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
直到在众多邻里以及市报记者的见证下, 叶父在那份援疆志愿书上面亲笔写上自己的名字,他仍然精神恍惚。
明明在不久前,他还是这个筒子楼里人人称道的好丈夫好爸爸, 有一份人人羡慕的工作, 还有一家子和睦的儿女,甚至在不久的将来, 他还有可能升职加薪,当上车间的主任, 实现他这辈子的理想抱负。
可到底是为什么,不过是几天时间,一切就天翻地覆,家里人疯的疯, 瘫的瘫,犯罪的犯罪,他为了自保, 还不得不靠远走他乡才能自保?
叶父看着底下对着他鼓掌祝贺, 赞扬的话不要钱一样砸过来的众多邻里, 再看看身畔一脸惊恐茫然, 不知所措的亲人, 一时间竟然有些怀疑人生。
就在昨天,他一大早去缫丝厂上班, 才知道厂里出了大事。
前一天因为大儿子被革委会抓走,妻子又忽然倒下,他不得不在家里耽搁了一天。
结果就一天没来, 厂里就风向大变, 所有人看到他都表情古怪,还都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块儿对他指指点点, 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
叶父觉得不对劲,忙拉着平时关系还算比较铁的同事询问情况。
那同事躲躲闪闪支支吾吾的,好一会儿才对他道出实情。
原来,就在昨天他请假离开厂里的前后脚,缫丝厂这边竟然也来了一波红袖章。
那帮红袖章一来厂里就直接找上了厂保卫科,说是接到实名举报,缫丝厂后勤采购部的李如兰李组长作风不正,乱搞男女关系,并且还怀上了那个男人的私生子。
这事儿一经传出,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惊呆了。
别说是厂里的工人了,就是李如兰自己都懵了。
怀孕了?她怎么不知道?这太可笑了,她都上环多少年了,怎么可能怀孕?
李如兰当场就矢口否认,并辩解称这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是对她名誉的污蔑,她要求跟这位实名举报人当面对质。
红袖章也没有要替这位实名举报人隐瞒的意思,敢实名举报,那就说明这人对这件事的真实性非常有把握,根本不怕外传。
所以当着众多工人们的面,红袖章就说道:
“就是你们厂3号车间技术组组长叶立军写的举报信,你们是一个厂的同事,他敢署上自己的名字,说明这事儿他肯定是看见了,到底是不是对你的污蔑,只要你跟我们走一趟,查一查是不是真的怀孕了,这事儿就自见分晓!”
说着,红袖章就不客气地走了上来要把李如兰拉走。
李如兰听了当场脸色铁青,气得就想要骂娘。
她跟那什么叶立军根本没有交集,整个缫丝厂上千人,她不可能每个工人都认识,可这个人却跟个疯狗一样攀咬她,这是不是神经病?
关键是,李如兰自己也知道她跟杨文昌私底下干的那点勾当确实见不得光,所以她无法理直气壮,也不敢就这么跟红袖章走。
这要是真去了革委会,谁知道这帮人会用什么手段来审她?
李如兰不肯走,可她这边越是僵持,那边红袖章表情就越是不耐烦,看向她的眼神越是锐利怀疑:
“李同志,你该不会是要我们找大夫到你们缫丝厂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摸脉,当场验明正身吧?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让大家伙为难!”
因为厂里就有保卫科的人在,这些红袖章对李如兰还算客气,没有直接要用强。
本来李如兰是不怕验的,她知道自己上过环根本就不可能怀孕。
可这会儿周围气氛这么紧张,加上那俩来拉她的红袖章来之前可能刚刚才抽过烟,一靠近,那股残余的烟味儿顿时扑鼻而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闻着那股烟味儿只觉得无比呛鼻,那一瞬间,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猛地就涌了上来,她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一捂,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着李如兰看了过来。
李如兰的脸,也突然唰地一下白了。
这一瞬间,她的脑中有一根弦突然断了,她蓦地想起来,好像当年她怀殷钊的时候,也是闻不得烟味儿。
而且,她的例假,好像确实推迟了几天没有来。
李如兰的心里顿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眼中都不自觉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色。
她下意识地就朝着人群里看去,想要找杨文昌求救。
可杨文昌早在听到消息之后就跑远了,生怕沾边,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露头?
李如兰没办法,只能一遍遍在心里疯狂祈祷,希望她不要这么倒霉中招,然后硬着头皮跟红袖章走一遭。
等李如兰被带走后,缫丝厂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都在打听这个叶立军跟李如兰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以及好奇李如兰的奸夫到底是谁的。
杨文昌那边也在找人查叶立军。
因为知道李如兰戴环了,加上平时两人在厂里走动很少,装得就跟陌生人差不多,所以这个时候的杨文昌还是很笃定的,并不担心这把火会烧到他的身上。
但李如兰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女人,有人这么欺负他的人,这不是跟打他的脸差不多吗?
所以杨文昌很是恼火,当即就决定要拿这个叶立军开刀!
当天叶立军请假不在厂里,大家都觉得叶立军是知道红袖章要来拿人,故意躲出去了。
杨文昌自然也这么想。
他倒是也不急,反正只要叶立军还在厂里上班,那就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能找着整人的机会。
于是,等隔天上午叶父来厂里后,没过多久就有质量检验小组来找茬,寻了个错处就把他的工作给叫停了。
在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去给厂领导告密,说叶立军的儿子因为私藏违禁书,毁坏伟人出版物而被革委会抓走了。
厂里保卫科马上就把叶立军给叫了过去,表示儿子犯了这么大的过错,他这个父亲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样的事在缫丝厂影响很坏,所以厂里面决定要对这件事进行严肃处理,这样才能以儆效尤,起到警示的作用,让厂里的其他工人都回去好好约束自己的家人!
然后叶父就被厂里面撤掉了技术组组长的头衔,并且还罚他去扫半年厕所。
撤职外加处罚太过迅速,叶父甚至根本都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公共厕所了。
他举着那把笤帚立在厕所门口,闻着熏天的臭气,一时间只觉得悲愤异常,立马就想要去找厂里的领导说理去。
可还不等他有所行动呢,之前那个同事就拉住了他,并且偷偷告诉了他一个内幕消息。
“你还不知道吧?李如兰昨天被革委会带走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听人说是真被验出来肚子里有孩子了!”
叶父这下真惊着了:“什么?!”
那同事却露出了一副“举报信都写了你装什么装”的表情:
“你也是真厉害,一举报一个准,李如兰之前在采购部那叫一个牛气轰轰,就差没横着走了,这回可完了,能不能囫囵着从里面出来都是未知数呢,这个女人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整人家?”
叶父立马就解释:“这举报信真不是我写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这话有谁信啊?
那同事看叶父被针对,同情之余又觉得这家伙实在太蠢了。
你说你知道了内幕消息,暗戳戳报复一下不就行了,干嘛要实名举报,这不是站出来给人当靶子吗?
纠结了一下,这位同事还是决定告诉叶父一个秘密,免得这老小子都被撤职了还蒙在鼓里:
“你晓不晓得,你把李如兰给搞了,你自己也要完蛋?你以为那李如兰为什么能进厂后勤部还能当上采购部组长?我听说她跟厂里不知道是厂长还是副厂长有亲戚关系,人家后台背景硬着呢!你一封举报信把人给害了,厂里领导能饶过你?”
那名同事压低了声音告诉叶立军这个秘密,但看叶立军的眼神就宛若在看一个傻子一样。
叶父如遭雷劈,他有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
一定是有人发现了李如兰怀孕的秘密,又跟他在厂里存在竞争关系,就假借举报李如兰的事儿来陷害他!
把他给干下去,那人正好渔翁得利!
这么来算的话,那能做这事儿的,就只能是其他那几个车间的技术组组长和他那个车间的副组长。
可叶父对此也仅仅只是怀疑,缫丝厂七个车间就有七个嫌疑对象,他并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干的。
但现在厂里所有人都认定这事儿是他干的,他根本百口莫辩,这让叶父觉得憋屈又惶恐,他不知道经此一事,他在缫丝厂还能不能待得下去。
同一时间,堰塘老街那边也发生了一件震惊整个街巷弄堂的丑闻。
叶母在得知叶红被胡家那小子甩了之后,异常气愤和不甘,还把自己给搞得当场中风,躺在床上吊了一大瓶药水才缓过来。
给她挂水的大夫临走前再三叮嘱她不能再激动再受到刺激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可叶母怎么可能不激动,只要一想到大女儿这好好的亲事就这么黄了,她就气得根本睡不着觉。
于是在思考了一晚上后,早上叶母从床上爬起来就要去胡家闹事。
叶红心情不好,头一天很晚才睡着,所以根本不知道叶母自作主张要去找胡家栋算账。
她跟胡家栋分手的原因是她身在曹营心在汉,明明在跟胡家栋谈对象,却还惦记着心里的白月光,这事儿她自己都心虚到难以启齿,当然不可能跟叶母明说。
于是叶母就单方面认定是胡家栋耍了她大女儿,她不能容忍胡家这么欺负人,当然要去胡家替叶红讨一个公道了。
她在胡家的巷子里站着,把门拍得邦邦响不说,还插着腰泼妇骂街,不光骂胡家栋,还把整个胡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进去了。
她这一闹事,满弄堂的邻居都跑出来看戏。
胡家到底还是要脸,没过多久胡自强老婆就黑着脸出来了,问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叶母一听胡家婆娘这话,还以为她是怕了,顿时态度更加放肆,竟然嚣张地威胁道:
“要么你们家给我家闺女五百块作为补偿,要么你就想办法去把我家大儿子叶志高从革委会捞出来,否则我就让我闺女去革委会举报你家胡家栋耍流氓,你自己看着办!”
本来胡家夫妻俩都商量好了,打算先让儿子吃下这个哑巴亏,等这事儿过去之后,再找机会慢慢整治叶红的,可叶母这番威胁的话,当场把胡自强老婆给惹毛了。
“看着办?呵,我会让你知道,我是怎么看着办的!”
胡自强老婆脾气暴躁,也不是个好惹的,一听叶母这话,冷笑一声就一转身就回了屋,没多久就从屋里出来了。
手里拿着一碗糨糊和一摞纸,当着众多街坊邻居的面,她就开始往墙上贴。
叶母一开始还不明白胡家婆娘这是在干啥呢,一直到有邻居把胡家婆娘贴上去的东西念了出来。
不堪入耳的话一句句落入叶母的耳中,叶母站在人群中听得分明,等弄清楚胡家婆娘贴墙上的那些纸都是什么后,顷刻间她只觉得自己就是那马戏团的小丑,难堪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天旋地转间,她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但这一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叶母二次中风,当场就出现了手脚僵硬,半边脸面瘫的情况。
等筒子楼那边的叶红听到消息赶过来阻止时,早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满弄堂张贴的那些日记,又感受着周围人群中幸灾乐祸的嘲笑,不怀好意的打量,那赤|裸裸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就好像要将她当场扒光一般。
如此巨大刺激,令叶红情绪彻底崩溃,当场她就跟疯了似地冲上去抠墙上那些纸,眼神都变得癫狂起来,又哭又笑又叫的,没过多久就开始神经错乱,整个人都不正常起来。
变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意识到叶家母女俩出了事,这群邻居们才察觉到大事不妙,就是胡自强老婆都慌了神。
马上就有邻居帮忙把人往筒子楼那边送,俩双胞胎没能等到叶母回来做早餐,本来都背上书包准备饿着肚子去上学的,也被这混乱的场面给吓了一跳,这下学自然也没法去上了。
胡自强老婆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后,赶紧去街道办那边找胡自强想办法。
等叶立军听说家里出事,急匆匆从缫丝厂赶回来时,整个叶家都快要分崩离析了。
仅仅两天的时间,老婆中风瘫在了床上,大女儿疯了,大儿子在革委会生死不明,他被撤职成了扫厕所的,还有俩双胞胎根本立不起来。
这个家就跟被厄运诅咒了一样,倒霉事接二连三地来。
家要垮了就算了,工作也成为了泡影,等再回到厂里,还不知道会不会又被领导穿小鞋,未来一片灰暗看不到半点希望,叶父面色煞白跌坐在地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是在这个时候,胡自强带着堰塘老街和宁洲街道革委会的几位领导登门来了。
原来,堰塘老街这边收到了叶家夫妻的援疆支援申请后,就专门开会商讨这件事,决定要将叶家夫妻俩评选为勇于奉献的先进代表,打造成街道的一块活招牌,以此来鼓励引导其他市民们踊跃积极参加支边。
但这事儿才要确定下来呢,忽然就从街道办那边得到消息,叶家大儿子被宁洲革委会那边抓走了。
叶家夫妻俩是要作为老街的正面形象进行大力宣传的,他们的儿子竟然违法入狱成了劳改犯,那这事儿不就笑掉大牙了吗?
堰塘老街革委会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立马就安排人去跟宁洲那边进行谈判协商。
宁洲那边一开始当然不搭茬,毕竟这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抓来的人,你说放就放,那我们岂不是啥好处都没捞着?
而且这人敢私毁伟人出版物,谁知道背后是不是别有用心,会不会是被间谍策反了呢,再往下深挖,说不定就能挖出什么重案要案呢。
堰塘老街革委会这边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借口,但如果不拿出点诚意来,对方根本不会松口。
所以底下人一合计,干脆就两条街道联合起来,事成之后一起宣传一起拿政绩,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宁洲革委会意识到这里头有便宜可占,权衡了一下两件事里面哪个更能得利后,就不再推诿搪塞了,二话不说同意了堰塘这边的要求。
主要也是那个叶志高被抓回来后,一直不肯承认那本手抄色晴读物不是他的,宁洲革委会这边把那手抄本上面的字迹跟叶志高的字迹进行过比对后,也确认了那本手抄本确实不是他的自己。
叶志高怀疑很可能是他毕业的时候收拾书本没留意,被谁偷偷塞在他的书堆里的,反正就是不认罪,也声称他根本没看过里面的内容。
因为叶志高这边的调查陷入僵局,没法给人定罪,这事儿要结案怕是还有得磨,宁洲这边正为这事儿头疼呢,现在堰塘那边送来了梯子,他们可不得赶紧就坡下驴吗?
于是两家革委会的主任齐上阵,再加上堰塘街道办的主任胡自强,组团上叶家去当说客。
本来革委会的计划,只是去劝叶家夫妻俩配合他们宣传的,哪里晓得在去的路上,这胡自强忽然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如果真要大力宣传,光是叶家夫妻俩的影响力还是不够的。
要是能说服叶家全家出动,一家七口人都一块儿去支援国家建设,那这才是真正的大新闻,绝对能造成全市甚至全国轰动,正面宣传效果那才叫杠杠的呢!
两位革委会主任一听这话,对视了一眼后,瞬间都眼冒绿光。
两人能当上革委会主任,当然都是深谙弄权之术的精明人,当然知道胡自强出的这个主意,如果操作得当的话,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好处。
只是两革委会主任有点担心,他们虽然想要政绩,可也不想干那逼迫为难人的事儿,这让全家老小都去支边,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叶家夫妻怎么可能会同意?
胡自强却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他来劝,肯定能让叶家夫妻松口。
然后,等登了叶家门,胡自强就率先给叶父道歉,表示他家婆娘性子冲动,办事不考虑后果,把叶红的日记贴墙上给大家围观,结果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他觉得非常抱歉,并表示愿意给予金钱补偿。
两革委会主任也在旁边跟着附和,都在替胡家说和。
叶父到底是个小市民,骤然见到革委会和街道办领导这么亲和,顿时就有些飘飘然,立马就摆手表示错不在胡家,是自家婆娘跟大女儿无理取闹在先,全然忘记了自家那婆娘半边身体都出现轻微偏瘫了,他那大女儿这会儿还疯疯癫癫神志不清呢。
胡自强不愧是在街道办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最擅长的就是跟街坊打交道,这会儿他也没摆官腔,就站在一个父亲关心孩子的角度,跟叶立军“推心置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叶志高这个情况,要是革委会那边追究,肯定是要被判刑劳改的,等服刑结束回来,他那些事儿早传得整个街道都知道了,留下了案底,他肯定找不到工作也娶不到老婆,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叶红呢,日记的事儿一出,等于身败名裂,加上如今精神状态也出了问题,继续留在堰塘肯定没好处,不如走远一点,去别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把疯病治好,到了外地别人也不知道她的情况,以后病好了再找个婆家一嫁,这个坎就算是迈过去了。
叶家出了这些事,周围人肯定会指指点点,既不利于俩双胞胎生活学习,更不利于叶立军升职加薪,所以哪怕只是为了孩子们考量,叶家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尽快搬离堰塘,最好是走得远远的,去了外乡,没准对他们而言反而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胡自强这番话,前面那些叶父其实都没听进去,什么不利于儿女的成长之类的,他根本不在乎。
但有一点却是直接说到他的心坎上了,那就是如果他想要升职加薪,就必须得“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觉得胡自强说得没错,他在缫丝厂如今已经等同于半个边缘人,想要再回到车间当技术员甚至是技术组长怕是绝无可能,而且遭受到领导记恨,以后厂里面等待他的,只会是明里暗里接连不断的麻烦,他若是不想被羞辱被磋磨,就只有跳出缫丝厂这一个办法。
可如果从缫丝厂辞职,他又能上哪儿去呢?
所以胡自强这话是对的,他在申城已经没有出路了,还不如破釜沉舟,带着妻小勇闯大西北去。
没准到了那边就有他施展抱负的机会呢,反正再怎么样,也比留在缫丝厂扫一辈子的厕所要强!
于是,叶父也不挣扎了,很顺从地就答应了两边革委会的要求。
配合革委会做宣传,携全家远赴边疆,成为大家口中的奉献标兵五好家庭,挽回叶家摇摇欲坠的口碑名声!
是以,兜兜转转阴差阳错,叶青等来的,就是在弄堂里的这场离大谱的锣鼓喧天表彰暨欢送会。
她虽然意外听到了俩红袖章的谈话,对这件事有了一点大概的了解,但没法获知更多具体的细节。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殊途同归,她终于看到了叶家人得到报应,并且一家人齐齐整整去援疆,她对这个结局还挺满意。
之前这帮人不是还喊着原主娇生惯养吃不得苦,自私自利没有大局观吗?正好,这一回算是如了他们的愿,一家老小都把格局打开,集体去苦寒之地团建,看他们谁还叽叽歪歪!
叶青吃了瓜就撤,走远了都还能听到记者在台上问:
“不是说这家还有个报名下乡插队的闺女吗?人呢,也出来亮亮相,一块儿来照一张!”
叶青赶紧加快脚步,生怕被后面的人群发现,至于拍照,敬谢不敏,她可不想跟叶家这帮玩意儿同框出镜,再冠上什么“先进标兵五好家庭”的头衔,她觉得臊得慌。
回了学校,叶青继续她的行程计划。
先是拎着她带回来的山野果子去跟几位钓鱼佬告别,顺便给吴老头送他要的饵料。
饵料叶青就是搞了一点从供销社买回来的饼干,还有一个国营饭店买的没吃完的馒头,都给碾碎和在一块儿,再往里面掺了点木系异能催化的青草碎末,调和调和就是一份“独门鱼饵”了。
她也没去别的地儿,就去了人民公园,果然几个老头都在湖边坐着呢。
叶青把那些山果子均分成了几份,每个人都塞了一袋子。
又趁几个老头不注意,偷偷把那饵料交到吴老头的手里,还冲着吴老头狡黠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吴老头顿时会意,立马把那饵料揣进裤兜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叶青也没在人民公园多耽搁,因为她还有事情没做完。
革委会都把锦旗送到叶家了,记者又拍了照马上得登上市报,这就意味着一切尘埃落定,不会再有什么变故。
所以叶青没了什么顾忌,直接就把她挎包里揣着的那封曝光缫丝厂李如兰和杨文昌通奸的举报信塞进了革委会信箱里。
李如兰还指望杨文昌找关系来捞她,做梦呢,害了研究所专家团队那么多科研人员,渣男贱女死多少回都不够解气的,赶紧直接锁死,一块儿完蛋吧!
再之后,叶青还是去了一趟医院。
考虑到上次险些被那位警察大哥抓包,叶青这次学机灵了,不但变了装,小辫改梳成了丸子头,还戴上了医用口罩,挎包也不背了,衣服都换了一套,走路姿势都故意大开大合,这样总不至于被发现吧。
她去了特护病房,再次找那位护士要求见陈惠珍老太太,还给了护士一个红富士苹果。
那护士记得叶青,这次态度竟然没像上回那么严肃:
“是你呀叶同志,陈老太太的家属昨儿还跟我提起你呢,说你要是再过来,让我直接领你进去呢。”
叶青并不意外,因为她跟陈友德认识,陈老太太那个儿媳妇廖芸对她的态度前倨后恭,哪怕再不喜欢,对她也是笑脸相迎。
但这并不会改变叶青对这位廖女士的看法。
陈友德是好的,但他这个外甥媳妇儿,叶青不喜欢,既然不是一路人,那就完全没必要打交道,所以她得把这人送去叶家的那笔酬金还回来,免得将来在这个事儿上落人话柄。
叶青去了特护病房,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那位陈老太太。
这时候的医疗技术还比较落后,没有办法进行支架手术重建冠脉血运,再加上陈老太太年纪又大,这个冠心病也有些年头了,只能进行一般的基础治疗,慢慢调养。
所以老太太的病症恢复得有些慢,这还是因为叶青当日急救的时候偷偷给渡了一口木系异能过去,不然这老太太怕是早没了。
虽然叶青不喜欢廖芸,但是她跟陈友德关系还不错,所以她还是来探望老人了,并且拎来了一袋山野猕猴桃。
老太太对叶青还是很感激的,一看到叶青来了,就招呼她那个儿媳妇儿赶紧给叶青搬椅子坐,还要给叶青泡麦乳精喝。
廖芸撇了撇嘴,磨磨蹭蹭半天也没动。
好在叶青又不是来蹭吃喝的,所以也不在意,她凑到老太太跟前查探了一下后,略微寒暄几句就要走,临走前不忘叮嘱老太太,她拿来的那袋猕猴桃是易克化的水果,富含丰富的维生素,让老太太多吃。
那猕猴桃里面也蕴含了木系异能,对老太太的病情有帮助,但这话叶青不能明说,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病人和病人家属听不听,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
等离开病房后,叶青冲着廖芸使了个眼色,廖芸就跟了出来,然后叶青直接把她事先数好的二十张大团结塞回了廖芸手里。
“你们的谢意我心领了,但我说过,我救人凭的是我的良心,而不是求什么回报。钱你拿回去,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也只管放心,明天我就下乡插队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拿这件事说事!”
说着叶青就径直离开。
生怕再跟那个警察碰上,叶青提心吊胆地下了楼,在经过上回那条楼梯的时候,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结果在那个警察所在的楼层时倒是无事发生,却在下到第一层的时候,在楼梯拐角处,她不小心跟另一个匆匆上楼的大高个撞了个满怀。
“哎哟——”
这一撞,叶青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墙,整个人都往后跌,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没事儿吧?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光顾着看信,走得太快没注意看路……”
那人挠着头连忙道歉。
叶青抬起头来,待看清这个人的模样后,表情不由得微僵。
这好像就是上次那个警察所在的病房里面跑出来追她的男人,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个警察的同事!
幸亏叶青戴着口罩,不然她脸上失态的表情肯定要暴露了。
她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儿,弯下腰把刚刚不小心撞落在地上的信捡起来递给对方,然后就闪开位置让了让。
那人接过信,丢下一句“谢谢”就继续往楼上冲,还没到病房门口呢,就扯开了嗓门大喊:“头儿,你老家对象给你寄信了!”
叶青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
大高个这话,应该就是对病房里那个受伤的警察喊的。
头儿?那位警察看着还挺年轻的,最多也就二十出头,竟然还是个带官职的?这个年纪,是公安局里面的支队长之类的吗?
叶青又想了一下刚刚她给那个大高个捡信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朝信封上扫的那一眼。
——顾卫东收。
这个顾卫东,是那个警察小哥的名字?
叶青笑了笑,也没多想,急走几步就离开了医院。
回到学校就真的有点晚了,这回叶青真的跟着宋春华去认认真真吃了一次食堂,两人平平淡淡地吃了一顿晚饭后,回了宿舍宋春华就开始帮着叶青收拾行李。
为了能轻装简行,叶青把能不带的东西都删减掉了。
比如棉花被,棉袄这些东西,她都没带。
九月份天气还算好,去了北大荒顶多也就是穿秋衣,还用不上厚被褥子大棉袄子,这些玩意儿又重又占地方,所以叶青都没买。
她原来找叶家要求他们给她准备十斤棉花,是因为这年头棉花难得,家家户户一年都不见得能攒上一斤棉花,所以她故意提这样的要求来为难叶家。
但其实只要是跟植物相关的东西,她就不缺,不管是粮食还是棉花,都是她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东西,她犯不着带着这玩意儿拎上火车给自己的行程添麻烦。
但她这么整,宋春华在清点完她准备的行李后,当场就没忍住开口训她:
“不是让你根据我列的清单来准备吗,你看看你都买了些啥!雪花膏、香皂这些玩意儿华而不实的,你买这么多干啥?有这钱你多买点红糖白糖不行?”
叶青赶紧求饶。
天地良心,她在末世苦了十年,护肤品跟香皂是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又根本买不到的东西,加上之前在人民公园的时候,陈老头他们给她塞的那些票里面正好就有这个,票据不用掉的话就过期了,带着去外地也不见得就能花得出去,还不如在下乡之前都给用掉呢。
至于红糖白糖,她一个木系异能者,还能搞不定这玩意儿?
总之她准备的那些东西,是被宋春华絮絮叨叨给数落了一晚上。
叶青也不反驳,就这么笑嘻嘻地听着,然后晚上又给宋春华按摩了一回,等宋春华舒服得沉沉睡去后,她才把她从山里带回来的那一蛇皮袋红富士和雪梨都塞到了床底下,又把之前宋春华给她的那一堆粮票,都重新藏到了枕头底。
借着宿舍里不算明亮的台灯,叶青把她这些天攒下来的钱都拿出来整理了一遍。
卖给机械厂的那些干果,是按照一毛五的价格收购的,五千多斤山货,一共卖了七百五十多块钱。
再加上原来叶青手里的钱,一共一千三百二十来块。
叶青把那二十来块零钱和剩余的几张粮票揣进挎包里,剩下的一千三则按照这个时代的办法,都小心翼翼地缝进她明天上火车穿的那套贴身衣物里。
等忙活完这些后,她才安然睡下。
隔天一大清早,还不到五点,没惊动宋春华,她蹑手蹑脚地起床,留下一张纸条后拎着行李袋就往火车站赶。
在路上走了近一个多小时,才有早班公交车开出来,她又上公交车坐了几站路,才顺利抵达火车站。
火车票的发车时间是七点一刻,她得在七点之前检票进站台去等车,等到火车站的时候都已经六点五十了。
一大群拎着大包小包行李的旅客蜂拥着挤进站,叶青脚下都快架空了,完全是被身后的人群推搡着进去的。
等终于来到站台,她才终于有了喘息之机,赶紧放下行李不停深呼吸缓缓。
这时候火车还没进站,叶青目光就在整个火车站四下打量。
主要是七十年代的火车站什么样,她只在电视里面见过。
结果这一环顾,她就注意到了月台对面停着一辆绿皮火车,穿着制服的乘务警正在大声催促乘客赶紧上车。
那月台上,熙熙攘攘地站着不少人,其中有六个背着满身行囊的身影,特别显眼又熟悉。
大概是叶青这边的目光注视得太久,那六人中有人察觉到了,并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这一看,那人顿时视线一凝,原本麻木的表情瞬间激动起来。
很快,那一行六人纷纷朝着叶青这边看了过来,隔着好几条铁轨,与这头的叶青目光久久对视。
叶青是真没想到,当日她在革委会给叶父叶母报名援疆的时候玩笑般的一个念头,竟然一语成谶,还真让她给说准了。
叶家人,真在她下乡的这天,搭乘专列去往大西北!
此刻,七个人站在两个相邻的月台上遥遥相望,一个往北,六个往西,从此天各一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叶青能看到叶父张着嘴想要喊什么,也能看得到叶母的愤恨不满以及其他那些兄弟姐妹的嫉妒不甘。
但叶青都不在乎了。
从这一天起,叶家将成为过眼云烟,从此她叶青成为自由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谁也不能再阻止她了!
听着身后传来列车员的吹哨声,叶青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又释然的笑,临上火车前,冲着那六人挑衅地摇了摇手:
——一路走好,拜拜了您嘞!
第22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在月台等车的这会儿功夫, 接连不断的旅客涌了过来,大包小包行李,还有挑着扁担的, 总之没有一个是像后世那样两手空空或者轻松推个行李箱。
一看这情况, 叶青心下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哪怕她已经轻装简行了,可这么多的旅客要带着行李上车, 一会儿估计得挤死。
果然,叶青的担心是对的。
列车一到站, 这些旅客都一窝蜂往车门口挤,不管是哪个车厢的门口都堵得水泄不通,还有往车窗那儿递小孩塞行李的,看得叶青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若不是叶青有异能傍身, 就原身那个病秧子体质,面对这样的场面,怕是光上车这一关都得去掉半条命。
叶青找到了自己所在的车厢, 可门口实在太多人要上车了, 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她就想着让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乘客先上, 她等到最后车门口没那么挤了再说。
谁知道她这边还在磨蹭呢, 就听到站台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铃声和哨声, 然后就有个指挥员在月台上举着个旗子不停挥手,门口那列车员脸色一变, 马上就开口催促:
“没上车的赶紧上车,马上就要开了!”
什么?这么快?!
叶青心下一惊,吓得再不敢谦让, 也不挑是哪个车厢了, 她往后看了看,瞬间就做出了决断, 朝着一个乘客都差不多上完了的车厢夺路狂奔,争分抢秒地往车上爬。
那节车厢的列车员看了她手里的车票一眼,一把将她连人带行李粗暴地推搡上车,然后啪地一下就将车门给关上了,差一点把叶青的挎包都给卡门缝里!
叶青挤在车厢连接处的门框上,都没顾得上喘口气呢,又是一声口哨,紧接着火车笛声长鸣,下一秒车厢就猛地往前一冲,简陋的绿皮火车开始缓缓往前启动,不一会儿就开始哐且哐且开出了车站。
好险!叶青都忍不住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她怀疑自己要是反应再慢一点,可能都赶不及上车!
在门口休整了一下,叶青才拎着自己的行李准备往前面的车厢挪。
刚刚为了快速上车,她往后面多跑了几截车厢,这会儿距离她那张火车票上标注的座位着实有点远。
虽然眼下她所在的这个车厢连接处目前还算空余,但没办法,她要在这趟车上坐两天两夜的时间,不可能就一直在这儿凑合,真要是在这里站上两天两夜,她的腿怕是得废了。
只是这个时代的火车是真拥挤啊,别说是座位上了,就是过道、厕所甚至是行李架、座位底下都有人趴着,每节车厢里面那就跟沙丁鱼一样人挤人。
加上这个时代的列车上也没有空调,这时候又是九月份,南方气温还有些高,人在车厢里面随便动一下就汗流浃背,更别说要移动到前面车厢去了,那绝是比登山还难。
叶青尝试了一下,就发现压根挤不过去,最后没办法只能又重新退了回来,打算先过了这一站再说。
好在列车走了一个来小时就在一个小站经停,一停车,就有不少短程旅客拎着行李下车。
趁着这些人下车,车站的乘客又还没上来,车厢里终于有了一些空余,叶青一见有机会,眼疾手快地提溜着自己的行李就往前面的车厢跑。
越过三四个车厢后,终于来到了她车票所在的车厢。
但让叶青没想到的是,等她对照车票找到自己的座位时,她那座位上,却已经有人坐着了。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太太正坐在她的位置上嗑瓜子,她旁边那个座位上,还坐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
看老太太熟人地把剥好的瓜子仁塞那小男孩嘴里面,叶青猜测这孩子应该是她的孙子。
又仔细核对了一下自己车票上的座位号,确认自己没找错位置后,叶青就径直走了过去,对着老太太客气道:
“这位同志,您好像坐错座位了,这是我的位置,能麻烦您让一让吗?”
那老太太嗑瓜子的动作一顿,旋即就抬起头来满脸不悦地瞪着叶青,一脸理直气壮地指责道:
“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尊老爱幼都不晓得的伐?别说我已经坐了你的位置,就算是我没坐,你看到我这个情况,也应该主动把座位让出来给我,明白伐?”
这老太太霸占座位霸占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当场把叶青给气笑了。
这不是典型的我弱我有理吗?她要是个脸皮薄的,只怕就真被这老太太给拿捏住了。
可叶青才不准备惯着,让座是情分不让是本分,这全凭自愿,但要是想玩道德绑架,她叶青可不吃这一套。
而且叶青已经看过了,这老太太面色红润嗓门洪亮,一看身体就很健康,根本就算不到老弱病残那一类群体里。
“大妈,这座位是我的,我可以让,但您不能要求我让,明白吗?而且您孙子这么小完全没必要自己独占一个位置,您抱着不就行了?”
见叶青不依不挠,那老太太脸上表情顿时挂不住了。
“叶青你怎么这样?不就是坐了你的位置吗?人家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带着个小孙孙出门不容易,你应该体谅一下,用不着这样咄咄逼人吧?”
老太太还没撒泼呢,身后就有人率先出声责备起叶青来。
叶青侧过身往后一看,就看到隔着一个过道的另一边,有两个熟悉的面孔。
好嘛,这不正是跟她一块儿下乡去往雾凇城的李娟跟殷霜么?
不过,之前在革委会门口,这俩还是满身斗志意气风发的模样,这会儿却跟打霜的茄子一样蔫吧了。
尤其是殷霜,双眼通红满脸憔悴,看向叶青的眼神更是充斥着怨恨,一副随时要冲上来跟叶青干仗的架势。
叶青愣了一下,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
这会儿殷霜可还不知道李如兰不是她亲妈,也不晓得她这个恶毒后妈都干了哪些坏事,所以她对李如兰的感情深厚着呢。
结果“叶立军”实名举报李如兰,让李如兰被革委会带走,殷霜能不恨吗?
可因为要下乡去插队,殷霜根本没法找叶立军本人算账,那这个仇,她就只能将愤怒转嫁到叶立军的闺女叶青身上了。
所以这会儿殷霜已经把叶青视为了杀母仇敌,就连李娟都对她充满了敌意。
李如兰在缫丝厂后勤部上班,除了工资外还会搞到不少外人看不见的油水,她对自己娘家的哥嫂并不吝啬,只要有好东西都会时不时给她的哥哥嫂子家漏上一点。
作为李如兰的亲侄女,李娟跟李如兰关系很亲近。
知道哥哥嫂子重男轻女不喜欢李娟,李如兰对这个侄女也十分疼爱,暗地里贴补给李娟不少好东西。
这次下乡,李如兰甚至还给李娟承诺,只要李娟能在乡下死死看紧殷霜,就会给她偷偷寄东西,所以李娟很是喜欢这个姑姑。
现在李如兰被抓了,受影响的最大的,其实不是殷霜,而是李娟。
李娟在家里爹不疼娘不爱,能指望的就只有这个姑姑,可现在靠山倒了,等下了乡她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所以平日里跟殷霜不怎么对付的李娟,这次难得地跟殷霜默契联手了,塑料表姐妹一致对外,准备要拿叶青开刀。
叶青不由得挑了挑眉。
难怪她这边才跟占座的老太太起争执,李娟就迫不及待地站出来发难,这是压根不打算给她反应的时间啊。
叶青看着这对“表姐妹”,似笑非笑道:
“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脾气不好,体谅不了,这位女同志你这么有爱心,要不您给这位老太太让个位置?”
说着,叶青就看向那个老太太,
“大妈,您去坐她那个位置吧,就隔着个过道而已,实在不行,您就让她旁边那位姑娘把位置也让给你,她们俩是表姐妹,肯定都是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好同志!”
慷他人之慨是吧?当谁不会似的!
这话一出,那老太太立马就伸长着脖子朝李娟殷霜这边的座位看了过来,眼珠子转啊转的,把两边的座位做起了对比。
李娟跟殷霜两人表情却都僵住了。
她们也没想到叶青能这么不要脸,竟然直接把这难缠的老太婆往她们身上引!
李娟到底是没能沉住气,立马就着急忙慌地拒绝道:
“凭…凭什么让我们把位置让出来?我们跟她又不认识!”
叶青顿时气笑了:
“说得好像我跟她就认识一样,你之前让我体谅这位大妈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让别人让座的时候你挺慷慨的,轮到你自己身上,就立马不乐意了吗?李娟你要不要这么搞笑?”
李娟被这话噎得面色通红,偏偏又一句话都反驳不得。
一旁殷霜这时候才站出来笑眯眯打圆场:
“叶青,都是一个地方来的,等下了乡我们还要守望相助呢,没必要一上车就针锋相对起内讧吧?”
“不过就是让个座位而已,用不着这么较真,大妈您来坐我这儿好了。”
看着殷霜故作大方地让出了座位,叶青不由得眯了眯眼。
之前她觉得这个团宠锦鲤文女主脸上那俩梨涡看着挺顺眼的,还暗中帮了这个殷霜一把。
可现在,叶青觉得她之前看走眼了。
这小姑娘那甜美的外表是用来迷惑人的,但就这茶里茶气装模作样的做派,跟那李如兰简直如出一辙,跟她叶青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叶青可不是个愿意吃亏的,这殷霜话里话外内涵她“较真”,那叶青还就真来劲儿了,非得较真一回不可!
“这可不是较真,无规矩不成方圆,铁道部既然设置了售卖车票这个制度,就说明每个人都是得凭票对号入座,并不是上了车就可以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不然那些买了站票的是不是都能随便坐了?那我是不是还能去卧铺车厢随便躺啊?”
叶青这话,直接让殷霜脸色难看起来。
叶青却还不打算就此作罢。
她慢条斯理地从自己的包里面掏出了一张纸,展开来亮在了那个占她座的老太太面前:
“老人家,不是我得理不饶人,而是咱们都属于老弱病残,这座位我要是让给了您,回头我要是发病了可就麻烦了。”
“我总不能为了发扬尊老爱幼的风格,把命都给搭上,这您应该能理解吧?”
叶青手里那张医院开具的检查证明就这么明晃晃举着呢,她还故意朝着周围转了一圈,让大家伙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白纸黑字加上盖着的人民医院大红章可做不得假,这一看,车厢里的众人顿时都惊着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一来到这节车厢就嘴皮子耍得飞溜、性子看着极为泼辣的小姑娘,竟然有心脏病!
哎哟,那这可不好惹,万一把人给气着了,心脏病发作可是要死人的!
在场的众人心下都紧了紧,那位前面霸占叶青座位还态度嚣张的老太太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本来听到叶青让她到过道旁边去坐她还磨磨蹭蹭不乐意呢,这会儿却是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立马就火烧火燎地把叶青的座位给让了出来。
她只是想倚老卖老占点便宜,可不想坐一趟火车还沾染上人命官司!
再战告捷,叶青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后就忍不住连连感慨,这张纸可真好用啊!
当初她用这玩意儿顺利拿捏住了叶父叶母,如今竟然还能凭着这个抢回自己的座位?
叶青在心底里暗暗为自己点赞。
她可真是太机智了,当初怎么就会想到去医院开这个证明报告的呢?
这年头大家都同情弱者,有这张证明在,她这一路上都不用怕被人骚扰了,正好能图个清静。
头顶的行李架已经满了,叶青只好把自己的行李塞进座位底下。
终于能安心坐下了,叶青一边端着她带来的军用水壶喝水,一边好整以暇地看好戏。
过道那边,李娟跟殷霜已经被那个老太太给缠上了。
之前李娟“仗义执言”,要求叶青体谅老人家不容易,现在这位老人家就用原话堵住了这对姐妹花的嘴。
老太太仗着年纪大,把无理取闹蛮不讲理给做到了极致,要求殷霜让出来的位置给坐了还不算,还要李娟把她那个座位也让出来给她的小孙孙,理由是隔着过道不好照顾孩子,怕被人贩子给拐走了。
成功祸水东引,叶青看戏看得直乐呵,可她这副事不关己悠闲自得的姿态,却是把李娟跟殷霜给气了个够呛。
叶青心下忍不住冷笑:
怪谁呢?本来这里头没你们什么事儿,你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鸟悄的就行了,非要上赶着来充当理中客,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不整你们整谁?
李娟跟殷霜到底年纪小脸皮薄,不像叶青那样豁得出去,争执了几声后发现这个老太婆不好对付,只能捏着鼻子妥协了,老老实实把座位给让了出来。
老太太算计得逞,马上就把她小孙子给抱了过去。
不过即便是得了殷霜和李娟的座位,这老太太也一点不感激,反而还对着两人阴阳怪气了一通,总之没一句好话。
这态度,是真把殷霜和李娟给气得想打人了。
早知道这老太婆这么不识好歹,她们根本就不应该站出来帮她!这回可好,没让叶青吃瘪不说,反而让她们自己座位被抢,而且还受了一肚子的气!
塑料姐妹花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对对方充满了埋怨。
殷霜怪李娟不该开口,李娟怪殷霜不该假大方去做好人,为了对付叶青这个共同的敌人,两人好不容易才结成联盟呢,结果友谊小船说翻就翻了。
李娟气鼓鼓地坐到了叶青旁边,也就是之前老太太那个孙子坐的位置上。
倒是殷霜,这女人不愧是锦鲤团宠文女主,才尴尬地站在过道上呢,旁边就有一个乘客表示要去餐车吃饭,然后直接把座位让给了她。
叶青看了一眼也没在意,倒是李娟黑了脸,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抹嫉恨之色。
原因无他,叶青的车票是里面靠窗户的位置,那边别人让给殷霜的位置,也是靠窗户的,只有李娟的这个位置贴着过道。
本来没换位置之前,李娟跟殷霜是坐在对面三连座最里面靠窗的位置的,可现在这一换,她就坐到了双人座贴着过道的位置上。
过道有不少乘客站着,又是拥挤又是嘈杂,而且那些站着的人稍微靠得近点,还有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儿扑鼻而来,熏得人根本受不了。
靠着窗就没这个烦恼了,因为这年头的绿皮火车不像后世的快车跟高铁,这时候的车窗都是活动推拉窗,是能打开的,只要车窗开上一条缝,就会有流动的新鲜空气涌进来,把那些气味儿瞬间冲淡了。
所以李娟很是嫉妒不甘。
三个人都被这刁蛮老太太欺负了,可凭什么就她最倒霉?
这女人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刚被叶青给反手教训了,才消停了没两分钟就又开始搞事了。
她忽然侧过头来,故意提高了声调问叶青:
“叶青,前天我路过你们堰塘老街,怎么听说,你大哥藏什么违禁书,损毁伟人出版物,被革委会抓起来啦?还有你大姐叶红,据说写那羞人的日记,被人贴到了弄堂里公开示众,然后人直接疯了,这事儿真的假的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着叶青这边看了过来。
这年头没多少娱乐活动,大家能获知的新闻大事件很少,于是街头巷尾的这些八卦,就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特别感兴趣的话题。
现在李娟说的这两件事,信息量太大,给所有人都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可不就把大家伙儿的关注都引过来了。
叶青是真不知道这个李娟会这么没脑子,非要上赶着来找死!
她想用这招来羞辱取笑叶青,可她难道不知道,她自己家也有个见不得人的烂事儿没解决呢,不好好夹着尾巴做人,竟然还敢到叶青跟前来挑衅,真是愚蠢到家了。
叶青忍不住朝着殷霜那边看了过去。
果然,殷霜的脸已经黑得不能看了,估计是没想到李娟会是这样的猪队友。
但叶青可不会再被这张梨涡小脸迷惑了,所谓先撩者贱,李娟找骂在先,就别怪叶青反击起来不留情面。
“是吗?那我怎么听缫丝厂的工人说,你姑姑李如兰因为跟人通奸,还怀上了野男人的种,前天刚被革委会的人带走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那个姑父都被下放劳改好多年了吧,这男人都不在身边呢,忽然又有了孩子,总不可能是在梦里受孕的吧,你说对不对呀,殷霜?李如兰是你妈,这事儿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李娟这才意识自己干了一件蠢事,害人不成反被揭了短,这可太操蛋了!
她慌忙抬头求救般朝着殷霜看了过去。
殷霜这会儿却根本顾不上理会这个蠢货了,她的目光直直盯着叶青,那眼神里的冰冷恨意都快要凝成实质了。
叶青:老娘在末世混迹了十年,什么妖魔鬼怪没看过,会怕你?有本事就放马过来,我要是敢怂一下,叶青这个名字倒着写!
就算是个锦鲤团宠文女主又如何,她有木系异能傍身,还曾身经百战,她能怕一个在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小丫头?不管是明争还是暗斗,她叶青两辈子就没怕过谁!
周围这些乘客脸上表情从震惊到兴奋再到急切,变幻速度之快那叫一个精彩,就差没直接开口催促李娟跟叶青把刚刚的对话再展开来详细讲讲了。
实在是刚刚她们的对话,听起来就劲爆刺激,都迫不及待地想搬个小板凳坐下来认真吃瓜呢。
叶青冲着殷霜挑衅一笑,紧接着就又回过头看向李娟,继续刚刚的话题。
虽然她不喜欢叶家,但眼下到底关系到她自己的名声,她可不想让叶家的那些烂事儿,成为这些看客的饭后谈资。
所以她又忍不住质问李娟:
“另外,我倒是还想问呢,你刚刚说我大哥大姐的那两件事,这是从谁那儿听来的胡说八道呢?”
“我大哥确实是因为一点误会去了一趟革委会,但是革委会那边早就调查清楚了,发现那件事跟我哥无关之后,已经把我哥放回来了啊。”
“而且我家里人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可是全家主动报名去支援国家建设!”
“我才十六岁就去北大荒插队,我父母还有另外四个兄弟姐妹也都在今天登上了前往大西北援疆的列车!”
“甚至革委会那边还给我们家颁发了‘先进五好家庭’的锦旗,这事儿随便查查就能知道,你这么污蔑一个勇于奉献的先进模范家庭,你是何居心?”
叶青这番质问看似轻声慢语没什么张力,但却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问得李娟面色煞白,也把周围的众人都给惊着了。
马上就有车厢里的乘客听着叶青这话觉得耳熟,像是想起了什么,快速将身上的报纸给掏了出来:
“全家去支边,还当选了先进五好家庭,小同志你家是不是堰塘老街的啊?”
叶青坦然地点了点头。
那人猛地一拍报纸,立马兴奋地大声嚷嚷起来:
“哎哟,那就是了,今天的申城晨报上面都登了呢,看看看看,就这篇新闻报道,说堰塘老街145里弄筒子楼的叶家,全家都去支援边疆建设,街道办还专门开了欢送会呢,原来就是小姑娘你家啊,那可真是了不起啊!”
这人边夸边冲着叶青竖起了大拇指。
车厢里的其他乘客听了这话,也纷纷凑上来借那人的报纸传阅,很快,车厢里的人就都知道叶家全家人支援边疆建设的事儿了。
“思想觉悟真高,这种乐于奉献敢于牺牲的精神,真是太厉害了!”
“这才是真正的真正的劳动模范,是大家伙儿学习的好榜样啊!”
“龙生龙凤生凤,这一家子都根正苗红,所以人家小姑娘十六岁就敢报名下乡插队!”
“人家小姑娘身体还带病呢,都敢去北大荒,这可真是勇气可嘉啊!”
“……”
各种夸赞的话从车厢各个角落传来,所有人都在惊叹,看向叶青的眼神里都满是钦佩和赞许。
之前对叶青还态度嚣张的那个占座老太太,这会儿表情都收敛了许多,眼神里更是多了一层殷勤和讨好。
主要是这年头,有官方认证的称号头衔加身,那就等于握着尚方宝剑一样,走到哪儿都会受到尊重,这也属于一种时代特色了。
叶青这边吸引了火力,大家的关注度都落在了那份《申城晨报》上,倒是没多少人再去打探李娟和殷霜家里的事儿了。
好歹算是逃过一劫,李娟这下是真缩成了鹌鹑,窝在座位上一动也不敢动。
她不敢偏头看叶青,生怕再跟叶青对上,甚至只要叶青的视线朝着她这边扫过来,她都会紧张得瑟瑟发抖。
实在是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接连两次交锋她都没能占到上风,吃够了教训李娟才深深意识到,她的那点整人的伎俩,在叶青面前根本不够看,每次主动挑衅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于是李娟彻底老实了。
叶青撇了李娟一眼,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那边殷霜倒是沉寂了下来,低着头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叶青知道,刚刚她跟李娟闹的那一出,应该是把这位锦鲤小姐给惹毛了。
惹毛了就惹毛了呗,这个蠢货自己都被李如兰李娟这些人耍得团团转呢,等她将来知道了李如兰的秘密,就会知道此刻她为了李如兰而仇恨甚至想要报复叶家人的想法跟行为有多可笑了。
就是不知道,到那个时候,发现从头到尾她都在被李家人欺骗,真正的小丑是她自己时,这位锦鲤小姐会不会破防?
应付完那些乘客各种各样的问题之后,叶青终于能坐在座位上好好歇一歇了。
但火车坐久了就闲得无聊,她干脆从挎包里翻出了之前在废品站掏到的《赤脚医生手册》打发时间。
刚刚跟李娟的那场交锋让她出尽了风头,这事儿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这一路上她的待遇直线上升。
一个是列车员拎着热水壶经过这个车厢的时候,都会主动问她需不需要热水;
另一个就是她要去上厕所的时候,她的行李都有人主动站出来表示会帮她看管,再也不用担心她去上厕所或者去餐车吃饭的时候,会在车上被人趁乱顺手牵羊给提溜走了。
感受到这个时代的另一种淳朴热心,叶青是真觉得新鲜又好玩,对于这些人的好意,她根本推拒不了,那就欣然接受。
不过因为她这边的一举一动备受关注,倒是让殷霜十分郁闷。
之前李娟跟叶家父母达成协议,只要李娟在火车上教训叶青一顿,叶家父女就会支付一笔酬劳。
但之后叶父实名举报李如兰的事儿,让两家彻底结仇,李娟跟叶家父女的计划当然也就不作数了。
她上火车后又接连两次在叶青手里吃瘪,顿时就意识到这个叶青根本不好对付,之前叶红所描述的那样老实木讷很有可能就是诓她的。
于是李娟就歇了搞小动作的那点念头。
但她这边安分了,并不代表殷霜也打算收手。
“亲妈”被害,殷霜对叶家恨之入骨。
叶立军这个罪魁祸首她暂时没办法报复,那她就先在他的女儿叶青身上收点利息。
但让殷霜没想到的是,李娟跟叶青互呛,竟然让叶青大出风头,整个列车的人都把叶青视为了重点关注和保护的对象。
现在叶青喝的热水是列车员亲自倒的,每次到饭点叶青就去餐车吃饭,所有食物入口的环节都把控得死死的,彻底堵死了她接触和偷偷下手的机会。
叶青又不傻,小说开篇就是她在火车上领盒饭,她还能给别人暗害她的机会?
所以她根本没像别的小说主角那样准备一大堆干粮带上车。
反正她有零钱跟粮票,餐车上的伙食又不差,有热饭热菜的她吃干粮干嘛?
她又不是受虐体质,就没必要费那功夫了,直接去餐车吃更省事儿。
而且这天气温度高,食物在车上闷一天就坏了,食物变质也是造成拉肚子的元凶,她肯定要防患于未然!
找不到机会对付叶青,殷霜心里窝着火气,只能将枪口对准了李娟这个蠢货。
要不是这个草包多嘴,她妈的丑事就不会被叶青爆出来,她也不会被车厢里的这些乘客明里暗里地打量,落到这般难堪的境地!
于是,傍晚从餐车吃过晚饭回到座位,叶青就察觉到了异常。
坐在她旁边的李娟,开始就不停地开始跑厕所。
一开始还能维持在一个小时去一次的频率,但到了后面,间隔半个小时,二十分钟,十分钟……
李娟的脸色越来越傻白,人也是越来越虚弱,最后干脆蹲在厕所里出不来了。
一看这情况,叶青是真有些惊讶。
剧情大神有点牛啊,原本小说里面拉肚子领盒饭的是她,但她为了避开当炮灰的命运,从上火车开始就警惕防备着,结果她没中招,拉肚子的人就变成李娟了?
难道说故事的主线不会变,只是事件承载的对象会有偏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说明,后面人贩子拐卖孩子的事儿也会发生?
一想到这个可能,叶青心下就不由得一凛,下意识地就在车厢内四下环顾,警惕地在每一个乘客身上扫过,想要判断出这里面究竟谁是拐卖孩子的嫌疑人。
但这么看过去,她感觉这些人都挺正常的,完全看不出来谁不对劲儿。
要说满车厢里面最不对劲的,大概就是锦鲤女主了。
因为自从李娟开始拉肚子开始,她就一直在死死盯着这边的动静。
看她那微表情变化,叶青很怀疑这事儿就是她干的,毕竟这对塑料姐妹花午饭的时候是凑一块儿吃的干粮,那会儿是最好下手的机会。
叶青心下忍不住吐槽。
这个殷霜的行事作风阴损歹毒睚眦必报,完全就是那个后妈李如兰的翻版,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当女主,在小说里甚至还被美化成了单纯善良的娇美人形象,这让叶青非常想不通。
而且她记得,原小说里面,她这个炮灰路人甲在心脏病挂掉之后,还掉装备了!
没错,就是她随身携带的挎包掉了,让女主给捡了,然后女主还因此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钱财,这笔钱成了后来女主发家致富的启动资金。
她现在怀疑,原小说里面,女主得到的这笔钱,很有可能不是她放在挎包里的那几十块零钱,而是她缝在身上的那一千三百块巨款!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女主是怎么得到这笔钱的,就很值得怀疑了。
毕竟她那笔钱可是缝在贴身衣物里的,外人是不可能通过捡一个掉落的挎包获得,除非是这笔钱早被女主察觉到,然后在原书里面她这个路人甲因心脏病突发挂了后,女主趁着混乱找机会偷走了她的贴身衣物,这倒不是没可能。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冒着巨大的风险给攒下来的这一千三百块,竟然就这么被盗了,叶青忍不住想骂一句“啊呸”!
剧情大神想要让她死就算了,竟然还想要把她的钱白送给女主,这算盘打得真是够响的!
叶青可不会允许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的,如果实在拗不过剧情,在她当炮灰成为别人生存的养分之前,她也绝对会拉上女主当垫背的!
也不知道被女主下了多少药,李娟拉肚子虚脱,就差没像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了。
其实这种情况叶青随便几下就能治好,但她又不是圣母,才不会对一个从上车开始就对她抱有敌意各种使绊子的人以德报怨,滥发好心呢。
因此她选择了冷眼旁观。
反正拉到肚子里啥东西都没了,再熬一晚上就好了,李娟又不像原身有心脏病,拉一下肚子清理清理肠胃什么的,死不了。
她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人贩子的问题。
毕竟按照原来的剧情线,李娟这边拉肚子虚脱,就意味着马上人贩子就要上线了!
晚上八九点,列车在新的站点停靠,有一波短途乘客下了车,同样的又有一拨上来了。
车厢里再次人满为患,吵闹声嘈杂入耳。
叶青把手里的书给合上,目光不自觉地在这些新上来的乘客身上逡巡。
但尴尬的是,叶青从这一站开始就一路盯着,之后又途径几站,短途乘客们上上下下,她也没找到传说中的人贩子。
最后叶青盯得眼睛都酸了,实在撑不住,就靠着窗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在火车硬座上睡觉是很不舒服的,叶青睡得并不安稳,中间总是会时不时惊醒,这样断断续续地熬到天露鱼肚白,一道粗犷的男声忽然响起,打破了车厢清晨的沉寂:
“你干什么?!”
早上五点多,车厢里大部分乘客都以各种奇怪的姿势睡着呢,这声音分贝太高,直接把大家都给吵醒了。
叶青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就看到之前霸占她座位的那个老太太,正在后面好几排座位的地方站着,被一个身形消瘦做农民打扮的矮个子男人一脸愤怒地揪住了手臂。
一大清早的就吵,自然惹来了其他乘客的不满,马上就有人问怎么回事。
那男人立马就嚷嚷起来:
“怎么回事?这老太婆鬼鬼祟祟的,跑到我婆娘这儿来揭我家娃的包被,我怀疑这老太婆是拐子!”
什么?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惊着了,一个个都惊疑不定地朝着那老太太看了过去。
叶青也心下一紧。
她一直在关注人贩子,还真没把这个不要脸的老太太列为嫌疑对象。
可这一大早上的趁着孩子妈睡着了去掀人家怀里孩子的包被,这行为确实有些不正常。
叶青看向这个老太太的眼神不由得重新变得警惕和审视起来,甚至连带着这个老太太身边跟着的小孙子,都让叶青十分怀疑到底是不是她的亲孙子。
老太太被那男人拽住了手臂,挣又挣不脱,顿时也有些羞恼,一开始还支支吾吾的,后面被太多人盯着,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
“我就是看他媳妇儿带的孩子还在襁褓里,想知道孩子多大了,要是小的话应该吃不了多少奶,我孙子跟着我出来,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我想问问她媳妇儿能不能把剩下的奶水给我家孙子喝几口!”
这话说完,车厢里的乘客瞬间就无语了。
因为之前霸占座位的事儿,不少人都注意到这位老太太带着个两岁多的小孙子,这年月大部分人家的孩子都是一个接一个地生,所以一般都是孩子母乳喂养到七八月就改吃米面这些东西,到两岁多,孩子吃的食物基本上就跟大人没差别了。
现在老太太竟然说要给她两岁多的孙子讨母乳吃,这理由可真够离谱的!
别说孩子的父母不信了,就是车上的其他乘客都不信,李娟之前被那个老太太欺负得毫无招架之力,这会儿见有机会,哪怕才拉了一晚上的肚子人正虚弱无力呢,仍然凑就上前去掺和一脚,叫嚣着要把乘务警给叫来查查这个老太太!
叶青没有说话,李娟虽然是个搅屎棍,但人贩子这个事儿不是小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能把乘务警找来,仔细询问一下也未尝不可啊。
不过,李娟的这个提议,却并没有多少人附和。
这年头的人,没几个愿意真跟警察打交道的,就连那个揪着老太太不放的男人也不想多事,而是选择了息事宁人。
老太太这回自知理亏,又被这么多人盯着,倒是没敢胡搅蛮缠,见对方不追究,松了一口气立马就要跑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结果她才要撤,就被那个抱着孩子的妈给叫住了。
“大婶儿,我家孩子还睡着呢,等孩子一会儿醒来了,如果他吃完奶还有得剩,您就把您孙子送来,我让您孩子喝上两口。”
那老太太倒是没想到,这个男人凶巴巴的,他婆娘倒是挺温柔大方,老太太就是抱着占便宜的想法来的,现在这个女人松了口,她达到了目的,赶紧高兴地点了点头,生怕这个女人反悔似的。
发生冲突的双方已经偃旗息鼓,人家夫妻俩都不计较了,其他乘客当然也就不好再揪着不放,只李娟犹自在那儿愤愤不甘,对没能见到老太太倒霉这一点耿耿于怀。
叶青暗自摇头,也根本没把这个小插曲往心里去。
第23章 你行你上!
等到早上七点, 车厢里又再一次恢复了吵闹嘈杂的景象。
叶青其实有点饿了,但是考虑到还有人贩子这个定时炸弹在,所以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去餐车吃早餐。
李娟跑了一晚上的肚子, 又没睡好, 早上那脸色难看得吓人。
看李娟这个惨样子,职业习惯作祟, 叶青到底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
“腹泻要喝淡盐水及时补充水分。”
李娟愣了一下,旋即就撇嘴气愤质疑:
“头一次听说腹泻喝盐水的, 你是想咸死我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趁我生病故意落井下石想害我!”
李娟露出了一副“别以为能骗我,你已经被我看穿了”的警惕表情。
叶青:……
她想自打嘴巴子,服了, 非要多什么嘴,这种蠢货,她吃饱了撑着了管人家干嘛?死了也跟她没关系!
叶青正深刻反省自己呢, 就听到列车广播忽然叮咚了一声, 里面传来了广播员的提示音:
——旅客朋友们, 列车即将抵达平县, 经停时间二十分钟, 请大家有序上下车,及时回到车厢, 不要在站台长时间逗留。
这个广播一响,整个车厢的乘客都精神振奋了不少。
在车上坐了一天一夜了,不少人都给憋坏了, 一听说会停二十分钟, 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去透透气。
也是在这个时候,之前被老太太盯上的那对农民夫妻, 忽然在后面招呼那个占座老太太:
“大婶儿,我家娃还在睡,我这有点涨得难受,要不还是让您家孙子先吃几口吧。”
老太太一听说还有这样的好事儿,立马眼前一亮,赶紧就把孙子抱起来往后面去了。
叶青心下还暗暗吐槽:
这老太太占便宜上瘾,真是不管在哪儿逮着谁都想要咬上一口,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态度强硬不给一点机会,不然她绝对会得寸进尺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这对农民夫妻还是有点太老实了,这老太太的孙子看着可不小,胃口大得出奇,真要让这孩子先吃,绝对要把她自家孩子的口粮全都给喝没了才会罢休!
这么想着呢,列车也缓缓开进了平县火车站。
车还没停稳呢,就听到车厢里面有人指着外头的站台:
“快看,碰上好玩的了,外头有个老乞丐牵着俩猴儿在那儿搞杂耍呢,赶紧下去看热闹去!”
这话一出,马上就有不少乘客都躁动起来,着急追问道:“哪儿呢哪儿呢?”
叶青就坐在靠窗位置呢,一偏头就能探出窗外,果然看到月台上形成了包围圈,熙熙攘攘的旅客里三层外三层地挤在那边看热闹。
在圈子的正中央空地上,站着一个邋里邋遢的老乞丐,那乞丐手里牵着绳子,绳子另一端套着个圈,圈住了一只母猴子的脖颈。
母猴子的旁边,还有两只小猴子,看那模样应该是母猴的崽。
在母猴的带领下,三只猴子一会儿踩独轮子一会儿套圈一会儿做鬼脸的,还时不时地会蹿到人群堆里面跟人握手互动,或者是蹿到人的肩膀后背上,还会去抢围观者手里的食物吃。
这猴把戏平时城里人见得不多,所以三只猴子的举动很容易就牵动了大家的关注力,所有人的目光也都不自觉地聚集在了这些猴子身上。
许是这边正好有火车进站,那老乞丐察觉到又有火车来了,顿时眼前一亮,拿起脖子上的口哨又卖力吹了一下,给那俩小猴子下达了指令。
只是小猴子反应有点慢,可能是没听懂还是怎么回事,一个蹲坐在在地上面露茫然,一个挠了挠头左顾右盼到处乱看,没一个听从指令。
这下那老乞丐勃然大怒,举起鞭子就朝着俩小猴子抽了过来。
小猴子被打得龇牙咧嘴嗷嗷叫,吓得那只被铁链锁着的母猴急了,冲上去就要护着自己的崽子,没想到它这一护,那乞丐连它也一块儿打。
看到仨猴子被打,人群中有的惊呼有人起哄还有人哈哈大笑,所有人都被这个滑稽混乱的场面所吸引。
就连车厢里的这些乘客都再也忍不住了,等车厢门一开,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冲下火车往月台上面钻。
叶青一看那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心下就紧了紧,立马拉响了警报。
目光在人群里戒备逡巡,很快,她的视线一凝,心都跟着沉了下来。
木系异能升级后,她的视觉就变得敏锐了不少,所以这会儿月台上的人群虽然稍微离得有点远,她看得还是很清晰的。
那个耍猴戏的围观包围圈里面人多眼杂,有些人在专注看猴戏,可有的人却只是在乱窜,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扎猛子,故意推搡拥挤制造混乱。
然后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人就开始趁机浑水摸鱼,叶青亲眼看到有人在衣袖里藏着铁钩子和小刀,专门挑那些看戏的人的外衣口袋还有背着的挎包下手。
她瞬间明白那个在月台上耍猴戏的人是干什么的了。
他就是扒手团伙专门安排来分散这些旅客的注意力的!
人堆里扒手有好几个,动作极为熟练,一看就是惯犯,这些人配合默契,也不晓得会有多少人的财物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他们窃走。
叶青看得顿时直皱眉。
这种情况下,她是绝对不会下车的,也不打算提醒这些人注意小偷。
她没有那么强烈的英雄主义情结,从来不会去做超越她能力范畴的事儿。
这些人可是团伙作案,谁知道在人群里还隐藏着多少个帮手呢,她就是一个治愈系战五渣,没那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
更何况她自己身上都藏着一笔巨款呢,想办法苟着还来不及呢,非要去当个显眼包,万一被这个团伙给盯上了怎么办?
叶青可没忘记,她这头上还有个炮灰路人甲的紧箍咒。
避开了拉肚子这个大坑,谁知道后头会不会还有别的坑在等着她?
她必须得时刻提醒自己“猥琐发育别浪”,不下车去凑这个热闹不会死,老老实实熬过这两天两夜,平安抵达雾凇城下了火车就是胜利!
这么一想,叶青就收回了自己探出去的头,缩回座位上准备老僧入定。
可等她这一回身,朝着自己所在的车厢看去,猛地就是一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车厢里竟然差不多空了,竟然都跑下去看热闹去了!
这也就算了,就连那个爱占便宜的老太太都跑去看猴戏去了,还不停地往人堆里挤,想要挤到最里面去,连孙子都不管了!这可真是把叶青都给整无语了!
等等!孙子!对,老太太的孙子呢?
叶青脸色骤变,慌忙往后看去。
之间那对农民夫妻俩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襁褓里的那个在男人的怀里,而老太太的孙子则被女人打横抱着,脸朝着女人的胸前侧着,像是在吃奶。
可那两人却没老实在座位上坐着,而是站起身来要准备车下!
老太太的孙子之前在车上十分调皮捣蛋,什么都要摸都要碰,十分不安分,这会儿在那女人怀里却是极为老实,安静顺从到近乎诡异。
叶青这时候要是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她就是傻子了!
老太太这个小孙子,一定被这对夫妻给迷晕了!不然不可能是这么个状态!
而且刚停车那会儿,这俩夫妻一点要下车的迹象都没有,等车里面人都跑得差不多了,他们才准备下,这很不正常!
叶青并不是没有警觉性,其实之前她是怀疑过这对夫妻的,甚至她还盯着这对夫妻仔细观察研究过。
但叶青观察过后就发现,那个女人确确实实是处于哺乳期,她怀里的孩子期间哭闹过一次,她给孩子喂奶的动作很是熟练,夫妻俩带孩子的模样甚至互动等看起来都很正常,叶青没从两人的身上发现什么破绽,所以她压根没把这两人往人贩子的方面想。
叶青甚至还担心这夫妻俩被人贩子给盯上,毕竟他们带着孩子,是人贩子最好的下手目标。
谁知道她怀疑了半天,竟然把嫌疑人给排除了!
现在这对夫妻俩要抱着孩子跑路了,那老太太还挤在外面人群里兴奋地看热闹呢,压根不知道她孙子马上就要被拐走了!
叶青这下顾不上再缩在角落当蘑菇了,赶紧站起身来,想要越过李娟去阻挠那对人贩子下车。
她倒也没想在大庭广众下就直接上手,只要打算悄悄埋伏在车厢连接处的拐角那儿,趁着那对夫妻俩着急下车不注意,偷偷用藤条把两人捆死丢厕所里去,只要顺利把孩子从他们手里抢过来了,问题就不大。
至于这俩是不是团伙作案,还有没有别的帮手,那都等后续她偷偷把乘务警找过来之后再说,反正只要这两人没有挟持孩子作为人质,一切就都好说。
叶青计划得很好,也并没把对付这俩人贩子当成多大的事儿。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车里面还藏着个随时准备着要伸腿给她使绊子的!
也许是受锦鲤运的影响,外面那么热闹,大家都下去凑热闹去了,但她心里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在阻挠她下车。
所以她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
这边李娟因为拉肚子浑身脱力,当然也没有下车。
车厢里面没多少人了,叶青这贸然站起来,顿时就引起了这对塑料姐妹花的注意。
李娟瞥了叶青一眼,以为叶青也要下去凑热闹,皱着眉根本不乐意给叶青让位置。
那边殷霜也在暗中盯着叶青的动作,看她目光盯着某个方向看,神色有些焦急的样子,下意识就顺着叶青的视线看了过去。
这一看,她也看到了那对农民夫妇带着俩孩子要下车。
这殷霜智商不低,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她就明白那对夫妇是怎么回事了。
可她脑子虽然转得快,聪明却没用在正地儿。
在意识到叶青想要干什么后,想要赢过叶青的荒谬念头顷刻间占据了殷霜的脑子。
她意识到这件事如果是由她先发现,那她就能像之前的叶青一样大出风头,成为人人称颂的英雄!到时候大家只会对她进行赞扬和认同,前面被叶青爆出来的那件她妈的丑闻也会跟着翻篇,再没人会找她难堪!
这个念头一起,殷霜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立马就抢在叶青之前站了起来,冲着那对夫妻大喊道:
“你们俩要去哪儿?把孩子放下!”
叶青的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朝着殷霜看了过去。
殷霜表情那叫一个得意,好像抢在叶青的前头干了一件多么牛掰的事儿似的,愈发提高了分贝喊得激烈急切,
“快来人啊,抓人贩子了,有人要拐走小孩,不能让他们下车!”
没想到殷霜会搞出这神操作的叶青:……
她嘴角抽了抽,看那边殷霜一副抢到了她的功劳就极为痛快的模样,她果断表示,行吧,你行你上!我这正想着怎么苟到终点站呢,你有锦鲤运你不怕被人贩子团伙报复那就让你来,我就不掺和了!
于是她也不废话,立马又利索地坐了回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点磕巴都没打。
见叶青退缩了,殷霜倒是有些懵。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走神想太多。
因为她率先充当了吹哨人,喊的那几嗓子直接把车厢里剩下的乘客都给惊动了。
这年头群众们对于抓人贩子抓间谍都是相当积极的,一听殷霜说有人贩子要拐卖小孩那还得了,立马就有人冲出来要帮忙。
那对夫妻也没有想到,他们在车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从始至终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和怀疑,结果在顺利得手马上就要下车的时候,竟然翻车被人给看出来了!
殷霜这一喊破,那俩人贩子顿时脸色大变,两人对视了一眼后,立马加快速度往车下狂奔。
这个时候车外面人山人海,大家都在看猴耍把戏,只要往那人堆里一挤,就再难锁定到追踪目标。
这时候又没有监控,抱孩子的那么多,人家只要变一下装束,或者干脆把孩子转一道手,那就是人海茫茫拍马难追。
殷霜这个时候也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她莽撞了。
光顾着抢叶青的风头,她压根没想过这样一喊直接打草惊蛇,人要是跑了就坏事儿了!
可能又是她那锦鲤运起作用了,这边她才意识到自己办了蠢事,前面车厢连接处就有俩红袖章如同天降一般拐了进来,正好把那俩人贩子的去路给堵死了。
俩人贩子这下彻底急眼了,前面有红袖章后面有乘客,两头都被人挡住了去路,再不跑就真要完蛋了!
那女的反应最为迅速,把怀里那老太太的孙子往地上一扔,一个翻滚就朝着离她最近的车窗那边扑了过去。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女人贩子已经翻过车窗跃了出去,轻松落地后一个箭步就湮没在了人群里。
这还得了?车厢里其他乘客看到这个情况,都忍不住趴到窗户口朝着底下的人群大喊:
“抓人贩子!快抓住那个女的,她是人贩子!”
但底下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猴子身上呢,根本没人晓得车上发生了什么事,就算乘客喊得再大声,也被人群中那哄笑声给盖过去了。
几个男乘客跟那边的红袖章都快速朝着剩下的那个人贩子扑了过去。
殷霜也急了,要是那个男的也跳窗跑路,她还怎么立功?所以她想也不想地就跟着冲了上去。
这年头列车上人员冗杂,治安管理麻烦,所以通常一趟列车都会配备数名红袖章,也就是俗称的乘务警,这些乘务警都是随身佩戴有枪支的。
之前那个女人跑的时候这俩红袖章刚拐进这节车厢还没搞清楚状况,等人跳窗了才反应过来,这会儿两人立马就掏出枪支对准了剩下的那个男的。
“不准动!再敢动就开枪了!把你手里的孩子放下!”
听到手枪拉开保险的声音,那个男人浑身不由得一僵。
意识到自己失去了逃跑的先机后,他暗自咬了咬牙,一边缓缓把手中的襁褓往座椅上放,一边目光不住地往四周打量,寻找突破口。
忽然他的目光和人群中的殷霜对上。
这人贩子猛地一下想起来,要不是这个女人多管闲事乱喊乱叫,他们的计划马上就能成功,而他也不会落入到这般境地!
一瞬间,这个男人脑中忽然涌出一个阴毒且癫狂的念头,那就是既然老子不好过,临死前老子一定要抓了这个女人当垫背的!
也就是这目光对视的下一秒,这人贩子眼中凶光大盛,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跟疯了一样朝着殷霜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殷霜的强烈直觉又再一次救了她,她提前感应到了危险,并在瞬间凭着本能拼命往后退,而且在往后退的过程中,她还慌乱地往旁边抓东西,下意识想要找到什么东西来自救。
然后好巧不巧的,她就逃到了叶青她们这一排座位处,并顺手将坐在靠近走道那一侧的李娟给抓了个正着。
这一抓,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殷霜想也不想的就把李娟从座位上拽起来往身后推,一把将毫无防备的李娟给推进了那个冲过来的人贩子怀里。
这神展开,把叶青都给看傻眼了。
我去!剧情又给对上了!只是原小说里面的倒霉蛋炮灰,从她变成了李娟这个大冤种!
叶青的眼神都直了,看向殷霜的眼神那叫一个惊悚又错愕,所以谁当炮灰这个事儿也可以呼叫转移是吗?
李娟也懵了,她没想到殷霜竟然会这么做,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被那人贩子抓住了头发,脖子上更是被顶了一把匕首。
锋利的刀尖将李娟的脖颈划出了血痕,她本来就因为拉肚子浑身酸软虚脱,现在被这个人贩子抓来当了人质,根本无力挣扎,顿时吓得面无颜色,整个眼神里都只剩下惊恐与绝望。
人贩子没能抓到殷霜,眼神里充斥着怨毒和愤怒,他一只手狠狠揪住李娟的麻花辫将李娟挡在了身前,一只手攥着匕首狠狠对准了李娟的脖子,冲着那两名乘务警狞笑道:
“退后!让老子下车!否则老子就弄死她!”
投鼠忌器,那俩警察也没想到这个人贩子会这么嚣张,一时不察竟然让这人贩子抓了个女同志来当盾牌。
怕伤到歹徒手里的人质,这下两警察投鼠忌器,根本不敢轻易开枪。
意识到自己有了逃命的机会后,这个人贩子得意非常,他的目光落在殷霜脸上,像是要把这张脸印在自己脑子里似的,深深地看了数秒后,才拖着李娟小心翼翼往后退。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人贩子以为他可以侥幸逃脱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侧银光一闪。
下一瞬,这人身形一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地上倒去,手里的匕首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惊呆了,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两个乘务警也是一脸懵逼,但还是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查探情况。
这一看,两人顿时傻眼了。
因为眨眼间的功夫,这个男人竟然已经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谁干的?怎么做到的?昏迷的原因是什么?
两人赶紧把李娟拉开,快速掏出手铐将这个昏迷的男人用给拷上,先把人控制起来再说。
紧接着,两人一边联系列车上的其他几名乘务警,一边围着这个人贩子仔细检查。
可研究了好几分钟,两人愣是没看出端倪。
两名警察又警惕探究的目光逐一在车厢里这些乘客身上扫过,试图从这些乘客中间找出可疑之人。
叶青一直缩在座位最里侧,尽量把脸部表情控制得跟其他乘客没什么差别,让自己处在没什么存在感又不会特殊被关注的状态,从而确保自己不被那两个警察注意到。
那两名警察在她身上扫过,也确实没对她起疑。
主要叶青如今的这具皮囊才十六岁,面黄肌瘦看着就毫无攻击性,任何人都很难把她跟这件事联系到一块儿去。
等到那两名警察将注意力转到别处后,叶青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悄咪咪地把自己手心里攥着的剩余那根缝衣针给收进挎包里。
没错,刚刚那个人贩子,就是被她给弄晕的。
原本叶青是准备把这对夫妻直接活捉了的,可没料到殷霜横插了一杠子,导致她无法再避人耳目的情况下继续原来的计划,所以她只能躲在自己的位置上伺机而动。
没想到那个女的倒是反应快,发现危险后直接就跳窗了,导致叶青根本没来得及出手。
倒是这个男的,不知死活地挟持了李娟作为人质,还正好就站在了叶青所在的座位旁边过道里,可不就给了叶青偷袭的机会?
叶青的飞针,还是师从的同舟医院中医老教授。
末世刚开始的时候,她被征召进入到同舟医院开始了全科实习,有一次在会诊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因为家人死亡而情绪失控的病患持刀伤人。
叶青在那名病患要捅伤一位中医老教授的时候,毅然决然地冲上前去推开了那位教授,因此肩部被病患狠狠划了一刀。
那位老教授后来就把他的独门飞针走穴技艺传授给了她。
只不过叶青比较愚笨,一开始根本学不会,光是单手把银针隔空弹射出去这一基础技能,她就整整练了三年,一直到她觉醒了木系异能后,才终于利用异能作为辅助,将这项技能参透。
到后来,随着叶青的异能慢慢变强,她的飞针技能也越来越熟练,在三五米之内,几乎能做到分毫不差,入木三分的境地。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的木系异能升级比之前还要快,飞针技艺自然也没落下。
只是在这个时代,想要银针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叶青在下乡之前,专门在供销社买了一大盒的缝衣针,准备到乡下之后,如果有需要用到飞针技艺的时候,就拿这个凑合着用。
倒是让叶青没想到,还没到乡下呢,这一盒银针,就已经开始派上用场了。
飞针是基于中医针灸而演化出来的一门特殊技艺,一般是用来救人的,杀伤力有限,但在眼下这个情况,却也能够杀人于无形。
不过这个人贩子身后还有其他团伙,杀了这人的话线索就断了,只有活捉才能顺藤摸瓜把剩下的那些团伙一网打尽,所以叶青才没把人给嘎了,而是选择了把人给弄晕。
叶青看着那边昏迷倒地的人贩子,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来。
看样子虽然换了一句身体,她照样宝刀未老嘛。
一根缝衣针,直插头维穴,她的分寸把握得很准,起码能让这个人贩子晕上半个小时。
有这个时间,足够让这些警察收拾好残局了。
叶青算计得没错,在同伴的召唤下,另外几名红袖章来得很快,到了这个车厢后,听同事三言两语阐述了一下大概后,几个人就赶紧开始处理现场。
先是查看了一下李娟的情况,确保人质没有问题后,就又去把那两个被扔在地上和座椅上的孩子抱起来检查。
“孩子没事儿吧?”马上就有乘客焦急询问情况。
几个警察把两孩子抱起来摸了摸鼻息,又把衣服包被之类的都解开来仔细看了又看,等检查完后,几人脸上紧绷的神色顿时就松快了不少,立马就安抚似的对乘客解释道:
“孩子没什么太大问题,应该只是中药昏迷了,过会儿就会醒!”
一听这话,所有人悬着的那颗心都跟着落了地。
大概火车只在平县停靠二十分钟,这会儿时间已经过去大半,马上外面的那些乘客就都要蜂拥着回到火车上了。
为了避免恐慌,这些乘务警在没检查出车厢里面有什么异常后,就没再在车厢里逗留,几个人直接把那个人贩子还有俩孩子都给带走了。
人一走,车厢里的这些乘客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主要是刚刚的事儿太吓人了,又是枪又是匕首的,搞得大家的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这其中又以李娟反应最为激烈,劫后余生,她先是久久地呆坐在地上,等慢慢回过神来了,她只觉得肝胆俱裂惊惧仓惶,坐在地上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殷霜心虚地站在原地,表情讪讪的,想要说点什么,又知道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只会把李娟给惹恼。
毕竟她前面把李娟推出去替她挡刀的举动,实在是有些不厚道。
可殷霜心里面却还在为自己辩解。
她那会儿慌不择路,把李娟推出去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又不是故意的,等反应过来之后,她也很后悔好不好?
可那个时候李娟已经在人贩子手里面了,她能怎么着呢?总不能站出去跟人贩子要求交换人质,把她自己给送上门吧?
要怪就只能怪李娟自己没点眼力劲儿,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还非要坐在走道边,要是她早点意识到危险,躲进座位底下,或者干脆跟叶青位置对调,那这个倒霉的人,不就成了叶青了吗?
得亏叶青没有读心术,不然她要是知道这会儿殷霜心里的想法,怕是得跳起来骂娘:hetui!晦气!
红袖章扫尾离开,站台就响起了铃声和吹哨声,那些看猴把戏的乘客意识到发车时间快到了,纷纷转身跑回车上。
那个老太太也终于从兴奋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下车看热闹之前落下什么了,心急火燎地跑回车上找自己的孙子。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回到车上后,她却找不到那对给她孙子喂奶的农民夫妻了。
这下老太太脸色瞬间就白了,一下子人就瘫软萎顿在地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喊:
“我孙子呢?谁看见我家大孙子了?我孙子不见了!”
留在车上,亲眼目睹了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警匪对决的乘客,这会儿看到这个老太婆都齐齐无语了,一个个都忍不住狂翻白眼。
什么人啊,为了看热闹,竟然能心大到把一个两岁多的孩子丢给陌生人,现在倒是在这儿哭着要找孙子了,早干什么去了?
倒是殷霜,她的恢复能力是真的强,前面从被那个男的人贩子举着刀追杀,这会儿就已经平复好情绪了,还主动凑上前去同那老太太解释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儿。
“老太太,别哭了,您孙子没事儿。”
“那对给您孙子喂奶的夫妻是人贩子,本来是准备趁着混乱下车,把您孙子给带走的,但是正好让我给看见了,我给喊了一嗓子,把乘务警给叫来了。”
“警察把人贩子给抓了,您孙子得救了!现在孩子被乘务警抱过去检查去了,没丢!”
殷霜这话说得可真有水平,刻意强调了她的功劳,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在这里面起到了多么至关重要的作用呢。
殊不知如果不是她为了抢功劳喊那一嗓子,以叶青的能力,完全刻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俩人直接都抓了,根本不会有后面闹的那一出。
但这事儿叶青没法解释,也懒得解释。
她就默默看着殷霜在那儿添油加醋吹嘘她的功劳,车厢里刚刚经历过那场事故的乘客还都跟着附和,都在那儿夸赞殷霜观察入微胆识过人。
那老太太一听说自己孙子被人贩子迷晕了,立马气得破口大骂,把那俩人贩子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然后又对殷霜这个救自己孙子的“恩人”那叫一个感激,拉着殷霜连连鞠躬道谢不说,还为她前面霸占殷霜的座位各种道歉。
再之后,老太太就着急忙慌地去找列车员要孩子去了。
殷霜成功截胡了叶青的功劳,得到了她想要的关注和赞誉,忍不住侧过头朝着叶青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叶青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列车又重新启动,缓缓开出了平县,月台上耍猴戏的老乞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叶青的注意力,从窗外重新转移到车厢里面刚刚下过车看过热闹的那批乘客身上。
她在等,这些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们中了那个耍猴把戏的老乞丐的圈套。
大概过了又有十几二十分钟,这些乘客津津有味地听完了刚刚车厢里发生的那场人贩子拐小孩以及挟持人质的大新闻,重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后,才有人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挎包被人给划破了。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响起,各种失窃的状况出现,很多人身上带着的钱跟票证被偷走了!
甚至有知青在车里面当场气得大哭起来:
“我的钱也不见了!那是革委会给我的下乡安置费,两百五十快钱呢,全让人偷了!”
这话一出,整个车厢都瞬间安静了下来,有没见过这么大笔钱的,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叶青都要无语了。
这趟列车上,下乡插队的知青估计占了三分之一,有的是在申城上车,有的是其他站上来的,这些人里面,只有小部分是跟叶青一样要去往雾凇城的,但大部分的,应该是在火车经停的站点就下车了,然后分散开来,去往全国的其他城市的。
按照当前的政策,只要下乡插队,就都有安置费,一般在两百到三百之间不等,申城给的安置费是每人两百五十块,在这个年代,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有些家庭条件要是差的,可能全家的存款加起来都未必有这么多。
但现在,这人竟然说他的下乡安置费给人扒走了,这可真是够心大的。
谁坐火车带几百块钱不都得想办法藏起来,甚至还得费尽心思分成好几个地方藏着?
这人倒好,把这么大一笔钱直接揣在兜里,那小偷不偷你偷谁?
那人还在那儿哭,并嚷嚷着要叫警察。
叶青看得却是直摇头。
那帮乞丐扒手很明显是团伙作案,得手了立马就跑了,现在列车都从车站开出来了,这些人的钱哪里还有可能追得回来?
车厢里面丢钱的人不少,大家都跟着附和,甚至扬言要警察来搜车厢里众人的行李,并怀疑扒手就在车上的。
但还没等乘务警过来呢,其他车厢也闹起来了,整趟列车大面积的失窃,终于引起了大家的重视,有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该死的,肯定是那个耍猴戏的,我们是在看那几只猴子耍杂耍的时候被偷了!”
列车员获知了这一情况后,肯定是要引起重视的,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马上就有红袖章拿着本子来登记信息了,失窃的人要把失窃的财物数额以及名字都上报上来,如果铁路局那边的警务室查清楚这件失窃案,把赃款追回来之后,会把财物归还给这些失主。
有那焦急的,立马就追问什么时候案子能查出来。
可这种事谁能说得准?万一要是那个盗窃团伙不再出现在平县,又改头换面去别的地方,那谁能查得出来?
总之,红袖章虽然说得很认真负责,但这种案子也不归他们管,还是得上报到地方上,由平县那边来解决,所以最后的结果肯定是遥遥无期,这些失主怕是有得等了。
下了车的乘客都在后悔不应该去凑热闹,没下车的乘客则暗自庆幸自己没跟风,不然也有可能要成为这些失窃者中的一员。
这里面唯一懊悔没下去的,就只有李娟。
她拢共身上也没多少钱,都让她藏在鞋底了,下了车扒手也偷不走。
因为拉肚子她实在提不起劲儿,才被迫留在了车上。
哪里晓得猴把戏没看成就罢了,竟然还被人贩子当成人质,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这让李娟那叫一个气啊,再想到这一场无妄之灾,都是因为殷霜那个小贱人给害的,她心里就更是暗恨不已。
殷霜这会儿正享受着周围众人的追捧呢,哪怕知道李娟对她心存不满,她也根本没把李娟放在心上。
那个占座的老太太去了很久,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带着自己的小孙子回来。
一回来就给周围的人说着她在那头打听来的消息。
原来那个人贩子手里头有迷药,之前那个襁褓里的孩子,也是人贩子拐来的,那个女人贩子给孩子喂奶之前偷偷把迷药涂抹在胸口,孩子就着奶水喝下去,马上就晕了,看起来就像是喝奶喝太累睡着了一样。
结果她看那女人给孩子喂奶眼馋,就想让她孙子也喝上几口,没想到那两人贩子竟然因此生了贪念,临时起意决定把她的孙子也一块儿拐走。
后面的事儿就不用赘述了,总之那个女人贩子虽然跑了,但那个男的被警察活捉,且已经从昏迷中醒过来了,只要抓回公安局好好审讯,总能把背后的同伙都给揪出来。
倒是那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据说经过了好几个人的手,加上孩子才几个月大,又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体特征,警察要想将孩子送回他父母手中,就得从人贩子的口中把孩子父母的情况撬出来,这事儿短时间内要查明白估计有点难。
不过这事儿也不是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该操心的,大家不过唏嘘几声,过后也就忘了。
叶青也没把这事儿往心里去,她早上就没吃早餐,所以一到午饭的点她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往餐厅那边走去。
结果才穿过一个车厢,她就跟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在车厢连接处相遇。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叶青的衣服底下钻进来,贴着后背悄无声息地靠近。
第24章 专为做盗贼而生
叶青眼神一凝, 脚步尚未停顿,却一个反手就扣住了那小女孩的手臂。
这一回身,就见那女孩手里攥着一根细细的铁钩子, 在铁钩子的前端, 绑着一把薄而利的刀片。
刚刚就是这玩意儿,顺着她的衣服底下贴上了她的后背!
小女孩没料到叶青这么警觉, 被扣住手臂后顿时吓得脸色骤变,立马挣脱了叶青的钳制就极速撤退。
叶青当然不可能让她逃, 电光火石间,一条柳鞭自叶青挎包内顺势而出,以闪电般的速度朝着对方甩了过去。
小女孩瘦得跟个猴儿似的,但行动可是极为敏捷, 意识到危险后,竟然一个飞跃,踩着车厢壁就倒吊到了车顶, 翻跃过叶青头顶试图逃往另一边车厢。
叶青看到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花式逃跑动作后, 简直惊呆了。
好家伙, 飞檐走壁, 这还是个身手老练会功夫的?!
发现这小毛贼有点厉害后, 叶青就不再收着了,手里的柳鞭迅猛出击, 以一个正常人完全无法理解的诡异角度,从女孩的侧面甩出,又绕了一圈猛地一下拉扯了回来, 直接将小女孩的双脚锁死。
然后叶青这边力道一收, 正在半空中晃荡的“小燕子”,瞬间被拉扯得直线坠落, 狼狈地跌落在地上。
小女孩犹自不甘心,把她手中那个铁钩子扔掉,手腕翻飞间,竟然又从自己的袖筒内甩出了一把锋利的刀,一个蹿身就朝着叶青划了过来。
趁着叶青闪避,那刀就顺势朝着柳鞭扫去,竟是想要将捆绑她的那根藤条给斩断!
只可惜,她那刀再锋利,叶青手中的这根柳条却不是普通的柳枝,而是用异能催化出来的,在叶青没收回异能之前,这玩意儿几乎坚不可摧,她那几刀斩下去,根本连一点柳皮都砍不下来。
这里虽然是车厢连接处,但随时都有可能会有乘客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情况,叶青可不想被人看到她“欺负小孩子”这一幕。
于是趁着那小女孩还在试图切断藤条的当口,她毫不犹豫地将另外一条柳鞭甩了出去,把那女孩的双手死死缠绕捆绑在一块儿,直接将人从地上提溜起来扔进了身后的厕所。
双手双脚都无法动弹,这女孩丧失了攻击和逃跑的能力,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叶青施为。
变故发生得太快,完全没有给这小姑娘反应时间。
直到把人给控制了,叶青才将那地上的铁钩子还有那把锋利的小刀给捡起来。
她把厕所门反锁,这才回过身来目光死死盯着这小女孩。
如果她刚刚没察觉错的话,这小姑娘目的明确,不过只是打个照面的功夫,就想将她贴身衣物的后背划开一道口子!
叶青把玩着手里的铁钩子和飞刀,冷笑着看着这小女孩问道:
“小小年纪,玩得还挺花啊,工具这么专业齐全,这身手也是干净利索,这事儿你没少干吧?平时是不是都在这条线上面活动啊?”
叶青是真没想到,前头才避开了平县月台耍猴把戏的盗窃团伙,后脚就又遇到小飞贼,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个小孩,是不是也是那个老乞丐团伙中的一员!
要是这样的话,那这女孩就是揪出那个乞丐帮的重要线人,她肯定得把人上交红袖章,交给公安处理。
面对叶青犀利凛冽的质问,小女孩根本不回答叶青的问题,只表情愤怒地瞪着叶青,看那小样儿,还挺倔。
叶青可不是什么善茬,折磨人的手段多着呢,不说别的,就她那一手飞针,要是在人身上全使上一遍,保管能叫人生不如死。
叶青都懒得再废话,从挎包里摸出一根针就扎了过去。
针尖入穴,顷刻间小女孩脸色就白了,痛得满头满脸直冒冷汗,就差没在厕所里打滚了。
叶青就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直到这女孩熬不到三分钟,哭着喊“我说,我说”,才将针给撤下来。
“说吧,你盯上我多久了,为什么要朝我下手?”
叶青手里还捏着那根绣花针,配上她那张单纯无害的少女脸庞,任谁也想不到这竟然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疯子。
这小女孩大概也看走了眼,她没料到平日里让她无往不胜的那些招式,今天竟然会阴沟里翻船。
面前这个女人耍得一手好鞭子,在抓她的时候,她甚至都没看清楚这女人手里的藤条是怎么甩出来的,几乎是眼前一花就被栽人家手里了。
再看这女人手里的绣花针,刚刚那股痛不欲生的痛意似乎还没过去,小女孩浑身都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多少年了,从她跟着师父学艺开始,她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吃瘪过了。
“我,我没盯你多久,刚刚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这话叶青能信就有鬼了。
她的感官敏锐,在这小姑娘动手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这小孩儿的意图。
这小破孩眼光毒辣目标明确,举着小刀划她衣服的那个动作极为笃定,分明就是冲着她缝在贴身衣物里的那笔巨款来的!
但这很奇怪。
叶青确定在此之前她绝对没见过这个小孩儿,这小姑娘怎么就知道她会出现在这节车厢,并且如此精准地对着她出手的呢?
除非这小孩从她上车开始就已经在暗地里盯着她了,摸清楚了她早中晚要去餐车吃饭的规律,所以特意在这儿埋伏着,专门等着她经过的时候动手!
叶青的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手里那针又要再度出手:
“你骗三岁小孩呢?这话你觉得我能信?干你们这一行的,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你自己看看我这形象装束,我像个有钱的吗?打个照面你就对我下手,还专往我后背划,你这目的相当明确,很明显是知道我身上哪里藏了钱,你不会以为我没看出来吧?”
小女孩对那根针已经有了心里阴影,一看叶青又要扎,赶紧带着哭腔解释道:
“不是,我真没撒谎,姐姐你别扎我,我告诉你实话就是了!因为我从小就有一个奇怪的能力,我的鼻子能闻到钱的味道,如果有人从我身边走过,他身上有没有带着钱,或者是值钱的物件,我一嗅就能嗅出来。”
“刚刚我跟你打个照面,我就察觉到了,你后背的里衣内,起码藏了上千块的钞票,我这不就没忍住,对你下手了……”
说到后面,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低,都有些不敢去看叶青的脸色。
叶青已经惊得嘴巴都快要合不拢了。
她是从末世过来的,什么奇怪的异能没见过?但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能闻到钱味儿。
怪不得这小女孩会当上小毛贼呢,她这个奇葩的特异功能,简直就是专为做盗贼而生的!
不光能飞檐走壁,还天赋异禀身怀绝技,这样的人,不做江洋大盗确实是有点浪费了啊!
这也就是生不逢时,要是出生了古代,高低得做个劫富济贫的女大侠,满世界搜罗贪官整治污吏,让那些人贪的民脂民膏都给吐出来!
扯远了,叶青摸了摸鼻子,收回了天马行空的思路,望着面前这个按后世而言可能也就上小学六年级的小孩子,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唏嘘。
哪怕有这么奇特的技能在手,但这孩子仍然灰头土脸,穿得也很破旧,手心手背都是老茧,看得出来日子过得并不好。
许是见叶青一直不说话,这小女孩眼珠子一转,忽然就从地上爬起来跪倒在叶青跟前,求饶道:
“姐姐你放了我吧,我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妹妹等着我呢,如果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我也不会想到用这样的办法来搞钱,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晓得卖惨打感情牌,这是个脑瓜子灵光的!
叶青好奇,问道:“你父母呢?”
小女孩眼神里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前几年闹饥荒,为了让我们几个兄弟姐妹能吃上东西,偷偷去河里捞鱼,都被河水冲走了。”
叶青一愣,不知道为啥,这一瞬间这小女孩的模样,让她想起来她在末世遇到的那些失去父母庇护后在废土中艰难求生的孩子。
人在吃不饱的情况下,是没有资格谈论自尊跟道德的,不管是秩序紊乱的末世,还是眼下这个贫瘠的时代。
她的呼吸一窒,一时间竟对这个女孩子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
不过她并没有立马就松开柳鞭,而是继续追问道:
“你从哪儿上车的,刚刚经过的平县站,那月台上搞猴耍把戏的那个老乞丐你认不认识,是不是跟你一伙儿的?”
叶青这几个问题,倒是把这小女孩给问愣了。
但下一瞬,她就瞥了瞥嘴,不屑地摇头:
“那帮人可跟我没关系,他们的手法都太糙了,那点伎俩我一眼就能看穿,这种人我可看不上。”
叶青:……都是小偷,谁还比谁高贵了?黑猫白猫能抓着老鼠的就是好猫,你咋还能瞧不起同行了?
但转念一想,这小丫头跟泥鳅一样的身手,叶青也不得不承认,嗯,小偷好像也分大佬跟战五渣,这位确实是有瞧不起人的资本!
叶青犹豫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这孩子放了。
这个年代,贫苦大众的日子都不好过,这孩子父母双亡,还要拉扯几个弟弟妹妹,会走上这条歧路着实情有可原。
大手一挥,叶青把她那两根柳鞭给收了回来,又从她那挎包里将那二十几块零钱全掏出来,只给自己留了一点吃饭的钱后,剩下的就都给塞进了女孩的怀里。
“你可以走了,这些钱你拿回去给你弟弟妹妹买吃的吧。”
“不过下次你可别再干这事儿了,去找门正经行当,看你这身手就知道你是个能吃苦的,哪怕是先给人当学徒工呢?”
“你现在已经走上歪路了,再继续干下去就回不了头了,要是被别人抓住,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人家轻则打断你的手,重则把你扭送公安局,真要是那样,你这辈子就毁了!”
说着,叶青就准备要离开。
刚打开厕所门呢,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身来,把地上那根铁钩子跟小刀给捡了起来,直接揣进了自己的包里,冲着这小丫头狡黠一笑:
“没收作案工具,你没意见吧?有意见也给我憋着!”
说着,她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这个插曲,叶青吃饭的时间都给耽误了,等她去到餐车,几样炒菜都已经见底,大师傅说要么吃剩下的,要么就给她下碗面,但得额外多给□□票。
叶青才舍不得多给粮票呢,她一个末世过来的,蟑螂蚯蚓都吃过,冷掉的剩饭剩菜有啥吃不得?
虽然是“海底捞”,叶青照旧吃得很是欢喜,饿了一上午了,这会儿一大盒饭菜下肚,她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叶青就惊异地发现,之前已经翻船的塑料姐妹花,竟然又和好了。
不是吧大姐?
你这个“表妹”都拿你来挡刀了,差点就要了你的命,这你不跟她拼命就算了,居然能还能原谅对方,跟啥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和人家谈笑风生?王安石那个肚里能撑船的宰相,到了你面前都要甘拜下风自愧不如啊!
叶青看了李娟一眼,只觉得匪夷所思。
她是真的想不通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蠢出新高度了吧?
关键是,原小说里面,这李娟还一路从开篇蹦跶到了最后一章,恶毒女配就这个智商,还能活到最后才嘎,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女主不会是故意拿她当猴耍,一直给她放水才让她活了那么久吧?
叶青觉得她就算是把头都薅秃了也想不明白。
看李娟对殷霜接受度良好,估摸着刚刚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面,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让殷霜又把李娟给哄回去了。
好在这也不关她的事儿,她跟这俩本就不是一路人,等去了乡下,如果分配的不是同一个公社同一个生产大队也就罢了,要是去了同一个地方,她绝对要想办法跟这俩分开。
但用什么办法才能达到这个效果呢?
叶青心里面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就算她的医术再高明,但去了乡下估计也没办法那么快就让村里人发现她的才能。
医术方面只能徐徐图之,可叶青真不想跟其他那些知青一块儿住大通铺吃大锅饭啊。
她有木系异能,完全有能力让自己吃好穿好住好,可要是集体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那些好东西一样都没法拿出来使,难道非要逼着自己跟大家伙儿一块儿吃苦吗?
叶青不大乐意,所以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从村里的工作着手。
记分员、会计、还有生产工具管理员什么的,这些叶青就不用想了,这些工作肯定是村里的香饽饽,本生产队都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根本轮不到她们这些外来户。
那能让叶青打上主意的,就只剩下养猪养牛养羊这些活儿了。
别的活儿不好说,但在养猪养牛在这一块儿,叶青还是有不少优势的。
她有木系异能,这些牲畜每天想吃多少鲜嫩青草都不是问题;另外,她还有医术在手,万一这些牲畜出点啥状况,她好歹也能上手;甚至她还懂解剖和接生,劁猪以及母猪的产前产后护理她都搞得定。
光是这几点拿出来,那生产大队的队长只要脑子没问题,都不会拒绝让她去负责大队的牲畜喂养。
这么一想,叶青心里面就有点底了,告诫自己不要好高骛远,去了乡下之后一点点慢慢来。
坐火车上无聊,叶青又把她那本《赤脚兽医手册》给摸了出来。
这书编纂得还是挺详细的,虽然比不上后世叶青大学时期的那些教科书更先进精准,但这个时代能有一本书做到从中医针灸针法到望闻问切,从采集中草药到进行炮制到西医的手术室操全部涵盖,可以说是相当精诚伟大的巨著了。
叶青一面翻阅,一面在里面查漏补缺,还不忘掏出本子写写画画地记录。
李娟和殷霜聊了好一阵,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来,看叶青居然在看什么医生手册,顿时撇嘴,嗤笑一声:
“装模作样,看得懂吗你?该不会想凭看过这么一本书,就想下了乡去当医生吧?醒醒吧,医生要有这么好当,还能轮得到你?”
叶青都懒得搭理她,能被殷霜随便几句话就哄住,这种人脑子能有多好使?跟她争辩那都是拉低了自己的格调!
见叶青一点反应都没有,李娟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更加不爽了。
倒是那个殷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哄完了李娟后,竟然还嫌不够,又开始往叶青身上使劲儿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凑了过来,带着一脸的傻白甜笑,故作谦卑讨好地冲着叶青问道:
“叶青,我们和好吧?前面是我们姐妹俩不对,我跟你道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们姐妹俩吧!”
“咱们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去了雾凇城就应该抱团取暖,不然到时候别的知青排挤针对我们的话,我们还搞内讧,岂不是只能站着挨欺负?”
叶青心下暗叹。
这个殷霜可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但她该不会以为这世上只有她自己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傻子?李娟被她忽悠瘸了,那是因为李娟脑子不好,可叶青是她能随便拿捏的?
论耍嘴皮子,叶青可从没怕过谁。
“殷同志,这我就得说道两句了,你刚刚说的这番话本身就有问题!”
“首先,我们本来就不熟,算上之前在革委会那次,拢共才见过两次面而已,什么叫和好啊,我们有什么误会跟矛盾导致我们之间关系破裂到连陌生人都做不了了吗?”
“另外一个,去到雾凇城的知青们来自五湖四海,你不能还没下乡就抱着敌意偏见?四海之内皆兄弟,怎么会排挤针对欺负人呢?我们是去乡下参与革命建设,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去拉帮结派搞内斗的。”
“你这个思想有点危险啊,我觉得你应该深刻反思反思你自己了!”
叶青这一套套的说教,把殷霜给说得一愣一愣的,等到反应过来后,殷霜脸都快绿了。
她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说了点哄人的鬼话,竟然能让叶青从里面抓到这么多漏洞,甚至还揪着这些漏洞逐一驳斥了她,就差给她扣上一顶“思想□□”的帽子了!
殷霜气得想骂娘,可她怕自己一开口,又被叶青给揪住她的漏洞不放,所以她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都没能说上来。
叶青手里的书跟笔就没放下,一边翻一边写,还不忘竖着耳朵等着殷霜这边反驳,然后她好跟殷霜再舌战个几百回合。
可她好像有点高估殷霜了,这姑娘嘴皮子好像不太利索啊,才一个回合就被她打得偃旗息鼓了。
叶青抬起头来失望地看了殷霜一眼,忽然生出了什么恶趣味儿似的,她状似无意地问道:
“对了,有件事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的,我看你跟李娟关系好像还挺好的,就有点纳闷,你跟后妈家的亲戚关系这么好,你亲妈亲姥姥家那边不会有什么意见吗?”
见殷霜面露不解,叶青故作惊讶地捂了捂嘴:
“呀,不是吧,你怎么露出这副表情?该不会你不知道李如兰是你后妈吧?怎么会这样?”
叶青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这个事儿是个重磅炸弹似的,
“这事儿可是我爸说的,他说在厂子里听见你那个后妈跟别的女工聊天,亲口承认你是你爸前面的老婆生的啊。”
“我爸连李如兰怀孕那么隐秘的事儿都知道,总不会在这个事儿上撒谎吧,你说对不对呀,李娟?”
不就是茶言茶语吗?满级绿茶她也可以!
殷霜心下大骇,她立马就朝着李娟看过去。
这一看,就见到了李娟脸色骤变,慌了心神的模样。
一看李娟露出那样的表情,殷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十八年了,殷霜一直把李如兰当成自己的亲妈,哪怕这个亲妈对她全然比不上对自己的弟弟殷钊温柔疼爱,殷霜也只当是因为她爸被下放,家里没有男人立起来不行,所以即便李如兰要把家中有限的资源都拿来培养弟弟,对她疏于照顾,她也从来不敢有意见。
可现在,被叶青道破这个隐秘内情,殷霜如遭雷击,这些年来她一直想不明白的那些事儿,终于都能够解释得通了。
所以,她根本不是李如兰的孩子,李娟也压根不是她的什么表姐,这些年他们都是故意骗她的?
殷霜脸色一片煞白,她目光凌厉地盯着李娟: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事儿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合着你们整个李家都在拿我当傻子耍?”
李娟肯定不会承认,可殷霜哪里还会信她的狡辩?
叶青离间成功,把这对塑料姐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友谊小舟又再一次掀翻了。
然后她置身事外,一边坐在一旁悠闲地整理她的医学资料,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俩姐妹对峙撕逼,挥一挥衣袖,深藏功与名。
一旁相邻的几排车座上,还坐着好些跟她们一样去往北边城市插队的知青呢,在亲眼目睹了刚刚叶青的所作所为后,这些知青都是一脸的瞠目结舌,看向叶青的眼神那叫一个惊恐畏惧。
我的妈呀,这位女同志可太吓人了,一张嘴简直杀人于无形,放战国时期,只张仪苏秦那样的纵横家或可一战!
叶青可不管别人怎么看她,末世待过的人心理扭曲,深谙发疯文学,不惹她还好,非要上赶着凑上来,那她绝对要发大疯,创亖所有人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李娟跟殷霜闹成什么样,她都不受影响,一直按部就班地忙活自己的事儿。
这期间列车又停靠了一两个站点,等到六点多她去餐车吃晚餐,在路过之前那个车厢的时候在刻意四下环顾了一圈,见没再看到那个小女飞贼后,她才放下心来。
本来以为只要安静地熬过了今晚上,她北上雾凇城的这趟列车旅程就算是稳了。
但让叶青没想到的是,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列车广播忽然又响了起来。
广播员的语气有些急切:“紧急通知,紧急通知,请问有没有哪位旅客同志是内科医生,如果有的话,请尽快跟车厢列车员联系,我们现在亟需您的帮助,谢谢!”
播报内容又重复了好几遍。
车厢里的乘客听到这话,都好奇地打听,主要是广播员的这个语气,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叶青听到这个广播也是一怔,但她皱了皱眉还是没轻举妄动。
这车上也许还有其他擅长内科的医生,她没必要非得去凑这个热闹。
而且以她这个年纪,就算真上去了,也未必有人会相信她是个医生,可能根本不会让她上手。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三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之前就一直看叶青抱着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在啃,这会儿就忍不住提醒她:
“小同志,你是不是也是学医的啊,那你怎么不跟列车员说说,去看看怎么回事啊?”
叶青也没觉得对方冒昧,笑了笑解释道:“叔,我还在学习阶段,没达到您说的那个水平呢,车上肯定有厉害的医生去处理,我这种半吊子就不要上去丢人现眼了。”
对方一听这话,只当叶青真是个才学医没多久的愣头青,点了点头也没再继续揪着叶青不放。
叶青心下却是有点烦躁,坐在座位上翻开书页也再看不进去了。
过了大概二十来分钟,列车广播又再一次响起。
这次广播员的声音愈发急切尖锐,声音都带着磕巴,听得出来有些紧张不知所措:
“再次紧急通知,再次紧急通知,请问还有没有哪位旅客同志是内科医生,请您尽快到3号车厢来,有病人出现了紧急情况亟需帮助!”
广播里面播报了一遍又一遍,叶青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这么长时间了,病人怕是等不起!
在沉默了几秒后,她一把合上了自己手里的书,倏地站起身来,在车厢乘客的错愕之中越过李娟跳进了过道,然后加快脚步朝着3号车厢飞奔。
等她到达4号卧铺车厢的时候,正好跟一位拎着医药箱的四十岁左右男人撞上。
那男人也没看她,提溜着药箱就脚步匆匆往前走,看样子也是去3号车厢的。
叶青也不说话,就默默跟在这人身后。
列车1到7号是软卧车厢,但1到3号应该属于贵宾区,门是紧闭着的,而且门口还有绿军装把守。
那男人一敲门,里面有穿着绿军装将门给打开,目光如探照灯一般警惕地在中年男人以及身后的叶青身上扫射。
“我是埠城中心医院的内科医生,这是我的工作证,听到广播说这边需要医生支援,请问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那边两个绿军装拿起中年男人的证件看了看,又示意对方把药箱打开。
医生把药箱交给对方检查,确认对方身上没有携带什么危险物品后,这才示意对方进去。
叶青本来想装成这个医生的助理学生混进去的,但显然行不通,车厢戒备森严,两个绿军装更是严阵以待,来一个人都要检查身份文件,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放进去。
叶青既然都到这儿了,就没打算就这么回去,她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凑上前,语气诚恳地自我介绍道:
“解放军同志,您好,我是申城来的下乡知青,要去雾凇城插队,这是我的下乡证明,我不是医生,但是我学过针灸,懂急救,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也许我的这些技能能派得上用场。”
叶青这番话,倒是让两名绿军装愣住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就沉声道:“同志您稍等一下,我帮您去里面问问。”
叶青点点头。
绿军装敬了个礼,转身就进去了,没过一会儿,就又出来了,冲着叶青点头示意:
“您可以进去,但是只能在旁边待命,未经允许不能贸然插手,另外您的挎包需要交给我检查一下。”
叶青直接把挎包取下来,只拿了自己那盒缝衣针,剩下的包都塞进了那个绿军装的怀里:
“针是我用来针灸的,不确定用不用得上,但我需要带进去以防万一。这个背包您先帮我保管吧,我得先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说着,叶青就赶紧往里面钻,能让广播站发动全列车的乘客来找人帮忙,说明这位病人的病情一定不容乐观,叶青不想再耽误时间。
知道是3号车厢出了事,叶青来的时候就猜测这位病患一定身份贵重,说不定是什么官员或者是重量级的专家之类的人物。
但等到她进了车厢,看到里面的情形后,她也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3号车厢里面,这会儿挤着足足有十来个人,都围在一张卧铺旁边,紧张地看着病床上那位蓝眼睛金头发的白人男子。
是的,白人,还是一张外貌特征非常典型的欧洲脸。
而且不止是床上躺着的这位,在这周围站着的,还有五六个卷毛,是哪一国的暂且不清楚,但绝对不是夏国土著。
这让叶青十分惊讶,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进门时的打开方式不对。
七十年代初,夏国正和大洋对岸冷战,和苏国也刚刚闹掰,跟周围所有国家关系都不好,处境可以说是十分尴尬。
而且这个时候国内所有人,只要谈海外关系就色变,谁家要是收藏了一本外文书,那几乎是要命的。
就是在这种紧张又敏感的时期,叶青竟然在火车上,看到了这么多老外,这让她能不意外吗?
但叶青也没顾得上想太多,因为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刚刚那个先她一步进来的中年男人,已经率先一步蹲在了那个病人跟前,将听诊器按在了对方胸口开始听诊了。
叶青的注意力,也落在了这个金毛老外的身上。
这人应该在五十来岁左右,身形有些肥胖,这会儿正躺在病床上翻滚,额头更是青筋暴起,浑身直冒冷汗,时不时捂着头不停痛苦呻吟。
旁边有个翻译不忘给新来的中年男医生描述这位病人的情况:
“有基础的心血管疾病,还有高血脂跟糖尿病,晚饭后吃了药,本来要上床休息了,结果忽然发病,没有什么征兆就跌倒在地上。”
医生听了翻译的话点了点头,宽慰病人放轻松,然后就要上前去查看病人的眼耳口鼻。
但他才要有所动作,病人竟然开始疯狂呕吐,口角歪斜流涎不说,还伴随着身体阵阵癫痫,面部都不断抽搐起来。
一看到这个情况,那个医生顿时吓了一跳,叶青也立马跟着变了脸。
这时候她哪儿还顾得上想别的?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手里的缝衣针快速出手,快准狠地扎进病人头部的数个穴位内。
“卒中,急性脑血栓,要在四个小时内的黄金时间窗,给病人进行溶栓治疗!”
看那个中年医生还在磨磨蹭蹭进行诊断,叶青一只手按在病人脑部的穴位上,神情严肃且笃定地说道。
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在呢,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见叶青面容稚嫩一看就未成年,顿时皱紧了眉,有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更是直接站出来冲着叶青大声严厉呵斥道:
“哪里来的小丫头,这也是你能来捣乱的地儿?门口的警卫员怎么回事,怎么随随便便就让个小孩闯进来了?!”
说着就要上前来将叶青拉开。
没想到他才要伸手呢,那边那个中年男医生却一把拦住了对方,眼神震惊又复杂地道:
“她的判断是对的!”
这话倒是让在场的众人都震住了。
倒是那几个白人还没搞清楚状况,指着叶青叽里呱啦手舞足蹈的,看上去十分生气的样子。
翻译员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但是还算镇定地解释并安抚着这些外宾的情绪。
好在,也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叶青扎在病人头部的那几根缝衣针开始起作用了。
那病人慢慢安静下来,抽搐的症状开始减轻,连口眼歪斜及呕吐的症状都有所缓解。
病人的症状好还是不好,都是肉眼可见的,这下那几个外宾都停止了争吵,目光齐刷刷地朝着叶青看了过来。
那位中年男医生眼中满是惊讶:
“你用的中医手段?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叶青点了点头:“对,用的是针灸手法,暂时封住了几处穴道,从而达到降低脑代谢,控制脑水肿的作用。”
“但我这几根针撑不了太久,只能暂时让他的症状减轻一些,还是得尽快想办法对病人进行吸氧通气以及挽救缺血半暗带,尽快进行抗血小板、抗凝治疗,不然他这个情况会很危险,随时有致死致残的危险!”
叶青这番话说得飞快,听得那男医生也是一愣一愣的,主要是她用了很多西医专用术语,但是她却又用中医针灸做急救,这种情况男医生也是第一次见。
但这会儿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叶青采取的急救措施确实行之有效。
而相比之下,那名男医生反而没什么更行之有效的办法。
这个时候和叶青争辩逞能显然是不明智的,所以这个男人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开,将主导权交到了叶青的手中。
在场的其他人虽然不懂医术,但都长了眼睛,看得出来刚刚叶青那几下,确实让病人的症状有所好转,就都不再质疑叶青的能力了。
前面出言呵斥还试图阻拦叶青的那个中山装表情讪讪的,倒是他旁边还站着另外一名五六十岁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者,这会儿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叶青:
“小同志,他这个情况要怎么治,我们都听你的!”
叶青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最多能为他争取四个小时的时间,四个小时之后就算我不撤针,这些针也会失效,但他这个情况,必须得去大医院进行抢救,小县城没那个医疗条件。”
老同志一听这话,忙偏过头询问一旁的列车员:
“接下来四个小时内,这趟火车会在哪几站停靠?”
列车员看了看手表:“半小时后,火车刚好能抵达锦城,可以从锦城拐道去沈城,四个小时内到达完全没问题。”
但这个方案才说完,就被那名中年男医生给否决了:
“沈城没有收治的条件,他这个病,除非去申城或者蓟城,其他地方的医院设备跟医生技术都达不到要求!我是埠城中心医院的医生,其他城市的各大医院是什么情况,我基本上都清楚!”
这话一出,叶青的眉头立马就锁紧了,车厢里的其他人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56次列车,中午的时候刚过津口,如果是在那个时候发病,从津口换车去蓟城,两个小时就能到,可现在火车都已经出了山海关,早就跑远了,要想再折返回去,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前面一直都还算镇定的老同志,这会儿也开始着急起来,他一把抓住叶青的手臂,卑微郑重地恳求道:
“小同志,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务必把人给治好!这可是从罗国来咱们国家访问的代表,这么多年了,这可是头一拨啊,可千万不能在咱们这儿出事!不然这可就是外交事故,要出大问题的!”
第25章 幸不辱命
罗国访问团?
叶青惊讶地看着这位老同志。
看出了叶青眼中的疑问困惑, 老同志认真解释道:
“没错,这是非常关键的一次访问,对于咱们国家当前的国际形势而言, 这是迈出的重要一步, 所以这位罗国访问代表,一定不能在咱们这儿出事!小同志你明白吗?”
叶青重重点了点头。
她并不是真正的初中生, 当然能明白,这个时期国家外交有多艰难。
与苏国交恶, 与对面鹰酱尚未破冰,周围小国也没一个盟友,刚建国没多少年的兔子正处于式微且孤立无援的状态。
国家要发展腾飞,光靠闭门造车是不行的, 必须要正视这个问题,且勇敢地迈出这一步了。
在这种情况有,哪怕来的只是一个欧洲小国, 那也必然要当成座上贵宾接待, 给予对方最高规格的礼遇。
如果对方在访问期间出了事, 死了或者是残了, 那可就闹大了, 不说罗国会不会翻脸,估计那些专门盯着这件事的外媒, 就更有话题可写了,估计什么难听的阴谋论都能编得出来。
叶青抬起头认真看着面前的这位老先生。
之前她的注意力都在病人身上,没顾得上打量这个包厢里的其他人。
这会儿再看她面前这位老同志的穿着打扮, 还有这一身上位者的气场, 同叶青以前在新闻里看到的那些站在台上讲话的领导简直一模一样。
而且从刚刚的对话里面,她也能看得出来, 这位才是车厢里这群人的主心骨话事人,大事上得由这位拍板了才算。
能带着团队接待访华团,还亲自护送陪同对方乘坐火车去别的城市,足以说明这位绝非一般人。
叶青没问对方到底是谁,但她知道眼前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事态将会非常严重。
她心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我能跟您单独谈谈吗?”
老同志一愣,深深看了叶青一眼,微微颔首,并朝着身边那个中山装秘书示意了一下。
不多会儿,两人就来到了前面清空的车厢。
叶青早已经打好了腹稿,反正她之前已经在陈友德那帮钓鱼佬面前杜撰了一个师门了,那她再给这个师门里面稍微多加一点料也没啥问题吧?
“我的情况就是这样,因为要下乡插队,连初中毕业证都是提前找人办下来的,其实只念到了初二,至于医学,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我都没有系统的学过。”
“不过是我幼年时有个乞丐上我家来讨饭,我看那老乞丐可怜,就偷了家里小半升粗粮塞给他,没想到那老乞丐看出来我有病在身,是早夭之相,就把他的几门独门技艺传授给我,这其中就包括他的飞针绝活。”
“飞针我虽然学了,但一开始并没有参悟,是后来我又靠自学摸索,囫囵着学了一些西医相关的基础理论知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反正是乱七八糟的知识全给糅杂在一块儿,加上怕死,才误打误撞给琢磨出来的。”
“可能是知道我自己有心脏病,我特别怕死,对医学这一块儿比谁都要刻苦和执着,平时有事没事的,就会偷偷在我自己身上做实验,然后久病成良医,也总结出来了一些办法。”
“反正以我现在的水平,在正统的中医和西医看来那就是个笑话,因为我用的办法,大多数都属于旁门左道剑走偏锋,其实根本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这番话当然是真假掺半,原身儿时确实这么接济过老乞丐,还因为偷了家里一小袋粮食,被叶母又打又骂,愣是饿了她两天没让她上桌吃饭。
所以叶青编造一个这样的故事,真要是去查的话,也能查到一些痕迹。
不过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那老乞丐是谁,去了哪儿,有没有真的教过叶青所谓的独门技艺,肯定是查不出来了,教没教过叶青独门技巧的,这就更是无从查起。
反正叶青这个人过去十多年的成长足迹是清楚明白的,这一点堰塘老街那些街坊邻居都能作证,她也不怕被人查。
说到这儿,叶青看着老先生,试探着问道: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您还敢用我吗?”
老同志听得暗暗心惊,看向叶青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所以说,刚刚你给那个病人治疗的手段,都是你自学摸索出来的?”
叶青点了点头,苦笑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一盒缝衣针:
“正统中医,哪怕混得再差,也能有一套属于自己吃饭的家伙什吧,可您看看我用的是什么工具就知道了,这玩意儿是我在供销社买的,一盒五分钱。”
“不怕您笑话,我今天用缝衣针给病人扎针,这要是让那些老古板中医看了,怕是得集体来狙击我了,因为我这一套在人家看来,那都不叫旁门左道了,那得是歪门邪道!”
老同志接过叶青那一盒缝衣针,里里外外看了看,久久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后,他才抬起头来问叶青:
“所以你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其实是想告诉我,那位外宾的病,你能治?”
叶青无奈极了,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这位也太会抓重点了。
她谨慎斟酌了一下措辞:
“这位外宾的病症,要说我完全没办法解决,那倒也不是。”
“但说实话,有一点咱们必须得承认,以咱们国家当前的医疗技术,哪怕是申城蓟城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要跟国际接轨确实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所以把他留在咱们这儿治病并不是明智之举,还不如让对方干脆回国去治疗。”
这话让老同志都愣了。
“你是说——”
叶青点头:“您要是真信得过我,那今天晚上把他交给我来处理,到明天早上,我还给您一个活蹦乱跳的访问代表,但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我的这个治疗办法,其中具体用到了什么病理学原理,这个我没法解释。”
“反正通俗简单点来讲,就是提前激发他的身体机能,超前预支了他的寿命跟健康,造成一种虚假繁荣,这您听得懂吗?”
老爷子觉得他有点明白叶青的意思了。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叶青继续说道:
“但这样的办法其实治标不治本,甚至还有可能会造成更大的副作用。”
“他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找到正规医院进行正轨治疗,后果将不堪设想,甚至比原本他正常脑血栓的后遗症还要严重数倍。”
“所以,愿不愿意这么治疗,得您跟访问团代表们商议,该怎么取舍,需要你们双方尽快定夺。”
老同志“哦”了一声,再一次抓住了重点,问叶青:
“你说的这个规定时间,是多久?”
叶青表情一顿,小心翼翼瞄了老同志一眼:
“那啥,这个访问团,在咱这儿还能呆多久?”
老同志斜乜了叶青一眼:“还剩下四天时间。”
叶青点了点头:“那我尽量把他的病压下去,让他下一次发作,在五天之后。”
敢情你这个治疗方法,能治疗到什么程度,完全取决于这帮代表在夏国访问的时间长短是吧?
老同志本来是很严肃地在和叶青沟通交流的,但在听完叶青给出的这个答案后,他却忽然“噗嗤”一声乐了,甚至还忍不住伸出手来在叶青额头点了点。
“你这个小同志,脑筋有点灵活,还挺会给我们出难题啊!”
说是叶青在给他出难题,但谁不喜欢这种损招儿?只要人不在自家领土上出事,等回去了再发病的话,谁管他是死是活呢,反正跟咱们无关就行!
叶青给的这个馊主意,算是真正说到这位老同志的心坎上了。
叶青眨巴了一下眼睛装无辜。
可老同志都把她给看穿了,这会儿还能信她是个傻白甜?这小丫头年纪轻轻,没想到内里蔫儿坏!
“我去跟代表团谈谈,看看他们是个什么意思。”
老同志把手背在身后,施施然就出去了。
叶青并不知道这位老爷子出去后,是怎么跟访问代表们沟通的,是实话实说呢还是用了什么话术,反正没过多久,访问团就同意了他们这边给出的方案,愿意先将病压制着,等回国后再去做更进一步的检查及治疗。
只要人家同意了,叶青就没什么顾忌了。
那就放手开整吧。
其实以叶青现在的异能等级,要把这个病人治好不是难题,只是可能需要耗费掉她吸收回来的大半木系能量。
可叶青又不蠢,这人的病,于当下的医疗技术水平而言,属于疑难杂症甚至是不治之症,她要是一上来就给治好了,那她身怀异能的秘密就绝对要藏不住了。
所以她根本没打算用异能给这个罗国人疏导治疗,只打算用异能配合飞针手段,直接把这个人的部分穴位封堵上,再让增厚、狭窄或是闭塞的血管壁受一点刺激,暂时形成一种假性工作状态。
只要能让这个人的身体机能维持上四五天的正常运转,等他安然无恙地登上飞机,那剩下的事儿就都与她、与夏国无关了。
叶青这个处理办法,不得不说也确实是胆大冒险得很。
这种时候如果病人是在正规的医院里面,恐怕任何一个中医西医,都不会认同她的这套处理方案。
哪个医生敢说我能压制一个病的发作周期,让它听我的,必须要在五天之后再发作?除非这个人是神仙,否则这就是个理想概念,根本不可能实现。
但看过叶青用缝衣针给人治病后,那位老同志却采信了叶青的这套离谱方案,并且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和阻拦。
叶青觉得这个老同志挺虎的,完全没有因为她的年纪就轻视她,甚至将一个这么艰巨的任务全权委托给她来实施。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叶青感觉自己临危受命,责任感油然而生,对老同志连连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辜负了他的这一份信任。
这一晚,叶青就在罗国这位病患的床边熬了一晚上。
当然,缝衣针是没再派上用场了,因为在列车在锦城停靠的时候,老同志派了人在火车站的值班室那边往外打了电话,然后叶青要的那些东西,都在下一站被人快速送到了列车上,包括叶青开的方子上面的药材,以及一套完整的银针。
有了银针,叶青的飞针技术直接发挥到了极致。
她也并没有要避开人的意思,就在罗国访问团众目睽睽之下,将病人前胸后背包括头都给扎成了刺猬。
时不时这根针拧一拧,那根针抽一抽,全程都在故意炫技,在病人身上扎了几十针,愣是没见渗出一滴血,把罗国这帮土包子给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一夜过去,把三碗煎成一碗的黑乎乎中药灌下去,叶青拔掉了病人头顶最后一根针。
拔针的下一瞬,昏迷了一整晚的白胖子幽幽睁开了眼睛。
“哇哦——”
罗国访问团彻底震撼住了,看向叶青的眼神简直跟看大罗神仙差不多,对她的这门飞针绝技,更是惊为天人。
叶青把手里的工具一收,冲着老同志那边微微一笑:
“幸不辱命。”
老同志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叶青没明说,但他已经领会了叶青的意思,这四天的访问行程,应该安全了。
人已经醒来了,叶青就不继续再这边逗留了,准备回她自己的硬座车厢去。
老同志见状,拦住了她,把用过的那套银针递了过来。
叶青一愣,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老爷子笑了笑,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以后,这就是你吃饭的家伙什了。”
“不要妄自菲薄,医学只有行不行,没有所谓的正统不正统。”
“不管是你,还是我们,其实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你做得很好,继续下去,把你的技艺发扬光大,将来大雅之堂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叶青心下一震,双手接过了这份馈赠,眼睛亮亮地看着这位老者,发自肺腑地郑重道:
“您说得对,我也相信,未来我们的国家,也能在摸着石头中强势崛起,在世界这个大舞台上占据绝对席位,成为其他国家不可忽视的中坚力量!”
拿到了她在这个世界真正意义上的执业工具,叶青心情很是激昂澎湃,给老先生鞠了一躬后,她才朝着门外走去。
这时候,包厢里面有一位金发女医护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个盘子,里面放着水杯以及那位病患日常吃的基础药,冲着刚刚苏醒的病人喊道:
“卡尔先生,该到您吃降糖药的时间了。”
叶青本来都要走了,听到这话的瞬间,她脑子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她猛地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就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女医护,问道:
“卡尔先生吃的是什么降糖药?”
女医护听不懂中文,但她见叶青看她,知道叶青是在跟她说话,就下意识朝着翻译员看去。
翻译赶紧跟对方沟通,然后将女医护说的药名翻译给叶青听。
叶青其实根本不用对方翻译,女医护的回答她听懂了,但与此同时,她已经三两步走到了女医护跟前,拿起了那个降糖药。
那是一颗胶囊药,把外层的胶囊壳拆开后,里面的白色粉末就洒了出来。
叶青将那些白色粉末仔细检查,不光是在鼻尖闻气味儿,她还沾了一点粉末用舌头尝了尝。
这一尝,她表情就沉了下来,眼神极为凌厉地看着女医护:
“这个药有问题!这不是降糖胰岛素!”
这话一出,几个罗国访问团代表一脸懵,不知道叶青说了啥,但在场的其他几个夏国人,却都齐齐变了脸。
那位老同志尤其,他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叶同志,你确定吗?”
叶青肯定地点了点头:“病人有糖尿病,降糖类药物一般用的都是短效或者长效胰岛素,胰岛素是一种蛋白质,是没有味道的,但是刚刚我尝过他的这个药了,味微苦,绝对不是胰岛素!”
“以我的经验来看,这个药很可能是氨甲环酸。”
“氨甲环酸无色无臭,也呈白色粉末状,如果不是专业医生不仔细检查的话,很难分辨其跟口服类胰岛素的区别。”
“但是,氨甲环酸有一个非常特殊的作用,那就是促凝。”
“这个药会促进血液凝固,从而诱发心梗以及脑血栓。”
“而这位卡尔先生的脑动脉血管又恰好狭窄闭塞,血管壁过厚,本身就有一定的血栓危险,如果服用这个药物,就会加快脑部缺血缺氧坏死,导致脑血栓提前发作甚至加剧。”
“我不清楚他服用这个药物到底有多少时间了,但我觉得,他昨晚上之所以会突然发病,极大可能就是跟服用了这个药有关!”
这几个夏国接待团的人员顿时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神里看到了震惊和错愕。
都是在机关单位工作多年的老资格了,虽然不懂医学,但这几个人个个智商在线,叶青这话意味着什么,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这个药可是罗国访问团代表的日常服用类药物,如果是在他到访夏国之前就出问题了,那还好说,可要是在夏国境内被人动了手脚,那这可就是大问题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老同志原本同叶青说话时那一脸和煦慈祥的笑意消失殆尽,顷刻间阴云密布,眼神里只剩下雷霆愤怒。
克制着情绪,他马上冷静地对身边的秘书道:
“去给叶同志在隔壁软卧区安排一个床,熬了一晚上了,让她好好休息睡上一觉。”
然后,他又叫了一名警卫员进来,把叶青认为可能有问题的那个胶囊药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等火车停靠到下一站后,马上拿去最近的医院或研究所进行成分检测。
与此同时,还得对几位访问团代表进行安抚,同时与对方沟通,弄清楚病人的降糖类基础药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服用的,在带进夏国的这个期间,有没有其他人接触过,每一个细节都得调查清楚。
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叶青作为编外人员肯定是无权过问的,她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5号车厢。
昨晚上那个呵斥过她的中山装,是老同志的秘书,这会儿对她态度异常热情周到,不但安排了一个单独的软卧包厢给她休息,还让列车员给她送来了热水,毛巾和牙刷,在叶青洗漱完后,还亲自给叶青端来了早餐。
叶青也没觉得惶恐,大大方方不卑不亢地道了谢,然后认认真真吃了早饭就躺下准备休息。
熬了一个晚上,她也确实是累得不行了。
列车如果准点的话,到雾凇城应该是中午十一二点,这期间还有差不多五六个小时,她正好能安心睡个回笼觉。
叶青正要躺下呢,中山装秘书随手招来了一名女列车员,让对方把叶青吃过的餐盘收走。
那女列车员低着头拿着笤帚边认真清扫垃圾边端走桌子上的盘子,不经意间朝叶青这边瞥了一眼后,身形倏地就僵住。
叶青要躺到软卧床上的动作,也不由得一顿,嘴角抿紧,眼神凌厉如刀般朝着这个列车员扫了过去。
有中山装在,叶青没有当场叫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把垃圾都逐一清扫完,要出门了,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针,飞也似地就甩了出去。
对方脚下一软,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就一脸惊恐地朝着叶青看了过来。
叶青冷笑了一声,眼底都是汹涌的怒意。
中山装秘书并未察觉到叶青的异常,也没发现她跟刚刚那名女列车员之间的交锋,见叶青吃完早餐要休息了,就体贴地关上门回了贵宾区那边。
叶青这时候也睡不着了,就默默坐在床上等待着。
果然,不到三分钟,那个已经关门离开的女列车员,又重新乖乖回到了叶青所在的包厢。
此刻女列车员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满头的冷汗如瀑布一般滚落,眼中满满的都是痛楚,嘴唇更是被咬得都快要沁出血来了。
但她没有叫,也不敢叫,只是一脸惊惧惶恐地来到了叶青跟前,不敢哀求,也不敢有任何其他动作。
叶青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骗子”,冷笑道:
“不是给了你一笔钱,让你下车,不要再干这个事儿了吗?你自诩自己是个聪明人,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觉得耍了我很得意很好玩是吗?”
那女列车员倏地一下就跪在了叶青床边,头上戴着的制服帽歪了,露出那张脸色惨白眼神倔强的脸,不是叶青之前遇到的那个身怀绝技的女飞贼是谁?
可之前在厕所,这小毛贼下跪卖惨,已经把叶青仅剩的那点恻隐之心给用光了。
这会儿再下跪,叶青再没了半分动容,甚至还有了一些不耐烦。
她冷冷道:“是你老实交代,还是我再给你扎几针?”
女孩咬着唇角,好一会儿才开口,将她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这女孩是陕北人,幼年时父母确确实实因下河捞鱼双双出了事。
家中没了大人,女孩家的房子就被几个伯伯叔叔给霸占了,她的几个兄弟姐妹年纪都小,几个亲戚不愿意养,就把他们都转手送人了。
女孩当时不过七岁,因为不愿意被送去别人家当童养媳,于是她一怒之下逃出了村落,一路沿街乞讨。
稀里糊涂地乞讨至中原腹地,恰好碰上了破四旧,有个叫宋文罗的和尚因庙宇被砸,不得不下山还俗。
宋文罗离开寺庙后,在山下一个村子的外围建了个木屋住了下来,女孩正好在乞讨到了这个和尚家时,饿晕在了对方家门口。
那和尚见孩子可怜,就好心收养了她,不但教她拳脚功夫,还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宋慧莲。
宋慧莲确实有习武天赋,教她什么她很快就能领悟,武艺精进十分迅速。
但学会了武术,她就不愿意继续蛰伏在这个小村落里了,她想要挣钱,然后回老家去找她那几个兄弟姐妹。
但她年纪还小,又没文化,上哪儿能挣得到钱?几经辗转没能找到适合她的工作后,她就往歪路上走了。
有她那个从小就觉醒的特异功能作为辅助,再加上她的那一身拳脚功夫加持,她觉得来钱最快的行当,就是当盗贼。
于是,从两年前开始,这个小飞贼就盯上了这些火车上的乘客,摸上的列车线路不知凡几,专找有钱人下手。
总之,技术越练越纯熟,盗取财物时也越来越轻易就能得手,她对偷窃这件事彻底上了瘾,甚至完全都忘记了她一开始挣钱的初衷,是要回乡去找她的那些兄弟姐妹。
叶青越听越是怒火中烧,觉得自己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白瞎了之前她的那番善意提醒了。
亏她还对这小毛贼留有一丝情面,觉得不能因为一时的走偏,就毁了人家一辈子,谁知道这小女孩手里面都不知道有多少受害者了!
叶青手里的缝衣针在手指尖攒动,随时都有要扎进这小毛贼脖颈大动脉的冲动。
但她克制住了,深吸一口气,冷冷对这个小毛贼道:
“我对你的可怜身世不感兴趣,也不关心你的出身来历,想要我不杀你,你就老老实实的按照我的要求,去找车上的红袖章自首,把你这两年干的那些事,都一五一十地给警察坦白!”
“你如果照我说的做,我就把之前扎你身上的针给撤了,否则,这根针今天晚上,就会顺着你的动脉血流动,最后扎进你的心脏,到那个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明白吗?”
女孩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叶青,大概是没想到叶青竟然能这么狠,一出手就是要她命的节奏。
叶青可不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问题,敢骗到她的头上来,这女孩就要做好去死的准备,她叶青可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那女飞贼眼中满是懊悔,早知道她就应该在第一次在叶青手里吃亏之后就乖乖收手,听从对方的建议下车,而不是因为贪婪不甘,重新换了个车厢又再次回到了这趟列车上。
可谁能想得到,这个女人不在她自己的硬座车厢好好待着,还带换地儿的?
看叶青一脸冷漠,要求她去自首的话不容置疑,小飞贼终于意识到这事儿没了回旋的余地,她也不再辩解,缓缓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结果都快要走出包厢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脚步忽然一顿,回过头来试探性地问叶青:
“姐姐,如果,我能给你提供一条重要情报,你是不是能把我给放了?”
叶青手里捏的针顿了顿,抬起头来眼神没什么波澜地看向这小毛贼,不知道这小丫头又在玩什么花样:
“比如?”
宋慧莲深吸了一口气:
“比如我告诉你,之前在平县那个老乞丐的窝点在哪儿,整个盗窃团伙有多少人?”
叶青心下一动,这小丫头脑子倒是转得快,这是想要戴罪立功?
但想了想,她还是摇了摇头:
“你知道的这个信息固然重要,但这次列车上大面积失窃,已经有人报了警,公安那边肯定会集中警力去调查,你就算不说,这些人落网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这话让那女孩倍觉失望,但她并未放弃,反而又继续给自己增加谈判的砝码: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车上有个人很可能是间谍,因为他的行李箱里面有枪,并且还偷偷藏了一个古董,我怀疑他很可能是准备搭乘这趟列车抵达终点站后,从墨河那边出境呢?”
这话如同重磅炸弹,轰的一声在叶青脑子里炸开。
她猛地一下就坐直了身形,表情极为严肃凛冽地盯着宋慧莲:
“你说什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就算想再骗我,也不能在这种事情上面撒谎!”
宋慧莲认真地回望叶青:“我知道,有没有撒谎,只要我把这个人给你找出来,你就能判断真假了不是吗?但我把这个人告诉你,够不够分量让你再饶过我一次呢?”
这小毛贼果然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得不到叶青的肯定答复,她是不会轻易将这个间谍给叶青指出来的!
叶青看着这个小丫头。
才十二三岁,却会察言观色还懂得审时度势,能在各种环境里面快速适应,还能以不变应万变,在最艰难的处境下都能保持头脑清醒冷静,并想出办法来自救。
这是多么好的天赋和能力啊,很多二三十岁的成年人都未必能达到这个程度,如果能在正确的引导下加以培养,这个孩子的未来真的存在着无限可能,而不是往一条歧路上越走越偏,最后迈入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叶青在心里再三权衡,最后她还是决定再信这个小丫头一次,伸出手来将她扎的那根针暂时先拔了出来: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不然我有的是办法不留痕迹地杀了你!你见识过我的手段,就应该知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小姑娘点点头,收敛起那些小心思小算计:
“我知道,如果我说谎骗了你,回头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就从这火车上跳下去。”
宋慧莲带着叶青往7号车厢走去,经过7号车厢走向餐车,快要到达餐车时才压低声音向叶青示意:
“左边,5排上铺,那个穿的确良衬衣的男的,三十来岁,他头上枕着的那个行李箱,里面就藏着我说的枪跟古董。”
叶青有些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宋慧莲抿了抿唇:“昨晚上他去过一趟洗手间,把他那个箱子拎着,恰好跟我擦肩而过,我鼻子闻见了。”
叶青:是不是擦肩而过你心里没数?怕是你看人家拎着行李箱,猜到那里面可能有值钱的玩意儿,所以故意制造了擦肩偶遇吧?
另外,之前在厕所里你不是说鼻子能闻见钱味儿吗?你这又是蒙我的吧?这叫只闻得见钱味儿吗?你这连枪跟古董都能闻得出来,狗都没你厉害!
见叶青已经反应过来了,宋慧莲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心虚又狗腿地冲着叶青笑了笑。
叶青:……
这种嬉皮笑脸还擅长见风使舵的熊孩子可真烦人!叶青觉得有必要让她见识见识人心险恶!要是给她安排个凶悍严厉点的老师,再搞几十套试卷狠狠治一治,就不信她还能笑得出来!
叶·魔鬼·青不动声色地瞄了那个上铺一眼,又掏出手表来看了看时间。
宋慧莲问叶青:“要怎么办?要不,我想办法把他给引开,然后你趁机把那箱子给弄走?正好我穿着制服呢,方便行事!”
小丫头攥着拳头蠢蠢欲动。
叶青没好气地给这小毛贼头顶敲了一记暴栗:
“能不能用点脑子,真以为你这穿上制服就成了列车员了,之前你去我那包厢打扫垃圾连头都不敢抬,不就是因为你这张脸根本蒙不了人吗?你还想去骗间谍,你以为人家是吃素的?”
宋慧莲顿时皱起了鼻子:“那怎么办?”
叶青指了指身侧的餐车车厢:
“等!就坐在这儿等!”
“等什么?”宋慧莲不明白叶青的意思。
叶青嗤笑:“你不是说他昨晚上去厕所都拎着箱子吗?那咱们就在这儿等着他,这会儿他还在睡觉,但也已经六点多了,睡不了多久车站广播就要响,到时候大家都会起床,他肯定就没法睡了,必须要下床来洗漱还有上厕所!”
宋慧莲顿时眼前一亮,对,以叶青的飞针技艺,还有她的撬锁技能,只要等那人进厕所,就有的是办法不动声色把人撂倒!
两人坐到了餐车最外面的那张桌子上。
坐在这张桌子上,能正好看到车厢连接处厕所的进出情况。
坐下后,怕被人察觉到异常,叶青也没紧盯着厕所那边,她打算找宋慧莲闲聊一下,看看还能不能从这小毛贼嘴里套出更多的线索来。
结果她才要没话找话呢,就注意到宋慧莲时不时瞄着旁边餐桌吃早餐的乘客吃,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羡慕和渴望的样子。
她忍不住问道:
“饿了?几天没吃饭了?”
宋慧莲挠了挠头,有些窘迫:“没粮票,我是从金陵上火车的,在火车就只吃了两顿自带的干馍馍。”
叶青无语了:“你不是自诩自己是高端小偷,还瞧不上那平县火车站的老乞丐团伙吗?饭都吃不上,混成这样到底高傲的哪门子劲儿啊?”
宋慧莲:……
敢怒不敢言,这姐姐可是真大佬,惹急了她敢杀人的!
叶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粮票,又冲着宋慧莲凶巴巴道:“把我之前给你的钱还给我!”
宋慧莲赶紧老老实实地把昨天叶青给的钱一张不剩地全掏了出来。
叶青可不跟这小毛贼客气,把钱又尽数揣进了自己兜里,只从里面抽出一张够吃一顿面的钱,连着那张粮票拍在桌子上:
“去吃碗面吧,速战速决,说不定那个男的马上就会起床。”
宋慧莲闻言没再推辞,赶紧去窗口那儿找服务员点了一碗阳春面,没多久就端着碗回来狼吞虎咽给嗦了个干净。
可能是真饿得狠了,连汤都喝了个见底。
吃饱喝足了,小丫头才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看了叶青一眼。
叶青这时候可顾不上去观察小女孩的那点小心思,她这会儿的任务,是确认宋慧莲嘴里的那个间谍的真实性。
好在她这边并没有等太久。
就跟她前面推测的一样,七点列车广播准时响起,没多久那个原本侧躺在软卧车厢上铺的男人,就拎着个行李箱出现在了车厢连接处,推开洗手间的门走了进去。
叶青见状立马敲了敲桌板,朝着宋慧莲示意了一下,两人不动声色地挪到了厕所门口。
车厢里那人应该是在洗漱,叶青在外面都听到了水声。
宋慧莲身上就跟百宝箱似的,明明之前都被叶青没收作案工具了,可这会儿她不知道是又从哪儿抽出来一根细铁丝,竟是上前就要把厕所门给撬开。
叶青额头直冒黑线,一把伸手就将人给拦住,瞪了宋慧莲一眼,摇了摇头制止她的动作。
开什么玩笑,这要真是间谍,警觉性一定非常高,这锁撬过去,一旦惊动了里面的人,说不定里面的人跳车甚至自爆都干得出来。
叶青冲着宋慧莲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往后退,回餐车那边去。
宋慧莲不解,但还是乖乖退了回去。
期间有人从餐车那边吃过饭走回来,叶青面色焦急地装作着要上厕所的样子,那几个乘客只随意地看了她一眼就走过去了。
叶青在外面等了没两分钟,里面的人收拾好了自己后,就拉开车门要出来。
看到叶青神色焦急地站在门口,厕所里的男人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叶青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叔叔,您完事儿了吗?我跑肚子了,有点着急上厕所,能不能麻烦您快点?”
说着,不等对方把厕所门全拉开,叶青就要往厕所里面挤。
不得不说,叶青这张稚嫩纯良的少女脸,还是很具有一定的迷惑性的。
那人见是一个小姑娘,心下完全没有防备,让开位置就要侧身出来。
没料到就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生,叶青手腕一翻,一根针就快如闪电般刺入了对方的身体里。
和之前对付那个人贩子的手法一样,不过这一次她改为了近身作战,眨眼间的功夫,就轻而易举地将人给干翻在地。
见人委顿在地昏迷不醒,叶青一脚就将厕所门关上,手上动作更是没停,先是用柳鞭将人的手脚捆绑住,又把这人的下巴给卸了。
忙活完这些后,她才探出头去,朝着餐车那边等着的宋慧莲招了招手。
宋慧莲一见叶青已得手,顿时眉飞色舞,屁颠颠地就过来了。
叶青把脚下那个皮箱轻轻踢了踢,宋慧莲顿时会意,二话不说抽出她那根细铁丝就开撬。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掌握的技能还真是不少,就这撬锁的功力,没点工作经验练不到这么娴熟的程度。
见她半分钟不到就把皮箱给撬开了,叶青嘴角抽了抽,一时间真不知道是该夸好还是该骂好。
不过,等箱子打开,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她就真的忍不住想要骂娘了。
因为她在这个皮箱里面,不止找到了宋慧莲提到的枪跟古董,还发现了一瓶药!
一瓶口服氨甲环酸胶囊!
第26章 里应外合
见叶青脸色阴沉得可怕, 看起来就跟个煞神差不多。
宋慧莲想起被这位手里的银针支配的恐惧,浑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小心翼翼问道:
“姐姐, 怎……怎么了?这个人……不是间谍吗?”
叶青抬起头看了宋慧莲一眼:
“不, 这个人的恶劣和危险程度,比你之前想象的间谍还要高N个等级!你做得很好, 如果不是你告诉我这个人有问题,今天怕是真就要让他计划得逞并且逃之夭夭了!”
这可不是间谍, 这得是特工级别!
宋慧莲一听这话,心下顿时大喜:“那我是不是——”
宋慧莲想问叶青,她是不是能得到释放,不用再面临叶青之前所说的自首跟死亡威胁了。
叶青却一把拍在她的肩膀上, 表情严肃道:
“你在这儿守着,关上门谁都不能进,还要看着这个人, 防止他中途醒来逃跑或者自爆, 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宋慧莲咽了一口唾沫, 她其实有点想跑路了, 但碍于叶青的淫威, 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叶青把门从外面重重关上,然后就朝着贵宾区车厢极速狂奔。
3号车厢依然有重兵把守, 见叶青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守门的两名警卫员顿时面露诧异。
但他们知道叶青昨晚上刚成功治好了罗国外宾的病,正是得接待团领导看重的时候, 她这么着急, 肯定是有什么事儿。
两名警卫员赶紧把门打开,但仍然没放松警惕戒备:
“叶同志, 请问有什么事吗?”
叶青不能解释更多,只冲着对方摆摆手,边喘气边道:
“麻烦您叫一下里面的田秘书,我这边有重要情报得给领导汇报。”
警卫员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还在原地看守,另一人赶紧进去叫人。
不多时,田秘书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心下纳闷叶青怎么不在5号车厢里睡觉,怎么又跑这边来了,又想到那个罗国外宾的病,心下又不由得提了起来:
“怎么了小叶同志,是不是卡尔先生的那个病还有什么问题没解决?”
叶青眼神朝着旁边看了看。
田秘书以为叶青是担心在外头不方便说,赶紧就要把人往里面领,却被叶青一把给拽住了。
叶青眼神急切,压低了声音凑到田秘书跟前:
“车厢里面有间谍,而且我怀疑跟这帮外宾有关,人已经被我用针给扎昏迷了,现在被控制在洗手间里面,您这边跟领导说说,赶紧派人跟我过去处理!”
叶青这话,可把田秘书吓得不轻,他猛地一下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叶青。
叶青重重点点头,强调道:
“速度要快,不然我怕我那个针一会儿得失效!”
田秘书反应过来,赶紧道:“成,你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去跟领导汇报一下!”
说着,田秘书就脚步凌乱仓促地进去了。
大概也就几分钟的功夫,那位老同志还有一名穿着绿军装的中年男人就急匆匆地出来了。
这时候的绿军装还是71式,是在65式基础上改的,一般只分作训服和常服。
这位军人穿的就是常服,看不出来军衔,但从年龄气场还有陪同访问团外宾这一点判断,估计起码也得是个大校级别的。
一见到叶青,老同志就沉声问:
“人在哪儿?”
叶青转过身就朝7号车厢那边跑:“跟我来!”
卧铺车厢还是很空旷的,不像硬座区人挤人,所以这一路过去,虽然横跨了四个车厢,但其实速度是很快的,也就是两分钟不到,几个人就已经来到了7号车厢与餐车的连接处。
叶青敲了敲厕所门。
里面传来了宋慧莲小心谨慎的声音:“谁呀?”
叶青放下心来。
还好这个特工没有做过特殊身体强化训练,对她扎进去昏睡穴的针没有免疫力,不然人要是中途醒过来了,宋慧莲这样的小毛贼怕是根本对付不了。
“是我。”叶青赶紧出声提醒。
厕所门马上就从里面打开了,小丫头脸色有些白,看得出来单独跟一个间谍关在厕所里她其实是非常紧张惶恐的,但是因为是叶青交给她的任务,她不敢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守在里面。
这会儿叶青总算回来了,她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才终于松懈下来。
“呜呜呜呜,姐姐你总算回来了,我快要吓死了——”
小丫头正想要向叶青邀功,谁知道话才说到一半,忽然目光往后一瞥,到嘴边的话倏地就噎住了。
她的瞳孔骤缩,因为她看到了跟在叶青身后的三人,其中有一个竟然穿着解放军制服!
这一眼,才真是把小丫头给吓得魂都快飞没了。
她立马缩在角落跟个鹌鹑似的,一动也不敢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叶青有些没眼看。
啧啧啧,就这点出息,见个解放军就跟小鸡崽子看到了老鹰似的,怂成这样,还好意思瞧不起那帮耍猴戏的老乞丐!
叶青把这小崽子扒拉开,将里面的人露了出来,然后指了指旁边那个皮箱:
“这人是7号车厢5排上铺的乘客,叫什么名字不清楚,这个行李箱是他随身携带的,我趁着他上厕所,用缝衣针给他的穴位扎了一下,半个小时内人应该醒不了。”
“行李箱里面,有一把制式手木仓,一个古董,还有这个。”
说着,叶青用身上的一块手帕包住手,将那瓶氨甲环酸口服胶囊拿起来递给老同志:
“这个药,跟今天早上我看到的那个卡尔先生服用的日常药一模一样,我怀疑就是这个人,把外宾吃的药给掉换了!”
这话可把跟过来的三人都惊着了。
几个人原本以为叶青抓到的就只是个单纯的间谍,谁知道这个间谍竟然跟暗杀访问团有关!
那名解放军同志率先蹲下身,去搜查那个特工身上藏着的东西。
不多时,就从这个特工的身上摸出来一只手表还有一支圆珠笔。
三两下把那手表就给拆开来,那位解放军同志表情一凛,冷声道:
“手表式微型照相机,不确定里面的胶卷拍到了什么,但这确实是这两年苏修和鹰谍常用的盗取机密用的工具!”
至于那支圆珠笔,对方拿起来的动作都极为谨慎小心,根本不敢去碰笔盖上那个按钮。
“这是自杀笔,里面藏了炸药,一旦按下这个顶端的按钮,圆珠笔就会爆炸,威力可能不大,但足够把他连同他带着的这个皮箱给炸毁。”
叶青听得暗暗心惊后怕。
她没想到七十年代的特工竟然就已经有这么多精巧隐蔽的手段了。
得亏她之前对付这个特工时压根没给对方反应时间,不然真要让对方按下那个自杀笔那可就完了!
把这个特工身上携带的可能有危险的物品都逐一解除下来后,那位解放军同志才去翻那口皮箱。
可他刚蹲下去翻动里面的物品,一直没吭声的老同志忽然沉声急促地喊道:
“小张,把那个布包裹掀开,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张上校一听这话,赶紧把那个布包裹拉开。
里面的古董一掏出来,之前都还算淡定的老同志呼吸一窒,田秘书更是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这是咱们之前在申城接待他们时,从金陵那边专门调过来的九龙金杯!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田秘书脑子都快要炸了。
叶青有些纳闷:“什么金杯?这个很值钱吗?”
“你说呢?这是金陵博物馆的镇馆之宝!罗国访问团抵达申城后,有外宾提出对咱们国家的文化瑰宝感兴趣,于是我们出于对外宾的尊重和礼遇,专门从金陵调来了几十件文物供他们观赏,其中就有这盏九龙金杯!这狗逼玩意儿,竟然把镇馆之宝给偷出来了!”
田秘书气得都顾不上身份合不合适,脏话都给骂出来了!
叶青这下也不淡定了。
国宝级的文物,那这得是价值连城的孤品了吧?
按理来说,这么高规格的接待,各个环节的衔接都应该是非常严谨的,尤其是这些从博物馆拿出来的文物,在给外宾观赏完毕后,必然都是要经过仔细清点并重新交还给金陵博物馆的。
所以这个特工,到底是怎么把这只金杯弄出来的?
而且他们把这个金杯盗走,是准备直接走墨河带离出境吧?这也太无耻太猖狂了!
叶青把外宾团出事,以及这个特工的情况重新回想了一下,慢慢地她有点琢磨出味儿来了。
她猛地抬起头来朝着老同志看了过去,眼神里都是震惊和恍悟。
我去,别是这批罗国访问团外宾里面,有人给当内应,趁着接待团拿出那批文物出来给外宾展览观赏的时候,跟这个特工里应外合吧?
这样一想,叶青越细想就越是暗暗心惊。
如果真是这样,那到底是个别人的个别行为,还是整个访问团都有问题?
如果都有问题,说明这帮人这次来夏国访问,一开始就目的不纯,根本是早就计划好了要来夏国搞事情吧?
叶青感觉她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这要是后者,那就真特么太操蛋了!这帮混蛋玩意儿,这是被大洋那边洗脑策反了,专门来给夏国添堵搞破坏的吧?
妈的!叶青很是愤慨,这会儿觉得她昨晚上那么辛苦给那个罗国外宾治病完全是浪费她的感情了,这狗杂种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叶青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了,她这会儿恨不得冲去3号车厢,直接给那些外宾一人来上一针,全都嘎了算了!
见叶青眼睛都快要喷火了,老同志脸上一愣,旋即竟露出了几分安抚的笑来。
“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这么年轻气盛,东西追回来了就行,今天这事儿你做得很好,至于剩下的问题要怎么处理,就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你的部分到此为止,不要想太多,明白吗?”
老同志拍了拍叶青的肩膀,示意她放轻松。
叶青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操太多心,越界了。
确实,这事儿一出,国家方面绝对会出手彻查,这么大的案子,肯定会有能人来接手,她能简单粗暴充当打手打前阵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更高层面的东西,比如如何跟背后的大国博弈,本来就不是她这升斗小民应该考虑的问题,以她这点智商怕是也根本不够用。
叶青赶紧收敛了心神,并认真地给老爷子道歉:
“对不起,我确实是情绪上头,有点激动了!”
“您说得对,反正人已经抓到,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儿,怎么审怎么查得交给公安同志们来处理,我就不掺和了。”
说着,叶青就识趣地打算闪人。
不过,她目光一瞥,看到了缩手缩脚窝在角落不吭声的宋慧莲。
她嘴角忽然一勾,冲着这小毛贼招了招手。
宋慧莲还以为叶青要叫她走人,顿时来了精神,赶紧靠到叶青跟前,准备跟着她一块儿开溜。
谁知道下一秒,叶青手掌心银针翻飞,干脆利落地一针扎在了这小丫头的脖颈处。
宋慧莲一脸错愕地瞪着叶青,随即眼前一黑直接晕厥在地上。
在昏迷之前,她都不敢相信叶青竟然会出尔反尔骗她!
见这小毛贼终于因为信任在自己的手上吃了一回亏,叶青只觉得痛快不已。
敢骗她,那就要做好被反噬的觉悟!
总算掰回了一局,叶青心里面一直憋着的那股郁气才终于消散,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狡诈的笑意。
田秘书跟那位张上校被叶青这一手给吓了一跳,都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
倒是那位老同志,处变不惊,只是笑问叶青:
“这人不是你的朋友吗?你这是做什么?”
叶青清咳两声,赶紧言简意赅地把宋慧莲的情况解释了一遍。
老同志觑着叶青:“所以?”
叶青嘿嘿一笑:
“这小姑娘确实犯了错,盗窃这个事儿绝对不能轻饶,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我主要是觉得,她身上具备这么特殊的能力,不好好利用真是浪费好苗子了。”
“她才十二三岁,如果有个老师能严加看管正确引导,未来她未必不能成为社会栋梁。”
“所以看在她今天这抓间谍还算有功的份上,您这边能不能帮她一把,给她弄到部队啊或者什么别的训练营里去搞特训去?”
“就她这狗鼻子,我觉得她除了能当毛贼以外,其实当警察去抓罪犯去搜救也是不错的。”
“实在不行,就把她训练成情报局的编外人员,专门去逮捕潜伏在人民群众当中的那些间谍,这事儿她肯定做得来!”
老同志深深看了叶青一眼:
“抓到这个间谍的人是你,她不过只是给你提供了一点情报而已,你就这么轻易把这个功劳算在她头上了,不为你自己争取争取?”
叶青一愣,明白老同志话里的隐晦提示后,她笑得十分坦然:
“我要是说我淡泊名利,这话别说您不信,就是我自己都觉得这是鬼扯。”
“但我觉得,比起我从您这儿索要到的那点奖赏,这个孩子的未来更为重要。”
“她将来是成才还是作恶,眼下就是关键的岔路口,所以我想要推她一把,替她做一次选择。”
老同志顿时笑了。
对叶青这个小姑娘,他是打从心底里感到惊喜、欣赏和佩服。
这绝对是他这几年遇到的,最令他意外又忍不住好奇的一个孩子。
“你是要去哪儿插队来着?”老同志忽然问了一句。
叶青不解,但还是把她要去的地方告知了对方。
老爷子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就示意叶青赶紧撤。
“行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快回去再休息会儿吧,马上就到雾凇城了,这边的事儿交给我们来处理,这个女飞贼,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安排,保管把人给掰直了。”
得到满意的答复,叶青这下也不再啰嗦了,转过身高高兴兴地就走了。
一切顺利解决,叶青总算能睡个囫囵觉了,她把包厢门拉上,安安心心地陷入沉睡中。
快到中午的时候,包厢门被敲响了。
叶青忙从床上爬起,外面田秘书端着饭盒在等着,见她开门后,笑眯眯地说道:
“叶同志,火车稍微晚点了一个小时,大概要十二点半的样子才能到雾凇城,领导说让你吃个午饭再去硬卧车厢那边取行李,时间肯定来得及。”
叶青赶紧点头道了谢。
田秘书把饭盒放下就走了,叶青把饭盒打开,就被这丰盛的午餐给惊着了。
嗯,红烧肉,清蒸鲈鱼,还有香芋排骨和木须肉,光是这四道菜就足足装了两饭盒,另外还有两个铝饭盒里面则装着米饭,满满两盒超大分量的米饭,一顿根本吃不完。
叶青隐约有点明白了,田秘书就是故意的,知道她下乡插队,可能要到傍晚才能抵达公社生产大队,所以干脆直接把她晚饭的问题都一并给解决了。
立了这么大功,光是吃人家两份盒饭而已,这叶青可不会客气,把其中的两份菜一盒饭给吃了,剩下的她准备连饭盒一块儿打包带走。
吃了饭,看时间也已经过十二点了,叶青就不再磨蹭了,拎着饭盒赶紧往她的硬卧车厢走去。
硬卧车厢那边,因为昨天叶青急匆匆离开后,就再没有回来,很多人都在悄悄议论,不知道怎么回事。
革委会颁给叶家那个五好家庭的锦旗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的,至少因为申城晨报上的那篇报道,整个车厢里面不少乘客对她都格外关心重视。
见她一夜未归后,坐在叶青对面的那个大叔甚至还专门去找列车员说明了这个事儿,生怕叶青出了意外。
不过好在很快,列车员在打听清楚情况后,就回来告诉他叶青没事儿,只是换乘到卧铺车厢去了。
这话一出,车厢里其他人都很是惊讶好奇。
这个叫叶青的女同志家里也不知道之前是做什么的,竟然还能搞到卧铺床位。
要知道这时候的火车卧铺床位一般都得单位托关系才能买,只有公干出差,单位才会给开具介绍信,而普通人要是没有买卧铺的门路,就算手里有钱都是白搭。
不过这些人好奇归好奇,对叶青换乘到卧铺车厢这种事儿绝对没什么别的想法。
但殷霜跟李娟就不一样了。
经过两天两夜的煎熬,她们的忍耐力已经告罄,情绪已经在暴躁边缘,现在得知叶青竟然能去卧铺车厢睡觉,她们瞬间心里失衡,眼中满满的都是对叶青的嫉妒和愤恨。
李娟气得咬牙切齿,都怪殷霜那个贱人!要不是她说要替姑姑报仇,她怎么会去针对叶青?
哪怕两家有仇,她硬着头皮也得跟叶青演一回好姐妹,看看能不能蹭到卧铺车厢那儿去好好睡几个小时啊!
天杀的这硬座车厢就不是人呆的,两天两夜的火车坐下来,她人都快散架了,要是能去卧铺车厢躺一躺,那得多舒坦啊!
这个叶青也是,太自私太不会做人了!能买到卧铺竟然瞒这么紧,要是早说有这样的门路,她就不会针对她了嘛!
殷霜更是懊悔万分。
从叶青那儿得知李如兰不是她亲妈后,殷霜才发现,从头到尾李家一直在故意耍她玩,李如兰对她爸的所谓深情也全是演出来的,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她不知道李如兰的姘头是谁,但因为这个女人怀了奸夫的孩子,这让殷霜心里隐隐地产生了不太好的猜测。
她爸的下放,是不是另有隐情?她疼爱了多年的殷钊,到底是不是她爸的亲生儿子?
越想殷霜就越是细思极恐。
另一方面,李如兰是被叶立军给举报后才被抓走的,这完全是在替她除害,也就是说,叶立军根本不是她的仇人,而是恩人!
可她却把叶立军当成了“杀母”仇敌,还在一上车之后就嗾使李娟冲锋陷阵,试图借李娟的手来对付叶青,甚至还生出过要直接把人给弄死在火车上的念头,一步步把叶青给得罪了个彻底!
如果没有前面害人那些事儿,也许她跟叶青才是真正适合做姐妹的。
叶青聪明且全家根正苗红,家人还能为她下乡找门路买卧铺床位,说明她在叶家很得看重,这样的人跟她才算势均力敌,下了乡和她相互抱团彼此依靠最为合适!
可现在,殷霜知道,她在叶青心目中的形象早已经跌入谷底,想要让叶青打破这些固有印象和她重归于好,恐怕希望渺茫。
殷霜越想越怄得慌,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看李娟的眼神越发不善。
李娟是不是草包她不知道,但她绝对是世上最傻的傻|逼,认贼作母,被李家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不自知!
叶青可不晓得这对塑料姐妹花如今已经成“怨偶”了,相互仇视都恨不得对方死,她回了车厢后,就淡定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对周围人的好奇打探,也就是随口敷衍了几句,但对贵宾区发生的事儿只字未提。
坐下来也就是十几二十分钟的功夫,列车广播就开始响了:
“旅客朋友们,列车前方到站,雾凇城站……”
一听说到雾凇城了,到这一站下车的乘客们纷纷松了一口气,煎熬了五十多个小时,终于可以下车了,谁不激动啊?
都高高兴兴地开始把各自的行李拎上往车门那边走。
叶青也把自己塞在座位底下的两个蛇皮袋给拉了出来。
拎起来之前,她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下自己在袋子上做的记号,很好,没被人拆开过。
她顿时放下心来,看样子她昨晚上不在这边车厢的时间里,没人来动她的东西。
随着人群往外涌,一下车就一股冷意扑面而来。
在申城还在夏天尾巴上的气候,到了雾凇城就很明显感觉已经进入深秋了,风飕飕吹过来,让习惯了南方气候的叶青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心下顿时有点暗暗后悔,不应该为了图方便,就连棉被棉袄都没提前备上,这去了乡下,万一突然变天下雪,那她可要被冻惨了。
看样子,等去了靠山屯,她得找个借口去一趟镇上,弄点棉花回来把秋冬被还有袄子都给弄出来以防万一。
一边想着,叶青就一边跟着大部队往前走,她不认识路,也不知道出站口在哪儿,稀里糊涂地出了车站,正迷茫着呢,就听到那边广场上有人喊:
“下乡的知青到大广场来集合,下乡的知青到大广场来集合!”
叶青忙循着声音往大广场走去。
所谓的大广场,其实就是一个水泥地坪,地坪上停了七八台拖拉机,每台拖拉机上面,都有人举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各个县的名字。
叶青眼尖,一眼就见到了“蛟潭县”,她赶紧拎着行李就疾步走了上去,把她早就提前拿出来的下乡证明给掏了出来,问举牌的那个中年男人:
“同志,请问去靠山屯是在您这儿集合吗?”
那人看了叶青手里的证明一眼,点了点头:
“对,把你的行李放到车上去,然后就在旁边等着吧,等人都来了咱们再走,今天有三拨知青会到站,还有得等呢。”
叶青注意到旁边已经蹲着六七个知青了,估计都是跟她一样去蛟潭县的,又看了看拖拉机上已经堆着的行李,心下顿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如果有三拨知青的话,那得多少人,估计得有二三十个吧?到时候这么多人还有行李,该不会都得挤在这个拖拉机车斗里面吧?
还没等她想明白呢,跟她同一趟车次的知青大部队就都出来了。
因为大部分人的行李都比叶青要多,所以这些人出站速度没叶青快,这会儿上百个知青大包小包地涌了过来,每个县都分到了十四五人。
负责接应的见怪不怪,仍然是那句“把行李放拖拉机上,然后在旁边等着吧,得把人凑齐了才能走”。
叶青已经在车上吃过午饭了,所以再多等会儿她都无所谓,其他知青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殷霜跟李娟拖拖拉拉的,总算把东西给挪到了广场上,两人都是狼狈不堪,再对比拖拉机旁边轻松自在地捧着军用水壶喝着水的叶青,差距实在太明显,瞬间刺激得两人脸都不由得绿了。
但这个刺激显然还没够。
就在叶青担心接下来得跟几十号人挤在拖拉机里回蛟潭县时,广场上忽然开来了一趟绿军卡。
众人一开始都没多想,结果那辆绿军卡径直来到了大广场的拖拉机跟前停下后,很快从车上跳下来一个绿军装。
那位绿军装在拖拉机前那些接引牌子上扫过,最后目光定格在“蛟潭县”那块牌子上,疾走几步就来到了那位负责接引知青的男人面前:
“同志您好,请问您是蛟潭县知青办的负责人吗?”
那位负责人有些懵,但还是赶紧站直了身形:“嗳对,我就是。”
绿军装敬了个礼,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军官证,递给对方看了看,然后才道:
“您好,我这边接到上级命令,负责来护送一位叫叶青的知青同志前往贵县靠山屯,请问您知道叶青同志在哪儿吗?”
那位负责人一头雾水。
倒是叶青,她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条件反射地朝着绿军装这边看了过来,意识到对方在找自己后,赶紧走出来应道:
“同志您好,我就是叶青。”
绿军装看向叶青。
叶青把自己手里的下乡证明给递了过去。
绿军装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和插队地址,确认没找错人后,就恭敬地向叶青敬了个礼:
“叶同志,领导让我送您去靠山屯,请跟我走吧。”
叶青想起早上那会儿,那位老同志专门问了她下乡插队的地址,估计那会儿老爷子就已经想好要这么安排了。
周围所有人都齐刷刷朝着她这边瞪了过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叶青心下多少有些不自在。
担心这可能不符合流程,她忙朝着知青办负责人看去:
“同志,请问我可以提前走吗?”
那个负责人哪里见过谁下乡来插队还搞这么大阵仗啊?心里面一个劲儿嘀咕,我的个乖乖,还有军车护送,这是哪位大领导家的千金上咱这旮旯沟来体验生活来了?
看那绿军装的军官证,好像还是个团长,这谁敢得罪啊?
他赶紧点点头:“可以可以,我们这边把人接到县里面的知青办之后,也是要按照你们分配的地址交由各个公社的生产大队带走,你要是有人送,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正常流程是到了县里得先办接收手续,然后才能分配去各个公社。
但他自己也知道,县里面只出一台拖拉机实在太少了,要把这么多知青以及行李拉回去估计够呛。
万一车子半路再抛锚的话,这些人就得靠两条腿走着回县里。
所以现在叶青可以提前带着行李走人的话,他当然是求之不得了,能少载一个算一个,只要人去了生产大队,接收手续什么回头再办都没问题。
叶青得到肯定答复,也不觉得自己在搞特殊了,立马就跟着绿军装同志走人。
她也琢磨出味儿来了。
老同志安排这一出,分明是怕她年纪小在乡下受欺负,所以找了人专门来给她来撑腰的!
虽然以她的实力,谁要是真敢犯到她头上来,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
但作为村里的外来户,如果能靠身份背景来帮她减少一点麻烦,叶青肯定是求之不得。
当然除此之外,叶青会这么快就欣然接受这份好意,主要还是因为她一想到那台破破烂烂的拖拉机要装那么多人跟行李就心下犯怵。
二三十号人挤在那个屁大点的车斗里,她都不知道有没有下脚的地儿,怕走到一半,她中午吃进去的那点饭菜都给颠出来!
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叶青就拉开车门跳上了军车。
绿军车一个甩尾掉头,帅气地轰着油门走了,只留给众多知青们一屁股黑烟尾气。
一直到人都走远了,广场上这些知青们才开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地打听刚刚那个女知青到底是什么来头。
殷霜和李娟早看傻了眼,完全不知道这个叶青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叶立军的女儿吗?叶立军不过就是个缫丝厂车间的技术组长而已,也就比普通的车间工人好那么一点,怎么可能调动得了军车来送叶青下乡插队?
所以叶青到底是哪里来的关系,竟然能享受这么好的待遇?
殷霜和李娟这会儿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叶家看似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背后竟然有部队里的硬扎关系,难怪那叶立军说举报李如兰就举报了,连李如兰怀孕那么隐秘的事儿都能提前知道,甚至搞实名举报也一点都不带怕的。
而且叶家全家都去支援边疆了,说是去大戈壁屯垦戍边,这怕也是个幌子,其实就是冲着“五好家庭”这个头衔去的吧?!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自觉已经窥破了叶家一家大小赴疆支边的真相。
可弄清楚了这背后的秘密后,她们就越是后悔。
要早知道叶青背后竟然有亲戚来头这么大,她们哪里还会起什么内讧啊,只要抱上叶青这条金大腿,这会儿早就跟着叶青坐上军车走了,哪儿还用得着蹲这儿吹冷风?说不定下了乡都能跟着叶青吃香喝辣,啥都不用愁!
叶青还不晓得,不过是军车护送了一遭,竟然就让殷霜跟李娟脑补了这么多。
不过殷霜跟李娟怎么想她都无所谓,等到了靠山屯,她会尽量离那俩“是非源头”远远的,只要她们不来挨她,她不介意当一个吃瓜好群众。
这位开车的兵哥一路上表情都很严肃,坐得也格外板正,搞得叶青也不自觉正襟危坐,一路上一句话也不敢问。
反正车子从雾凇城火车站一路直接开到了靠山屯,足足开了近三个小时才到地儿。
叶青在心里算了算,越发觉得那位老同志搞的这个安排实在是太靠谱了。
如果没有军车护送,她怕是就得跟着大部队坐拖拉机。
以县里面那个拖拉机的速度,光是从雾凇城到蛟潭县里面,估计就得花上两三个小时。
完了之后那些知青还得在县里办完接收手续,再从县里到公社,又从公社分别去往各个生产大队。
我的妈呀,这一路辗转,怕是得到晚上八九点钟才能顺利到达各自分配的生产队知青点。
叶青光是想想就觉得累得慌,也不知道那帮知青刚来雾凇城就得了这么大一下马威,会是个什么心情。
北大荒一马平川,关东平原黑土地肥沃,军车一路开过去,能看得到的地方,到处都是一片金黄。
九月底,正是东北水稻收割的季节。
这些成熟的稻子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叶青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这丰收的味道,就忍不住有热泪要涌上来了。
天蓝,水绿,物产丰富,万物生机勃勃,末日废土上再也见不到像眼前这般壮丽的景象,十年了,真是久违了。
快到靠山屯了,叶青才看到村子后面那座大山,大山蜿蜒数十公里,极目远眺看不到尽头,墨色的山峰上,能看得到葳蕤蓊郁的大树,还没下车,已经有浓郁的灵气笼罩而来。
叶青克制不住地情绪激荡,这一刻,她的内心在不停地叫嚣呐喊着,恨不得当场大叫出声来。
是这里,长白山,就是这里,她来对了!
军卡开到了村里,那位兵哥找人问了路后,一路开到了生产队大队长的家门口。
这时候还不到下午四点,村里的青壮年劳动力都在地里干活,大队长家没人,军车开进来后,只有一群小孩子围了上来。
那位兵哥从兜里掏了两颗糖递给其中一个孩子,让对方帮忙去地里找一下大队长。
那孩子看到糖,眼睛都亮了,立马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地里去了。
其他孩子则艳羡地看着那个幸运的小伙伴,然后也跟着跑了。
还没等到大队长回来,叶青正犹豫要不要把她的行李先拿下来呢,就在这时,大队长家的院子门竟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一个扎着麻花辫,上半身的确良衬衣配针织毛衣,底下一条布拉吉长裙的姑娘走了出来,神色极为不耐烦地问道:
“等这么多天,终于等来了,顾卫东人呢?他是不是同意退婚了?”
第27章 救人
乍听这女孩说话, 叶青想到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这姑娘的这身装扮看起来跟这个村子格格不入,而是——
这儿竟然也有一个叫顾卫东的?
是的, 骤然听到“顾卫东”这个名字, 叶青不免就想起了她在申城畲山里救的那个中枪子儿的警察。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倒霉蛋好像也叫顾卫东, 名字发音肯定是一样的,但字是不是一样叶青就不知道了。
不过她就是觉得有点巧, 转念再一想,这其实也不奇怪。
因为这个时代的取名特色就是如此,卫东,卫国, 爱党,爱国,这一系列的红色名字出现频率太高了, 会出现重名好像很正常。
她的目光, 又重新落在了面前这个女孩身上。
二十岁左右, 端正精巧的大五官, 长得很是明媚妍丽。
而且这个女孩还挺时髦, 针织衫是小V领,露出了里面的白色内衬, 衣领跟袖子都故意长了一截,再搭配上那条布拉吉长裙,显得她整个人高挑袖长, 白到发光。
这是叶青穿越到这个时代, 遇到的第一个如此懂穿搭而且还能把自己身上的优点展露得如此淋漓尽致的女孩。
相比之下,穿着青色长衣长裤, 胡乱扎了俩辫子,还背了个打补丁的挎包的叶青,反倒跟个真村姑一样,简直土得没眼看。
果然,看到叶青的这个装束后,那女孩有些鄙夷地撇了撇嘴,显然也觉得叶青太土了。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兵哥身上:
“这么拖着有意思吗?那婚事本来就是我爸妈他们私自决定的,根本没人问过我的意见!包办婚姻是犯法的,他顾卫东要是个男人,就应该同意我把婚事给退了,不然逼急了我就告到部队去,我看他这个兵还当不当得成!”
叶青心下暗暗咋舌,这是大队长家的闺女吗?真是好厉害一张嘴!而且还懂婚姻法,这个年代有这么强法律意识的女孩可不多,这是个有文化还有见识的!
叶青觉得这女孩说得也没错。
没经过女孩本人的同意,父母就强行给孩子订下对象,这样的婚姻怎么能长久?违背妇女意志,如果男方是知情的的话,那这人根本不配当人民解放军好嘛?
叶青在旁边偷偷跟着点头,表示认同女孩的这个理念和做法。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大队长家闺女好像认错人了,来的这位兵哥是接了上头任务护送她下乡来的,不是来退婚的。
叶青下意识地就想要替人家解释一句。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呢,她旁边那个表情严肃地开了三个小时军车,全程都没开口说过话的老哥,率先不乐意了。
他抬起手来拦住了大队长闺女的话头,沉着脸道:
“哎哎哎,伍月英同志,话咱可得先说清楚啊,顾卫东可没说不同意退婚,你不用这么气急败坏。”
“他顾卫东一大好男儿,文工团军医院不知道多少女同志想跟他谈对象呢,离了你照样能找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缔结良缘,他拖着你干嘛?真犯不上!”
这话一出,刚刚还站姑娘那一边的叶青,不由得愣住了。
不是,啥意思,这位兵哥不是专门送她下乡来插队的吗?怎么好像认识这个姑娘?
而且听他这话里的意思,那位被退婚的顾卫东童鞋,好像也不是很满意这门婚事啊。
叶青顿时被激起了吃瓜的心思,好奇又八卦地在这位兵哥和那位大队长家闺女之间看来看去,活像只在瓜地里乱窜的猹,只想让他们再搞快点。
似乎是没想到会被人这么冷嘲热讽,大队长家闺女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板着俏脸冷声道:
“既然不是想拖着我,那他人呢?怎么当个缩头乌龟躲在背后,让你来给他出头?”
兵哥无奈解释道:“这你可就误会了,伍同志,我可没有要给他出头的意思,这事儿他肯定得回来亲自处理,但这阵子团里事情比较多,他实在走不开身,所以委托我这个当政委的先来了解一下情况。”
伍月英眼中顿时闪过激动了然之色,她急切地追问这位绿军装:
“你就是他们部队的政委?那你知道顾卫东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吗?他是不是遇到了危险,受重伤回不来了?他现在人在哪里?”
这话就问得有点奇怪,人政委不是说了团里有事走不开吗?这姑娘怎么会认为是执行任务去了,而且还一下子就联想到人受重伤回不来,这个思路太跳了,让人有点跟不上节奏啊。
而且既然都要退婚了,你关心人家执行什么任务,遇没遇到危险,受没受伤干啥?
叶青忍不住暗暗吐槽。
郝少峰比叶青反应还要大,伍月英这些话,触及到了他的敏感神经。
他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看向伍月英的眼神充斥着怀疑和探究,瞬间凌厉警告道:
“伍同志,请你摆正你自己的位置,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伍月英心下一惊,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和懊恼,但很快就被她给掩饰个过去。
郝少峰以为伍月英从谁那儿听说了什么,可他细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可能。
顾卫东执行的是秘密任务,而且距离靠山屯这边足有两千公里,这姑娘在村里足不出户的,根本不可能听到什么风声。
郝少峰只当是这姑娘着急退婚,口不择言之下结果歪打正着了。
而且他今天也不是来跟人吵架的,而是来说和的,跟人家姑娘打嘴仗毫无意义。
这样一想,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压着脾气再度开口,语气都稍微温和了些:
“伍同志,你跟顾卫东这桩婚约的来龙去脉,我这个当政委的了解得很清楚,所以我觉得我是有发言权的。”
“顾卫东虽然性子是冷了点,但他是一个言出必行,正直善良且极富责任感的人,他的能力更是毋庸置疑,我这个当政委的都能向你担保,你跟他结婚,绝对不会嫁错人。”
“我倒是有一点想不明白,你这孩子上半年那会儿可是一个月给他寄两封信,对他还挺关心的,对这段关系应该没有抗拒和不满才对,怎么现在忽然又要退婚,你这变卦也变得太快了!”
“我觉得你做事不要这么冲动,还是先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们俩亲都定了,现在说掰就要掰,总得有个理由吧?”
“顾卫东暂时抽不出时间回来,我只好先来替他当一当说客,看看这件事还有没有回寰的余地。”
伍月英冷着脸斩钉截铁道:
“没有理由,就是我们俩不合适,您也不用劝了,这事儿没得商量,必须退!”
“你住口——”
伍月英这边才说完要退婚呢,那边就响起了一声严厉呵斥,一个脚上还裹满了泥巴的中年男人心急火燎地跑回来了,一回来就对着郝少峰连连道歉,
“对不住了领导,家里孩子无理取闹,倒是让您跟着一块儿闹心了!”
“您别听我家这孩子瞎说八道,这门婚事我跟她妈都不同意退,您回去跟卫东说一声,让他别往心里去,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回来就能跟月英把这婚事儿给办了!”
这话音才落呢,那边伍月英反应极为激烈,立马就语气尖锐地大声哭喊道:
“要嫁你嫁,我是绝对不会嫁的!不就是一命偿一命吗?大不了我还给他们家就是了!你们谁要是再劝,我就吊死在他顾家的门上!”
伍月英红着眼睛怒瞪着她爹,好像让她嫁给顾卫东,是要让她去赴刑场跳火坑似的,那语气中的激烈和坚决,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这话说得就有点吓人了,人顾家只想要结亲,又不是要结仇,真要是闹出人命了,顾伍两家在村里怕是得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伍月英这样的极端态度,瞬间就让大队长下不来台。
也让郝少峰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作为团里的政委,郝少峰管的就是手底下的士兵军官们的政治生活,平时有事没事的还得给人当媒人介绍对象,最愁的就是部队里的那帮老光棍们成家的问题。
顾卫东到团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是团里最省事的,体能训练上全力以赴,个人战绩极为突出,在婚姻大事上也不需要他费心,他一度觉得这个兵是徐团从师部选过来的最好的苗子。
结果这个苗子,这个月又是中枪又是退婚的,把他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差点没被气死。
那犟种如今腿脚不便赶不及回老家,所以他只好自作主张,先下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他想着,是不是男方那边有什么事没处理妥当,导致女方产生了误会才强烈地提出要退婚。
如果这个误会不是太过严重的话,那他这个当政委的就帮忙解释说和一下,能解决的就给解决,不能解决的也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缓和的办法,总不能让这桩好好的婚事就这么黄了吧?
但让郝少峰没想到的是,情况好像跟他设想的不太一样。
女方父母并不反对这门婚事,倒是女方态度极为坚持,大有下了决心撞破南墙都不回头的意思。
这让郝少峰很是纳闷,原本抱着的劝和想法都冷了下来。
他给那么多人牵过红线保过媒,在婚姻这个事儿上,他最大的感触就是,强扭的瓜不甜。
两夫妻关系要和睦,就不能剃头担子一头热,双方都满意的姻缘才能融洽长久。
尤其是对军人来说,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找的军嫂不光要贤惠懂事,还得耐得住寂寞,如果军嫂从一开始对丈夫就没有信任和爱慕,这样的军婚对男女双方而言都会是痛苦煎熬。
虽然他打心底里不希望顾卫东的婚事就这么黄了,可若是女方这么瞧不上顾卫东,他就算是暂时把人孩子给劝通了,万一往后结了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那才是真的害了顾卫东。
顾卫东是团里综合实力最强的苗子,他可不希望看到这个好苗子因为婚姻不顺给耽误了,真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及时止损,哪怕是打一辈子光棍,都好过娶妻不贤。
伍大队长真是要被这个闺女给气死,顺手抄起院子里的笤帚就要揍人。
郝少峰见状,赶紧拦住了他,劝道:
“伍队长,可别打孩子,婚姻大事确实得慎重,孩子不乐意咱也不能强按牛头喝水,不然这婚事就算成了,她心里头不痛快,这辈子又怎么可能过得好?”
“我是顾卫东的政委,这次其实是我自作主张下来看看,如果您闺女实在不愿意,那这桩婚事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孩子大了就有了自己的主见跟想法,咱们当长辈的,只能劝解引导,但不能替她做决定,毕竟日子是她自己在过,您说对不对?”
大队长被郝少峰这么一劝,只得悻悻然扔掉了扫帚,又用手指点了点那边僵持着的伍月英,到底是耸拉着脸没再开骂。
“不过就算是退婚,也不是小姑娘写一封信就能解决的,他们毕竟之前就订过亲了,所以还是得男女两家双方摆在桌面上,就算是退婚,也得干干脆脆说清楚。”
“这不是小事,既关系到您闺女在村里的名声,也牵扯到顾卫东在部队的影响,咱们双方都大大方方不遮掩,这样村里将来才不会说闲话,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大队长眼中都是愁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不说清楚,往后万一有人说他家月英水性杨花忘恩负义一女许二男怎么办?这种话村里那些长舌妇不是说不出来的,所以郝少峰的话大队长深以为然。
郝少峰也怕呢,顾卫东才立了功,正是团里对他进行考察,并向上递交升迁申请的时候,万一这个时候传出他顾卫东作风不正始乱终弃之类的话,不管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上头对顾卫东的印象肯定会大打折扣,说不定直接就扣着他升正营的申请不批了。
所以退婚这个事儿,必须要慎之又慎,一步都不能错。
“顾卫东现在确实是抽不开身,可能还得半个月才能够回村里,到时候等他回来了再处理退婚的这个事儿您看行不行?”
“您也别着急上火,如果这段时间月英想通了改变主意了,也完全来得及,到时候如果顾卫东敢不乐意,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哦对了——”
郝少峰看了眼车上,发现了坐在车里的叶青,忽然一拍脑袋,想起了还有一件事没办,
“我这次过来其实也是受上级委托,送这位叶知青到靠山屯来插队的!”
“叶青同志,你快下来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靠山屯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伍永兵伍队长。”
叶青在车上吃瓜吃得正得劲儿呢,没想到忽然被郝少峰cue到,赶紧收敛心神下了车,跟伍队长打招呼:
“伍队长,您好,我是这次来贵屯插队的知青,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伍永兵都懵了。
啥意思?坐军车来下乡插队?靠山屯这几年接收的下乡知青,没有八十也有五十了,可哪个不是靠双腿走进他们这个旮旯沟的?由军车护送来的,这还是头一个!
他又仔细打量了这个城里女娃子几眼。
穿着打扮上倒是不怎么讲究,但这瘦津津的模样,看着就没啥力气,估计风吹都得倒!就这体格竟然也敢下乡来插队?伍队长怀疑,真要是让这女娃子去地里干活,别说一天了,怕是连半天都熬不过去吧?这莫不是来搞笑的?
伍队长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郝少峰,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往常都是县里知青办去车站接人,然后分到公社里了咱们屯的大队书记再去接,你怎么自己先过来了?”
伍队长只要一想到这批知青又都是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城里娃子,眉头就皱得快能夹死苍蝇了。
上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这些从没刚过农活的城里孩子强制送下乡,结果到了农村啥也不会,耽误他们这些社员上工不说,还要多几十张嘴分走屯里人的口粮,搞得村里人怨声载道的,真是麻烦死了。
伍队长对叶青的态度可不咋热情,哪怕知道这个姑娘是被郝政委送下来的,来头肯定不一般,他也提不起兴致来。
倒是院子里一直站着的伍月英,目光一直盯着叶青一个劲儿打量,一会儿诧异一会儿好奇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总之表情变幻莫测,显得十分古怪。
叶青没注意伍月英那边的神色异常,她也不在意伍队长这会儿对她的冷淡态度,总之她是什么人,等相处久了,屯子里的人自然就会知道。
因为叶青是郝政委送过来的,所以伍队长哪怕对叶青无感,该说的他还是耐心地都解释了一遍。
“既然来了,那就要做好扎根农村的打算,我们屯子可从不养闲人,你得有吃苦的心理准备。”
“现在是水稻收割季,收完稻子就到了大豆跟玉米收获的时节了,再往后还有白菜萝卜这些,都得在十一月份之前都收完,再晚点下雪上冻就搞不成了。”
“所以接下来的俩月,是咱们屯一年里最忙的时候,不管大人小孩都得去地里干活,你们刚下来的知青也得跟社员们同进同出,明白吗?”
叶青点了点头。
伍队长也没指望这个新来的知青能听得懂,反正到时候下地有人先领着,他就不多费唇舌解释了:
“知青们下来了原本都是安排在社员家里借住,但今年政策变了,据说城里家家户户都得强制安排一个孩子下乡,县里都通知了,单就你们这一批,分到咱们屯的,就有七八个,到明年可能还会更多,这么多人下来,社员家就不够住了。”
“所以我跟几个大队干部开会商议过了,等收完地里的庄稼之后,得叫上村里的壮劳力一块儿帮忙,在屯子里建个专门的知青点。”
“你这边暂时就先安置到我家,就跟我闺女一个屋,先凑合着住上一段时间,等知青点建起来了,再给统一安排,你看成不?”
叶青哪儿敢说不行啊?来了这儿强龙不压地头蛇,人家一大队长,当然是怎么安排她就怎么服从,刚来就挑三拣四,这不满意那不服从的,那不是擎等着找收拾呢?
再说了,叶青才进村就看出来了。
这村里,别家房子都还是茅草顶的土砖房呢,就大队长家的房子是青砖瓦房,伍永兵把她安排在自己家里住,这分明已经是看在郝政委的面子上给她破了例了,不然你看别的知青有没有这待遇?
叶青赶紧对伍队长和郝政委道了谢。
郝政委见叶青这边已经给安排好了,回去就算是能交差了,所以他也没多言语,跟村长随便又寒暄了两句,就开着车去顾家了。
伍永兵这才领着叶青去找他闺女伍月英,让伍月英带着叶青去她房间里面安置。
伍月英一听她爸说叶青得在她家暂住一段时间,就皱起了眉,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但下一秒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对着叶青笑得一脸和煦:
“那你跟我来吧,我的房间在后面,我叫伍月英,你呢?”
“叶青。”
秉承着刚来尽量多听少说的理念,叶青一边跟着伍月英走,一边不动声色地在这个院子里四下打量。
伍月英似乎对叶青很感兴趣,路上一直在追问,就跟盘户口似的:
“你看起来好小啊,你多大了?你是哪里人啊,怎么会来我们这儿插队?刚刚那个当兵的是你什么人啊,怎么是他开车送你过来的?你家是部队上的吗?那你跟顾卫东认不认识吗?”
叶青只觉得心累,这位姑娘叽叽喳喳的话好多啊,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叶青问得头都大了。
她叹了一口气,认真看着伍月英:
“我十六岁,家里孩子多必须要有人下乡来插队,所以我就报名了,革委会那边给我的下乡证明就是让我来靠山屯,应该是随机安排的,没有为什么,至于你后面问的那些,无可奉告。”
说完,叶青就指了指伍月英领她进的那个房间:
“这是你睡的炕吗?我晚上也睡这儿?”
伍月英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黄毛丫头的气场给压制了,眼中不免闪过一抹烦躁忿恼。
但没把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知青的底细摸清楚之前,她还得按捺下情绪,继续装成知心大姐姐:
“对,那个是我的炕,我们可以一人睡一半,你想睡哪边都可以。”
“现在还没到烧炕的时候,等到十月底的时候炕烧起来了,咱们就在炕头并排睡,那样更暖和。”
叶青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大队长都说了,屯子里会建知青点,等烧炕的时候,她应该就能搬出去了。
而且她也没打算跟知青们同住,这段时间她先摸摸这个屯子的底细,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有房子让她可以单独搬出去住。
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去找村长商量一下,建知青点的时候给她另外起一间房子,建房子的花费她可以自己出。
叶青心里暗暗琢磨着这事儿,没注意到那边伍月英正在翻她的行李。
等她回过神来,她带来的两个蛇皮袋都已经被伍月英给拆开了。
叶青表情瞬间一沉,一把夺过自己的行李袋:
“你干什么?”
伍月英撇了撇嘴,一脸理所当然道:
“我帮你收拾啊,你坐了这么久的车来的,肯定累了吧,你好好歇息,我可以帮你把床铺啊衣服啊都整理出来。”
叶青面无表情地拒绝道:
“不用,我自己能收拾。”
虽然才跟这个伍月英第一次见,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女孩怪怪的,虽然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因着这份直觉,叶青下意识地就不想跟这个女孩走得太近,对于对方这么贸然来碰触自己的私人物品,她就更加警惕和抗拒了。
没能接触到叶青的行李,就没法判断这个女孩的身份背景,目的没达成的伍月英有些失望。
但她也没着急,反正这个新来的跟她住一块儿,她多的是机会下手,要打探清楚这个人的来历并不难。
于是伍月英也不耐烦继续在叶青这儿耗着了,随口说了一句自己还有事,转过身就出去了。
人一走,叶青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伍月英看样子没什么边界感,这给叶青的感觉很不好,她想要搬出去单住的想法愈发急切跟强烈了。
但初来乍到,她又明白这事儿只能徐徐图之,根本急不得。
看样子,当务之急还是得去想办法弄个箱子来,把她带来的这些行李先锁起来,免得她的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被人给摸走了都不知道。
寄人篱下就是这点不好,啥也不敢添置,而且万一东西要是丢了,还不好找人家麻烦。
这么一想,叶青就在屋里坐不住了,把她带来的床单跟薄毯子铺在炕尾,又从行李里面摸了一小把酥糖,就抓紧时间出门了。
糖果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叶青靠着那几颗酥糖,顺利收买了几个在村里玩耍的小孩,不但打听到了屯子里谁家做木匠活,还知道了村里不少别的事儿。
比如,跟伍队长结亲的顾家住在村尾,顾家一共有四个孩子,在部队当兵的顾卫东排行老大,已经二十三岁了,顾卫东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分别是顾卫西、顾卫南和顾卫北。
叶青听到这几个名字差点没笑喷,好家伙,这顾家给孩子取名儿可真够省事儿的啊。
至于两家的亲事,这还要牵扯到十多年前。
据说是伍月英小的时候,趁大人不注意偷偷跑到河边去玩水,不小心掉进河里了。
当时顾家爷爷正好看见,就跳下去救人,结果伍月英倒是被救上来了,可顾家爷爷却因为脱力溺水身亡。
因为牵扯到一条人命,当时伍家就对顾家许诺,伍月英的这条命,就是顾家的,将来等伍月英长大成人后,只要顾家不嫌弃,就让伍月英嫁进顾家,为顾家开枝散叶添丁进口。
这就是伍月英跟顾卫东娃娃亲的由来。
一年前伍月英满十八岁,这桩婚事就被再次提起,顾家也按照十里八乡最高的彩礼规格给伍家下了聘,就算是替自家儿子把这门婚事给定下来了,只等着顾卫东放探亲假从部队回来就能领证完婚。
但谁也没想到,这门在大家看来完全是板上钉钉的婚事,竟然在临门一脚时出了变故。
半个月前,伍月英生病高烧了好几天,还被送去了公社的卫生站,没想到等病好了,却忽然闹着要退婚,一哭二闹三上吊那种,把整个生产队的人都给惊着了。
没人知道伍月英为什么会闹这一出,就跟魔怔了一样,伍大队长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把人关在家里不让出门,结果伍月英竟然干脆绝食,还背着伍大队长偷偷给顾卫东的部队寄了一封退婚的信件,把伍大队长给气得扬言要跟这个女儿断绝关系。
之前在伍大队长家听得稀里糊涂的,根本没搞清楚具体是咋回事,这会儿由这些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故事给补充完整了,叶青表示这个瓜吃得有点撑。
而且叶青觉得,大队长家这个闺女伍月英,行事作风有点不怎么讲究啊。
你是人顾家一命换一命救回来的,你们家当初定下的这个婚约里面,可是带着对顾家的补偿之意,岂是你说退婚就能退的?
这婚约要是退了,那人家爷爷为了你失去的那条命你准备怎么偿还?
而且你要是不乐意嫁进顾家,你在成年之前你就要讲清楚,不要让顾家来下聘啊。
顾家做事厚道,让家里最有出息的儿子娶你,给的彩礼规格也是十里八乡最高的,这求娶的姿态摆得足足的,可是给足了你们伍家还有你这个未来儿媳妇面子。
你家当时欣然收了,就说明是满意这门婚事的,怎么才过了一年,说变卦就变卦了呢?这是把婚姻办成了过家家,把人家顾家当猴耍呢?
叶青这个外人听着都觉得槽点满满,忍不住替那位素未谋面的顾卫东鞠了一把同情泪。
其实叶青还有点疑惑,就是伍月英为什么生了一场重病之后就不乐意嫁了,是幡然醒悟觉醒了女性自我意识就不乐意嫁人了呢,还是单纯不想嫁给顾家这位大儿子了?
如果是前者,那这位伍小姐的思想可真够大胆前卫的;
如果是后者,那就更奇怪了。
毕竟这年头当兵的津贴待遇,比起很多在城里的工人都要高,跟这样的人结婚,可比找村里那些靠体力劳动讨生活的青年男同志强多了。
而且看今天那个郝政委的态度,这个顾卫东肯定很受领导器重,不然那个政委不会这么紧张他的婚事,还眼巴巴地跑到人老家来劝和。
这说明这个顾卫东在部队的职位不低,少说也得是个连长营长。
年纪轻轻就在部队熬出头了,未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这样知根知底又优质的潜力股,说不要就不要了,为啥?
叶青想不明白,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关键信息。
不过很快她就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对这件事未免有点太上心了,她就是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又不是来当侦探的,分析那么多干啥。
她摇了摇头就把这个八卦甩到了脑后,叫上那几个孩子帮忙在前面带路,去木匠家定做她要的箱子。
木匠家只有个老太太在家,其他人都去地里上工去了,不过叶青的运气不错,可能是知道马上有城里知青要下来插队,而这些知青到了村里都会有购买箱子的需求,所以这个木匠提前就做好了七八个木箱子。
叶青看那木箱子成品还挺精致,不但打磨得很光滑,还刷了桐油,大小很合适,质量也十分过硬,完全符合她的要求。
于是她一口气就买了仨,准备一个用来装衣服一个用来装被褥另外一个用来装零碎物品。
三只箱子她一个人肯定搬不动,所以只能又许出去几颗酥糖,让那几个小孩帮她把箱子给抬回大队长家去。
等到带着箱子回去,已经快要天黑了,叶青赶紧加快了脚步,结果才走到半道上,就听到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应该是去地里上工的人回来了。
叶青跟这些人还不认识呢,也没准备打招呼,反正该见的人明天自然就能见着,所以她就打算从这群人外围绕过去。
没想到她才走了没两步,就听到“噗通”一声,然后人群里一片慌乱,有人大喊:
“落水了,孟知青落水了!”
叶青才注意到,不远处就是一条河,从屯子边穿过,应该是从山里下来的水源。
河水深不深的她不清楚,但借着灰暗的天色,她看见掉下去的那个人,此刻正在河里狼狈扑腾,看样子应该是不会水。
刚刚还在吵吵嚷嚷的那群人这会儿已经慌了神,一个个都吓得都傻眼了,你推我我推你的,愣是没有一个人敢跳下去救人。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女知青眼尖,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吹着口哨从林子里走出来的男的,立马就扬声喊道:
“赵麻子,你不是会游泳吗,快,我们这儿有个知青掉水里了,你赶紧下去帮忙救人啊!”
叶青看了看那边一脸坑坑洼洼丑得跟癞蛤蟆似的猥琐男,顿时就皱紧了眉。
那男的一听说要下河救人就眼冒绿光,那脸上瞬间带着贪婪和算计,看得人很不舒服。
看过不少年代小说,叶青是知道这个时代有些偏远山村对女性的名声有多苛刻的,加上她在末世见识过太多险恶人心,对于眼前这个女知青忽然落水一事,她很难不多想。
所以还不等那个叫赵麻子的男人跑到河边来,叶青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纵身一跃就径直跳进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发现有人下水,那个赵麻子身形一僵,立马就朝着刚刚喊他的那个女知青看去。
那个女知青也被这个变故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表情都不由得狰狞扭曲了起来。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场合不对,赶紧把脸上的失态给掩饰了过去,并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给那个赵麻子使了个眼色。
赵麻子很快会意,也跟着跳进了河里。
叶青一看到那个赵麻子下水,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见落水那姑娘在水里面胡乱扑腾,一点章法都没有,她更是不敢耽搁,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顺手就扯了一把河里的水草疯狂催化。
随着她手里的水草在水底不断翻涌蔓延,很快这些水草就如藤蔓一般快速追上并缠住了那个女知青的腰身。
叶青一个用力,就把那女知青朝着她这边拉近,等人靠过来后,她就把那女知青从背后一把搂住,又借助底下水草的托举,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名女知青给拖回了岸上。
眼看着那个赵麻子还想再从河里靠过来,叶青心下一发狠,手悄悄探入水中,一团看不见的水草立马就涌了过去,把那赵麻子的脚踝缠住,使劲儿往下拖拽。
赵麻子没防备底下竟然会有水草,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水草给缠得再也挣脱不开,顿时一阵手忙脚乱,竟然在水里翻腾着呛了许多口水,吓得也不断伸出头来喊“救命”。
可都知道他会水,他又已经游到了河边浅水区,这时候他喊救命,根本没人觉得他是真的遇到了危险,只当他是在故意搞怪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这时候谁还顾得上搭理他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刚刚被叶青拖上岸的女知青身上。
就刚刚在水里淹了那么一会儿的功夫,这名女知青就已经昏厥,面上更是没了半分血色,被叶青摇晃也毫无反应。
之前一块儿下工的那些知青都齐齐围了上来,有个女知青更是径直凑上来抱着人就哭嚎起来。
叶青这时候可没耐心应付,一把就将人给扯开,气得破口骂道:
“人还没死呢,嚎什么丧?!”
说着,也不等对方反应,她就把那女知青给拉起来,一边用力拍打女方后背,又不断抠口腔,最后将人平摊在地上,开始用力在女知青的胸腔处按压,期间又俯下身捏住对方鼻子快速进行人工呼吸。
一系列动作足足做了有几十次,折腾得叶青满头大汗,身下的女知青才“哇”地一声吐出了好大几口浑浊的河水,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呀,醒了醒了,终于醒了!谢天谢地,还好没事儿!吓死我了!”
“这个女同志看起来好像年纪不大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厉害,不但水性好,还懂急救,刚刚我差点以为孟嘉没了,没想到被她随便捣鼓了几下就把人给救活了!”
“孟嘉这回真是福大命大,遇到贵人了。话说回来,这个救人的女孩是谁啊,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以前好像没在屯里见过?”
孟嘉刚刚在冰冷的河水里浸了个透,又在阎王殿走了一遭,这会儿浑身都克制不住地打着哆嗦,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惊骇和后怕。
叶青浑身也是水,风一吹冻得脸都快麻了,她顾不上多解释,赶紧提醒这些女知青:
“赶紧把人带回去吧,有什么话儿明天再说,河边风大,再吹下去肯定得冻感冒,万一烧起来就麻烦了!”
说着她也不去管那河里还在扑腾自救的赵麻子,转过身就招呼那几个给她抬箱子的小孩往大队长家赶。
第28章 试探,暴露
等一身湿漉漉回到大队长家, 满院子的人都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大队长家一共有五个孩子,除了嫁出去的大闺女之外,还有三个儿子, 以及老幺伍月英。
仨儿子中有俩都已经结婚生子了, 但因为小儿子还在上初中,所以尚未分家。
这会儿下工了, 伍家三代十几号人都待在大院子里,一听到动静, 大家动作一致,都好奇地在叶青以及她身后带回来的那帮小孩子身上打量。
好在不用叶青自己解释,她身后的那帮小孩就七嘴八舌地把事儿给描述了一遍。
去掉其中添油加醋以及夸大吹牛的部分,还算是做到了百分百还原的。
一听说有女知青落水, 伍大队长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顾不上吃饭,他立马就往外走。
叶青也不奇怪, 作为生产大队的大队长, 发生这样的事儿他不可能不闻不问, 肯定是要去探望一下那位孟知青, 看看对方落水后有没有受伤, 以及了解其中的详细情况的。
叶青让几个孩子帮她把买回来的那三个木箱子送到了伍月英屋里,就摞在了她睡觉的炕尾边上。
叶青暂时也没添置棉袄棉被这些东西, 她带来的那两个蛇皮袋里面的物品,暂时放在一个箱子里就够了,所以两个空箱子她都压在了最底下, 把东西都塞在最上面那个箱子里, 并用锁头直接给箱子上了锁。
这锁头还是她在申城的时候提前在供销社买的。
主要是考虑到可能要跟一群知青住大通铺,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屋里头, 东西很容易混淆,用锁头把自己的东西锁起来会更安全一点。
加上叶青自己身上有秘密,在个人隐私方面就需要特别注意,小心防备总归是没错的。
但她没想到才下乡来第一天,这锁这么快就用上了。
总算把东西拾掇好,叶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赶紧换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然后拎着她从火车上带下来的那两个铝制饭盒走了出去。
进院子的时候她就看到厨房那边正冒着烟,应该是在做晚饭了。
叶青刚来大队长家第一天,也不好吃独食,干脆把她带来的饭菜拿出去跟大家一块儿吃算了。
两道荤菜,应该能在这一家子面前留个好印象。
叶青把饭盒拿出去,还没走到厨房呢,就听到里面有嘀咕抱怨声。
应该是大队长媳妇,正在对两个儿媳妇抱怨大队长不会办事儿,把一个女知青安排在自家,又得多一张嘴吃饭巴拉巴拉。
叶青对此并不意外。
末世缺衣少食,幸存者们对于食物斤斤计较的模样跟这位大队长媳妇儿没什么区别,就连叶青都不例外。
所以面对大队长媳妇儿的这个反应,叶青接受度良好,甚至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
虽然知青们下乡的头年,知青办那边是给粮食补贴的,但是给的份额并不多,估计可能根本不够吃。
如果知青家里条件好点的,可能会拿出点粮票来贴补自己的口粮空缺,但如果条件不好的,就只能厚着脸皮在这些社员家里蹭了。
而且在社员家里住,要多烧的柴火多用掉的水油盐,这些都没算进去的,这就意味着,各家每接收一名知青,其实都是吃了亏的。
所以大队长媳妇儿才会对大队长的安排有这么大的怨气。
好在叶青并不是那心里没数的,大队长是看在郝政委的面上让她住进自家的,但这并不代表整个伍家就接纳了她这个外来者。
要想在伍家安安稳稳地住到知青点那边把房子建起来,这段时间她就不能给人家添麻烦,眼里得有活,像拾柴火挑水洗洗涮涮一类的,能搭把手的就尽量搭把手,总之勤快一点总不会有错。
叶青轻轻敲了敲门,大队长媳妇儿的唠叨瞬间戛然而止。
厨房里仨女人都齐刷刷地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叶青笑了笑,把她那两个饭盒拎了进去:
“婶子,我这儿有我今天在火车上打包带来的菜跟米饭,热一下就能吃,要是不嫌弃的话,晚上正好能加道菜,您看行不行?”
说着,叶青就又看向另外两个年轻妇女,
“这是婶子您儿媳妇儿吧?哎哟,两位嫂子一看就都是爽利贤惠的,婶子您好福气!”
大队长媳妇儿没料到叶青会这时候过来,想到刚刚她背着人说闲话被抓包,她表情顿时就有些尴尬。
她下意识地觑了叶青一眼,却见这个城里知青面上笑容很是自然亲和,看不出半分不自在的样儿。
她心下忍不住嘀咕,难道是这女娃子刚刚进来得太急没听见她那些抱怨?
没听见最好,大队长媳妇儿马上就不纠结了,她顺手把这个城里女娃子带来的饭盒接了过去。
能这么随便就拿出来,大队长媳妇儿本来也没觉得那饭盒里能是什么好菜。
结果这一打开,她就忍不住“嚯”了一声。
那边在切菜和生火的俩儿媳妇儿,听到声音也都伸长了脖子看了过来。
这一看,两人的眼睛就都齐刷刷变得锃亮。
红烧肉和香芋排骨,这可都是大菜,而且分量都不少,一眼看过去看得到的全是肉,把那两儿媳妇儿馋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这……”
虽然大队长媳妇儿嘴上嫌弃女知青在自家住麻烦,可叶青一出手就是两盒这么大的菜,大队长媳妇儿顿时又觉得棘手,不好意思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占人家女知青的便宜。
叶青看大队长媳妇儿面露为难,忙笑着解释道:
“婶子您不用有什么顾虑,我初来乍到,承蒙您跟大队长多多关照,往后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您可千万不用跟我客气,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做的,只管吩咐。”
“别看我瘦津津,其实我这个人力气挺大的,以前在家里也做惯了家务活,不是那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就是可能我是南方人,一些习惯上跟您这边稍微有那么一点差异,但没关系,我都可以学,还望您和两位嫂子不嫌弃,能帮忙给我指点一二!”
不管到了什么地儿,和人相处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要谦逊真诚,再加上一张笑脸,基本上就没什么复杂关系是处不来的。
果然,见叶青这么会来事儿,说的话又漂亮好听,大队长媳妇儿脸色顿时好看了很多,看向叶青的眼神都不再尽是挑剔不满了。
“那成,那婶子就不跟你客气了,别说,活了都快大半辈子了,我还没吃过火车上的饭菜呢。”
两个儿媳妇儿也都不过二十出头年纪,比起婆婆肯定是要活泼上许多,这会儿见屋里气氛融洽了不少,马上八卦好奇心就起来了。
“你叫叶青啊,你从哪儿来的?”
“我听说你今天还是军车送来的,你家是在部队上的吗?”
得,这些问题前面伍月英就问过,这会儿这两位嫂子也问,看样子是绕不过去了。
她只好解释道:“我家是申城的,我爸妈原本都是工人,但在我报名下乡插队的时候,他们带着我几个兄弟姐妹一块儿去支援边疆建设去了。”
“我家跟部队上没啥关系,不过在火车上,机缘巧合我帮了一个领导的忙,他大概是看我小小年纪来靠山屯插队,怕我人生地不熟会不适应,就找了个人送我。”
“所以今天那个开军车的政委,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在此之前我们并不认识。”
这就能讲得通了,两位儿媳妇儿已经听伍月英说过下午发生的事儿了,这会儿两人对视了一眼,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肯定是顾卫东部队的政委晓得了小姑子闹出来的退婚幺蛾子,专门跑到靠山屯这边来处理这件事,顺路把这位叶知青给捎过来的。
一想到小姑子,两位儿媳妇儿在底下偷偷打起了眉眼官司。
有外人在她们也不好说啥,但伍月英好端端地非要退婚,她们也表示很不能理解。
这么好的对象,别人挤破了头都想抢着要呢,自家这小姑子却千方百计地要把这个婚事给搅黄了,也不知道是为的什么。
叶青进了厨房就没着急出去。
她绝不是嘴上话说得漂亮,她是真的能干活,不光帮着擦桌子摆碗筷,见角落里堆着的干柴还没劈完,她二话没说上去拿起斧头就开砍。
末世极寒出现后,叶青就跟随幸存者大部队到处搜罗木柴,什么桌子柜子都给劈开来烧了,所以劈柴算是她的熟练工种,很容易就能上手。
于是,一声不响的,也就是烧顿饭的功夫,她愣是把角落里的那堆柴都给劈完了。
而且可能是当医生以后养成的职业习惯,叶青有一点强迫症,劈柴不光讲究快速效率,还得干净整洁。
她劈出来的柴,每一段长短粗细都大差不差,而且还在角落里摆放得极为整齐有序,一眼看过去跟列兵似的。
等叶青把剩下的木屑扫干净,出去洗脸洗手,伍家这仨位女同志表情那叫一个震惊,不光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嘴巴都快能塞进去鸡蛋了。
实在是,屯子里这些年来过那么多城里知青,这么能干还不做作的,这是头一个。
这直接打碎了几位女同志对城里知青的刻板印象,一时间三人的心里面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都说东北女人彪悍,但在这个新来的申城女娃子面前,她们觉得自己怕是得屈居第二了,就这一手劈柴的功力,她们几个就都比不了!
“妈,别发愣了,看着点锅!快翻一翻,菜糊了!”
“啊,哦哦哦……”
伍大娘光顾着看叶青劈柴,手上的活都忘记干了,等回过神来那叫一个手忙脚乱,最后愣是将一锅她平时闭着眼都能做出来的白菜炖粉条子给烧糊了。
这下伍大娘脸都黑了,俩儿媳妇儿却是想笑又不敢笑,愣是把脸都给憋红了。
叶青可不知道她给厨房帮了“倒忙”,劈完那堆柴,她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
虽然已经过有好几年没干过了,但这门手艺还没丢,她很是得意,去了外头水缸那儿打水洗手都忍不住哼着小调。
结果就是在这个时候,伍月英从外面急匆匆赶了回来,一看到叶青就厉声质问:
“他们说,傍晚那会儿孟嘉掉进河里,被一个面生的女知青给救上来了,这个人是不是你?”
叶青不明白伍月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但救人这事儿她做得又没错,所以她格外坦荡:
“是我救的。”
伍月英气得眼睛都快要冒火了:
“谁让你多管闲事了?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去救,赵——”
话说到一半,伍月英意识到这话不能说,到嘴边的话又被她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想说,如果叶青不救,那赵麻子就会英雄救美,孟嘉感激赵麻子的救命之恩,就会以身相许,到时候两人成就靠山屯的一段佳话。
可现在,这个叶青一插手,好好的官配CP,就这么被拆没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孟嘉没跟赵麻子结婚,那今年那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就肯定要落到孟嘉那个女人头上了,那简铭怎么办?
叶青却已经听出了不对,她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目光如鹰隼一般盯着伍月英:
“赵什么?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伍月英被叶青那眼神盯得心下一颤,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抹慌乱和心虚。
这个叶青别看年龄不大,可感觉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尤其是那双眼睛,跟x光似的,被扫一眼她感觉自己心里面的那点心思都被对方给看穿了一样。
“没什么,我是说你也太冒失了,刚来就敢下水,你知不知道那条鸭子河看着不宽,其实水很深很急,掉下去很可能会没命!”
伍月英赶紧转了话锋。
叶青眼中的笑不达眼底。
她从刚刚伍月英的反应还有她未尽的话里察觉到了古怪。
那个孟嘉掉进河里的事儿本就透露着阴谋的气息,她现在很是怀疑,这件事是不是跟伍月英有什么关系。
不然伍月英为什么在听说孟嘉被她救了之后反应会这么大?还专门跑到她面前来质问?
但叶青心里清楚,没有证据,就算那件事真有伍月英的手笔,她也是不会承认的。
叶青不清楚伍月英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她跟那个叫孟嘉的女知青有什么矛盾,可再大的矛盾,算计别人的婚姻,甚至坠河还有可能会要了别人的命,这手段实在是太狠辣阴毒了。
原本叶青对这个伍月英的印象就很一般,这会儿更是直接跌破到了负值。
她心里面警铃大作,提醒自己一定要提高防范意识!
这个伍月英不是个好相与的,万一不小心得罪了她,很可能会遭到对方的疯狂报复!
伍大队长这一出去,就去了近俩小时才回来了。
回来就说孟嘉应该是受到了惊吓,被知青们送回社员家后就发热了,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高烧。
又说那个赵麻子也掉进了河里,还被水草缠住了脚,呛了不少水,要不是路过的赵老柱看见了,叫了几个人帮忙,用棍子把人给拉上来,那家伙怕是得溺死在河里面。
但救上来后,人也是吓得够呛,不停地说胡话,一会儿说有水猴子拉扯他的腿,一会儿又说水里有鬼,吓得赵老柱疯狂捂住了这个儿子的嘴,生怕他再胡说八道惹出祸端来。
伍永兵对赵麻子的事儿倒是不怎么在意。
这个二流子平日里在屯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是偷鸡摸狗就是调戏别人家小媳妇儿,屯子里对此敢怒不敢言,但有意见的不在少数。
现在这个瘪犊子的受了一回教训,别说是屯子里的人拍手称快了,就是伍永兵都觉得那混蛋玩意儿纯属活该!
都是活了半辈子的老狐狸了,伍永兵只稍微找几个当时在场的知青打听了一下,就猜到孟嘉落水的事儿是怎么回事了。
就是两个女知青之间闹了矛盾口角,然后其中一个情绪激动不小心把人给推下了河,然后那个赵麻子就想趁人之危,搞个英雄救美的事儿出来逼人就范。
但他没想到中途会杀出叶青这个愣头青,一上来就把救人的事儿给截胡了。
赵麻子救人没救成,还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
赵家穷得叮当响,赵麻子又是这么个熊样儿,竟然还敢肖想城里来的知青,啊呸!
伍永兵想明白这王八蛋想要干啥后,那叫一个气啊。
要不是为了给赵老柱一点面子,他得当着众多乡亲的面就把这个王八犊子揍得满地找牙。
但这些话,伍永兵还不能当着家里这些孩子的面说出来,憋在心里那叫一个不痛快。
“老大老二老三,明天你们谁早上有空,去鸭子河边看看,要是里面长了水草,就用铁耙子捞干净,这都快十月份了,那河里怎么又长水草了?”
坐到餐桌上,临开饭前伍永兵还不忘叮嘱俩儿子。
但伍家这三个儿子这会儿根本顾不上跟伍永兵说话,都盯着桌子上那两盘肉呢,伍永兵这边一说开饭,全家人的筷子都往红烧肉和排骨里面戳,三两下就把荤菜给光盘了。
要不是伍大娘早有预料,提前给伍大队长夹了一块,这两盘肉他怕是一筷子都吃不上。
在听自家媳妇儿说了这两盘肉是怎么来的后,伍大队长脸就彻底黑了。
伍大娘也觉得这一家子很丢脸,人家知青拿出来的菜,人家自己都没来得及夹菜就没了,这一家子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叶青:……虽然锅贴玉米饼子味道也还行,主要是这么正宗的粗粮饼她很多年没吃过了,所以嚼着还挺香,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想吃肉啊,但伍家这些人的速度快如闪电,她始料未及,当然就只剩下干看着的份了。
叶青在心里暗叹自己失策,早知道会这样,她应该偷偷先给自己留几块的,这下好了,都被这帮饭搭子给造光了。
不过,经过这事儿,对于屯子里各家的生活状况,她心里多少也有点数了。
连大队长家都缺肉吃,看样子她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过得艰难了,想要补充油水,只有搬出去自己住这一条出路。
这么一想,叶青搬出去住的那个念头就愈发强烈了,她觉得吃完饭务必得找大队长聊聊,看看村里有没有闲置的房子,哪怕破一点也没关系,只要有个框架在,她一点点慢慢拾掇都成。
可饭还没吃完呢,那边就有人来喊了。
说是大队支书去公社那边,把今年分配下来的知青带回来了,现在都在晒谷场那边,等着大队长过去看看该怎么安置。
伍永兵赶紧端起碗筷,把饭菜快速往嘴里面扒拉,胡乱地把那一碗带着糊味儿的白菜粉条吃光后,随手抹了一把嘴就往晒谷场那边赶。
叶青见状,也顾不上再吃了,赶紧跟着一块儿出去。
她也是今年这批知青中的一员,由军车护送下来插队已经够搞特殊了,现在知青们都在晒谷场集合,她可不能不当回事,必须得去大队支书那儿露个面,不然人支书还以为她这个城里娃不懂事,刚来就在人家面前摆架子呢。
况且,叶青也想要知道,这批新来的知青,屯子里打算怎么安排,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还是想要搬出去一个人住,比寄居在别人家自在多了。
去了晒谷场,叶青就见到了一脸菜色的知青们。
听围观的社员们议论,因为屯子里没有拖拉机,最近又水稻收割季,生产队的牛白天都在拉粮食,一整天忙活下来累得够呛,所以大队干部都不舍得再折腾那些老黄牛了,就没有套牛车去公社接人。
也就是说,这帮知青,是在大队支书的带领下,硬生生从公社走回靠山屯的。
叶青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越发觉得那位老同志给她安排军车护送有多么明智了。
我的天哪,等于说这帮知青坐长途火车到了雾凇城之后,午饭都没吃上,就一路吭哧吭哧赶路,挤拖拉机去了县里,又从县里到了公社,再从公社拎着行李走路来的靠山屯。
公社到靠山屯有多远叶青不知道,但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这就意味着这群知青一天都没吃饭了。
难怪一个个都累得跟个狗似的,几个女知青更是哭哭啼啼,委屈得都快要崩溃了。
叶青都不知道该说啥了,只能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这个下马威也给得太吓人了!
不过这些知青这会儿显然还没意识到,下乡插队不是让他们来体验生活来的,而是真真切切地要让他们来这儿当农民,身体力行地来劳动来的,在这个屯子里,容不得娇生惯养叫苦叫累,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老支书的脸也黑得跟煤炭似的,手摆在身后,哪怕大队长来了都没给他个好脸色,看样子回来这一路上,没少因为这些知青而生气。
“人都带回来了,你看着办吧,我回去了,赶紧把知青点建起来,把人都给我丢到知青点去,看了就烦!”
丢下这一句,老支书径直就走,根本不想再多看这帮知青一眼。
伍永兵嘴角抽了抽,又拿这个倔脾气的老支书没辙,只能硬着头皮先来处理这些知青的安置问题。
这次靠山屯一共分下来了八位知青,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方面的考虑,之前跟叶青一块儿坐车来蛟潭县的殷霜和李娟,都被分到了靠山屯。
除此之外,剩下的五位,都是男知青,年龄基本上都在十八九岁,也就是说,叶青是这批知青里面年纪“最小”的。
男知青的安置好说,随便找个社员家里一塞就成了。
但女知青的安置相对就要麻烦多了,得考虑到她们的安全问题,不是哪家有空余房间就可以安排的。
如果社员家里有适龄婚配的男青年,就得排除。
主要是怕村里这些男青年都像那个赵麻子一样对城里女知青产生不该有的想法,到时候要是闹出了什么事儿,他不好跟上头知青办交待。
最后,大队长在再三考虑后,挑选了两户合适的社员家。
一个是赵老柱的大儿子赵国胜家。
赵国胜家没儿子,只有仨女娃子,而且最大的女娃都十五岁了,安排女知青住过去正合适。
另一个则是村里的五保户,双目失明的邹阿婆家。
去这个邹阿婆家可以单独分一个房间住,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每天得给这位老阿婆干活,砍柴挑水洗衣做饭照顾老人家的吃穿住行。
因为邹阿婆都七十多岁了,眼睛又看不见,家务活她做起来很艰难,平时都是屯子里的邻居们轮流搭把手照料着,如果知青们借住过去,就得给老阿婆充当免费劳动力。
把这两家挑出来后,伍永兵就让殷霜和李娟自己选。
这两人对视了一眼后,都齐齐开口选了赵国胜家。
她们来这一路上已经感受到了农村的艰苦,听说接下来每天还要去地里起早贪黑地上工,连个歇息的时间都没有,这样的日子光想想就知道有多煎熬,要是还加上一个七十多岁的盲人老太太要她们照顾,那还不如让她们死了算了。
两人互不相识,谁也不想去五保户家,为此甚至当场就吵了起来,争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
叶青跟着大队长出来,就是为了寻找机会看能不能搬出去住的,现在一听伍大队长的介绍,她顿时眼前一亮,略一思考后就觉得搬去这位五保户家是她当下最好的选择!
眼见殷霜跟李娟两个吵得不可开交,大队长脸黑得都快不能看了,本来就对这些麻烦的城里知青不怎么喜欢,现在印象更是跌入谷底。
他也不打算让这两人自己选了,直接点兵点将,省得这两个女知青再叽叽歪歪浪费时间。
正准备开口呢,没想到站在他旁边的叶青忽然说道:
“我去邹阿婆家里住吧!”
这话让还在吵架的殷霜跟李娟瞬间安静了下来,大队长也愣愣地看了过来:
“你确定?”
叶青赶紧解释:“叔,您别误会,我没有嫌弃您家的意思,相反我觉得您家里很好,婶子跟两位嫂子对我也很热情,不过我从小一个人住惯了,突然让我和别人住一间屋子,我有点不太适应。”
原身自己住在阳台隔断出来的储物间里面,也算是一个人住……吧?
大队长没误会,本来安排叶青住在他家,也不过是看在郝政委的面子上,现在叶青主动提出来要去邹阿婆家住,他肯定不会拦着。
他也懒得在这个事儿上面费脑筋了,直接一锤定音:
“那叶青知青就去邹阿婆家,殷霜你去赵国胜家,李娟,你上我家去,跟我闺女住一个屋!”
李娟一听这话顿时大喜,下巴得意地抬高,一副胜利的姿态瞪了殷霜一眼。
殷霜抿着唇,嗤笑了一声:“小人得志,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骂完这话,她又瞥了叶青一眼,心里暗恨不已。
这个叶青真是个神经病,好好的大队长家不住,竟然要去给个五保户老太婆当免费保姆,白白让李娟这个草包占了大便宜!
叶青可不管殷霜高不高兴,总之她顺利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心情很是愉快,等大队长这边一说解散,她二话不说就往伍家跑。
她得马上把自己的东西搬到那个邹阿婆家去,今晚上就能自己住一个屋了!
回到伍家,伍家这一大家子也在议论这些城里来的知青呢。
因为叶青傍晚的时候下河救人,之后又在厨房劈了一大堆柴火的关系,伍大娘对叶青可是喜欢得很。
想到自家那个让人头疼不已的幺女,伍大娘对丈夫安排女知青住进自家的事儿也没那么反对了,甚至还觉得让这个小知青跟自家月英住一个屋也挺好的。
这个叶知青不骄不躁性子看着就很稳重,自家月英多跟人相处,没准也能跟人学一学,看看能不能把那娇生惯养的坏毛病也改一改。
可伍大娘这才盘算完这事儿呢,叶知青从外面跑了进来,竟然就说要搬走,这可把伍大娘给郁闷坏了,这在家里一天都还没住上呢,怎么就要走?
那边伍月英也觉得纳闷呢。
她从一开始就对这个不在她计划内出现的女知青深感怀疑,她觉得这个叶青跟她一样很可能也是重生的。
所以她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试探这个叶青,想要摸清楚对方的底细。
但也不知道是这个女知青戒备心太强,还是她本来就猜错了,总之她没从叶青身上发现什么破绽。
伍月英并没有放下心来,她总觉得没发现破绽,是因为这个叫叶青的潜藏得太好,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想要撕掉这个叶青身上的伪装。
可还没等到她想出一个出其不意的试探招数呢,叶青竟然回来就开始收拾她的床单和毯子。
伍月英顿时懵了:“你这是干嘛?”
叶青言简意赅:“大队长另外安排了一个女知青上你家来借住,我搬去邹阿婆家里去住。”
伍月英一听这话就急了:“你要搬走?不行,你得跟我住,让那个女知青去邹家吧!”
叶青不耐烦了,这个伍月英怕不是有公主病,以为世界都得围着她转,什么事儿都由她说了算吗?
见叶青继续把东西往箱子里塞,根本不听自己的,伍月英气得手里的梳子一把扔在了炕上。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叶青,《亚洲雄风》这首歌你听过吗?你会不会唱啊,能不能教教我?”
什么亚洲雄风?没看到她正在忙吗?这时候要她教唱歌,真是有毛病!
叶青心下暗暗吐槽。
这会儿她一门心思想的都是搬去邹阿婆家她就能过上无人打搅的好日子了,根本没注意到伍月英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下意识地就回道:
“我没听过,不会唱。”
见叶青表情自然,并不像是在说谎,伍月英顿时也迷茫了。
难道她猜错了,这个叶青不是重生的?
可不对呀,她的记忆力绝对没有出错,上辈子她们屯里下乡插队的知青里面,从来没一个叫叶青的,这一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变数?
伍月英很是想不通,感觉脑子都快要打结了,忍不住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
叶青压根没去管伍月英的纠结,她把自己的东西收进箱子里后,搬着那口箱子就往外走。
没想到伍家那三个儿子看她搬箱子费劲儿,自告奋勇地上前来帮忙,还把她那两口空箱子也一并送到了邹家。
叶青正好乐得当甩手掌柜,有伍家那三个儿子帮忙领路,在村尾找到了邹阿婆家。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邹阿婆本来都已经睡下了,一听说要安排一个女知青来给她作伴,立马就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开门了。
门一开,借着微弱的月光,叶青就看见一个弯腰驼背头发银白的老奶奶就出现在眼前。
叶青赶紧迎上去,伸手搀扶住这位老阿婆。
这一扶,她就知道老人家为啥会看不见了。
一青二白,就是常说的青光眼白内障,两种疾病叠加,没能及时治疗,导致老人家慢慢地就失明了。
老太太的这个病拖得太久,已经到了晚期,如果是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肯定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但如果是叶青的飞针配合异能进行治疗,却不是什么难题。
不过眼下才第一次见面,叶青肯定不会贸贸然就提这个事儿,一来她初来乍到,对这位邹阿婆一点都不了解,二来她就算说自己能治,这位阿婆也未必会信。
进了屋,叶青才看到这个老阿婆家的全貌。
老太太家里一共就两间茅草房,一间正屋一间厢房,只有正屋盘了一个炕,厢房则堆满了杂物。
许是也知道自家这个条件不太好,老太太有点不大好意思:
“闺女你咋上我家来住了?伍老四这安排得也太草率了,这个点把人给送过来,要是提前点说,我好歹叫人把我那厢房给收拾收拾,你看看,还得让你今晚上先跟我这老太婆挤一个炕睡。”
打扰了人家老人家歇息,叶青还觉得过意不去呢,人老太太不生气就已经是非常好的涵养了,可轮不到叶青一个外人来挑三拣四。
“没关系的奶奶,只要您不嫌弃我,我睡哪儿都可以。”
老太太一听叶青叫自己“奶奶”就高兴,尤其是叶青那口音,软糯婉转吴侬软语的,听着就别有韵味儿,老太太听着倍觉亲切,忍不住笑问道:
“小姑娘你叫啥名字啊,是不是江浙一带的?”
叶青顿觉惊讶。
她没想到这个老太太虽然眼睛看不见,听觉却如此厉害,竟然光是从她的口音就听出她是从哪儿来的了。
“奶奶您猜得也太准了吧,我叫叶青,是从申城过来的下乡插队知青。”
那老太太怔了怔:“申城的啊,那离靠山屯老远了,这一路来得不容易吧,你们那儿这个时候是不是还在穿短袖呢?”
叶青感觉这邹阿婆的谈吐和见识真不像是寡居在深山老村里的无知老太太,但她也没打探,跟老人家聊了几句,就赶紧把人搀扶回了炕上。
老太太怕叶青住不习惯,躺回床上了都还在一个劲儿跟叶青解释:
“家里简陋了点,你今晚上先对付一宿,明天我把厢房拾掇拾掇,再从村里请人帮忙盘个炕,另外你看看还差点什么,我回头都找人给你添置上。”
“我老太婆年纪大了,过日子有点粗糙,你小姑娘家家的,来了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我这两间屋子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千万不要客气。”
叶青本来还担心这会是个难缠的老太太,没想到竟然这么通情达理,这让叶青感动的同时,越发觉得自己从伍家搬出来的决定做对了。
也是在跟邹阿婆睡前的闲聊里面,叶青才知道,老太太家隔壁住着的,就是村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退婚事件另一名当事人,顾卫东家。
邹老太太自从失明后,就一直是隔壁顾家在帮忙照顾,所以两家走得很亲近,邹老太太前面说的找人帮忙来盘炕,就是打算找顾家帮忙。
收拾厢房这事儿叶青完全可以自己来,但炕这玩意儿叶青从小到大只在电视里见过,到靠山屯才见到实物,这个东西要怎么盘,还真就触及到叶青的知识盲区了。
所以她没在这个事上过多费神,既然顾家有人懂这个,那就请顾家人来盘一个好了,大不了她给点工钱,总不会叫人白给她帮忙。
这么想着,叶青就默默地躺到了炕尾。
有生以来第一次睡炕,别说,叶青觉得还挺新鲜,可惜现在烧炕的时间还没到,不然她会更好奇。
不过很快她的困意就来袭了,昨晚上为了给那个罗国外宾治病,她一晚上都没睡,哪怕上午在火车上补了个觉,这会儿也累得快要睁不开眼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陷入沉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里忽然又回想起了那会儿伍月英问过她的那个问题。
一个念头闪过,她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浑身如过电一般,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亚洲雄风》这首歌你听过吗?
《亚洲雄风》,她隐约好像记得,那不是蓟城亚运会的主题曲吗?!
十几二十年后才会出现的歌,伍月英怎么会知道?!
哦吼!叶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好像,发现了伍大队长家闺女的大秘密!
第29章 满门忠烈
没想到这位大队长家的闺女, 费尽心思想试探她不成,竟然搞得自己掉马了!
叶青越想越是可乐,大半夜的差点没笑出声来。
再回想她今天遇到伍月英之后, 这位女同志的种种奇怪行为, 叶青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她会有一种违和感了。
原来,这位伍小姐, 竟然也换了个芯子!
难怪这位生了一场病后就吵着嚷着要退婚,甚至为此还不惜绝食。
难怪她才下乡第一天, 就被这位伍小姐给盯上,对她各种明里暗里地试探,甚至眼看着她都要搬走了,强行挽留不说, 还不分场合地要她教唱歌。
神特么会不会唱《亚洲雄风》,叶青这会儿回想起来都觉得无语。
拜托,她可是百年后穿过来的, 七八十年前的老歌, 压根就不可能出现在她的歌单里, 她会唱就有鬼了!
搬箱子那会儿, 叶青是真没反应过来伍月英问的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她还以为《亚洲雄风》是七十年代初城市里面流行的热门红歌, 伍月英想要学这首歌,又知道她是从申城下来的, 以为她肯定会唱,就想找她帮忙教学呢。
要不是刚刚叶青睡前灵光一闪,隐约记起来《亚洲雄风》这首歌的出处, 她怕是还被蒙在鼓里, 压根没意识到伍月英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背后竟然暗藏着玄机。
就是不知道,这位大姐究竟是自己重生回来的, 还是跟她一样是别人的魂穿过来的。
不过不管是哪种,起码有一点可以证实,那就是这位大姐知晓的未来时间线肯定不长,有个二三十年就顶天了。
毕竟如果是从千禧年之后穿过来的,那会儿华语娱乐强势崛起,神仙歌手那么多,这位的歌单不会还停留在《亚洲雄风》上。
叶青估计,伍月英回来之前,可能正好是《亚洲雄风》红到家喻户晓,人人传唱的程度,于是她就想当然地把这个歌拿来试探叶青的底细了。
蓟城亚运会,九十年代初啊,叶青脑子转得飞快,那会儿正是改革开放经济飞涨,集体经济向个体经济转化,各种公司和私营业主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头的时候。
见过了那么多大世面,难怪一回来就要退婚 ,看样子伍月英应该是瞧不上那个穷当兵的对象了。
不过这也能理解,提前知晓了二十年以后的时局政策发展,就等于掌握了发财的先机。
站在时代变革的风口上,是头猪都能飞起来,所以伍月英不想再要一个当兵的给她拖后腿也是能理解的。
结了婚的都还能离呢,更别说两人只是订婚,知道这位换了个芯子后,叶青总算能理解为什么伍月英的行为会这么前后不一,转变速度这么快了,对于伍月英坚持要退婚这一点也觉得无可厚非。
人各有志,不想当军嫂也不能强求,这位没准回来就是抱着专心搞事业自己独美的想法呢,如果嫁给军人,大概率就得随军,到时候肯定得以家庭孩子为主了,哪儿还有什么精力去创业挣钱?
叶青需要警惕的,是她被伍月英给盯上的问题。
她下乡之前还想着要苟一苟,尽量不跟人深交,免得暴露自己身上的秘密。
可她没想到,并不是她降低存在感就能高枕无忧的,伍月英既然回来了,她肯定知道原本的故事线里面,今天来靠山屯插队的这批知青里面,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叶青的女知青。
这也就意味着,叶青躲过了火车上心脏病发的劫难,出现在靠山屯,其实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变数了。
也难怪她一出现在村里,就被伍月英问东问西查户口一样盘问了。
不过转念一想,叶青又觉得这事儿其实也没什么好紧张害怕的。
反正不管伍月英问什么,她装傻死不承认就是了,她又没干过违法犯纪的事儿,根本不怕被人查,如果伍月英要举报她这个穿越者,除非自己先自爆,否则这么荒谬的言论,别人只会以为举报者是神经错乱在胡言乱语。
伍月英哪怕再蠢,只要她脑子没进水,就不会把她自己穿越或者重生的秘密自爆出去,她真要这么干了,等待她的,只有可能是研究室切片或者是长久的牢狱之灾。
这么一想,叶青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就松懈了下来。
反正如果伍月英非要跟她过不去,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实在把她给惹急了,那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给做了,她在末世就杀过人,可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手上再多染点血!
没什么心理负担后,叶青很快就睡着了,虽然第一次睡炕,还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但她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一觉睡到了外头天光微亮。
“叶知青,叶知青?”
听到外头有人喊,叶青立马就炕上翻身而起,摸出手表来看了一眼,才早上五点。
邹阿婆早就醒了,但她怕自己起床会把叶青吵醒,就一直躺在炕上没有动。
这会儿听到外头的喊声,老人家才慢慢爬起身来。
叶青见状,赶紧把老太太搀扶下床,又给老太太打了盆洗脸水,自己也胡乱洗漱了一下,这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伍大队长家的大儿媳妇儿秦杏枝,看到叶青终于出来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算起来了,我就只来叫你这一次,明天开始你就要自己起床了,以后都是这个时间点出工,去晚了可是要扣工分的。”
“跟我走吧,得先去晒谷场那边领工具。”
说着,秦杏枝就转过身要往晒谷场那边走,没想到这个时候,隔壁院子的木栅栏被人推开,一个四十来岁的婶子也从里面急匆匆出来了。
看到秦杏枝,那位婶子脚步一顿,脸色立马就拉了下来。
秦杏枝表情有些尴尬,但是还是跟人打了个招呼:
“顾婶子,您好早啊。”
那位顾婶子就跟没听见似的,快走几步就越过秦杏枝往前走了。
叶青明白了,这位婶子应该就是顾卫东的妈,至于为什么对秦杏枝会是这么个态度,用脚趾头想想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伍月英忽然闹着要退婚,搞得满屯子人尽皆知,就农村这个环境,那些爱嚼舌根的怕是没少议论,说不定还编排了不少难听话,流言蜚语满天飞,人顾家能痛快就怪了。
顾卫东的妈肯定是恼了伍月英,这不连带着迁怒上了伍家的所有人,连秦杏枝她也不乐意搭理了。
看秦杏枝不大自在,叶青赶紧笑着转移对方注意力:
“嫂子,你能跟我说说上工的事儿吗?咱屯里这个工分是怎么记的,假如只干半天怎么算,请假该找谁?”
一顿唠嗑的,秦杏枝脸上的神色才自然起来,不光给叶青介绍了下地的相关事宜,还聊到了附近的一些情况。
比如屯子到镇上有多远,镇上都有哪些店;
还有每个月在哪里会有集市,允许周围几个村子的人去集市上自由交换物品;
再比如,在距离屯子几公里外,还有一个由建设兵团组建的大型部队农场,占地足足有几百平方公里,并且还在不断开荒扩建中。
叶青想起了她下屯子那一路上看到的那一望无垠的金黄稻田,如果照秦杏枝所指的方位来看,当时她经过的那些地方,可能绝大部分都属于这个部队农场的耕地范畴。
不过叶青眼下还没觉得这个部队农场能跟她有什么关系,只把秦杏枝话里面对她有用的信息给过滤了出来,记在了心上。
到了晒谷场,已经有不少社员到了,看到秦杏枝领着个瘦津津的女知青过来,顿时极为嫌弃不喜:
“伍聪家的,这就是昨天下来的城里知青吗?看着咋还没我家三闺女高,她有十岁吗?这么小就来插队了?”
叶青:谢谢,您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让我感受到了成吨的冒犯!
原身从小营养没跟上,所以叶青这会儿个子是有点矮,估计还不到一米六,但她已经检查过了,她的骨骺线还没闭合呢,只要接下来这两年好好养,还是能追得上去的!
倒是秦杏枝,见过叶青劈柴那功力后,她可一点都不敢小瞧了这位小女娃,个子小但架不住人家能量大啊,浓缩的可都是精华,一会儿上工,她等着看这些人大跌眼镜是什么模样!
这边秦杏枝叫叶青起床还算顺利,但被分配去叫其他那些知青的社员,心情可就糟糕透了。
昨天新来的那批知青,有一个算一个,因为昨天下屯子的路上遭了大罪,这会儿全都躺在床上浑身痛得压根就起不来。
去叫人来上工的社员们在门外喊了一遍又一遍,也没能把人给叫出来,气得差点没破口大骂,最后实在等不了了,怒气冲冲地回了晒谷场,领了工具就骂骂咧咧地去了地里,见了伍队长立马就开始不停地抱怨:
“这些城里娃也太不像话了,刚来第一天上工就这么懒散怠慢,这是准备让我们白养着他们吗?大队长,要是这些人下乡插队都是这么个态度,那你还是把这帮人给退回去吧,我家可养不起这样的祖宗!”
其他村民也跟着附和,集体表达不满。
这年头家家户户的口粮都不够吃呢,还要多分出一部分来养这些知青,村民们心里面本来就不爽,现在他们起早贪黑地出工来干活,那些知青却在家里头呼呼大睡,谁心里能痛快?
伍大队长脸色很不好看,越发坚定了要赶快建好知青点把这帮糟心的城里娃扔出去的想法。
“行了,哪儿那么多废话,人家不来你们不照样也得上工?”
晓得这些人是心里不平衡了,伍大队长没好气地催促这些社员赶紧下地干活,他则甩着脸子回屯子里整治这帮知青去了。
等到殷霜那帮知青被挨个提溜出来,不情不愿地来到地里上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地里面一群女村民们情绪极度亢奋,争先恐后地要跟叶青比赛,看谁割稻子速度更快。
而叶青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弯着腰在地里面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割着稻子,手里的镰刀飞舞得都快能看得见残影了,把那些新来的知青们当场给看傻了眼。
不是,这哪里来的显眼包啊,没看见大家都在躺平摆烂呢,就您这么卷,合适么?你这么出风头,这是要陷大伙儿于不义啊!
昨天发现队伍里竟然有个十六岁的未成年的时候,这帮知青还挺高兴,觉得接下来不管干啥,反正都有人垫底,他们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现在,看到这个黄毛丫头干活这么麻利,这帮知青才意识到,他们好像高兴得太早了!
叶青可没觉得她需要去体谅这些新知青们的情绪和处境,一大早她跟着社员们到了稻田里之后,就感觉终于来到了自己的主战场。
丰收的稻穗充斥着浓郁的灵气,等她一下到农田,周围的稻穗就这么贴在她的身体四周,那股灵气瞬间就把她给包围了,也令她的兴奋阈值顷刻间被拔高。
因为她不光能高高兴兴地收割稻穗,还能趁人不注意,偷偷把那些留在田里的稻茬以及打完谷粒后剩下的那些水稻秸秆里面残留的木系异能统统吃掉!
叶青感觉自己眼下就像是个勤劳小蜜蜂遇到了一片花海,满目扫过去全是花粉,根本吃不完啊吃不完!
一开始下地,可能是因为镰刀用得不太熟练,她的速度稍微有点磨蹭。
但慢慢地,随着她掌握了镰刀的使用技巧后,她的速度很快就跟上来了,并且越来越快,把村里那群妇女都给甩出去老远。
及时补充能量,叶青的体力总是能在快耗光时又马上喝蓝回血,这就意味着,她在割稻穗这一项上,所向披靡打遍全屯无敌手,哪怕这么多人来跟她搞车轮战,她都不带怕的。
于是,在其他新来的知青们还在遭受村里人的白眼和难听话的时候,叶青就已经一战成名,靠实力赢得了全屯子绝大部分妇女们的喜爱。
这个年代,大众普世的价值观,就是劳动最光荣,勤劳是美德,尤其是在农村,吃苦耐劳踏实肯干绝对就是最优秀最讨喜的,偷奸耍滑好逸恶劳则会被大家集体讨厌。
叶青这么能干,当然立马就能快速地融入到这个新集体里面,很容易就能跟村里人打成一片。
就连伍大队长都很是意外,昨天他以为这个刚来就搞特殊,用军车护送的叶知青,会是今年这一批下乡知青里面最难搞的,可谁知道他竟然看走了眼,就这么个小不点,竟然在干农活上面这么厉害,这可着实是让伍大队长刮目相看。
原本伍大队长对叶青搬到邹阿婆那边住还有一丝顾虑的,这会儿看到叶青展现出来的能力后,反而放下心来。
体力强,能干活,而且大方又懂眼色,这个孩子倒是不错,哪怕年纪小点,安排去照顾邹阿婆倒也合适,观察上俩月,如果这小同志能把人照顾好,之后就让她留在邹阿婆家里长住也不是不行。
叶青不知道因为她今天出的这场风头,让她避开了接下来和知青们挤大通铺的命运。
八点早饭之前,按规定大家要先上三个小时的工,介于他们这批新来的城里知青没干过地里的活,大队长都没敢给他们派太重的任务,就只让他们一人割一分地就算完事儿了。
但叶青愣是以一己之力,愣是一大早地就干掉了半亩地的水稻,还提前了半小时收工。
这要是换成别的社员,说要提前回去,大队长跟记分员早就开骂了。
可看着叶青割完的稻田里那一捆捆扎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稻穗,大队长就算想挑刺愣是都找不到理由。
再瞄一眼另一边那几个干啥啥不行的知青,大队长只觉得辣眼睛。
这个对比差距可太明显了,伍大队长努了努嘴后也不知道自己该说啥了,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有些心累地冲着叶青摆了摆手,让她先回去。
得了首肯,叶青一声欢呼,撒着裹满泥的脚丫子就蹿上田埂跑了。
她那裤兜里,这一早上可偷偷从地里面捡了不少收割水稻时掉落的谷粒,估计得有一小把,她要趁着现在大家都在外面上工屯子里没人的时候,赶紧回去把这些谷子都催化。
昨天她到邹阿婆家的时候就注意过了,老太太家屋门口圈了个篱笆小院,院子里有大概三分的自留地,是用来种菜的,但估计老人家眼睛看不见,这地里的菜就稀稀拉拉也没个人打理,正好空出来方便叶青来给“种粮食”。
有这么些种子,估计种上一茬就能收获几十斤的稻谷了,她跟邹阿婆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主食,几十斤就够她们俩吃上半个月的!
叶青兴致勃勃,甚至已经做好了每天晚上利用这块自留地长期备战,趁着冬天来之前,将她跟老太太要吃的冬菜和粮食都储备齐全的打算。
回去后,邹阿婆正在厨房摸索着自己做饭,可能是因为知道家里来了知青,老太太想好好招待一下这位小客人,于是把她藏了不知道多久的香肠都给找出来了,还拿着菜刀颤颤巍巍地要将那红肠切片,看得叶青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邹奶奶,您怎么自己上厨房里来了?”
叶青急忙冲上去把老人家的刀给夺了下来,又将老太太搀扶到一旁坐下。
“你怎么回来了?”老太太还奇怪呢,“还没到下工的时候啊。”
叶青笑道:“因为我能干,把大队长安排的活都超额完成了呀!邹奶奶,以后我住您家,这些事儿您可就别操心了,都交给我来做,您这又看不见,摸来摸去的,当心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个年纪的老人骨头脆,摔一下可能就是粉碎性骨折,再要是引起别的并发症,怕是命都能给折腾没了。
见叶青这话说得很自然,并且接过早饭的活计就吭哧吭哧忙活,中间又是劈柴又是生火的,全程做事都很是利索,没听到这姑娘抱怨过半句,邹老太太就知道这姑娘不是在勉强,所以她很是听劝,没再逞能非得自己干,也没杵在旁边指手画脚,老老实实地拄着拐杖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等叶青把饭菜做好端进屋,老人家乐呵呵地就过来开吃。
原本是抱着只要做熟了,哪怕味道差点她也不嫌弃的想法的,但这饭菜一入口,老人家就惊讶极了。
“你这做饭的手艺真不错,就是口味好像跟申城那边的不太一样。”
老太太一边吃一边就朝着叶青竖起了大拇指。
昨晚上叶青就感觉这位老太太提起申城的时候语气和神色不太对,但她那会儿跟老太太才第一次见面,也不好细问。
现在见老太太都把话题说到这儿了,她好奇心顿时又被勾起来了,忍不住就顺着话头多问两句。
“您还知道申城的饭菜是啥口味呢,您是不是去过申城啊?”
邹老太太笑了,点点头道:“我不光去过申城,我还在那边住过几年呢。”
这话可真让叶青意外了,她是真没想到,在北大荒这个偏僻小山村里,竟然还遇到了半个老乡。
“真的呀,啥时候的事儿啊,那您怎么没留在申城,还跑到北大荒这旮旯沟里来了?”
不是叶青瞧不上北大荒,对于她这个木系异能者而言,灵气充裕的长白山绝对才是她真正的归属。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申城是大城市,就居住条件来说,肯定是北大荒完全不能比的。
而且老太太能去申城住好几年,说明这应该是好早以前的事儿了,那个时候如果留在申城定居,会被划定为城里人,有粮油本吃国家粮,还能享受医疗免费,绝对比在这个穷山沟里窝着要强。
所以叶青有点想不通,老人家怎么会好好的大城市不待,竟然跑到靠山屯来了?
邹老太太笑了笑,转过身去,在她炕上一个木匣子里摸索,好半晌,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布包裹,把那包裹打开后,将里面的几块功勋章和几张纸拿了出来。
皱皱巴巴的手,颤巍巍地把那些东西放在桌上,让叶青看:
“四十年前,我丈夫在申城棉纺厂工作,我也随着我丈夫在申城居住。”
“后来打仗了,申城也沦陷了,我丈夫跟两个孩子就都参加抗战去了。”
“我跟一群女工在外面躲藏了好多年,等战争结束再回到申城的时候,才知道我的丈夫跟孩子都没啦。”
“后来我就回东北了,申城确实很漂亮,每到春天大街上到处都是梧桐花,但是那儿没有了我的丈夫和孩子,我不喜欢。”
叶青眼眶瞬间就红了。
原来,老太太拿出来的那几张纸和勋章,是抗战结束后,国家给下发的盖着红章的死亡证明,以及烈士勋章。
她没有想到,屯子里这个寻常到没多少存在感的老太太,家里竟然满门忠烈,丈夫跟孩子都牺牲在了战场上。
面前这位满脸褶皱的老太太,一边轻轻述说着那几十年的惨烈往昔,一边努力睁着她那双青白眼,摸索着她面前那张早已经斑驳的黑白全家福,似乎很想要看清楚上面的几张面容。
但摸索了半晌,才意识到不过是徒劳,她不由得泄气地收回手,轻轻一声长叹。
就是这一声叹息,让叶青险些落下泪来。
叶青把老人家的手抓住:
“真的不喜欢了吗?您不想再回去看看您丈夫跟孩子用性命保下来的城市,看看它如今发展成什么模样?还有烈士园林,那里也许就葬着您丈夫跟您孩子的英灵,您不愿意再回去看看吗?”
邹阿婆一愣,旋即就哑然失笑,脸上涌上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申城都建了烈士公园了吗?真好,可惜老太婆老了,眼睛也看不见啦,就算他们在那儿,我也回不去啦,我就守在靠山屯子里,等我百年的时候,他们如果还在等我,肯定就会来屯子里接我。”
听出来老阿婆不是不想,只是因为身体条件受限,她已经不能有更多的奢望,叶青心下酸涩:
“如果我说,我能帮您治疗眼睛,让您重见光明,您信吗?”
这话,倒是把邹阿婆给问懵了。
她只当叶青是在说傻话,遂笑着宽慰叶青:
“傻孩子,别想太多不切实际的,我这个眼睛治不好啦,不过村里人对我都很好很照顾,我这下半辈子也算过得很平安顺遂,没什么遗憾了,等下辈子再投胎,如果我跟我丈夫、孩子有缘的话,也许还能再遇上呢。”
叶青没再说话,而是站起身来,去挎包里把之前火车上那位老同志送给她的那套银针给翻了出来。
“您别动!”
叶青走到邹阿婆跟前,轻声细语叮嘱了一句,然后趁老人家不备,一针就扎到了睛明穴上。
轻微的刺痛感,让老太太一惊,下意识地就要闪躲。
叶青赶紧伸出另一只手固定住老太太的头:
“您别害怕,我给您针灸呢,我学过中医,会一些针灸手法,给您试试看,您尽量放轻松,感觉一下眼睛那儿有没有什么不一样,有没有什么感觉?”
老太太心下很是惊讶,但马上就乖巧地坐在凳子上没再动了,过了一会儿后,她反馈道:
“有一点点酸胀,还有点麻……”
叶青将飞针轻拢慢捻了几分钟后,将针快速拔出,给予了老太太肯定的答案:
“您这个病叫青光眼白内障,我刚刚试了,扎针后您这边是有感觉的,说明还有治疗的希望,就是可能治疗的时间可能要稍微长点,十个月八个月的我也说不准。”
前头还一脸无欲无求,说这辈子没什么遗憾的老太太,倏地一下就冲上来一把抓住了叶青的胳膊,急切和不敢置信地追问道:
“真的吗?我的眼睛还能治好?”
叶青笑道:“想要恢复到百分百的视力那肯定不可能,但让您的眼睛能感光,能恢复到正常人一半的视力,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叶青话给得比较保守,但这对一个七十来岁的老人家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老太太忍不住裂开嘴笑了起来,一边笑,眼泪一边扑簌扑簌滚落,掉在了叶青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像是岩浆炙烤着叶青的心。
叶青正想要宽慰老人家几句呢,没想到老太太又再次站了起来。
这回她比前面去炕上翻匣子更夸张,直接蹲下身去,把炕床底下摸啊摸地,将其中一块砖给抠开,从炕洞里面给掏出来了一个铁盒子,然后把那个盒子朝着叶青递了过来。
“我每个月都有政府给的五保户救济金,还有烈属补贴,吃穿花用都不愁,这些是我年轻时候偷偷攒的,只要你能治好我老太婆的眼睛,这些都给你当诊费。”
叶青哪里肯收,立马就要拒绝。
见叶青坚持不肯要,邹阿婆怕叶青嫌弃,赶忙把盒子盖都给揭开了:
“里面有好几块袁大头,还有几个金首饰跟一只玉镯子,虽然这些东西现在不能拿出去,但是都是值钱的玩意儿,丫头你小心收着,将来拿去当嫁妆也绝对不寒碜的!”
面对这个对她毫无保留的老太太,叶青真的很想哭。
她自穿越到这个平行时空,就跟逆天改命了似的,从宋春华到陈友德到这位邹阿婆,遇到的这些人无一不是简单纯粹的好人,叶青在末世见多了尔虞我诈,对于这些心思单纯的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知道要是再拒绝这位老太太,反而会让老人家心里难安,所以她就佯装把东西给收了,但这些东西可是老人家一辈子攒下来的积蓄,叶青哪里会真要?她打算回头等老太太不注意,把铁盒子再给偷偷塞进那个炕洞里面去。
这会儿她把东西收了,老太太果然很高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先是找叶青打听申城那家烈士园林的情况,然后又不停追问她这个眼睛治疗从什么时候就能开始。
“晚上就可以开始,以后每天晚上我给您针灸一次,另外如果可以的话,还需要配合中草药内服外熏蒸,不过现在我手边也没药材,咱们屯子这边有卫生站之类的吗?”叶青好奇问道。
老太太摇了摇头:“那没有,最远也要去公社,咱附近这一带都没得。”
“那屯子里要是有人生病怎么办?”叶青很是好奇。
“一般生病就是用土方子啊,再不行才去公社卫生站抓药吃。”
老太太说得很是理所当然,显然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合理,
“肯定是跟你们申城没法比,但村里就这个条件,各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叶青下乡来之前就对自己的未来职业做出过规划,她对干农活并不算多排斥,但更喜欢的肯定还是当医生,现在听了老太太这话,越发觉得在乡下赤脚大夫这个职业还是很有搞头的。
很明显,靠山屯这一带,农民们对医生的市场需求其实是很大的,但是因为从业者还处于一片空白,所以大家苦着熬着也就习惯了。
但如果屯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赤脚大夫,叶青估摸着这个大夫家的门槛都得被周围这几个生产大队给踏平了。
这么一想,叶青就有点来劲儿了。
她觉得如果操作得当,以她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屯子里的村民们就会哭着求着让她当赤脚大夫!
看样子,她得找机会在村里人面前好好展示展示她的飞针绝活才成。
让叶青没想到的是,这个机会,会来得这么快!
早饭吃了之后,见还有点时间,叶青也没让老阿婆再动手。
她自己把厢房里的杂物给稍微整理了一遍,能要的就先给收进地窖里面,不能要的就直接扔进厨房,回头做饭的时候往灶膛里一把烧了。
等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又去了地里。
早上叶青表现得太突出,可以说一战成名,所以她再去到地里,大队长就没再把她跟其他那些知青混为一谈,不但给她分配了更重的任务,还承诺如果她能按时按点做完的话,就给她记满工分。
记工分这个事儿,叶青之前就问过秦杏枝了,知道如今各个公社都是工分制,一天劳作的工分,从两分到十分不等。
两公分比较好挣,一般这种收割季,老人孩子在地里头捡一天的稻穗,都能挣上两工分。
但满工分就不好挣了,通常各家只有最厉害的男青壮年劳动力,从早忙到天黑,才能拿到十分满工分,妇女同志的话,一般就是记八工分,除非她也能跟男人一样可以挑重担可以当牲口使唤。
所以现在大队长说能给她算满工分,叶青肯定不会提出异议。
虽然一两个工分对她而言其实无所谓,但她如果能挣满工分,就在这个村里彻底打出名气了,这会让她顺利在屯子里把路人缘刷满,对她将来当赤脚大夫的工作开展大有好处。
毕竟,对这些村民们来说,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医生,肯定不如一个能挣满工分的大夫说话更有威慑力,叶青年纪小,如果没一个厉害的名头来压镇的话,回头就算当了赤脚医生,也不会有村民信服于她。
所以这段农忙时间,就是叶青在屯子里立人设的最好时机,她必须得让整个生产大队的人知道,一个不想挣满工分的插队女知青不是好医生,她就是整个蛟潭县知青办最强的全能女大夫!
于是,整个上午,叶青稳定发挥,超强的战斗力再次证实了,她就是天生的农家好手,比很多本地土著都要强。
村民们绞尽脑汁搜罗了一大堆好话来夸赞,而实力完全被碾压的那些知青们,从原本的怨气满满,到后面都已经彻底麻木了,对叶青也再生不出半点羞恼嫉恨。
人就是这样,如果大家旗鼓相当,存在竞争关系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生出妒忌,甚至会想要给对方使绊子把对方也给拉下来;
但如果对方的实力跟自己完全不在一个层级,超出了能力范畴并且拍马都赶不上的时候,那些妒忌不甘又会自然而然消失,只剩下敬仰钦佩和心服口服。
像叶青这样又强又卷的真“女汉子”,不管是老知青还是新来的那批,都已经自觉把她从知青圈除名了,大家都不认为这样的怪胎,跟他们是同一个物种。
叶青可不在乎除名不除名,反正她也没打算跟其他那些知青有过多接触,毕竟看多了小说的她,深知知青点才是真正的是非圈,各种幺蛾子层出不穷,如果不想麻烦惹上身的话,还是离那些有八百个心眼子的城里人远点!
中午叶青再次提前了半小时完工,她爬上田埂正准备回家做饭呢,忽然就听到地里传来了一阵骚动,只听见有个妇人惊呼:
“哎呀,见血了,这可糟了,小西这肚子都快五个月了,该不会出事吧?”
“这是累过头了,估计在地里热中暑了,快,先把人给送回岸上去!”
然后叶青就看到几个社员七手八脚地抬着一个妇人往田埂上送。
她目光落在那个妇人身上,只见那妇人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小腹微微隆起,应该是已经怀孕了。
但这会儿这位孕妇的额头冷汗直往外冒,咬着嘴唇痛得脸都白了,而她的小腿上,有血一点点地从裤子里流了下来。
叶青心下不由得一沉,本来欢欢喜喜下工的心情瞬间消失殆尽,她立马把挎包里的那盒银针给取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就追了过去。
那边一群妇女手忙脚乱地把人送到树荫下,看那血还在往外冒,顿时一个个都慌得六神无主了。
有脑子转得快并且还算冷静的,马上就说道:
“不能这么干等着,得去找顾婶子过来看看,不行就直接送到公社去!”
“她家最近是不是走背运啊,这老大刚被伍家退婚呢,二闺女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竟然又出了这样的事儿,这要是孩子就这么流了,还不知道顾婶子要气成什么样儿呢!”
“可不是,这接二连三地出问题,别是惹到了黄大仙了吧?”
“我的乖乖,这话可不能乱说,现在外头到处在嚷嚷着要破除封建迷信呢,你当心被革委会抓了去!”
正议论着呢,叶青已经挤进了人堆里,先蹲下来伸手给孕妇把了把脉,确定了问题所在后,她二话没说就把孕妇的衣服给掀了起来,露出了那个拱成小山丘的肚子。
然后她从盒子里拔出了几根银针,作势就要往孕妇的腰腹两侧扎。
一看叶青这个动作,围观的这些大妈大婶的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齐刷刷变了脸,立马就着急地冲上来阻拦:
“哎哎哎,叶知青你这是要干什么?这可不能乱来啊!”
第30章 一股清流
叶青无奈解释道:
“婶子, 我会一点针灸,我给这位姐姐扎两针,她这是动了胎气了, 不尽快给她稳住胎盘, 这娃娃就要保不住了!”
旁边还有大妈将信将疑,不相信她一个小孩能懂保胎, 尤其是见叶青手里捏着的那个银针那么长,要往人肚子上扎, 光是看着就够吓人的,于是纷纷拉着叶青不让她动手。
叶青急得不行,都在考虑要不要使用点非常手段了,没想到这时候, 外围忽然传来了一个坚定硬气的声音:
“让她扎!”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早上给秦杏枝甩脸子的那位顾婶子。
叶青并不知道顾婶子跟这位孕妇的关系,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疑惑。
“叶同志, 扎吧, 这是我闺女, 麻烦你了!”
苗翠兰挤进人群里, 看着树荫下斜躺着的闺女, 手抖得厉害,抬起头来就再次恳求道。
人家娘都开口同意了, 其他人自然也不好逼逼赖赖。
叶青没了顾虑,赶紧把几根针扎了过去,穿透穴位后开始不断挑动刺激经脉, 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 那边就有媳妇子喊道:
“唉唉,血真的止住了!”
是的, 不光止住血了,刚刚还面色煞白痛得牙关紧咬的顾卫西,这会儿紧皱着的眉总算松开了,神色都放松了不少,看上去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叶青身上,跟看西洋镜似的,又是惊诧又是稀奇。
真是神了,这么危险的情况,竟然只需要随便扎上几针,就没事儿了?这个叶知青,真的才十六岁吗?这也太厉害了吧?
叶青对周围的目光以及议论充耳不闻,只专注于下针,差不多持续了一刻钟后,才将银针给撤了。
“好了。”
叶青再次给孕妇摸了一下脉,确定病人的气血确实已经稳下来了后,才抬起头看向顾婶子,
“孩子有滑胎的迹象,这可不是小事,再进行高强度的劳动,怕是就要小产了,你们必须要引起重视。”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让孕妇躺床上安胎,有个十天半个月的会好点。”
“另外,一会儿我回去之后,给您写个安胎的药方,回头您去公社那边的卫生站按方抓药就行,回来熬了给孕妇喝,对胎儿的生长发育会有好处。”
说着,叶青把银针收回盒子里就往外走。
邹老太日子过得比较清苦,叶青把家里清理了一遍后,就把老太太家里的粮食都摸清了,拢共也就十来斤玉米高粱面还有几斤糙米,剩下的就是几麻袋的红薯土豆,都是今年七八月份地里新收的。
照老太太自己的活法,平时如果邻居不接济,她就是自己胡乱弄点米面或者是红薯土豆混一块儿蒸了吃。
但叶青可不愿意这么吃,在末世没粮食没柴火的条件下逼不得已只能苦捱也就罢了,现在可不存在做不了饭的情况,所以哪怕食材有限,叶青也要在这有限的食材里面玩出花来。
就在叶青琢磨午饭该怎么吃的时候,篱笆外面忽然传来了喊声:
“叶知青,在家吗?”
叶青赶紧应了一声。
等走出去一看,来的正是刚刚在地里见过的那位顾婶子,她旁边还杵着个拘谨的汉子,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
还不等叶青问呢,顾婶子就率先介绍道:
“叶知青,我是住你隔壁的婶子,我叫苗翠兰,你叫我翠兰婶就行。”
“这是我大女婿,杨大志。”
“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恰好有你在,我闺女这一胎怕是要危险了。”
“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这也没啥好谢你的,这只老母鸡在家里养了有两三年了,给你拿回去炖了吃,看你瘦津津的,正好喝点鸡汤补补营养。”
顾婶子说完这话就拉扯了一旁的大女婿几下,那边憨憨的杨大志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手里拎着的老母鸡递了过来。
叶青哪里肯收?今天田埂地头那一出,说是她救了顾卫西,其实不如说是双方共同成全了彼此,毕竟她也正好需要靠这件事在屯子里扬名呢。
“婶子,您这可就见外了,不过是我顺手扎几针的事儿,真用不着您这么破费,再说这养了两三年的老母鸡大补,留给您闺女生完娃坐月子的时候吃最合适,给我吃可就太浪费了。”
叶青笑了笑,忽然想起了昨晚上邹阿婆的话,顿时灵机一动,
“鸡就算了,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是昨晚上才临时被大队长安排住到了邹阿婆这边来的,但阿婆家那个厢房里面没有炕床,再过个把月就要到烧炕的时候了,我听阿婆说顾大叔会盘炕,能不能请大叔什么时候得空了来给我盘一个?”
顾婶子马上就点头,十分干脆道:“这事儿好办,搭炕这事儿他最在行,今天下工之后我让我家老头去弄点废砖头回来,晚上抽点工,一个小时他就能帮你给弄好。”
盘炕的事儿顾婶子答应得十分爽利,那只鸡她也坚决不肯再拿回去,把鸡丢在了院子里,就拉着她那大女婿风风火火地走了。
叶青无奈只能把鸡先收下。
邹阿婆眼睛看不见,家里头就没养鸡,所以院子里也没有鸡窝鸡棚之类的。
叶青本来打算把这只鸡丢在院子里养,但很快她就发现,邹阿婆家那个篱笆墙应该有些年头了,好些地方都破了洞,鸡要是扔出去,怕是就要撒手没了。
没办法,叶青只好暂时先用藤条催化了一个箩筐把鸡给关在柴房里,等她改天把那个篱笆墙修好了再说。
不管怎么说,叶青的目的确确实实是达到了,下午等她再去上工的时候,她用银针给顾卫西保胎的事儿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屯子。
她一走出去,不管是认识的不认识的社员,都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找她打听她那个针灸的事儿,问她是不是学过医。
这些人的态度熟稔得就好像她不是昨天才刚来的城里知青,而是在这个村里住了很多年的老土著似的。
除此之外,叶青在路上还遇到了李娟跟伍月英。
李娟如今借助在伍家,倒是跟伍月英很快攀上交情了,两人结伴慢悠悠出门,看那样子都有点消极怠工的意思。
看到叶青,那俩都愣了一下。
李娟如今的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原本因为叶红对这个妹妹的各种不屑编排诋毁,李娟对叶青这个病秧子那是一百个看不上,甚至在叶立军说要教训这个女儿一顿时,李娟也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可后来叶青表现出来的种种,跟叶红口中所形容的妹妹截然不同,再加上叶立军一家子竟然在叶青下乡后,全家都跑去援疆了,这让李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在火车上的那两天两夜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直到下火车,她看到叶青被军车护送到靠山屯,她一下子福至心灵,有点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该不会,这个叶青,不是叶立军亲生的吧?
所以叶青这些年扮猪吃虎,故意装成病秧子瞒过了叶立军的眼睛,这回有了号召知青们上山下乡的政策,立马就偷偷报名下乡插队,用这样的办法来脱离叶家的掌控?
而叶立军在发现没法拿捏这个女儿后,很是生气恼火,才来找她帮忙去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养女?
后来发现叶青太过厉害根本对付不了后,叶立军担心遭到报复,于是带着全家集体跑路了?
越想李娟越觉得自己脑补的这些才是真相。
难怪叶家人对叶青一点感情都没有,全家合起伙来欺负磋磨这个女儿呢,敢情这叶家养父跟养女斗法,还把她给裹挟进去当枪使了?!
意识到自己被人给利用了后,李娟那叫一个气啊。
叶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不管,可这叶立军跟叶红不能把她也给坑了啊。
这叶青肯定是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而且她亲生父母来头估计还不小,不光能给她买卧铺床位,连部队的人都能搞得定,说明背景深着呢!
有这样的关系在,难怪叶青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可倒霉催的,她竟然把这样的人给得罪狠了,叶立军害了她姑姑,李娟虽然恨,但还没恨到要杀人的份上,但这会儿意识到自己受叶家父女的误导,竟然错失了一个抱金大腿的机会后,李娟是真的杀了叶立军和叶红的心都有了。
她这一下乡,家里那边差不多就要断绝联系了,又没了李如兰接济,等于在乡下她完全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一想到每天要割那么多稻穗她就深感绝望。
如果她没在火车上得罪叶青,这会儿她就能借着叶青同乡兼好友的名头来在大队长刷刷好感度,让大队长给她稍微开开后门放点水,或者给她安排个稍微轻松点的活儿。
可现在,这唯一的一条活路,也被她自己给硬生生掐断了!
李娟差点要被自己给蠢哭了。
伍月英的情绪相比昨天就要平和多了,看叶青的眼神里面没了尖锐和怀疑,只剩下满满的优越感。
因为她发现,自己昨天对叶青抱有的戒备和敌意,完全是多余的。
这个叶青虽然上辈子没在靠山屯出现过,但她前面已经试探过,那反应不像是重生的。
另外这个女知青来了靠山屯就拼命表现,那割稻穗的速度,根本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城里人,倒像是土生土长的泥腿子!
这样的人,就算真跟她一样是重生或者穿越来的,那也绝对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目光短浅的乡巴佬!不像她知晓未来那么多政策变革,见识过那么多万元户崛起,再等几年也能复制一条创业之路,成为人人艳羡的豪门有钱人。
这样一想,伍月英心里的警报顿时解除了,再也没把叶青这个毫无威胁力的土包子放在眼里。
叶青还不知道,她今天在地里面卖力挣工分的行为,居然让伍月英不再对她怀疑和盯梢了。
看伍月英跟李娟亲亲热热的样子,她还暗自嘀咕呢,这两人智商都不咋高,倒是臭味相投,才过了一天就处成好闺蜜了?
但想到之前在火车上,李娟跟殷霜两人前脚还说说笑笑姐俩好呢,后脚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叶青就又不免腹诽,别又是塑料姐妹情,转头翻脸比翻书还快,那可就又有乐子看了。
到了地里,叶青就要继续大显身手呢。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大队长忽然朝着她这边招了招手。
叶青愣了一下,确认大队长叫的是自己后,忙屁颠颠地爬上田埂凑了过去。
“伍叔,您找我有事?”
伍大队长狠狠抽了一口手上的卷烟,才问道:
“中午那会儿,顾家闺女在地里差点流产,是你给治好的?”
叶青心下一动,看样子自己的扬名计划果然奏效了。
她也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毕竟她下乡前在申城、在56次列车上,都做足了铺垫,学霸人设早就立得稳稳当当了,而且她的实力也摆在这儿,根本不惧任何怀疑以及检验。
“对,是我给治的,她那是身体太受累,胎盘前置出现早剥迹象,我给扎了几针,暂时缓解了血肿迹象,但后续要是还这么高强度劳动的话,可能会流产甚至引发大出血。”
伍大队长对叶青说的这些专业术语那是一个也听不懂。
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叶青一说起给人治病,那眼睛就亮得放光,脸上的自信和笃定绝对不是作假,这说明这个女娃子别看年纪不大,人家是有大本事的!
从十几年前知青下乡开始,他们靠山屯来过的城里娃起码得上百号人了,有的来了没多久就回城了,有的来了之后就在屯子里成家立业再也没走,但这么多人里头,伍大队长就还没见着过一个,像叶青这样的能耐人。
关键这个女娃子,她一点也不拈轻怕重,让她下地割稻子她是真上,而且干得一点也不比屯子里的老把式差,有谁落水了,这么危险的情况别人都吓得不敢下水,就她麻溜地下河救人,屯子里妇人流产,她也二话不说就上手去救人。
这样的孩子,不管在哪儿,都能很容易地就俘获大家的喜欢和尊敬,就是伍大队长,这会儿也一改自己往常对知青们不耐烦的态度,不得不用全新的眼光来看待这个小丫头。
作为靠山屯的生产队大队长,这些年他一直就在为屯里的医疗现状担忧。
可医疗资源差这一点不止是靠山屯有,其他生产大队都一样,甚至就连红旗公社的卫生站,其实也就是个摆设。
里面仅有的一名医生还是个关系户,小病能看,但开的药都是照本宣科,稍微有一点麻烦的病,他就看不了,让去县里挂什么专家号。
不光如此,还爱摆谱,经常迟到早退缺勤不说,只要是有病人去看病,就全程拉着脸,对村里人极为不耐烦,活像是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为了村里人看病难的事儿,伍永兵不是没去找公社书记反映过,可书记说医疗这一块儿他们也没办法,现在整个县甚至全国都是这么个情况,医务系统缺资源缺人,他们公社这还算好的,如果再抱怨不满,万一这个关系户也撂挑子不干了,那就真连个应急看病的地儿都没了。
这可没把伍永兵给郁闷死。
他不知道书记那话是不是在敷衍搪塞他,但因为这个回答,让伍永兵意识到,要改善屯里人看病难的情况,只能靠屯子里自己解决。
伍永兵心里面开始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要在屯子里自己搞个卫生站,如果县里头肯拨款拨药那就再好不过,要是县里头不管,那他就准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但这个大胆的想法要实施成功,最关键的就是要有医术高明的大夫来坐镇,不然他这个屯卫生站构想得再如何完美,没人给看病那都是白搭。
现在,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个小不点,伍永兵意识到,多年的瞌睡,终于有人送来枕头了!他的那个大胆计划,终于能够落到实处了!
“你学过医?是只会给孕妇看病,还是别的也能治?”
伍永兵仔细询问道。
叶青想了想,些微将措辞给说得保守了些,没敢太狂妄:
“就,一般的病基本上都能看,我擅长针灸,常规的疾病基本上都可以用针灸配合药物服用进行治疗,但如果是疑难杂症的话,我就不敢确定了。”
“另外外科的基础缝合我也能做,前提是要有手术刀这些基础医疗器械。”
在末世当了十年的全科医生,叶青真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病都诊治过,哪怕不用异能作为辅助,她刚刚说的这些情况,但靠她自己那十年的丰富坐诊经验也完全能搞得定。
叶青的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了伍永兵的意料。
伍永兵以为,叶青能针灸就很强了,单靠这一点,就足够这个屯卫生站正常运行了,可他没想到,叶青竟然内外科都有所涉猎,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伍永兵听得眼睛都不由得直冒精光,这会儿他就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他捡到宝了!
“你想不想当赤脚大夫,给屯子里的社员们看病?”伍永兵问道。
叶青心下暗喜,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和茫然:
“您是说在屯子里当赤脚医生吗?可咱们屯子里不是没有卫生站吗?”
伍永兵表情一僵,但马上他就笑得极为自信笃定:
“只要你愿意,屯子里的卫生站就不是问题,我会向公社提交申请,但等申请递交上去后,县里面可能会需要对你先进行考核,通过考核之后才会审批。”
身经百战的叶青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对于考试她可半点不怵,立马就点头应道:
“那成,我等您的消息,什么时候要我参加考核了我去就是。”
伍永兵没想到叶青会是这么个反应,看这小知青淡定自若,像是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似的,他心下不由得一梗: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这是很严肃的一件事,你得专心应对,别回头我这边申请交上去了,你考核上给我掉链子,那我的脸面可就在公社、在县里丢尽了!”
叶青愣了愣,无奈极了:“我没有敷衍您的意思啊,当医生怎么会是玩笑,这个职业最是容不得弄虚作假,有没有能力,医术得到不到位,随便检验一下就能见真章,不是我这段时间临时抱佛脚就能突飞猛进的。”
“不过您只管放心,我会全力以赴,绝对不给您拖后腿就是了。”
说到这儿,叶青又忍不住问道:
“不是,叔,既然要让我当赤脚大夫,那您还没跟我把待遇说清楚呢。横不能我给村里人免费看病,一点好处都没有吧?”
伍永兵斜乜了叶青一眼:“那你想要怎么样,屯子里给你管饭还不够啊?”
叶青立马转身就走:“那还是算了,当我啥也没说,我一个初中毕业的未成年,我会看什么病啊,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觉得我每天在地里面挣十个工分也挺好的,年底不光有粮吃,还能分到钱呢,这小日子过得也挺舒坦。”
伍永兵差点没被叶青这无赖样儿给气笑了:
“回来!你也就这点出息!真以为这地里十个工分那么好挣呢,我今天肯给你算十个工分,那是看你今天的表现比其他那些新来的知青要突出,才给你放了水了,你还想天天让我给你算满工分,尽想的啥美事儿呢?”
“不过你往后要是在屯子里给大家看病,并且社员们都满意的话,我倒是可以一个月给你二十个满工分,这个工分,够你在屯子里吃喝不愁了。”
“如果你觉得少了的话,平时没事儿的时候,还可以跟其他社员一起下地干活,挣的工分跟你当赤脚大夫的那部分不冲突,怎么样?”
叶青一听这话才笑着点了点头。
是嘛,她就说不能那么抠,哪有让人做白工的道理。
一个月二十个满工分,平均每天就有六七个了,很多知青农忙时节跟着社员起早贪黑地干活,都挣不来这么多。
更何况在北大荒,一年还有两三个月是被大雪所覆盖,只能缩在屋子里猫冬,完全不能外出干活的。
也就是说,如果靠山屯的卫生站建起来,叶青光是靠这个赤脚大夫的岗位,日子就能过得比绝大部分村里人要好了。
叶青对伍大队长的这个答案还是比较满意的,马上就催促道:
“那您赶紧去公社申请吧,我这边完全没问题,随时都可以考核上岗!”
伍大队长哼了一声,他不知道要搞快点啊,他现在可比其他任何人都着急要把这个卫生站的事儿落实到位。
毕竟这个叶知青虽然分配在他们的屯子里了,但他可没忘记,这小丫头昨天是被军车直接护送过来的,县里知青办的接收手续都还没办呢。
万一让县里其他人知道了这个小丫头的能耐,生出了抢人的想法,那这个人他们靠山屯可未必能留得住!
这么一想,伍大队长心里面就生出了一种紧迫感,连在地里都受不住了,一转身跑回家去,把叶青的那张下乡证明找出来,又找老支书商量了一番后,就忙不迭地骑着他那辆二八大杠去镇上了。
看伍大队长这么心急火燎的,几个村干部还纳闷呢,也不晓得大队长这是又干啥去了,咋跟个火烧猴子屁股似的。
叶青心情可是十分不错,毕竟她刚下乡的时候还想着要徐徐图之,没想到才来第一天呢,就让大队长主动来投递橄榄枝,邀请她坐镇卫生站了。
照这个进度,不出三个月,这个卫生站应该就能建起来了,她就要获得县里的认可,成为医务系统的编外人员了!
叶青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她当上村医后的悠闲小日子了,光是想想就美得让她眯着眼,看什么都觉得在冒泡泡。
至于拿到正式编制吃上国家粮的事儿,那都往后再说,只要当上了赤脚大夫,总能让她寻摸到机会的!
下午叶青继续稳定发挥,充实地度过了来到靠山屯的第一天,并顺利拿到了她的第一个满工分。
晚上吃过晚饭,顾家果然给叶青盘炕来了,顾卫东的父亲顾振兴,带着他大女婿杨大志一块儿,两人不知道从哪儿拉来了一板车的废红砖,进了厢房就吭哧吭哧开干。
叶青把她从申城带来的红塔山香烟拆了两包递了过去。
这香烟还是她用她从陈友德几个老头那儿得来的票买的,一包得三毛五呢。
原本叶青是打算把香烟带到生产队来贿赂领导的,但现在伍永兵对她十分满意和欣赏,这香烟暂时就用不着了,她索性就拿来当做给顾大叔翁婿俩盘炕的工钱。
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硬盒包装香烟,两个庄稼汉惊了一下,马上就红着脸摆手拒绝,压根不敢接这么贵重的礼。
一旁过来监工顺带着搭把手的苗翠兰,看到叶青把这么好的烟拿出来,也急忙劝叶青:
“哎哟,这烟一看就是高档货,小叶同志你可别糟蹋了好东西,他们平时能搞个卷烟嘬上两口就得了,这玩意儿你自己留着,万一哪天要找人帮忙半点啥事儿,拿这个烟送人正合适!”
叶青笑了笑:“等要送人的时候再说吧,我家是申城的,这个烟我要真想买,还是能想得出办法来的,婶子您就别客气了,让顾叔跟杨大哥尝尝,这个他们肯定没抽过!”
说着叶青干脆把其中一盒给拆了,从里面抽出两根来,给两人分别递了过去。
盒子都拆开了,苗翠兰也不好再拦着了,只能回过头没好气地瞪了俩大男人一眼。
两庄稼汉这回倒是没再推拒叶青递过来的散烟,都乐呵呵地把烟给接了过去。
顾振兴还把那烟给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然后嘿嘿一笑,宝贝似地把那烟往兜里揣,藏之前还小心翼翼地瞄了那边顾婶子一眼,生怕被自家婆娘发现后把他的烟给没收了。
叶青笑了笑,趁着苗翠兰不注意,偷偷把剩下的烟都给塞进了顾振兴的怀里,还狡黠地冲着这位大叔眨巴了一下眼睛。
顾振兴顿时乐了,嘿,这闺女,这股调皮捣蛋的劲儿,跟他家小南简直是一样式儿的。
邹阿婆也在旁边跟顾婶子闲聊凑热闹。
这些年老太太得了顾家的照顾,两家都快处成干亲了,加上叶青今天帮顾卫西保住了胎儿的缘故,两人谁都没把叶青当外人,当着叶青的面就聊起了顾卫东和伍月英退婚的事儿。
“昨天卫东部队的政委来了,本来是来劝和的,但看伍月英那孩子已经下定了决心,就没有再劝,又说卫东其实也想要退婚,看样子这桩婚事铁定是要黄了。”
一说起这个事儿,顾家婶子就满面愁容,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邹阿婆倒是一点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
“两孩子都要退婚,说明两人压根就没看对眼,退了就退了呗,有啥大不了的,没准孩子在部队能找到更好的呢。”
“你说当初你们俩代替他上伍家去求的什么亲,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孩子在部队压根没那想法,你们非要越俎代庖,这下好了,好心办坏事,亲家没当成呢,倒是弄得跟伍家关系都僵了,何必呢?”
一说起这个,顾婶子也是一肚子怨气:
“这可不是我们擅作主张,是伍家那婆娘找我要我家卫东在部队的通信地址,说她家月英想要跟我家卫东通信,那意思不就是对我们家卫东有好感吗?所以我们才上门去提亲的。”
“不然我们成什么人了?仗着老爷子救了人家孩子,就谢恩求报啊?真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去年伍月英对卫东可是特别上心,还专门来找我问随军的事儿,我想着人家姑娘都这么主动了,我们这当爹妈的总不能还不当回事吧?不然伍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谁知道这年轻女娃子一天一个态度,这才多久,说不嫁就又不肯嫁了,真是把我们家当猴耍了!”
邹阿婆是打从一开始就不满意伍家那姑娘:
“现在小年轻都不搞盲婚哑嫁那一套了,都是要先谈对象,谈得合适了才结婚,卫东从入伍开始,这些年回来了几天啊,你们这么整,是在给你们自己娶儿媳妇,不是在给他找老婆,真要是替他考虑,就得让他自己找,找个让他称心如意的!”
顾婶子这回算是吃够了教训了,对邹阿婆这话深以为然:
“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这一回啊,我是真准备撂挑子当甩手掌柜了,以后卫东的婚事,我肯定不瞎出主意了。反正郝政委都说了,以后卫东娶媳妇儿的事儿他来解决,让我只管安心等着当婆婆当奶奶就成。”
邹阿婆这下才笑了:
“这样才对,看开点,不要成天跟自己过不去,跟伍家那边也别甩脸子,没那个必要。”
“你等着看吧,卫东有本事又肯拼肯干,往后在部队只会越来越好,倒是伍家那闺女儿,被伍家夫妻俩惯得娇气得很,眼高手低又没个定性的,以后还不定怎么着呢。”
“我倒是觉得你得庆幸没娶了伍家那姑娘当儿媳妇,就你这风风火火的性子,跟人家未必处得来,真要是娶进门来了,说不定你们婆媳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反而搞得鸡飞狗跳日子不得安生。”
这话一出,顾婶子眼前猛地闪过和伍月英争吵厮打的各种难堪场面,那一瞬间她竟感觉那画面好似真的发生过一般,心下一悸,差点喘不上气来。
邹阿婆对伍月英无感,倒是觉得叶青这姑娘挺对她脾气的,就是可惜,这还是个孩子呢,要谈婚论嫁,还得再过个几年才行,跟卫东年龄上就不大合适。
邹阿婆的脑子倒是转得快,马上就问一旁安静当吃瓜群众的叶青:
“阿青啊,你家有几个兄弟姐妹啊,有没有比你大,还没婚配的姐姐?”
叶青没想到吃个瓜还能被cue,反应过来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后,不由得哭笑不得:
“有是有一个,但我家除了我,剩下的人都上大西北屯垦戍边去了,这山高路远的,跟顾大哥连面都见不上,更不合适吧?您可别乱点鸳鸯谱,而且我那个大姐有心上人了,这红线可牵不得!”
邹阿婆顿觉失望,刚上头的那点想法瞬间就歇了。
“昨天我就是坐那位郝政委的车下乡的,他在伍家闲聊,我跟着听了一耳朵,说是顾同志在部队挺受欢迎的,军医院还有文工团都有女同志属意他呢,我觉得婶子根本不用着急,您儿子找对象这事儿肯定没问题。”
叶青忙又补充了一句。
她没见过顾卫东,但这位顾同志才二十三岁,正在事业上升期呢,着什么急啊,先把工作干好了再说,等过个七八年,在部队的职位稳定了再成家也完全来得及啊。
不过这话叶青可不敢说,这个年代大众尤其是农村的男女结婚普遍都早,很多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了。
像顾卫东二十三了还没结婚的,在村里已经算是大龄男青年了,如果他不是在部队当兵,估计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能着急到每天上家里来催一次婚。
叶青反正是不能理解,她上辈子虽然谈过几场恋爱,但都是无疾而终,后来到了末世,身边抱着目的接近自己的人太多,她就更没了结婚的想法。
这辈子所处的时代固然已经不同,但她对婚姻仍然持悲观态度,如果可以,她觉得就自己一个人独美也不错,只要混上了国家医疗正式编制,她就能抱着铁饭碗过上安逸自在的小日子,完全不用依赖任何人。
谈过大儿子退婚的事儿,顾婶子又聊起了另外仨孩子。
先是唠叨顾卫南和顾卫北,在县里上高中也不知道粮票够不够吃。
又担忧顾卫西肚子里这个孩子,因为结婚三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村里不知道多少人说闲话,笑话她这闺女是不下蛋的母鸡,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了,万一要是保不住,村里更有难听话说了。
杨大志在旁边把顾婶子这话听了个全,忍不住就插嘴道:
“理他们做什么,都是些不积口德的,自家的事儿都没整明白呢,尽在那儿操心别人家的肚子了,我都不在乎有没有儿子,他们倒是先替我给着急上了。”
顾婶子可不认同杨大志这话,还在那儿絮絮叨叨,说杨大志的妈当年是怎么临终嘱托的,她不能让他妈在底下都睡得不安稳巴拉巴拉。
叶青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杨大志不是本地人,是□□的时候,跟他妈从豫城逃荒意外来到了屯子里,然后杨大志的妈病没了,杨大志就被顾家收留了下来,这一收留就是近十年。
三年前杨大志跟顾卫西偷偷处对象,被顾婶子给抓了个正着,怕两个小年轻不懂事闹出人命来,于是顾振兴夫妻就做主,让两人结婚了。
说是嫁女,但这对新婚小夫妻根本就没挪窝,吃住照样还赖在娘家,甚至连队上的工分都没分开算过,跟招了个上门女婿根本没差别。
杨大志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他在最苦难的时候被顾家二老收留了,这些年就跟顾振兴夫妻俩处得跟亲儿子一样,也打定了主意将来要给老丈人丈母娘养老。
大儿子在部队,基本上指望不上,小儿子小女儿在县里上学,也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女儿女婿肯陪在身边,顾振兴夫妻俩只有高兴的份。
但顾家这样的相处模式,村里看不惯的人可不少,尤其是杨大志,村里人说他软饭硬吃,闲言碎语的那叫一个难听。
顾卫西夫妻俩对村里人的指指点点根本不在乎,可顾振兴夫妻俩却很是介意,所以苗翠兰急切地期盼着自己女儿这一胎能够坐得安稳,不拘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能平安生下来,起码也能打那些乱嚼舌根子说她闺女不能生的人一个响亮的嘴巴子。
叶青就在旁边默默听着,越听她就越是对这个顾家心生好感。
这年头,农村对教育可不怎么重视,能把孩子送去上个小学扫扫盲就不错了,一个屯子里,初中毕业的都没几个,更别说还把孩子送去县里上高中了。
光是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顾家不是那目光短浅只顾眼前利益的人家。
更别说,这家嫁女儿还能让女儿女婿住在家里,后世很多受过现代教育的父母,都不一定能做到这样开明。
而且,这顾家老爷子能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而丧了命,顾家夫妻可以收留逃荒而来的难民,还肯照顾一个几乎无法自理的盲人老太太。
正所谓窥一斑可见全豹,综上种种,叶青觉得,这个顾家家风清正,家庭关系也很简单,在这个时代的农村多孩大家庭里面,绝对称得上是一股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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