大队长,而是那个盲人老太婆。


    邹阿婆家满门忠烈可不是开玩笑的,因为靠山屯有这位老太君在此坐镇,借着老太太这个烈士遗孀的名头,这些年来靠山屯得到了不知道多少隐形好处,公社那边也会不自觉地偏袒他们这个小屯子。


    比如在收购任务猪上,收购站给他们的价会稍微给得高一点,还会在过磅的时候故意放水,对他们提前将生猪喂饱的事儿睁只眼闭只眼;


    再比如在每年给粮仓交公粮的时候,其他村都会被要求必须老老实实排队等待,但他们屯去了却能明目张胆地走后门插队;


    甚至在抽查粮食质量的过程中,哪怕发现粮食晒得还不够干燥,也不会被粮站要求打回去重新晒干了再送来,更从来没存在过被收购员吃拿卡要的情况。


    相比之下,其他生产大队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每年到了粮食跟任务猪验收的时候,从生产队长到底下的社员,个个愁眉苦脸如临大敌,不知道要吃多少憋才能把一年的辛苦劳动成果顺利交上去。


    因着这个缘故,整个屯子的人都对邹阿婆格外敬重,生产大队的干部们,更是个个都盼着老太太能长命百岁,恨不得把邹阿婆给供起来了。


    赵麻子不知轻重闯进老太太家偷窃,偷老人家的钱也就罢了,就怕他把老太太给吓出个好歹来!万一人要是就这么没了,那罩着他们屯子这么多年的吉祥物可就倒了!


    所以伍大队长极为愤怒,当场就把人给绑了,就连一贯溺爱老儿子的赵老柱,都当着全屯人的面愣是打断了好几根棍子,把赵麻子的腿都差点给打折了。


    有赵麻子的这个案例在,屯子里再没有那不知道轻重的敢去打老太太的主意。


    可以这么说,在靠山屯这个生产大队,不管外头闹得有多腥风血雨,也不会有人不开眼舞到邹阿婆跟前来,在邹阿婆这儿,永远会是波澜不惊的避风港。


    叶青刚开始选择住到邹阿婆家那会儿,并不知道这位老太太在屯子里是这么特殊的存在,也是在后来了解到了老太太家里的过往后,才慢慢琢磨出味儿来。


    难怪村里以前来过那么多知青插队,大队长都没往老太太家里头安插过人,而且这一回安排人的时候,也一直在强调住进去的人必须要照顾老太太的饮食起居。


    叶青非常怀疑,伍大队长极有可能是受到了锦鲤女主那莫名其妙的气运所影响,才会破例做了这么个安排。


    毕竟老太太原本就被顾家照顾得很好,就算不安排知青来当住家保姆,老太太的日常生活也完全不会受到影响。


    所以这个到邹阿婆家里来居住的机会,原本其实应该是伍大队长留给殷霜的。


    可谁让殷霜没能领悟这其中的意味,接不住这份好运呢?


    她不想在屯子里起早贪黑地上工的同时,还要给一个七十来岁的老人家当免费保姆,所以把这个最好的居住环境,白白让给叶青了。


    叶青这几天在邹阿婆家住得挺好的,老太太很精明也很开通,绝对不会瞎指手画脚东管西管。


    饭好了她就出来吃,晚上到时间了就洗漱上床睡觉,白天没事儿就把她那个女红筐子给翻出来,偷摸着把那千层底拿出来纳鞋底勾鞋面儿。


    虽然看不见,但她一点点慢慢地摸索捯饬,别说,做出来的老棉鞋针脚还挺细密。


    叶青一开始甚至都没意识到,老太太那是在给她做鞋,直到一个月后老人家把那棉鞋拿出来让叶青比对一下看看合不合脚,她才知道那老棉鞋竟然是老人家专门给她做的。


    当然,那是后话。


    眼下叶青才来屯子里不到一个星期,老太太给叶青提供住所,叶青则每天晚上会给老阿婆针灸治眼睛,两人算是各取所需彼此依赖,加上又都有在申城生活过的经历,性格上也十分合得来,所以相处得很是融洽。


    晚上叶青用新米蒸了一大盆饭,配上炒的酸辣土豆丝和酸菜炒鸡蛋,简单的一顿饭却格外美味,平时吃得不算多的老太太,愣是把一大碗米饭都给吃光了。


    家里有没有大白米老太太心里是有数的,但是她也没问叶青这么好吃的精米是从哪儿弄来的。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邹阿婆深谙这个道理,不管是对屯子里的人,还是对叶青,她一直秉承着这个做人准则。


    因为吃撑了,老太太就不能早早上床睡,得去外头溜达溜达消消食。


    她也不用叶青送,自己拄着个拐杖慢慢摸索着就往顾家去了,说是要去看看卧床养胎的顾卫西。


    顾家就在隔壁,离邹阿婆家的篱笆小院不到二十米,老太太平日里又是走惯了这条路的,哪怕看不见也能轻而易举地摸过去,所以叶青也就没去管。


    她把厨房收拾干净后,给老母鸡喂了一些糠麸和碎米,然后就去了老木匠家。


    上次买的那三个木箱子叶青很满意,所以她想找老木匠打一张书桌以及一个大点的泡澡桶。


    是的,叶青是到了靠山屯才知道,她以前看小说印象里东北人洗澡就去公共澡堂子的概念,其实是错的。


    六七十年代,东北也只有城镇才有公共澡堂子,农村里面是没有的,所以大部分人冬天是不洗澡的,甚至有一些邋遢的农民,一整年可能都洗不了一个澡。


    这对于叶青这个纯正的南方人而言,简直是炸裂的,她无法想象,屯子里的人每天起早贪黑在地里面忙活,身上汗流浃背不说,还沾染了无数的稻谷粉尘,晚上回去之后竟然能做到不洗澡,就这么胡乱洗把脸就躺床上睡觉,到底是怎么睡得着的?


    叶青来靠山屯几天了,每天都在为洗澡的这个问题发愁,这几天她都是睡前用盆装了热水擦拭身体,可这实在是不得劲儿,她感觉自己身上能搓出好几斤泥了,再不好好洗个澡,她怕是要疯。


    所以她迫不及待想要找老木匠给她弄个成人能坐进去的泡澡桶,解决她来到北大荒遇到的最大难题。


    除此之外,厢房那边虽然盘好了火炕,但却缺一张桌子。


    虽然她买的木箱子放在炕上也能凑合着当桌子使,可是得盘着腿坐着,时间长了脚容易麻,而且箱子搬来搬去的也麻烦,不如直接做一张小书桌摆在窗户边上来得方便。


    上回叶青来的时候,老木匠一家都去上工了,根本没碰上面,这回倒是都在家,因为上次叶青一口气买了三只木箱子,出手相当阔绰,所以她一登门,老木匠一家对她都格外热情。


    在叶青说出要定制的物件后,老木匠也很欣然地就应允了,并且在叶青表示愿意稍微多加点辛苦费后,对方拍着胸脯保证三天内肯定帮叶青把她要的东西赶制出来。


    叶青可太需要一个这么上道的老师傅了,只要能尽快拿到她要的洗澡桶,让她先付钱都成。


    不过这时候的人还挺淳朴,叶青都打算先给钱了,这老木匠却不肯收,非要等东西做出来叶青验收合格了再说。


    得到满意答复,叶青喜滋滋地回了家,然后就开始琢磨要在她住的厢房后面搭个简易洗澡棚的事儿了。


    搭棚子对叶青而言其实并不难,她有异能在手,只要钉个大框架,然后让藤蔓顺着架子不停往上爬就行。


    藤蔓多铺展上几层,让枝叶围得密不透风,就能起到保温隔热遮阳避雨的作用了。


    不过这个方案很快就被叶青自己毙掉了。


    修补院子里的篱笆时她可以图省事用这个办法,因为篱笆不起眼,而且篱笆上会长植物本来也正常,所以基本上不会惹人注意。


    可要是她在屋后面搞个洗澡棚还这么整,那么大一丛藤条拔地而起,还专门绕着她那洗澡棚生长,就跟受过训练似的指哪打哪儿,明眼人都知道不正常好么?


    所以叶青也就只敢在自己脑子里想想,后面觉得还是得找隔壁那位顾大叔咨询一下。


    于是叶青就又去了顾家,正好顺便一道把邹阿婆给接回来。


    顾家的房子就要比邹阿婆家大了许多,正屋就有三间,正屋后面两侧还有东西厢房,前面院子里的厨房和杂物间都是正儿八经的屋子,不像邹阿婆家的厨柴房都是外搭出来的。


    三间正屋,顾振兴夫妻俩住在正中间的主屋,两边一间是大儿子顾卫东的卧室,一间是如今顾卫西夫妻俩的婚房,后面两间厢房,则是小儿子和小女儿住着。


    顾婶子是个勤快人,一大家子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她每个屋都给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比起之前叶青去过的大队长家的青砖瓦房还要利索。


    既然要找人帮忙,叶青也没空着手上门。


    她拿了一盒之前她从申城带来的香皂,这玩意儿她一共买了五块,当时收拾行李的时候,宋春华看到那一堆的香皂还教育了她一顿。


    香皂这东西在乡下不常见,镇上的供销社也没得买,所以叶青把东西一拿出来,立马就吸引了顾婶子还有顾卫西母女俩的眼球。


    这香皂不管是从外形还是从气味儿,都比农村用的臭胰子高档了不知道多少倍,只要是女人就很难抗拒它的诱惑力。


    不过顾家这对母女都是很本分的人,哪怕对这个香皂非常喜爱,也坚决不肯收叶青给的东西。


    叶青只得解释道:“婶子,我那儿还有呢,再说我家就是申城的,如果我缺这个东西用了,找我朋友帮忙邮寄几块过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且,我这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其实是专门来找顾大叔帮忙的,您要是连这点东西都不肯收,那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话说到这份上,苗翠兰才把东西给收了。


    顾振兴赶紧道:“闺女你有啥事就直说,甭管跟你叔客气。”


    叶青忙把她想在厢房后面搭个洗澡间的事儿说了。


    顾振兴立马就笑了:“就这点事儿,也值当你拿块香皂来才敢开口啊?不就是想弄个保温棚嘛,这个简单得很,回头我给你弄点木头打四个柱子,上面用干稻草搭个顶棚,周围再用地膜绕上几圈就行了。”


    这话倒是让叶青愣住了:“地膜?您是说塑料地膜吗?咱这儿能买得到塑料地膜?”


    顾振兴听了这话顿时直乐呵:“瞧你这话说的,咱们这儿又不是与世隔绝了,还能没这玩意儿?开春那会儿,育稻种搭大棚做秧田可都得用这农用地膜呢,用来保温催芽杠杠的。”


    用地膜来来搭建大棚育种催芽,确实是最合适也最便捷,但叶青是真没想到,北大荒农村七十年代初就已经农用地膜普及了。


    有这个好东西,那叶青当然同意啊,虽然地膜搭棚子是简陋了点,但是叶青可一点都不嫌弃。


    只要等洗澡间搭建好了,里面还不是她想怎么改造就怎么改造嘛,到时候她偷偷在棚子里面用藤蔓裹得严严实实的,绝对保温又舒适,什么时候想泡澡都不是问题。


    和顾振兴约好了搭棚子的时间,叶青就欢欢喜喜地领着邹阿婆回去了。


    等回了家,她照例给老太太做针灸治疗,然后才坐在厢房的炕上,点着昏暗的煤油灯,拿出纸笔来开始写信。


    靠山屯暂时还没全屯通电,只有晒谷场那边才拉了一根电线,并接通了广播喇叭,其他地方都是没电的,只能用蜡烛或者煤油灯照明。


    邹阿婆看不见,家里根本用不上照明灯,所以叶青这煤油,还是从顾家讨要来的。


    来靠山屯也有几天了,她准备给宋春华、陈友德还有那位机械厂的采购员赵永飞各写一封信报个平安。


    三封信,给宋春华的最厚,给赵永飞的最薄,愣是写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写完。


    厢房的土炕也烘烤了四五天了,干得也快差不多了,叶青打算尽快搬到厢房这边来自己睡,不然每天早上邹阿婆四五点醒来之后都不敢翻身,怕弄出动静来吵到她。


    不过,天气眼看着就要转凉了,这几天她都是跟邹阿婆睡,被子也是盖的老阿婆的,如果要搬到厢房来住,她就得尽快准备自己的褥子和棉被了。


    所以叶青打算去镇上一趟,一方面得把她写的这几封信给寄出去,另一方面,还得想办法弄些棉花回来,然后找人帮忙做厚棉被跟棉袄备冬。


    于是,隔天叶青就去找了大队长请假。


    正巧大队长那边刚把靠山屯卫生站的申请材料准备好,要去一趟公社,就说顺便载叶青去镇上一趟。


    不用自己走路,叶青当然是求之不得,毕竟靠山屯这边距离镇上有五六公里路程,还是稍微有点远的。


    把她送到镇上,大队长骑着二八大杠就走了,叶青也没问他办完事儿啥时候折返,估摸着她想再搭顺风车回屯子里肯定是不可能了,只能先去办自己的事儿,怎么返程等回头再说。


    这个镇子叫青山镇,镇上只有几个简陋的店铺,食品站、供销社、邮局、农技站、派出所以及汽车站,一条街望过去,几乎一眼就能看得到头。


    几个公社十几个生产大队都围着这个青山镇生活,数万人的日常必需品,都要从这个小镇购买。


    但叶青去供销社还有食品站里面转悠了一圈,一时间打击巨大。


    原本她在申城看那些供销社和百货大楼的物品就觉得已经够落后了,但到了青山镇才发现,这里的商店很多柜台都是空的,根本凑不齐几个货架橱窗。


    果然是有钱都没地儿花。


    叶青转悠了一圈,一件东西也没看上,于是只好拿着自己那三封信去了邮局。


    到邮局寄信,里面那邮递员不是很耐烦,丢出来了三个信封让她自己填。


    但这里面涉及到了邮政编码,叶青哪儿知道申城的邮政编码是什么,看了那邮递员一眼,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大把花生递了过去。


    这花生还是叶青早前在畲山给那帮松鼠催化时截留下来的,她留了几斤,原本是打算带在火车上当零嘴吃打发时间的,但是后来火车上发生了太多事儿,花生她压根没机会拿出来吃。


    这回到镇上来寄信,考虑到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加上这个年代八大员都有点不好惹,怕在邮局碰钉子,她就预先往自己挎包里揣上了几把花生。


    果然,出门在外要想吃得开,那就得礼多人不怪,叶青这一大把花生掏出来,那个邮递员瞄了一眼后,脸上那不耐烦的神色顿时缓和了不少,还主动问她:


    “不是要寄信吗?是哪儿有问题?”


    然后在叶青提出不知道邮政编码后,这位邮递员拿出来一本厚厚的册子出来,快速帮叶青翻找到了申城那边各个区的邮政编码。


    三封信,分别贴上八分的邮票,再把信封口一黏,盖上戳往邮筒里一丢,这信就算是投递出去了,至于要多久才能到,那谁也没个准。


    不过,看了那邮递员给她信封上贴的邮票,叶青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十年特殊时期,可是发行了不少红色邮票,眼下这些邮票看着不起眼,但到二三十年后,这玩意儿有一段时间可是被炒出了天价。


    叶青没有集邮爱好,对邮票的收藏种类她也完全不了解,只隐隐约约地知道有几张特殊的红色邮票,单张曾经价值申城一套房。


    反正现在也在邮局了,她手里头如今也不差这点钱,所以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就又凑到了邮局的橱窗口,问道:


    “同志,请问您这儿的邮票可以单独购买吗?我能买点回去留着下次写信的时候用吗?”


    叶青想着,这年头各公社和生产大队离镇上这么远,交通又不便利,大部分人要来一趟邮局都不容易,肯定有人是把邮票和信封买回去,有写信的需求时就写好信等邮递员路过村里的时候顺带着给捎上带走的。


    所以她要求单独买点邮票,应该也并不奇怪吧。


    许是真拿人手软,看在前面那一把花生的份上,这个邮递员大姐没对叶青翻白眼,只问她:“你要买多少?”


    叶青瞄了那大姐一眼,试探着问道:“你们邮局现在正在发行的邮票有多少种啊,我能挨个都买上一套吗?”


    那邮递员大姐一愣,当场就直白地戳穿了叶青找的蹩脚借口:


    “你买这个邮票不是想写信用,是打算拿来集邮吧?”


    “邮局里近三年发行的邮票都有,不过这些都很常见的,你收集这玩意儿没用,不值几个钱。”


    叶青顿觉尴尬,亏得她还小心翼翼遮遮掩掩的,以为自己撒的那个谎很高明呢,没想到一眼就被人给看穿了。


    不过看这个邮递员表情很淡定,说明这个时代的集邮爱好者很常见,叶青也就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了,大大方方点头道:


    “对,我有点收集癖好,就喜欢集邮,值不值钱的倒是其次,主要是来了邮局不买几张邮票我心里面就不得劲儿,您看看咱邮局都有哪些种类的票,都给我来一份呗,放心,钱不是问题。”


    叶青这话,倒是让这个邮递员大姐的表情顿了顿。


    她也没再啰嗦劝诫,青山镇这样的小邮局,每天来寄信的人屈指可数,邮局里面不知道堆了多少邮票在那儿积灰呢,现在有人愿意买,她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她忙从邮局的展柜底下,把早两年发行,到现在已经过时的几版邮票都给翻了出来:


    “这些套票你确定都要吗?”


    叶青立马点头如捣蒜:“对,麻烦您都给我拿一套!”


    那邮递员立马开始数手里这些票的张数,然后口算特别利索,把那些邮票清点完毕后,就立马对叶青道:


    “一共是十二块三毛六,你自己算算面额,看有没有错。”


    叶青哪儿还会算这个啊,反正大差不差的,花这点钱就能一下子拿到上百枚红色邮票,她掏钱可是掏得极为干脆,毕竟这玩意儿将来的升值前景可是十分可观的。


    叶青赶紧把钱递给对方,然后把邮票整整齐齐夹在本子里,再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挎包里。


    邮票的收藏价值高不高,取决于邮票的品相,有指纹有折痕有脏污,可都是会影响它的售价的,所以叶青一点也不敢大意。


    买到邮票,叶青就准备去农技站看看,谁知她这边才要走呢,里面那位邮递员大姐,忽然又叫住了她:


    “哎,小同志,你集邮有什么特殊要求没有?以前发行的那些老版本你要不要啊?”


    叶青顿时一愣,明白这位大姐的意思后,她猛地一下就瞪大了眼睛,惊喜地回过头去。


    看出叶青有想要的意思,这位大姐也不在里面坐着了,直接走出来并且把门给带上,就冲着叶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


    见这个陌生大姐往大街上走,叶青心里有些警惕,但是抵不过老版本邮票的巨大诱惑,加上她对自己的自保能力心里还是有底的,所以略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跟了上去。


    让叶青没想到的是,这位大姐竟然领着她来到了农技站,并且还冲着站点里面的一个中年男人索要钥匙。


    那男人从裤兜里扯了一串钥匙扔过来,那大姐就又带着叶青绕到了农技站的后面。


    叶青这才发现,镇上这些店铺门面的背后,就是青砖黑瓦的住宅小院子。


    这位邮局大姐来到那个院子门口,打开了一扇有些生锈的铁栅栏门,见叶青表情似乎有些紧张,反应过来后赶紧解释道:


    “这里是我家,刚刚农技站那个,是我老公,我找他拿钥匙开门。你在这儿稍等一下,我去把册子取出来。”


    说着,这位大姐就进了院子打开了一个屋子走了进去,没多久就抱着一本册子出来了:


    “这个是我从进邮局工作开始攒的邮票,基本上这十多二十年市面上发行过的邮票,我这儿都有,估摸着得有四五百张,你如果想要的话,这一整本册子算两百块,要的话你就拿走。”


    这话听得叶青心下狂跳不已。


    她赶紧把册子翻开,等看清楚这里面都有些什么邮票后,她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实在是这个册子里面邮票,真的太齐全了,从建国初的纪字头邮票,到后面的特6、鲁迅纪念票、样板戏、再到早几年开始的红色诗词,每一版无一缺漏,甚至连发行时间,邮票名字及纪念意义等等都做了清晰的备注。


    更为重要和夸张的是,叶青还在里面看到了几张特殊的邮票,那就是叶青一个外行都有所耳闻的“江山红横版”“胜利”“大片红竖版”以及“黑题词”这四张。


    这几张邮票涉及到错版等原因,在发行当天就重新又全部召回去销毁了,市面上基本上没流通,所以后世那些为数不多流出来的真品,受到了无数集邮爱好者的追逐,价格一路持续高涨,在拍卖行一度拍出单张直逼申城一套房的天价。


    叶青是真没有想到,不过是随意给出的一把花生,竟然让她无心插柳,被天降的这么大一块馅饼给砸中了!


    从这本册子她就看得出来,面前这位大姐对集邮有多专业和热爱,相比之下,她就是一个低级的毫无感情的投机者,跟这位大姐高下立判。


    叶青顿觉不自在,甚至觉得她根本不配拥有一本这么高级的集邮册子,她抬起头来讪讪地看向这位大姐:


    “这——大姐,这本集邮册做得这么精致详细,一看就知道您花了很多心思,这是您的心头好吧?那我哪儿好意思夺您所好啊。”


    这位邮局大姐倒也是个直性子,直接就对叶青道:


    “我不跟你绕弯子,我家里儿子快要结婚了,我跟我老公手头钱不趁手,正在着急筹钱。”


    “刚刚你买邮票我就看出来了,你应该是外地来的下乡知青吗?而且看你出手还挺阔绰的,家里头条件应该还不错,不然不会有闲钱玩集邮。”


    “你就说这册子你要不要吧,要的话你就拿走,我这翘班来给你取这个,可不能耽搁太久,你就干脆一点给句准话。”


    见这位大姐是真想要将这本册子出手变现,叶青顿时把她心里面那丝愧疚给收了回去。


    这可是人家求着她买的,她这也算不得趁人之危吧?


    叶青将这本册子从头看到尾,随便粗略估算了一下,整本册子如果按照邮票的面值来看,总价应该在六七十块钱。


    但这玩意儿,也不能完全按照邮票的面值来计算,如果不是这位大姐自己是邮递员具有职业方面的便利,其他人是很难凑出这么完整的一套新夏国邮票发展史的。


    尤其是那里面还有那四张未正式发行的特殊邮票,毫不夸张的说,两百块把这本册子买下来,将来能给她带来的回报可是成本的几十甚至几百万倍。


    叶青也是个做事极为干脆利落的人,这个册子她确实是看上了,而且既然知道买下来稳赚不赔,那她就没有白白把这么好的挣钱机会推出去的道理。


    她立马就点头应道:


    “大姐,你要是真打定主意了要卖,那我就买了!但我今天出来得仓促,身上没带这么多钱,这册子您能不能帮我保管两天,我把钱准备好之后,再来镇上找你来取?”


    两百块叶青身上还真有,她那些钱都在身上穿着呢,但这年头别说是农村了,就是城里面,正常人也没有谁上个街就随随便便揣几十张大团结的,所以叶青留了个心眼,没说当场就给钱。


    但邮局大姐得了叶青这个肯定答复后,悬着的那颗心顿时就落了地。


    她爽快地点头笑道:“那当然没问题,这册子我给你留着就是,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转手卖给别人。”


    “不怕你笑话,就这玩意儿,不懂行的是压根不会明白它的价值的,要是知道我开价两百块,怕是得以为我想钱想疯了。”


    “所以我要找到个合适的买家也不容易,能遇到你这样大方又识货的,已经算是我走了狗屎运了。”


    这倒是实话,别说是青山镇,就是放眼整个蛟潭县,要找到肯花两百块来集邮的,估计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如果叶青不要,三五年内这本册子绝对要砸在这位大姐手里了。


    许是看叶青也是个好说话的,这位大姐收起了往日的眼高于顶,对叶青态度那叫一个热情和善:


    “我叫徐献珍,你叫啥啊大妹子?”


    叶青报了自己的名字,这位大姐又问道:


    “要是下次再有新版邮票发行,你还要不要?要的话到时候我私下给你留一套,你什么时候上镇上来了,只管来找我就行,你看怎么样?”


    叶青当然求之不得了,这时期的邮票,不管是哪个版本,升值空间都很大,她难道还会嫌挣的钱多了不成?


    跟徐献珍又闲聊了几句,这位大姐见出来的时间太久了,再唠嗑下去就要耽搁正事儿了,这才心急火燎地锁上门回邮局去,叶青也重新绕回了前面农技站。


    她可没忘记自己来镇上还有另外一件重要事——买棉花种子。


    但让叶青没想到的是,北大荒的农技站里面,竟然没有棉花种子买!


    这可真是让叶青当场傻了眼。


    “棉花种子?买这玩意儿干哈?咱们这儿也不兴种这玩意儿啊,不说产量高不高,就是种不种得活都是问题,小同志你是哪个公社的啊,谁让你来买这东西的?”


    徐娴珍的丈夫,也就是农技站的负责人,一听说叶青要买棉花种子,也是一头问号,看叶青的眼神跟看外星人似的。


    叶青这才意识到她似乎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常识性错误。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棉花在边疆能种,南方也能种,所以她就想当然地以为,这种植物不挑地域跟气候,哪儿都可以生长。


    但现在,现实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让她意识到之前的自以为是有多可笑。


    没有棉花种子,她就没法种植出棉花,那她的棉被从哪儿来?


    自从觉醒异能开始,从来都是运筹帷幄,没受过什么挫折也鲜少失误的叶青,这会儿人都麻了,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她耸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就准备离开。


    结果才走到门口呢,就跟一个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一看到来人,农技站里面徐大姐的老公倒是笑了:


    “乔教授您来得正好,这儿有个小姑娘,说要买棉花种子,我这儿可没这玩意儿,但您是省农科的,应该有办法能搞得到。”


    进来的是个戴着草帽穿着一身脏衣服一副刚下地农民打扮的中年男人,听到农技站负责人的话后,立马就朝着叶青这边看了过来:


    “棉花种子?买这个做什么?”


    叶青听到刚刚徐姐老公提到了“教授”“省农科”之类的字眼,心下对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份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忙解释道:


    “您好,我是靠山屯的,开了一块荒地,村里人说种不了庄稼,我就想尝试看看能不能种点别的,正好村里家家户户都缺棉花,要是能试种成功,就能解决大家冬天保暖的问题了。”


    中年男人对叶青的这个解释也不知道信没信,他的目光落在叶青身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问了一句:


    “你是南方人吧?听你的口音,江浙沪的?”


    叶青一愣,她寻思着她好像也没有口音吧?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能听得出她是从江浙沪来的?


    而且,她是从哪儿来的,好像不是重点吧?


    叶青无奈道:“对,我是申城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申城”这个地名触动了对方的某些开关,这位中年男人眼神变了变,对叶青的态度竟然温和耐心了不少:


    “棉花种子我能给你弄来,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玩意儿在蛟潭县种植不了,棉花只适合在热带亚热带和暖温带生存,咱们这儿纬度高、气温低、热量不足,满足不了它的生长需求,你如果想要把你的那块荒地的最大价值发挥出来,那我劝你趁早放弃种棉花这个想法吧。”


    对这一点,叶青倒是有不同的意见:


    “您说种不了,是现有的品种达不到条件吗?那为什么不想办法培植抗旱抗冻品种呢?农业要发展,固步自封思维定式是不行的,怎么创新怎么突破才是关键,还没尝试就怕这怕那,那永远只能在原地踏步了。”


    如果谁都因为有点困难就放弃,那就不会有杂交水稻之父了,袁老的毕生研究,就是从第一株天然雄性不育水稻植株开始的。


    叶青这话,让这位乔教授浑身一震,他确实是没想到,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孩,竟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深度的一番话。


    这段时间他们的实验这段时间一直都处在瓶颈状态无法突破,整个团队都陷入了自我怀疑中,但刚刚叶青的话,却让他如醍醐灌顶一般,脑子里忽然涌上来好几个灵感。


    顾不得逗留,甚至忘记了自己本来是上农技站取药的,这位乔教授转过身就激动地往外走,只丢给叶青一句“棉花种子过几天给你”,竟然就骑着二八大杠跑了。


    见叶青满脸的困惑,徐姐的老公忙笑着解释道:


    “刚刚那位乔教授,是省里面农科所的,带了个团队在部队农场那边专门开了一片试验田搞项目研究,专门做什么基因遗传工程,反正我这文盲也听不懂,只知道挺厉害的,你放心,他既然答应你了会给你棉花种子,肯定就不会食言,过几天你再到镇上来一趟就是。”


    本来叶青还有些漫不经心的,听到“基因遗传工程”这个熟悉的词汇,她心下却猛地一动。


    又是教授,又带团队搞研究,还是搞基因遗传工程项目的,再加上这位乔教授在听到她提及申城时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异样,叶青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


    这个乔教授,该不会认识她那个师公韩亚博吧?


    叶青暗暗摇头,赶紧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了自己的脑子。


    没买到棉花种子,叶青只能暂时将希望寄托在这位乔教授身上,看时间也不早了,她就准备回靠山屯去。


    回去没了顺风车可搭,叶青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走回去,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回到了屯子里。


    结果没想到她才到村口,还没顾得上喘气呢,就看到老支书带着几个年轻小伙儿急匆匆地从地里跑了回来。


    看到她站在村口,老支书顿时眼前一亮,边往屯子里面跑,边冲着她喊:


    “叶知青,快!去地里面!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第33章 城里来的女罗刹


    老支书话都没说完就带着人跑回屯子里去了, 叶青只听到出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却根本不清楚。


    叶青还以为是屯子里有人打起来了,她又向来喜欢吃瓜凑热闹, 肯定是要凑过去瞧一瞧的, 赶紧就捂着自己的小挎包往地里跑。


    还没等叶青蹿到地里呢,半道上就碰上了顾婶子。


    见叶青一个劲儿往这边蹿, 顾婶子脸色骤变,冲着她不停摆手, 急切驱赶并厉声呵斥:


    “你这丫头,怎么还往这边跑,快回去,现在这边有危险!”


    叶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老支书让她赶紧过来的吗?怎么顾婶子又急着赶她走,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顾婶子一看她这模样就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山上有野猪冲下来了,估计是看地里的玉米快熟了, 蹿进玉米地去刨食偷吃的, 结果旁边地里干活的人没注意, 被野猪给冲撞了, 现在地里都乱成了一锅粥, 老支书带人回去取猎qiang去了,你可快别来添乱了, 哪儿安全躲哪儿去!”


    叶青一听这话顿时就愣住了。


    心下暗道好家伙,这地儿不愧是长白山山脚,物产资源丰富, 野生动物果然也嚣张啊, 大白天的,竟然就有野猪敢下山到处乱窜!


    如果是别的事儿, 叶青还没那么感兴趣,可现在一听说有野猪,叶青眼睛都亮了。


    她活了两辈子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的野猪长什么样儿呢,那玩意儿据说挺彪悍的,但叶青有藤蔓护体,自保能力肯定还是有的,所以叶青完全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反而还有些蠢蠢欲动,想去会一会这个凶残的物种。


    叶青忍不住拉着顾婶子追问道:


    “婶儿,一共下来了几头野猪啊,跑哪儿去了?我怎么没看到?”


    顾婶子是真的拿这个城里来的调皮丫头没办法,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尽想着瞧热闹呢,这么危险都敢往前凑,真是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


    “起码得有四五头,都在地里头蹿呢,把大家伙儿都给吓得够呛,你可别过去,看到那边倒了一大片的稻子跟玉米地没有,那都是野猪给祸祸的!现在也不知道那几头野猪躲在哪儿呢,你留意一点周围,当心那玩意儿从旁边窜出来顶你!”


    顾婶子脸色铁青,眼神里都是紧张惶恐之色。


    苗翠兰以为她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正常城里人听了早吓坏了,还不得赶紧跑啊?谁知道叶青这孩子是跑起来了,可她不是往屯子里跑啊,她竟然撒丫子就往地里跑!


    苗翠兰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冲上前就一把揪住了叶青。


    “你这熊孩子是傻了吗,竟然还往玉米地里蹿!你这是干哈去?”


    叶青一脸理直气壮:


    “我打野猪去啊!这野猪天天在山上跑,肉肯定比家猪肉还好吃,有这好事还不积极,那不是脑子有问题?”


    四五头野猪呢,一头成年野猪得好几百斤了吧,四五头,那就是上千斤的肉啊,这行走的猪肉摊子送上门来了,还有啥好犹豫的?冲上去干就完事儿!


    苗翠兰:……


    我看脑子有问题的是你吧?你知道野猪长啥样吗你就要上去干架?那玩意儿皮糙肉厚,一身蛮力极为凶残霸道,冲上来把人给顶一下,内脏都得被顶碎了!这么大的攻击破坏力,就你这城里知青小胳膊小腿儿的,还想要去跟人家干仗,我看你怕不是来搞笑的!


    苗翠兰简直是哭笑不得。


    亏得这几天她跟这个城里小姑娘相处了之后,还跟自家老伴儿夸这个叶知青又聪明又懂事呢,谁成想前头的那些表现都是迷惑人的假象!


    这孩子其实本质上就是个十几岁的毛丫头,那股调皮捣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劲儿,比她家小南小北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知青,想吃肉婶子能理解,但你听婶子的话,别闹,这野猪不是家猪,脾气可没家猪温顺,碗口大的树都能被它们给撞断,赤手双拳是对付不了的,只能用猎qiang,咱躲远点,老支书取猎qiang去了,打野猪这事儿,交给他们男人来就行!”


    苗翠兰耐心劝道,就差没说你这城里来的愣头青没事儿不要去添乱了,野猪哪儿是你一个小孩子能弄得过的。


    叶青知道苗翠兰不信她,忙把自己那挎包里的那盒缝衣针给翻了出来。


    自从有了老同志送她的那盒银针,缝衣针这东西就失宠了,但叶青照旧还是揣在了身上,就是为了在这种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婶子,我没跟您开玩笑,您别忘了我会飞针,正常人跟野猪硬碰硬那肯定就是去送菜的,可咱学医的不用,野猪这玩意儿看着吓人,其实就是光长了一身蛮肉,它那身上到处都是穴位弱点!”


    “这么说吧,就是庖丁解牛您知道不?有经验的老屠夫能够根据牛的骨骼关节,分分钟把一头牛给拆解了,我们中医,可以根据穴道,分分钟把一头活生生的野猪给撂倒。”


    我听你在这儿吹牛!苗翠兰信了叶青这话就有鬼了!


    几根缝衣针就想分分钟把野猪撂倒,我看是野猪分分钟把你给踩成肉饼顶成肉酱!


    甭管叶青说得多天花乱坠,这婶子就是揪着叶青的衣服不肯放,生怕一松手这人就撒手没了!


    叶青很无奈,她这话当然是掺杂了水分,但有藤蔓还有飞针在手,她能杀野猪这事儿真不是吹牛啊!这怎么就不信呢?


    就在叶青考虑该怎么劝才能让顾家婶子放松警惕她好开溜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乱:


    “来了,往这边来了!”


    “快当心,野猪跑出来了!”


    “有好几只,都往这边冲过来了!快躲开!”


    一群大妈们连跌声地尖叫惊呼!


    然后叶青就看到几道黑影从地里冲出来,竟是朝着她和顾婶子所在的方向狂奔了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苗翠兰拽着叶青转身就要跑:


    “叶丫头,快闪开!”


    这些野猪跑的速度很快,人只有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它?真要是转身逃窜,这玩意儿绝对会从后背顶过来!


    叶青一把就拦在了苗翠兰身前,手里的缝衣针不要钱似地飞了出去。


    一盒缝衣针也就二十来根,早前叶青就用掉了几根,这会儿剩下的那些,都被她尽数扎进了这几头冲过来的野猪身体里。


    事发突然,叶青这飞针也就失了准头,有的飞针直接扎进了野猪的眼睛,有的则是射在了皮肉里。


    野猪皮糙肉厚,飞针杀伤力有限,除了其中那只扎到眼睛的野猪当场倒下了之外,剩下的那几只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反而还因飞针扎得太痛,脾气愈发暴躁起来。


    眼看着这些野猪有要狂暴发飙的趋势,叶青哪儿还敢再耽搁?


    她佯装从挎包里掏鞭子,其实是将那截藤蔓快速催化,下一秒抽出藤鞭就狠狠地甩了出去。


    藤蔓扫过,冲上来的野猪顷刻间摔了个人仰马翻,然后在围观的众人根本没看清楚之前,她就把那几头野猪的腿脚都给捆绑锁死了。


    再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叶青对准那野猪的脖颈就是一刀。


    哦,这把刀,还是她之前在火车上遇到那个女飞贼宋慧莲后顺手没收回来的作案工具,也被叶青随身带着防身用,别说,这女飞贼的作案工具就是好用,那把刀看着小巧玲珑的,其实非常锋利,几乎达到了削铁如泥的程度。


    所以这会儿,叶青朝着野猪最薄弱的脖颈下的大动脉下手,不过就是一刀划下去,那软肉轻而易举地就被割开,瞬间那温热鲜红的猪血滋滋滋喷溅而出,叶青的脸上身上都被喷了一身的血。


    但她并没有闪躲,也浑然不觉得自己那一身血的模样有多吓人,一头猪被撂倒后,她就又继续冲向剩下的那几只。


    也就不到两分钟的功夫,地里面那一众大妈大婶们,就眼睁睁看着,叶青就跟个煞神一样,接连让五头成年野猪葬送在了她的刀下。


    一阵接一阵的惨烈嚎叫声响起,一头头野猪相继倒地,这些大块头一边不停挣扎,一边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那个如同地狱而来的刽子手。


    苗翠兰人都傻了。


    前面叶青说她能分分钟把野猪撂倒,苗翠兰压根没把那话放在心上,只当这城里愣头青不知晓野猪的厉害,净在那儿瞎说八道。


    结果现在,叶青就在她面前狠狠秀了一把绝活儿,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人家不是在吹牛,而是真战神!


    那边老支书率领一众壮劳力从屯子里取回猎qiang,正吆喝着要往玉米地里冲,边跑边还商量着围猎策略,分配好任务谁往东谁往西,准备搞个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将这几头野猪困在地里一个都跑不了呢。


    结果还没到地里,就听到了野猪的凄厉叫声,吓得一众男人们立马撒丫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来。


    然后,一群靠山屯老土著,就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撼地定格在了原地,一个个眼珠子都惊得快要瞪出来了。


    只见叶青一手握着藤鞭,一手捏着锋利的小刀,浑身是血地站在稻田边上,犹如一个杀人如麻的女罗刹。


    而在她的脚边,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野猪。


    关键是这些野猪脖颈全部被划开了,鲜血疯狂往外淌,竟是尽数一刀毙命。


    这画面实在是壮观又诡异,刺激又疯狂,带来的视觉冲击过于巨大,令人肾上腺素瞬间急剧飙升,头皮都不受控制地隐隐发麻。


    全场一片寂静,没人敢开口说话,一时半会儿的,这些人也完全不知道该说啥才好。


    实在是,这事儿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这么多年了,这里头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谁见过这么杀野猪的?


    五头成年野猪,被一个还没成年的小丫头,单枪匹马地就给干掉了?这事儿说出去谁信啊?这是城里来的小白兔吗?这特么是狼灭啊!


    长白山脚下就没有孬种废物,靠山屯更是几乎每一个男人都会打猎,但即便是木仓法再精准的老猎手,这会儿都处于懵逼状态,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拿着木仓是准备要干什么来着?


    老支书都懵了,狂咽了好几口唾沫后,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发音位置:


    “叶……叶知青,你没事儿吧?”


    这一问,总算把那边的苗翠兰给唤回了神智,她这下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赶紧冲上前去就往叶青那身上摸:


    “没事儿吧孩子?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叶青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婶子我好着呢,这都是刚刚喷溅的猪血,不是我的血。”


    说到这儿,叶青感觉刚刚发挥得似乎还不太尽兴,有些意犹未尽地转过头找老支书确认:


    “老支书,一共下来了几头野猪呀,是不是不止五头啊,您再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呗。”


    老支书是真服了,这到底是哪儿来的怪胎啊,正常的城里姑娘,胆小一点的连杀只鸡都得嘤嘤嘤哭上一会儿呢,可这个叶知青,宰了这么多头猪,跟踩死了几只蚂蚁似的,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这也太镇定了吧?


    难道学医的,都这么凶残狠辣吗?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下一秒,在确认下山的野猪都在这儿了后,这姑娘居然还找他谈判:


    “老支书啊,大队长不在,我就只能找您做主了,这些猪可都是我杀掉的,那我也算是大功臣了吧?我就不说我要分一整头猪这样的要求了,您给我分一条猪腿,再给我一副猪下水,一些猪大骨跟一块猪脸肉,这不过分吧?”


    老支书的嘴角抽了抽,实在是他这会儿脑子还打结呢,根本跟不上这个城里知青的说话节奏。


    叶青可没觉得自己主动开口索要有什么问题,这种事儿,就得趁着大家伙儿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先说清楚,不然一会儿等开始杀猪分肉了,她再说自己要多分点肉,屯子里这么多人呢,能保证所有人都没意见?


    她这么不要命地往前冲,不就是为了吃野猪肉吗,这会儿可不是矜持的时候,该提出来的诉求就必须要提,不能为了面子,把她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肉都给弄没了!


    这小女娃一直目光执拗地盯着他,大有不给个准话她就不愿意善罢甘休的架势,老支书还能怎么着啊?只能点头同意道:


    “行行行,不就是一条猪腿一副猪下水的事儿吗,我记着呢,一会儿就跟杀猪的人说,给你留着!”


    叶青寸步不让,再次强调并补充道:“是一条猪腿一副猪下水还有猪脸肉跟猪大骨,这些一个也不能少!”


    老支书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姑娘较真着呢,不能随意敷衍糊弄,不然人能跟你急你信不信?


    “赵铁明,你过来!我年纪大了怕记不住,你把叶知青要的东西记清楚,一会儿屯子里杀猪,先把这丫头要的东西分给她,一样也不能少啊!”


    老支书直接把村里记工分的记分员给叫来了,用本子把叶青要的那几样东西仔仔细细地写下来,这下这小丫头总挑不出毛病了吧?


    叶青这下才算满意,觉得刚刚她好像有点太强势了,正要说几句好话拍拍老支书的马屁呢,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男知青踉踉跄跄地从玉米地那边冲了出来,一上来就惊慌失措地哭喊:


    “老支书,李云波快要不行了!”


    这话一出,可把老支书给吓了个够呛。


    他这才想起来,那会儿他们这些人去取猎qiang,就是因为野猪下山后冲撞了地里干活的知青,当时好像就是有人受伤了,所以他看见叶青回来后,才会那么着急地叫叶青赶紧到地里面去帮忙。


    老支书猛地一拍脑袋,赶紧拉上叶青就往玉米地那边跑。


    等冲进事发地点,就见到那边好几个知青都蹲在农田里瑟瑟发抖,看那架势应该是都被突然冲出来的野猪给吓着了。


    在他们的中间,还有一个男知青躺在田间地头,正捂着腹部痛苦呻/吟。


    一看那知青的情况,叶青表情骤变,疾走几步就冲了上去,蹲下身按压了几下后,她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面色灰败如土,呼吸困难,以及左季肋部疼痛难忍,心率加快且伴随血压骤降,这是非常典型的脾脏破裂症状!


    脾脏破裂如同打开了水龙头,血会源源不断流进腹腔,如果不及时动手术,人会休克昏迷甚至会有生命危险,抢救的黄金时间非常短!


    情况太过紧急,叶青急得都顾不上解释了,她从挎包取出银针盒子,快速地拔出一根根银针就往这个男知青身上扎,很快这个知青身上就密密麻麻扎得跟个刺猬似的。


    但扎完针后,这位男知青脸上的痛苦神色确实缓和了不少,至少能保持清醒,并且睁开眼睛朝着叶青祈求地看了过来。


    虽然没说话,但这个男知青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他在求叶青救他。


    叶青心下不由得叹了口气,伤成这样,除非动手术,否则这个人就只能等死。


    她的异能是能做到差不多起死人而肉白骨,但众目睽睽之下,她是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冒险的,能够在银针扎进去的过程中偷偷渡一口异能给他,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极限了。


    “老支书,得赶快把这个男同志送去县里!他伤到了内脏,很可能脾脏破裂了!我的飞针只能暂时帮他吊着命,但是不送去医院动手术,再拖下去这个人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叶青表情极为严肃,说出来的话,把在场的众人都给吓得不轻。


    老支书也懵了,他还以为这个知青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吓成这样的,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严重。


    那个男知青一听叶青说自己可能会死,脸色瞬间吓得又白了,叶青见他情绪激动呼吸又急促起来,赶紧宽慰他:


    “不要怕,别紧张,我给你做了急救措施,这些银针扎你身上,把你腹腔里面的血管都封阻了,暂时能减缓你脾脏出血的速度,只要咱们顺利就医,问题就不大,一会儿我陪你去医院,路上有我在,我保你性命无虞!”


    叶青这话,如同一剂强心剂,让这个男知青的惶恐不安顿时散去了不少,激动情绪也终于稳定下来。


    老支书还不是很明白叶青说的动手术是怎么回事,忍不住问道:


    “叶知青,去公社卫生站不行吗?县里太远了,去公社的话,我可以赶紧让人去套牛车。”


    叶青无奈:“叔,公社卫生站没有动手术的条件,医生跟设备都没有,去了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他这个情况耽搁不得,我的飞针,最多能给他拖延两三个小时,超过这个时间,就真的要出大问题了!”


    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老支书脑子里乱糟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时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原地团团转。


    好在这时候,去公社那边递交申请材料的伍大队长回来了,得知屯子里打了五头野猪,他还没顾得上高兴呢,就被告知有知青受伤了,他赶紧跑过来查看情况。


    “部队农场有车!刚刚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他们也在收粮食,有个军用大运输车就在路边停着,我赶紧去问问!”


    弄清楚怎么回事后,伍永兵马上骑着他那个二八大杠就又跑出去找车去了。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伍永兵在前面带路,竟然真的领着一辆车缓缓开进了屯子里,不过来的不是伍永兵说的大运输车,而是一辆绿皮军卡,跟上次那位郝政委护送叶青下乡时开的车很相似。


    一靠近出事地点,伍大队长就在田埂上大喊:


    “老支书,快,安排几个人把李云波搬上车,这位乔教授说他正好要进城,可以帮我们把人送去县医院!”


    叶青一愣,忙抬起头来朝着军卡看去。


    果然,上午在镇上农技站看到的那个搞基因工程的乔教授,正巧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乔教授显然也认出了叶青,朝着她打了个招呼:


    “是你啊小同志,你是在这个屯子里插队吗?”


    时间紧迫,叶青也顾不上跟这位乔教授过多寒暄,微微点了点头,就开始指挥人把李云波给搬到军卡后面的车斗上。


    怕路上太颠簸,还得在车斗里面垫上厚厚一层稻草用来减震,等总算把人放到了车斗上,所有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叶青更是后背都快被汗给浸透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大队长肯定得跟着,另外除了叶青之外,伍永兵还叫上了男知青里推选出来的负责人,一位叫陶庆祥的二十来岁的男同志。


    这么安排主要是考虑到李云波动完手术后得在医院住院,到时候需要人陪护照顾。


    伍大队长掌管屯子里的事务,肯定不可能在医院过多耽搁,叶青一个女同志就更不适合照顾病人了,就只能把这事麻烦事儿交给负责人来接手。


    陶庆祥倒是还挺乐意的,毕竟这段时间可是屯子里最忙最累的时候,比起留在生产大队搞抢收,去医院照顾个病人那可轻松太多了。


    手忙脚乱地坐到车上,军卡就径直往县里赶。


    开车的是位年轻小哥,估计是建设兵团里面才入伍没多久的新兵蛋子,开车那叫一个莽。


    许是因为听说了这位病人的紧急情况,他那油门可是真敢踩,从靠山屯到县医院,平时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愣是让他不到四十分钟就开到地儿了,差点没把车斗里的叶青给整吐了。


    好在叶青的飞针技术还是练到家了,李云波并没有因为这一路上车速太快就伤势恶化,等军卡在县医院停稳,叶青赶紧跳下车冲进里面焦急大喊:


    “医生,这边有个伤者需要马上进行手术,伤者疑似脾脏破裂,能不能尽快安排一位急诊科手术室医生?”


    叶青这一喊,把门口打盹的护士给惊醒了,一听说脾脏破裂,这个护士脸色瞬间就变了:


    “我们医院只有何主任能做脏器类手术,但何主任今天去省里学习去了,现在医院外科手术室,只有两个值班医生,要不你们还是送去省里吧,省城的医疗条件跟设备都比我们这边要好,手术医生经验也比我们医院要丰富。”


    这可不是这个护士推脱,实在是蛟潭县医院规模只有这么大,医疗资源有限,脾脏破裂这种大手术,一般没个十年以上的临床手术经验,谁敢随便接手?但真要掌握了这么精湛的技术的医生,那都是业界大能了,多的是大医院抢着要,县医院根本留不住。


    叶青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她特意没让老支书把人送过去公社卫生站,就是知道卫生站缺少医疗设备和医生,做不了这个手术,但她以为县里的医院能搞得定这个手术的,没想到她有点太乐观了。


    可她坐过郝政委的军卡,从雾凇城到靠山屯要近三个小时,如果现在从蛟潭县再转去雾凇城,起码也要近两个小时,而她扎在李云波身上的飞针,最多也就能撑这么长时间了。


    可这还是在路上一切都顺利、并且去了省城医院马上就能进行手术的情况下,万一中间出点什么问题,只怕耗费的时间更长,李云波根本等不了也赌不起。


    叶青急了:“贵医院只有何主任能做这个手术吗?其他医生一点相关经验都没有吗?病人等不了啊,他已经受伤一个多小时了,是我用银针封闭了他的部分穴位,才勉强还没让他失血休克,但是去省里来不及了,我担心去的路上人就会不行了。”


    那名护士也着急,可县医院就是这么个现状,技术不到家的值班医生谁敢上手术台啊,一个不好,那可就是一条人命,根本没人承担得起这样的责任。


    叶青能怎么办啊,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死吧?


    她忍不住勒起袖子,冲着这个护士示意道:


    “你们要是没有医生,那就借我一间手术室行吧?病人真的等不了了,这么耗下去不行,我来主刀,你这边安排两个人来给我打下手,成吗?”


    这话一出,可把那个护士给惊呆了。


    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同志,你在开什么玩笑?给病人动手术要有执业证明的,你是哪家医院的医生,有工作证吗?”


    人命关天的事儿,叶青能是在开玩笑吗,她对这位护士道:


    “你要是不能做主,就去叫个能做主的领导来,这个手术我能做,但是我需要有一助二助来配合我!”


    这时候伍大队长、陶庆祥、兵哥司机以及乔教授已经用门板把李云波给抬进了医院大厅,见叶青还在跟那名护士交涉,忙问怎么了。


    叶青只好把情况复述了一遍,然后又用自信笃定的眼神看着躺在门板上的李云波:


    “如果我说这个手术我真的能做,你敢不敢让我来帮你开刀?”


    李云波这会儿人还算清醒,他分不清中医西医内科外科,但他想活命。


    叶青那一手飞针绝技不是假的,那些针扎在他的身上,确实是让他感觉身体里注入了一股力量。


    他不信任任何人,但是他信任叶青,他猛地探出手来,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揪住了叶青的手臂:


    “救……救我!求……你!”


    叶青拍了拍李云波的手背,转过身来就给那个护士写了一个电话号码:


    “你如果决定不了,就赶紧去跟你们领导汇报,让他打这个电话,告诉对方我是叶青,我这边有个知青脾脏破裂,需要我来给他动手术,你看电话那边的人怎么说!”


    叶青这会儿气场全开,那不容置疑的上位者姿态,把这位护士都给唬住了。


    这位护士看着面前这个十几岁的稚嫩少女,心下竟然有些犯怵,迟疑了一下,还是拿着叶青写的那个电话号码急匆匆跑去找院长去了。


    叶青给的电话,是火车上那位老同志留给她的,就塞在递给她的那个银针盒子里。


    叶青其实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能给罗国访问团作陪,他给的电话应该还是管点用的吧?


    事实上叶青猜得还真没错,也就是等了十来分钟的功夫,那位护士就慌手慌脚地领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过来了。


    那老头一看到叶青,差点大跌眼镜:“你就是叶青?!”


    叶青点了点头:“对,我就是,我是底下红旗公社靠山屯的插队知青,今天我们屯子里遇上野猪来捣乱,伤到了人,现在伤者情况紧急,我需要借你们医院的手术室一用,请问您能做主吗?”


    那老头都不知道该说啥了,那个电话他打了,等接通后,那头的人一自报身份,吓得他电话都差点给丢了。


    弄清楚叶青这边遇到的麻烦后,那边的人就要求他照着做,无条件支持叶青同志的要求,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不需要医院来担责,电话里那人愿意来负责善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头能拒绝吗?他是蛟潭县医院的院长没错,可在电话里那人跟前就不够看了,上级领导怎么吩咐,他就得乖乖照做,哪怕觉得这件事太儿戏,他也只敢在心里面质疑,然后该怎么执行还得怎么执行。


    “十分钟后,手术室给你准备好,两个手术室那边的值班医生,都可以来给你当助手,还需要哪些东西,你跟器械护士说,让她给你准备。”


    老院长说完这话后,目光就落在了叶青跟那边等着治疗的李云波身上,表情极为严肃,


    “手术室可以借给你,但是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手术失败,这事儿可跟我们医院没关系,到时候谁来闹都没用,明白吗?”


    李云波点了点头,他的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强烈的求生欲,还是让他决定赌一把。


    叶青倒是笑道:


    “您放心,不会有这个情况出现!”


    别人说这话可能是狂妄自大盲目自信,但叶青还真不是,有治愈系异能在手,只要她能动刀,就不存在失败的可能。


    伍大队长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们是送李云波来县医院抢救没错,可怎么就变成由叶青来主刀了呢?


    这城里丫头未免也太大胆了,人命关天的事她都敢掺和!


    关键是这丫头敢提,受伤的李云波竟然也敢信,而医院这边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竟然也真敢陪着这丫头胡闹!


    可这会儿除了相信叶青,好像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伍大队长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道这么死马当活马医到底行不行。


    不管行不行的,叶青都已经成为了一行人里面的主心骨,等医院这边准备好了手术室,李云波被推进了一间简陋的房间,叶青要的一助二助也很快就位。


    顾不上互相介绍和了解,叶青一边做全身消毒,一边就开始安排这两个临时手术组的成员该怎么站位怎么给她打下手。


    两个助手,正是那位何主任带的两个学生,如今是这个医院的住院医生,何主任不在,他们就在手术室这边值班,还以为今天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万万没想到忽然被迫给人来当助手。


    两人一看到叶青后就一脸的错愕,但叶青并没有给他们多少思考的时间,随着麻药起效,她一上手术台,拿起手术刀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会有人敢轻视和质疑她。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叶青不光是那些专业术语如数家珍,主刀做手术的时候手法也是干脆利落,落下的每一刀每一针都没有迟疑过,就好像她的那些动作都是经过精密计算一般,不多也不少。


    更让这俩助手感到震惊的是,这个伤者确确实实是脾脏破裂,并且破损的情况还挺严重,但因为有叶青提前用银针给伤者做过急救,所以切开腹腔后,伤者脾脏的出血量却并不算太多,并且在手术过程中,那些切口处也没有大量血珠涌出来。


    是飞针遏制了血管的出血,这样的方式,不但能让切口处视野变得更为清晰,使得手术过程更加简单易操作,同时还避免了手术过程中因失血过多而不得不给伤者输血的麻烦。


    搞清楚这些银针起了什么作用后,两位助手医生差点没当场给跪了。


    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他们面前站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小孩儿,而是真正的大佬,还是祖师爷级别的!


    这是哪位泰斗家的孙女儿,跑到他们蛟潭县来砸场子来了?


    两人都快要疯了,看向叶青的眼神那叫一个狂热!


    对这两人的反应,叶青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她的这门绝活,别说是现在,就是在百多年后的末世,都受到了业内很多医生所追捧。


    末世幸存者十不存一,血库从第一年开始就清空告急,到后面更是直接成了无用的摆设,一旦有病人需要动手术,想要输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医生们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所以那位中医老教授才会发明创造这门飞针技艺。


    老教授其实也没藏私,只要愿意学,他都会倾囊相授,但这门技术要领悟参透非常难,没这方面的天赋和悟性,练个十几二十年都未必能入门,要不是叶青觉醒了木系异能,恐怕她如今也还在门外打转呢。


    不过叶青可没心思搭理这俩助手,她的全部心神,都在这台手术上,从动刀那一刻开始就极为淡定,专注地对伤者内脏进行修补。


    她的手速很快,到后面穿针引线,上下飞舞,看得那两助手那叫一个眼花缭乱,一直到最后叶青把最后一针缝合完,打结剪线,那俩才回过神来。


    其实两位助手在这个过程中并未起到多少作用,除了偶尔给叶青递递工具拉拉钩,清洁一下术区之外,别的啥也没干。


    主要是这位小孩姐太牛了,他们甚至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就算没他们帮忙,这位姐自己一个人都能把这台手术做完。


    三个小时后,手术终于结束,监护仪状态显示正常,说明伤者的生命体征平稳,这也就意味着,手术真的成功了!


    两名助手和器械护士都忍不住高兴欢呼,叶青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剩下的事儿就不用她来处理了,她从手术室走出,一抬头就看到满走廊杵着七八号人,都齐刷刷地朝着她紧张地看了过来。


    第34章 鸿门宴


    “怎么样?人还活着吗?”


    老院长几乎是第一个就跳了起来, 猴急地冲上来问道。


    您这是有多怕我把这场手术搞砸了,闹出人命来啊?


    “手术很成功,病人状况还挺理想的, 但今晚上还处于危险时期, 得留在无菌病房观察一晚上。”


    “如果到明天情况都稳定的话,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术后的感染预防了, 如果恢复得快的话,半个月到一个月就能拆线了。”


    这话老院长根本不信, 还以为叶青是蒙他的,他也不跟叶青废话了,把叶青扒拉开,就自己换了衣服做完消毒径直冲进手术室里面了。


    手术室里面只剩下一点收尾工作, 叶青也就不管了,因为她一出来就注意到,手术室外面的走廊里坐着的, 除了伍大队长、陶庆祥跟医院里面的护士医生之外, 居然还有那位乔教。


    叶青纳闷不已, 这场手术都过了几个小时了, 不是说这位教授着急要回雾凇城办事吗, 怎么还在这儿坐着?


    但叶青暂时且顾不上他,她今天去镇上逛街, 是靠双腿走路回屯子里的,回屯子之后又是杀猪又是救人的,来了县里头之后又做了一台三个小时的手术, 全程一直处于高度精神紧绷状态。


    这会儿终于可以松懈一下了, 她就感觉到一股疲累感迅速涌了上来,手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开始哆嗦。


    再怎么厉害的异能内核, 也架不住这具身体是个病秧子体质啊。


    叶青心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坐下来后就悄悄按住了自己的手腕,一边往手腕里注入异能缓解酸痛,一边靠着墙闭眼歇息。


    似乎是看出了叶青精力不济,伍大队长跟陶庆祥刚要抓着她追问里面的情况,那边乔教授开口道:


    “让她休息一下吧,一台手术台忙活了这么长时间,正常人都要吃不消,看这孩子那手抖成什么样儿了,怕是累得够呛。”


    等了这么长时间,总算等来了手术成功的消息,乔教授也就不在医院耽搁了,起身往医院外面走,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那边闭着眼养神的叶青道:


    “你要的种子,明天我从省城回来的时候会捎给你。”


    叶青忙睁开眼看过去,乔教授却没再啰嗦,摆了摆手径直走了。


    叶青也没去送,她实在是太累了,坐在走廊椅子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时候里面的战场也已经打扫完毕,李云波被推出了手术室,麻醉药劲儿还没过,人暂时还处于昏迷状态,护士准备把人送往无菌病房。


    陶庆祥赶紧有眼色地跟了上去,伍大队长也要去看看,结果他才站起身来,就被跟床出来的老院长给拉住了胳膊。


    “哎哎哎,这位农民同志,耽误你点时间,我找你打听一下,你们是哪个公社的?能说说今天这个病人是怎么一回事吗?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伍大队长还以为医院这边了解病人的具体情况是必须要走的一个流程,见老院长这么问,他赶紧老老实实站定,把屯子里今天被野猪袭击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又将李云波是哪里人,什么时间到靠山屯来插队的,事无巨细做了详细补充。


    但慢慢地,伍大队长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因为老院长对他所说的什么野猪下山,还有李云波是哪儿来的压根不感兴趣,他很快就将话题转到了叶青身上,把叶青的年龄,籍贯来历,兴趣爱好之类的都问了个遍,而且越聊就越是激动,就跟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伍永兵能在靠山屯当生产队大队长这么些年,靠的可不光只是屯子里那占了多数的伍姓族人推举,而是他自己有脑子反应快。


    像这会儿,老院长话里话外都是在好奇打听叶青的事儿,这反应很明显不对劲儿,伍永兵心里面立马警铃大作,开启了一级战备状态。


    不是,这老头啥意思?他这是发现了叶知青有能耐,所以想要挖他们靠山屯的墙脚了吧?


    伍永兵表情瞬间僵住,对院长的恭敬和热情立马降至冰点。


    开什么玩笑,他们靠山屯好不容易来个有本事的,他还指望这个叶知青能把他们屯子的卫生站点建起来,甚至是发扬光大呢,现在卫生站连个影子都还没见着呢,就有人要把他物色好的卫生站站长都给拐跑,那怎么能行?


    要不是碍于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而且有个李云波还指望人家用心收留治疗,只怕这会儿伍永兵就要当场翻脸了。


    老院长还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经被这位伍大队长窥破了,他确实是抱着要抢占好苗子的意图,实在是刚刚他进手术室后,听手底下那俩打下手的医生描述完了叶青那三个小时手术的表现后,就知道他看走眼了。


    这个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也不晓得是哪个医学世家培养出来的,实力碾压他们医院的一众医生。


    尤其是她那个什么飞针技艺,真要像那俩医生所描述的那样,可以降低术中刀口出血,还能减轻病人的痛感,那这完全就是为外科手术量身定做的辅助外挂啊。


    要知道如果这门技术能够全国推广普及,那等于以后所有的外科手术都能被保驾护航,绝大部分手术的成功率能得到大幅度提升不说,甚至一些棘手的手术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这个技术,绝对会引起业界轰动!如果,唯一掌握了这门技术的人才,出自他们蛟潭县人民医院,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蛟潭县也能凭借这块活招牌水涨船高,成为备受全国瞩目的医疗重点单位?


    老院长一想到这个,就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眼睛都直冒绿光。


    两位来自不同行业不同阶层不同单位的领头羊,彼此脸上都挂着虚假客套的应酬式微笑,实际上各自都心怀鬼胎,均想将好苗子攥在自己手里!


    叶青可不知道因为她,伍永兵跟老院长两人暗暗较劲儿的,差点都快要打起来了。


    她睡了大概半个来小时,再睁开眼时,才觉得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


    这时候无菌病房那边李云波已经醒过来了,护士反映说病人状况良好,情绪也比较稳定,叶青这才放下心来。


    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叶青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发现自己光想着救人,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一提起吃午饭,叶青就想到了她今天猎杀的那几头野猪。


    这个时间点,屯子里肯定已经杀完猪了,一想到能用新鲜的猪下水好好整一锅热乎乎的杀猪菜,里面再加点酸菜粉条子什么的,那滋味儿,光是想一想就令叶青瞬间口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大队长,咱们可以回去了,再不走,一会儿赶不上回镇上的车了。”叶青赶紧催促伍永兵。


    李云波的手术已经做完,他们这么多人再留在医院里也没有意义,还不如赶紧回去吃野猪肉去!


    蛟潭县一天就只有三趟车经过青山镇,上午一趟中午一趟下午一趟,下午那趟车在四点左右,如果赶不上车,就只能在县里面住一晚上了。


    叶青这一提醒,伍永兵也意识到不能再耽搁了,赶紧从身上掏了十块钱塞给陶庆祥:


    “住院的所有开支先由生产队这边垫付,这个费用具体应该怎么分摊,得等回去后我去找几个生产队干部开会商议过再说。”


    叶青也跟着叮嘱了几句术后的注意事项,让陶庆祥照顾病人耐心精一点。


    陶庆祥生怕自己给忘了,赶紧把叶青说的那些都逐一记在了本子上。


    等叶青跟大队长紧赶慢赶地跑到县里的汽车站,去往青山镇的车都已经发车出站了,要不是大队长一边大着嗓门吆喝一边在车屁股后面狂追,那车估计就真要跑远了。


    破旧的公共汽车一路摇摇晃晃,总算在天黑之前把两人带回了镇上,才一下车,竟然就看到了大队长家的二儿子伍聪在街口伸长着脖子在朝着这边张望,一看到他们下车,立马高兴地冲着两人挥手喊道:


    “老爹,叶知青,这边!”


    原来,见伍永兵一行人进了县里这么久都没回来,老支书有点担心,让人伍聪提前下工,骑着二八大杠到镇上来接人来了。


    “五头野猪都宰完了,老支书还专门称了一下重量,您猜出了多少肉?足足有一千一百多斤!”


    “老支书做主,给叶知青分了一条腿,剩下的猪肉各家按人头分,另外,没人要的那几副猪下水,还有大骨,猪头猪尾巴这些,直接在晒谷场架了一口大锅,熬了几大锅的酸菜粉条猪杂汤,各家各户晚上都能免费吃上一顿杀猪菜!”


    “刚刚我出来的时候,杀猪菜都已经炖上了,咱麻溜点回去,正好能赶得上开锅吃肉!”


    伍聪一上来就激动地冲着他爹炫耀,比年底生产大队分粮食还让他高兴!


    这话一出,不止叶青眼前一亮,就连伍大队长的动作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显然,谁也逃不过杀猪菜所带来的诱惑。


    三个骑一辆二八大杠,自然不可能让叶青这么大一姑娘坐前面的横杠子,于是只能委屈伍大队长坐前面了,伍聪骑上车后,叶青才小跑着侧坐到后座上,然后自行车往旁边歪,扭了好几个弯才稳住。


    自行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叶青提心吊胆了一路,总算赶在六点之前顺利回到了屯子里。


    一回去,叶青就明显感觉到靠山屯村民们的精神头都不一样了。


    前几天叶青刚来的时候,许是天天搞抢收,大家都累得不行,所以每个人面色都蜡黄,表情麻木,看起来一点也提不起劲儿来。


    可这会儿,每个人在路上都是风风火火精神抖擞,遇到谁都会热情攀谈,腰板子都挺得笔直,看上去明显精神焕发了。


    这也不奇怪,靠山屯生产大队一共三百来户,一千多斤野猪肉分下去,各家都能分到三斤左右了,这不年不节的,忽然能吃到这么多肉,谁家不跟过年似的高兴啊?


    叶青想到她分到的那些猪肉和猪杂件,心下也是止不住地雀跃欢喜,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还没走到村尾呢,屯子里就有村民发现了她,然后很快就有一群大妈大婶热情地围了上来,拉着她就一个劲儿唠嗑,问的问题更是一个比一个离谱,把叶青当场给吓得瞳孔地震,简直是落荒而逃。


    “小叶知青,你在城里有没有喜欢的人啊?没有的话,考虑在咱们屯子里谈个对象吗?”


    “你父母对你未来另一半有什么要求啊?”


    “小叶知青你想嫁个什么人家啊,彩礼啊工作啊,这些有硬性要求吗?”


    “小叶知青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儿子啊,我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我儿子身体好长得也不赖,你要不要相看一下?”


    “小叶知青,我娘家侄儿也不错,勤奋能干能吃苦,家里家外一把抓……”


    我的妈呀,叶青都要无语了,这是发生了什么,才几个小时不见,这些大妈大婶是受什么刺激了?


    得亏叶青个子小又身手敏捷,三两下就找了个空隙从人堆里钻出了包围圈,然后趁人不备撒丫子狂奔。


    好不容易逃回了邹阿婆家院子,叶青忍不住捏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连连拍着胸脯平复情绪。


    谁能想到这些屯子里的大妈大婶这么疯狂啊,一个个化身媒婆,竟是争相要给她介绍对象,这是把她当成唐僧肉了,个个都想骗回家去吃干抹净呢?


    叶青都要无语了,这些大妈大婶有没有搞错啊,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啊,谈的哪门子的对象?


    结果她这一回头呢,正好跟站在屋檐下的顾婶子视线对了个正着。


    顾婶子一看她回来了,立马疾走几步迎了上来:


    “小叶啊,我家卫东——”


    “停!”


    叶青一听这个开场白就一个头两个大,还以为顾婶子也跟外头那些大妈大婶一样要推销自家儿子呢,立马着急地打断了顾婶子的话头,


    “您别说了,我对谈对象不感兴趣,也暂时没有要在靠山屯嫁人生子的想法,您快打住!”


    顾婶子顿时蒙了:


    “啊?什么谈对象?我是想问你,听说猪大骨熬汤喝补钙,这是真的吗?”


    “你振兴叔下午去了一趟公社,接了部队那边打来的电话,说是我家卫东出任务伤到骨头了,可能过几天得要回村里来修养一段时间。”


    “你振兴叔专门去问了公社那边卫生站的医生,说是伤到骨头的话得多补补钙,我这不是就想来找你问问,吃大骨汤能不能补钙,要是能的话,今天村里杀的那几头野猪,正好还剩下了好几根大骨没人要,我都去买回来。”


    叶青这才反应过来是她自作多情误会了,人顾婶子可不是来给她推销自家儿子的。


    她忍不住老脸一红,尴尬得都快要抠出两室一厅了。


    不过刚刚顾婶子这话,也让她瞬间抓到了一个奇怪的重要信息。


    顾婶子的儿子真出任务受伤了?


    那当初在伍家,伍月英追问郝政委的那些话,看样子不是无的放矢啊!


    这么看的话,那伍月英,该不会是重生或穿越回来后,提前知道了顾卫东会在这次任务中受伤的事儿,才急赤白脸地嚷嚷着要退婚的吧?


    可这也不对啊,如果只是伤到一点骨头的话,正常来说只要养养就能恢复啊,不至于到要退婚的地步吧?难道是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这个念头也就是在叶青脑子里一闪而过,见顾婶子还眼巴巴地等着她解惑呢,她赶紧说道:


    “婶子,猪骨汤确实是有营养,能健脾益气,改善脾虚,滋补身体,但您要指望这个来补钙,那不太现实,这玩意儿能补钙但是效果一般。”


    “您要是真想给您儿子补钙,建议您看看能不能有渠道弄到牛奶、羊奶这些东西,实在不行就从豆类、坚果、鱼虾这些上面入手,这些东西的钙含量,比您说的猪骨汤要高得多,尤其是河里面的虾蟹、还有蚌壳田螺,含钙量都极为丰富。”


    顾婶子听了叶青这话,马上就笑了:


    “那我还是把那几根猪大骨给买回来吧,至于你说的那什么豆类、坚果跟鱼虾螺蚌,这些好弄,黄豆黑豆我们家自留地里面就种了,坚果可以进山里去摘,鱼虾螺蚌改明儿让你振兴叔跟大志去河里面抓就行!”


    说着,顾婶子就急匆匆地往晒谷场那边去了,她怕那几根大骨被人给截胡了。


    叶青回了屋就看到了老支书答应分给她的大猪腿、猪下水、猪脸肉跟猪大骨已经在屋里放着了,叶青把那大猪腿拎起来掂了掂,就不由得点了点头。


    这老支书做事还挺靠谱,答应给她的东西一点都没少,光是这一腿野猪肉,估摸着就得有二三十斤,够她跟老太太吃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嘿嘿一笑,冲着屋里的邹阿婆喊道:


    “邹奶奶,走啦,我带您上晒谷场吃杀猪菜去!”


    老太太在屯子里的记分员来送猪肉的时候,就知道了叶青杀野猪的事儿了,现在一听说有杀猪菜吃,脸上立马就笑开了花。


    今天老支书做主,让大家伙儿早点下工,整个屯子的人都聚集在了晒谷场吃席。


    靠山屯在长白山脚下,其实要说完全没肉吃那也不是,但是村里面组织壮劳力进山打猎,那也要等到深秋动物们都贴完秋膘之后再进山,也就是说,在农忙结束之前,各家想要沾点荤腥还是比较困难的。


    但是农忙消耗的体力巨大,肚子里没有油水,哪里有力气干活?因此这段时间大家都是在硬挺着,日子是非常煎熬的。


    现在忽然能吃上一顿有油水的大荤菜,并且各家还能分上几斤肉,那整个屯子都笼罩在了喜悦的氛围之中。


    叶青牵着邹阿婆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晒谷场上临时砌了八个灶台,灶台底下柴火烧得特别旺,上面架着的八口大铁锅里面,都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泡泡,里面的杀猪菜香气四溢,闻到那香味儿,满晒谷场的社员们都不自觉地狂咽口水。


    八口大锅煮得满满当当,什么食材都往里面扔,东北大锅炖就是这样,除了猪下水猪脸肉大骨头这些,还有粉条子、酸菜、晒干的豆角、土豆、蘑菇这些,各家把家里存的干货都给拿出来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社员们另外又在晒谷场生了一个火堆,一群人都围坐在火堆边,自发组织在一块儿庆贺,大妈大婶小媳妇儿们这个时候也不扭捏,时不时地就会上去唱唱歌、扭个秧歌或者是来个二人转什么的,总之场上格外热闹,孩子们的尖叫欢呼声都快要冲破苍穹了。


    叶青一出现,屯子里立马就有人兴冲冲地围了上来,叶青心下一紧,还以为这些村民又要来找她介绍对象,正要说话呢,没想到下一秒,一群女同志们就七手八脚地把她给抬了起来,不断地吆喝着,将她给抛向半空中。


    外围一群男社员跟孩子们都跟着起哄,叶青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不断在半空中飞起又落下,被抛得头晕眼花,可看着这些人脸上洋溢着的灿烂笑容,她也不自觉地被这些人所感染。


    人们的欢喜情绪是如此真实,叶青恍惚间感觉她上辈子那十年身体和心灵上饱受的摧残,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抚平治愈了。


    这个时代的人,是如此的容易满足,只要一顿肉,就能让他们这么快乐,这就是老百姓的心声,这也是民生最真实的反映。


    叶青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直考虑的都是下乡了之后怎么苟且偷生,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可叶青这时候,隐约开始动摇,也许,她那种精致利己的想法是错的,她得到了上天给于的异能馈赠,又来到了这个时代,不能只想着她自己能不能活好,真要是这样,可能就是浪费了她这一身的本领,也白瞎了这场穿越机遇。


    怎么将她的能力好好利用上,带领整个农民兄弟们过上月月有肉吃的好日子,可能这才是她穿越而来的真正意义所在。


    叶青这边和靠山屯的村民们其乐融融,不远处的那群知青们却站在外围,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场并不属于他们的欢乐。


    这些城里孩子,虽然也高兴晚上有肉吃,但他们无法理解靠山屯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他们跟这个屯子格格不入,一直处在团体外游移状态。


    所以现在看到叶青这么快就和村民们打成一片,他们既羡慕又不屑,既敬佩又困惑,既崇拜又畏惧,各种情绪交织着,总之对叶青的感官是非常复杂的。


    而跟叶青一同下乡的殷霜跟李娟二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这会儿这俩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后悔。


    早知道这个叶青是个大力怪,又能干农活又能给人治病还敢跟野猪干仗,她们说什么也要在下乡之前死死抱住这个叶青的大腿!


    有这么强大的能力,长眼睛的都知道,这个叶青接下来绝对能在乡下混得风生水起,她们要是在下乡之前就跟叶青打好了关系的话,这会儿她们就能沾上光,也跟着吃香喝辣了!


    可世上哪里来的早知道呢?


    人就是这样,如果只是稍微有一点实力,可能会遭人妒忌,但如果能力强到别人只能望其项背,那身边反而会少很多妒贤嫉能的人。


    就想眼下,在发现自己跟叶青之间的差距巨大后,殷霜跟李娟就完全改变了各自的心态,除非真的触碰到了两人的利益,否则这俩谁都不想再跟叶青对上,因为知道不管是文斗还是武斗,她们俩都不会是叶青的对手。


    所以李娟不动声色地瞄了不远处站着的殷霜一眼,眼神晦涩,里面暗藏着的只剩下阴狠和算计。


    相比起这对塑料姐妹花之间的暗潮汹涌,另外一个人的反应就要实际得多了。


    这个人就是伍月英。


    伍月英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之前被她视为假想敌的疑似穿越者叶青,又瘦又弱的小矮子,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和善的城里女知青一个,竟然这么凶残狠辣,杀起野猪来竟是比她杀只鸡还容易,这也太变态了吧?


    这会儿伍月英已经不关心叶青是从哪里来的,也不在意她到底是不是穿越者了。


    有这样的能力,这就是一个强有力的合伙人,她要是把这个女的拉进自己的创业阵营,有这个实力,还怕搞不定创业资金吗?


    趁着这几年政策还没开放,她们完全可以偷偷进山打猎,然后把猎到的肉搞到黑市上面去高价卖掉,攒个七八年的启动资金,等改革春风吹到北大荒,她就能带着这笔创业资金南下,疯狂圈地卷钱去!


    伍月英越想越觉得这是她重生回来后发家致富逆袭崛起的最佳路径,所以她看向叶青的眼神充斥着势在必得,全然没想过叶青会不会拒绝她的联盟拉拢。


    叶青跟着屯子里的人笑闹了一阵,才被放下来。


    那边一群老知青也终于找到机会,围上来找叶青询问李云波的情况。


    叶青把李云波成功动完手术并住进无菌病房留院观察的事儿说了,按理来说,知道李云波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这些人应该替李云波感到开心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老知青里面的气氛有点不太对。


    她下意识地就朝着人群里的孟嘉看去。


    因为这群老知青里面,她也就只跟孟嘉认识,出了什么问题,她也只能找孟嘉打听。


    孟嘉也察觉到了叶青的视线,她抿了抿唇,偷偷朝着叶青使了个眼色。


    没过多久,两人就趁着人群中无人注意,悄悄凑到了晒谷场的角落里。


    “怎么回事啊?”一碰面,叶青就忍不住问道。


    孟嘉表情晦暗,脸上时不时闪过愤怒后怕恐惧不安,好一会儿才把情绪给压下去:


    “今天那几头野猪蹿下山的时候,我跟那群知青都在地里干活,等野猪冲到我们跟前后,我们才发现危险,然后大家立马就要跑。”


    “那野猪本来是冲着简铭去的,当时我就在他旁边不远,那个简铭想要拉我当垫背的,就要冲上来拽我。”


    “但是你之前不是提醒我,让我注意去年公开考试成绩不错的那几个人吗?所以我就一直没敢放松警惕,对简铭我早有提防,一看他朝我冲过来,我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了,所以我马上就闪开了。”


    “简铭没能拉住我,就顺手把他旁边的李云波给推出去了,本来李云波是可以跑掉的,是简铭害的他!”


    这话听了叶青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万万没想到,李云波受伤的真相,竟然是遭到了同伴背刺。


    这个简铭,也太恶心了吧?


    “那你们怎么不去找大队长反应啊?”


    这么大的事儿,这些知青竟然都瞒着不说,是不是傻啊?


    孟嘉摇了摇头:“简铭这人不简单,他在老知青里面口碑很好,而且还有不少人跟他关系十分要好,出了这个事儿,他解释说当时是他慌不择路,不小心拉扯了一下李云波,然后李云波没站稳甩出去的,他不是故意的,老知青们就信了他的话,还说这事儿不怪他。”


    “我们老知青并不像你一样得村里人喜欢,大队长也最不耐烦处理我们老知青的这些事儿,如果李云波和简铭之间的事儿闹开,大队长肯定会很生气,对我们老知青的印象只会更差。”


    “更为重要的是,本来不说这个事儿,李云波就是单纯上工的时候被野猪误伤,屯子里哪怕在不喜欢老知青,李云波在医院手术治疗的费用,也得由整个生产大队或者公社、知青办几方面来共同承担。”


    “可如果让大队长知道这里面还掺杂了知青内斗的情况,说不定屯子里的人就不会认定李云波是工伤了,治疗费用,说不定生产队都会推诿不肯掏,那这事儿只怕就更加复杂了。”


    叶青听完这番分析后,也觉得孟嘉说得很有道理。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不容易,如果队里面掏这笔治疗费,那年底分摊到各家头上的钱肯定就少了,那谁乐意啊?


    真要是把这事儿闹出去,那屯子里的村民肯定要扯皮,那绝对会让村里人跟老知青的关系愈发不和谐,以后怕是真的要针锋相对彼此仇视,彻底划开楚河汉界了。


    叶青皱了皱眉,到底是没再说啥,难怪老知青之间的气氛那么奇怪呢,估计这事儿面上看着是和谐了,但那些老知青们也不是蠢人,心里面估计其实都有别的看法。


    但这事儿眼下看似是风平浪静地处理完了,可谁又问过当事人的态度了呢?叶青估计,等李云波养好伤回来后,跟那个简铭之间怕是还有得闹。


    不过闹不闹的,也和叶青没啥太大关系,她倒是有点好奇,这个简铭到底是哪位啊,听起来好像真的城府很深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得留意一下,对号入座,把这个简铭的样子给记下来,以后要是跟这个人打交道,她得尽量离这个人远点,免得被这人给算计了还不自知。


    问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叶青就要回去找邹阿婆,马上就要开饭了,她也有些迫不及待呢。


    谁知这时候孟嘉忽然又拉住了她:


    “哎你等等。”


    “你跟那个新来的,叫殷霜的女知青,是同乡?关系好不好?”


    叶青一愣:“是一个地方来的,但是不熟,怎么了?”


    一听说不熟,孟嘉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忍不住提醒道:“那就没事儿了,你留意一下,这个女知青有点不对劲儿,今天上午她说肚子痛来例假了不能去上工,跟队里请了假在家休息。”


    “结果后来李云波出事,我回屯子里的时候,却看到她鬼鬼祟祟地从山上下来了,怀里还抱着个背篓,不知道里面藏了啥,反正是急匆匆地就往村尾跑了。”


    “你不是住在村尾吗?这事儿我不确定会不会跟你有关,觉得还是得提醒你一下。”


    想到之前在火车上这个锦鲤女主就挑衅针对过自己,叶青脸色顿时也有些不好看。


    以为这个殷霜又要卷土重来,对她使什么幺蛾子,叶青点了点头,对孟嘉说了一声谢谢。


    这时候大队长和老支书也终于来到了晒谷场。


    查看了一下那八口铁锅,确认里面的杀猪菜都已经炖得完全软烂入味了之后,大队长大手一挥,宣布可以开饭了。


    于是大家就都拿着各自的碗筷蜂拥而至,又在大队干部们的吆喝下开始自觉排队。


    八口大锅分量很足,每个人的碗筷凑上去,都能分上一大勺杀猪菜跟汤,再配上大家自带的各种干粮、米饭或者是馒头窝窝之类的,满屯子的人各自在晒谷场散开,随便找上一个地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扎堆,就这么或蹲或站或坐在地上,乐呵呵地就开始吃上了。


    有那有心眼的,还想着赶紧吃完后再去讨要上一碗锅底的浓汤什么的,带回去明儿个拿来下面条或者煮菜吃。


    叶青跟邹阿婆就不能这么吃了,因为她刚要拉着邹阿婆去排队呢,就被大队长给叫住了。


    然后两人被领到了工具室那边。


    工具室那边已经布置好了,平时用来登记工分的桌子被搬了出来,还围了四条长凳子,上面放上了碗筷,大队长和几个干部还有今天做杀猪菜的大厨都凑在这一桌,显然是准备单独开席。


    叶青和邹阿婆一过去,就被引到了上首。


    “邹婶儿,小叶,快,过来坐!”


    “今天吃这顿杀猪菜之前,必须得先敬咱们的大功臣一杯!”


    大队长一看到叶青心情就很好,给她又是搬凳子又是盛饭的,甚至还要给叶青倒烧酒。


    叶青吓得赶紧把酒杯给挪开,表示自己不能喝,只给自己那杯子里倒了一杯白开水做做样子。


    她这个身体还在青春期,喝酒可不利于骨骼生长,为了撕掉别人眼中那个“小矮子”的标签,她必须要好好长高,酒精这类东西暂时她可不能碰。


    见叶青不喝酒,大队长也不强求,但这位老叔跟其他那几位生产队干部都齐齐站起来给叶青敬了一杯酒。


    叶青十分尴尬窘迫,赶紧站起来不知所措地也以水代酒,但她最不擅长的就是这类应酬,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就僵硬地坐下,愣是不知道该说点啥。


    但大队长就不一样了,他一喝酒,就像是打开了上着锁的话匣子,说话跟车轱辘似地往外冒,那话密得都有点要刹不住车了。


    他眼睛亮亮的,把今天去蛟潭县医院之后发生的事儿都说了一遍,就差没把叶青给吹得神乎其神了,末了还补充说明道,就叶青这个技术,人县医院的院长都动了挖角的心思,但甭管那老院长是啥想法,都被他一眼看穿了!


    再接着,这位老叔就又对着叶青举起了杯子,笑眯眯问叶青:


    “叶知青啊,你如今都已经改口叫我伍叔了,那伍叔今天可得跟你说点推心置腹的话,今天那个卫生站的申请我可是已经提交上去了,咱们之前的约定,你不会食言吧?”


    “你也看到了,咱靠山屯呢就这么个情况,卫生站要是没了你这个能耐人,那绝对办不起来,所以我丑话说在前头,进了我这屯子,我可是轻易不会放人的,甭管是什么医院的院长还是什么县长的,谁来了都不好使!”


    叶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老狐狸弄出这么大阵仗,专门把她请到这席面来坐上座,还叫上这么多生产队干部来给她敬酒,哪里是要给她这个功臣庆功啊,分明是怕她撂下靠山屯这个挑子跑路,所以专门搞一出“鸿门宴”,想把她给架起来吧?


    她只是想好好吃一顿杀猪菜而已,她容易么?


    知道今天她在医院秀的那一手绝活,怕是让大队长心里面不安了,叶青赶紧向大队长保证道:


    “叔,您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我来了靠山屯,那以后就是靠山屯的一份子,只要靠山屯的村民不嫌弃我,我以后哪儿都不去,就在靠山屯住下了,靠山屯卫生站这个站长,我当定了!”


    伍永兵要的就是这话呢,要不是现在科技不发达,还没有手机录音笔之类的东西,不然伍永兵高低得把叶青这话给录下来当证据!


    不管怎么样,有叶青的保证,伍永兵心里面就稳了,想象着很快他们靠山屯就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医疗站点,伍永兵心下那叫一个憧憬啊,越想越美越想越高兴,乐得他忍不住端起酒杯来痛痛快快地又闷了一杯。


    结果这杯酒还没咽下肚呢,外头忽然就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女声:


    “大队长,我要举报!殷霜从山里偷了一头野猪,藏在了村尾那个荒废的茅屋里!”


    第35章 踢到铁板


    叶青才把筷子拿起来要吃杀猪菜呢, 这下又吃不成了。


    她就是想吃一口新鲜宰杀的野猪肉,她容易么?


    叶青都无奈了,因为外头这个人一告状, 屋子里所有的大队干部都齐刷刷地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她要是再坐着吃就不像话了。


    见大家都往外走,叶青也只好跟上去。


    门外李娟正高抬着下巴, 一脸得意地瞪着人群中的殷霜;


    而殷霜则是满脸的震惊愤恨,完全不敢相信李娟竟然会干出当众举报她这样的蠢事儿!


    屯子里的这些社员们都大吃一惊, 一听说还有一头野猪,手里的杀猪菜都顾不上吃了,齐刷刷地跑了过来激动询问:


    “哪儿呢,藏哪儿呢?那还等什么, 快去把那头也逮了呀!”


    大队长跟几个干部一出来就看向殷霜:


    “小殷同志,你自己说吧,是不是有这回事?”


    殷霜脸色一白, 眼神慌乱躲闪:


    “没, 我就是从山里摘了一点野果子, 怕被人发现了, 就藏在了茅屋那边, 李娟看错了。”


    殷霜这会儿被气得肺都快要炸了,看李娟的眼神里闪烁着浓浓的怨毒之色。


    早知道这个草包来了靠山屯之后要坏她的事儿, 当初她就不应该妇人之仁,在火车上就应该多下几包泻药,让这个蠢货直接窜稀拉死在火车上!


    见殷霜睁着眼睛说瞎话, 李娟立马就反驳道:


    “她在撒谎!要真是野果子, 用得着藏吗?我来这儿之后屯子里的人都告诉我了,后面大山里野果子秋天多得是, 只要愿意,谁都可以进山去采!”


    “我是回屯子里喝水,正好看到她从山上下来,怀里抱着个筐子,里面有东西在动,我都听到了,那个东西在吭哧吭哧叫唤,绝对是野猪错不了!”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一愣。


    野猪不都是几百斤的大块头吗?用筐子装,还抱着,就这个小殷知青的身板体格,她又不像小叶知青那么厉害,能抱得动野猪?


    叶青:我真是谢谢你!我只是能杀猪,但是我不是金刚芭比,抱不动几百斤的野猪!


    伍大队长抓住了重点,他立马就朝着殷霜眼神凌厉地瞪了过去:


    “殷知青,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抓了一头野猪崽子?”


    殷霜呼吸一窒,低着头根本不敢再开口说话。


    她心沉沉往下坠,意识到今天这事儿怕是没法善了了。


    果然,一听说殷霜抓的是野猪崽子,人群之中顿时一片哗然。


    伍大队长脸色更是铁得可怕,马上就叫上人要去茅屋那边查看情况。


    一群人都顾不上吃什么杀猪菜了,纷纷跟着往村尾那边跑。


    到了村尾那个之前赵麻子跟张寡妇偷晴的荒废茅草屋跟前,众人屋前屋后地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李娟说的什么筐子跟野猪崽子,还以为这事儿是李娟弄错了呢。


    没想到这时候有一个村民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道:


    “后屋有个地窖,应该是在地窖里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往后面去,坍塌到只剩下半面土砖墙的后屋里面,有一个地窖被门板给压着,把门板掀开后,地窖的入口就露了出来。


    还没下去呢,就有人听到底下传来野猪崽子的吭哧声。


    伍聪率先跳了下去,三两下就将地窖里藏着的野猪崽子给提溜了出来。


    一只也就二三十斤左右的黑猪崽子,一边挣扎一边惊恐地看着面前这群两脚兽。


    确认李娟举报的事并没有弄错,这下不光是大队长,其他几个干部的脸都黑得不能看了。


    伍永兵回过头来就死死盯着殷霜:


    “你是不是早上进的山?这野猪崽子,是你从哪儿抓来的?”


    殷霜脸色紧绷着,被这么多人盯着,她浑身僵硬头皮发麻,哪儿还敢说实话。


    还有人没搞清楚状况,不知道几个生产队干部为什么对殷霜逮了个野猪崽子这么生气。


    但老知青里面已经有人脑子转过弯来了,出离愤怒般瞪视着殷霜:


    “你不是说你身体不舒服今天请假不上工吗?你不在家好好休息你跑去山里面做什么?你还抢了人家野猪的崽子,你是要害死人你知不知道?”


    “你有没有脑子啊,怎么能这么蠢这么坏?你把人家的孩子偷偷带下山,那些野猪能不冲下山来找?今天地里面那么多人在干活,你一声不响在背后搞这出!”


    “你抓了猪崽子之后但凡给村里人吱一声,能让大家多点防备,今天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人李云波也不会被野猪撞到差点连命都没了!”


    越骂那个知青就越是愤慨,看殷霜那眼神简直跟发疯了要吃人一样,要不是被人拉着,只怕他就要扑过去将殷霜摁在地上暴揍了。


    这个知青是李云波的同乡,叫谭勇,平时和李云波基本上同进同出,两人的感情不说很好,但最起码关键时刻他是绝对不会在背后给李云波捅刀子的人。


    今天李云波出了那个事儿,也是谭勇率先反应过来,心急火燎地去找老支书报信,如果送李云波去医院那会儿,大队长不叫陶庆祥去医院给李云波当陪护的话,他肯定也会自告奋勇去照顾。


    现在知道野猪下山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谭勇能不情绪过激吗?


    不止是谭勇,其他知青在听了谭勇的谩骂后,也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用仇视的目光瞪着殷霜。


    他们又一次想起了上午那会儿被野猪支配的恐惧。


    那野猪冲到地里来的时候,可真是抱着要跟他们拼命的架势,随便把人一顶,李云波一个大男人都被顶飞出去好几米远,那场景光想想都让人后怕,晚上他们睡着了都可能要做噩梦。


    叶青都要被这个剧情反转给惊呆了。


    她之前得到孟嘉提醒那会儿,还以为这个殷霜是要搞什么名堂来害她呢?没想到这姐纯粹是自己馋了,竟然从山里偷了头野猪藏在了村尾。


    这就让叶青很不能理解了。


    这殷霜不是原小说里面的锦鲤女主吗?怎么在山里抓野猪都能引发这么大的连锁反应?这女主的锦鲤运是不是有点走偏了,开始往衰神的方向发展了?


    殷霜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早上她起床的时候,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她今天进山,绝对能从山里带回来好东西。


    所以她就找了个借口请了假,趁着屯子里没人偷偷进了山,来靠山屯才几天的她,其实根本没进过长白山,也不知道山里面到底有什么在吸引她,她完全是凭着心里面那个直觉的指引进去的,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一个山崖峭壁前,竟然真让她发现四只小黑野猪崽子,个个都有二三十斤重。


    殷霜一看到之后仿佛看到了烤乳猪在朝着她招手,她馋得口水当场就控制不住地下来了。


    这么多小猪崽子,加起来足足有上百斤的肉呢,她当然要想办法都带回去,但四只野猪崽她一个人根本搬不动,她进山的时候又只拿了一个筐子。


    所以她就想了个办法,把那四只小野猪崽子用绳子绑起来,然后找了个一个山洞,把其中的三只给藏进了山洞里,剩下的那只装进筐子里背回了山下。


    但她如今还住在社员赵国胜家里呢,这小野猪崽子她也不敢带回赵家,真要带回去了,这野猪崽子肯定就得给赵家其他人一块儿分着吃,拢共才二三十斤肉,估计其中起码四分之三要让赵家人吃了去,殷霜怎么舍得?


    所以她就盯上之前赵麻子偷晴的那个废弃茅草屋了,自从赵麻子跟张寡妇偷晴被抓后,那废弃茅草屋都成了村里人避嫌的地方,大家觉得晦气或者是害臊,总之非必要是没人会上那边去的。


    所以她就准备把小野猪崽子先寄存在那个屋子里,是直接把野猪嘎了烤全乳猪吃还是把野猪崽子养大了再杀,这个得看她之后的心情,总之她是这么计划的。


    可她把第一头野猪崽子藏到茅草屋之后,再准备上山时,才知道屯子里乱了套了,山上有野猪群窜下来不说,还伤了人,有个知青甚至被弄成重伤直接被送进医院去了。


    殷霜也不傻,很快就联想到了她偷回家的那头野猪崽子,怀疑野猪是被她给引下山来的,她心下顿时一咯噔,也不敢再上山了,一方面怕自己抓野猪崽子的事儿被人给发现,另一方面,也怕她自己进山再撞上别的成年野猪。


    这事儿她谁也不敢说,就这么若无其事当做不知情,反正她今天请假在家没去上工,不知道地里面发生的事儿也正常,野猪下山伤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殷霜没想到,她偷藏野猪的行为竟然被李娟看在眼里,甚至还被李娟当着村里这么多人的面给爆了出来。


    这会儿一群知青对殷霜恨之入骨,那个把李云波推出去当挡箭牌的简铭,更是把这个新来的女知青活剐了的心都有了。


    老知青们并不都是那么好糊弄的,虽然大家都说嘴上不怪罪简铭,但是大家心里对这事儿多少也起了心里疙瘩,毕竟这事儿也就是李云波不在他们才敢站着说话不腰疼,可如果今天换成被简铭推出去的是他们自己,估计这些人个个都得暴跳起来弄死简铭。


    也是以,简铭能明显感觉到,自李云波受重伤被送去医院开始,其他那些老知青对他的态度都有些微妙,他说的话很明显没以前好使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这几年辛辛苦苦在老知青群体中经营出来的好名声,就在今天毁于一旦,而造成这一切的,仅仅只是因为几头野猪而已,这些野猪,恰巧是锦鲤女主偷猪崽引来的,简铭能不恨透了这个罪魁祸首吗?


    相比起这些知青们的情绪波动,靠山屯这些村民们的反应就要真实多了,大家的着眼点都非常实际,率先想到的第一个事儿就是,李云波受伤这事儿如果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那是不是医药费就不用村里掏了?不用村里掏,那这笔支出就分摊不到大家伙儿头上了呀。


    “大队长,那这事儿可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野猪不是自己下山的,李知青住院开刀那些花销,跟咱屯子可没啥关系啊,这个钱我们可是不同意出的啊,必须得让殷知青负责!”


    “多少年了,还从没碰上野猪这么嚣张大白天跑到山脚下来霍霍咱们庄稼还冲撞村民的事儿,这些野猪又不是活腻歪了,知道咱们有枪还上赶着冲上来送死?敢情人家其实是来找孩子的,这事儿咱们觉得晦气,人家还觉得冤枉委屈呢,平白无故的孩子被偷就算了,下山来找还无辜葬送了五条命!”


    “就是,殷知青害了人,掏钱给人治伤天经地义,没道理这个责任分摊到我们这些无关人等头上,如果您要这么干,我李翠花第一个不同意!”


    “这事儿就算是闹到公社闹到县里去,我们都是这个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不是我们的锅我们可不背!”


    一群人七嘴八舌,同仇敌忾将枪口对准了殷霜。


    殷霜这会儿脸色的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气得边哭边喊道:


    “我承认是我把野猪崽子带下山来的,可我带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会引来野猪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谁就能肯定那些野猪是下山来找孩子的,没准人家就是在山里饿着了,下山来觅食的呢?这屎盆子凭什么就扣在我头上了?”


    可殷霜这番狡辩根本没什么说服力。


    现在可是秋天,正是山里各种野果子野山珍最多的时候,也是野生动物们频繁进食快速贴秋膘的时候,说这时候的野猪在山里面能饿着,这不是在扯犊子吗?


    那边赵国胜都是一阵后怕,得亏这个女知青没把野猪崽子带回他家去,不让以他家那蠢婆娘的脑子,绝对会第一时间把那野猪崽子杀了藏起来,真要是这样,没准那女知青就得推卸责任,说野猪崽子是他们家偷的了,那这口黑锅就得他们一家子来背了。


    想到平白无故可能就得赔上百块的医药费,赵国胜就是一阵心惊后怕,看这个住在自家的城里知青都充满了畏惧之色。


    他觉得,晚上他怕是得去单独找大队长聊聊了,让知青上他家来借住可以,但是能不能换个省心点的,比如像叶青叶知青那样的,这个殷霜,还是上别家去吧,他家可供不起这样的大佛。


    殷霜哭哭啼啼的不管用,大队长干脆就在晒谷场上当众开会商议,然后由屯子里的村民以及新老知青们投票表决,最后超九成的人举手赞同这个医药费由殷霜承担,如果殷霜不愿意掏钱的话,那就用她以后的工分来抵扣。


    这个结果让殷霜当场就崩溃地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仇恨的眼神扫过这个屯子里的所有人。


    叶青心下不由得皱眉。


    这殷霜,该不会是心态崩盘,把整个屯子里的人都给恨上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不是她心理阴暗多想,主要是她看过原小说,这个锦鲤女主有些邪性,她那欧皇体质可不是假的,想什么都能欧气爆棚心想事成,万一这个女人心里怨气冲天当场黑化,就想要让全屯子的人都嘎了呢?


    叶青越想越觉得情况不太妙,总觉得这个殷霜后面可能要出大招,这让叶青的警戒线瞬间拉到了最高,觉得接下来一定要提高对这个殷霜的防范,避免这个女人发起疯来波及到她这个无辜路人甲的身上。


    好好的吃杀猪菜庆功宴,愣是被殷霜给搅合得大家都没了兴致,叶青看大队长脸色不好看,也不想继续在晒谷场感受这些干部们的低气压了,把杀猪菜给装回饭盒里,就叫上邹阿婆赶紧回家去,这种氛围下她怕这饭吃下去要消化不良。


    这个时候,叶青甚至包括整个屯子里的人都还不知道,殷霜将三只野猪藏在山上的洞穴里的事儿给隐瞒了,几个干部们只当殷霜进山就偷了一只野猪幼崽,在商讨过后,决定把这只野猪崽子跟猪圈里的家猪一块儿养,看看能不能养得活。


    叶青晚上开始复盘今天白天的事儿,一方面,她知道今天在县医院那么高调,肯定是不妥的,但有她给的那个老同志的电话在,医院那边肯定是不会也不敢去大张旗鼓地调查她,但是老同志那边后续肯定会来了解情况,如果知道了她给李云波主刀手术的事儿,说不准就要对她的来历起疑了。


    所以必须得想一个合理的理由,给那位老同志一个交待。


    另一方面,通过今天这件事,她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搞卫生站的话,她缺是不光是各类药物,还缺一套趁手的手术刀,不然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有飞针有异能的情况下,完全不用跑那么远去县里,在屯子里她就能解决。


    不过,这个在屯子里就动手术的前提,是她把那位老同志安抚妥当,对她掌握的那一手医术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的情况下。


    不然,她觉得她很快就要被情报科的人给盯上了。


    正好,她今天才从顾婶子的口中知道,公社那边是有电话的,看样子她明天得上公社那边去一趟,给那个老同志打个电话,不管她想出来的理由能不能把人给说服了,她这拉虎皮扯大旗,把人家给拎出来吓唬人,总不能利用完了连个基本的谢谢都没有吧。


    晚上睡了一觉,叶青头一回做了噩梦,梦见十几辆军车压进靠山屯,把她住的房子团团围住,一群荷枪实弹的绿军装举着大家伙对准了她,而穿着中山装一脸严肃的老同志,就站在正中间的军卡上,开着用喇叭在院子里喊让她坦白从宽放弃抵抗,不把异能给交出来,就让她尝尝热武器是什么滋味儿。


    叶青吓得魂都快要出窍了,猛地一睁开眼睛,见自己还好好地躺在邹阿婆家床上,外面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身后的林子里隐隐还能传来鸟叫,一切都是如此的安静祥和,岁月静好,她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里面骂骂咧咧了几句后,爬起床又是崭新的一天。


    早上叶青又去找大队长请假,理由她倒是没藏着掖着,只说昨天县医院院长之所以愿意给她开后门,是因为她狐假虎威,借了一位长辈的名头用了一下。


    所以她得去公社打个电话跟对方做个说明,不然怕那位长辈会多想。


    昨天在县医院的事儿伍大队长肯定是看在眼里的,他虽然不清楚叶青口中的这位长辈到底是谁,但能让县医院大开绿灯,足以说明对方的来头不一般。


    伍大队长又不是傻子,叶青有这么厉害的人脉关系网,维系好了对他们整个靠山屯都是有好处的,说不定哪一天就有用得上的时候呢?


    所以叶青说要请假,这位大队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又要走好几公里的路,叶青不免替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担忧,她是真不想走路啊,可没办法,她这具身体实在是太矮了,就算大队长家有二八大杠,她也驾驭不了,那玩意儿太大了,腿太短了她够不着。


    一脸怨念地去公社,一路上叶青都在想,她得想办法弄张自行车票,回头一定得找机会去县里或者省城买一辆女士自行车,在这地广人稀的北大荒,缺少交通工具真的太难了,上个公社去了镇上都费劲儿。


    到了红旗公社,叶青带着大队长开的证明就进去找人问打电话的事儿,但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太稚气,又面生,加上操着一口南方口音,公社里面好几个干事不是在嗑着瓜子闲聊,就是在喝着茶看着报纸,但愣是没人搭理她。


    嘿我这暴脾气!


    叶青被这些办事员的冷漠姿态给气得够呛,她这走好几公里路来到看着这公社,腿都快要废了,这些人竟然就是这个态度?


    看着办公楼门口挂着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叶青只觉得讽刺。


    这帮人这么有恃无恐,不会真以为她没办法治他们了吧?


    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个干事桌子上的红保书山,忽然想起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这段时间疯狂恶补的红色语录,灵机一动,一个损招儿顿时就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无视我是吧?OK,那今儿个我就让你们尝尝踢到铁板是什么滋味儿!


    于是叶青也不找这些人浪费唇舌了,她就径直走到了大门口,抬着头梗着脖子开始了她的表演: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


    “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们如果有缺点,就不怕别人批评指。不管是什么人,谁向我们指出都行……”


    叶青把声音分贝提到最高,站在台阶前就犹如站在一个世界大舞台上一样,越背越是熟练流利,越背越是抑扬顿挫慷慨激昂,把一大早上公社来办事的村民都给吸引过来了。


    本来公社里面那几个干事看到叶青莫名其妙地就站在门口背语录,还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有几个还眼神对视交头接耳,看叶青的眼神就跟看神经病差不多。


    然而,随着门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不明就里的民众开始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有几个社员恰好跟叶青一块儿进去办事的,刚刚也跟叶青一样遭受了同样的冷遇,这会儿见围观者越来越多,马上就给旁边的人解释缘由。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公社这边聚集的人群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公社里面看了过来,大家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几个眼高于顶态度傲慢的公社办事员身上。


    这些民众的眼神里面各种情绪交织,有愤慨有谴责有积怨已久的幸灾乐祸,总之,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这些干事成为了叶青背诵的这片领袖文章里压迫人民剥削人民的法西斯大反派。


    这时候,那几位干事才意识到事态不妙,一个个哪还顾得上嗑瓜子看报纸啊,赶紧把外头这个祖宗给请进来再说吧!


    可这时候,再想把人请进去谈何容易?叶青就跟个犟种一样,非得在外头把这篇文章背完了不可。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还要和全国大多数人民走这一条路……”


    那几个干事越听脸色越是煞白,吓得眼神惶恐手足无措,都不是傻子,能不知道叶青这波操作是在阴阳怪气内涵他们么?


    有胆子小的女干事眼眶泛红,差点就要当场哭出来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小汽车停在了公社门口,从里面下来了几个人,看到门口聚集了这么多人,顿时脸色一沉,走上前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


    那几个干事一看到来人,顿时如同见到了救星,立马就迎了上来:


    “书记,您可算是回来了。”


    几个干事意识到他们这次惹到硬茬子了,赶紧给书记反映情况。


    等听到这几个干事把情况描述完,这位书记气得火蹭蹭蹭就上来了,当场破口大骂:


    “你们是没脑子吗?人家拿着证明来打电话,说明人家是为的公事,你们凭什么卡着人家不让她打?仗着进了公社,就瞧不起普通农民了?才当上干部几天啊,就尾巴翘到天上,飘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这工作你们还能不能干,不能干就给老子赶紧卷铺盖滚蛋!”


    公社书记是真没想到,才去县里接两个记者的功夫呢,留下来的这帮王八犊子就给他捅这么大个篓子,这是要干什么,想走资本主义反动派这条路啊?


    书记恨恨地伸出手指点了点这些不知所谓的办事员,赶紧走上前去给叶青道歉。


    谁成想还没把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给安抚好呢,就感觉侧面镁光灯一闪,从那小汽车里走下来一位女士,手里举着个相机就兴冲冲地对着他还有叶青拍照呢。


    公社书记心下顿时一咯噔,这才想起来,他这次去县里,是为了接两位记者下乡做采访的,现在举着相机拍照的,正是来自蓟城报社的新新闻采访记者!


    那女记者拍了公社书记跟叶青当面道歉的照片还不算,又朝着围观的人群又拍了一张,甚至还把红旗公社大门口挂的牌匾也拍了进去。


    拍完后,这位女记者放下手里的相机就冲着叶青鼓掌叫好,并大声赞扬道:


    “小姑娘,你做得对!这一段演讲稿背得铿锵有力,非常应景!咱就应该这样,大大方方不卑不亢,咱们农民行得正坐得端,何须屈尊畏强权?”


    “领袖的话还犹言在耳呢,这帮人就已经把他们为人民服务的初心和宗旨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几个小小的公社干事就可以瞧不起广大人民群众,这不是在开历史和思想倒车吗?”


    “我已经把照片都拍下来了,像这样的基层干事,全国也不知道有多少,就应该抓几个典型出来,登报曝光出来,让老百姓们都好好看一看这些人丑陋的嘴脸,给全国的公社办事员都敲一敲警钟!”


    说着,那位女记者径直走到了叶青跟前,把她脖子上挂着的记者证取下来递给叶青看,面带和煦微笑问道:


    “我叫杭廷芳,是蓟城报社的记者,小同志你是哪个生产大队的啊?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叶青:……哦吼,完蛋了,装十三不小心开大,事态貌似有些不受控制了。


    叶青这会儿真有点蒙了。


    低头看了看这位女记者的工作牌,她脸上表情都僵了,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来,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不就是一时顽皮劲儿起来了,想搞一波骚操作吓吓人而已,谁知道居然把报社记者给引来了。


    就红旗公社这犄角旮旯沟,谁能想得到竟然还有记者出没啊?


    关键是,这年头的记者可惹不得,这可是喉舌啊,一根笔杆子怼天怼地,严重的甚至能杀人的!


    今天这事儿真要是登报,那可就不是简单的挨几句批评那么简单了,这整个红旗公社不知道多少人要倒大霉,怕是眼前这个公社书记屁股底下的位置都要坐不稳了。


    叶青只是想给那几个不靠谱的办事员长长记性,可没想过要跟整个红旗公社结仇啊。


    一想到这事儿可能会引发的连锁反应,叶青冷汗都要下来了,所以她现在落跑的话还来得及吗?


    那边那位公社书记在听到记者这话后,也急得快哭了。


    他没想到这位从蓟城来的记者这么刁钻,一上来就拍照,还直接慷慨陈词,竟是要当场就把这件事的基调给定下来一样。


    这要真如这个记者所说,今天这事儿登上报纸,那他们红旗公社可就要全国扬名了,在场的这些干事包括他都得玩完。


    “杭记者,你听我说,今天这事儿确实是这些小办事员做得不对,他们服务不周怠慢了这位小同志,我让他们给小同志道歉!”


    “要是还不满意,我让他们写检查做深刻的检讨都成。”


    “但是登报这个事儿,能不能请您三思,放过这些办事员一马?”


    “您放心,他们一定会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再也不敢再犯这样的错了……”


    公社书记姿态放得极低,苦巴着一张脸就差没给这位女记者跪下了。


    叶青见状,也赶紧应道:“记者同志,您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最近刚把这篇文章背熟,就想检验一下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把内容都记住了,书记您看看我刚刚没背错吧?”


    这位书记倒是也挺上道的,给个台阶立马就顺着下:


    “好好好,背得非常好,声情并茂激情澎湃,年轻人就应该像你这样活力四射,咱们这个时代才有希望!”


    见这两人如临大敌,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架势,杭廷芳“噗嗤”一笑,乐呵呵道:


    “瞧你们,这么紧张干嘛?我就是开玩笑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这么点小事儿,可不值当我们报社大张旗鼓地给版面。”


    “不过人家小姑娘愿意不计较,书记您这边可不能不当回事,该批评的还是要批评,‘心系群众鱼得水,背离群众树断根’,人民群众的声音不能漠视,增强你们的服务意识,才能成为让国家放心、让群众满意的好公仆啊。”


    这位记者脸上笑得格外和煦,但她这番话,还是让书记心下一紧。


    知道这位记者是在敲打他,书记哪儿还敢疏忽大意,立马就让公社这帮办事员给叶青诚恳道歉,然后又亲自带着叶青进办公室那边打电话。


    有那位女记者帮忙撑腰,其他那些办事员哪儿还敢给叶青脸色看啊,一个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都老老实实地给外头那些村民办事,生怕再出什么差错让这位女记者抓到他们的小辫子。


    叶青那边照着老同志的电话打了过去,转接了好几次才终于拨通,但很遗憾的是,那边电话倒是有人接了,但接电话的应该是值班人员,在她自报家门后,那边告诉她,老同志接下来这几天都不在,去蓟城开会去了。


    得,白来一趟,叶青也没辙了,只能让值班人员代为转达:


    “那麻烦您帮我跟老爷子说一声,就说手术很成功,医院的事儿很谢谢他老人家帮忙!等老爷子回来了之后,我还会再打过来的!”


    那边很快挂断了电话,叶青却有些意兴阑珊。


    昨晚上她为了这个事儿甚至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今天一大早又不辞辛苦地走路来公社打这个电话,甚至还横生了波折,把记者都给炸出来了。


    可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却没找到老同志本人,这让叶青有点垂头丧气,总觉得这只靴子迟迟没能落下,她的心情就有点忐忑难安。


    可不管安不安的,手术她都已经做了,当时情况紧急,她如果不出手,李云波只怕就要挂了,要是这样她怕是更加良心难安。


    这么一想,叶青就觉得好像也没啥好后悔和恐慌的了,她做事向来从心,不念过往不负当下不惧将来,这才是她的行事准则。


    收拾好心情,她就往公社外面走。


    公社书记看叶青出来后,也没再多问,笑眯眯地把人给送走,这才松了一口气。


    叶青出了公社后就要往镇上走,她可还没忘记昨天跟那位邮局大姐徐娴珍的约定呢,公社这边离镇上近,既然都来了,未免夜长梦多,她干脆去镇上把她定下的那本集邮册拿到手再说。


    结果她这边才走了没多远,就听到了争吵声。


    “咋就跟你讲不通了呢?你是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啊,他这是骨折了,得上县里去拍片子,让医生打石膏固定,这个我治不了!”


    一个年轻的白大褂生气地骂道。


    “医生求求你再给孩子看看吧,开点药也行,县里的医院我没去过,我不会看路牌啊——”


    一位大婶还在那儿哀求,谁知道下一秒就被那个医生一把给推了出来,那大婶抱着孩子呢,一时不察往后几个趔趄。


    要不是叶青反应快拉了一把,只怕大婶跟孩子都得跌倒在地上。


    那白大褂可一点没觉得自己有问题,冷哼了一声一把就将门给关上了。


    叶青这才看到,那门上挂着个牌子呢,上面就写着“红旗公社卫生站”几个字。


    得,叶青知道了,这就是伍大队长口中那个屁本事没有脾气倒是不小的关系户!


    这么嚣张,难怪搞得周围几个生产大队的农民们怨声载道,一肚子的火气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叶青今天算是见识了,这公社里头的人,一个两个的,都牛气哄哄得很,谁都不放在眼里。


    “大娘,您没事儿吧?”


    叶青把人扶起来后,赶紧问道。


    老大娘摇了摇头,率先去查看的,就是她怀里抱着的小孙子。


    孩子才不到两岁,瘦津津的,但其中一个胳膊肘那儿,肿得跟个白萝卜似的,一看就不正常。


    老大娘赶紧给叶青道谢,知道卫生站这边没希望后,她面上露出了仓惶茫然之色,显然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人帮忙了。


    叶青一看这个情况,忙伸出手来摸了这个孩子的胳膊肘一把。


    这一摸,她就笑道:


    “婶子,别怕,孩子没骨折,就是脱臼了,关节囊撕裂加上韧带软组织损伤,所以才会肿成这样。”


    “您要是信得过我,就让我给您孙子看看,您看成不?”


    那个大娘一愣,将信将疑地打量叶青:


    “这……姑娘你行吗?”


    叶青笑眯眯地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了银针:


    “我也是医生,您看,这就是我吃饭的家伙什呢,要是不行我能随身带着这玩意儿吗?”


    说着,叶青就让大娘把孩子交给她,也不知道叶青怎么哄的,总之孩子竟然也没哭,就任由她把玩着那个肿成包子的手臂,然后趁着孩子不备,叶青猛地一拉孩子手肘,就听得咔擦一声响,那手臂竟然就重新归位了。


    那大娘都给吓了一跳,紧张地就来查看情况。


    叶青笑眯眯宽慰大娘:“没事儿,就是正正骨,一点也不痛,您看孩子都没哭呢。”


    一边说,叶青一边就拿出了几根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在了小男孩的手肘关节周围。


    她这边给孩子治病太过专注,压根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个人从她走出公社开始就在悄无声息地跟着她,在她蹲下来给小男孩扎针开始,更是一步步慢慢朝着她靠近。


    第36章 保驾护航


    几根飞针扎进去, 伴随着相机的咔擦声,那小孩吓得立马就要嚎啕大哭。


    谁知道嘴巴都张开了,却猛地又瞪大了眼睛, 把到嘴边的哭声给咽了回去。


    小家伙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胳膊。


    那上面明明扎了四五根尖尖的长针, 那针扎进去一大截,剩下的那一大半还在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呢。


    可他一点都没感觉到疼, 甚至慢慢的,还感觉胳膊肘那儿像是被一股暖流给包裹着, 舒服得他下意识地就眯了眯眼睛。


    叶青侧头看向身侧不远处下蹲着拍照的杭廷芳,微微皱了皱眉,到底顾忌着人家是蓟城报社记者的身份,没对这位记者说出让对方别拍了这样的话。


    飞针轻轻捻动, 大概也就是十来分钟的功夫,等叶青再次拔针的时候,先前孩子那肿得跟萝卜似的手肘, 如今已经明显消肿了一大半, 看起来顶多就像是藕臂, 完全没之前那么吓人了。


    叶青又把孩子的手肘前后晃动, 并在肘关节那儿用力捏了捏, 问孩子:


    “还痛吗?”


    小家伙立马摇头如拨浪鼓,边摇晃着自己的手臂边破涕为笑:“一点也不痛啦。”


    叶青这才把针收回去, 站起身来对着大娘道:“婶子,回去后也要注意,让孩子这段时间尽量在家里静养, 减少脱臼的这只胳膊的活动量, 尤其不能搬提重物,避免再次脱臼。”


    “另外,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给孩子多吃点鸡蛋还有蔬菜,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对他的手臂恢复都是有很大好处的。”


    “药就不用开了,他没啥大问题了,消肿也就是这三两天的事儿,放心回去吧。”


    这位大娘之前还质疑叶青的医术呢,结果刚刚亲眼看到叶青正骨扎针,孩子手臂消肿的痕迹肉眼可见,大娘哪儿还不明白她这是遇到神医了?


    她立马感激地对着叶青连连鞠躬道谢,还要给叶青掏医药费。


    叶青早看出来这对爷孙俩不富裕,孩子身上看着就没二两肉的样子,见这位大娘要给她钱,她赶紧拦住了对方的动作。


    “大娘,钱我就不收了,我看您小孙子手里的这个小蚱蜢倒是挺精致好玩的,能不能把这个送给我?”


    大娘一愣,顿觉不好意思:“这哪儿能行?这就我在来的路上顺手扯了根芦苇编来逗孩子玩的,这东西分文不值,抵不了医药费。”


    叶青笑道:“我就喜欢这个,您就给我吧,回去我正好拆开来研究研究,看看这个东西怎么编的,您不会是担心我拿回去把您这草编技术给偷学了去吧?”


    大娘哪儿会这么想?她立马就道:“这可没什么偷学不偷学的,乡下老太婆都会这个,你要是想学,我现在就能教你。”


    叶青乐呵呵地婉拒了老太太现场教学的提议,只说自己一会儿还有事,回去之后再慢慢研究,顺利把那个草编蚱蜢拿到手后,就让大娘带着小孙子走了。


    等叶青再回过身去,那边杭廷芳已经放下了相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在她的身旁,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跟杭廷芳打扮差不多,脖子上也挂着记者证的男人,估计是杭廷芳的报社同事。


    另一个则是先前在公社放低姿态给叶青道歉的那位公社书记。


    这会儿三个人都在紧盯着她看,显然刚刚叶青给那个脱臼的小男孩治病的情形,都被这三人看在眼里。


    叶青给三人微笑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后,就准备走人。


    结果就在这时,杭廷芳忽然开口了,她一脸笃定地问道:


    “你就是靠山屯的叶青叶知青吧?”


    叶青一愣,抬起头朝着杭廷芳看了过去。


    见叶青那反应,杭廷芳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笑了笑,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叶青:


    “再次介绍一下,我是蓟城日报的副主编,受上级指示,专门来蛟潭县找你做采访的。”


    叶青不明所以,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


    “采访我?为什么?”


    杭廷芳看了看这周围的环境,笑道:“要不,我们先回你插队的生产大队,找个合适的地方再说?正好我们一会儿还要在你插队的生产大队采采风,拍几张照片。”


    叶青耸了耸肩,下意识地就拒绝道:


    “我还要去镇上办点事儿。”


    杭廷芳马上就笑道:“镇上离这儿远吗?你坐我们的车吧,我送你去!”


    叶青对这个记者如此热情和自来熟,有点不解还有些警惕,但对方是拿着盖了大红章的指示文件下来的,她隐约又猜到这事儿可能跟那位老同志有关,所以想了想,她还是没拒绝。


    “行,那就走吧。”


    叶青跟着这位记者就往小汽车走去。


    那边一直没说过话的公社书记,这会儿看向这个小姑娘的眼神那叫一个复杂。


    他今天差点因为这个小姑娘乌纱帽不保,甚至他管理的整个红旗公社都险些臭名昭著了,本来对这个小丫头应该很生气厌恶的。


    可谁能想得到,这个小姑娘,竟然就是靠山屯来插队的城里小知青,那个伍永兵昨天在他耳边都快念出茧子了的技术高明天赋异禀的十六岁医学天才叶青?


    这位公社书记原来根本不信,绝对伍永兵肯定是故意夸大其词,目的就是想让他尽快审批通过靠山屯建卫生站的书面材料。


    可就在刚刚,叶青在他们面前用飞针真的治好了一个手臂脱臼的孩子,这直接把他之前的怀疑给推翻了。


    而且,他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两个蓟城记者,竟然就是去靠山屯采访这个城里小知青的,这让公社书记心思百转,各种念头不断闪过。


    很显然,他就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这些记者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要来采访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


    不过这位公社书记能在这个位置干了这么多年,眼力劲儿还是有的,这年头,能让首都记者不辞辛苦,这么大老远地从蓟城赶赴他们北大荒来搞采访,足以说明这个城里来的知青不简单。


    不管是她本身实力使然,还是她背后有什么不得了的靠山,这都在提醒他一件事,那就是面前这个叫叶青的女知青,绝对不是好惹的。


    想通了这些后,公社书记心情真是五味杂陈。


    一方面,自己管辖的底下生产大队上来了这么个能人,他当然是高兴的,毕竟以后这个知青在靠山屯干出点什么大事儿出来,他这个公社书记肯定都能跟着沾光;


    另一方面,从今天背文章那事儿又能够看出来,这个叶青是个桀骜不驯的刺头,不是那么好管的,稍有不如意,说不定人家就要大杀四方,很容易把事情给闹到不好收场。


    总之,这位书记这会儿是痛并快乐着,都有点把不准自己是应该故作高冷矜持,还是应该讨好巴结这个城里知青为好。


    叶青可不晓得这位公社书记的内心戏这么多。


    她上了车之后就端正坐好,既没往车里面四下环顾,也没多嘴找这两个记者打听任何事,就好像自己真的只是在路边搭了个便车一样淡然自若。


    这样的表现,自然都被杭廷芳看在眼里。


    她默默在这个采访目标身上又加了两个印象标签:聪明伶俐,沉稳自信。


    别小看了这两条,杭廷芳年近四十了,在她这些年所接触到的女孩子里面,不管是城镇还是农村的姑娘,能同时做得到这两点的,绝对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光是从这短短一个小时不到的接触里面,她就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很多值得欣赏和学习的品质,关键这孩子才十六岁,就能有这样落落大方清醒睿智的表现,杭廷芳敢断定,假以时日,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小汽车一路开到了镇上,在叶青的要求下停在了邮局门口。


    叶青赶紧下车去找徐献珍,一进门喊了一声“徐姐”,里面百无聊赖坐班的徐献珍猛地一下就抬起头惊喜地朝着叶青看了过来。


    “妹子,你是来取集邮册的?”


    叶青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的挎包,暗示对方钱已经带来了。


    徐献珍立马就从里面跑了出来,拉着叶青就焦急地往家里赶,像是生怕叶青反悔似是。


    叶青今天出门前就想好了要来镇上一趟,所以提前就把那两百块准备好了,这会儿一跑到农技站后面,拿到那本精致的集邮册,仔细检查过里面的邮票确定都没有缺损遗漏后,就爽快地把二十张捆扎好的大团结递给了徐献珍。


    当着叶青的面,这位徐姐把那一摞大团结拆开来仔细数了好几遍,确认没数错后,顿时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对叶青说谢谢。


    叶青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集邮册,也就不耽搁了,转身就要回车上去,毕竟街角还有两个大记者一个公社书记在等着她呢。


    “哎,大妹子。”


    都快要走到前面街上了,徐献珍期期艾艾地忽然又开口了。


    叶青不解:“什么?”


    “就是,昨天你给我的那个花生,还怪好吃的,你那儿还有没有啊?”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儿子很快就要结婚了吗?我就想攒点花生,等结婚那天用点红曲粉把花生染上色,当喜糖拿来招待客人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那个花生你家要是有剩余的话,能不能给徐姐再匀点?”


    “徐姐不白要你的,你要是缺什么东西,也可以跟我说,我跟你交换,你看成吗?”


    怕叶青不信,这位大姐又着急忙慌地补充解释道,


    “这街上就没我不熟的,不止我们邮局跟我老公的农技站,其实像是供销社、派出所还有汽车站,只要是在这些七站八所上班的,每个月都是会发一些票据跟物资福利,供销社那边还时不时会有不要票的瑕疵品,你以后有什么需要但是又买不到的东西,都可以来找我,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去打听。”


    叶青这会儿是真意外了。


    她在申城的时候就没找到黑市,来了靠山屯这人生地不熟的新地盘就更是不敢再想了,而且听说青山镇这边每个月本来就有一个可以以物易物的集市,反正她手里头暂时也不缺钱花,就完全歇了要靠黑市挣钱的想法。


    但现在,这位徐大姐,却主动把一条销售渠道亲手送到了她面前。


    虽然叶青并不了解这个徐大姐的为人,但她觉得,未尝不能先试探试探。


    如果这人心思算盘太多,不好打交道,大不了她以后不来往了就是。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是,叶青如今确实迫切急需要解决出行问题,但自行车票也不是那么好弄的,她没有这方面的渠道,只能找别人帮忙,这个徐大姐要是跟这条街上七站八所的人都熟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帮她搞到一张自行车票。


    叶青当下就笑道:


    “徐姐,那个花生不是我的,是我们屯子里的大婶送我的,我不确定大婶家还有没多的,回去我帮你去问问看,您想要多少啊?”


    花生这东西谁还会嫌弃多啊?更何况叶青那天那给她的那一把花生个个颗粒饱满,一看就是上等货,徐献珍马上就道:


    “三五斤的我也不嫌弃,但如果有个十几二十斤的,我也能吃得下,再有几个月就过年了,不管是炒出来当零嘴,还是炸成花生米当下酒菜都是好东西。”


    叶青心下暗叹,这位大姐可真够贪心的,还想要十几二十斤,也不看看现在这个形势,哪家能匀得出这么多粮食出来,这花生跟别的东西不一样,这玩意儿可是能榨油的,谁家要有这么多花生存货,会舍得往外面拿啊?


    但这话叶青肯定是不会说出来,她不怕这个徐大姐贪,甚至巴不得对方贪,如果对方正儿八经还喜欢上纲上线的,那这个交易叶青就懒得浪费什么心神了,别啥也没得着还平白无故惹一身骚。


    “成,我知道了,那我回去帮您先打听打听。”


    叶青笑了笑,摆摆手就走,回了街上,那边杭廷芳几个人还在小汽车上微笑地等着她,并未因为她耽搁的这点时间就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叶青忙给杭廷芳道了谢,表示自己的事儿已经办好了,可以回靠山屯了。


    杭廷芳的目光落在叶青怀里抱着的集邮册上,似乎想问叶青那是什么,但考虑到两人才刚认识,交浅言深的,她又觉得这么问有点冒昧了。


    “那就走吧。”杭廷芳收回了视线,示意一旁的男记者兼司机开车。


    小汽车重新启动,很快就开离了青山镇,叶青的目光不经意地往窗外看去,结果就是这一眼,让她忽然视线一凝,猛地一下瞪大了眼睛。


    因为就在汽车缓缓拐弯去往靠山屯的那条大马路时,叶青看到路边角落里,有一男一女正在拉拉扯扯。


    关键是,那一男一女,她还都认识!


    女方是大队长家闺女,那位重生或穿越归来的伍月英同志。


    至于那个男的,叶青昨天才刚刚对号入座,从孟嘉那儿得知是谁。


    没错,正是昨天推李云波出来当肉盾的老知青简铭!


    哇哦~ ~ 叶青忍不住在心里面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因为她好像,又发现伍大队长家闺女另一个大秘密了!


    看着伍月英跟简铭在路边纠缠不清,两人的言行举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儿,这一瞬间,叶青脑子里的一些疑惑瞬间就解开了。


    她之前就怀疑,孟嘉被推下河的事儿,可能跟去年公社公开考试的第三名有关,但孟嘉却说没找到简铭跟刘梅之间过从甚密的迹象;


    而她当初下河救孟嘉的事儿,还遭受到了伍月英的质问,那位伍大队长家的闺女当时好像还有点怪她不该多管闲事的意味。


    如果单看伍月英跟孟嘉的关系,两人之间毫无交集,也不存在结怨,那伍月英完全没有要害孟嘉的动机;


    可若是这个伍月英,跟那个简铭之间关系不正当呢?


    那一切似乎就都能串起来了,简铭是孟嘉出事后的最大受益人,而他只需要指挥另外一个人替他冲锋陷阵,他就可以在整个事件中完美隐身。


    这个为他冲锋陷阵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伍大队长家的闺女,伍月英!


    捋清楚这其中的复杂关系网后,叶青只觉得匪夷所思甚至是瞠目结舌。


    伍月英跟简铭竟然有私情?难怪伍月英一回来就反应那么过激,甚至不惜以命相逼也要跟顾婶子家的大儿子退婚。


    问题是这两人到底是啥时候搅合到一块儿去的,靠山屯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吗?那些大妈大婶不是自诩吃瓜冲在最前线,掌握的都是第一手信息的吗?可这么大一个瓜就明晃晃地在瓜藤上挂着呢,都已经熟得快炸开了,竟然没一个人看见?!


    叶青默默给了靠山屯那帮大妈大婶一个差评!


    似乎是察觉到叶青一直看着窗外,杭廷芳也忍不住顺着叶青的视线看了出去:


    “是看到熟人了吗?”


    叶青忙摇了摇头:“没事儿,就随便看看。”


    小汽车很快就开进了靠山屯里。


    许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这么高级的车进村,靠山屯里没去地里上工的老人孩子听到消息后都跑出来看稀罕物件了。


    等叶青跟公社书记从车上下来,这回不用再给糖果了,马上就有几个机灵鬼往地里跑,去叫大队长跟老支书去了。


    家里邹阿婆在,叶青不想让记者去打搅老人家,正犹豫要把人往哪儿领呢,公社书记就直接道:


    “去晒谷场那边,粮仓如今肯定还有空着的,让大队书记拿一间出来给记者同志做采访用!”


    说着,也不等大队长跟老支书回来,率先就领着人往晒谷场那边赶。


    到晒谷场后,让在那边翻晒稻谷的大娘把粮仓门打开,大队长跟老支书也听到消息急匆匆赶过来了。


    伍永兵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呢,怎么公社书记好端端地跑他们屯子里来了,还带来两个生面孔。


    他看着穿着灰夹克衫的杭廷芳和那名男记者,只觉得这身装扮有点眼熟,愣了一下才不解地看向公社书记:


    “赖书记,您这是?”


    赖国昌正要解呢,杭廷芳却已经率先走上前,朝着伍永兵伸出了手:


    “是伍大队长吧?您好,我是蓟城日报的新闻记者,我叫杭廷芳,这是我的同事黄匡寅,我们俩这次是受了公安机关和蓟城宣传委的联合委托,来找叶青同志做一个专项采访。”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糊涂了:“为什么要找小叶知青做采访?”


    杭廷芳把手里的那份盖章文件拿了出来,这才笑着解释道:


    “一个星期前,叶青同志乘坐56次列车来蛟潭县插队,在列车上见义勇为,用缝衣针将一个劫持人质的人贩子击晕,让公安机关顺利逮捕了该名歹徒,同时为公安机关调查这个案子争取了非常宝贵的黄金时间。”


    “公安机关利用这个歹徒顺藤摸瓜,揪出了一个七人的人贩子团伙,让十几个遭受到拐卖的孩子快速得到了解救,现在这些孩子都已经和亲生父母取得了联系,大部分都已经平安回归到原生家庭了。”


    “另外,叶同志还在火车上揪住了一个女飞贼,由女飞贼提供的线索,捣毁了在平县火车站流窜作案的盗窃窝点,将二十多个扒手惯偷一网打尽,并追讨回了赃款数千块钱。”


    “介于叶同志为公安机关做出来的突出贡献,宣传委觉得应该将叶同志的光荣事迹做一个详细的专访报道,好好表扬一下这位保护了人民财产和生命安全的巾帼英雄。”


    听完杭廷芳的这番话,几个干部集体惊呆了,就连叶青都斯巴达了。


    她完全没想到,当日她顺手而为的事儿,在下乡插队一个多星期后,竟然等来了这么离奇的后续发展。


    后面说的那个女飞贼的事儿她倒是能明白,肯定是她把那个宋慧莲交到老同志的手里之后,女飞贼为了立功自保,把那个在平县火车站耍猴的老乞丐团伙给供出来了。


    但前面那个人贩子被打晕的事儿,她其实做得很隐蔽,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什么奇怪举动,当时火车上根本没人怀疑到她身上来,公安机关的人,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事儿是她干的?


    带着这样的疑惑,叶青进了临时准备的采访间,接受了杭廷芳的面对面谈话。


    “来之前我做过功课,你家里面一共七口人,除了你,剩下的人都去大西北屯垦戍边了,那你一个人来了北大荒,会害怕吗?”


    杭廷芳一开口提问就很是犀利。


    但她这个问题,却并未让叶青感到紧张不安,反而,这姑娘笑着扬了扬自己那个挎包里的银针盒子,反问杭廷芳:


    “您觉得,一个敢对人贩子还有女毛贼飞针的人,会害怕独自到北大荒插队吗?”


    “事实上,我觉得这儿可能是我的第二故乡,我来了这儿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亲切,包括白山黑水,包括一望无垠的金黄稻田,包括这个屯子里的可爱村民。”


    “在我下车看到这些美景的那一刻,我甚至克制不住热泪盈眶,因为我觉得我天生就是属于这里的,它们很美,我在这儿找到了我的心灵归属。”


    杭廷芳作为记者,接触和采访过很多人,所以她看人十分毒辣,也能分辨出每个人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这会儿,坐在这个并不算多明亮的粮仓里,她能感觉到了这个十六岁城市少女眼中的热爱是真正发自肺腑的,她是如此的真诚直白,但正是这份真情实意,让一贯冷静自持的杭廷芳,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这确实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你们这些因为政策不得不下乡插队的孩子,对农村或多或少是有些排斥的,但我在你身上,确实没有感受到任何消极的情绪。”


    “实不相瞒,来之前,我跟外务机关那边的杨老通过电话,老人家对你很是欣赏,一直在跟我描述他在火车上碰见的一个非常聪明有趣的小家伙。”


    “这次接待的罗国访问团,已经顺利完成了他们的访问行程并平安回国,杨老说,访问团在56次列车上突发状况,是你力挽狂澜,帮他们接连解除了两次危机。”


    “但是介于这次访问的特殊性和机密性,你立的这两次功劳并不方便对外公布,所以杨老在电话里一直跟我说,这对你其实很不公平。”


    “你得到了高明的医术传承,原本可以在大城市的大医院里面发光发热,却不得不来到这个小村庄里面种地劳作,我以为你会心存不满,怨天尤人的,但我感觉我好像有点狭隘了。”


    叶青忍不住笑了:


    “可能你做的功课还不够。”


    “我家中有五个孩子,我行三,其实我从小在家里就是透明人,大概是习惯了被家人漠视,所以我对申城那个老街弄堂和筒子楼,其实没多少归属感。”


    “我父母和兄弟姐妹对我没多少感情,但有意思的是,我在这十几年的成长路上,却遇到了数不清的贵人,哪怕其实我们毫无血缘关系,但这些人却教会了我很多,我的恩师教给我一身医术,我的母校教会我善良和包容,我的班主任给予我母爱般的关怀,这让我觉得,人其实不必拘泥于自己获得了多少,而在于她给予这个世界多少。”


    “我想,这或许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只要心存爱意,哪里都可以是诗和远方,农村和城市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是天壤之别,但在我这儿,却并无差别。”


    “我享受长白山脚下的这份安宁静谧,也愿意为了北大荒的发展献出我的毕生热情,就像领袖说的,农村这片天地大有作为,我来了这儿,就说明这儿是需要我的,不管是在田间劳作,还是在乡野坐诊,总归是会有我的用武之地。”


    “而且我对北大荒的未来很有信心,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北大荒会成为北大仓,我会在这个长白山脚下,见证这片土地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看到这个屯子里的孩子们,都将拥有一个光明的前程和未来!”


    杭廷芳怔忪地看着叶青,久久没有说话。


    许多年后,杭廷芳在自己写的回忆录里面,提到了她对叶青的这次采访,上面写道: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面前坐着的这个瘦瘦小小的姑娘,浑身充满了无尽的力量,她的眼神坚定而神圣,就像是一颗蒙尘的珍珠,哪怕身处荒野,谁也不能阻止她发光!


    后面杭廷芳一点点把叶青在56次列车上的经历挖掘了出来,包括她当时出手救人质和抓女飞贼时的心理,当时的具体情形是怎么样的,面对面的采访结束后,杭廷芳又去屯子里找了大队长、老支书以及随机选了几个村民,对叶青下乡后的表现进行侧面了解。


    然后杭廷芳就意外得知了叶青下乡第一天就下河救人、之后又给差点流产的村民保胎,再之后还有杀野猪以及给脾脏破裂的知青做手术的事迹,总之一桩桩一件件,完全超出了记者的预料,听得杭廷芳都快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这些事例,随便哪一件,都够他们写一篇报道挂在头版最醒目的位置了,可偏偏这些事都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该如何取舍,怎么才能详略得当,这竟然是两位大记者同志此行遇到的最大难题,杭廷芳觉得她选择困难症都犯了。


    之后,杭廷芳又到了地里面转悠,正好看到叶青在田间上工,正在和屯子里其他大妈大婶比赛割稻穗。


    看着叶青手里的镰刀舞得飞起,一边跟人比赛,一边还时不时回过头来对着比她落后的几个大妈大婶吐舌头做鬼脸,开玩笑挑衅,笑得恣意又张扬。


    在阳光映照下,那张草帽下稚嫩却朝气蓬勃的笑脸,美得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杭廷芳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就举起相机将这个绝美的场景给抓拍了下来。


    就是这张照片,让杭廷芳脑子里瞬间灵感爆棚,她觉得她已经知道这次的这篇报道应该怎么写了。


    采访结束后,杭廷芳和黄匡寅没敢再耽搁,他们得赶紧回去把这篇报道给赶出来,所以谢绝了伍大队长的挽留和午饭接待,急匆匆地就离开了。


    但是靠山屯这边却因为记者的到来直接炸开了锅。


    尽管经过这短短几天的相处,大家都已经晓得了这个新来的叶知青是什么样的人,但是能让蓟城那边的记者都追着来搞采访报道,这还是超出了大家的认知。


    蓟城日报,这时候可是全国闻名的大官媒大报纸啊,在老百姓的印象中,绝对属于一般人可望不可即的高大上单位,能登上这样的报纸,甚至还让人家记者直接出一篇采访来单独报道个人事迹,这绝对是莫大的殊荣,有些做法夸张点的人家,怕是都要把这个报纸给供起来,将来都能留给孩子当做传家宝了。


    哪怕叶青只是来靠山屯插队,而且只来了不到一个星期,但整个屯子的人都觉得面上有光,一个个议论纷纷,与有荣焉,高兴得就好像这个即将登上国家报纸的,是他们自家人一样。


    有那夸张的,就差没直接跑到自己的娘家、七大姑八大姨家去宣传去了,各家各户下工后都在扎堆议论这个事儿,原先就对叶青格外中意的,这会儿更是卯足干劲,想要把这个新来的城里知青扒拉进自家户口簿里了。


    谁家要是能娶上一个这么能耐的媳妇儿,那不得光宗耀祖,瞬间在屯子里的地位都能提高好几个台阶啊!


    叶青还不知道她即将迎来一件让她感觉极为头疼的事儿,那就是邹阿婆家的门槛马上就将被媒婆给踏平了。


    她在思考一件事。


    今天的采访,她也从杭廷芳的口中获得了不少讯息,并捋清楚了这次采访的具体情况。


    这次个人采访,杭廷芳说是公安机关和宣传委联合委托的,但杭廷芳却跟外务机关也联系了,那个杭廷芳口中的杨老,应该就是之前叶青在火车上碰到的那位老同志。


    甚至叶青都有点怀疑,这个采访,牵头的说不定那是那位老爷子。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个人贩子劫持人质时被弄晕的事儿,公安机关会很快锁定是她干的了。


    因为人贩子被公安民警带回去后,肯定会让医生给他做检查,那人贩子身体里的缝衣针必然就会被发现。


    恰巧之后叶青又在贵宾区那边使用过缝衣针扎晕过间谍,所以两件案子只要联系起来,线索一比对,调查人员就能发现手法跟扎晕的工具都是一致的,会知道抓人贩子那事儿也是她干的也就不奇怪了。


    叶青一开始其实没参悟到杨老的意思,以为这位老同志是单纯觉得上次她在火车上帮了那么大的忙,不给她点补偿就觉得亏欠了她。


    但后面叶青在地里上工,割着稻穗呢,慢慢地却又琢磨出不对来了。


    如果只是单纯要给她补偿的话,随便给她发个奖状奖励一点物资什么的,不就可以打发了吗?完全没必要搞得这么大张旗鼓。


    除非,这老爷子是故意的,想让她扬名立万,成为最醒目的存在,让那几个单位来给她背书撑腰,用这样的特殊方式来保护她!


    这样一想,叶青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她觉得,之前在火车上,她给老爷子的那番解释,一定是漏洞百出,让那位老爷子察觉到她在撒谎了!


    但可能是因为叶青的语焉不详,老爷子自己脑补了一些东西,以为叶青之所以刻意掩饰,是因为她的师父可能因特殊原因遭受迫害正身陷囹圄,不方便对外人道。


    所以老爷子非但没追究她的谎言和医术出处,反而给予了她百分百的包容和信任。


    甚至在意识到她的医术来源可能会引起情报部门的怀疑,让她也遭受到不好境遇时,出面力保了她,并采用媒体报道这样的方式,让她直接大方曝光在阳光之下,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暂时不好也不敢对她下手。


    越想叶青就觉得这才是合理真相,难怪昨天她在蛟潭县医院不过是让院长给老同志打个电话,医院方面就立马松口,对她的要求有求必应。


    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这位她甚至叫不出名字的老爷子,在为了她与各方斡旋,拼上了职业生涯也要为她保驾护航,这一刻,叶青的眼眶不由得涨得通红。


    叶青觉得,这或许就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的意义吧。


    虽然她只是一缕孤魂,可来到这个世界,她却并不觉得孤单迷茫。


    因为这个时代,有那么多有趣的有爱的人,他们给与的那些温暖和感动,让叶青那颗残缺不全的心灵一点点得到治愈;他们身上闪烁的人性光辉,亦在不断照耀和指引着她前行的那条路。


    叶青这边感动到热泪盈眶的同时,在离她几十米远开外的田埂间,有另一个人,也正双目赤红,一脸愤恨不甘地瞪着她。


    这个人,正是偷藏野猪崽子不成,反而倒欠了一屁股债的殷霜。


    她不知道李云波的治疗费用到底要多少,事实上,因为是叶青亲自动的手术,起码手术费叶青是不会找她讨要的,单是这一块儿,就可以让她省去一大笔的赔偿。


    但她依然感觉到不满,觉得她之所以会倒霉,完全是因为叶青害的。


    如果不是叶青为了出风头跳出来杀野猪,那么她从山上下来那会儿,野猪正在地里面肆虐,整个屯子里应该正好处在一片混乱之中,李娟也肯定在地里躲躲藏藏呢,哪里有时间回屯子里,也就不会看到她抱着小野猪崽子藏进村尾茅屋的秘密了。


    所以她恨李娟,恨屯子里的人,恨那些老知青,同样也迁怒猎杀野猪的叶青。


    这种恨意其实是真的很没有道理的,可殷霜才不管,这件事她并非有意,但吃亏的却是她,所以她有理由创亖所有人。


    原本她对叶青的恨意,其实只有三分,但架不住,今天杭廷芳和黄匡寅下来了啊。


    那会儿殷霜还在地里上工呢,就听到田里面有村民在议论,说是有两个蓟城日报来的记者来屯子里了,要为列车上见义勇为抓人贩子的平民英雄做一个采访。


    这话一出,当时殷霜心下就是一阵激动狂喜。


    抓人贩子,这个人说的不就是她吗?蓟城日报竟然来采访她来了?


    殷霜都快要在地里站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岸去寻那两个记者,但是想着这些记者既然是来找她的,大队长肯定会来通知她,所以她只能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着急不能慌。


    她在脑子里不停幻想着记者来了之后会采访她什么,而她甚至在心里不停地打着腹稿,一遍遍在脑子里模拟着她面对记者时要怎么从容应答对方提出的问题。


    设想了无数遍,她自觉自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并伸长了脖子朝着田埂处望穿秋水般期待地看了千万次,可她等来的却不是记者的身影,而是一条让她难以置信甚至头晕目眩的噩耗。


    那两个记者,来采访的对象不是她,竟然换成了叶青?!


    第37章 杀人凶手叶青?


    为什么?凭什么?


    殷霜气炸了, 她觉得那两个记者肯定是被叶青给骗了。


    当日在火车上,明明是她喊破了人贩子的意图,把当时在场的乘客还有乘务警都给引了过来, 这才拦住了那两个人贩子的去路。


    这个抓住人贩子的平民英雄应该是她才对!


    她叶青干了什么?一直躲在火车座位上当缩头乌龟!


    殷霜觉得肯定是大队长跟叶青沆瀣一气, 把那两个下乡来采访的记者给蒙蔽了,那个大队长看中了叶青的医术, 想要把叶青推上神坛,然后给他们靠山屯牟利, 于是就搞了一出偷梁换柱,把她殷霜的功劳给顶替了!


    越想殷霜就越是按捺不住愤怒,恨得浑身都控制不住地直颤抖!


    这个靠山屯,实在是欺人太甚!


    但经过昨天野猪崽子的事儿, 殷霜根本不敢在村里闹。


    她知道靠山屯的这些人,都被叶青灌了迷魂汤,都已经成了叶青的狗腿子, 她在村里闹开, 根本讨不到什么便宜, 说不定反而会被满屯子的人群嘲。


    所以她瞅准机会跑出了地里, 往大马路上蹿, 试图去拦截回蓟城的记者。


    可她没想到的是,杭廷芳跟黄匡寅着急回去赶稿子, 根本没想在路上耽搁。


    所以哪怕看到有人在路边挥手拦截,开车的黄匡寅也没给一个多余的眼神。


    小汽车一路疾驰而去,在马路上掀起一地的灰尘和尾气, 除了让殷霜搞得灰头土脸之外, 啥也没捞着。


    殷霜没达到目的,如何肯善罢甘休?


    她不能容许本来应该是属于她自己的荣誉, 被叶青给冒领了!


    所以她重新回了地里后,就一直愤愤地盯着叶青,一边思考着自己应该怎么办。


    那天在火车上的事儿,靠山屯这边就只有她、叶青跟李娟知情。


    但她觉得李娟不会冒着得罪叶青的风险来给她作证。


    一方面,当日在火车上,是她把李娟推出去,才让李娟成为了歹徒手里的人质,差点让李娟死在人贩子的手里;


    另一方面,从昨天野猪崽子的事儿就能看得出来,李娟那个蠢货如今巴结上了大队长家闺女,已经打算跟她彻底撕破脸皮,不像原来那么好拿捏的了。


    没人给她作证,所以她哪怕说出真相都没人会信。


    要捅破大队长跟叶青两人的阴谋算计,她只能借助于外力。


    想到叶立军实名举报把李如兰给送进去的事儿,殷霜心里瞬间有了主意。


    下午上工的时候,殷霜沉默寡言隐忍不发,在村里大肆讨论叶青被记者采访的事儿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她一直埋头干活,跟谁也没谈论过这事儿。


    在她心里已经认定叶青就是劫匪强盗,本来靠山屯村民们口中的巾帼英雄是她,现在这件事却被冠在了叶青的头上,她怎么可能做得到心平气和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去跟人说笑议论?


    也正是因为殷霜对这件事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她又一次错过了了解记者采访叶青的具体缘由和细节的机会。


    晚上,在赵国胜家所有人都睡下后,她打着手电筒,躲在被子底下偷偷写了一封举报信。


    有叶立军的例子摆在眼前,她倒是也总结了不少经验教训,举报信可以写,但是不能以她的口吻,更不能搞什么实名举报。


    她不确定她能不能斗得过叶青,不能把自己暴露在人前,而且她本来在屯子里就不受欢迎了,如果让大家伙儿知道举报信是她写的,只怕屯子里的这些村民会更加厌恶她,那她以后在靠山屯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所以殷霜思来想去,决定以列车车厢里另外一名不知名下乡知青的口吻来写。


    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把当日人贩子如何骗取老太太的信任,然后趁着老太太到平县后下车看猴戏的空档,偷偷把老太太的孩子带走的事儿做了详细说明。


    最后,再质问和控诉叶青和靠山屯生产队大队长相互勾结,抢占功劳,欺骗村民,蒙蔽记者,诘问这二人这么做是何居心,并恳请青山镇革委会介入调查,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担心被人比对字迹,殷霜甚至用了左手写信,歪歪扭扭的字迹,勉强能辨认里面的内容。


    仔细检查过,确认举报信没有问题后,殷霜甚至根本顾不上睡觉,连夜就往镇上跑。


    把举报信丢进革委会门口挂着的信箱里,她才再次折返回屯子里。


    她是凌晨摸黑去的镇上,回来的路上,只要一想到叶青被革委会带走调查的场面,她就肾上腺素激增,整个人都沉浸在兴奋之中。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叶青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的场面了。


    正是因为太过专注于看到叶青倒大霉,所以殷霜压根没有留意到身边的危险,直到她脑子里那股强烈的直觉再次提醒她,危险降临!


    殷霜表情骤变,几乎是出于本能,她向旁边一闪,快速往前蹿出去好几步。


    锦鲤附体的她,又一次成功躲开了暗处的埋伏。


    “小姑娘,大晚上的不在家里睡觉,怎么往外头跑啊?该不会是去会情郎的吧?”


    躲在暗处的人见没能一击得手,当下有些遗憾地丢掉了手里的棍子,嬉皮笑脸地朝着殷霜看了过来。


    殷霜心下大骇。


    她光顾着对付叶青了,根本没想过这个穷山沟大晚上的还潜藏着别的危险。


    面前站着的,不知道是哪个生产大队的二流子,大半夜喝得醉醺醺的,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在月色下闪烁着幽光,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抱着什么意图几乎不言而喻。


    殷霜吓得面无血色,一边惊恐地看着这个二流子,一边警惕地连连往后退。


    那二流子似乎是觉得面前这小姑娘胆小怕事好拿捏,看到殷霜捂着自己的挎包害怕得瑟瑟发抖,就像是一只可怜无助的小白兔一样,他反而愈发兴奋,立马化身成为大灰狼就扑了上去。


    谁知道就是在这个时候,殷霜从她那挎包里猛地抽出手来,一把细碎的辣椒面直接就朝着那二流子的脸上砸了过去。


    那二流子一个不防备,眼睛鼻子嘴巴里都被糊了一脸的辣椒粉。


    “啊——”


    一声惨叫,这二流子捂着眼睛就开始哀嚎不止,再也没了刚刚那饿狼扑食的强硬姿态。


    殷霜冷笑一声,脸上哪还有半点小白兔的胆小怕事模样?


    锦鲤附体这么多年,她避开了那么多次危机,能是个单纯好欺负的小白兔?


    从下乡开始,殷霜对陌生环境的警惕意识早就有多提防,大晚上出门前她就担心自己会遇到这类情况,所以提前在挎包里面准备了一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看着被辣椒粉辣得泪流满面痛苦不堪的二流子,殷霜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她蹲下身捡起刚刚那个男人偷袭她用的木棍子,照着这个男人的后脑勺就狠狠砸了过去。


    这一下,她面目狰狞,几乎是把她浑身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一声闷哼后,那二流子后脑勺被开了瓢,当场就被砸得应声倒地,昏迷不醒。


    殷霜犹觉得不解恨,想到这段时间她在靠山屯所受到的屈辱,她心下恨意不断上涌,正愁找不到发泄的渠道呢,这个二流子算是直接撞到她木仓口上了!


    殷霜从挎包里找出了绳索和小刀,先把人脱光了绑在树上,又用对方的裤衩子狠狠堵住二流子的嘴,然后就握着小刀这个男人身上疯狂发泄。


    那男人本来都已经被打晕了,竟是又被折磨得从剧痛中疼醒了过来,原本醉醺醺的酒意早已经散尽,他呜呜呜地想要惨叫,可根本没法发出声音,只能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发了癫的女人。


    不知道在这个二流子身上划了多少刀,殷霜心中那股强烈的恨意褪去,她回过神来,恍惚间才发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夜色下,这个被绑在树上的男人,已经被她折磨得奄奄一息,下半身更是被划得乱七八糟血肉模糊。


    殷霜震惊又恐慌,吓得手里的小刀都给扔在了地上。


    受这么重的伤,这个男人算是废了,如果他已经娶妻生子了还好说,如果没有,废掉命根子的这个仇,绝对会让这个男人对她疯狂展开报复,不死不休!


    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殷霜脸色煞白,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她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事已至此,慌张害怕是没有用的,她必须得想出一个周全的办法来解决,最好是把自己从这个事里面摘出去!


    对,摘出去!


    电光火石间,殷霜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的眼中瞬间闪烁着诡谲与疯狂。


    是的,她想起了叶青,想起了这段时间接连让她遭受屈辱的叶青!


    既然叶青敢冒名顶替,联合大队长一块儿抢走她的功劳,那这个杀人罪,也让这个女人来背好了!


    殷霜从她的挎包里翻出了一个细小的白色塑料瓶。


    那个塑料瓶里面,装着她下乡前去卫生所开的救命药,头孢拉定。


    因为担心下乡后到了屯子里不方便看病,所以她才专门找人花大价钱在申城的卫生站开了一瓶这样的消炎药备用。


    据卫生站的医生说,像生病发烧发炎感染什么的,只要不是太严重,这个消炎药吃上几片就能。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这个药不能跟酒一块儿服用,一块儿吃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殷霜并不懂这其中的原理是什么,但她怕死,所以她把医生的话谨记在了心里,本来以为她不喝酒,这个药物禁忌其实于她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让她给用上这个冷知识了!


    这会儿,殷霜看着面前的这个满身都散发着酒气的男人,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阴狠冷笑。


    你自己送上门来寻死,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不把那你给除了,我在这个靠山屯以后都别想安生了!


    扯掉这个男人嘴上堵着的破布,殷霜倒了一把白色药丸子就往对方嘴里塞,怕对方咽不下去,她还在附近找了个破瓦罐子,在路边渠道舀了半罐子脏水尽数灌进了这男人的嘴里!


    确定那些头孢拉定全部都被这个男人吞咽下去后,她才放下心来。


    然后,殷霜用棍子沾上血在对方肚皮上划下了几个字,快速打扫完整个现场,确定这附近没留下任何能直接指向她的证据后,又回头看了这个很快就将去见阎王的男人一眼,这才脚步匆匆地离开。


    隔天一大早,放下了心中的忐忑不安,终于睡了个安稳觉的叶青,一起床就照旧跟着大部队去地里上工。


    结果等到了地里还没干多久的活呢,就听到不远处一阵骚乱,有上工的村民喊“矮林子那边出事了,死人了”,边喊边急匆匆地跑回来找大队长报信。


    一群人听到这话都给吓了一跳,纷纷往出事地点跑。


    在距离屯子大概也就一公里的矮林子边,一个男人被绑在树上,人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真死了,但光是伤势看着就格外凄惨可怖,被划得皮开肉绽,浑身上下没几块好肉了。


    最重要的是,在那个男人肚皮上,写了好几个醒目的血红大字。


    流氓死有余辜——靠山屯叶青留


    这几个字,瞬间让众人头皮发麻惊悚骇然,一个个都齐刷刷地朝着叶青这边看了过来,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与叶青这个“杀人凶手”保持安全距离。


    原本叶青是屯子里的香饽饽,人人都想跟她攀交情套关系。


    可就这么一会儿,她的身边却已经直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真空包围圈,两三米之内都愣是没人敢靠近了。


    叶青差点被气笑了。


    真是凭空泼来好大一盆脏水,这凶手栽赃陷害这一招玩得真是溜啊!


    她也没往前凑,免得现场留下她的痕迹,到时候反而更解释不清了。


    她赶紧朝着那边急匆匆赶来的大队长道:


    “大队长,人有没有死还不清楚,本来我应该去查看一下人还有没有救的,但现在我变成了最大嫌疑人,救人这个事儿我就不适合出面了。”


    “您还是尽快派人去镇上报案吧,这个事儿咱们屯子里处理不了!得让公家的人来调查!”


    “另外,还组织人赶紧把现场给保护起来,不要让人再往前凑了,不然证据破坏了可就不好找凶手了!”


    这话一出,老知青群里面有个女声忽然就尖锐地喊叫了起来:


    “你少在那儿装了,杀人凶手不就是你吗?直接把你扭送去派出所不就行了?”


    这个女人声音一起,知青堆里马上就响起了附和声,都嚷嚷着要把叶青给抓起来,还说一命偿一命,必须要让叶青付出代价!


    叶青眼睛眯了眯,看向最开始带节奏那人。


    那个女知青,赫然正是之前被孟嘉摁在地里暴揍的刘梅。


    叶青心下了然,这个刘梅当初把孟嘉给推下河,目的是想要赵麻子毁掉孟嘉的清白,没想到计划实施到一半,忽然杀出了叶青这个程咬金,抢在赵麻子之前把孟嘉给救了,导致他们的计划被迫落空。


    所以这个刘梅对她怀恨在心,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咬她。


    叶青只觉得无语。


    这个刘梅可真是脑子有坑,她不会以为,孟嘉的事儿,她被打一顿就算是过去了吧?她自己都杀人未遂呢,现在到底是哪里来的脸,敢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姿态来扬言要抓捕“杀人凶手”的?


    “你们不用在这儿煽风点火,我是不是凶手,公安机关自有判断,不是你们空口白牙嚷嚷上几句,就能给人定罪的。”


    “我杀猪是什么手段,相信在场的婶子们当初都有目共睹,所以我说实话,如果我非要杀人,我可以做到悄无声息毫无痕迹,根本不需要把人绑在树上这么麻烦。”


    “所以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如果我是凶手,我会把人绑在这么显眼的位置,还专门往对方身上留下我的名字吗?我有这么蠢吗?”


    叶青冷笑道,


    “凶手的目的,就是转移你们的视线,祸水东引让你们把火力都集中到我的身上,这样她就可以成功隐身,但你们愿意让无辜的人遭受冤屈,而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吗?”


    “如果你们还觉得我是凶手,那我无话可说,把我抓起来就是了!”


    这番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虽然这个时候大部分人的文化程度可能都不高,但是叶青那番话说得浅显易懂,只要有正常人的智商,就会知道刚刚他们差点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这个时候伍大队长站了出来,他非常笃定地说道:


    “小叶知青不可能是凶手,她的银针一扎一个准,如果真想要杀谁,几根针扎到死穴,就能让人当场毙命,她根本不用搞这么复杂的杀人手段。”


    说着,他急忙凑到了那个被绑在树上的男人跟前,将手探向对方的鼻息和脖颈。


    一两分钟后,伍永兵脸色铁青地收回了手,冲着周围的人摇了摇头:


    “人已经没气了,但我摸着还有点余温,估计死了没多久,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把人弄死还不算,还要把人折磨成这样,这也太歹毒了!”


    屯子里的人马上就问道:“不是,死的这人是谁啊,有认识的吗?”


    “不知道,好像不是咱们屯子里的。”


    这人脸上被划得都是刀痕,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伍大队长看了几眼没认出来,干脆也不纠结了,赶紧叫上他大儿子伍聪去镇上报警。


    伍聪已经回屯子里取来了二八大杠,骑着车就往镇上夺路狂奔。


    这个事儿太吓人了,看得人心惶惶,大家都在警惕地看向各自周围,生怕这个杀人凶手就隐藏在自己的身旁。


    经过刚刚叶青的解释,还有伍大队长的提醒后,众人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了蹊跷,确实如叶青所说,除非不想活了,否则谁犯了杀人案,会在案发现场这么大喇喇地留下自己的名字?这不是擎等着让公安来抓吗?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


    所以凶手这么干,分明就是想把杀人的罪名嫁祸给叶青。


    可叶青来靠山屯才几天啊,她一个城里小姑娘,在蛟潭县人生地不熟的,按理来说根本没和谁结下这么大的梁子啊。


    谁这么恨她,把杀人的罪都栽赃在她身上,这是不把叶知青给弄死不罢休的架势啊。


    叶青的目光,在屯子里那些老知青,还有伍月英的身上扫来扫去。


    她比这些围观的村民想得更多,反应也更快,她觉得,这个杀人凶手,肯定就在老知青和伍月英之间没得跑。


    毕竟,她来屯子里时间不长,跟其他人都不熟,也没有利益冲突,村民们不至于搞出这种陷害的把戏。


    至于别的生产大队的人,那就更不可能了,叶青下乡拢共才几天啊,还不至于出名到让周边那些生产大队的社员都记住她的名字。


    但靠山屯里的知青就不一样了。


    叶青这段时间在屯子里做的事儿可不算少,没准就有哪一件触到了知青里面谁的雷点,影响了谁的利益,或者是让谁看不顺眼了。


    这些人里面,她最先怀疑的,就是那个简铭。


    因为叶青一直在盯着人群里那些老知青的反应,在发现被绑在树上的那个男人死了后,她很明显感觉到简铭的表情不太对,他眼神里闪过震惊慌乱,甚至有些躲闪不敢看那个男人的模样。


    这反应很奇怪,如果是陌生人,看到这个可怖的死亡现场,可能会害怕,但是慌张和心虚就大可不必了吧?至少叶青没从这些围观村民里的任何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这样的微表情,大部分人虽然也惊恐,但惊恐中带得更多的,还是好奇和戒备。


    叶青觉得这个简铭很可疑,要么他认识死者,要么他就是害死这个死者的凶手。


    叶青把这个异常默默记下,然后提醒大队长尽快安排人保护好这片现场,最好是找绳子来拉起警戒线。


    大队长不懂刑侦查案的流程,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青只好解释道:


    “这个人虽然死了,但是尸体还有死亡现场是存在着很多有效的线索的,比如说凶器,比如说死者身上有没有留下凶手的物件,还有指纹和脱氧核糖核酸,这些都是需要公安机关在现场调查取证的,如果现场被破坏了,就没办法通过这些线索快速找到凶手,从而加大调查案件的难度。”


    伍大队长挠着脑袋:


    “你的意思我大概懂了,但是你说的那个什么脱氧核糖核酸是啥?”


    特殊时代,叶青不敢说DNA这个英文简称,她故意提到脱氧核糖核酸,就是想要引大队长追问,没想到大队长这么上道,立马就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了。


    她立马就扬声解释道:


    “就是基因序列,简单来说,人身体里都是携带了特殊的基因序列的,每个人的都不一样,而且这个东西,存在于人的血液、毛发、任何皮屑、肌肉组织里面,跟人的指纹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


    “也就是说,你到过某个地方,进行过什么活动,都会留下痕迹,哪怕只是掉一块头皮屑,一根头发,只要被公安机关的人找到并提取出来,就能得到一条脱氧核糖核酸序列,到时候只要拿去跟人比对,谁的脱氧核糖核酸能匹配得上,就能够证明谁就是凶手!”


    叶青心里很清楚,这个时期国内的公安机关,肯定是没有DNA提取这项刑侦技术的,她之所以会当着伍大队长的面提出来,其实是说给凶手听的。


    知道现在警方查案的方式有这么高明后,那个凶手可能就要自乱阵脚,说不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会露出狐狸尾巴来。


    果然,叶青这话一出,整个屯子里一片哗然,大家都对这个什么脱氧核糖核酸比对技术表示惊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查案办法,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啊。


    “真的假的,现在公安都这么厉害了吗?那这么说的话,凶手很快就能被抓住了?”


    村民们立马就来了精神,大家都迫不及待地等着去镇上报案的伍聪回来。


    叶青一直在盯着那个简铭呢,可让她感到失望的是,简铭只在刚开始看到死者的时候表现异常,但在她提到DNA比对后,他却毫无反应,完全不像叶青所想的那样心神不安慌了手脚。


    这怎么可能?正常的凶手,在知道自己可能计划败露的话,怎么可能还这么淡定?这心理素质是不是太强了点?


    试探失败,叶青顿觉迷茫,难道她猜错了?


    偏偏这个时候,一群村民都对叶青信口胡诌的脱氧核糖核酸比对技术产生了好奇,谁都不愿意回地里去上工了,就想看看派出所的民警来了之后,到底是怎么进行这个什么基因比对的。


    这下叶青就有点尴尬了,难道要她解释,这玩意儿确实是有,但是还没流传到国内来呢。


    就在叶青纠结要不要找个什么借口尿遁的时候,人群外围忽然传来了严肃沉稳的男声:


    “叶知青说得没错,理论上来说,这个技术确实是可能实现的!”


    叶青一愣,回过头去一看,就见到乔教授正站在人群中,目光正紧紧盯着不远处树林子里被捆绑的死者。


    伍大队长顿觉惊讶:“乔教授?您怎么来了?”


    乔友清又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解放装,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脖子上还挂着一条毛巾,脚上的黄胶鞋都是泥,就这么走进了人群中,从他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子递给叶青:


    “呐,你要的种子。”


    叶青赶紧接过布袋子并对着乔友清道谢。


    “我来给叶知青送东西,去地里没找到人,正好听说这边出了命案,就过来看看。”


    乔友清这才向伍永兵解释道,


    “我是专门研究植物的基因序列的,如今就带着一个科研团队在隔壁部队农场搞基因工程项目,所以对于生物基因研究这一块儿,我算是比较有发言权了。”


    “叶青同志刚刚说的那个基因比对,从理论上确实是存在实现的可能性。”


    “但这个办法暂时只是理论上可行,实际上目前可能还没能在公安机关查案上进行运用,这孩子可能是看过几本侦查相关的书籍,所以以为这个技术已经成熟了,但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


    这话顿时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伍永兵也有些懵,但下一秒他就乐了:


    “原来还没这个技术啊,我就说呢,要真有这么厉害,那这世上哪儿还有人敢犯罪啊,那不是一抓一个准吗?”


    说着,伍永兵就无奈地看向叶青,


    “你这孩子尽在这儿胡说八道,查案这种事儿你都要显摆显摆,去去去,亏我还信以为真,当你真的什么都会呢!”


    叶青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可不能怪她逞能啊,主要是那个凶手栽赃嫁祸给谁不行,非要惹到她的头上来,她为了自证清白,可不就得使用一点非常手段嘛。


    谁晓得啥都没能试探出来,这个凶手仍然潜藏在人群中,这让叶青心情很不爽,恨不得分分钟把这个敢陷害她的贱人给揪出来!


    伍大队长那边开始赶人,把这些瞧热闹的村民都往地里赶:


    “马上就要到交公粮的最后期限了,不赶紧把地里的收成给整回家,都搁这儿闲唠嗑,你们是打算到寒冬腊月在家里头喝西北风呢?都给老子上工去!”


    不准看热闹了,村里人这才悻悻然地往回走。


    伍大队长叫上了几个大队干部,找了几根绳子先把这一片给围起来,不让人靠近,同时还叮嘱村里人不要让家里的孩子上这边来,实在是这个死者模样太吓人了,万一有孩子见了被吓出个好歹来就麻烦了。


    叶青没回去上工,主要是她现在没被爬出所那边排除嫌疑之前,仍然是最大的嫌疑对象,必须得在这边等待警察的到来,然后接受民警审讯调查。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乔友清也没离开,就站在叶青身后不远的地方默默看着。


    趁着周围没人注意,这位教授忽然开口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DNA序列可以进行基因比对的?”


    叶青一愣,下意识地就回过身去,却见到那位教授正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她。


    叶青心下蓦地一动,第一次她见到乔友清时就产生的那个奇怪荒谬的念头又再一次冒了出来。


    “我老师的丈夫,就是研究基因工程的,他算是这方面的专家,不但懂得很多这个领域相关方面的知识,并且还掌握了不少与DNA相关的新学科新技术。”


    叶青没有正面回答乔友清的问题,而是故意试探道。


    乔友清根本不打算跟叶青绕弯子,而是直接急切追问道:


    “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姓韩?”


    叶青心中一震,暗道果然,她的猜测没有错,这个乔教授,真的跟她那个师公认识!


    叶青没再藏着掖着,点了点头后,压低了声音道:


    “您认识韩亚博教授?”


    乔友清心里面也产生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看着面前这个小丫头,一时间只觉得这个世界真小。


    没想到相隔两千多公里,他竟然能在青山镇遇到跟韩亚博相关的人,这到底是怎么样的缘分啊!


    “我算是韩亚博的老师吧,他大学刚开始是学数学的,但是后来被我拐到了生物学科,研读了生物工程专业,他去留学,还是我帮他引荐的学校。”


    叶青:!!!


    她立马就激动地问道:“那您如今能联系上我师公吗?我师母收到过好几封信,只知道人在山河农场,但是没有具体地址,信跟包裹都寄不过去,人也联系不上,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话一出,乔友清瞬间沉默了下来。


    一看乔友清这个表情,叶青顷刻间感觉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从头凉到脚。


    “我也打听不到具体在哪儿,可能山河农场只是一个代号,但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吉人自有天相,总会有团聚的那一天的。”


    “倒是你,你一个小孩子,就不要操心大人的事儿了,既然来了屯子里,就好好在这儿插队生活,不该你管的事儿不要管,别引火烧身,明白吗?”


    说到这儿,乔友清又看了看那边被绑在树上的尸体,略皱了皱眉,冲着叶青安抚道,


    “案子的事儿别紧张也别害怕,一会儿派出所的警察来了,你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不要撒谎也不要有所隐瞒,你放宽心,有我在,不是你做的事儿,谁也不敢冤枉你!”


    这话倒是让叶青怔忪了一瞬。


    她没有想到,仅仅因为她是韩亚博爱人的学生,这位乔教授,竟然就一副要替她撑腰,并将她护在羽翼下的意思。


    那这位教授,对他的学生韩亚博,感情得多深厚啊,在知道了韩亚博的遭遇后,又该是多痛心难过。


    叶青心下十分感动,正想谢绝乔友清的好意呢,但乔教授却根本顾不上跟她再寒暄了,一个转身就往部队农场那边跑。


    他得尽快去找人给县里的公安局打个招呼才行,别让人真把这孩子给拿捏住了,万一碰上个急着破案的二百五,搞成冤假错案就麻烦了!


    叶青话都到嘴边了,没想到这位老教授竟然就这么跑了!而且那速度就跟被狗撵的兔子似的,蹿得贼快,追都追不上。


    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伍聪那边不光通知了镇上派出所,公社那边也跑了一趟,也就半个来小时的功夫,他就带着一串人赶回靠山屯了。


    镇派出所那边就调动了七八个警察,连所长都出动了;


    公社这边赖国昌领着好几个干事也是心急火燎下来了。


    在他们管辖的地方出了这样的事儿,赖国昌和镇派出所都表示震惊又愤怒,等亲眼看到死者的受害现场后,更是气得脸色铁青:


    “太嚣张了,这个凶手简直无法无天,真当咱们这青山镇没人管了!”


    经过初步的现场排查后,一个有经验的老民警很快就皱起了眉,向所长表示:


    “这人的死因不是他身上的这些外伤。”


    “具体是什么不清楚,但他身上的这些伤虽然狰狞恐怖,但其实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就是□□遭到严重损毁,但是这些伤都不足以致死。”


    说到这儿,那位民警向所长表示,这样复杂的案子,可能不是镇派出所能解决得了的,可能得向上级部门申请,由县里的刑侦警察来接手。


    镇派出所的所长虽然很想要立功,但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赶紧就点头同意,让手底下的人在现场继续走访侦查,同时他则叫上两个民警,带着目前最大的嫌疑人叶青回镇派出所做笔录,并通知县里面的刑侦部门来进行支援。


    叶青心态倒是还算稳得住,主要是她确实行得正坐得端,对此事问心无愧,所以去了派出所,完全是一派淡定自若,哪怕被警察接连问了不少尖锐的问题,她也都能从容地应对。


    但让叶青没想到的是,她这边倒是轻松自在呢,但是另一边,蓟城和申城那边几个单位部门的高层在得到消息后,却是当场炸开了锅,电话跟不要钱似地朝着蛟潭县公安局涌了过来。


    赖国昌昨天全程陪同蓟城日报那位副主编来靠山屯采访,将杭廷芳的整个采访过程都看在眼里,他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这个叶青的能量。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大报社的记者对其态度如此客气,都说明这个叶青绝对非同一般。


    所以赖国昌回去后细细一琢磨,就决定调整自己对这个新来的小知青的应对策略,准备将叶青的事儿视为重中之重,以后只要事关这位小同志,他都要在第一时间进行处理。


    结果才把他的心态调整好呢,隔天叶青就出事了。


    赖国昌一听说叶青牵涉到了一场人命案里面,顿时就急了,毕竟这位叶知青才接受完那位杭记者的采访,说不定就要在这几天登报了,现在闹出这样的事儿,蓟城日报那边再把巾帼英雄的报道刊登出来,说不定就有可能要被有心人士利用。


    所以叶青刚被镇派出所一带走,赖国昌就迫不及待地回公社去打电话。


    他得联系蓟城日报那边,看看这个事儿要怎么处理,实在不行的话,就把新闻报道往后延迟一段时间,等这个案子调查清楚,把叶青的杀人嫌疑给洗清了再说。


    赖国昌这个电话一打,杭廷芳就懵了,蓟城日报也傻眼了,再然后,那几个委托蓟城日报采访的单位,甚至连来蓟城开会的杨老都知道消息了!


    再然后,就是蛟潭县公安局的电话开始遭到连番轰炸,一个又一个的国字打头单位的问候给砸了过来,把那个根本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接线员都给吓懵了。


    第38章 孽缘啊


    “我是蓟城日报的主编, 你们县青山镇靠山屯那边发生命案,请问已经有人下去处理了吗?”


    “我这里是蓟城宣传委,青山镇的案子具体是怎么个情况知道吗?是否排除叶青同志的嫌疑了?”


    “我是蓟城公安局的, 听说你们那边发生命案了, 请问需要支援吗?”


    “我是外务机关申城负责人,叫你们局长接一下电话, 我要找他咨询一下靠山屯的那件案子。”


    接连好几个电话打过来,那位接线员差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产生幻听了呢。


    他们县公安局这个电话,往常一天都难得会响一次,所以来值班室实行的是轮班制,都是行动队谁查案忙一段觉得累了, 就会上值班室这边来当接线员睡个一天的觉缓缓。


    但让这位接线员没想到的是,今天他才趴桌子上睡下呢,电话就不停地响, 而且电话里面的人一开口自报的单位, 一个比一个吓人, 把这个接线员给震得都不敢说话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去找局长, 着急忙慌地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他。


    贺连山都懵了, 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谁打过来的电话?”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蛟潭县这么个犄角旮旯,什么时候跟蓟城那边有过联系了?怎么会有蓟字打头的单位来过问案子, 你别是被人给涮了吧?


    贺连山都要伸手去摸手底下这个警察的脑子,看看人是不是发烧了。


    难道是这几天查案子精神太紧绷了,把这孩子给累得生病了?


    “真没骗您, 那边都在等着您过去听电话呢, 估计那几个单位,会在几分钟以后再打过来!”


    贺连山将信将疑, 只好去值班室看看情况。


    结果还没走到值班室呢,电话又一次响了,贺连山把电话给接起来,那边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贺局长呢,我要找他打听一件事。”


    贺连山愣了愣:“老赵,是我,到底出什么事儿,怎么这一大早的你也这么心急火燎的?”


    赵金良吃了一惊:“你还不知道?青山镇那边出命案了,人绑在树上被虐杀了,据说死得十分凄惨,镇上派出所还没给你打电话吗?”


    镇派出所所长这会儿正情绪暴躁,气得想骂娘呢。


    这时候镇上的电话配的还是手摇式,拨通电话后要先接到人工插转台,然后告诉接线员要接入到那个单位,接线员转接之后电话才能拨通。


    可是他这边电话打了好几个,接线员都告诉他那边正在跟其他线路通电话,所以他根本就打不进去!


    贺连山听了赵金良的话后,当场倒抽了一口凉气:


    “暂时还没接到通知,人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凶手抓到了吗?”


    赵金良没去看现场,都是从乔友清那儿知道消息的,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太清楚,他打这个电话,主要是受了乔友清的委托。


    “人肯定是死了啊,但是凶手还没确定呢,我打你电话,就是为了凶手的事儿。”


    “这个歹徒聪明得很,行凶之后还在现场留了个下乡女知青的名字,要把罪名给推到那个女知青的头上,那个女知青是我这边一个老教授的故人的孩子,才下乡还不到一个星期呢,是绝对不可能杀人的。”


    这话一说,贺连山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老赵,作为部队农场的场长,你应该知道当领导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走后门,我们查案都是实事求是,不讲任何人情关系的,你这个电话真的不应该打。”


    赵金良苦笑:“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能不明白你是什么脾气?当年你转业,我到了建设兵团,咱们各自为阵,什么时候我找你来走过后门了?我没别的意思,我那个老教授他也只是担心孩子,所以希望你们秉公彻查,如果案子有疑点,就不要轻易结案,把人家清清白白的孩子给冤枉了,就这一点要求。”


    贺连山表情严肃:“这一点,不论你电话打不打过来,我们都会做到,人命关天的大事,本来就容不得弄虚作假,你让那位老教授只管放心!”


    部队农场的电话才挂断,就又有电话打进来了,正是刚刚手底下接线员提到的蓟字打头单位。


    然后接下来足足有近十分钟,贺连山都在值班室接电话,关键是,打进来的这些电话,说来说去就一个重点,要求他们尽快彻查,抓到凶手以洗清一位下乡女知青的杀人嫌疑。


    这么多单位个人,都齐刷刷地出面来保一个下乡女知青,这也太奇怪了,贺连山的好奇心瞬间被提了起来。


    他实在是好奇,这个叫叶青的女知青,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会让这么多单位如此紧张和重视,甚至就连他那个这么多年来不苟言笑最重规矩的老友赵金良都破了例?


    于是,贺连山也不在局里呆了,赶紧叫上几个刑侦科经验丰富的老手,开着那台破烂警车就径直往青山镇赶。


    青山镇派出所所长电话足足打了二十多分钟才终于打通,等电话那边传来县公安局值班人员的声音时,派出所所长委屈又激动,差点没哭出声来。


    可下一秒,他说要找贺局长,值班人员告诉他局长出任务了,瞬间让这位所长心都凉了半截。


    好在就在挂电话之前,那位值班人员多嘴说了一句,局长带着人去青山镇查案去了,才让那位所长放下心来。


    不过,他马上就又反应过来。


    不对啊,这边他接到报案就下去跑现场,还没把情况汇报到县里呢,县公安局那边是怎么提前知道消息的?


    就是在这位局长的忐忑不安之中,贺连山带着四五个老刑警一路狂飙抵达了青山镇派出所,然后见到了案件的首要嫌疑人,被多方关注的那位下乡女知青,叶青。


    等看清楚嫌疑人竟然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后,贺连山脚下一个趔趄,那叫一个大跌眼镜。


    不是,就这样一个瘦不拉几,除了矮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小姑娘,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让蓟城那么多大单位都亲自打电话来关注这个案子?


    而且,这可是杀人案,就这么个小姑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她能杀得了人?


    带着这样的困惑,贺连山开始了解案件,并开始了解这个引起多方攒动的下乡女知青。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貌似犯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错误,那就是以貌取人。


    面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姑娘,竟然一下乡就又是下河救人又是杀野猪的,靠着那个小身板,竟然一个人赤手空拳连杀了五头成年野猪?


    这是个什么概念?贺连山就是部队转业出来的,但是要他不带枪去杀野猪,借他几个胆子他都不敢!


    而且这还不算,这姑娘据说在下乡的火车上还抓过人贩子,救过人质,甚至还逮过女飞贼,凭的就是她的一手飞针绝活。


    贺连山看完了派出所这边在靠山屯找村民们做的笔录后,整个人都困惑不已。


    他好奇地看着这个小姑娘:“那什么,叶青是吧?你那个飞针,到底是个什么概念,你能给我演示一下吗?”


    这姑娘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我能请您配合我一下吗?”


    贺连山一愣,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贺连山就被这姑娘要求靠墙站立不动,这姑娘顺手将派出所办公区桌子上不知道是谁吃剩下的半截胡萝卜给拿了起来,并冲着贺连山示意:


    “您得稍微下蹲一点,那啥,我个子矮够不着。”


    贺连山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蹲了下来。


    派出所里面剩下的几个片警,都凑过来瞧热闹,很好奇叶青这是要干什么。


    然后,只见叶青把那半截胡萝卜稍微削平整一点后,直接扣在了贺连山的头顶,再示意贺连山站直身形。


    “您闭上眼睛别动啊!”


    叶青笑眯眯地提醒了一句,那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一脸无害,好像跟闹着玩儿似的。


    贺连山没察觉到有什么危险,老老实实一一照做。


    但就在这位高个子局长闭上眼睛的那一瞬,叶青就从自己那挎包里抽出了一盒银针。


    下一瞬,就跟暴雨梨花似的,漫天开始飞起了银光,那细小的银针一根接一根不要钱似地往贺连山那边飞去,吓得在场的众多警察都瞬间变了脸色。


    “窝草!”


    “我屮艸芔茻!”


    一连串的语气词情不自禁地爆了出来,从一开始的惊恐,变成了错愕,再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惊为天人,整个过程甚至不超过十秒钟。


    等贺连山再度睁开眼时,就发现他面前站着的那些同事,都已经集体石化。


    而他的头顶上,那半截胡萝卜上面,已经密密麻麻戳了二三十根银针,没有一根银针脱靶,甚至没有一根针是偏离了那个胡萝卜的正中心位置的。


    “怎么了?”贺连山一头雾水,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把那截胡萝卜取了下来。


    结果把那胡萝卜拿下来一看,他也当场僵住了。


    “这……”


    派出所所长点了点头,表情又是兴奋又是凝重:


    “没错,就是您想的那样,这都是刚刚叶青同志扎过去的,比贺局您的枪法还要准,这姑娘,别不是哪个隐世家族跑出来的高徒吧?别的都不说,就光她刚刚露出来的那一手绝活,要真是冲着杀人去的,确确实实能做到杀人于无形。”


    贺连山刚刚闭着眼睛呢,根本没看到叶青飞针的场面,这会儿看着那半截胡萝卜,听着手底下的人这么评价,仍然感觉十分不真实。


    “能再演示一下吗?”贺连山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这回我不闭眼成不?”


    叶青却没再演示她的飞针,而是偏了偏头,指了指她刚刚在桌子上发现的一副扑克牌,笑道:


    “胡萝卜还是稍微有点硬了,我那银针稍微有点软,次数多了我怕伤了我的针,要不我用这个来给您演示吧?”


    说着,不等贺连山点头,叶青已经把那副扑克牌拿在了手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夹起扑克牌就朝着窗外的一棵柿子树飞去。


    那柿子树离窗户还有三四米远呢,但叶青手里的扑克牌却像是飞刃般,一张一张又一张,张张精准地插入了树枝间的一颗泛黄的柿子上。


    一直到那颗柿子被扑克牌切掉半边肉,叶青才停下了动作。


    她侧过头问身侧的贺连山:“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


    贺连山早已经呆若木鸡,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眼珠子瞪得跟牛铃大。


    半晌,他咽了一口口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什么,方便问一下,你这一手,练了多少年了吗?”


    叶青伸出了两根手指:“八年。”


    末世从老教授教她飞针开始,她确确实实是日复一日地练习了八年,这还是在异能辅助她练习的情况下,如果没异能,要想掌握这门技艺,以她那笨拙的领悟力,可能穷尽半生都未必能摸得到门道。


    叶青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贺连山却是打心底里感到佩服。


    毕竟叶青展示的这手绝活,不像其他手艺,是可以边学习边给自己创收的,这个技术日常生活中根本不实用,要凭借这门手段去谋生怕是收效甚微,所以正常人能坚持练习八年不动摇,光是这一点就值得人竖起大拇指。


    而且叶青已经将这门技艺练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界了,给她一根针,她速度怕是能比枪还快还准,有这样的能力,杀人确实不算什么难事,根本用不着玩绑人虐杀那一套。


    当然,除此之外,贺连山在刚刚和这个姑娘的交谈中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孩子精神稳定眼神清正,没有半点紧张心虚的情绪泄露出来,一个人如果犯了杀人案,在面对这么多警察的时候,绝对不可能这么淡定。


    “行吧,你这边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一会儿你在笔录上面签个字,就可以回去了。”


    贺连山也是个干脆人,这姑娘没问题,那就没必要把孩子继续拘着了,还是赶紧把人放了吧。


    毕竟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让上面那么多单位都跟着紧张着急,这案子三五天的没破都不是重点,先把这孩子的嫌疑给调查清楚了,给上头一个交待才更重要。


    叶青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在笔录上签了字后,她就客客气气地给这位她不认识的局长道了谢,然后就要走人。


    结果这时候,那位局长忽然又叫住了她:


    “对了,叶知青,这个凶手杀了人还要嫁祸给你,说明这人应该是跟你有旧怨,那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这可真把叶青给难住了。


    她来这个世界的时间拢共才半个来月,认识的人本就不多,跟她结仇的,她其实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


    但这些人里面,真的会有杀人凶手吗?


    叶青有点不敢细想。


    她无法想象,这个杀人凶手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对人下的。


    如果这人真是她认识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这真会让人毛骨悚然。


    但叶青还是把与自己生过龃龉的几个人一一列出来并做了说明。


    李娟、殷霜这两人是在火车上跟她结的怨,至于刘梅、伍月英以及从未跟她有过交集的简铭,则是因为救孟嘉惹来的祸端。


    后面那仨,还是叶青自己妄自揣测的,带着很强烈的主观意识,这一点叶青很坦诚也很直白地对贺连山解释清楚了,怕因为她的这种带偏见的证词,影响了警方的判断。


    走完了流程后,贺连山就摆摆手要送叶青出去,没想到还没走到门口呢,外头就有个老太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我是抗战烈士遗孀,我家三代忠烈,我享受国家烈属津贴,我今天拿着我家三代人的烈士勋章来,强烈要求你们把我家孩子放了,叶青是我孙女儿,她没有杀人,你们不能冤枉好人!”


    叶青看着面前这个啥都看不见,还要摸索着门框才能一步步往前挪,嘴里却一声声嚷嚷着让警察放人的邹阿婆,瞬间眼泪就往外迸。


    “阿婆,您怎么来了?”


    叶青疾走几步就迎了上去。


    老太太一听到叶青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来抓住了她,并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掌,像是要给予她力量似的,


    “孩子,别怕!咱没做亏心事,不怕任何人查!昨晚上你就跟我睡一个屋,阿婆睡觉轻,你晚上有没有出去过,我还能不知道吗?”


    “阿婆可以为你作证,那个人绝对不是你杀的,这些警察休想冤枉了你!”


    “你放心,你顾叔跟顾婶子已经上公社去给卫东打电话去了,让卫东的领导出面,一定能帮你洗清冤屈,很快就能让派出所把你给放了”


    叶青听了真是又感动又好笑,她没想到为了她的事儿,居然让这么多人大动干戈,十几年没出过靠山屯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跑到镇派出所来了也就罢了,连顾家人都在为了她奔走,她叶青何德何能啊。


    怕老太太担心,她赶紧解释道:


    “阿婆,派出所这边已经调查清楚了,杀人的事儿跟我无关,正要放我回去呢,您一个人怎么从屯子里赶过来的?”


    邹阿婆一愣,再三确认道:“真没事儿了?可以回家了?”


    叶青笑道:“真没事儿了,不然您觉得警察能让我在这派出所到处闲逛乱跑吗?”


    老太太顿时高兴极了:


    “嘿,那正好,我叫伍聪套了牛车送我过来的,那孩子正在外头等着呢,我们赶紧走,坐牛车回家!”


    爷孙俩手牵着手就要回家,才出院子呢,一辆破破烂烂的警车从外头开了进来,是跟着贺连山一块儿下乡的那几个刑侦警察,一到青山镇就着急忙慌地跑现场去了,这会儿勘察完回来,不光带回了他们在现场提取的一些证物,连死者的尸体都给带回来了。


    其中一个刑警一下车就冲着门口的贺连山兴奋地嚷嚷道:


    “头儿,死者身份还在确认,现场我们都看过了,死者身上虽然有很多伤,但是都不是致命伤,反倒是他身上有不少呕吐物,大小便失禁,视网膜充血,看起来死之前应该是中了什么毒,或者是突发了什么疾病。”


    “不过你猜我们发现了啥?嘿,在死者嘴里塞着的那个裤衩子里面,夹带了一颗白色的药丸子!”


    “我们现在高度怀疑,这个人不是被虐杀死的,而是中毒死的,这个药丸子就是毒药,但这个毒药具体是什么成分暂时还不清楚!”


    叶青本来都要走了,但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那个警察手里亮出的那个证物上,视线不由得一凝,忽然扬声问道:


    “能把那个药丸子给我看看吗?”


    那个老刑警皱起了眉,下意识就要呵斥。


    没想到却被他一旁的贺连山给拦住了。


    贺连山拿着装药丸子的小纸包给递了过来,叶青手边没有手套,于是在院子里顺手掐了两根树枝,小心翼翼把药丸夹起来,放在鼻尖嗅了嗅。


    “能再详细说说死者都有哪些症状吗?呕吐物里面,有没有闻到酒味儿?”叶青再次确认道。


    那个老刑警立马就点头:“你怎么知道?死者死之前确实喝了不少酒,应该处于醉酒状态。”


    叶青点了点头:“那就八|九不离十了,这个是头孢拉定片,不能跟酒混着吃,临床上容易出现双硫仑样反应,胸闷气短呕吐并伴随血压下降以及意识丧失等反应,严重的会过敏性休克,呼吸衰竭,最后死亡。”


    这话一出,几个老刑警都愣住了,就连贺连山都是一脸茫然,显然对叶青说的这个根本一无所知。


    “你说的这个什么头孢拉定,是毒药的名字?”贺连山下意识问道。


    叶青也很诧异:“头孢配酒,说走就走,你们不知道?”


    但问完后,叶青就恍然想起来,这时候是七十年代初,貌似头孢素来药物也才刚刚在国内投产。


    她手里捏着的这颗头孢拉定,属于第一代头孢,也就是说比较原始的头孢抗菌素,很可能只是在申城、蓟城那些大城市的医院才有得卖,像蛟潭县这样的小县城,可能听都没听说过。


    叶青只好耐心解释道:


    “头孢拉定是一种抗生素,它本身并不是毒药,只是日常用来消炎治病的药物,只是它不能跟酒一块儿服用,这个死者,很可能是在喝酒之后,又吃下了大量头孢,导致胃容物起反应,造成呼吸衰竭而死。”


    “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线索,你们可以查一查这个头孢拉定片的来源,这个药,蛟潭县人民医院如果没有,那就只能是外地人带进来的。”


    说着,叶青把药丸子重新放回纸包里,递还给贺连山。


    扶着老太太走出了派出所,还没走多远,就有几个农民打扮的人边哭边踉跄着来了派出所,说自己的儿子昨晚上没回家,听说靠山屯那边死了人,他们怀疑死者就是他们的儿子。


    也就是叶青搀扶着老太太坐上牛车的功夫,派出所的院子里就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哭嚎声,看样子,那位死者的身份,已经得到确认了。


    不过叶青没再多管闲事,冲着伍聪道了谢,一行人就重新回靠山屯。


    她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当初知青下乡,伍永兵都舍不得劳动屯子里的牛到公社去接人,但如今她这边出了事儿,伍大队长不但没有马上跟她划清界限,反而还在全屯子的村民面前帮她说话,并且偷偷让伍聪送老太太到派出所来帮她斡旋,就冲这一点,她就觉得伍永兵这人还挺有人情味儿的,也默默记下了他们父子的这份人情。


    牛车才赶了十来分钟路呢,就跟从公社出来的顾振兴夫妻俩撞了个正着。


    顾振兴夫妻俩看叶青好好坐在牛车上,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总算是落了下来。


    “谢天谢地,还好没事儿,你这孩子真是吓死我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卷进这种事儿里面去?”


    “那个杀人的到底是谁啊,这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能这么陷害人呢?”


    顾婶子着急忙慌地上前来检查,把叶青前前后后都仔细看了个遍,确认人没啥事儿后,这才忍不住骂骂咧咧道。


    两口子也爬上了牛车,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俩心急火燎地上公社来给部队打电话,想联系我家卫东,看看能不能找到仍然帮忙呢,结果部队那边说人还在申城养病呢,还得再过几天才能回来,根本没能联系上人!”


    叶青这边其实本来就没啥事儿,却还劳动邹阿婆跟顾家二老跟着一块儿焦心,这让她觉得很过意不去,她忙又对顾振兴两口子道谢:


    “叔,婶子,真是对不住,让你们操心了,我——”


    话未说完呢,叶青却蓦地觉得不对劲儿,猛地一下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苗翠兰:


    “等等,婶儿,您刚刚说什么?您儿子在哪儿养病?”


    苗翠兰笑道:“在申城啊,是不是很巧啊,就在你老家呢,没想到吧,嘿嘿,我大儿子也去过申城,回头等他回屯子里了,没准你们俩还能有话聊呢。”


    叶青:……


    叫顾卫东,出任务受了伤,还在申城养病,叶青心里隐隐地生出了不太好的预感。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那个在申城人民医院住着的,不是个抓敌特的警察吗?应该跟苗翠兰的大儿子,八竿子打不着吧?


    叶青心存了几分侥幸心理,试探着问道:


    “婶儿,咱家,有卫东哥的照片吗?”


    苗翠兰马上点了点头:“有啊,半年前我儿子被调去了特种兵团,还专门给寄回来了一张照片,穿着绿军装可精神可帅了,你要看啊,那等回去我给你找找!”


    叶青觉得,她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等回到靠山屯,苗翠兰真从家里翻出照片,兴冲冲地拿来给叶青看。


    看到照片上那张眼神锐利五官轮廓棱角分明的脸后,叶青的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破灭,她感觉眼前发黑,恨不得立马找块豆腐创亖算了。


    当初在人民医院,她误打误撞跑去了人家养病的特护病房,这事儿的好笑程度,顶多只能算0.0001%;


    但她下乡插个队,还能自投罗网跑到人家老家来,甚至还好死不死地住到人家隔壁当了邻居,这事儿的无语程度,却直接飙升到了99.9999%。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啊!叶青这会儿只想知道,她现在想办法跑路还来得及吗?


    她倒不是怕被那个顾卫东发现是她抓了敌特,毕竟抓敌特这事儿她在下乡的火车上也干了,并且她身上的飞针技艺已经算是过了明路,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人怀疑她是不是身负特殊异能。


    她之所以心虚不敢面对那位中枪的大哥,完全是因为,当初她抓那俩间谍的时候,还把人家给抢劫了,不止抢了一百多块钱,还搞到了一块手表和几片金叶子!


    这事儿确实是她当时起了贪念,可末世的时候大家都是这么干的,所以她当时也没觉得自己那么做有什么问题,凭本事抢来的钱,她凭什么不能花?


    可这会儿,意识到自己盗窃的事迹可能马上要被解放军同志揪出来,再对比昨儿她在蓟城那名女记者面前装得人五人六还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叶青就觉得心虚气短,脸都跟着臊得慌。


    苗翠兰在把照片递给叶青之后,就一直在悄悄打量这小丫头的反应。


    这个小姑娘盯着自己的儿子看了半晌,一开始表情有点奇怪,像是惊慌失措,吓得不轻的样子,但后面这孩子的脸竟腾地一下涨得通红。


    苗翠兰心下顿时就是一乐。


    哎哟,这是想到什么了,给害羞成这样?


    苗翠兰眼底眉梢都跟着扬了起来,她就说,自家儿子长这么标志,怎么可能会没有姑娘看上他?那伍家闺女蠢笨不识货,可不代表其他人也跟她一样眼瞎!这不,人叶知青那么有能力,看到她儿子的照片照样脸热!


    当然,找叶青这姑娘当儿媳妇儿,她是想都不敢多想的。


    虽然在苗翠兰心里头,自家大儿子那是一顶一的优秀,但她作为亲妈,她也不得不承认一点,她家卫东各方面的条件,跟这位申城来的叶青叶知青相比,那还是要稍微差了点,不管是年龄,能力,家世,那都不咋相匹配。


    大概唯一能比得过人家的,就是身高体重,自家儿子一米九的大高个儿,虎背熊腰跟一座山似的,站在人前的时候竖着剑眉严肃起来不怒自威,那正经吓人。


    可这么严肃,不但不吸引女孩子喜欢,反而会把姑娘都给吓跑啊,这不,人伍家那闺女不就嚷嚷着要退婚,死都不肯嫁了嘛。


    一想到这事儿,苗翠兰就感觉到头疼,只能赶紧劝自己打住。


    叶青可不知道,她心虚害臊的举动,居然让这位顾婶子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还不等她把顾家婶子的大儿子就是她在畲山遇到的那位警察的事儿消化完呢,屯子里不少村民就来打听消息了,听说叶青被派出所那边排除了嫌疑,并无罪释放后,大家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那事儿肯定跟叶知青无关!她是什么人这几天大家也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么有能耐的姑娘,怎么可能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去杀什么人嘛!”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咱们屯子也才几天啊,不可能跟人结怨也不存在情仇,谁这么缺德啊,要害这么个无辜的孩子?”


    “就是,我看说不定是有谁见不得咱们屯子里好,知道大队长要在咱们这儿搞卫生站,让叶知青来挑大梁,这不就眼红了,想要把叶知青给害了,好让咱们屯子的卫生站建不起来!”


    一群人议论纷纷,也不知道是谁思维比较跳脱,开始怀疑是不是知青们搞得鬼。


    “会不会是城里下来的那帮知青啊?马上公社就要公开选拔考试了,今年的工农兵大学名额还没定下来呢。”


    “叶知青这几天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这孩子连医术都是靠自学摸索出来的,说明她的学习成绩一定很好,今年的选拔考试,她要是报名,肯定能考第一!”


    “是不是有知青怕被她抢走上大学的名额,所以要提前把她给毁了啊?”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并且越想越觉得这个话有道理。


    于是,去年参加考试的那些知青,尤其是考前几名的那几个,瞬间都就成为了众人怀疑的对象。


    孟嘉去年考试排在第二,自然也就成为了重点嫌疑人。


    叶青生怕这些村民们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发散思维,到时候再被人给利用,煽动情绪去伤及无辜就麻烦了,赶紧站出来解释道:


    “大家还是不要再乱猜了,这个案子县公安局已经接手,来了一群有经验的刑侦警察,有他们在,肯定很快就能查出真凶是谁,大家不要着急,给公安同志们一点时间吧。”


    等村民们走了之后,伍大队长带着几个村干部也来打听情况,叶青只说她这边已经排除嫌疑了,但是警方那边查到了什么线索,怀疑了什么人,她就不知道,她所知道的具体细节一个也没透露。


    不过等到下午的时候,叶青跟着屯子里的大部队一块儿去地里上工,才要分配割稻子的任务呢,忽然就有一帮村民怒气冲冲抄着家伙来了靠山屯,上来就问叶青是谁,一看就来者不善。


    叶青也不是怕事的,马上就站出来道:


    “我就是叶青,找我有什么事儿?”


    来的那帮男女老少二话不说,抄起手里的农具就要往叶青身上招呼。


    靠山屯这些村民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一看有人要来砸场子,哪里可能就在旁边干看着?立马就都蜂拥了过去!


    等大队长发现情况不对,冲过来时,现场已经是一片混乱,整个稻田里打成了一团糟。


    “住手,都给我住手!”


    伍永兵差点要被气死了,冲上去一把就将那些打架的人给拽开。


    等看清楚来的人是隔壁臭松沟屯的人后,伍永兵的脸都黑了:


    “你们臭松沟的人是疯了吗?不在你们的田里面抢收,跑到我们屯子里来打架,这是欺负我们靠山屯没人了?”


    为首那个是个五十来岁的尖嘴猴腮老太太,一听伍永兵这话就忍不住破口大骂:


    “去你妈的欺负人,老娘是来抓凶手的,找的是你们屯子里的知青,跟你们靠山屯有个屁的关系?杀人偿命,这个姓叶的知青她害死了我儿子,就应该给我儿子偿命!”


    伍永兵一愣:“你是臭松沟的刘婆子?今天死的那个,是你儿子?”


    那老太太眼睛瞬间就红了:“可不咋地,就是我小儿子刘奎,昨晚上说是跟几个小子去吃酒,结果一晚上没回来,今天就听说出事了,去了派出所一认就认出来了,他那小手指头缺了一根,除了是他还能有谁?”


    一听说死的人是刘奎,在场的靠山屯村民面上没说啥,心里却都在暗暗叫好。


    这刘奎,人称五魁手,是青山镇出了名的盗窃老手,比那赵麻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周边这些生产大队,就没他不敢偷的,几乎家家户户都被他光顾过,据说他没了的那根小手指头,就是偷窃时被抓后主人家当场给剁下来的。


    不仅是偷钱,这混蛋还调戏村里的小媳妇俏寡妇,对各个屯子里的妙龄少女也是色眯眯虎视眈眈,惹得周边这些生产大队都是怨声载道,恨不得将这王八蛋除之而后快。


    但因为这刘奎的爹是臭松沟屯的生产队大队长,而且据说他家在镇革委会以及部队农场那边都有关系,所以大家都只能忍着,劝诫自家的女同志在路上见到那刘奎就远远避开,根本没人敢拿他怎么着。


    没想到这次被杀的人,竟然就是刘奎这颗毒瘤,这可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要不是顾忌场合不对,怕是满屯子的人都要拍手称快了。


    不过,屯子里的人觉得这刘奎死了活该,可他的亲人不会这么想。


    那刘婆子去派出所认领儿子的尸体,当然不可能看不到刘奎身上那几个猩红的大字,她不懂什么查案也不听警察的话,等不及公安局那边破案,就认定了叶青就是杀害她儿子的凶手。


    所以从派出所出来后,她就迫不及待地回村摇人,把刘家那些沾亲带故的亲戚都给叫上,然后就不依不挠地跑来靠山屯闹事了。


    这老婆子如今心中恨意滔天,只想抓住叶青泄愤,最好是她儿子怎么死的,就让这个姓叶的女知青十倍百倍地品尝他儿子死前承受的痛苦的滋味儿!


    可她没料到,她不过是来要个人而已,伍永兵和这么多靠山屯的人竟然都出面阻拦,这可让刘婆子的愤怒和怨恨瞬间推到了最高点。


    第39章 老狐狸


    “刘婆子, 你儿子死了,我们也替你觉得难受,但这不是你来我们靠山屯私自来抓人的理由!”


    “叶青同志已经去派出所接受过公安的调查了, 公安都把她给放回来了, 说明害死你儿子的凶手真不是她,她也是被人给陷害的。”


    “人孩子来屯子里才一个星期, 连我们自己屯子的人都认不全呢,跟你儿子更是素不相识, 她去杀你儿子干啥?”


    “你得讲点道理,让派出所那边把案子查明白了再说,不然这不是又制造一起冤案,让陪着你来讨公道的这些邻里亲戚都跟着犯罪吗?”


    “你就不怕错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到时候不但没能给你儿子报仇,反而让你自己个儿也跟着搭进去吗?而且你问问你身后的这些人,他们也愿意手上沾上一条人命吗?”


    这话一出, 刘婆子身后的那些人都开始犹豫起来。


    见这帮亲戚仅仅因为伍永兵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给劝得动摇了, 刘婆子气得要死:


    “你少在这儿给我吓唬人, 你没死儿子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照你这么说, 我儿子难道就白死了?”


    伍永兵真的苦口婆心在劝,但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个刘婆子油盐不进,根本不是个肯听劝的,真正的突破口, 是她身后的那些臭松沟的村民。


    所以伍永兵直接把谈判目标转移到了刘家那些来壮势的亲戚上:


    “老乡们, 你们也看到了,刘婆子她现在为了自己的儿子, 哪怕搭进去自己的命都无所谓,但你们也愿意吗?”


    “你们也别觉得只要你们人多,就算闹大了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我实话告诉你们,叶青叶知青如今是上面的重点培养苗子,你们要是真把人给害了,参与的人不光会被判坐牢,而且个个都会留案底。”


    “以后你们的子子孙孙,谁要是想去当兵或者是去城里工作,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现在城里头查得严,想要个好工作,三代直系旁系都得查一遍,家里头亲戚只要有一个有案底,政审就通不过。”


    “也就是说,你们的后代唯一飞出这个大山沟的机会,很可能就因为你们今天闹的这一出直接作没了,你们的子孙,将来世代都只能像咱们一样,被困在这个山沟沟里面当泥腿子。”


    “造成这样的后果,你们也愿意吗?”


    这下来闹事的众人顿时都面面相觑,原本被刘婆子煽动得上头的愤怒慢慢褪去,冷静跟理智归笼后,一行人开始萌生退意。


    是,作为刘家的亲戚,他们肯定是支持刘婆子来讨公道的,同一个生产大队同一个姓氏,他们这点团结凝聚力还是有的。


    可要如果报这个仇,是以牺牲他们自己的子孙后代为代价,那谁也不能干。


    刘婆子一看到这帮亲戚的反应,就知道今天要把那个叶青抓回去怕是难了,看着伍永兵这根搅屎棍,刘婆子那叫一个恨啊,手里死死攥着那把锄头蠢蠢欲动。


    就在刘婆子要冲上前照着伍永兵的头敲上一锄头的时候,忽然不远处有个村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刘婶儿,别打了,你家小儿媳妇儿摔了一跤,肚子破了水了,怕是要早产,赶紧回去看看吧!”


    “什么?”


    刘婆子顿时一惊,哪里还顾得上闹事啊,转过身就疯了似的往家跑。


    小儿子才被人给害了,儿媳妇儿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可千万不能出事!


    带头闹事的人都跑了,剩下刘家那些亲戚群龙无首,当然不可能再继续跟靠山屯这帮人胡搅蛮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都撤走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叶青正要给刚刚帮忙的众人道谢呢,没想到这个时候,那边伍永兵却忽然喊道:


    “叶丫头,带上你的银针跟我走!咱们去一趟臭松沟!”


    叶青一愣,还没说话呢,屯子里的其他人率先急了:


    “不是,大队长,臭松沟的人刚刚才跑过来闹事,对着叶知青喊打喊杀的呢,好不容易把人给劝退了,你这不躲着他们就算了,怎么还带着叶知青主动送上门去呢?”


    “就是,去干啥啊,刘家那就是一帮蛮不讲理的刁民,如今他们已经认定了叶知青就是杀人凶手,你带着叶知青过去,那不是擎等着被他们砍吗?”


    “可千万不能去,臭松沟那帮蛮人真敢动手,去了哪儿还有命回来!”


    大队长却根本不理会这帮愚昧的村民,只目光灼灼地望着叶青:


    “去吗?”


    叶青脑子灵活,转瞬就已经明白了大队长的意图。


    刘婆子那儿媳妇儿早产,这会儿估计乱成一锅粥了,万一再遇上难产什么的,村里的接生婆未必能处理得了。


    不管刘家之前有多大的误会,叶青这个时候如果能上门,不计前嫌去给人帮忙,不说化干戈为玉帛,起码能让刘家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没准就此放下成见理性思考,再不搞之前聚众上门来抓人那一套了。


    叶青立马眼睛就亮了,对着伍大队长连连点头:


    “去!”


    说着叶青就上了田埂,取了自己的挎包后,跟着伍永兵屁颠颠地走了。


    等到了臭松沟刘家,还没进院子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刘婆子的哭声。


    “天杀的王家,你们这帮丧良心的囊货,我儿子才没了,你们竟然就想把闺女领回去改嫁,还要把我家老三的孩子都给弄掉,心肠也太歹毒了,你们肯定会遭报应的!”


    “遭报应?我看你儿子才是遭报应了,我闺女嫁到你们家,过过一天好日子没有?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还要磋磨儿媳妇儿干那么多农活来养你们家儿子!”


    “你儿子吃喝嫖赌样样沾,就没干过一件人事儿,这十里八乡的,知道你儿子被人杀了,谁不说一句死得活该?要不是跟你家是亲家,老娘都得回去放一串鞭炮庆祝庆祝!”


    另外一个婆子也是不甘示弱,跟着刘婆子互骂,而且是哪儿疼就专往哪儿捅刀子,气得刘婆子当场就炸了,冲上去就要照着那老婆子脸上抽嘴巴子。


    不过有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刘婆子厉害,她这个亲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打架扯头发抠眼睛那叫一个快准狠,总之两人很快就抱团厮打在一块儿,谁也没占上便宜。


    叶青跟伍永兵没急着挤进去,就站在外围默默观察着局势。


    然后就听到人群里议论纷纷,把这两个婆子之间的恩怨大概都了解清楚了。


    打架的两人,其中一个是刘婆子,臭松沟柳大队长的媳妇儿;另一个就是刘婆子的儿子刘奎的丈母娘王婆子了。


    刘奎是个好吃懒做的二流子,在这四邻八乡的名声可以说已经臭名昭著,所以这周围的村子里根本没姑娘愿意嫁给他。


    只有王家,生了四个闺女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儿子,家里又穷得叮当响,等小儿子成年了,就家里那两间茅草屋,根本不可能讨得到媳妇儿。


    于是,王家自然就打起了卖女儿换彩礼的主意,四个闺女,其中有两个都被嫁到了后山更穷更偏远的山沟里去了,还有一个更是直接卖给了老光棍,轮到小闺女王春花这儿,他们打听来打听去,瞄准了臭松沟的刘家。


    刘家是臭松沟的大队长,而且据说跟镇上的革委会还有部队农场那边都有关系,家底肯定是极为殷实,小闺女嫁过去,只要稍微贴补帮衬一下娘家,就能让他们都跟着吃香喝辣,如果要是能再让亲家帮忙给小儿子在镇上的革委会或者是部队农场那边找个工作,那就更是爽歪歪了。


    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王家根本不在乎刘奎名声臭不臭,毅然决然地将小闺女嫁进了刘家,然后就开始指望这个小闺女拉拔着娘家一块儿过上好日子。


    可惜王家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响,也要刘家肯配合,但刘家能养出刘奎这样的祸害,这一家又岂是什么良善之辈?王春花自从嫁进刘家后,那简直是进了火坑,真正地生不如死。


    不但公公婆婆磋磨,妯娌也欺辱,再加上刘奎更是动辄拳打脚踢的,别说是让她往娘家扒拉东西了,她自己都没有哪一天是能上桌吃饱肚子的。


    而且嫁给刘奎三年,据说王春花前面曾经怀上过三次,头两次都被刘奎给打流产了,后来那次则是因为过度劳累,刚显怀没多久就稀里糊涂胎停了。


    因为一直没能给刘家生个一儿半女,刘家对这个小儿媳妇更是变本加厉,看王春花是哪哪儿都看不顺眼,刘奎更是见天在外头鬼混,经常好几天都不回家。


    一直到今年,王春花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也终于坐稳了胎,刘家才收敛了一些,不再毫无节制地压榨这个小儿媳妇了,刘奎也消停了一些,一家子都在等着王春花能安稳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甚至就连王家都盼望着小闺女这一胎能生个儿子,从此就能在刘家翻身做主作威作福。


    谁知道眼瞅着都怀了八个月了,孩子马上就要临产,这刘奎居然让人给杀了!


    王家这下哪里还能坐得住?刘奎没了,这闺女以后可不得守寡?没了男人撑腰,那王春花在刘家哪儿还有什么地位可言?那他们家指望闺女帮衬的事儿,岂不是铁定要泡汤了?


    王家越想越不甘心,于是一家子齐齐找到刘家来,想要把自己的闺女给接回家去,至于王春花肚子里那个孩子,要么直接引产,要么生下来之后就扔给刘家养,反正他们家闺女是绝对不会为刘奎守寡的!


    王春花才二十出头呢,好好养一养,照样能再嫁出去!大不了就是选个地方再偏远一点的婆家,反正只要能拿到彩礼钱,嫁远一点有什么关系?


    王家抱着再卖一次闺女的想法,可王春花却不愿意。


    这半年刘家对她的态度已经有所改观了,再说见天打骂她的刘奎已经死了,她只要把孩子好好生下来,再在刘家老老实实做小伏低当个安分儿媳妇,刘家看在三房唯一的孙子的面子上,也会对她好一点。


    但是如果再听从父母的安排,嫁到更偏远的山沟里去,谁知道过的会是什么日子,没准比在刘家还不如呢?


    好不容易就要熬出头的王春花,坚决不肯跟王家人回去,于是在拉扯推搡间,大着肚子的王春花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羊水当场就破了。


    听这些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完事情原委后,叶青心情极为沉重复杂。


    王春花错了吗?没有,事实上,她想得是很有道理的,娘家跟婆家,都不是她的避风港,但相比起娘家那吃人的魔窟,没了丈夫的刘家这边,或许她还能靠着孩子拼出一条活路。


    这个时代,大环境就是这样,女性不嫁人,就不受娘家待见,嫁了人,在婆家也未必过得好,两边都在试图吸她的血吃她的肉,大部分女性只能在这两者之间委曲求全寻求一个舒适区,根本不敢再奢望更多。


    后世很多男人羡慕这个时代的婚姻,说这个时代的女人淳朴简单,不像后世那么现实物质,但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婚姻,完全是建立在女性忍辱负重基础上的,所谓的幸福婚姻,既得利益者都是男人,但对于女人而言,又有几个说自己是过得幸福的?


    这样一想,叶青不免就想到了自己,越发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她绝对不要随便找个男人搭伙过日子,不然要是被鸡贼的婆家算计,就跟这个王春花一样,怕是得活得生不如死。


    她一定要好好搞事业,认真工作给自己挣够退休金,将来等老了,她有钱有闲,就世界各地到处去看看,至于男人跟爱情,遇上合适的了那当然皆大欢喜,要是遇不上,那她也绝不强求。


    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呢,那边就有个大娘从屋里跑了出来,冲着正打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的两亲家大喊:


    “别打了,刘婆子,这人我接生不了!你赶紧找人去套牛车,把人送去公社卫生站,你家儿媳妇难产,出了好多血,再不赶紧去医院,大人小孩都要保不住了!”


    这话一出口,满院子瞬间都安静了下来,两扭打在一块儿的老婆子都顾不上再厮杀了,凑热闹的众人也都齐刷刷停止了看戏。


    “哎哟,这可真是作孽啊!王春花人那么瘦,把人作践成这样,哪儿来的力气生孩子?”


    “这娘家也真是拎不清,刘奎才没了,尸骨未寒呢就跑出来闹,还把孕妇给攮地上去了,这也太不靠谱了!”


    “大出血了吧这是,这可太危险了,铁栓子他那媳妇儿,就是大出血没了的,这个情况去公社卫生站也没用啊,就公社那个屁本事没有的医生,连接生婆都搞不定的事儿,他要是有办法就奇了怪了!”


    “七活八不活,刘奎这媳妇儿都八个月的肚子了吧?那这孩子生下来怕是也活不成,还不如赶紧想办法救大人,不要再这儿浪费时间了!”


    后面这话正好让刘婆子给听见了,刘婆子立马就朝着说话那人怒目而视,恨不得直接冲上来把说话那村民的嘴给撕烂。


    眼看着刘婆子叫人帮忙套牛车,看样子还是打算听接生婆的话把人送去卫生站,站在人群后面的叶青和伍大队长对视了一眼。


    伍永兵忙冲着叶青努了努嘴,示意她抓紧机会出手。


    叶青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银针盒子摇了摇,表示她准备好了。


    伍永兵马上就扯着嗓子大喊道:


    “刘婆子,难产大出血,你送去卫生站也是白折腾,卫生站那个关系户根本不会治,你要是真想要救你儿媳妇儿肚子里的小孙子,我带了个人来给你帮忙,保证把你儿子留下的这根独苗苗给救出来,你看怎么样?”


    这话一喊,所有人都齐刷刷朝着伍永兵这边看了过来。


    刘婆子一看到伍永兵和他旁边站着的叶青,怒意中烧,立马就喝道:


    “该死的杀人凶手,你竟然还敢送上门来?伍永兵你这老不死的,这时候还敢上我家来挑事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一边骂,刘婆子一边就要抄家伙。


    伍永兵这会儿真有一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无奈解释道:


    “刘婆子,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可真是来帮你的,这位叶知青别看年纪不大,但是医术高明,之前我们屯子里顾振兴家那闺女,在地里见红差点流产,就是这个叶知青帮忙救治,才顺利保住了胎。”


    “就前天,我们屯有个知青被野猪给顶了,撞得内脏都破裂了,送去县医院都没医生敢治,也是这位叶知青,跟县医院借了一间手术室,亲自操刀给人做手术,把人顺利给救回来了。”


    “你们要不信,只管去打听去,这孩子的医术,连县医院的院长都赞不绝口。”


    “我之前已经跟你说了,叶知青不是杀你儿子的凶手,但是你听不进去,现在人我给你带来了,是要杀了她然后你自己也跟着吃枪子儿呢,还是让她去给你儿媳妇接生,保住你儿子最后的血脉,你自己看着办!”


    刘婆子手里都抓着锄头把了,被伍永兵这话给将住,表情一阵变幻,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有个大娘忽然惊喜地喊道:


    “哎哟,小姑娘,原来是你啊!”


    周围围观的村民一听这话,都有些纳闷和好奇:


    “周家嫂子,你认识这个女知青?”


    那大娘一拍大腿,大声道:“可不是认识吗,我家大孙子之前不是摔折了手嘛,那手肘肿得老高,都说是骨头摔断了,我还去公社卫生站找那个医生,想要人家帮我孙子看看呢,结果那个医生非说治不了,让我带着孩子上县里去看!”


    “我一老太婆子,哪里去过县医院哦,连路牌上面的字我都认不全呢,没想到在卫生站外头正好就遇上了这个好心的姑娘。”


    “这小姑娘说她能治,拿着几根银针在我孙子那手臂上扎了好几针,然后孩子的手就接好了,这才一晚上功夫呢,也不肿了也不疼了,活蹦乱跳的,连我那儿媳妇儿都说神奇,还让我找人打听一下,看看这个女大夫是哪儿的,以后家里人生病都去找她治呢!”


    “没想到这姑娘是隔壁靠山屯的啊。”


    周家嫂子的孙子摔断了手,用了几个土方子也没啥效果,孩子手臂肿得跟个萝卜似的,天天在家里哭爹喊娘,这事儿满臭松沟的村民都知道,昨儿才听说找人给接好了,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姓叶的女知青给治好的。


    刘婆子这下表情没再那么狰狞愤怒了,她盯着叶青上下打量,似乎对叶青会医术这一点仍然是将信将疑。


    “让她进去!”


    就在刘婆子还在迟疑不定的时候,不远刘婆子的丈夫刘勇全带着两个儿子拖着板车回来了,板车上放着的,正是他儿子刘奎的尸体。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让开了位置,让刘勇全把刘奎把板车推进院子里。


    刘勇全进了院子后,一双充血的吊梢眼就朝着叶青和伍永兵看了过来,最后视线落在叶青身上,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语气有些生硬但还算客气:


    “叶青是吧?我儿媳妇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交给你了,只要你能让孩子能平安降生,我保证以后会管教好我家老婆子,绝对不会再让她去骚扰你了!”


    叶青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并不是怕刘家或者是臭松沟的这些村民,但她下乡是来插队的,不是来拉仇恨专门跟本地人为敌的。


    如果那刘婆子恨她入骨,天天带着人上靠山屯去找她闹,就算叶青再有能耐,被这种无赖给缠上,估计也得被烦死,真要是对这种人大打出手,说不定还要被人指责心狠手辣,总之怎么处理都不对。


    所以叶青肯定是希望能够跟刘家化干戈为玉帛,大家好声好气握手言和,没必要相互仇视把关系闹僵。


    本来她跟刘家也确实不存在什么恩怨情仇,如果不是那个凶手背后捣鬼,他们原本就只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可以,孕妇跟孩子那边我来想办法,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进去接生的时候,身边不能有人指手画脚,刘大娘这边得您多做做工作了,她有点钻牛角尖了,对我未必放心!”


    叶青这话说得相当直白不客气,刘婆子马上脸色一沉,又要开骂。


    那边刘勇全一把就把刘婆子扯到了一边,一脸阴沉地瞪着自家婆娘:


    “你给我安生点,有什么话,都等孩子生下来再说!这可是老三的孩子,不管怎么样,都得平平安安地生出来,不然你就不怕奎子死不瞑目,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吗?”


    说到这儿,刘勇全压低了声音,对着刘婆子咬牙切齿地吐出了几个字,


    “什么账,都得等后面再算,等孩子生了,王春花跟王家这帮狗娘养的,都给老子撵出去,杀咱们儿子的凶手,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刘婆子心下一惊,抬起头来看着丈夫那双猩红阴翳的眸子,怔怔点了点头。


    叶青被刘家大儿媳妇儿领进了一间厢房,一进去,浓郁的血腥味儿顿时铺面而来。


    破旧的炕床上,一个大着肚子但浑身却没几两肉的女人,这会儿面色煞白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


    见叶青进来了,那女人朝着叶青微微转过头看了过来,但是那眼神里黯淡无光,看起来已经没了多少求生意志。


    叶青伸出手来在女人的手腕上探了探,又在肚皮上摸了摸,差不多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是摔那一脚太严重,胎盘部分脱落,加上子宫收缩乏力引起的分娩大出血,这种情况如果不及时刺激宫缩尽快把孩子生下来,不光孩子会在子宫产道内引起窒息,大人也会失血过多休克死亡,情况确实是十分危险。


    那个接生婆大概是知道情况不对,跟刘婆子说完话后就跑了,生怕闹出人命来刘家会怪罪在她的头上。


    叶青将银针取出来,就朝着一旁的刘家大儿媳妇示意:


    “能麻烦您给我准备一壶开水,剪子、缝衣针还有棉线吗?”


    刘家大儿媳妇平时对这个妯娌其实也不怎么好,但在这种生命攸关的情况下,她还是放下了成见,叶青这边要什么,她二话没说就去准备了来。


    叶青把她的银针、剪子、缝衣针跟棉线都用开水仔细烫过,消完毒之后,就开始如挽剑花一般将银针一根根熟练地扎进产妇的身体穴位里。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王春花身上从头到脚扎就被扎了足足有二三十针。


    意识到叶青是在救她,王春花吃力地抬起了手,对着叶青绝望哀求道:


    “大夫,别白费力气救我了,我不成啦,但是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您一定要想办法帮我把他生出来!”


    叶青有些无奈道:


    “孩子有救,你也会没事,你放宽心,我行医这么多年,阎王爷还没在我的手上抢走过一条命,你只要想活,黑白无常来了都不能耐你何!”


    “你想想你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些年,以后也没有丈夫打你骂你了,把孩子好好培养长大,将来你就能跟着孩子相依为命,过上轻松自在的生活。”


    “眼看着好日子就在眼跟前,就舍得就这么轻易放弃吗?”


    一边捻着针,往针里面偷偷渡着治愈系异能,一边叶青开始给王春花鼓劲儿。


    “为母则刚,你的孩子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他还没看过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长什么样呢,你不能让他白来一遭啥也没捞着吧?”


    “你不得好好抚养孩子长大,等将来看着他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啊,万一这是个天才神童,将来能当上科学家,工程师,甚至是将军呢,你甘心就这么把他生存的机会扼杀掉吗?”


    “而且你就不怕,你就这么撒手,孩子生下来了能不能有好日子过?刘家人能善待他吗?他没了爹没了妈,被人欺负了谁来给他撑腰?”


    “你公婆年纪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就得指望儿子儿媳妇给他们养老,你的孩子他们根本顾不上,到时候谁又能来给你养?你指望你那两个妯娌善心大发吗?”


    这番话一说完,王春花顿时怔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叶青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要气馁,你再坚持坚持,给你自己,给你孩子都争口气,替你们俩都挣一个活命的机会!”


    王春花眼泪刷刷地就流了下来,她抬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一抹狠劲儿:


    “大夫,我听你的,我争口气!我能行!”


    也不知道是刚刚扎的那些银针起了效果,还是叶青刚刚那番劝慰的话管用,总之,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王春花感觉她身体里流失的力气似乎又回来了,精神头都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叶青看了看王春花的产道后,却是皱起了眉。


    许是还没到生产时间,所以哪怕王春花的胎盘部分脱落,并且羊水已经差不多流干了,但是产道却迟迟没有打开,哪怕叶青用银针刺激,效果也不太理想。


    这情况,要自然分娩就很难了,如果坚持让产妇顺产,孩子估计等不及出来就得闷死在肚子里。


    但是剖腹产肯定也是不现实的,这个产房太过简陋,根本不具备动这么大手术的设备条件。


    叶青看了看王春花:“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五分钟的时间,要是你的产道还不能开,我就不等了,得想办法把孩子弄出来,说不定要在你的会阴处侧切,我尽量用银针麻痹你的下半身知觉,但是肯定还是会疼的,你到时候咬个东西忍一忍,行吗?”


    其实现代产科在接生的时候,临床上也经常有给产妇侧切的情况出现,但是一般都是在产妇生产到一半,出现巨大儿生不出来的情况下,才会不得已对产道进行侧切。


    这种时候,因为产妇开产道外加宫缩阵痛时间太长,基本上已经疼痛到麻木了,所以再侧切时,哪怕不打麻药,产妇也并不会有太大的感觉和反应。


    可王春花的情况又不太一样,她没有经历宫缩和开产道的过程,这时候硬生生把会阴处切上几刀,把孩子给拉出来,那种疼痛感,就如同刮骨疗伤一般,非一般人不能忍。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这时候不管是孩子还是产妇,其实都是在争分抢秒,叶青必须要在关键时刻做出决断,不然拖得时间长了对产妇对孩子都没有好处。


    王春花听不懂什么是侧切,但是再疼,还能比她这些年被刘奎暴打更疼吗?就算更疼,那她也是在为了自己跟孩子挣命,她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还在乎再多疼这么一会儿吗?


    她冲着叶青点头,眼神坚毅道:


    “大夫,不用等了,直接动手切吧,我不怕!”


    也就是不到半个小时,院子里等着的众人,就听到屋里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


    刘勇全跟刘婆子听到声音,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屋里钻,却在门口直接被大儿媳妇给堵住了去路。


    一个被破旧包被裹着的孩子被大儿媳妇儿抱了出来,刘婆子眼疾手快地就接了过去。


    “太好了!是个男娃子,老三有后了!”


    刘婆子一扯开包被,看到孩子带把儿后,立马就激动得眼眶直冒泪花,就是刘勇全那猩红的吊梢眼都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


    没人关心屋里的王春花好不好,之前在刘家打得不可开交的王家人,这会儿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叶青把最后一针缝完,剪下棉线线头后,又查看了一下王春花的身体状况,确认心跳平稳血压正常,这才将扎在王春花身上的那些银针逐一撤掉。


    “是个男孩,发育得挺好的,活蹦乱跳一点毛病都没有,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好好坐月子养身体,半个月后我再来给你拆线。”


    叶青把银针在滚水中烫过后,收回盒子里,也没在产房里继续逗留。


    等她出了屋子,满院子的村民都安静了下来,一众大妈大婶,更是用惊异的眼神朝着她行注目礼。


    叶青看向刘勇全和刘婆子:


    “母子平安,恭喜了!孩子虽然是早产,但是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已经发育成熟了,只要能吃能睡,在母体里少吸收的那点营养很快就能补上来。”


    刘婆子的表情僵了僵,一时间也不知道对这个叶青是敬还是恨。


    叶青也不在乎对方怎么看她,反正只要不来靠山屯找她的茬就成,反正以后她也不愿意再跟这种人打什么交道。


    “我这边应下的事儿做到了,刘大队长,希望您也能做到说话算话,伍叔,我们走吧!”


    说着,叶青就率先往外走,那边伍永兵笑眯眯地抽了一口叼着的卷烟,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跟上。


    才走出刘家没几步,就被身后追上来的一大帮臭松沟的村民直接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村民之前信了刘家的话,还真以为刘奎是这个靠山屯的叶青杀的,可经过那位周家大娘的自来水安利,再加上刚刚叶青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的医疗水准有多高后,这些村民马上就倒戈了。


    这些村民们都觉得肯定是刘家搞错了,这个叶青见人三分笑不说,还愿意免费给人治病,这么善良单纯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杀人凶手?


    而且人家才十几岁,这么瘦不拉几的小丫头,能把他们家那个膀大腰圆的三儿子刘奎给杀了?这不是净扯淡吗?


    这会儿大家热情而急切地拦住叶青,当然不为别的,为的就是找叶青看病。


    这年头,谁没个头疼脑热啊,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这儿不舒服那儿难受都是难免的,基础病各人得的都不同。


    但是村里找不到人看病,公社那个卫生站也不靠谱,大家都只能咬着牙捱着忍着,这其中有多辛酸苦楚之后自己才知道。


    现在靠山屯来了个小知青,又能治断骨又能开刀做手术还能接生,这在大家伙儿看来,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神医了,这谁不激动啊?


    臭松沟的人恨不得把这个小知青从靠山屯给抢过来了,这样大家要是生病,都能来找这个小知青看,那日子,光是想想就美滋滋啊。


    可伍永兵能让吗?


    这位大队长鸡贼着呢,一看到这群臭松沟的人围上来,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还不等大家开口呢,率先就母鸡护崽似地把叶青这孩子拉到了身后,连嘴里那卷烟都不抽了,一把扯出来扔地上碾了碾。


    “都给我往后退退,孩子年纪小没见过这场面,你们都这么冲上来,知道的晓得你们是来找人孩子看病,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你们想打架要闹事儿呢!”


    前头这些臭松沟的村民确实抄着家伙去靠山屯喊打喊杀过,这会儿被伍永兵这么阴阳怪气,大家伙儿顿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那啥,伍大队长,今儿那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是我们没搞清楚状况,被人当枪使了,我们给叶知青道歉!”


    “对不住了叶同志,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把我们这些人今天犯的混事儿放在心上!”


    “对啊,您看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往后咱们两个生产大队常来常往,您要是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吩咐,我们要是能帮得上忙的,肯定不打磕巴。”


    这些村民也算是能屈能伸,很是能审时度势了,一看以后有求到叶青的时候,立马就做小伏低,讨好巴结的姿态摆得足足的,生怕叶青因为之前的事儿心里留疙瘩。


    叶青对此倒是没多大感觉,但伍永兵却是嘿嘿笑着,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了。


    这么多年了,臭松沟屯跟靠山屯两个大队互看对方不顺眼,抢水抢地抢份额猪抢山林里的山珍猎物,每年都会因为各种资源的争抢闹矛盾打群架,别苗头那更是家常便饭。


    这还是头一次,让臭松沟的人对着他靠山屯低头,伍永兵这会儿的感觉,就跟泡着桑拿一样,心里那叫一个熨帖舒坦。


    这越发让伍永兵意识到叶青对于他们靠山屯的重要性,靠山屯卫生站,必须要尽快搞起来,这是他们靠山屯能不能毫无争议地成为红旗公社扛把子,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想看病可以,但是套近乎可不行,我们靠山屯又不是没人了,人叶知青有什么难事儿,我们靠山屯自己就能解决,用不着你们臭松沟的人来献殷勤!”


    伍大队长不软不硬地怼了一句。


    要不是怕递交上去的申请资料还没审核通过,臭松沟这帮人可能会眼红在背后偷偷搞事儿,他怕是就忍不住要把他们屯很快就要有卫生站的事儿大肆宣扬出来了。


    但这会儿还没尘埃落定,伍大队长暂时还只能憋着。


    不过看到臭松沟这群人对叶青这么热情,他就知道这帮人都是识货的,有所求就好啊,说明各个屯子里的医疗状况都堪忧,人人都被病痛所困扰,迫不及待想要来个好医生改善他们的痛苦现状了。


    伍永兵已经可以预见,等卫生站真的建起来后会多么热闹了,以后他们靠山屯都跟借着这个卫生站水涨船高,说不定屯子里的年轻人都能跟着沾光,成为相亲市场的香饽饽!


    叶青算是看明白了。


    伍永兵这个老狐狸,把她带到刘家来给王春花接生,化解和刘家的恩怨误会只是顺带的,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让她这块活招牌在臭松沟好好搞宣传打广告!


    连几十年经验的接生婆都搞不定的事儿,她这个下乡知青却能顺利把孕妇和孩子保下来,这一手绝活一露,说服力杠杠的,估计用不了一天时间,她这个神医的名头,就能从刘家吹到整个臭松沟都家喻户晓,并且逐步向整个红旗公社周边辐射!


    以后卫生站建起来后,这十里八乡的社员都得上靠山屯来求医,她这个卫生站站长怕是得忙成狗,光是想想叶青就两眼发黑,有些想要撂挑子不干了!


    这伍大队长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把臭松沟的人给打发了,伍永兵志得意满地带着叶青回靠山屯,没想到才走到半道上,就看到伍聪骑着二八大杠找来了。


    “可算是找着人了,爸,叶知青,你们俩赶紧快回去吧,镇上来了好多红袖章,说是接到了举报信,要来查你们俩呢!”


    第40章 黑锦鲤殷霜下线


    这话让叶青和伍永兵都懵了。


    “红袖章, 来查我俩?有没有搞错啊,我俩有什么好查的?”


    伍永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叶青也是一头雾水,两人急忙加快脚步往靠山屯那边赶。


    等回了屯子里, 满屯子的社员都没让下地, 全被召集在晒谷场那边接受红袖章问询呢。


    不过这些红袖章的问题,也把一众社员给问懵了。


    “啥?叶知青跟伍大队长勾结, 抢占别人的功劳?叶知青那么厉害,还用得着抢别人的功劳吗?”


    “这是哪个脑子有坑的写的举报信啊, 有毛病吧?我们屯子里多少年没来过像叶知青这样的能耐人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位,让我们屯子都能跟着出出名,竟然还被人给举报了, 这个写举报信的没病吧?”


    “缺了大德了,叶知青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早上被人栽赃陷害杀人, 派出所那边才给她洗清冤情呢, 这又来个举报的, 还有完没完了?人孩子才十六岁, 从南方来咱们这破旮旯地儿插队容易吗?”


    靠山屯的村民这回是真恼火了。


    主要是今天这一整天净搞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了, 公家的人一拨拨的来,来了就要找他们问话, 这严重拖慢了他们上工抢收的进度,这让大家伙儿心里都十分不满。


    镇上的红袖章也听说了靠山屯这边今天死了人的事儿,但是他们跟派出所那边属于两个派系, 那边查命案他们这边查举报信, 互不干涉也互不来往,并没有提前通过气。


    这会儿看到屯子里这些村民怨气这么大, 而且对他们的到来极为抗拒,这让几个红袖章完全始料不及。


    这些红袖章还以为本屯子的人都在包庇生产队大队长,于是就将突破口对准了那些下乡插队的知青,想要从这些外来人的嘴里听到他们想要听的真相。


    可那些老知青们哪怕再眼红叶青在屯子里的待遇,也说不出违心的话,毕竟叶青下乡这段时间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


    这姑娘积极劳动,只要下工就没有哪一天干活是磨洋工的;


    遇到野猪来袭,她也是真敢上,并且在杀了五头野猪后也格外豪爽大方,肉说分就分了,一点勉强和不高兴都没有。


    这就算了,关键是,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李云波,这小姑娘不光动用了人脉关系,甚至愿意赌上自己的名声和前途。


    据说给李云波做的那个手术足足耗费了三个小时,出手术室的时候,小姑娘手腕子都在发抖,累得靠着墙就能睡着。


    这些事儿,这个女知青回来之后一句都没跟人提过,也从未标榜过她有多善良多伟大。


    但大家伙儿都有眼睛,看得到这个女孩的品质好坏,所以这会儿红袖章来调查,他们也做不到颠倒黑白去污蔑人家。


    红袖章挨个问了不少人,这些人里面绝大部分说的都是公道话,只有刘梅回答的时候似是而非意有所指,但是在红袖章抓住了重点继续追问细节的时候,又开始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


    红袖章平日里行事作风虽然简单粗暴了些,但他们也不是傻子,这里头谁说了真话谁说了假话他们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这个刘梅明显是公报私仇,为了泄愤故意诱导利用他们,这让红袖章很是生气,当场就把胡说八道的刘梅给骂了一顿,还让她当场写检讨,不然就把她一块儿抓走。


    刘梅没想到自己的谎话会被拆穿,还被红袖章当场威胁,顿时吓得瑟瑟发抖,再不敢生出不该有的坏心思了。


    不过,几个红袖章还是从李娟那儿问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至少对于当日在火车上抓人贩子的情况,大致有了一些了解。


    按照李娟的口述,当日她们乘坐的56次列车在抵达平县火车站后,那对人贩子夫妻想趁乱拐走小孩,确实是被殷霜率先喊破了意图,才得以被阻拦了下来。


    如果单从这一点来看,殷霜确实也算是立了一点功的。


    可那蓟城日报的记者做采访之前肯定是专门找公安了解过具体情况的,能被一个知青和生产大队队长轻易就给糊弄了?冒名顶替这种事儿,记者发现不了端倪?


    红袖章们都有些糊涂了,觉得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古怪,完全不符合逻辑。


    好在很快,被举报的两名当事人就回来了。


    红袖章们表情严肃,表示接到举报信要找叶青和伍大队长了解情况。


    等把举报信的内容说完后,不止是叶青,就是伍永兵都彻底黑了脸,当场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完犊子玩应,有本事就站出来跟老子对峙!整得罗锅拔象的,真把自己当个人了是吧?别让老子知道你是谁,否则老子弄死你个欠儿登!”


    叶青连举报信都没看,却在瞬间就想明白这封信是谁写的了。


    她把蓟城那边的记者来采访她的两大原因仔仔细细地解释了一遍,然后对着红袖章道:


    “本来有些话我是不想说的,但这封举报信,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骂了,所以我不能再为了给人留面子,再把那天火车上的真相给瞒着了。”


    “事实上,那天在火车上,我坐在靠窗的里侧,其实早已经注意到了那对夫妻的不正常。”


    “但我怕打草惊蛇,没敢声张,只想跟着那两人下车,再趁那两人不注意偷偷用针把人扎晕,既能不费吹灰之力把孩子救下来,还能把两个人贩子都给抓起来。”


    “可我才要动手呢,离我不远的殷霜同志也发现了人贩子的异常。”


    “她可能并不知道我能对付那俩人贩子,怕被我抢占了立功的先机,于是迫不及待地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然后情况你们应该也知道了,人贩子受惊,其中一个跳窗就跑,另外一个被红袖章堵住了去路,就挟持了人质。”


    “我不敢标榜说我自己有多厉害,但如果按照我一开始的计划,后面那场混乱风波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可殷霜同志贸贸然喊话,让我不得不藏在椅子后面重新寻找下手的机会!”


    “所以我觉得,所谓殷霜同志的立功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要不是她拖后腿给我帮倒忙,那件事原本可以处理得更漂亮!”


    后面那个评价,叶青可以说相当犀利不客气,一边说,她还一边在人群里寻找着殷霜的身影。


    但很可惜,她根本没在攒动的人头里面找到目标。


    叶青这番话,却让在场的众人都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叶青立功的背后,还藏着这么多事儿,真要是按照叶青的说辞来看的话,这个殷霜立的算哪门子功劳啊,她这根本就是在当搅屎棍嘛!


    就是红袖章们听了之后都无语了。


    他们就说蓟城来的记者不会蠢到连有人冒名顶替都看不出来,原来是有人嫉妒眼红见不得别人好,就在背后搞举报这一套!


    红袖章白来了一趟,面上顿时就有些不好看。


    他们也不傻,举报信里面的内容若是被查出来是真的,叶青被抓走了之后,最受益的人是谁?当然是殷霜!


    没人会无缘无故去为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打抱不平,所以这封信是谁写的,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谁。


    “殷霜是哪位,麻烦你出来解释一下!”


    红袖章冲着人群里喊道。


    但好一会儿都没人站出来说话。


    这让红袖章和伍大队长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队长,殷知青下午请假了,说是肚子疼得厉害,我看她脸色确实不太好,就同意了。”记分员赵铁明想起了什么,忽然解释道。


    这时候,人群里有个小丫头站了出来红着脸讷讷道:


    “殷霜姐姐应该是来月事了,昨天晚上她肚子痛,跑出去上厕所好久才回来,而且今天早上我还看到她在洗衣服,估计是弄脏了裤子。”


    这话原本没什么问题,靠山屯这边绝大部分人家里都是没有专门修建旱厕的,晚上尿急要么就在屋里拿尿桶或者痰盂解决,要么就得跑去公共厕所。


    可电光火石间,叶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表情一凝,迫不及待问那个小姑娘:


    “你是国胜叔家的?你确定殷霜昨晚上出去过?她出去了多久,大概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国胜家大女儿点了点头:“对,我半夜醒来没看到她,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她才回来,但是我那会儿太困了,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


    一旁伍大队长见叶青表情不对,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


    叶青回过头就对着伍大队长道:


    “叔,这封举报信,我敢肯定就是殷霜写的!因为蓟城记者昨天才到我们屯子里来采访,所以外头别的知青肯定不可能这么快知道消息!”


    “也就是说,这封举报信,只可能是昨天或者今天上午送到镇上革委会的信箱里面的!”


    “可今天上午殷霜没有请假,那她只能是昨天晚上去的镇上!”


    “您别忘了,昨晚上去青山镇的那条路上,还发生了一起命案!”


    “如果殷霜从那条路上回来的,刘奎被虐杀的事儿她肯定看见了,为什么她不声张?除非——”


    这话一出,伍永兵也反应过来了,他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你是说,杀刘奎的人,有可能就是——”


    叶青没说话,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赶紧去赵国胜家,把人揪出来问清楚!”伍永兵气急败坏,马上就冲着那些村民喊道。


    红袖章也没想到来调查一封举报信,竟然会出现这样的神转折,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后,都意识到这事儿闹大了,赶紧也跟着往赵国胜家跑。


    只是,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去赵国胜家后,一行人却扑了个空,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殷霜的人影。


    “不好,人跑了!!”


    伍永兵脸色骤变。


    如果殷霜这会儿好好地在赵国胜家歇息,那她的嫌疑说不定还能洗清。


    可偏偏这会儿她不见了,那就真的足以说明问题了!


    没想到自己管辖的屯子里竟然真的出了杀人犯,伍永兵又气又怒,立马就叫上所有的劳动力,在屯子里里里外外地翻找搜查,试图把殷霜给揪出来。


    叶青也是瞠目结舌。


    她是真没想到,凶手竟然会是殷霜!


    这可是和平年代,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杀人,而且杀人之前还把人折磨成那样,这个殷霜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最让叶青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这还是她看过的小说里面的团宠锦鲤女主,一个杀人犯当的哪门子女主,这别不是个黑锦鲤吧?


    最可笑的是,这个殷霜竟然还畏罪潜逃。


    这个时代,没有介绍信几乎寸步难行,殷霜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她跑了就能逃脱罪名?如果她老实去自首,说不定还能落得个死缓,可她这一跑,这颗花生米怕是要吃定了!


    此刻藏身山林的殷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步田地。


    原本按照她的设想,刘奎的尸体被发现后,公安就会被叶青带走,然后镇上的革委会来为她正名,抓人贩子的功劳就会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到那时候,叶青在屯子里受到的那些优待,就都会成为她的!


    甚至她还能凭着登上蓟城日报这一点,想办法为自己拿下今年红旗公社的工农兵大学推举名额,顺利回城上大学去!


    可她做的美梦,在上午叶青被伍聪的牛车带回来,彻底破碎。


    她不明白,为什么叶青是凶手的证据都已经那么明显了,派出所那边却轻拿轻放,这么容易就把人给放了?


    不应该直接结案判刑,把叶青送去监狱,或者把她发配去边疆农场改造吗?要知道,当初她爸就是被举报,然后因为一个根本没有定论的罪名,就被下放去劳改了。


    发现事情没有按照她的走向发展后,殷霜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就开始变得紧迫和强烈,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她不能继续呆在靠山屯坐以待毙了,不然她肯定要暴露被抓。


    于是,她下午请假没去上工,而是直接跑去了山里,躲进了那个藏野猪崽子的山洞里,她把自己昨晚上那身染了血根本洗不干净的衣服给烧了。


    再之后,她就悄悄藏在后山,并偷偷关注着山下的情况。


    等发现革委会带着举报信来调查时,甚至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觉得她或许还能逆风翻盘。


    可很快,她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等到全屯子的人开始掘地三尺地找她的时候,她彻底慌了,知道自己再留在靠山屯,肯定要完蛋!


    就在这个时候,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她,让她往另外一条路上跑,只要顺着那条路尽快跑下山,她就有活命的机会!


    这个强烈的直觉,曾经救过她很多次,所以这一次殷霜也没有怀疑,她立马就按照心中所想,往那条路上夺路狂奔。


    然而,才从那条路冲出山脚,她就被迎面疾驰而来的一辆军卡给撞了。


    “砰——”


    一声巨响,殷霜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飞了出去,跌在满是石子的路面上,又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怎么回事?”


    军卡一个急刹车,车里坐着的几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前冲,坐在副驾驶的赵金良更是直接撞在中控台上,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开车的司机早就慌了,看着前面倒地不起的那个女人,磕磕巴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场……场长,撞,撞人了……”


    “什么?”


    赵金良一边捂着额头一边着急地推开车门跑下去查看情况。


    车后座的乔友清和他旁边另外一个小年轻也紧跟着下了车。


    只见离军车大概六七米远的地方,躺着个年轻女人,这会儿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脸上被碎石子划得乱七八糟,嘴里更是疯狂往外吐血,看起来被撞得十分严重,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赵金良快要气死了,冲着那个新兵蛋子就骂道:


    “你怎么开的车?!有个人你没看见吗?”


    那个新兵也快要哭了,委屈又惊恐:“我,我也想不到,她会突然从山上冲出来,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旁边那个小年轻皱起了眉:“赵场长,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得先救人!”


    说着,那个小年轻就要冲上去把那个地上的女人抱起来。


    但他才弯下身呢,就被一旁的乔友清给拦住了。


    “别动!撞成这样,她五脏六腑可能都有内伤,你不是专业医生,贸贸然搬动,可能会给人造成二次伤害,说不定人本来还有救,你动一下人就没了!”


    说完这话,乔友清看向那个新兵蛋子:


    “你赶紧掉头,去靠山屯找叶青,让她来救人!就是上次咱们送去县医院的那个女知青,你认识的!”


    那个新兵蛋子顿时回过神来,朝着乔友清点了点头,转身就开着军车往靠山屯那边跑。


    这边赵金良看着乔友清,表情紧绷着:


    “你说的叶青,就是今天让我打电话找人求情那个吧?现在可是人命关天,这人真的靠谱吗?”


    乔友清反问道:“能独挑大梁,三个小时内快速完成脾脏破裂手术,成功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这人要是不靠谱,你上哪儿再去找个更靠谱的?”


    赵金良顿时不说话了。


    主要是现在情况紧急,这个伤者看起来很严重,他也确实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倒是那边那个小年轻,目光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躺在地上的殷霜,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有一种奇怪的冲动,总想要凑上前去,把那个女人尽快带走。


    可他又知道,眼下这个情况,乔教授说的确实是对的,他不懂急救措施,轻易挪动对伤者不利,更别说在没有车的情况下,他根本无法把人带走。


    可是随着等待的时间越长,他心里那个奇怪的念头就越发强烈,甚至他感觉如果自己不那么做,他可能就要失去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似的。


    “夏航毅,你没事儿吧?”


    见身边站着的小年轻额头直冒汗,并且眼睛一直直勾勾盯着那个地上躺着的伤者,乔友清忍不住生出了担忧。


    这孩子才从蓟城调来省农科,刚跟着他一块儿下来搞试验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该不会是把人给吓坏了吧?


    夏航毅摇了摇头,掐着手掌让自己保持清醒镇定,甚至刻意偏过头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可他越是压抑,就越是感觉自己内心躁动疯狂。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失控的时候,刺耳的引擎声传来,一辆军卡划出漂亮的弧线,在几个人跟前停了下来。


    一个瘦小的女孩率先打开车门跳了下来,三两步就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在她后面,紧跟着下车的,还有几个红袖章。


    叶青看到地上撞得血肉模糊的殷霜,心情也是极其复杂。


    刚刚那个司机小哥跑去屯子里找她,说在路上撞到了一个女人后,她就隐隐有种预感,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是畏罪潜逃的殷霜。


    现在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叶青的猜测得到证实,她心中却只觉得荒诞离谱。


    这可是锦鲤女主啊,竟然这么轻易就领了盒饭,这杀青戏未免也太潦草了吧?


    其实都不用再多看了,因为殷霜的瞳孔已经有扩散的迹象,以如今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救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叶青还是蹲下身去探了探她的脉搏。


    很快,她就冲着那边站着的赵金良和乔友清微微摇头:


    “多处重要器官受损,腰椎骨断裂,腹腔内大出血,呼吸衰竭休克,生还的希望很小,抱歉,已经没有送医抢救的必要了。”


    话虽如次,叶青还是掏出了挎包里的银针盒子,想要在殷霜的身上扎几根银针。


    扎针的目的,一方面是减轻一下她的痛苦,另一方面,她想让人再多清醒一段时间,最好是拖到镇派出所那边的人赶到,把关于刘奎的那个案子的具体细节都调查清楚。


    但让叶青没想到的是,就在她拿出银针要扎过去的时候,一团黑色竟然从殷霜的身体里钻了出来,试图顺着银针往叶青的身体里爬。


    叶青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木系异能召唤出来抵挡。


    那黑影似乎察觉到了叶青的抗拒,在感受到异能的威胁后,竟在瞬间就调转方向,一个箭步就朝着几步远外的一个年轻男人冲了过去。


    察觉到这团黑影的意图后,叶青心下一凛,说时迟那时快,她不假思索地就将手中的银针飞射而出。


    下一瞬,一阵凄厉刺耳的尖叫传入叶青耳中。


    她那根飞针,将那团黑影死死钉在了路边的一棵树上。


    那团黑影不断扭曲挣扎,叶青这才看清,那赫然竟是一条黑色的鲤鱼,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邪性,在叶青看过去时,甚至还怨恨阴毒地盯着她。


    但叶青的飞针上带着木系能量,治愈系异能入体后,那股灵气快速就扩散至黑锦鲤全身。


    很快,黑色渐渐褪去,那锦鲤的鳞片终于焕发新生,浑身都闪着金光。


    不过,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那条金色锦鲤就碎成了万千金色尘埃,在微风中快速消散,再也找寻不到半点痕迹。


    叶青也没想到,她之前的猜测,再次应验了。


    这个殷霜的身体里,竟然真的藏着一条黑锦鲤!


    难怪这个女主为人处世很是奇怪,做事更是尽往那歪门邪道上钻,跟善良正义更是毫不沾边。


    不过现在黑锦鲤已经被她一针给嘎了,殷霜自己也尝到了坏事做绝的恶果,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叶青并未受刚刚的黑锦鲤所影响,仍然将手中的几根银针扎进殷霜的身体里。


    确定人还能拖上一会儿后,她就冲着那边的兵哥示意道:


    “同志,可能得麻烦你再开车去一趟镇派出所,车祸得让派出所的人来处理,另外,这位女同志,可能涉嫌杀害了一名臭松沟的村民,得趁着她还清醒,把她交给公安局的刑侦警察来问话,我扎的这几根银针拖不了太久,务必要尽快!”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几个人都浑身一震,那个司机小哥下意识地就朝着赵金良那边看去。


    赵金良立马就摆手,吼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啊!”


    上午才报的案,镇派出所那边的刑侦警察分拨行动,才跑到省里把那些物证进行检测分析,甚至还想要去做刘家的工作,看看能不能说通家属,对刘奎的尸体进行解剖呢。


    结果来了个军车,说凶手抓到了,但是凶手已经快要死了??


    贺连山心急火燎地带着人赶到现场,看到的就是殷霜躺在血泊里面的情形。


    叶青把情况简要描述了一遍,就退开把位置让了出来。


    可能是没了黑锦鲤在身体里进行操控,又或者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总之殷霜在最后弥留的那十来分钟里,再没有过多狡辩和隐瞒,老老实实把她杀害刘奎的事儿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最后,殷霜的目光朝着叶青看了过来,眼神里没了憎恨嫉妒,过往的争强好胜已经烟消云散,她的脸上只剩下释然。


    “如果……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可不可以……”


    我可不可以成为你真正的对手,堂堂正正地跟你比,哪怕是输了,我也能大大方方地向你祝贺,能把你视为我学习和进步的榜样,而不是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跟算计,成为人人喊打的阴沟里的臭老鼠。


    殷霜的眸子逐渐暗淡下去,瞳孔溃散,再没了半分光彩。


    叶青重重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把路边树上那根银针收回来后,就准备回屯子里去。


    后面的事儿她就不打算管了,人都没了,怎么给刘家人一个交待,怎么安排殷霜的后事,那都是公安局那边要解决的,跟她可没有多大干系。


    不过,她这边才拔了银针呢,那边站着的一个小年轻就眼神复杂地叫住了她:


    “同,同志,刚刚,那条鱼是怎么回事?”


    叶青闻言不由得一愣。


    黑锦鲤从殷霜的身体里窜出来,被她钉死在树上的时候,发出了那么大的噪音,但在场的乔友清赵金良甚至包括那些红袖章,表情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这说明他们是看不见那条黑锦鲤的,也听不见锦鲤发出的声音。


    而她觉醒木系异能后,五感经过特殊的进化,才能准确感知到危险,并清晰地看到了那条锦鲤前后的变化。


    但现在,她发现这里除了她自己之外,竟然还有一个人也能看得见黑锦鲤?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之前在她阻拦了那条黑锦鲤靠近后,那玩意儿立马就掉转头准备换了一个新的附体目标,那个新目标,貌似就是眼前这个年轻男人。


    为什么会这样?当时距离那条黑锦鲤三两步之遥的有好几个人,为什么那个黑锦鲤谁都不选,偏偏就选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让叶青顿时生出了几分诧异和好奇。


    “什么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个时代对于怪力乱神那一套还是挺忌讳的,加上叶青自己都解释不了黑锦鲤的事儿,为了少给自己惹麻烦,所以她干脆直接装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叶青睁着眼睛说瞎话,把夏航毅当场给噎住了。


    他都看见了,那条鱼是从那个女人身体里钻出来的,而且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如果不是叶青那一根飞针,那条鱼,说不定就要飞到他身体里来了。


    那场景,他绝对不会看错。


    可叶青把那条鱼给弄死了,在那条鱼灰飞烟灭消失在了视野里,他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怅然若失,就好像丢了一个什么至关重要的宝物一样。


    但他也不傻,那条鱼出现得诡异,在场那么多人都看不见,就他跟这个小知青看见了,现在人家不承认,他也不能揪着人不放,不然一个迷信的帽子扣下来,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夏航毅却是深深地看了面前这个小知青一眼,把这个叫叶青的小姑娘给记下了。


    “夏航毅,走了!”


    这边的车祸问题交给赵金良跟公安局那边去协商解决,而且叶青的杀人嫌疑也彻底被洗清了,乔友清就不愿意再耽搁时间,催促夏航毅走人。


    叶青本来都已经走远了,听到乔友清喊出那个名字后,脚步不由得一顿,倏地一下就回过头,瞪大眼睛看着那边站着的那个年轻男人。


    夏航毅,那不是那本团宠锦鲤小说里面殷霜的官配男主吗?


    叶青看了看那边支离破碎被抬上警车的殷霜,再看着老老实实跟着乔友清离开的夏航毅,一时间也有些茫然。


    所以,锦鲤女主下线之前,是来找她的官配男主的?那这既是他们的初次见面,却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同框?


    得,叶青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条黑锦鲤会想要将这个夏航毅视为新目标了。


    正所谓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这个夏航毅能成为女主官配,说明他跟殷霜就是差不多的人,黑锦鲤附体找的一定是同频的人,所以这个夏航毅,必然就是黑锦鲤的上上选了。


    至于在此之前,这黑锦鲤还试图钻到她的身体里来,这一点叶青就想不太通了,难道是看上了她的异能体质?


    可她的木系异能,貌似对黑锦鲤是相克的啊,这一点从她一根针就把那玩意儿给嘎了就能看得出来,既然相克,黑锦鲤不应该在第一时间就离她远远的吗?


    想不通,叶青也就懒得想了,反正她已经把那个怪物给收拾了,也不用担心那玩意儿会再卷土重来,她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是赶紧把种棉花的事儿提上日程。


    等回了靠山屯,叶青把殷霜出车祸身亡的消息告知给了屯子里的村民后,众人也是一阵唏嘘,谁都没想到,这个殷霜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么轻易就死了?不知道臭松沟那个刘婆子知道消息后,能不能接受得了。”


    “估计够呛,这个殷霜可是把刘奎折磨得不轻,死前都没给人留一点体面,刘家恨不得把刘奎受过的屈辱都在她身上使一遍,结果现在人都死了,刘家有气都没处撒。”


    “谁能想得到啊,一个城里女娃子,竟然敢杀人,还下那么重的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来咱们以后对这些城里知青都得客气点,不然谁知道哪天是不是就被人给弄了呢。”


    “就是,说来说去,都是穷闹的,这些娃儿们也不容易,谁想离开父母离开城里跑到乡下来种地啊,还不都是被逼的么?”


    说来也奇怪,原来靠山屯对下乡知青那是极为不喜和排斥的,但经过殷霜杀人这事儿后,不管大家心里愿不愿意,起码面上对那些知青们的态度好了很多。


    不久后屯子里甚至还专门组织了一次知青会议,大队干部们主动询问知青们对靠山屯有哪些意见建议,并表示知青们如果有什么困难,屯子里能帮忙的肯定都想办法帮忙解决。


    除了知青们在屯子里的待遇提高了之外,伍永兵还另外做了一个重要决定,那就是将李云波住院治疗的开销,都记在了靠山屯的公账上,由整个生产大队来报销。


    原本这笔钱,屯子里之前是要求殷霜来承担的,但是殷霜死了,这就成了一笔烂账,伍永兵觉得还是得善待这些城里娃,所以他第一次没有征求屯里任何人的意见,专断地拍板了这个决定。


    还别说,因为这几件事的实施,屯子里的氛围和谐了很多,原本对靠山屯没什么归属感,往日里多数是在地里磨洋工的那些城里知青,忽然一改消极怠工的态度,都变得勤快了不少,跟屯子里那些社员也能开玩笑打成一片了,这确实是伍永兵完全没想到的。


    当然,这里面要说心境变化最大的,还要数李娟。


    她一直都不知道,当日在火车上,竟然是叶青在暗处偷偷飞针扎晕了那个人贩子,才让她从歹徒手里捡回了一条命。


    直到这次殷霜写举报信,听了叶青的解释后,她才知晓背后的隐情。


    这让李娟对叶青的感官极为复杂,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还没等她消化完叶青救了她命的事儿呢,然后殷霜就成了杀人凶手,紧接着殷霜被撞身亡,这接二连三的刺激,让李娟彻底吓傻了眼。


    她是真不敢想,殷霜竟然能这么狠,想到他们家配合她姑姑演戏,背地里偷偷欺负了殷霜十多年,李娟只觉得细思极恐。


    如果殷霜这次不出事,以殷霜的心狠手辣,真的会放过她,放过李家吗?


    这让李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自此彻底夹起尾巴做人,再也不敢到处乱蹦跶跟人结仇了,就怕一不小心惹到个狠角色,一不小心也像那个刘奎一样被人不声不响给嘎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跟殷霜当了十八年的塑料姐妹花,都没能看出殷霜的黑心莲本质,那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反正经过这次事件后,李娟是真被吓破了胆,从此老老实实在靠山屯扎根,农活也慢慢能上手,因为表现得还不错,竟然还被屯子里的几个婶子给相中了,明里暗里地试探她要不要在屯子里找对象呢。


    但这些都是后话,跟叶青关系也不大,刘奎的死因查清楚后,她无事一身轻,回了家就开始忙活怎么弄一桌子好吃的,请邹阿婆、隔壁顾婶子夫妻俩,还有伍永兵父子俩到家里来好好吃上一顿饭。


    毕竟今天为了她的事儿,这些人都没少操心奔波,叶青承了这些人的情,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本来叶青是不打算一块儿请的,毕竟顾家跟伍家才因为儿女退婚的事儿闹别扭,如今要把两家的长辈凑一张桌子上来吃饭,叶青担心顾振兴夫妻和伍永兵都会不自在。


    但让叶青没想到的是,她才跟顾振兴夫妻俩提了一句请吃饭的事儿,这夫妻俩倒是挺大度,马上就提醒叶青别把伍永兵跟伍聪给落下了。


    连当事人都不介意,叶青当然巴不得请一次就全员到位,能让她省下不少事儿,于是她就把伍永兵父子俩也一并给邀请上了。


    正巧昨天她分到了一条猪腿、猪下水、猪脸肉跟几根大棒骨,食材都还算新鲜,可以拿来做上几道大菜。


    大棒骨熬一大锅奶白的骨头汤,里面放上一些白萝卜片和几颗枸杞子就很鲜美了;


    猪脸肉直接放香料开卤,卤到软烂切片跟花生米凉拌,用来下酒最为合适;


    猪下水清洗干净后,切一部分弄个猪杂香辣爆炒,另外那些则拿去烟熏着等以后再吃;


    至于猪腿,她切了一块肉下来做了个猪肉白菜炖粉条,剩下的她都用重盐腌渍着,准备放在阴凉通风的房梁底下吊着,打算做成火腿。


    除此之外,叶青还炒了几个小菜,蒸了一大盆红薯米饭,再配上一瓶叶青从申城带来的熊猫牌乙级大曲,这就已经是这个年代相当高规格的接待宴了。


    顾家人还有伍永兵父子俩进屋后,看到叶青摆在桌上的那几道菜后,都忍不住咋舌,直说叶青这也太大手大脚了。


    “你这孩子,年纪小果然是不知柴米贵,随便吃点就得了,弄这么多干啥,照这么吃,昨儿个你分的那点肉,还不够你几顿造的!”


    伍永兵坐下就嘀咕上了。


    叶青被骂了也不恼,嘿嘿一笑,只招呼客人赶紧坐下吃饭。


    伍永兵嘴上唠叨着,但身体却很诚实,一坐下就率先把那瓶酒拿在手里仔细研究。


    许是在北大荒没见过这样式的酒,桌子上不管是伍永兵、伍聪还是顾振兴,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这瓶乙级大曲,显然都晓得这个是好酒。


    但三人光盯着瓶子上的标签纸看了又看,愣是没谁真把这瓶酒给打开。


    叶青能看不出来这仨想喝?她也不废话,一把就将酒给抢过去,三两下就把瓶盖给拧开了。


    “叔,我不怕跟你说实话,这玩意儿我带下乡,本来就是准备送屯子里的领导的,但我没想到我跟您这么投缘,这酒就一直没找着机会送出去,这不,今天总算是请您赏脸,上家里来吃上一顿正经饭了,您甭跟我客气,今儿个这酒不喝完,您可别急着回去,成不?”


    说着,叶青就给仨人各倒了一杯酒。


    一瓶酒也就一斤,叶青那倒酒手法太豪迈,三杯酒倒完,瓶子里的酒就快要见底了,看得桌子上仨男同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肉疼得眼角都直抽抽,一直嚷嚷着够了够了。


    叶青从来不来那些虚的,说请吃饭那就真是奔着让大家吃好吃饱去的,每道菜都做了满满一大盆,见几位长辈都拘谨着光吃红薯饭舍不得夹菜,叶青还直接拿了个勺时不时给大家碗里面添上一大勺肉,总之不把这些菜光盘不算完。


    所以最后每个人都吃得肚皮滚圆,撑得瘫在椅子上半晌没动弹。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上回来院子里跟那只老母鸡抢食,被叶青用两只红薯给打发了的黄鼠狼,又一次越过篱笆跳进了院子里。


    许是知道叶青才是那个能给它好东西的正主,所以这回这黄鼠狼也不再去柴房跟老母鸡抢鸡食了,而是径直蹿进了屋,循着气味儿三两下就蹦到了叶青跟前。


    不过,这双绿油油的眼睛一出现,可把屋里其他人下了个够呛。


    跟叶青的淡定不一样,长白山脚下还是流传了不少有关于黄大仙的传说的,所以哪怕如今外头破除迷信的口号喊得再响亮,对于黄大仙,靠山屯的人多少还是有些忌讳和害怕的,总觉得只要是这玩意儿出现,就意味着会有不太好的事儿发生。


    苗翠兰作势就要抄家伙把这家伙给赶走,却被叶青给制止了。


    “别,婶子,它是来找我的!”


    见这只黄鼠狼眼巴巴地看着她,就差没给她拱手作揖求她行行好给点吃的了,叶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只好又去了地窖,给这家伙拿了两个稍微加了点料的红薯。


    许是见叶青给它东西挺爽快,这黄鼠狼目光在叶青那屋子里四下环顾,最后落在她挂在房梁上的那条猪腿上。


    这家伙鼻子耸动,嗅了嗅气味儿后,忽然眼珠子一转,冲着叶青叫了两声,叼起两只红薯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示意叶青跟上。


    叶青一愣,下意识就要跟出去。


    “别去,这只黄皮子古怪得很,跟上去万一着了它的道——”苗翠兰猛地一下拉住了叶青,满眼都是警惕。


    没想到苗翠兰说得这么邪乎,叶青听了简直哭笑不得:


    “婶子,动物的思维不像人那么复杂,这只黄鼬确实是稍微聪明机灵了点,但它没有坏心,让我跟上肯定是有什么事儿,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伍永兵见叶青执意要跟上,忙冲着一旁的顾振兴示意:


    “老顾,你去取猎qiang,咱们一块儿跟上去看看!”


    伍永兵和顾振兴愿意给她当保镖和向导,叶青当然是求之不得,三人一块儿随着那只黄鼠狼钻进了后山林子里,七拐八绕的,很快就来到了一处黑黝黝的山穴前。


    还没进去呢,就听到里面传出熟悉的吭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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