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第一更
月照山林, 风起竹庭。
晦暗的檀栾山庄在那道白衣人影现身的瞬间,就仿佛融化在了光里。
步惊天一刹那忘了檀栾山庄,忘了那些胆敢冒犯仙门的人, 她的目光死死凝聚在那道人影身上,眼圈发红, 双手微颤。
片刻后,她柳眉竖起, 面露怨恨, “好啊, 你果然没死!”
那几个跟随在步惊天身边的金丹为了讨好她,立即朝着那道白衣面具人攻击。然而他们刚刚施法,身后就传来一股巨力,被元婴期的灵压直接掼到了地上。
步惊天隔空一掌将这几人拍飞,她怒不可遏, “一群贱人!你们有什么资格打她!”
几名金丹:……
他们再没有眼色,也看出来步惊天与这白衣人影关系匪浅, 当下连一句抱怨也不敢便悄悄退下。
而躲藏在角落里的莫铃兰见所有人都被步惊天和明光将军引走注意力, 当即退入传送门中,无声合上门扉。
檀栾山庄这偌大一片地方, 眨眼间就只剩下悬停在半空中默默对视的两人。
步惊寰并不意外会被认出来。毕竟她只是戴了面具, 而步惊天对她实在太熟悉了, 即便是一个背影,步惊天也能将她认出来。
“好久不见。”步惊寰轻声道。
步惊天冷哼一声,她扫视周围,这才发现檀栾山庄已经被清理一空, 怒气未消的脸上又显出了讥诮之色,“你离开几年, 倒是长了本事,学会吃里爬外了!元鹭宫这回的麻烦,是不是你从中作梗?正气盟里谁是你的人?”
她目光转动,做出猜测,“难道是朝歌?”
步惊寰:“多说无益,动手吧!”
已经被步惊天认出,步惊寰便不再做伪装,巨剑刹那间分裂为八十一把细剑拱卫在她身侧,每一把剑锋都在嗡鸣颤动,叫嚣着战意。
面对那一道道吞吐不止的剑气,步惊天抬手召唤出自己的命器,一柄血光流转的长剑,名曰赤霄,一剑横扫,剑气荡开,将飞过来的细剑统统击飞。
元婴期的战斗引得这方天地风云变幻,明月也被阴云遮蔽。
步惊寰浮空而立,八十一把飞剑顺应她的心意,每一把剑都藏着一道截然不同的剑气。
轻剑如风,风起云涌间灵蛇般穿过步惊天的剑意笼罩范围,重剑无锋,每一次落下都拍起千钧重力,将步惊天刺来的一剑狠狠撞开。
长剑如柳,柔软的剑身缠上赤霄剑;细剑如针,织成密不透风的剑网,叫步惊天的赤霄剑根本无法寸进……
步惊天先是打到兴起,再是打到窝火,赤霄剑感应到她的怒气,剑面顿时发出骇人红光,剑意摧枯拉朽般荡开,此方天地顿时化作一片红光铺地的修罗炼狱之景,剑气化作一条喷吐着火焰的狰狞红蛇,张开巨口朝着步惊寰咬去。
无数把飞剑被这红蛇撕碎,化作片片雪花般的碎光落入修罗炼狱之中,步惊寰周身震开灵压,阻了那红蛇一瞬,也就是这一瞬之间,她一抬手,无数把飞剑又合拢为一柄巨剑,巨剑上弥漫开消融一切的金光,而那些落入修罗炼狱的碎片,也重新弥合,游龙一般在炼狱中穿梭。
步惊天感觉到自己展开的剑意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裂纹,她咬牙灌注出全部灵力,手中赤霄剑光芒更盛,红光瞬间布满天下,照得她浑身都通红一片,仿佛浸泡在鲜血之中。
然而只是刹那之间,这种强大的假象就被摧毁。
那柄巨剑从步惊寰手中落下,仿佛开天辟地的一斧子,将眼前所有虚妄假象寸寸打破。
巨剑似缓实快,点在了赤霄剑上,步惊天只觉手中传来一股无可抵抗的巨力,仿佛一座山压在了赤霄剑上,她勉力维持了片刻后,终于无法抵挡,一刹那好像高楼坍塌,赤霄剑铮的一声斜飞了出去,步惊天也如断线风筝一样被击飞了出去。
绣纹精美的裙摆被剑气割出道道裂口,步惊天在地上滚了两圈,头脸都沾满灰尘,她双手撑在地面坐起身,双目恨恨地盯着步惊寰。
“你输了。”步惊寰落到地上,言简意赅。
步惊天呸一声吐出一口含血的唾沫,赤霄剑飞到她身边,她用剑撑着站起身,身形微微踉跄。
而从始至终,步惊寰都只是静静看着,没有丝毫要上前的意思。
“姐姐啊,果然只要你结婴,我就不是你的对手。”步惊天抹去嘴角的血迹,言语讥诮,“你总是这样,每一次都帮着外人来打我。”
步惊寰:“因为你该打。”
“哈哈哈……”步惊天哈哈大笑起来,忽然她笑声骤停,阴森森盯着她脸上的面具道:“好得很!好得很!你比我强,你厉害!可你身后那些凡人呢?”
步惊寰骤然锋利起来的眼神仿佛戳中了她的笑穴,步惊天笑得前仰后合,语气却愈发狰狞,“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我走,要么杀了我,否则我回去就带宗门弟子杀光你庇护的凡人!”
步惊寰一动不动,面具挡住了她的神情,步惊天看不清她此时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冷漠多一点。
步惊天一步步朝她走去,步惊寰仍是不动,在距离只有三步的时候,步惊天骤然向她扑去,与此同时她手中银光一闪,捆仙索发动!
然而下一瞬,她的身体穿过步惊寰,噗通一下砸在了地上,捆仙索也没有命中实物,软软垂落地面。步惊天愣住了,她僵硬地扭头,看向步惊寰一动不动的背影。
四野俱寂。
步惊天终于发现,步惊寰没有影子。‘
她脸上忽然空白一片,足足过了好半晌,她才缓慢地伸出手,试探地去碰步惊寰。
她的手指从步惊寰衣角上穿过了,仿佛穿过了一股注定流走的风。
“怎么会这样?”
“你用了什么术法!我怎么抓不住你!”
“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居然变得如此狡猾!”
“你是不是早料到我会出手抓你?是不是!”
步惊天不停追问,一句比一句急,顾不得趴在地上扭着头的别扭姿势,她一次次地伸手去抓步惊寰,每一次都从步惊寰身上穿过。
而步惊寰也始终没有回头,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犹如一个永远不会回应的幻影。
“我早就已经死了。”
良久之后,夜风中忽然传来步惊寰的叹息。
这轻轻一叹仿佛一柄重锤落地,步惊天忽而死死揪住胸口的衣领,她像是溺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气,脸却憋得越来越红,看着步惊寰的目光几近绝望。
“你骗我!你一定又在骗我!”她大吼大叫,孩童一般歇斯底里。
步惊寰:“惊天。”
步惊天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她趴在地上,仰头与转过身的步惊寰对视,看见她面具后的双眼中透出一丝悲悯。
“当初,你怨我不肯用命丹补器,可你又知不知道,用了邪术,此生就止步化神了。”
说完这句话,步惊寰的身影,就在月光下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轻烟一般消散了。
徒留步惊天还趴在地上,呆呆盯着她消失的地方,她布满血丝的眼角盈着一汪泪,不停呢喃,“还没天亮呢,还没……天亮呢……”
***
朝歌,内城
传送门打开,一群身上或多或少受了些伤的修士扛着人回来了,裘平安和迟满早就带着人等在附近接应了。
传送门是他们陛下的神通,陛下不在时,用丞相大人给的钥匙也能开启传送门。
此时一群人守在大门口,有老有少,有女有男,有一身短打打扮干练的人,有提着药箱抱着绷带的人,也有提着水壶带着杯子的人……
这一次救回来的人明显很多,修士们带着的绳子都不够绑的,大部人都是迷晕了,只用绳索绑了双手捆成了一窜,此时这些人被拉过来,众人当即蜂拥而上。
等人都运走了,最后才轮到物资,裘平安上前,从万天佑手里接过好几个沉甸甸的储物袋,一边听他说这一趟的情况,一边支着脑袋往传送门那边看,等看见莫铃兰也过来后,他才松了口气。
传送门合拢,紧接着就变成一把钥匙落入了迟满怀里。迟满的个头实在太小了,钥匙挂在它身上,就像背了个包,它飞在半空审视了一圈,眼看没出什么岔子,才在众人的恭送下慢悠悠地飞走。
而此时朝歌内城专门收拾出来的院子里,五妞正睁着眼睛左看右看,因为跟杏春关系好,从她那里知道了很多知识,五妞并没有反抗,所以她没有被迷晕,解开绳索之后,就被一个大姐带着去检查身体了。
五妞好奇地观察着这一切,相比起一些从未见过的物事,五妞更关注的是朝歌里的人,无论是女人,男人,还是老人,小孩,都给她一种很奇异的感觉。看得久了,她就对杏春道:“原来,你们野人都不一样啊!”
杏春:“……我们不是野人。”
这时就听五妞有点羡慕道:“真好,山庄里的人都是一模一样的,野人却各有各的不一样,我以后也要当野人。”
杏春:“……好吧!”
第242章 第二更
晨曦初照, 万物苏醒。
一大清早,人间的烟火气就在朝歌这个奇特的国度上升起了。
马弘宣外出回来,进城的时候顺便在城东集市上称了三斤灵食做的饼子, 打算回去跟同僚们分食。然后东西一入手,他闲适的神情就是一变, 对老板道:“你缺斤少两。”
那老板也是神情一变,嚷嚷着让他去看称, “你个毛头小子说话小心点, 你说谁缺斤少两!”说着将他手里的饼子抢过来往称上一砸, “你看仔细了!就是三斤,一分不少!”
马弘宣冷冷道:“明明只有两斤十两五钱三分,你这称不准!”
老板蒲扇大的巴掌拍在了案板上,“你说几两就几两?你的手比称还准?”
马弘宣:“我的手就是比称还准!”
这动静引起了周围路人围观,那老板顿时高声嚷嚷起来, “大家快来看!这个修士欺负我一个凡人,大家快评评理啊, 我是凡人我就该遭他欺负吗?”
路人中到底是凡人更多, 闻言便议论四起,“这里可是朝歌, 修士也不能欺负人啊!”
“这人是不是以前在外面欺负凡人欺负惯了, 现在又想旧病复发?”
“叫来轩辕卫, 看他还敢不敢狂!”
恰好一队巡逻的轩辕卫经过,见到这番动静后挤过来一看,立即朝着马弘宣行礼道:“马大人。”
马大人?难道是市监的那位马大人!
见状,无论是那老板还是周围路人都安静了。
马弘宣则一摆手, 指着那老板摊位上的称道:“多查查,看看这集市里还有多少称做了手脚。”
解决了这桩事, 马弘宣还挺有兴致的,拿着那袋饼子就走了。
走出集市上了公车,正好遇到几个市监的同僚,把事情一说,同僚们都是一脸埋怨,“这市场,真是放松一阵子,就又冒出来一堆牛鬼蛇神。”
“嘿,总有人明知故犯,只能加强监管了。”
马弘宣点头,是这个道理。
他在市监,总觉得市场问题抓不完,不是缺斤少两,卫生不过关,就是偷工减料的……罚得再重,也总有自以为聪明的明知故犯。
朝歌如今的人口都快百万了,落户的新人越多,犯事的人也越多,若都是不懂规矩的新人犯事也就罢了,偏偏时不时就有一些落户很久的子民犯事,有时候会叫马弘宣感到沮丧,觉得朝歌都这么好了,处处为他们着想,怎么还有人不知足呢?
马弘宣一沮丧,就忍不住找亲近的人抱怨,他先找的是莫铃兰,奈何莫铃兰没空,又去找郭千山,郭千山也没空……最后他在陛下的书房前徘徊久了,闹得陛下烦了,就问他什么事。
马弘宣就一五一十说了。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的那一番对谈。
陛下说,你要是总愁这个,那日子也不必过了,因为永远愁不完。
马弘宣就说,只要肯用重典,一定能有成效。
陛下说,用重典?多重?跟杀人犯一样的量刑吗?
马弘宣无言。
陛下说,这世上没有完美的制度,因为执行制度的是人,只要是人,就有私心和贪欲,就永远免不了钻漏洞。你希望所有人都满足,那就是希望人人变成完人,但这是不可能的。
马弘宣问,那该怎么办?
陛下说,这就是监管存在的意义,人性的贪婪不止,监管与斗争就不会停止,坐在这个位置上,你要做好永远与他们相斗,也与自己相斗的准备……
马弘宣当时大受震撼,但直到至今,他也没完全理解陛下所说的那番话,与那些奸猾之辈做斗争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与自己相斗?自己又不是那等贪心肤浅之辈,难道还会监守自盗知法犯法不成?
但他的内心到底是被这番话安抚了,从那以后,在市场上再遇到那种不规范的事,就比如今天饼子缺斤少两的问题,他也能淡然视之了。
公交车停了下来,马弘宣和同僚们下车,开始日常上值,午休时户政司那里来人,说让他过去帮帮忙。
马弘宣一过去,就看见裘平安带着人在清点一箱箱的物资,数量还挺多,打眼望去几十箱不止,再多看一眼,在场的都是熟人,除了从杂役时期一起走过来的小伙伴外,就是后来备受信任的一些人了。
在场没有一个家底不清白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马弘宣也意识到了这些箱子里并非普通的物资。他再多看一眼,吃了一惊,“这些都是命器!”
裘平安点头,一旁的卢文星将昨天夜里他们去檀栾山庄救人并打包证物的事情说了。
马弘宣也知道这件事,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万天佑道:“锦嫣姑娘那边等不了太久了,所以我们得赶快。”
莫铃兰:“幸好昨日行动得快,险些被元鹭宫的人抓住。”
马弘宣问起解救回来的那些人。
莫铃兰道:“那些人还行,比窑子里出来的人听话,就是想让他们作证,他们不肯,说不能背叛主人。”
莫铃兰面上有些发愁,马弘宣闻言反而点头,“他们不肯,也是证据的一种。”
见莫铃兰惊讶,卢文星倒是回过味来了,赞道:“弘宣哥说得不错,他们不肯,也是一种证据!”
这些东西入库前对数量和重量都要有记录。马弘宣先前帮忙清点的时候就称了一回,登记入册后又称了一回,最后入库时他又称了一回。
然而最后一回,重量出现了一点偏差,马弘宣发现那几箱命器的重量相比起前两回时,重了一钱七分。
怎么会多了一钱七分呢?
但马弘宣暂时无心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两日后,凌霄阁开了,为的是锦嫣状告元鹭宫长老一事。
第243章 第234章
时间回到万天佑铁笛等人突袭檀栾山庄的当天。
迟一悬决定通过回溯技能, 从炎陵狲身上探究出孙灵岩的秘密。
自从步惊寰的灵被迟一悬用册封技能从华胥界中召唤走后,炎陵狲一下没了目标,终日在华胥界当中游荡。
而迟一悬的命器侦察功能在华胥界内不受限制, 晋升到元婴后,侦察范围已经相当广阔, 本该很轻松就能找到炎陵狲,但也不知道是谁运气不好, 过去几个月, 迟一悬始终跟炎陵狲错开。他毕竟不是华胥界里的灵, 不可能时时刻刻呆在华胥界内。
这一回再度进入华胥界,却只费了一个时辰,就找到了炎陵狲。
华胥界内不知是如何计算修为的,炎陵狲和步惊寰在这里的修为都差不多等于化神。
好在回溯技能是个远攻技能,他瞅准目标, 套绳似的一下就套在了炎陵狲身上。
刹那间天旋地转,等迟一悬回神, 就发现自己站在了山间一条羊肠小道上。
正值盛夏, 山间却没有一丝风,只有蝉鸣声不断, 闷热的暑气从四面八方压来, 连迟一悬都感受到了胸口被沉沉压着的窒息感。
“奇怪, 怎么这么热?”
【您不必担心,这是回溯技能运用纯熟的表现,您不但可以看见别人的重要经历,还能亲身体验他此时的感受。】
迟一悬: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这有什么用吗?”
【有的, 让您重新体验凡人时的感觉。】
迟一悬微微一怔。他往额头一抹,盯着满手的汗水发呆。原来夏天, 是这么难熬吗?
穿越到这个世界第三年了,时间也没过去多久,但直到现在他才恍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作为凡人的感觉。
身为修士,寒暑不侵,飞天遁地,灵力每时每刻充盈体内,他已经忘记了,凡人在这个世界有多渺小,忘记了仅仅是季节交替,就能让凡人异常煎熬。
“等回去后,每个部门再多增加两个凡人的岗位吧!”
【好的,已经帮您记录了。】
两人说话间,不远处有个背着柴禾的青年从旁经过,迟一悬当即从那张年轻的脸上判断出这就是孙灵岩。
青年背上的柴禾用麻绳牢牢捆扎着,叠起来比他的脑袋还要高出许多,沉重的柴禾压弯了他的脊背,他一边抹汗,一边踩着羊肠小道上的枯枝碎石往前走。随着走动,他腰间用麻绳绑着的竹筒左右摇晃,发出晃荡的水声。
但青年也只是偶尔才喝一口 。
等从热气炎炎的中午走到斜阳晚照的傍晚时,他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间冒着炊烟的农舍。
青年的眼神中冒出了亮光,他加快步子,背着沉甸甸的一大捆柴禾走到竹篱笆围成的农舍前。
“爹娘,我回来了!”
屋子里立刻传来回应声,紧接着,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就迎了出来,两人帮他卸下柴禾,这间竹篱笆围成的农舍内顿时响起了热闹的说话声。
“可算回来了,累了吧,进去喝口汤。你爹就差一个菜,晚饭就做好了。”
“哎呀看你浑身臭的,屋子里备好了凉水,快去擦洗擦洗。”
“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赶早进城,到时候凉快些。”
随着天色暗下来,那股仿佛要将人烤熟的热气也渐渐散去,孙灵岩在妻子的照料下用凉水擦洗过身体,迟一悬也很是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一身是汗的粘腻感终于消除了。
他站在这间农舍内,看着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有些奇异,“孙灵岩年轻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又打量了他一番,“练气二层 。”
这时迟满道:【陛下,我已经扫描对比完毕,这里应该是西中洲,一个凡洲。】
“三十多岁的年纪,练气二层,在凡洲也还算可以吧!”哪怕是在如今灵气充裕的朝歌,也有一些三十多岁还只是低阶修行者的凡人。
就如同第一次回溯厉鸣的过往一样,此时对炎陵狲发动的回溯技能也是一段一段时间地跳,这个技能只是让使用者看明白这个人的来历和重要经历,并没有要使用者从头到尾旁观的意思,而且还很智能,会自动跳时间线。
在回溯技能的辅助下,迟一悬飞快看完了孙灵岩的前半生,凡人的一生是前五十年和后五十年,但修士的一生,则只分为两个阶段,前半生是凡人,后半生是修士。
孙灵岩是个凡人的时候,名字叫李大石,是西中洲某个村庄的农家子,长得高大壮实,有父母有兄弟有妻子。
农忙时节就下地,农闲了就上山劈柴进城去卖,过年过节以及一些零碎的空闲时间,他喜欢做手工,家里的家具都是他打造的,兄弟朋友家需要家具了,也都来找他打造。
“看起来是个朴实勤劳的小伙子啊!”迟一悬托腮道:“跟我印象里的孙灵岩完全不一样。”要不是骨相没有变,他都怀疑回溯技能套错人了。
【这很正常,陛下,我刚刚侦察了附近,发现这里应该是距离现世八百年前的世界。】
迟一悬轻叹,“难怪。”
八百年前的长生界,跟现在的长生界差别略有些大,一句话总结,就是人口多、妖物少。
八百年前,乡野有许多人居住,村庄比城镇多,哪怕是没有入道修行的普通人,也敢提着把刀就进山。
八百年后,大片大片野地无人踏足,村庄稀少,必须用高墙围住,大多数人都想要进城居住,因为城里不必担心受到妖物侵扰,野外对于凡人来说是很危险的地方。郭千山的父母就是死在野外。
人口数量差别也很大,八百年前随便一个凡间国家都能有几千万人口,八百年后,东极洲最大的东海国也只有千万人口。
像朝歌这种聚集了近百万人口的城池,是很少数。
“之前没有细想过,现在想想有些奇怪,生育率好像是越来越低的感觉。”
修行者大多晚婚晚育,而认为自己能够结丹的人,则会谨慎地守身如玉。但结丹修士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无论有没有入道修行,都会在三十岁左右结婚。
得道长生毕竟太过遥远,而异性青年之间的相互吸引却是无法阻挡的。朝歌的假期又多,有充足的时间去修行,去娱乐,当然也有充足的时间去经营感情。
然而朝歌这么大的人口体量,新生儿却没有多少。
“奇怪,难道修行会妨碍繁衍吗?”迟一悬沉思。
迟满道:【也许就是这样。如果您实在好奇的话,可以亲身试试,我想肯定会有很多姑娘愿意给您生育皇嗣的。】
迟一悬一通瞎扯:“我社恐,我不敢跟陌生人造娃。”
迟满仿佛一个催婚的老母亲,“没关系,造着造着就熟了,万天佑还盼着给您带孩子呢。”
迟一悬严肃道:“你总是这样,很叫我怀疑你是别有用心。”
迟满顿时语气悲怆,【陛下啊,老臣只是盼着江山后继有人啊!】
迟一悬哈哈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眼前情景闪烁一下,时间眨眼跳到了冬天。
孙灵岩,哦不,李大石这个勤奋的小伙子,踩着积雪上山砍柴,也就是这一天,改变了他一生。
李大石在山上遇到了一个正在游历的修士,在滴水成冰的严寒冬天里,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一身轻薄却怡然自得的人,愣在原地几乎成了一块石头。
“您……您是仙人吗?”
“我是修士。”
那人摇头,没有兴致与他多话,而是一转身,飘然而去。
李大石愣愣跟着,睁大眼看着这位修士轻飘飘掠过结冰的湖面,飞上高耸的山峰。
他追得气喘吁吁,结冰的路边又硬又滑,他摔得头破血流也执着地追上去。
那名修士似乎被他逗笑了,停下来看他,修士抬手一按,李大石身上的伤口就长好了,修士伸手一点,李大石脏兮兮的衣服瞬间光洁如新,修士一个弹指,暖烘烘的火焰升了起来,冰冷驱散,天地暖如回春……
修士很快离开,李大石心里却有了执念。
长在凡间偏僻乡野的农人,也许一辈子都没有亲眼看见修士的机会。修士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传说,他们也许知道修士会很多厉害法术,但听说,跟亲眼所见,终究完全不同。
于是李大石不顾家人亲朋的劝阻,一意孤行踏上了寻仙路。那个年代的海域不像八百年后那般可怖,却也十分凶险,李大石一路飘洋过海,历经险阻,终于踏上仙洲,再度见到了那位曾经点拨过他的修士。
此时已经过去好几年,李大石的模样沧桑了不少,然而那名修士却风采依旧,甚至更年轻了几分。
“难得你是个有毅力的。”修士说道:“既然入我门下,凡尘过往就都抛去吧!大石这个名字土气了些,从今以后你就叫孙灵岩。”
于是李大石毫不犹豫抛弃了自己曾经的姓名,激动不已地朝着修士纳头便拜。
李大石,不,应该说孙灵岩,他拜了个厉害师父,这人一开始是个散修,后来带着孙灵岩一起拜入无忧宗成为内门弟子。
等孙灵岩结丹时,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两百年后他一次历练经过西中洲,顺道去家乡看了一眼,发现父母的坟头都长满了草,他曾经的发妻也死了不知多少年,村子里的人,已经是他那一代的孙子辈。
“凡人,譬如蜉蝣,朝生暮死,何其可悲。”孙灵岩感叹一声,此时他没有悲伤,只有庆幸,头也不回就走了。
第244章 第 244 章
迟一悬的视角跟着孙灵岩一起来到了无忧宗。
无忧宗位于北明洲, 这座大洲距离北盛洲很近,中间有一条海沟相隔,不需要鲲舟, 两洲之间用小船就可渡过。
当初步惊寰外逃时,为了隐藏身份无法乘坐鲲舟, 正是一路辗转来到这处海沟附近,才逃离北盛洲。
此时是六百年前, 无忧宗屹立在北明洲最高的山峦之上, 沿着灵蛇一样盘绕的山路往上走, 越往上温度越低,山下还是炎炎夏日,山顶却飘着一层薄雪。
一直走到山路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道九千级的白玉阶梯, 如同一柄斜刺来的利剑劈开山林,而沿着光可鉴人的玉石阶梯往上, 目光透过冰冷的雾气, 一座座金碧辉煌的殿宇反射着雪光,金色的鳞瓦看似耀眼实则冰冷。
迟一悬见过太多恢弘的场景, 无忧宗的景象映入眼帘, 也只是惊艳一刹, 就不再放在心上,然而对于孙灵岩来说,这样的仙境,是他此生最推崇备至的一切, 他的过往如同那个被他抛弃的土气名字一样,被他彻底切割开, 世上没有李大石,只有孙灵岩。
每一次下山,他身上那套无忧宗的弟子服饰,都是他引以为豪的东西。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来处。】
迟一悬在无忧宗各个峰头之间掠过,摇头道:“这可未必。”
他落到无忧宗的议事大殿前,经过殿前广场时还踹了一脚他们的祭天大鼎。
大鼎纹丝不动,迟一悬面露可惜。
【陛下,您现在好像游戏里无能狂怒的玩家。】
迟一悬想也不想就道:“玩家踢完没有反应,这是玩家的错吗?明明是游戏的物理引擎太差了!”
迟一悬自己是做游戏的,同时也是个游戏爱好者,进入游戏的第一反应不是看操作说明,而是先试试物体能不能互动,包括但不限于□□,杀npc……如果物体在场景中的运动反应贴近现世、npc的反应也贴近现实,则说明这是个制作优良且投入不菲的用心游戏,至于时不时好游戏,还得继续测试。
听完这话,迟满停顿了片刻,夸赞道:【陛下,您拥有非常强大的内心。】
“不错,你心志坚定,是修行的好苗子。”
议事大殿中,殿上长老正在夸赞孙灵岩,这声音几乎是在迟满声音落下的同时响起的。
迟满闻声呵了一声,呵完还不忘嘲讽一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说心志坚定。】
迟一悬则是注视着殿上的人,此时这议事大殿里有一个元婴一个化神,元婴那个自然是孙灵岩的师父,化神的则是迟一悬没见过的的无忧宗长老,姓杜。
这位杜长老一副十分看重孙灵岩的模样,以指点他修行为名多番查看他的命器神通,若非金丹以上无法被剥夺命器,迟一悬都怀疑这是看上了孙灵岩的命器。
“原来无魂躯壳产业链,竟然这么早就开始了。”迟一悬喃喃道:“六百年啊!这六百年得有多少受害者?那么多无魂躯壳上哪儿去了?就算要供应三大宗,又哪里有那么多需要夺舍的。”
【陛下,您是否发现一点不同。】
“哪里不同?”
【三宗九门招收弟子,似乎以断绝亲缘为第一条。】
迟一悬依稀想起白经天曾经提过,话里话外嫌弃小门派没底蕴绑不住弟子,那段时间问星门树倒猢狲散,弟子全都卷包袱跑路,白经天说他们没有一点宗门荣誉感,全是为利益而来,他还骄傲自己的宗门有千年底蕴,是名门大派,绝不会像问星门那样。
而三宗九门则是教诲弟子抛弃过往,六亲断绝,以宗门为上。
迟一悬以前没太注意这方面,毕竟他交好的大部分是小门派,小门派的弟子多的是筑基后就一心把家人拉拔到仙洲的。
而三宗九门里和他关系近些的,也就六幕山和霸刀门的白经天。前者本来就是个奇怪门派,后者也不会总提这些事,再加上他自己也忙,也就没仔细思考过,但看了孙灵岩被诱导着抛弃家人的做法,他心里不由起了另一层计较。
“这换个说法,不就是把自己卖给宗门么?都签了卖身契,主人家可不得提供衣食住行?”
眼看着孙灵岩喜滋滋捧着无忧宗发下来的月例,迟一悬只觉得这人可真是脑子缺根筋。
【不但无情无义,还蠢。】
“虽然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但我觉得,孙灵岩此时一定觉得自己很聪明。”
站在孙灵岩自己的角度,他离开了愚昧的家人,踏上修仙之路,从此就是仙凡之隔,是明智之举,但作为旁观者,迟一悬只觉得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弥漫着阴谋的味道。
眨眼又是两百年过去。孙灵岩成为了金丹高阶,但金丹修士也只有五百年的寿元,如果孙灵岩不能在一百年之内突破,他距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这些年孙灵岩利用自己的命器神通,不停帮无忧宗制造无魂躯壳。受害者多是一些散修,一开始是长生界内有名有姓的恶修士,以杀人夺宝自豪,无忧宗以除害的名义让这些人消失,还赢得了不少好名声,孙灵岩杀了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但行事嚣张还敢露脸的恶修士实在太少了,无忧宗抓无可抓,于是渐渐的,送到孙灵岩手里的,就越来越多无辜的受害者。
孙灵岩虽然抛弃家人,但此时还没有泯灭人性,他跟许许多多高阶修士一样,早就不再把凡人当作同类,但对于同是修士的人,还抱有一定同理心,不忍心杀害无辜修士。
这一日,送到他手里的是个楚楚可怜的女修,她一直苦苦哀求,孙灵岩犹豫半天没有下手。他也开始疑惑,为什么要对这些无辜的低阶修士下手。
于是他来到师父的洞府前,想要一个说法。
然而下一刻,他身体僵硬,呆立原地。
洞府内没有设置禁制,他的师父与另一人的说话声清晰传来。
迟满说道:【陛下,那是造化宗的莫长老。】
迟一悬一时没想起来这是谁。
迟满补充道:【六幕山。】
迟一悬一拍手,有些惊讶,“那个到处散播同性道侣有罪的崆峒长老?”他思忖,“造化宗跟灵剑宗的关系不是很好么?这人怎么跟无忧宗走这么近?难道我们之前的猜测错了?其实无忧宗跟另外两大宗没有龃龉?”
洞府内,莫长老对孙灵岩的师父孙不归道:“如何,我没算错吧?”
孙不归满脸笑容恭维道:“尊者的占卜之术,乃是天下一绝,我照您的卦象前往西中洲,果然找到了合适人选。如今他可是事关大业的关键一环。连我们宗主都过问了两句。”
莫长老满意抚须,“看来他很好用。”
孙不归点头,“他的命器神通的确罕见,再找不到像他这么合适的了。不过这小子似乎良心未泯,这阵子我冷眼旁观,瞧出他有些不忍心呢!”
他说着,语气渐渐轻蔑,“一个抛妻弃子,连老父母过世都不闻不问的不仁不义不孝之徒,居然还有点良心,当真可笑。”
莫长老也是哈哈一笑,笑完后,语气便转为严肃,“我这一趟借着斗艳会过来,本想面见凤凰君,但既然凤凰君不在,几位尊者也游历的游历,闭关的闭关,想来跟你说也是一样,你可千万要将此事禀报凤凰君。”
孙不归洗耳恭听。
莫长老低声道:“最近在南明洲失踪的散修多了些,我在造化宗都听底下弟子议论过此事了,恐怕天长日久,会令无为君注意。你们得收敛着点。此事关系重大,一个不好,可是满盘倾覆。”
旁观全程的迟一悬:……
“我去,敢情这个莫长老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迟满做了总结,【造化宗和灵剑宗目前看来是一条心,凤凰君执掌的无忧宗私底下另有图谋,莫长老表面上是造化宗的人,背地里已经投向无忧宗。】
迟一悬点头赞同,“这些三大宗的人,心可真是脏啊!”
孙不归和莫长老的讨论显然没有避讳孙灵岩的意思,或者说,是故意让他听见。
不一会,莫长老化光消失,而孙不归则向洞府门口道:“听了这么久,还不滚进来。”
孙灵岩此时已经是一副天塌的神情,他抛弃家人亲朋,一心跟随孙不归,将他当长辈恩人敬仰侍奉,谁知道,谁知道……
孙灵岩目眦欲裂,“你当初,是故意引诱我的?”
孙不归:“修仙长生,谁不想要?何须引诱!”
孙灵岩拳头攥紧,恨不得冲上去揪住对方领子提起来,然而面对这个相貌上比他还年轻十几岁的“师父”,他终究是不敢,只能一叠声地质问,“分明是你告诉我要六亲断绝才能保持心性,为什么……为什么!”
孙不归:“我让你断绝你就断绝,我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孙不归冷淡道:“不说另外二宗九门,单单无忧宗内,就有不少携带亲友的修士,你看不见吗?”
孙灵岩当即反驳,“那是因为他们的亲友都是修士!”
“没有人生来就是修士!”孙不归眼含轻蔑,“三宗九门里不是没有跟你一样从凡洲来的弟子,他们表面断绝关系,背地里却时常接济,凡人父母,也托人照顾养老送终了。只有你,只有你全然不管不问,只因他们全是凡人,不能给你任何助力。”
孙不归一指头一指头点在孙灵岩头上,将他按倒在地,盯着满头虚汗的孙灵岩嫌弃道:“孙灵岩,你不过是个自私自利之人,就不必做出虚伪模样。若非你的命器神通有大用,你这样的人,十辈子都入不了无忧宗的眼。”
“你寿元只剩不到百年了吧!似你这种结丹前没有守住元阳的庸人,想要结婴,不过妄想。但在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无忧宗会助你结婴,只是日后,可要乖乖听话。”孙不归拍了拍他的脸,嗤笑一声便走人了。
孙灵岩一夕之间从天上掉到了泥里,这时候他才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亲朋,想起了那些曾经真正关心他的人。
然而四百年过去,物非人也非,他回到西中洲,莫说父母亲朋曾经的坟墓,就连他从小长大的村子也不见了,那个地方经历了一场地动灾难,一切都消失了。
孙灵岩后悔不已,但已经晚了。
他颓废了一阵,某一天醒来,发现自己头上多了一撮白发……
孙灵岩又回到了无忧宗。
赶在寿元耗尽前结婴成功。
令迟一悬意外的是,孙灵岩没有接过孙不归递来的命丹补器,他是自己结婴的。只不过以他的资质,这也就是极限了,从那以后的四百年,他的修为一直是元婴初阶。
……
回溯技能结束,迟一悬睁开眼,就看见炎陵狲在不远处躺着,他挠挠头醒来,对迟一悬道:“嘿,你是不是也做梦了?”
“梦里那个谁真是可笑。”炎陵狲道:“他觉得自己有用,无忧宗离不开他,会想办法在他寿元耗尽前继续帮他晋升,所以一直不用命丹补器。哈哈,没想到最后竟然被那个女人杀了。”
迟一悬想了想,说道:“他想在无忧宗面前维持自尊。”
炎陵狲:“也是,他也就只有那点东西了。”他拍拍屁股站起来,“不过,他是梦里的我,我肯定是要帮他报仇的。小子,你在梦里也是杀我的帮凶是吧?”
炎陵狲面露凶相,杀气腾腾。
迟一悬:“好巧,我也有点杀气。”他拔出了剑。
不久后,炎陵狲屁滚尿流地逃了,身影比起之前,又淡了不少。
迟满:【不杀他吗?】
迟一悬摇头。
华胥界里的灵,跟现世中的人,并不全是同一个人,杀了也没什么意思,这一点他从步惊寰身上就体会到了。
第245章 第 245 章
放过炎陵狲, 倒也不是迟一悬心慈手软,而是他本来就没有杀人的癖好,能不杀当然是尽量不杀。
在现世杀人, 那是因为他是朝歌的主人,他得保护朝歌, 对内杀人是维护朝歌的法律和治安,对外杀人是为了震慑外敌, 让他们不敢轻易进犯朝歌。
但在华胥界里杀一个灵, 有什么意思呢?
能震慑谁?又能维护什么?
孙灵岩的确沾染了很多无辜人的性命, 但归根结底,他也不过是无忧宗的一个工具,他创立的问星门被迟一悬直接或间接摧毁了,他的性命被迟一悬带着步惊寰结果了,尸身还被怪物吞吃了, 他多年积攒的身家也被迟一悬拿走了。
这就足够了。
而华胥界里的灵,终究只是个幻影, 是他在现世时做的梦投射到华胥界后形成的人格, 虽然欠揍,但远没有杀死的必要。
【当初问星门屡屡侵犯朝歌, 您很生气, 我以为您乐意多杀他几次泄愤。】
迟一悬翻白眼, “我是很生气没错,但为了泄愤就要杀人,那我成什么了?”
要是再杀孙灵岩几次能让任如碧和完玉复活,那他早就上了, 但这又不能,何必多此一举。
迟满微微叹息, 【我总是希望您能更放纵些。】
迟一悬摇摇头,他盯着自己的掌心道:“我总要回去做一个凡人的。”
【我还以为,您在回溯幻境中重新体验到凡人的艰难后,心意会有所改变。毕竟,在那边您只是个凡人,而在这里,您拥有无限可能。】
迟一悬哼了一声,“做凡人我也有无限可能。”
没有再跟迟满闲话,迟一悬神魂回归,从华胥界中脱离。
华胥界内的时间流速跟外界不太一样,他自认没待多久,但窗外已经是繁星满天。
咻咻几声,又有修士在城内放烟花逗凡人玩了,这种烟花纯粹由灵气化成,无污染无隐患,落到凡人身上还会被人体肌肤吸收化作养分。
朝歌这座不夜城每晚都有修士放烟花,时不时还会来几场烟花比拼大赛。
修士们比试谁的烟花更绚烂更持久、损耗的灵气更少。
在这个过程中,修士们锻炼了自己对灵气的操控能力,赢得了无数人的喝彩,百姓们大饱眼福,朝歌则变得更加繁华热闹,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迟一悬站在窗前,神识悄无声息地在整片领地内巡视而过,目光在开启又合上的传送门上停留一瞬,感觉到附近的牌位微微闪烁一下,便侧头道:“回来了。”
英灵牌位有两个,一个供奉在英灵塔内,一个就摆在迟一悬的客厅一角,方便他和英灵们沟通。
听见他的声音,步惊寰的身影在厅内浮现,十分虚幻,仿佛朝日下的露水,一眨眼就要消散。
步惊寰将今晚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迟一悬,包括她与步惊天之间的对话。
迟一悬闻言诧异回身,“你说什么?用了他人命器的修士终身止步化神!”
迟一悬的吃惊毫无掩饰,倒是叫步惊寰微微一顿,“你不知此事?”
迟一悬当然不知啊!此时他终于想通了部分关窍,难怪,难怪白敬贤不愿让白经天沾染这条捷径,原来是有这么大一个坑在前面等着!
白经天还未满三十,如今已是金丹中期,资质比起当年的步惊寰略差一筹,但也是相当天才了,将来是很有可能晋升大乘的!
许多修士之所以难以抵抗邪术的诱惑,那是因为他们本就资质平庸,此生别说大乘化神,就是结婴都千难万难,有条捷径让他们直达化神,恨不得高高捧起供奉起来。
但对于白经天这样资质好的年轻人来说,夺人命器修行这条捷径反而会毁了他的前程。
那么步惊寰……
迟一悬心里自然而然闪过一个猜测,“他们想毁了你。”
闻言,步惊寰闭上了眼睛。
她如今只是个英灵,没有呼吸起伏,此时想起这件事,胸口却也猛地一沉,一股溺水一样的窒息感压在了她心头。
但这终究,是生前的事了。
步惊寰这一晚受莫铃兰召唤而出,与步惊天那一场对战消耗了绝大部分香火,此时身影越发虚幻,在消散之前,她开口提醒,“这个消息,是我在华胥界某个梦境所得,地点就在……”
说完,步惊寰就消失了。
迟一悬给她上了一炷香,说道:“好好休息吧!”
华胥界里的梦境,是现世的投射,哪怕有些梦境跟现世略有偏差,也是由现世变化而来。比如迟一悬初入环金领域时所见的那个戏院。
所以步惊寰提醒的那个梦境地址,迟一悬很有必要去探一探。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沉吟良久,轻声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一次跟元鹭宫的对峙,三大宗还真会成为朝歌的帮手。”
***
北盛洲,灵剑宗
神霄宫中,雪衣尊者步知微正对着雾气氤氲的灵泉修剪花枝,那是山下一万灵石也难求的地级灵植,一枝一叶都珍贵无比,在她这里,却只是随意剪下来喂给泉中的锦鲤。
那锦鲤生得肥圆,在泉水中一动不动,可一有东西落下,却是凶悍地冲上去扑咬,笨重的身体灵活无比,口中两排细牙无比锋利,眨眼就将那粗大的枝条啃成几段吞入腹中。
剩余的碎屑飘在水面上,如同血肉。
蓦地,神识受到触动,步知微侧转过身,见到远远走来的人吃了一惊,“惊天,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了南明洲?”
随着步惊天走近,感受到她身上灵气枯竭,步知微愈发惊愕,“你这是,一路遁光从南明洲赶回来的?”她不禁责备道:“也是幸好回到了宗门,要是在半路上遇到坏人,趁你灵力枯竭伤了你可如何是好?”
她抬手正要为这个任性的女儿渡入灵力,步惊天却横剑在前,身体紧绷而防备。
步知微一顿,“你怎么了?”
步惊天似乎已忍耐到了极致,她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步知微,“我此生就止步化神了,是不是!”
轰隆一道雷霆闪过,照亮了步知微震惊的面孔。
步惊天却已经从她的神情中知道了答案,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竟然知道?”
“为什么要害我们!”
“我们不是你亲生的吗!为什么!”
面对女儿发疯一样的逼问,步知微痛苦地闭上了眼,“不要问了,不要问了。”
步惊天退后几步,微微颤抖的剑尖抵在步知微的面门上,可对上步知微毫无忏悔的眼神,步惊天眼前闪过另一双相似的眼睛,她浑身一震,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手中长剑哐啷一声摔在了地上,她整个人也仿佛被抽去生机似的踉跄倒地。
想起这些年的一切,步惊天心神剧恸,神情扭曲几近癫狂。
“要不是你害我们,我和她还好好的!”
“就算我咎由自取,可她的资质分明能飞升的!”
“是你们害了我!”
“是你们害我和她至此!”
“都是你们!”
如果不是步知微透露命丹补器的法子,她再嫉妒步惊寰,也不至于走上这条路,如果不是那些长老当初默许,当初步惊寰怎么会被关起来!
“她不过是想揭露邪术,而你们居然要毁了她!”
步惊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是你们毁了她,是你们毁了我们!”
“她死了!”
“她死了!”
“她死了!”
看着女儿痛苦,步知微何尝好受。她跪坐到女儿面前,也是浑身颤抖,满脸泪水,“惊天,为娘没办法啊!你姐姐的资质太好了,有人容不下她啊!”
“何必非要飞升呢?化神修为也好啊,至少能平安度过两千载。”
啪的一声,步知微伸过去的手被步惊天一下打开,步惊天不复之前癫狂嚎啕的模样,她红着双眼,神情却冷静许多。
在步知微吃惊的目光下,步惊天一抹脸上泪水站起身,冷冷道:“娘,我不是傻子。”
说罢,便转身欲走,步知微瞬息之间将她定在原地,“你要去哪儿?”
步惊天回头看她,眼神中是令人心惊的憎恨,“自然是替我们至高无上的宗主办事。”
步知微心惊不已,“你……”
步惊天:“我会死对吗?呵,飞升以下都要死,早死晚死都不过一死。不过那些害我们至此的贱人,谁也别想好过!”
***
东极洲,朝歌内城
迟一悬在沉思良久后说道:“根据物质守恒原则,一个世界的力量是有限的。譬如有仙洲占据了大部分灵气成为仙洲,那么另外一些竞争力不够的大洲就必定沦为凡洲。”
“又譬如,结婴消耗掉一个地方的灵气,同一个地方内,另一个人就无法再结婴。”
“毁掉步惊寰这样一个注定会走向合道期的天才,那么空出来的灵气,就能供养另一个大乘。”
“但三宗九门中,没有人比步惊寰更天才,出身更显赫。所以嫌她占位的只能是三大宗的宗主了。其他两位宗主不可能越过灵剑宗宗主去搞事。”
“那么综上所述,对她下手的是,灵剑宗宗主凌元仙君。”
“凌元仙君虽为天下至强,但在大乘期已经停留将近两千年了,她想要飞升,毁掉那些有可能跟她抢灵气的天才还不够,她还得杀人,杀无数人,甚至是修为高的人,直到这些人陨落后逸散出来的灵气足以供养她晋升合道期,这一切才有可能停止。”
“乱世将至,满满啊,这就是朝歌的机会。”
第246章 第 246 章
六月初, 南明洲,凌霄阁开。
这一天,身在长生界各地、但凡拥有朝歌玉牌的人, 怀里的玉牌都是微微一震,亮起了一条新的推送消息。
看完推送消息的人, 都先是一愣,再是一喜。
“朝歌的玉牌竟然可以看凌霄阁的直播了!”
“玉牌太小了, 投影出来也不够真, 还是万虚境里好看。”
“你有灵石你就去万虚境呗, 我可舍不得五十灵石,我就在玉牌上看好了。”
西中洲某座贫瘠小城中。
一个头发苍苍的老妇拄着拐杖,往外面喊了一声,当即涌来不少人,有老有少, 有女有男。
“曾婆婆,我们今天看什么啊?”
“今天还是看朝歌吗?”
“今日有朝歌真君讲道吗?我最近看了有些感悟。”
“朝歌的陆娘子跳舞好好看, 还想看!”
……
曾婆婆在练气中阶修为上呆了几乎一辈子, 最近才突破高阶,她走出墙皮剥落的老屋, 看着他们叽叽喳喳的笑脸, 于是摆出一副严肃神态, 说道:“今日没有歌舞,也没有讲道,我要给你们看的,是凌霄阁内的事情。”
“凌霄阁是什么?”
“凌霄阁是仙盟对外办事的地方, 偶尔也会审理一些仙门之间的大案。”曾婆婆:“今日,凌霄阁要审理的, 是一桩跟邪修相关的案子。大家都仔细看着。”
听曾婆婆这么一说,在场无论大人小孩都安静了下来。西中洲是一座凡洲中的凡洲,相比起东极洲,西中洲要好几年才有一趟鲲舟往返。
这里有几个小国,整个大洲几百万人口里诞生的修士也不到万人。
绝大多数人都是以低阶修行者的身份度过一辈子。若不是这一年有从西中洲走出去的修士带回了朝歌玉牌,那他们一生都是耳聋目盲的,既看不见外面是什么样的世界,也听不见外面是什么样的声音。
自从曾婆婆将玉牌中的影像放给大家看,附近一带的人增长了见识,学到了更多知识,有的人变得更聪明了,有的人修为上有进益了,对朝歌的一切也愈发推崇。
在西中洲的人眼里,朝歌是一个屹立在东极洲、连仙门也要客气礼让的强盛大国。在这里,有许多人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亲自去朝歌看一眼。
也正是通过朝歌玉牌的科普,他们才了解到邪修的事情。
此时听见曾婆婆要给他们放映的与邪修相关的内容,众人的反应都有不同。有的惊讶,有的凝重,还有的好奇。
没多久,曾婆婆门口的空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张张破席子,老老少少盘腿而坐,认真看着投射到半空中的画面。
朱漆描金的厚重大门层层打开,一道道流光涌入那重檐飞瓦之下,化作一个又一个仙风道骨的仙门大能。
最上首坐着的分别是三大宗三位长老的化身。
依次下来是九大仙门的代表。而去年还只能站在下面的迟一悬,如今拥有了一个和九仙门并列的坐席。在他身后则坐着妙真掌门与金螣掌门。
元鹭宫的第五长老和掌门这一回一起来了。
迟一悬看了一眼,发现元鹭宫的掌门竟然是个胖子,在长生界,胖子少见,修为高的胖子更少见,一来,修士吸纳天地灵气,灵气滋养全身,调和人体阴阳五行平衡,因此大部分修士都是身形匀称,哪怕五官不美,那种与灵气相合的气韵仍旧会给人的五官增添光彩,因而修士就没有丑人(那种自己捏脸捏丑了的除外)。
二来,许多修士为了修行,会减去饮食的时间,把时间都用在修炼上,会用辟谷丹代替饮食,胖的就更少了。
像白经天那种喜好美食、天天大吃大喝的都不胖,这元鹭宫的掌门居然是个大胖子!这就很叫人匪夷所思了。
迟一悬看见他懒洋洋地把手搁在扶手上,胳膊上的肥肉软绵绵地往下淌,只觉得像看见了一条大虫子,滑腻腻的怪恶心的。
‘虽然真实的世界不以善恶贫富分配颜值,但元鹭宫的掌门长得也太有碍观瞻了吧!’迟一悬不禁吐槽。
【也许这也是使用邪术的后遗症之一。陛下,如果觉得碍眼,我可以帮您上一层滤镜。】
迟一悬惊讶,“你还有这功能?”
【我没有,但系统商城有,五十点数一次,一次一天。】
‘我突然发现元鹭宫掌门也不是那么有碍观瞻。’
迟满停顿了片刻,似乎感到无语,【陛下,您当前可用点数已经超过八百万。】
自从去年蹭霸刀门的灵气晋升到元婴六层后,迟一悬就一直没再晋升过,发展领地以及每个月的幸福度奖励点数都攒着,数个月下来攒了八百万。
‘才八百万啊!距离化神还远着呢!不许说我抠!’
【陛下,我不是这个意思。】迟满语气沉痛,【是我太没用了,不能为您贡献更多获取点数的渠道。】
迟一悬无所谓道:‘没关系,这次赢了元鹭宫,我就有大笔点数到手了!’
之前拿到曹凤娇贡献的那张情报,确定红袖香想要反了元鹭宫后,迟一悬不做犹豫就命令正气盟配合锦嫣向元鹭宫发难,倒也不是他真的不顾及朝歌的安危莽撞行事,而是确实形式复杂,不容他再拖延。
一来,锦嫣她们的谋划既然会被曹凤娇发现,就说明她们的行迹并非万无一失,若是不尽早下手,拖延得久了,这条情报也许就会失去价值。
二来,拖得越晚,就越多人受害,朝歌和正气盟的行动迟上一天,也许就有无数人的希望被掐灭,;
三来,朝歌如今的实力虽然比不上元鹭宫,但迟一悬也不惧怕跟元鹭宫对上,他留着八百万点数没用,就是等着万一有那么一天,以他现在的修为,加上这八百万点数,发动技能三天子令,不信轰不死元鹭宫几个元婴长老,没了元婴长老,元鹭宫剩下的那些金丹,连朝歌的黄金印都打不破。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不信元鹭宫的化神掌门有胆子继续跟他打。
修士斗法并非易事,若是如此,当初问星门一开始也不会一直旁敲侧击不肯轻易开打。
就算元鹭宫的化神想来打,他拉上正气盟的十八个元婴一起上,谁怕谁啊!
当然,不到形式严峻的时候,这第三点迟一悬还是不希望发生的,毕竟八百万点数不好攒。
第四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迟一悬的命器——修仙皇朝模拟器。它是有业绩要求的!
在迟一悬召唤出命器的那一天,迟满就非常隆重道:请陛下征服四海,统御八荒,权摄天下,登临九五。
在游戏系统的计算中,长生界的土地不值钱,迟一悬只在最开始设立根据地的时候得到一笔小小的点数奖励,此后无论他将地盘扩大多少,都再没给他奖励。
然而子民数量、领地名气、灵脉、产业数量等等,却都有点数奖励。
游戏系统虽然没有没有明确发布任务,但只要迟一悬的举动是对朝歌的未来发展有正向作用的,都能得到奖励。
之前迟一悬打广告、上凌霄阁、办大典等等,让朝歌从“略有名气”到“名满天下”,就奖励了统共几十万点数。
依次类推,如果朝歌击败了元鹭宫这样一个在九仙门中排行第三的仙门,在游戏系统的判定中,就相当于打败了一个强国,同样会得到一笔不菲的点数奖励,迟一悬有预感,这次的奖励抵得过他辛苦攒几个月点数。
综合以上种种,迟一悬认为他有必要冒险得罪元鹭宫,他的朝歌也有能力得罪元鹭宫。
当然,以上是在得知“邪修止步化神”之前的想法,经过那一晚之后,这种冒险,就变成了开卷考试。
迟一悬目光由上至下,从三大宗的代表一路看到元鹭宫的代表,将众人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
此时,凌霄阁外钟声响起,在直接或间接的万众瞩目之下,锦嫣被押进了凌霄阁,站在锦嫣身边的,是背着刀的郭千山。
被关在灵雀台数日,锦嫣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同一时刻妙真掌门向迟一悬传音道:“盟主,这几日我们担心元鹭宫杀人灭口,一直在灵雀台严加防范,意外的是,并未发现任何企图对锦嫣下手的人。”
迟一悬:“好,有劳姜掌门。”
在锦嫣和郭千山之后进来的是红袖香的掌事贾真人。
贾真人一进来,就狠狠剜了锦嫣一眼,而后对着坐在上面的凌霄阁诸位大能哭天抢地地诉苦,中心思想就是这一切都是锦嫣的污蔑,全都是假的!
同样是有关邪修的案子,上一回,无忧宗和造化宗的两位长老企图为王不化辩白,阻挠邪修名分的成立,然而这一次,两人却缄默不言,只是看着贾真人的目光都略有些厌烦。
半晌,凌雪尊者开口了,“你说这是锦嫣的污蔑?”
贾真人理直气壮,“自然如此。红袖香是元鹭宫的产业,元鹭宫堂堂千载仙门,岂会与邪修勾结!”
凌雪尊者:“那她区区一个筑基,做什么要赌上性命污蔑元鹭宫?”
贾真人便看向朝歌那边,冷笑道:“自然是有人授意,想要毁我元鹭宫声名。”
第247章 第 247 章
此时此刻, 无论是身在万虚境内的修士,还是握着朝歌玉牌观看直播的人,都追着贾真人的视线, 把目光对准了朝歌那边。
对于元鹭宫是否与邪修有染一事,众说纷纭, 有人认同贾真人的说法,觉得元鹭宫堂堂一流仙门, 不至于自我堕落;也有人认为空无不来风, 锦嫣仙子一个小小筑基修士, 没有胆子陷害元鹭宫,所以必然是元鹭宫自己不干净,锦嫣仙子是不畏强权敢于直言的正直修士。
“再说朝歌,跟元鹭宫又没有仇怨,做什么要指使锦嫣仙子陷害元鹭宫呢?”
“我倒觉得, 这件事十分蹊跷,没准这是元鹭宫自导自演的戏码, 为的就是把正气盟和朝歌拉下水。众所周知, 这数月以来,朝歌真君统领的正气盟做了不少实事, 可把元鹭宫给得罪了!”
“这位道友分析得在理, 眼下锦嫣仙子说是有证据, 但又一直没有拿出证据,没准最后矛头还要指向朝歌!仙盟中不是有几个门派一向对正气盟有所不满吗?小心这是一场针对正气盟的布局!”
“嘶!若果真如此?朝歌岂不是要倒霉?我的玉牌游戏才打到四百多关啊!万一朝歌倒了,我日后岂不是再也等不到游戏更新升级了?”
“可不止玉牌游戏呢!要是朝歌倒了,大家想想朝歌的产业日后谁接管?必然是仙盟接管啊?到时候, 别说九块灵石,九十九块都买不到一块玉牌!”
“还有朝歌城中那条地级灵脉, 肯定也要被挖去大门派中,我等这些没背景的小修士,以后是再也享用不着那样好的灵气咯!”
朝歌玉牌的蜃海同游中,有各种各样的论坛,神识强大者可以以分出一缕神识进入其中,身临其境般自在遨游,神识微弱的低阶修士乃至没有神识的修行者,则只能隔着一块屏幕在各种论坛间浏览。
此时朝歌玉牌上的论坛内,不知是谁第一个发了对朝歌表示担忧的帖子,不消片刻,就有不少同样担忧的人开始回帖关注,就连原本对这件案子不感兴趣的人,也不禁顺着论坛附上的帖子进入了直播间。
一进去,就是贾真人控诉朝歌的数条罪状。
“迟一悬,堂堂一位元婴真君,不思修行,反而扰乱凡间秩序,在凡洲种灵脉、建国度,混淆仙凡之别,此其罪一。”
“而他统领正气盟,假借清除邪修之名,联合二十六个小门派,将自己的势力扩充到长生界各大洲,搅得长生界各地不得安宁,此其罪二!”
“不久前,他还纵容手下杀害蓝花阁掌门,致使已经经营三百年的蓝花阁分崩离析,毁了一个修士的求学之地,此其罪三!”
“而他统领的正气盟,数日前还窝藏我红袖香的人,此其罪四!”
贾真人分明只是个金丹,然而却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一位元婴真君的鼻子说教,他扬声质问,“我请问,正气盟在迟盟主的统领下横行霸道这么久,可曾抓获一个邪修?可曾为长生界做出什么贡献啊?”
贾真人一口气说完这长长的一番话,连思索的间隙都没有,明显是早有准备。
迟一悬还没有说话,妙真掌门便蹙眉冷笑,“贾真人果真不愧是红袖香里迎来送往的,嘴皮子果然利索得很呐!”
此言一出,远远围观的修士们顿时发出长短不一的笑声。
红袖香,说好听点是助修士提升修为的享乐所在,说难听点,不就是压迫弱小炉鼎谋取钱财的青楼么?
贾真人要是个清清白白的修士,那这番话还有些可信度,可以他的身份说这番话,就不由让人怀疑他的记恨朝歌影响了他的生意,所以才这样咄咄逼人了。
听着四面八方嗡嗡议论的声音,坐在元鹭宫掌门潘自崇身旁的第五长老绷不住了,他厉声道:“你们这些没规矩的小修士,再敢议论,今日就休想走出南明洲!”
凌霄阁内刹那一静,小修士们有的面色发白,有的不以为意,但更多的,则是脸色不善目光鄙夷。
南明洲身为一座灵气浓郁的大洲,可并不只有元鹭宫一座一流仙门,而能进入凌霄阁旁观的,大多都不是散修。
这些人中有的是另外几大一流仙门的弟子,有的则是造化宗的弟子,露出鄙夷之色的也正是这些人。
造化宗不同于九大仙门,身为长生界最顶尖的三大宗之一,造化宗的弟子大多擅长炼器,长生界中,不论是往来各洲的鲲舟,还是各大法器铺子里的成品,绝大多数都出自造化宗。
因此造化宗的弟子不但资质高、修行快,赚灵石也快。
在他们看来,金丹期不过尔尔,元婴期是努力些年、踮踮脚就能够得着的,只有化神大乘,才是需要仰望的境界。
莫说元鹭宫如今丑闻缠身,就算是最鼎盛之时,一个元鹭宫的元婴初期敢对他们指手画脚放狠话,回头这些造化宗的弟子们就能请出自家元婴高阶或者化神期的师尊出来给他一个教训。
“这个姓第五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人群中,一个面色倨傲的造化宗男修不屑道。
“柳师兄可是金丹高阶,要不了百年就能结婴了,那个第五崖都人老皮松了,寿元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居然敢对着我们造化宗的弟子恫疑虚喝,我看他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柳不降哼了一声,“等我结婴成功,早晚给他一个教训。”
于是第五崖那声恐吓不但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周围反而在安静一瞬后,变得比之前更吵闹了。
第五崖脸皮抽动,怒不可遏,却又没法妄动,硬生生将自己一张老脸都憋红了。
“肃静。”上首凌雪尊者一句话落下,仿佛薄雪卷着狂风呼啸而过,那些还在议论的围观修士只觉得面皮一冷,嘴巴跟被冰冻住一样张不开了。凌霄阁这才又陷入了安静中。
这一次,凌雪尊者显得分外不偏不倚,他目光垂落,口吻冷淡,“你说的这些,不过片面之词,同元鹭宫是否与邪修沾染无关。”
笑声响起,凌雪尊者皱眉,在他的静言咒下,怎么还有人能笑,敢笑!
于是皱眉望去,就对上了正咧着嘴的迟一悬,青年面容俊俏,如昆山美玉,笑起来更是朗月风清毫无阴霾,看看他,再看看那一大坨陷在坐席里的元鹭宫掌门以及一脸凶相的第五崖……
凌雪尊者皱起的眉头舒展开,问他笑什么。
迟一悬道:“我笑,自然是因为觉得可笑。”
凌雪尊者耐心道:“哪里可笑?”
迟一悬:“元鹭宫好歹一座一流仙门,怎么门人如此不明事理。如今邪修在暗,正道在明,在彻底将所有邪修都斩尽杀绝之前,我认为任何可能隐匿人口,尤其是修行者的地方,都应该取缔。为了防止邪修藏匿逃脱,正气盟自然是要大刀阔斧,不放过丝毫可能隐藏邪修的地方。”
“贾真人既然问得出正气盟为清除邪修做了什么?那必然是从未了解过正气盟。自从正气盟成立,盟中二十六个同盟门派为了搜查邪修殚精竭虑,劳心劳力,光是建立监察院,派遣修士监察各方,每家就花费了至少两万灵石,区区数个月,总计投入超过六十万灵石。诸位若是不信,欢迎来查正气盟每月每日的开支账本。”
“小门派都如此尽心尽力,那么请问元鹭宫身为名门大派,每年靠着贩卖灵兽、炉鼎,所赚灵石数额巨大,又为长生界做了什么贡献呢?”
这话一出,四下俱静,旁观的修士们无法说话,便以神识交流,还有人用朝歌玉牌临时拉了个小群讨论。
“什么?正气盟居然花了这么多钱么?我还以为他们只会四处耀武扬威呢!”
“肯定花钱啊!监察院什么配置你们就算没去过,那一日锦嫣在监察院中与第五崖对峙的直播你们总该看过吧!当时他们打起来时,那些横梁啊、墙壁桌椅上,都闪着符文灵光,明显就是花费了不少灵石。”
“还有那些被正气盟解救出来的人,大家去看看朝歌邸报所出的报纸,又或者翻翻朝歌的官方论坛,那里面都有记录,有的送其回乡,有的教导谋生手段助其安身立命,还有的一身伤病,朝歌出钱出力给治好,这桩桩件件,哪个不花钱啊!”
“原来如此,我还道正气盟就是一群小门派组起来的草台班子,没想到竟然真是在做善事!”
“正气盟本来就是在做善事啊!你们想想迟真君是什么为人品性?由他统领的正气盟,自然是风气清正,雅正端方,怎么可能藏私呢?”
“唉,自从千年前苦海沸腾至今,长生界的风气真是江河日下,人人都只顾门前雪,似迟真君这般君子,真是许多年都未见了!”
“迟真君的修为与资质本就是绝顶,连品行都令人高山仰止,在下每每想到他,也是自觉惭愧啊!”
在凌霄阁旁观修士,以及全天下观看直播的人都在感叹时,正气盟的成员们却面面相觑,十分疑惑。
啊?每家门派都出了两万灵石?这他们怎么不知道?
你家出了吗?
还是你家偷偷出了?
妙真掌门与金螣掌门对视一眼,也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他们有心传音问迟一悬,但想想迟道友的人品……
妙真掌门:迟道友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金螣掌门:看迟道友说得那么开心,还是先不打扰他了。
而迟一悬的耳边,则响起了迟满的播报声,【恭喜,您的举措再度让朝歌扬名,您与朝歌的名望再度上升。获得点数奖励10万。】
迟一悬微微扬了下嘴角。
而此时凌霄阁中,面对迟一悬的质问,贾真人和第五崖等一种元鹭宫的人,都是哑口无言。
半晌后,第五崖冷声道:“你说得这些,又与这桩案子有何关联?”
迟一悬点头,“那么我乐意在凡间当皇帝,又跟这桩案子有何关联?”
元鹭宫的人一时语塞。
也就在此时,锦嫣似乎觉得时机已到,朝上拱手道:“诸位尊者真君,锦嫣所说绝非污蔑。线索早已呈交迟盟主,正气盟也已经搜集证据,此时便能将证据呈上!”
锦嫣话音刚落,郭千山便从储物袋中放出几十个箱子还有两枚留影珠,明显这就是朝歌准备的证据了。
这下子,再没有关心之前的事情,目光都炯炯有神地落在那些证物上面。
神识敏锐的人脸色已经微微有了变化,他们从那箱子里,感知到了浓郁的命器气息。
第248章 第一更
命器生自神魂, 就如同无法轻易感知神魂一般,修士的神识也无法轻易感知到命器。
但被剥离出的命器就不同了。此时感受到那箱子里的气息,旁观修士纷纷色变。
几十个箱子的命器, 这是得害了多少人啊!
众人对邪修的印象大多源自去年凌霄阁上迟一悬放出的影像,此时亲眼见到这几十箱子的命器, 才感到了一种阴森森的寒意。
郭千山将那几十只箱子一一打开,里面的命器甚至没有分门别类, 而是胡乱堆在一起, 仿佛这些东西不是一个人入道修行的根本, 而只是路边无人在意的石头。
“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砂……”锦嫣声音凄楚地向在场所有人讲述了檀栾山庄的所在,“在檀栾山庄里,凡人,就是牧场里的牛羊, 他们生来不知何为修行,只知自己是种子, 要等到成熟后, 山庄管事就会将命器从他们身上摘去。”
“红袖香里的姐妹兄弟大多是从檀栾山庄里出来的,我深知其苦, 所以哪怕拼了性命, 也要将此时公之于众。”
凌霄阁内一片寂静, 只因锦嫣口中描述的檀栾山庄太过匪夷所思了,竟然有这样一个,圈养凡人如圈养猪羊,一旦召唤出命器就要被收割的地方!
这可远比奴隶都要凄惨, 奴隶还知道若是召唤出命器入道修行就能改变命运,而这些被养在檀栾山庄里的, 却连什么是命器修行都不知晓。
虽然被这般凄惨对待的只是凡人,但旁观修士也不约而同生出了惧意,毕竟搞出檀栾山庄的是元鹭宫啊!元鹭宫这般屹立千年的一流仙门都走邪门歪道,那么其他仙门呢?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命器不被觊觎,谁又能知道自己崇拜的那些天才,是不是靠邪术才晋升上去的?
感受到旁人若有似无投过来的目光,柳不降憋屈至极,恨不得吼一句自己未满五十成就的金丹高阶修为,是实打实凭自己晋升的绝非邪术!
然而苦于被凌雪尊者的静言咒所束缚,最终他也只能恶狠狠地瞪过去一眼发泄不满。
那几十箱命器震住了在场所有人,贾真人和第五长老的眼睛都快凸出来了,第五长老不禁去看潘自崇,然而掌门却只是眯着眼陷在座椅里,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一看掌门这模样,第五长老就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这种事,不过小场面罢了。而贾真人已经嚷嚷了起来,“笑话!拿出这些命器,再讲个故事,就能将将脏水泼到元鹭宫头上了?那我现在也讲个故事,谁知道这些命器是从哪儿来的!没准就是你们朝歌自己用邪术弄来陷害我们的!”
贾真人虽然声音大,但修士耳聪目明,已经从他不断冒汗的额角看出他的色厉内荏,内心更是失望无比,明白邪术真的跟元鹭宫脱不了关系了。
“你想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郭千山启动了留影珠,刹那间,一座倚靠山水而建的檀栾山庄就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是留影珠投射出的影像。
影像有前后两段,第一段明显是偷录视角,使用者似乎是个半大孩子,因为留影珠的角度比较矮,但也正是从一个半大孩子的视角来看,才更显得触目惊心。
在这个视角当中,檀栾山庄那群穿着白衣的女子们,个个都扬着笑容,把檀栾山庄当作世外桃源,把正常的外界当作洪水猛兽,他们用无忧无虑的神情,说着让人脊背发凉的话,还将之奉为真理。
——我可以生孩子啦!要生好多好多孩子……
——修行是什么?我们不用修行也能过好日子,只要把果实献给山庄就好了。
——以前的孩子去哪儿了?这要看资质的,资质最好的可以去红袖香,资质一般的交了果实留在山庄做仆人,资质要实在太差,那就只能被带去外面谋生了……你问我外面是哪里?我也不知,但总归是个不错的去处,山庄是不会亏待我们的!
所谓的不会亏待,就是山庄外那片一场茂密的丛林下一具又一具堆叠的尸骨。
而第二段影像,则是朝歌率人进入搜查的情景,向所有人证明了这些命器是怎么从檀栾山庄里搜出来的。
看着这影像,贾真人的双腿已经开始打摆子了,但他仍不肯松口,“一派胡言!胡说八道!血口喷人!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那些女子,一定都是你们朝歌请来演戏的!”
贾真人越说越顺,脸上神情也愈发镇定,“就算檀栾山庄这个地方是真的,你们又凭什么证明,这是元鹭宫建立的?就凭这个贱人的一面之词?”
的确,影像中的檀栾山庄内,没有出现任何一个跟元鹭宫关联的人物,守卫山庄的修士也全是无人认识的陌生面孔,是不能证明与元鹭宫有关。
无论是凌霄阁内的旁观修士,还是万虚境里以及用玉牌观看直播的人,此时都在贾真人的辩驳当中冷静了下来,觉得贾真人说得也不无道理。
“贾真人说得没错啊!无论是这些命器,还是那段影像,都只能说明有檀栾山庄那样一个邪恶地方。证明不了这跟元鹭宫相关啊!”
“看檀栾山庄里那些女子的说法,檀栾山庄存在该有几百年了,一次搜查就能有几十箱命器,那以前该出产了多少命器?要真是元鹭宫干的坏事,那元鹭宫早该元婴化神满地跑了!”
“说得不错,当初那个邪修厉鸣,利用邪术可是仅仅一两年就成就元婴的,真要是元鹭宫建立的檀栾山庄,如今哪里还有三大宗什么事呢?”
“诸位道友这说法,难道是觉得迟真君在诬陷元鹭宫吗?”
“这位道友莫激动,我等不是这个意思,迟真君大仁大义,自然不会是那等小人。只不过我们担心迟真君的善心遭人利用啊!”
“不错,邪修潜伏在暗中,正气盟的行动却是谁都看得见的,没准这就是邪修故意设局,想要让朝歌与元鹭宫结下死仇,铲除了迟真君这样一位做实事的大能,今后谁还肯在对付邪修这件事上尽心尽力呢?”
“说不准檀栾山庄就是邪修经营了几百年的大本营,只是被正气盟发现了,才顺势利用来挑起朝歌与元鹭宫的矛盾,要不然怎么解释,那么大一个山庄,守卫的修士却寥寥无几轻易被攻破呢?”
为元鹭宫说话的越来越多,倒也不是这些人都是元鹭宫的忠实拥趸,而是太多人不愿意相信堂堂一个一流仙门,会是邪修窝。
也就是在这议论沸腾的空当,一道嘹亮女子声音如鹰隼般冲入了凌霄阁内。
“谁说不能证明!”
这个声音……
贾真人肥硕的身体猛一哆嗦,震惊地回过头去。
只见凌霄阁外明亮的天光下,走来一众姿容妍丽的女子,为首的正是锦嫣出走后被捧做头牌的合欢。
她细长白皙的脖颈高高抬起,那张往日里娇笑盈盈的脸上满是冰冷之色。
此时她脸上未施粉黛,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位素来以美艳称道的女子,妆容底下竟然是一张清冷出尘的脸。
看见是她,贾真人的脸色在慌乱一瞬后变得无比狰狞,“你这吃里爬外的贱人,看来你也被收买了!”话音未落,他已然五指成爪朝着合欢抓去。
那手掌上灵力炽盛,分明蕴含了金丹期的全力,若是被这一爪碰到,区区筑基初期的合欢只怕是脏腑都要被他当场掏出来!
而以合欢的修为,哪怕反应过来了,也根本无力躲开。
有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这血腥残忍的一幕。
然而下一瞬,一道兵器出鞘的清脆嗡鸣响起。郭千山拔出了斩鬼刀。
这是他结丹以后第一次出手时带了杀心,命器与他心灵相通,刀锋未至,锋锐刀气先冲了出去,此刀一出,贾真人只觉得一股令他神魂颤抖的恐怖压力汹涌而来,好似老鼠见了猫、虫子见了鹰……这种仿佛天敌降临的惊悚让他的动作不由僵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间,斩鬼刀落,贾真人一条胳膊飞了出去。鲜血喷溅,他凄厉的惨叫声也刺破了凌霄阁内的清净。
众人没想过郭千山出手如此果决,不带丝毫犹豫,仿佛早就准备好等着贾真人出手一般,看向郭千山的眼神不禁深了深。
第五长老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抬手就是一掌隔空朝郭千山拍去,然而掌风飞到半空就被另一道凌厉的掌风拍了回来,第五长老不能力敌,被震得坐了回去,因为力道过大,还将好好一把椅子坐塌了,劈里啪啦的响动中,第五长老一屁股坐在了一堆锋利的木片碎屑中。
他的面色顿时一片扭曲,难看至极。身为元婴期,区区一些木片倒也无法刺穿他的护体灵光,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丑,尤其凌霄阁内发生的一切还会被直播出去,这叫第五崖自觉丢尽脸面,十分羞耻。
他猛地抬头瞪向出手的迟一悬,目光阴毒无比。
迟一悬却不管元鹭宫的人是什么反应,他看也不看一眼,立刻向上边告状,“凌雪尊者,元鹭宫欺人太甚,您可一定主持公道!”
说欺人太甚?谁欺人太甚!
看看贾真人断了的手臂,再看看坐在烂椅子里的第五崖!
第249章 第二更
第五崖自从修成元婴大能之后, 还是头一回如此憋屈且无力!
他终于无法再忍耐,转头看向潘自崇,“掌门!你说句话啊!”
潘自崇只淡淡道:“起来。”
第五崖恨恨地将那一地碎片拍成粉末, 起身站到了潘自崇身后。而此时凌霄阁内,贾真人还在不停地惨叫, 他经营红袖香已经许多年,早就被酒色财气腐蚀了神智, 虽为金丹, 却是比修行者还要矫情。
凌雪尊者也不能忍耐, 同样让他静言,惨叫声戛然而止,凌雪尊者道:“敢在凌霄阁杀人灭口,猖狂。”
轻飘飘一句话,却叫元鹭宫的人面色发白, 也让正观看到这一幕的人爆发出盈天议论。
贾真人这个反应?莫非合欢是确有证据,所以才迫不及待想要灭口?
显然, 贾真人的过激反应已经推翻了他们之前为元鹭宫找的借口, 这叫不少人脸上火辣辣地疼,同时看向元鹭宫的视线也充满愤怒。
果然, 不消片刻, 合欢就放出了证据。
又是一枚留影珠, 还正是红袖香内的场景。
只见用了不少粉红纱幔装饰的房间内,贾真人正在发脾气,“锦嫣那贱人,居然敢背叛元鹭宫!没有元鹭宫的栽培, 她怎能活到现在,怎能成为修士?”
旁边则是合欢的声音, “老板,这可怎么办?万一锦嫣将檀栾山庄的事情说出去,那元鹭宫的名声岂不是完了?”
贾真人:“说出去又如何?谁会信?等她说出檀栾山庄的位置,那儿早就什么都没了……一个贱人,真以为她能算计得了元鹭宫……”
影像中贾真人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与现世中脸色苍白满脸虚汗的贾真人形成鲜明对比。
凌霄阁内旁观的修士苦于静言咒无法说话,外界却是已经激起了轩然大波。
而合欢拿出的证据可还不止这份影像,她眼含热泪,双手将一份玉简呈上,“这里面,是元鹭宫每年与檀栾山庄的账目,其中有大量买卖命器的记录,还有从长生界各大洲俘虏凡人剥离命器的记录!”
“是我等姐妹,冒死收集的证据!”
竟然连这东西都有,贾真人彻底瘫软在地,而第五崖则是死死盯着上方那几位尊者。
玉简飞入了凌雪尊者手中,半晌后,凌雪尊者四个字判定了他们的生死,“证据确凿。”
凌霄阁内一下哗然,是其他仙门的掌门长老在议论。
而坐在迟一悬身后的妙真掌门和金螣掌门,哪怕早有预料,真看到尘埃落定,脸上神色也十分复杂,妙真掌门传音给金螣掌门,“这千年来,三大宗与九仙门之中天才辈出,一个比一个天赋卓绝,这些人……”
金螣掌门看了眼迟一悬的背影,传音道:“不必想太多。”
妙真掌门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迟一悬,心中混乱的思绪慢慢沉淀。
想想自己之前的揣测,不觉好笑,三宗九门无论是灵气还是修行之法都远胜二流门派,其门下弟子天赋高也是寻常,这世上邪修必定不在少数,但真正的天才,必然不屑使用邪术。
凌霄阁内气氛肃杀,迟一悬扫视全场,他不去看那些旁观修士,只看向仙盟的代表们,除了元鹭宫外,霸刀门及其他仙门代表的脸上有的吃惊有的凝重有的不屑,表现都十分正常,也看不出是装的还是的确如此。
就在这时,第五崖面上闪过坚决,他忽然跳出来喊道:“檀栾山庄是我建,与邪修勾结也是我一人所为,元鹭宫上上下下全被我蒙在鼓里,凌雪尊者要还是明察秋毫,就该知道我说得都是真的!”
看着忽然跳出来的第五崖,锦嫣合欢等一众姐妹目露恨意,暗暗咬牙。
正气盟的成员们目光诧异又古怪。
一刹那的寂静后,一直作壁上观的常羊娘娘摇着手中一把纱扇,语气慵懒,“这是迫不及待跑出来替主子顶罪了。”
第五崖声音粗哑,“常羊娘娘不必如此揣测。是我在四百年前接触了邪术,苦于无法晋升才走了捷径,后来又受邪修蛊惑,才建立檀栾山庄为他们做事,依仗元鹭宫长老的身份,檀栾山庄才有今日规模,王不化师徒也是我的同谋……”
说着又看向潘自崇,“掌门,当年我只不过是路边一个乞儿,是您救我性命,引我修行,我却不思进取,走了邪道,还带累掌门,带累元鹭宫,我是罪人!该当万死!”
从头到尾都神态冷淡的潘自崇这才终于微微倾身,朝着第五崖伸出手,然而第五崖身上灵压暴涨,显然是想揽下所有罪名然后自裁了。
“住手!”
潘自崇终于出手,凌霄阁内瞬间刮起了一阵狂风,将第五崖身上暴动自毁的灵气瞬间压了下去。
旁观修士乃至数位元婴都往后退升起防御结界,以防被第五崖自爆的余波扫中,然而潘自崇只是一个术法,就压下了第五崖的自爆,哪怕第五崖只是个元婴初期,这也相当骇人了。
化神修士从不轻易出手,许多人这是头一回真正见识到化神的强大,眼中都不由升起了异彩。
迟一悬目光看着潘自崇,‘这会是一个利用邪术晋升的化神吗?注水的都这么厉害,那种自己晋升的,岂非强到没边了?’
【您放心,很快您也会如此强大。】
“掌门!”第五崖眼神震动,眼眶中竟然有了些许热意。
若是以前,众人看到大能之间的情谊,还会有诸多感叹,然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邪修竟然也有感情!
潘自崇从座椅上起身,他庞大沉重的身体却半点没阻碍他的行动,一张几乎被肥肉挤没了五官的脸叫人看不清他是什么情绪。
他落到地面,与第五崖并肩站着,向所有人承认,“不错,他们说得都是真的,檀栾山庄是我建立,邪修,也是我。”
看到证据,和亲眼见到潘自崇承认还是不同的,众人又是哗然。
“他这是破罐子破摔了不成?”
“不这样又能如何?证据都明摆着,檀栾山庄也不是区区一个元婴初阶能弄出来的。”
“这是有恃无恐吧?也许元鹭宫早就想造反了,收不准外面正埋伏着无数邪修呢!”
凌霄阁暗红色的木地板上反射出一胖一瘦两道人影,第五崖震惊看向潘自崇,“掌门,难道……”
他眼中震惊懊恼迟疑一一闪过,最后统统化作朝向凌雪尊者等人的愤怒,“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话毕,第五崖竟然不顾修为之间的差距,召出武器就朝着凌雪尊者、莫长老等人袭去。
大能修士的威压与灵力一同爆发,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惊呼连连。小修士忙着自保逃离,大能修士震惊之余纷纷退远几步明哲保身。
常羊娘娘纱扇一扫,一道虹光落下,化作结界护持住来不及跑出去的小修士。
迟一悬则护住郭千山锦嫣等人。
然而大能修士打起来动静太大,他们身处漩涡中心,维持结界颇耗灵力,迟一悬干脆打开传送门,让锦嫣合欢众人先一步离开,郭千山忙着收起那几十箱命器,刚刚收好,就被迟一悬推进了传送门。
妙真掌门和金螣掌门在旁边议论,“真不愧是邪修,不讲道理,分明是他们用邪术祸害长生界,竟然还好意思骂主持公道的尊者们欺人太甚。”
迟一悬心道:这个欺人太甚,大概率不是你们所以为的欺人太甚。
就在这时,凌霄阁内又冲进来好几道人影,迟一悬仔细一看,发现这些人全都是元婴高阶,一进来就站在元鹭宫那边朝着众人攻击。
迟一悬随手撒下的结界眨眼间就被打破,他后退的同时暗道幸好先将锦嫣等人送走了。
【陛下,这一场是邪修们做的局,无谓浪费灵力,还是尽快回去吧!】
迟一悬点头,三大宗可不就是最大的邪修头子,他又不傻,才不会留下来浪费力气。
他向正气盟的人喊道,“相信几位尊者,将邪修交给他们,我们先撤,不要妨碍尊者们施展。”
这一趟过来的正气盟成员有八个,都是元婴,原本就不想打架,只是碍于盟主在这里,想着要是跑了,大仁大义的迟盟主以后对自己有意见怎么办?天下修士也会觉得他们是孬种。
但眼下连盟主都让他们跑了,理由还无比正当,众人顿时心里一喜,不愧是盟主,果然大仁大义。
于是纷纷应和着,理由正当地跑路了。
迟一悬再次开了传送门打算跑路。
然而手按在把手上还没按下去,他就感受到了一股浓烈寒意,一扭头,就见潘自崇裹着一团阴云冲他来了。
迟一悬心里卧槽一声,立刻闪身进了传送门。
“关门关门!”他急得都喊出来了,然而往日里十分听话的传送门,此时却有一条缝怎么也合不上,而那条缝隙,居然还越来越大了。
缝隙后,很快显出了潘自崇那张阴沉的脸,他一点点的,用自己的修为与那庞大的身躯,硬生生将门给顶开了。
第250章 第一更
眼看着潘自崇那张胖脸强行挤了进来, 迟一悬想也不想,从背包里掏出把锤子就朝他砸了下去。
咚的一声,潘自崇的额头与锤子相撞, 却发出了金属相撞的声音。
有护体灵光在,潘自崇的脑袋没什么毛病, 但迟一悬手里那柄锤子——一把玄级法器,就这么碎裂开来。
迟一悬:“化神修士, 脑壳竟然比玄级法器还硬, 真是恐怖如斯啊!”
大锤碎了, 但并没有结束,只见破碎的法器内喷出了青绿色的毒雾,强行糊了潘自崇一脸。
潘自崇没能预料到这一幕,也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率直刚正大仁大义的迟一悬, 在斗法的时候居然会用这种刁钻技俩。猝不及防下,他双目一阵刺痛, 嘴里发出痛呼声。
寻常人双目受到袭击, 第一反应就是闭眼并护持自身,迟一悬就等着他闭目退缩的时候, 赶紧把门关上。
然而潘自崇硬是撑着不闭眼也不退后, 硬生生将传送门给顶开了。
传送门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遭遇这种奇耻大辱, 门框发出吱吱的尖锐声音。
很显然,潘自崇并不笨,他瞬间就意识到了迟一悬的意图,不肯放迟一悬通过传送门逃走。
迟一悬这下明白他是决心冲自己来了。他正对着潘自崇, 身体化作遁光不断往后倒飞。
而潘自崇也化光追了过来。
仅仅片刻,迟一悬的身后再度洞开了一扇传送门, 企图通过传送门的不断跳转甩开潘自崇的追杀。
然而化神修士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几乎是在他穿进传送门的下一瞬,潘自崇就又重复之前的举动,强行挤开传送门追了上来。
因为飞行速度过快,狂风几乎像刀一样刮擦过迟一悬的衣角,他目光望着距离他越来越近的潘自崇,眉头深锁。
【陛下,传送门甩不掉他 。潘自崇是化神高阶。】
迟一悬点头。他现在是元婴六层,他召出的传送门甩掉化神初阶乃至中阶都没问题,但潘自崇是化神高阶,这就很棘手了,传送门关闭的速度还没有潘自崇一瞬间爆发的速度快。
他一边飞行,一边观察周围环境,只见天高水低,八方开阔,意识到自己这一次传送门跳转到了视野辽阔毫无阻碍的海域上方。
“帮我找个地形复杂的坐标。”
【好的。】
迟满瞬间领悟到了迟一悬的意思,只是两秒的停顿后,它就报出了准确的坐标。
于是传送门再度洞开,迟一悬闪身入内,这一次他没有企图关门,而是任由潘自崇速度爆发冲了进来。
只是穿过一扇门,眨眼间就如同跨过了一个世界。
目之所及,尽是层层叠叠的奇山怪石,有的如同小儿,只有不到膝盖高,落在地上形同蚂蚁,有的如同巨兽,蛰伏在丛丛山石的阴影之中,仿佛随时都会冲出来择人而噬;还有的好像远古神明,高大伟岸无匹,立在大地上,仿佛正用冷漠的视线审判人世……
除了这些望不到尽头的巨石外,此地寸草不生,荒无人烟,连风都卷着沙砾,是一股极其干燥又炎热的气息。
潘自崇速度快得仿若流星,在冲入传送门后,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个地形有利于他。
迟一悬想要逃避他的追击,就不会选择飞上天空,因为天上此时万里无云,目标明显,无处躲避,所以他只能在这些巨石之间穿梭,既能妨碍他的视线,又能借着地利之便悄悄布置陷阱。
可惜这小子,不晓得天有多高,化神修士的神识有多广阔,他根本一无所知。
无声的浪潮爆发,潘自崇的化神期高阶神识完全扩展开,方圆千里的地形在他眼中如同纤毫毕现。
迟一悬那道在奇山怪石之间辗转腾挪的身影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神识。
潘自崇速度加快追了上去,在接近的同时,他的神识化作一支利箭,朝着迟一悬射了过去。
神识只有以神识攻之。潘自崇想要重伤迟一悬的神识,这里地形复杂,迟一悬能飞快避开所有险要地势,必然是倚仗了神识的缘故,只要重创他的神识,就如同将他变成半个瞎子,在这样的复杂的地形,以元婴修士的遁光速度,没多久就要撞个满头包,到时候看这小子还能不能跑这么快!
然而令潘自崇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神识利箭刺过去如同泥牛入海,既没有回应,也看不到任何痕迹。
怎么可能!
潘自崇瞬间意识到这迟一悬根本没有展开神识,可是没有神识,他又是如何在这样复杂的地形中如此灵活闪避的?
潘自崇想到迟一悬将传送门开到这里,心下了然,认定这里是迟一悬早就提前练习过无数遍的场地。
倒是有些小聪明。潘自崇这样想着,脸上浮起冷笑,没有神识,是不受神识攻击,可是一个早就用惯了神识的修士不用神识,战力少说要折损两成。
潘自崇周身灵力涌动,又往前窜了一大截,两人一前一后在迷宫一样复杂的山石之间穿梭,迟一悬金色的遁光被潘自崇红色的遁光死死咬住,无论怎么绕圈闪避都甩不掉那道红色遁光,而且还愈来愈近了。
一千里、八百里、六百里、五百里、三百里、一百里!
距离拉近,潘自崇看见迟一悬的身影在一个被风力侵蚀而形成的环状山石上饶了两圈,又分别往左右连点数下,明白这位传闻中的阵法天才是在布置阵法了。
他眼中闪过轻视,趁对方停驻的这顷刻间,毫无犹豫速度爆发冲了上去。
果然,在他踏入迟一悬附近十里范围内时,周围的平静荡然无存,数枚篆刻符文的灵玉代替阵旗,蓦然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柱,光柱冲上半空后弯曲合拢,结成一个巨大鸟笼,将潘自崇囚困其中。
潘自崇站在岩石上环视周围,他掌心下压,浩瀚的灵力如狂潮震荡,刹那间,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就将这个困阵摧毁。
他俯视一切,毁去一个元婴布置的阵法,轻轻松松如同大人毁灭孩子的玩具。
下一刻,他就朝着迟一悬抓去,灵力比掌力先至,化作重重捆仙索将迟一悬整个缠住拖了过来。
然而将迟一悬拽到面前,潘自崇才发觉不对,他睁大那双几乎淹没在肥肉里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抓住的只是一个以假乱真的傀儡!
穿着一身雪蚕白衣,五官与迟一悬一模一样的傀儡张开双臂死死钳住潘自崇,而后它咧嘴,僵硬一笑,与此同时,轰隆隆的爆炸声响起,距离潘自崇不到三寸的傀儡自爆,剧烈的灵气波动掀飞了附近无数石块,就连最坚硬的岩石也被炸得粉碎!
距离如此之近,潘自崇只来得及升起一层防御结界,紧接着就被爆炸淹没了。
地面烟尘滚滚,真正的迟一悬从一块黑色的山石后走了出来,眺望远处模糊的景象。
迟一悬既然将潘自崇引入这个地方,为的正是引潘自崇用神识攻击他,等潘自崇发现神识对他不管用之后,就会对他生出轻视,然后全力追上来,到了这个时候,他看到正在布置阵法的“迟一悬”,更不会用神识去探查“迟一悬”的真假。
这样一来,他就上当了。
这倒也不是潘自崇不谨慎,而是身为化神高阶,对元婴期的轻视,就如同大人理所当然会轻视一个孩子,不是他们觉得孩子蠢笨,而是在力量上,大人天然占据压倒性优势。
有哪个成人谁会全心戒备一个孩子呢?
迟一悬单手结印,轻喝一声,“起!”
真正的阵法,在那浓烟中心方圆三十里外。
随着迟一悬起阵,七七四十九枚阵旗从隐形状态中复苏,扎入坚硬山石之中,迎着狂风展开旗面,那红色旗帜上绘制的金色符文,闪闪发光。
而在这阵法之内,又有七七四十九个跟迟一悬长相肖似的傀儡举着各式武器沉默迎战。
于是等烟尘散去,护体灵光破碎,身上法衣也被炸碎的潘自崇,就迎上了汹涌而来的傀儡军队。
潘自崇脸色狰狞了一瞬,有了防备的他再也不给傀儡近身的机会,而是远程用灵力直接将靠近的傀儡轰飞。
轰隆隆,轰隆隆,每一只傀儡被轰飞,就在半空中爆炸开来。碎屑散落,不消多久,就在地面积了厚厚一层。
“化神的灵力无穷无尽,你想用傀儡消耗我的灵力,绝无可能!”潘自崇打爆了阵法内的所有傀儡,然而迎接他的,又是七七四十九只傀儡。
潘自崇:……
又是一□□打,将所有傀儡打散,他面露不屑,“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拿出多少傀儡。”
迟一悬但笑不语,巧了么不是,区区只是个开傀儡工厂的。
第251章 第二更
日头偏西, 残阳照在岩石之上,投射出又一个被打爆的傀儡。
砰的一声,傀儡爆炸, 化作漫天碎屑,然而红色阵旗上的金光闪烁一瞬, 这些本该散得到处都是的碎屑,被约束在了阵法之内。
而此时阵法内堆起的碎屑, 已经没过了潘自崇的小腿。
他索性凭虚御风, 停在半空中俯视迟一悬。
此时迟一悬已经投放出七轮傀儡, 总计三百四十三只,每一只都相当于玄级法器,可换算成三百四十三个金丹初期,然而就这么被潘自崇一一打爆了,而潘自崇甚至没有使出全力。
这也就是说, 在化神面前,数百个金丹都不够一盘菜的。
“化神修士, 恐怖如斯啊!”
迟一悬低低呢喃。
【陛下, 不能再投放傀儡了,哪怕您是开工厂的。】
迟一悬点头, 的确, 虽然他就是开工厂的, 但玄级傀儡的原材料再便宜,也经不起他这么造的。回头要是裘平安发现他出去一趟就霍霍了三百多只傀儡,可是要哭晕的。
潘自崇显然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他语气轻慢, “小子,你我本来没有仇怨, 若非你风头太盛,也不会有今日祸患。”
迟一悬眉头皱了皱,听出了潘自崇的言外之意。
而潘自崇显然也不耐烦跟他在这里浪费功夫,他抬手,灵力如山洪般倾泻而出,显然是要强行破阵而出了。
刚好,迟一悬也正等着这一刻,他迅速打出一道复杂手印,心神与阵法相通,刹那间七七四十九枚阵旗光芒大盛,显出一个潘自崇笼罩其中的球体结界,当然也包括那些碎屑。
潘自崇隐隐察觉到了这个阵法的精妙,但他对阵法并不精通,只能分辨出这是个十分巧妙的困阵,更多的却是无法辨别了。
但潘自崇并不在意,再精妙的阵法,也无法跨过境界之间的差距,这不是筑基与金丹之间那道小河沟,而是元婴与化神之间的天堑!
区区元婴中期,想要凭借阵法之力扭转乾坤,可笑。
潘自崇一拳轰出,山洪狂涛一般可怖的灵力砸在其中一面阵旗上,这一拳原本足以打穿一座大山,然而落在阵旗上,不但没令那枚阵旗动摇,连阵法都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这是怎么回事?
潘自崇又打出几掌,惊讶地发现,这阵法竟然再吸食他的灵力!这根本不是困阵,而是一个伪装成困阵的噬灵阵!
就在他停顿的这刹那,积雪一般覆盖了厚厚一层的碎屑底下,忽然飞出无数道灵索,这些半透明的绿色灵索此时化作了水蛭,缠住他的四肢后就开始吸食灵力 。
“这是什么邪门玩意!”潘自崇怒道:“迟一悬,你名声在外,居然用这些鬼蜮技俩。”
迟一悬摇头叹息:“你名声在外,居然是个邪修。”
话毕,他凌空飞起,双臂张开,袖袍鼓荡,神态怡然,而这阵法中,竟然卷起一股灵力漩涡,朝着迟一悬涌去。
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他的体内,迟一悬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正在吸□□气的妖精,露出餍足之态。
“潘自崇,我要用你的灵力,助我晋升。”
元婴升化神所需要的灵力堪称海量,基本上一个元婴晋升化神,就要吸干一条地级上品灵脉。
准确地说,不是吸干,而是融入,每个化神体内,都长着一条地级灵脉,灵脉自我运转,生生不息,为化神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气。
因此潘自崇的灵力仿佛无穷无尽,他不用法器,大开大合,肆意挥霍灵力、发泄一般暴打数量不菲的傀儡,是因为他清楚,这些浪费的灵力,很快就会回转回他体内。
除非有能力短时间内对化神造成重创,否则一个元婴,哪怕招式尽出法宝用尽,也不可能斗得过化神。
但迟一悬的目的原本就不是斗得过他,而是要吞噬他的灵力!
这是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晋升道路之一,没办法,家里穷,总不能把贪吃蛇给吞了。
本来这个阵法,这个招数,只是预备着有一天元鹭宫打上门来使用,谁知道今天潘自崇不管不顾找上来,正好用在他身上。
随着时间过去,潘自崇惊骇地发现自己身体内的灵力正在飞快流失,这阵法吞噬的甚至是他的本源灵气,这些被吸走的灵力无法再生,统统化作了令阵法更坚固的养料。
是他太自大了,之前打傀儡的时候,那些灵气就随着傀儡每一次爆开被吸入阵法之中,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咔嚓一声,潘自崇体内仿佛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的修为从化神八层掉到了七层!
而随着他境界跌落,迟一悬身上的气息却节节攀高,飞快从元婴六层升到元婴七层,眨眼间又变成了元婴八层。
潘自崇目眦欲裂,一双眼睛几乎从胖脸里挤出来。他全力挣扎,死咬着他不放的灵索铛铛铛断开几条,但很快又有新的灵索生出来,源源不断,简直如同蝗虫。
体内本源灵气再度被吸走,与此同时迟一悬又开始突破了。
元婴八层圆满。
元婴九层!
元婴九层圆满!
元婴十层!
元婴圆满!
他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无底洞,源源不断地吞噬潘自崇的灵力。
潘自崇的修为掉到了化神六层。他忍无可忍,愤怒咆哮,“你这个变态!”
“哎呀,我真是好变态啊!”吸灵力吸得昏昏欲睡的迟一悬如是感慨。
【陛下,注意沉稳。】
迟一悬:“okk。”
【陛下小心!】
迟一悬睁开眼,只见潘自崇身下蔓延开一个荒诞的世界,犹如流淌入清水中的墨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蔓延污染。
这是……化神修士的领域。
以自身命器化成的领域。
区区元婴,将化神逼到拼命的地步,恐怕古往今来,无人能出其二。
第252章 第 252 章
【化神修士一旦动用领域, 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随着迟一悬修为的晋升,迟满的侦察功能也得到了进化,如今在他的侦察范围内, 除非是被化神以上结界或者禁制笼罩的地方,否则就没有他侦察不到的内容, 再有去年迟一悬去灵剑宗一游的经历,迟满的知识储备实现了指数级增长。
【化神期修士的领域, 是其命器所化, 通俗来讲, 在领域内,主人的实力和灵力回复速度会提高。比如现在潘自崇的境界跌落到化神五层,但在他的领域内,他的境界会往上拔一层,抵达化神六层。】
【陛下, 您的修为仍然比他低一个境界,若是落入他的领域内, 修为会被压低两层, 此消彼长,对您十分不利。】
迟一悬当然知道这对他很不利。但他也知道, 化神境界的领域并不能维持很久, 他还是有拼一把的机会。
随着潘自崇展开领域, 噬灵阵法对他压制越来越微弱,等到潘自崇的领域完全展开,灵气沸腾涌动时,噬灵阵法就如同一只被吹到过分的气球, 砰一声爆炸了。
一同炸碎的还有那七七四十九枚阵旗。
看着那漫天飘飞的红色碎屑,迟一悬眼前全是白花花的灵石, 他站在红花瓣一样飘飞的阵旗碎片下,心痛地捂住胸口,“这全是钱啊!我要杀了他!”
【陛下,您好久都没有如此炽盛的杀意了。】
然而下一瞬,迟一悬脚下一滑,踩了滑板一样呲一下跑了,反正他从潘自崇身上已经占到便宜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面对他如此从心的举动,迟满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给了他一个赞美,【陛下,您当真能屈能伸,豪杰典范。】
靠着好心人潘自崇的充电,迟一悬的修为提升到了元婴巅峰,而先前那一番斗法并没有损耗他的多少灵力,因而此时他无论是灵力还是身体都处于最巅峰的状态,遁光的速度比元婴中期的时候快了一倍不止,按照这个速度,再配合传送门的跳转,他想甩掉潘自崇已经不再是困难的事情,然而他愣是一直绕着这片石林打转,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陛下,这里是北极洲,绝灵之地,潘自崇只要一直对您穷追不舍,他损耗的灵力就无法得到补充,迟早会耗死在这里。】
迟一悬:“你说得对。”
【但绝灵之地对您的影响也存在,您只是元婴,恐怕在他耗死之前,您就已经……】
“所以我还有一个补充计划。”事到如今,迟一悬也是拼了。不论是三大宗的设局,还是潘自崇自身的意愿,他跟潘自崇都已经结下了仇怨。
迟一悬要是无牵无挂独行侠,此时跑了也就跑了,但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依照潘自崇今日对他死咬不放的态度,要是抓不住他,十之八九会去找朝歌的麻烦。
朝歌的黄金印只是地级,防得住元婴防不住化神。他不能把麻烦带给他辛苦建立的朝歌,朝歌要是有那块地毁了哪座塔塌了,那他得发疯。
更何况,今天他能算计潘自崇,完全是因为潘自崇本身自大且并不了解他,要是他今天真跑了,等潘自崇冷静下来休养生息,对方一定会提高十分戒备,下一次就指不定是谁算计算了。
迟一悬从不敢小瞧敌人的智商。
“好不容易把潘自崇从化神高阶削到了化神中阶,这一次要是不结果了他,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嗯?宣意迟?好像也蛮好听的啊!
【陛下,小心!】
迟一悬双臂合拢,如同收拢羽翼的鹰隼一般从一道狭窄的山缝间滑过,下一瞬,那道山缝就被一股强横的力量摧毁。
磅礴的灵力碾压而过,坚硬的山石刹那间碎成齑粉,迟一悬的衣角不幸被擦到一截,白色冰蚕丝法衣上的符文闪烁一瞬,就暗淡了下去。
迟一悬心里骂了一句,这件法衣可是天衣坊的绣娘们花了一个月才做好的!这一次他上凌霄阁,为了展现正气盟与朝歌的对外形象才特地穿上的,谁知道还不到一天就被潘自崇这傻叉毁了!
不共戴天之仇又添一笔!
他的身影在石林之间飞速穿梭,来来回回绕着弯地躲避潘自崇的追击,情况跟刚刚来到这个地方时一模一样,要是动画片,可就省钱了,场景反复切着用。
【陛下,小心!】
尽管迟一悬已经用尽了最快的速度,然而愤怒中的潘自崇还是追了上来。
感受到身后令人脊背僵直的寒意,迟一悬心道化神这么猛,降到中阶还这么能跑?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眼瞳就剧烈震颤,震惊到怀疑人生。
“满满你还在不在?我是不是又穿了?这回是海棠文?”
【陛下,您没穿,您的速度一直保持在巅峰状态,潘自崇没能追上,但他的领域追上了您!】
迟一悬回神,潘自崇在追赶他的同时,他的领域也一直在往外扩张,就在迟一悬回头的那一瞬间,他脚下的干枯石林被一片泛着粉紫色的水域取代。
他被拉入了潘自崇的领域之中。
事已至此,跑也没用。迟一悬原地站定,目光匆匆从周围扫过。
之所以怀疑自己穿到了海棠文,是因为潘自崇的领域实在太下流了。
他的领域是一片粉紫色的水域,水域中央一棵繁茂的桃花树遮天蔽日,根系遍布整片水域,而在那粗壮的根系半遮半掩的地方,有数不清的男男女女正在□□地交.媾。
各种不堪入耳的声音充斥着整片领域,而领域中央,潘自崇坐在桃花树上,庞大的体型将花枝压得沉沉往下坠。
【陛下,静心。】
迟一悬:“静不了怎么办?”
【您现在是什么感觉?】
迟一悬:“想杀人的感觉。”
在领域之内,化神甚至不必亲自出手,领域之中衍生自他命器的部分就如同妖物一般源源不断地滋生,引诱任何一个进入这方领域的人堕入深渊。
迟一悬一抬眼,就看见几个穿着暴露的人朝他走了过来,那些脸都好熟悉,全是他青春期时的幻想对象。
迟一悬:……
【陛下,感觉如何?】
迟一悬眼神怪异,“感觉像看恐怖片。”
迟满语气诧异,【为什么?不好看吗?】迟满审判了一下,【身材很棒啊!陛下您眼光真不错。】
迟一悬崩溃,“不错个屁!你仔细看看她们的脸!高中生小屁孩的脸配上三十岁熟女的身材,我只觉得惊悚好吗!”
更何况他现在又不是十几岁的青少年了,他在现世的年纪都快三十岁了!哪怕他再回到高中时期,再看这些曾经幻想过的同学,也只会把她们当小孩子看了。
对着面前这几个假人,别说幻想了,在迟一悬眼里,这就跟他的高中同学脑袋被切了安到别人身上一样!
太可怕了!
太吓人了!
为了保住高中同学的形象,迟一悬果断手起剑落,切水果一样把它们都切了!
切完,他看向潘自崇,冷冷道:“你完了。”
潘自崇的领域是欲,能挖掘出人记忆里深藏的欲,他也没想到迟一悬这么果断干脆,吃了一惊后,他掌心灵力翻涌,在领域内掀起狂涛。
“没人能无欲,今日我非要看看,你沉沦在欲海之中的丑态!”不止如此,他还准备了一枚朝歌玉牌。
迟一悬不是最喜欢用玉牌直播么?他就用朝歌玉牌,让全天下人都看看,这位名满十四洲的好人,私底下是怎样一个禽兽!
桃花树光芒大放。
眨眼间,那些沉沦肉.欲的男女都消失不见,另一幕场景,如展开的画卷,隆重登场。
潘自崇手里的玉牌,也对准了这即将出现的,迟一悬心中最大的欲望。
然后他呆住了。
只见眼见,升起了一幢又一幢高楼大厦。
第253章 第 253 章
东极洲, 朝歌
马弘宣与莫铃兰一直守在玉龙台校场上,当看见传送门再度开启时,两人长久没变化的身体终于动了起来, 几步走到传送门前。
门扉打开,一众姿容妍丽的美人涌出, 有女子也有男子,马弘宣愣了一下, 让开位置, 眼见郭千山最后一个出来后传送门就关闭了, 两人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莫铃兰道:“直播在元鹭宫掌门承认是邪修没多久就断了。”
马弘宣则道:“陛下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郭千山这才明白他们为何一脸疑惑,他语气凝重,“第五崖忽然不管不顾攻击三宗尊者,随后从凌霄阁外冲进来好些个邪修,都是元婴修为, 凌霄阁内就打了起来。”
莫铃兰皱眉,“那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马弘宣道:“那种情况, 郭大哥只是金丹, 也帮不上忙。”
郭千山却有些自责,“是我修行太慢了。”
合欢等人是第一次来朝歌, 而锦嫣虽说曾经来过一次, 但朝歌是个日新月异的地方, 因此如今的朝歌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也是个十分新奇的地方。
但此时他们却没有心思观赏,锦嫣担忧道:“迟真君对上那些邪修,会不会吃亏?”
郭千山等人对视一眼,他们正是忧心此事, 陛下虽然修为高,但怎么算计得过那些邪修呢?他们真是十分担心陛下被那些龌龊手段坑害了。
“呸呸呸!”卢文星拍拍自己的嘴, “我不能说出不吉利的话。”
正在这时,一直关注玉牌的万天佑喊道“亮了亮了!”
众人不由的欣喜,好几个脑袋一起挤了过去,挤得万天佑连屏幕都看不见了,无奈投影到了半空。
这下子整个玉龙台校场上的人都围了上来。
只见凌霄阁内已经是一片混乱,第五崖和好些个邪修围攻三宗尊者,而三宗尊者似乎在顾忌什么并没有全力施展。他们的陛下这时便提议让大家先走,不要妨碍尊者们。
万天佑握拳,“就是如此,陛下别打了快些回来!”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觉得万天佑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然后就在这时候,他们看见潘自崇强行顶开传送门追了进去,紧接着画面哐啷一声砸在了地上,直播又断了。
这回是断了个彻底,再没亮起来过。
众人呆滞了一瞬,而后集体炸了锅。
“那个元鹭宫掌门,怎么追着咱们陛下进去了?”
“后来呢后来呢?怎么不播了?”
“什么掌门,分明是个隐藏已久的邪修!”
“这可是一位化神啊,他该不会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咱们陛下吧?”
“可恶,做坏事还有理儿了?他有什么资格报复?”
“怎么办?陛下不知去了哪里?实在不行找常羊娘娘帮帮忙,陛下一人面对化神怎么行?”
玉龙台顿时被一片议论声淹没,看得锦嫣等人不禁微微发愣,但她们身在红袖香中,却不是消息隔绝,思及迟一悬往日的作为,又觉得眼前的景象合情合理了。
看着所有人都在担忧着急,锦嫣说道:“郭左使,迟前辈神通在手,不会有事的。”
郭千山何尝不知东家的神通有多厉害?只要东家想走,没人能留得住他,但是潘自崇顶开传送门那一幕太吓人了,更何况元婴跟化神的差距,不是天资高就能在短时间内弥补的。
“那死胖子,仗着年纪一把就欺负咱们陛下!”卢文星恨恨道。
郭千山点点头,但他没再沉溺在之前的情绪中,更何况锦嫣等人在前,也不想让这些还未正式入籍的客人跟着做无谓的忧虑。于是赶紧安排人送她们去安置,又严令刚刚的事情不可外传,免得影响百姓。
莫铃兰道:“可是玉牌并非只这里有啊!”
郭千山蓦地一惊,是啊!如今朝歌内买了玉牌的百姓也不少,他们想必已经看了直播,这会儿外面是不是民心不安?
正在这时,马弘宣端着玉牌道:“不必担心,丞相大人已经下令,让舆情司关注动向了,他们那边向来擅长安抚民心。”
郭千山心神一松,明白丞相大人既然有安排,那么就说明东家没什么事,可是关心则乱,他还是多问了一句,“那陛下呢?”
马弘宣的担忧不比他少,他点头道:“放心,一切安好。”
莫铃兰道:“不必想太多,咱们既然在外面帮不上忙,就要在这里为陛下稳固后方。”
众人定了定心,这才有条不紊各自做事。只是没想到,不过几个时辰,直播又开了,起初只是蜃海同游里一个无人关注的号,等人们发现其中竟然有迟一悬的身影后,时刻注意动向的舆情司立刻上报。
于是玉牌投影再度出现。
画面里夜色刚刚降临,天边还有一线微光。
迟一悬就站在一片粉紫色的水域中,同时出现的还有潘自崇高高在上的声音,“没人能无欲,今日我非要看看,你沉沦在欲海中的丑态!”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眼下迟一悬看起来没有危险,可潘自崇的恶意谁能听不出来?
众人纷纷看向丞相大人。
迟满的黑色翅膀收拢在身后,一副泰山崩了也面不改色的镇定,它解释道:“陛下如今身处化神的领域之内,每个化神的领域各有不同,潘自崇的领域神通是勾起并放大人内心的欲望。”
听到这话,万天佑几人还不觉得这是什么事,一副松口气的表情。郭千山、马弘宣和莫铃兰三人的心则是直直往下沉。
谁能无欲无求呢?
哪怕他们心中对东家敬若神明,也明白一个人的内心不可能真的完美无瑕。
这并非是他们觉得东家有缺陷,相反,这正是他们敬仰东家的地方。一个内心纯粹无暇之人的确珍贵,但明知人心与世故,明明掌握权柄与力量,依然克己复礼,用人不疑,这才难能可贵。
——我并非你们所想的圣人。
东家曾屡次这样强调过,这就是东家令他们崇拜的地方。
也正是因为他们清楚这点,才觉得潘自崇这招用心险恶。
外面那些人,哪里走近过东家?哪里真正了解东家的为人?他们只知道东家做善事,是好人。一旦他们看见东家有缺陷的地方,他们便要猜忌东家以前的面貌都是虚伪装出来的!
更何况潘自崇的领域能放大人的欲望,他堂堂化神,这一招自然不可能是小打小闹,东家又比他第一境界,恐怕是东家有一丁点不好,都要被他放大成滔天罪恶!
这样一来,东家经营了这么久的声望,岂非要一朝断送!
马弘宣目光紧紧盯着那画面,呼吸都几乎停滞了,脾气向来温和的他此刻胸腔里满是戾气和愤怒。
郭千山从前觉得东家推广玉牌,是利民好事,因为只要九块灵石买一块玉牌,所有凡人都能冲破封闭的世界,不再做目盲耳聋之人。
可是现在,他真是有点后悔了,他从没想过,这把为凡人和低阶修士打破信息桎梏的利刃,有一天会倒过来砍向他们的东家!
就在气氛凝滞的这一瞬间,莫铃兰忽然双眼大亮,大声道:“来得及!去找董辛夷,让她立刻断网!”
玉牌卖出去越多,董辛夷晋升越快,如今已是金丹巅峰。
听了这话,众人也是眼前一亮,对啊!他们真是一时着相了!竟然忘了这一茬!虽说朝歌玉牌忽然断网会引起所有用户不满,但相比起陛下的声望,这都不算什么。
然而莫铃兰刚刚起身,就被迟满制止了,“不必。”
迟满那张精致又雪白的小脸上一片严肃,它重复了一遍,“不必。安静看即可。”
在丞相大人的威望下,众人虽有不解,但已经明白事情仍在陛下掌控中,当下松了口气。
这番思绪看似长,其实只过去了几个呼吸。
下一瞬,潘自崇的领域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
朝歌城中。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潘自崇的直播被顶到了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朝歌百姓见着他们的陛下,先是一喜,在看见那些高楼后,又是一愣。
“咦这……好像咱们朝歌啊!但是又有些不一样。”
“陛下这是在另一个地方建朝歌吗?”
“看起来仿佛幻象。”
大多数百姓不明白什么是领域,只欣喜于又有好东西看了,纷纷围上去。
而此时距离数万里之外,潘自崇的领域当中,迟一悬也被眼前的这一幕惊住了。
他看着那些高楼大厦,亭台楼阁,看着这现代与长生界相结合的建筑风格,只觉得自己心目中对朝歌的美好构想一刹那实现了。
不等潘自崇引导,他就自己迈入了这个幻境之中。
玉壶光转,飞阁流丹。
琉璃高楼,川流不息。
迟一悬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领域当中,他飞身而起,指指一连排排列规整、顶上是四角黑瓦的高楼道,“这是我设想中朝歌未来的居民区啊!朝歌现在人口越来越多了,结界又不能扩太大,以免效力减弱,所以我就想着是时候该建立一批高层住宅了,这样子每个人都有好房子住。屋顶一定要黑瓦,隔热,省点制冷的灵气。”
他指了指高楼建筑不远处的商场和公园,“这里是给大家休息娱乐的地方,大家都开开心心住在这里,放假可以带着孩子在这里玩。”
接着他走过剧院,走过学校,走过体育馆(这里应该叫斗法场),走过乐园……走过许多目前还只存在于他设想中,但还没来得及建设的地方,每一次都要停下来兴致勃勃地讲解一番,仿佛有数不清的精力和热情。
只要不是瞎子聋子,只要看一看他热切的双眼,听一听他激动的声音,就该知道,他是捧着一颗真心,含着万分期许等待着这个未来的。
等待着这个,与他的子民共同享有的未来。
所有看着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不觉眼睛微红,心里涌现出难以描述的动容。
原来,这就是他为我们所有人想象的未来家园吗?原本以为日子已经很好了,可原来在陛下的眼里,我们的未来还能更好……
天奶啊,好漂亮的房子,好美丽的未来,原来我们朝歌的未来,是那样子啊!
没有人怀疑那个未来不能实现。
然而就在所有人目光朦胧望着这一切的时候,直播,又断了。
所有人:……
***
潘自崇忍无可忍,摔烂了手里的玉牌 !
他觉得自己流年不利,否则自己苦心孤诣,怎么竟然是为迟一悬做了嫁衣!
如今可好,看了这一幕,迟一悬的名望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可是此时此刻,潘自崇看向迟一悬的眼神却与之前不同了。
他的脊背塌了下去,只觉意兴阑珊,可就在这时候,他的领域内又有了异动,虽然他看不清,可是身为领域的主人,他知道,迟一悬彻底陷入了欲望之中。
潘自崇这下愣住了。
幻象之中,迟一悬跑着跑着,渐渐忘了这一切是假的,他以为自己完成了任务,成功晋升合道期,回到了家乡!
“回家了回家了!”迟一悬等不及电梯,噌噌噌冲上楼道,打开了家门!
第254章 第 254 章
门一开, 玄关处的灯光亮起,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扇画着锦鲤莲花图的玻璃隔断。
这是他们一家刚刚搬进新家时, 迟先生隆重介绍的得意之作,他洋洋得意, 认为回家就见锦鲤,象征着他们一家人都能交好运。
对此, 迟一悬和迟女士虽然都吐槽这是中老年审美, 但都没表示反对意见。
迟女士用干草编了三个长长的穗子挂在玻璃隔断前, 看上去好像水池边自然生长的芦苇,冲淡了玻璃隔断的土气,反而有一种相得益彰的淳朴美感。
迟一悬认为自己也有必要插一手,于是他弄了个电动小摆件放在一旁,小摆件循环播放流水声, 中间还有好几种变化,听起来好像鱼儿在摆弄水流一般。
至此, 他们一家人对这套精装大平层耗费的最大心力结束, 迟先生还特意拍照发了朋友圈,迎来一批同龄人的赞美。
邻居过来串门, 就说你们喜欢锦鲤的话, 怎么不去弄几条回来养呢?
对此, 迟家三口都摇头。
别的也就算了,家里要是养了活物,心里就要牵挂着,他们家每年都要出去旅游几次, 一出去就是半个月,把活物放家里, 出个门都提心吊胆生怕冷了饿了死了。
别说鱼,他们家连根草都不养,盆栽都是假的。
想到这些往事,迟一悬眼睛就弯了起来,但是他几个大跨步冲到隔断前,却突然停住了。
他在原地转来转去,一瞬间冒出了好多问题。
自己穿越了那么久,该怎么跟爸妈解释呢?
实话实说他们会信吗?不不不,还是不要说实话,那个世界太不和谐了,会让他们担心的。
可是这样的话,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失踪呢?
他纠结了半天,手指不自觉扣着玻璃隔断上的莲花。
突然,大门叮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指纹解锁了,他抬头,门开了,一对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痕迹的男女走了进来。
迟一悬怔怔和他们对视。
能生得出迟一悬,迟女士和迟先生的相貌当然也是很好的。年轻的时候,迟先生就是村里有名的帅小伙,迟女士是村里有名的村花,对了,他们是一个村子,全村人都姓迟。
因为饮食清淡,又时常健身,迟先生和迟女士哪怕人到中年,身材和年轻的时候依旧没多少差别。
迟先生是有腹肌的帅大叔,迟女士是掀起肚子能看见马甲线的成熟美女,迟一悬小时候听他们的爱情故事,两个人都表示是对方先追的,因为自己是村里有名的文静美人,所以对方十分爱慕云云。
直到迟一悬听奶奶描述,才知道这两人不但一点儿都不文静,还打小就是村里有名的捣蛋鬼,从小一起结伴赶鸭子爬树偷果子,刚刚成年就一起偷偷喝酒……
“唉你这孩子,怎么坐在地上?”迟女士疑惑道 。
迟先生哈了一声,“看起来像失落小狗。”
靠坐在隔断前的迟一悬:……
那你是什么?毒舌大狗?
“唉,你咋哭了?”迟先生迟女士大惊失色。
迟一悬看着他们,硬生生把哽咽吞了下去,“我等你们,很久了,等得困了,打哈欠。”
“是这样吗?”迟先生怀疑地看了他好久,“打哈欠能有这么多泪花?”
迟一悬眼泪汪汪,“那不然你觉得是为什么?”
迟先生试探道:“不是被女朋友甩了?”
迟女士不屑道:“女朋友?就他?”
迟一悬觉得自己的魅力受到了侮辱,然而不等他反驳,就被两人联手赶进了卧室。
“困了就去睡,又不是三岁孩子了,还坐在门口等!”迟女士甩了甩胳膊,拎着一兜子新鲜蔬菜喊人,“过来帮忙。”
迟先生唉了一声,撸起袖子就去了。
卧室门没关,迟一悬听见厨房方向传来笃笃笃的切菜声,哗哗哗的接水声,还有两人商量菜色的声音。
没多久,抽油烟机的声音响起,迟一悬倒在没有任何变化的卧室里,听着他们的做菜声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迟先生和迟女士正在看电视,留给他的饭菜在保温锅里。
“本台记者报道,今日下午,xx大桥发生连环车祸,死伤十五人,据幸存者描述,当时天上有人御剑飞行,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天上,不小心就出车祸了。”
迟先生和迟女士正在讨论这场车祸,迟一悬心里疑惑了一下,怀疑这是那个幸存者出现幻觉了,他继续吃饭,没有关心那条新闻。
一眨眼,迟一悬已经回家好几天了。他偶尔会想起那次穿越,想起朝歌里的人,想起满满,还有些怀念白经天寄给他的食材,但他没有回去的想法。
在外人看来,他在那个世界是一方国君,万人拥护,走出去也是元婴大能,无数人敬仰。但对于迟一悬来说,这些都是虚的,只有每天拼命修炼,熬夜做计划表分析时局才是真的。
在老家,他还能有双休呢,在那个世界,天天都是007,因为他是个修士不需要睡眠,有时候是一连工作半个月不睡觉,出个门还要提防三大宗看他风头太盛把他噶了,生命财产安全都不能得到保证,这日子过得哪里有老家舒服啊!
想到这儿,他就有点疑惑,对了,他最后是怎么打败三大宗来的,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仔细思考,发现自己记忆中没有半点与之相关的内容后,迟一悬认为这是穿越后世界意志对他的记忆进行了保护性干预,很多网文不就这么写吗?主角穿越回来后就失去了异世界的记忆,他至少还记得大半呢!
反正他最后是完成任务了。
于是迟一悬不再纠结,愉快地窝在房间里打游戏!
他在朝歌的时候,行乐坊里设立了一个专门研究玉牌游戏的部门,但如今朝歌的玉牌游戏只开发到类似消消乐,超级玛丽这种级别,哪里有老家的游戏好玩啊!
3A大作我来了!
迟一悬把电脑里储存的游戏打了个爽,通关后他毫不厌倦,立刻打开游戏平台,打算看看最近有没有新出的游戏。
黑色的界面忽然弹开,露出一个制作十分精良的宣传视频。
视频里有修士飞天遁地,也有凡人辛勤劳作,有精致奢华的宫殿,也有温馨敞亮的平民二层住宅。
【大型古风游戏——朝歌,等待您开启一个新世界。】
“看着有点眼熟。”但迟一悬不是很在意,并没有因为游戏名字产生什么特别的想法,毕竟“朝歌”这两个字书上就有,又不是他的原创,有游戏用这个名字命名太正常了。
而且他刚刚才从长生界穿回来没多久,本能地抗拒这种类似的游戏。于是他果断点叉,兴致勃勃地游览起国外制作的游戏。
下了个射击游戏,大音箱优秀的功能将射击时的音效展现得十分逼真刺激,迟一悬选了个角色,准备大干一场,房门却被敲响了,“儿子,有人给你寄了东西,好像是你朋友,你过来看看。”
迟一悬喊道:“我打游戏呢,先放着!”
迟爸爸说道:“不行啊,看着像是生鲜,你赶紧过来拆,免得坏了。”
迟一悬莫名有点烦躁,他也不知道这种烦躁从何而来,就喊道:“爸你帮我拆了吧!”
此时迟女士的声音传来,“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拆,真是的,出去一趟回来后越来越懒了……”
在父母的唠叨声中,迟一悬只好关掉游戏,去拆快递。他看了一眼快递单,明显备注着食材,而寄件人:白经天。
“白经天?”迟一悬恍惚了一下,他在老家有这么个朋友吗?但地址和姓名又显示对方没寄错,于是他拆开了快递,结果一只色彩鲜艳的鸟就冲了出来,直直往他脸上扑。
迟一悬吓了一条,他本能地升起防护罩,身上却被抓了好几下,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凡人了没有灵力,于是被那只鸡追的满屋子跑。
迟先生和迟女士也是大惊失色,“怎么是锦鸡?”
“这可是保护动物啊!”
迟一悬被追得满地乱窜,大喊道:“它有两个头!是个变异的!”
最终迟先生和迟女士过来帮忙,把那只鸡绑了,让他送派出所去。
迟一悬只好拎着这只疑似变异了的保护动物去派出所,还不忘把快递盒带上。
凭着快递盒,派出所很快就找到寄件人。
“白先生,请您如实描述,是怎么得到这只保护动物的?”派出所里,一脸严肃的警察询问道。
迟一悬坐在一旁,瞄了一眼警察挂在胸口的名片——郭千山。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白经天是个穿着十分潮流的年轻男生,头上还戴了顶拼色鸭舌帽,身上都是名牌,一副游戏人间公子哥的模样,听见警察询问,他大言不惭,“我娘可是白敬贤,你们谁敢抓我!”
警察显然很生气,眉头拧成一团。
然后白经天看向迟一悬,恼怒道:“我把你当朋友才给你送好东西,你恩将仇报啊!”
听着他咬牙切齿的声音,迟一悬莫名其妙,自己又不认识他,这个人脑子有毛病吧!
白经天张牙舞爪想要去抓他,被警察们按住,他挣扎吼道:“我为了你下过海,我宁愿把我的命给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迟一悬瞳孔巨震,什么鬼?这个人在说什么?
连旁边的警察眼神也不对劲了,一个名叫樊蕙兰的女警道:“这位先生,你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
迟一悬连忙摇头,表示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并暗示这个人可能有精神问题。
浪费了两三个小时,他总算离开了派出所,想到那个疯子一样的人,他只觉得心累,倒也没怎么怪他,觉得这个人可能生病了。
回到家后,迟一悬又宅了好几天,迟先生和迟女士嫌他总呆在家里,迟先生道:“我给你报了个武术班,你上次不是说差点被个精神病纠缠吗?去学习武术,再不济强身健体,遇到事跑得快点。”
迟女士笑容则有点微妙,“那个武术班的教练,据说是个天才美女,还在剑术表演上拿过冠军呢!”
于是迟一悬就被赶出了家门。
反正也是溜达,他就去了附近那家武术馆。
武术馆就坐落在图书馆旁边,占地很大,迟一悬进去时,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练习了,有成人也有孩子,大部分人看起来都有点面熟。
他心想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遇到那么多大众脸。
“你就是迟叔叔介绍的人吧?”一个身材高挑,气质清冷的美女走了过来,她自我介绍道:“我叫步惊寰,今天起担任你的剑术教练。”
迟一悬只微微发怔,“我觉得你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步惊寰唇角微微一挑,“搭讪我?”
迟一悬:……
剑术训练开始了,迟一悬一拿起剑,就有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他下意识挽了个剑花,就听步惊寰道:“你在剑术上很有天赋。”
迟一悬本能般开口,“可我记得我在剑术上的天赋是最差的。远比不上阵法……”
迟一悬顿住了,他在说什么。
步惊寰:“听说你第一次接触剑,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剑术天赋差的?”
迟一悬一时哑然。
剑术训练结束后,步惊寰递给他一个公仔,“这是给你的礼物。”
迟一悬:“每个人都有吗?”
“嗯,是个电动闹钟玩具。”
手里的公仔很漂亮,小小的脸蛋大大的眼睛,银色的头发,背后还有一对黑色的翅膀。
忽然,那双翅膀动了动,刻板的机械音响起来,“早上好,睡醒了吗?”它说道。
迟一悬瞳孔颤了颤,捏紧了这个玩偶。
第255章 第一更
长生界, 北极洲,石林
领域内灵力疯狂涌动,整个领域中心都微微震荡起来, 桃花树上的桃花纷纷扬扬凋零,仿佛一场盛大祭奠。
潘自崇如今已不是悠闲坐在桃花树上的模样了, 他双手抵住树干不断灌注灵力,因为太过用力, 脸上的肉都绷紧了。
在追杀迟一悬之前, 他万分想不到这个小小元婴如此难缠。
人心中的欲, 无穷无尽,生来就有,至死方尽。
婴儿初生,就有饮食之欲,待到长成, 就有男女之欲,权钱功利之欲……
满足了小欲, 还有大欲, 满足了大欲,又生出别的欲……人生天地间, 都为一个欲字而活。
除非大乘期, 否则入了他的领域, 无人能藏住心中的欲。
潘自崇平生所见,人人都怀私欲,任表面如何光风霁月,私底下都丑陋不堪。他从未见过迟一悬这样的人。
当那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时, 潘自崇的道心都动摇了刹那,这样的人, 当真会迷失在他的领域之中?
他今日,真能杀得了迟一悬?
然而天道相助,这样一个最不可能迷失在他的领域之中的人,偏偏迷失了!
潘自崇当时心中说不出的失望还是庆幸,但他毫不犹豫发挥了领域的力量,意图将迟一悬困死在他领域之中。
一个死于欲望之中的元婴巅峰,将会成为这片领域最好的养料。
眼见迟一悬迷失在欲望之中,越来越虚弱,潘自崇生出刹那的好奇之心,有些想探究他最深处的欲望,然而在领域中无所不能的他,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到迟一悬最身处的欲。
他心里有些可惜,冷眼看着迟一悬的生机渐渐暗淡下去。
然而也就是那么几个时辰的功夫,迟一悬暗淡的生机,竟然渐渐又亮起了起来。那点微光在潘自崇的感应中频繁跳跃,时隐时现,如同即将跳出阴云的明月。
潘自崇绝不能让他从欲望构筑的幻境中清醒!他果断调动领域之力,将迟一悬挣扎着想要清醒的意识镇压下去。
但很快,他就惊骇地发现,这个人就像是注定要随着时辰升起的朝阳,哪怕他填平了大海,也无法阻挡这个逐渐亮起来的世界!
潘自崇脸上满是虚汗,他浑身上下的经脉都因为灵力的疯狂涌动而涨得微微发痛。
领域内原本平稳的世界动荡起来,中央那棵原本开得极其茂盛的桃花树渐渐萎靡。
而围绕着桃花树的粉紫色水域中,水位不断下降,渐渐显露出一个横躺的身影。
他身上缠满了桃树根,每一条树根都像蟒蛇,将他整个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几乎叫人以为这是一个形状怪异的蛹。树根上还开着桃花,桃花密密麻麻,逐渐覆盖了他的面庞。
然而渐渐的,树根上的桃花一朵朵凋零,被包裹缠绕的这道人影露出了越来越清晰的五官轮廓,他静谧沉睡,被树根与桃花包裹着漂浮在水面上,如同一尊迷失的玉像。
从脸庞到身体,缠绕着的桃花与树根越来越萎靡干枯,直到第一条树根干裂脱落,迟一悬睁开了眼睛。
他眼神中没有半分初醒的恍惚,反而清醒至极,周身灵压震荡,砰一声,包裹着他的剩余树根齐齐炸裂,碎屑飞溅,引发了领域内又一轮震荡。
迟一悬飞身而起,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并调侃道:‘忽然觉得我好像石猴。’
【虽然很想恭喜您挣脱欲望幻境,但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
迟一悬:‘当然。’
下一刻他召出长剑,剑气横扫,直向桃树而去,这一击被潘自崇挡了下来。
迟一悬看得出潘自崇刚刚消耗了大量灵力,正处于恢复期,而他可还是全盛期,于是他毫不犹豫持剑冲了过去。
他速度快得如同闪电,剑锋上凝聚雷霆,直击潘自崇要害而去。
潘自崇的领域维持不住,终于消散,然而他化神境界还在,哪怕耗费了灵力正当虚弱,也不是迟一悬能轻易击杀的。
两人在半空中对了几十招,整片石林被大能爆发的力量毁得七七八八,原先自然形成的风景荡然无存,到处都是大坑和被斩落的碎石。
连百里外的走兽虫鸟也被这巨大的动静吓住,仓皇地往更远处逃离。
几十里外途经此地的几个修士感应到这股动静,连观战都不敢,当即化作遁光往远处逃离。
迟一悬和潘自崇从地上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上,他每一招都大开大合拼尽全力,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方式在打,连潘自崇这个化神看得也心惊不已。
迟满旁观许久,不得不提醒,【陛下,这样的打法,太过损耗灵力,您至多再支撑几十招。】
迟一悬分出一线心神应了一声,‘知道。’
化神跟元婴可不同,化神体内种着一条地级灵脉,他如果不拼尽全力步步紧逼,潘自崇很快就能恢复全部灵力,牺牲了那么多,好不容易将他的灵力消耗了七成,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半途而废!
今天不止要打死他,还要不留后患,绝不给这人夺舍重生的机会!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迟一悬抓住对手一个破绽,一剑砍在潘自崇的肩膀上。他灵力灌注,想要将他一条臂膀砍下来,奈何低估了化神肉身的强悍,长剑竟然卡在了潘自崇的肉里无法动弹。
电光火石间,迟一悬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破绽是潘自崇故意卖给他的,为了勾引他近身!他当即想要后退,奈何迟了一瞬,胸口刹那传来剧痛,潘自崇一掌拍在了他身上。
迟一悬瞬间飞出十几里远,觉得自己像个断线风筝的他哆嗦地抬起手指,朝潘自崇比了个中指。
死老登。
可惜潘自崇根本不懂比中指的含义,对他的手势毫无反应。
但下一刻,卡在他肉里的那把剑爆开了。
碎片哗啦啦射进了潘自崇的脸上身上,还有一些刺破了经脉,潘自崇半张脸顿时血淋淋一片。
“迟一悬——”
伴随着一声暴怒的大吼,潘自崇追了上来,尤其在看到迟一悬身后洞开一扇传送门后,他毫不犹豫燃烧灵力冲了上来。
然后他几乎是同时跟着迟一悬通过传送门,转瞬跳转到另一个地方。
一落地,迟一悬就磕了一把上品补灵丹,然后身体一滚,飞快远离了潘自崇。
潘自崇则没有立刻追杀迟一悬,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神识居然用不来了,怀疑这又是个陷阱的他不由谨慎地四处打量。
这是一片灰蒙蒙的天地,晦暗的天空分不清白日还是黑夜,地面全是坚硬棕黑的岩石,一眼望不到尽头。尤其是飘散的黑雾,不断阻挠他的视线。
潘自崇想要用灵力驱散黑雾,然而并没有用,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不由对迟一悬怒目而视:“迟一悬,这里是什么地方?”
迟一悬已经跑到百步开外,他嘴里吃着疗伤丹药,却没有回应他,也正谨慎地打量周围。
这个地方,是迟一悬最后一个杀招,是他误入过两次的古怪之地,也是那个吞噬了孙灵岩肉身和魂魄的怪物所在之地。
在这个地方,不但神识不能用,就连迟满的侦察功能也用不了。
也许是因为听到动静,远处有东西动了,隆隆隆的响声传来,潘自崇脸色微微一变,他听出来这是有东西过来了,还是个庞然大物。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迟一悬的声音,“好宝贝,我给你带见面礼来了,很肥的一个。”
与此同时,那个庞然大物破开黑暗,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那是个似龙非龙,似兽非兽的怪物,它浑身上下披着漆黑的鳞甲,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鳞甲毫无光泽,竟然只是由一团团漆黑粘腻散发着黑雾的东西组成。
这头巨兽身下有四足,身后有长尾,头顶有角,同样漆黑的眼睛下,一张狰狞的嘴巴张开,里面满是獠牙与涎水。
每一滴涎水落下,那坚硬到连化神灵力都打不破的地面竟然出现了一个个腐蚀的大洞。
在这头巨兽面前,迟一悬和潘自崇娇小得仿佛两枚等待品尝的小果子。
怪物现身没多久,就果断朝着潘自崇攻击。
也许是因为潘自崇修为更高更滋补,也许单纯因为潘自崇太胖。
而因为迟一悬先前那句话,令潘自崇误以为这是他豢养的妖物,于是也没想过拉迟一悬下水,当然,也因为这头怪物体型太大,它往前走两步,潘自崇和迟一悬之间就彻底被这头怪物分隔了,就算他想祸水东引,也根本没有机会。
迟一悬退得更远了。
这头怪物比迟一悬预想得更强大,至少也有化神实力,潘自崇要是全盛时期,还能跟这头怪物打个你死我活,然而他之前被迟一悬消耗了太多灵力,此时能发挥出的力量还不足全盛时的一半。
潘自崇也就支撑了小半个时辰,就被怪物重伤。
凄厉的惨叫响起,迟一悬眼前的黑雾散了些许,他看见血液喷溅,潘自崇竟然躲闪不及,被怪物咬掉了双腿!
迟一悬有些心惊,化神的肉身多强悍啊,那怪物咬潘自崇,竟然跟咬薄脆饼干一样。
明白自己难逃死局,潘自崇居然拖着半边身体朝着迟一悬爬了过来,他狰狞的脸孔,血丝密布的眼睛,散乱的头发,只能靠双手挣扎爬行的姿态,让他仿佛恐怖片恶鬼一样令人心惊。
迟一悬没有退后,他知道潘自崇已经是强弩之末。
然而潘自崇挣扎爬过来,却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对他吼道:“你以为是我自己想要那个领域吗!”
迟一悬微微愣住。
但他以为这是潘自崇分散他注意力的轨迹,不但不为所动,反而一掌轰了过去,这在对方再也没有了挣扎的余力。
下一刻,更深的阴影覆盖下来,潘自崇被怪物一口吞了下去,而他从肉身中逃逸出来的神魂也没能逃走,怪物口中吐出一条细长舌头,如同捕食蚊蝇的青蛙一般,长舌一卷,潘自崇的神魂就被吞了进去。
迟一悬本应该第一时间开传送门离开,然而他抢在潘自崇被彻底吞噬之前,对他发动了回溯技能。
他本可以去华胥界找潘自崇的灵探查真相,然而华胥界太大了,他没那么多时间特意去找潘自崇,只能紧急使用技能。
也许因为潘自崇半死的缘故,回溯技能并不像以往那般,从人物的出身来历看起,而只给了两个重要画面。
第一个画面,是潘自崇强行融合了与自己不契合的命器,导致体型巨变,第二个画面,却是在这次凌霄阁开阁的两天前。
那是黎明还未到来的深夜,一个模糊的身影走到大殿中,对潘自崇道:“朝歌已经拿到了檀栾山庄的证据,以迟一悬的行事作风,他绝对会将此事公开。你的红袖香内部,叛徒也是不少……”
潘自崇道:“你的意思是,已经无可挽回,要我的元鹭宫背锅了?”
那人说道:“这就要看你怎么做了。若是你能杀了迟一悬,我们自然助你避开仙盟追捕,到了那时,你就是明面上的邪道巨擘,天下仙洲,由你占去四分之一。若是不能……”
潘自崇:“区区元婴而已。”
……
画面消失,迟一悬从技能中脱离,眼前又是布满黑雾的地方。
而那怪物,正扭头,张大不断流出涎水的大口,阴冷地盯着他。
迟一悬毫无畏惧地与它对视,身后却已经洞开了传送门,打算立刻跑路。
然而那怪物并没有扑上来攻击,而是张口,吐出了一团莹润白光飞向他。
迟一悬:……
【陛下,这是潘自崇体内那条地级灵脉!】
“我知道,但……”迟一悬犹豫,“这玩意沾了口水啊!”
迟满:……
迟一悬最终还是接过了这份礼物,将之收进了背包格。
第256章 第二更
那头庞然大物只是那么注视着他将灵脉收起, 没有任何动作。
迟一悬由此确定了这头怪物对他不但没有恶意,还有示好的意思。他也不着急走了,就这么和它对视。
怪物:……
迟一悬:……
怪物:……
迟一悬:……
古怪的沉默持续了好半晌。迟一悬终于开口, “你好,能交流吗?”
怪物依旧沉默。
迟一悬试图跟它进行友好沟通,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有名字吗?”
怪物还是沉默, 只是静静望着他一动不动。
‘它想干什么啊?’
【陛下, 对不起, 我也读不懂怪物的心。】
迟一悬安抚道:‘没关系满满,你超棒的。’
于是迟满也安静了。
整片空间一时间静得只有迟一悬的呼吸了。他想了想,对着怪物露出一个灿烂笑容,“你送的礼物很喜欢,我半点都没有嫌弃, 真的!”
怪物这回终于有了动静,它慢慢往后退, 最终消失在黑雾当中。
迟一悬看不穿黑雾那头有什么, 他猜测那里是怪物的巢穴,虽然心里好奇, 但怪物又没有邀请他, 他也不好意思闯它的家。
正在这时, 耳边响起了迟满的提醒声,【恭喜,您击杀了一位化神九层修士,您获得点数奖励一千六百万!】
【恭喜, 您的名气再度上涨,达成成就‘大名鼎鼎’, 您获得点数奖励50万。】
【恭喜,以您为代表的正气盟揭露了元鹭宫的真面目,正义战胜邪恶,根据系统就算,您此次行为相当于对一个大国发动战争并取得胜利,您与朝歌的名望上升,但鉴于本次战争中朝歌子民的参与度略低,您仅仅获得奖励点数两千万。】
迟一悬声音都高了,“你说夺少!”
迟满语气略有些可惜,【只有两千万。】
迟一悬却喜气洋洋,“发财了发财了!”
看他高兴,迟满语气也更温和了,它接着报数,【您的历史点数已超过六千万,您当前可用点数为三千八百万。】
历史点数就是迟一悬过去到现在所获得的所有用于升级的点数,一些被他用来购买商城商品,或者升级朝歌内设施的点数则不计算在内。
之前他用噬灵阵吞噬潘自崇的灵力晋升到元婴巅峰,并非他不想继续晋升,而是他之前积攒下的点数已经花光了,当时距离他突破化神还差两千八百万点数。
这次收获颇丰,不但拿到了足够他突破化神的点数,还得到了一条地级灵脉。
只是他心里有一个疑问,“原来被怪物杀死的,也算我击杀的吗?”
上一次孙灵岩的点数算在他头上,是因为孙灵岩是被他和步惊寰杀死后才掉进这个地方的,但这一次潘自崇的死,他只占了一般责任,最后潘自崇也不是他杀的啊!
如果间接击杀也算的话,那当初郭千山等人杀的妖物都给他算点数了,然而并没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弄明白这一点,迟一悬恐怕今晚都睡不着了。他回忆着那怪物的模样,与此同时,几乎心有灵犀般,迟满吐出了一句萦绕在他心头的话。
【陛下,您觉不觉得,那头怪物,跟您的影卫有些像。】
被召唤出来的影卫,是漆黑一团,身上仔细看像是粘稠墨水浇筑的,而那头怪物,也是漆黑一团,不同的只是,它身上黑得更粘稠,还会往外逸散黑雾罢了。
如果这头怪物相当于他的影卫的话,那么它击杀的潘自崇,的确应该有点数算在迟一悬头上。
“不会吧?我的命这么好吗?”
迟一悬盯着那个幽深黑沉的方向,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呢喃。
迟满语气十分郑重,【陛下,您是天命所归,再没有比您更好的命!】
迟一悬不置可否,他想着搞清楚这是个什么地方。
一来,这个地方很古怪,怪物更古怪,如果能弄清楚,对他的计划大有帮助。
二来,他在回溯技能中虽然没看清那个人的脸,但能吩咐潘自崇做事的人,想想也只有三大宗的宗主长老们,从迟一悬被潘自崇追杀直到现在,也才将将过去了两天,现在外面局势不明,他可以先苟几天看看风向。
“三大宗既然想杀我,自然安排好了后续。我被追杀只有两种可能,死和不死,那么三大宗必然也会安排两条应对之策。”
迟一悬分析道:“如果我死了,潘自崇安然无恙地回归,三大宗也许会兑现他们给潘自崇的许诺,暗中扶持他成为邪道巨擘,然后立起攻打邪道的大旗,以此发动战争,说不定我的死还会成为他们鼓动人心的工具。战争一起,就能消耗大量修士,死去的修士又能逸散出大量灵力,助他们往上晋升。同时,他们还会收编我的朝歌和正气盟。理直气壮地窃取我辛苦培养的果实。”
说到最后,迟一悬隐隐有些咬牙切齿。
【陛下英明,这是很合理的发展!如果潘自崇没成功呢?】
在迟满这个积极捧哏下,迟一悬兴致勃勃继续道:“如果我活着,那么很有可能,他们会以各种方式哄骗我成为邪修。”
三大宗又不是傻瓜,他们也会计算成本,如果连潘自崇这个化神高阶都杀不死迟一悬,那么他们就不会再轻易对迟一悬下手,因为这样成本太高了。
现如今长生界的化神修士并不算多,大多集中在三大宗内,一旦对迟一悬动手,不但有可能重伤丢命,还有可能暴露出邪修身份。这对他们来说很不划算,要么就只能由三大宗的宗主出手,然而他们师出无名。
迟一悬长久经营起来的名声太好了,三大宗的宗主要是杀了迟一悬,就会引来天下人质疑。三大宗的权威和号召力也会崩塌,这样一来,他们将来做什么事都会更麻烦,算下来是亏本的。
但迟一悬表面上的天赋太好了,他们连未成长起来的步惊寰都要扼杀,迟一悬这样一个未满三十就晋升到元婴中阶的“天才”,他们更不会放过,既然这样,就只能用手段把迟一悬也变成邪修了。
***
北盛洲,灵剑宗。
一个元婴修士匆匆进入大殿,低头向上头禀告,“宗主,潘自崇的魂灯,灭了。”说到最后,语气有些艰涩,显然不敢相信,一个化神高阶会死在迟一悬手里。
立在一旁的凌雪尊者道:“是不是传闻中迟一悬的师尊?”
帘幕后传出凌元仙君散漫的声音,“那小子扯出来唬人的大旗而已,你们也信?”
凌雪尊者哑然,步知微道:“天底下的大能修士都是有定数的,既然已经有迟一悬,就不会再有一个化神。不过他竟然能杀得了潘自崇,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十分骇人了。他还活着吗?”
那名元婴道:“没有任何消息,不知下落。但朝歌城中的丞相,据传是迟一悬的一缕分魂,至今还好好的。”
凌雪尊者低喃:“那就是还活着了。”
凌元仙君道:“既然如此,就是计划二了,东西备好了吗?”
步知微手里浮现一枚丹药,笑道:“仙君放心,早已备好,这一枚丹药,必定助迟一悬一举晋升化神高阶。”
在场唯一一名元婴偷偷瞄了那丹药一眼,不禁打了个哆嗦。
***
又是两日过后,迟一悬经过无数次短途跳转,终于离开了那个地方。他现身在北极洲一片微风徐徐的滩涂前,望着极遥远处那晦暗阴沉的地方,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那个地方是苦海。
他在这里站得太久了,久到一个身负背篓的青年在经过时频频看向他,那青年踌躇良久后,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跑过来噗通一下跪在他面前,“拜见恩人!”
迟一悬回神,低头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人,“我没见过你,也不曾救过你。”
那青年明显忐忑,却还是大声道:“我认得您,我在玉牌上见过您!迟盟主,我是一名人牲,原本该祭了苦海道的,去年您在正气盟说不该以人牲献祭,于是就有一名金丹来到北极洲镇守苦海道,我和我们一家,这才留得性命。”
迟一悬恍然,是有这么一件事,只是当时他刚刚当上盟主,在正气盟内威望还没有达到最高,还是以利益引诱,才让那些二流门派同意派出一些金丹出来。
便询问:“是哪一派的金丹?”
青年却道:“是一名散修。”
迟一悬这回是真惊讶了。
正好他打算找个地方晋升化神,想了想,就顺路去北极洲的苦海道看看。
第257章 第 257 章
但凡有苦海道的地方, 就不可能是什么风水宝地。
当初东极洲的无名荒漠如此,如今北极洲的回头岭也是如此。
迟一悬携着那名青年一边往回头岭的方向飞,一边听他讲述附近一带的情况。
一是回头岭距离此地只有百余里, 不必特地开传送门,二是能让迟满开着侦察扫描收录信息, 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北极洲。
长生界有十四洲,但南极洲和北极洲跟老家那两片同名的大陆可不同。
北极洲虽然有个北字, 但这里并不寒冷, 从上空往下望, 大地铺着一层薄薄的青色,是一片有些稀疏的草原,有几个凡人正背着竹篓割草。
青年名叫铁山,他被迟一悬用灵力卷着飞在天空中,起先有些诚惶诚恐, 但也许是迟一悬的名声太好了,他渐渐就平静下来, 还表现出了健谈的秉性。
“这个地方叫阿起原, 我们那儿的人都会来这里割草喂养牛羊。”
迟一悬正想问怎么不直接将牛羊赶出来觅食,就听迟满道:【东极洲当初好歹有两个不错的国家, 东莱国和东海国都各自有灵脉, 城池中也大多有灵气漩, 所以还是有些灵气的。而北极洲只有一些小国,灵气太过匮乏,因此妖物比东极洲少。但野外还是有妖物的,为了保护牲畜, 这里的凡人只能自己冒险出来割草。】
迟满话音落下没多久,一头模样像是野狼, 却比野狼壮硕了两倍的妖物现身,原本正在割草的凡人们立刻围成一圈,艰难地用手里的镰刀斧头与之对抗。
“不好,这妖物好像是黄阶,我们对付不了的!”
阿起原上,人群中两名低阶修行者在发现弓箭连这头妖物的皮毛都穿不透后,不禁有些绝望。
可就在这时,天上忽然刮来一股大风,大家下意识闭了下眼睛,等到睁开时,却发现野狼已经倒在地上气绝而亡。
这是……有修士救了他们?
众人不禁往四面八方看,还有人朝天上看,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天上,顺手解决了野狼的迟一悬继续往前飞,在途经铁山的村庄时将人放了下去。
铁山正惊奇迟盟主怎么知道他家在哪儿,可是落地走了一段路后,方才的记忆渐渐淡去,他忽然顿住,震惊地四下环顾。
“奇了怪了,我刚刚明明在二十里外的滩涂边啊,怎么忽然到这儿了?”
铁山回家后,将这事儿告诉父母邻居,起先大家不信,等铁山翻出背篓里滩涂那边才能采摘到的野菜菌菇后,再对比铁山离开和回来的时间,也纷纷露出吃惊之色。
滩涂那儿离得远,清早过去,再采摘一背篓东西回来,就算一路顺利,也要到傍晚才回啊,这可比平常提早了半日呢!
这件事实在稀奇,村民们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修士,大能修士的手段他们更是想象不到,因而根本无法想明白这里头是怎么回事。
于是铁山身上发生的奇事,与阿起原上的那件事一起,成了附近一带代代提起的传说,后来还衍生出了固定庆贺的节日。
自然,这是很久以后的故事了。
此时此刻,迟一悬正御风行在前往回头岭的路上。
铁山只是个凡人,他能认得迟一悬,是因为那位镇守回头岭的修士用玉牌给他们放了投影。但这件事情给了他提了个醒,现在他可是个名人了,还是不要随便以本貌出行,以免暴露行迹,于是他抹去了铁山遇到他的记忆,又取出了背包格里冷落许久的千幻眼镜戴上,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正在游历的金丹修士。
“现在距离凌霄阁那天才过去四天,我原本只是元婴中阶,能在潘自崇的追杀下逃出命来是寻常,但要是在杀了潘自崇之后还活蹦乱跳一点事儿都没有,那就太奇怪了。”
于是迟一悬决定藏半个月,假装出自己重伤后躲在外面疗伤的假象,顺便看看能不能钓几条鱼出来。
【陛下英明!】
做戏做全套,因此迟一悬现在的御风速度也是金丹初期的水平。没多久他来到回头岭,果然看到这里的苦海道被人镇守着。
跟东极洲的苦海道不同,北极洲的苦海道出自一个盆地,旁边则是回头岭。
跟当初的无名荒漠一样,回头岭附近也是寸草不生,荒芜苍凉,迟一悬徐徐落在一棵枯树上,就见那盆地上有个阵法正时隐时现,阵旗都朝向回头岭上一座二层小楼。
那小楼不见地基,却十分稳固,明显跟迟一悬当初的小宅一样,是一件随身法器。
小楼的主人显然也发现有人造访,片刻后,一个身披黑袍的女修走了出来。
迟一悬先自我介绍,说自己是途经此地的散修,看见有人镇守这条苦海道就来瞧瞧。
那女修性格有些腼腆的模样,点了点头,然后就不说话了,迟一悬看她还往后退了一步,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男扮女装。
不过也就是在她退后的一刹那,迟一悬看见了她衣袍一角露出的花纹,十分疑惑,“我听说阁下是散修,怎么身上带着紫月观的徽记?”
紫月观也是九大仙门之一,门派地址就在南海洲。
闻言,女修明显身子一僵。
不久后,迟一悬才得知她是以游历天下的名义暂离紫月观的。
天色昏沉,迟一悬坐在小楼的客厅内,听女修说道:“我天性柔弱,不喜争斗,日日修行,却只是为了修行而修行……直到有一日,我发现了朝歌这个地方,那位真君结婴大典的时候我去见识过,看见城中修士与凡人都安居乐业,无论什么稀奇的命器都能在朝歌内找到自己的位置,大觉震撼。”
“我明白世上没有无用的命器,也明白了世上没有无用的善心。于是听说北极洲还没有金丹镇守,就效仿迟盟主在苦海道旁苦修。”
女修的神情很宁静,明显从这种不被世俗认可的行为中找到本心,说完,她温柔一笑,对迟一悬道:“萍水相逢,还请道友莫要将我的身份说出去,否则师门该有意见了。”
在长生界,大部分仙门都较为功利,尤其是三宗九门,对他们来说,苦海道所在的地方灵力贫瘠,十分清苦,一个年轻金丹潜力无穷,绝不该耽误在这种地方。
当初迟一悬还没晋升元婴时,他留在东极洲镇压苦海道的行为不知被多少人暗中嘀咕。
迟一悬明白她的顾虑,心里也一下觉得十分宁静,这个女修的性格和笑容,叫他想起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完玉小姑娘。
长生界,还是大大的有救啊!
和这位未知名的女修互相道别后,迟一悬离开了回头岭,依旧戴着千幻眼镜慢慢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后,他忽然道:“还是先回朝歌吧!”
【您不是说要找个地方晋升化神么?】
迟一悬表情严肃,“我忽然又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觉得地级灵脉这样的好东西,不该独吞,应该让朝歌的所有子民都享受到,所以还是喂给贪吃蛇吧!”
迟满沉默片刻,发出疑问,【您真的,不是因为嫌弃那怪物的口水吗?】
迟一悬义正言辞,“瞎说,我绝不是这种人。”
迟满呵呵了一声。
迟一悬:“好吧,还是有那么一点嫌弃。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万一三大宗真的要把我变成邪修,那我凭什么自己掏灵脉啊?”
入了他的背包格,那就是他自己的东西了!他迟一悬哪一次晋升,花的是自家的灵气?
迟一悬理直气壮地决定继续白嫖,当然,目前的问题是,如果他真的预判到了三大宗的预判,那么他该怎么伪装成一名邪修呢?
首先,得抓一名邪修研究研究。
第258章 第一更
东极洲, 朝歌
那一日潘自崇的直播忽然掐断,让所有观看直播的人心里都狠狠一跳。
有的人担心迟盟主遭遇不测,身在朝歌内的就天天跑衙门关心探望, 不在东极洲则在蜃海同游上发帖打听。
有的人对迟盟主在领域中展现的未来朝歌十分向往,为此特意乘坐鲲舟前来朝歌, 惊奇地发现相比起去年结婴大典时,朝歌又有了许多新变化。
也有人心存妒恨, 不过他们不会公然说风凉话, 而是暗搓搓发了一些看似公正的战力分析贴, 话里话外都在说迟一悬回不来了,毕竟一个元婴中期,怎么斗得过一个高阶化神呢?尤其这个化神还是对迟一悬恨之入骨的元鹭宫掌门。
除了对迟一悬下落的关心,蜃海同游中最热闹的,莫过于对邪修的议论。
自打那日凌霄阁的事情传播开来, 元鹭宫的名声就彻底臭了。其内上到元婴长老,下到刚刚入门的筑基弟子, 全都被关进了灵雀台。
“灵雀台是什么地方?”
舆情司中, 刚刚进来实习的小姑娘秀玉如此询问。秀玉年纪不大,原本该是入学堂的年纪, 但对于舆情司这样的部门来说, 年纪小更好培养, 况且秀玉是朝歌最初的第二批住民,对朝歌的忠心是不必考验的,对于朝歌的上层来说,选拔这样的人进入公职部门, 远比那些新人可靠得多。
何况秀玉是个争气的孩子,不久前召唤出的命器恰好与舆情司的职能匹配, 为她的修行考虑,最后这个人就归了舆情司。
朝歌长久以来的实践表明,将合适的命器放在合适的岗位上,远比每日打坐修行来得有效,入了玉牌坊后修为突飞猛进的董辛夷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
当然,感应到突破征兆的时候,董辛夷还是会进入玉龙台的静室,毕竟一个安稳的环境和充沛的灵气,是晋升的关键。
如今董辛夷不但是玉牌坊的掌事,又因其掌管玉牌通讯和一半的网络,所以身上还有舆情司司副的职位。
朝歌的公职部门规定要带新人,况且新人带好了能分摊差事,因而对于肯动脑子爱问问题的秀玉,大家都是喜爱的。
此时听见秀玉的问题,负责带她的老职员就解释道:“灵雀台,就是仙盟用来关押犯人的大牢。据说是以前修建来给大能修士赏鸟的地方,只是后来长生界不时兴赏鸟了,灵雀台渐渐荒废,也就腾出来关押犯人了。”
大能修士用来观赏的鸟,有许多其实是凶悍的妖物,千年前,驯兽之法还没传扬开,灵兽少妖物多,那些桀骜不驯的妖物需要极其坚固的牢笼才能困住。
秀玉听完,紧接着就冒出另一个问题,“为什么现在不时兴赏鸟了呢?”
舆情司向来和邸报所配合撰写文稿引导舆论,这名老职员不负责文稿撰写,但她在舆情司内负责搜集资料给其他同僚做知识顾问,因而她涉猎很广,对长生界的各种大事小事都有所了解。
此时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最初大能修士间赏鸟的风潮是由如今长生界第一人凌元仙君带起的,据说她从前很爱鸟,不止是灵雀台,她的道场里也修了不少供鸟儿栖息的园子。不过后来这数百年,凌元仙君渐渐的就不爱鸟了,她道场内的鸟舍也都拆除了。”
秀玉点点头。
一个人的兴趣爱好会改变,这不足为奇。
在老员工带新员工的时候,舆情司内另一间房里,有一群人正专心致志分析蜃海同游,也就是网络上的议论。
“当日凌霄阁动乱,闯入其中的十数名邪修被尊者们斩杀了六人,还有八人逃了出去,不知所踪。仙盟已经发布了通缉令。可那八人都不是元鹭宫的长老,也没有详细的相貌特征,哪怕如今依靠玉牌建立起来的情报网已经如今庞大,还是没能找到一分线索。”、
司正:“那就继续找,发现任何异常的消息都要及时报上来。”
“司正,发现一个元鹭宫弟子发的帖子,说自己入门才两年,与邪修绝无关联,如今却被关入灵雀台中,为自己叫冤,希望仙盟能放了他。”
司正:“这种和朝歌无关之事,就不必报上来了。这些人以前做名门弟子享尽好处,如今元鹭宫落败就要撇清关系,哪有这么好的事。”
“司正大人,蜃海同游上关心咱们陛下的帖子已经超过十万,这事儿……”
司正看出他们有试探的意思,气定神闲道:“不必管,丞相大人自有安排 。”
忙忙碌碌一整天,直到下值的时辰,莫铃兰,也就是舆情司的司正,才能歇口气。
在福安门传来的钟声中,内城下了值的人们沐浴着傍晚的霞光,陆陆续续走下宫殿,有的人停在阶梯上与同僚闲聊,有的人结伴前往公家饭堂,还有人抱着一沓玉简,正与前来换班的同僚交代工作。
马弘宣站在殿前广场上,目光朝向天边挂着的一抹晚霞,然而双眼中却没有焦距,眉心甚至结着一层忧色。
直到听见熟习的明亮声音,他才回神,看向不远处正在交代下属做事的莫铃兰。
察觉到注目,莫铃兰并没在意,直到交代完差事,才转头看回去,“马司市怎么这样看我?”
马弘宣这才笑起来,“只是觉得莫司正在在办公务时十分好看。”
莫铃兰微微一抬下巴,略有几分自得,“你也知道我在学陛下了?像不像?”
马弘宣一愣,忍俊不禁地赞了一声:“像!”
莫铃兰这才笑起来,“走,去江心楼。”
自打元鹭宫一事尘埃落定后,铁笛和钢琴两姐妹仿佛解开了大半心结,竟然双双突破金丹,观其气息,金丹的质量还是上乘,要知道金丹越好,将来结婴成功的机会就越大。
因此她们姐妹出关后,郭千山就做东在江心楼定了包厢,请了一圈朋友一起庆贺这对姐妹结丹。
“连铁笛姐妹都结丹了,我们两也要抓紧,不能落后太多。”
马弘宣点头,一个时辰后,宴会结束,马弘宣与莫铃兰并肩走在江心楼旁的拱桥上,今夜又有修士比赛放烟火,五颜六色的烟花嗖嗖嗖飞上天空,在夜幕中散做成千上万朵彩色小花从天而降,引得桥上桥下无数人惊呼。
莫铃兰一指远处那立在八角亭上的白衣青年,“那位江修士,筑基中阶修为,一周有四天在江心楼附近放烟花,花样颇多,已经连续做了两个月烟花赛的头名,现在大家都戏称他一句烟花仙人。”
马弘宣已经是假丹期,也就是筑基圆满,距离结丹只有一线之隔,他一眼看出这位江修士对灵力的控制十分精湛,但观看一会儿,发现了一些端倪,有些疑惑,“他怎么……一直将侧脸偏向一边?”
莫铃兰:“他觉得自己侧脸生得好呗,这叫孔雀开屏。”莫铃兰的命器神通如今已经能擦除和追踪气息,同时她对一个人言语身体间表露的倾向也十分敏锐,说话间她朝着江心楼东边一指,“看那儿,给她看的。”
马弘宣顺着她所指的地方望过去,就看见江心楼的一名狐女正趴在栏杆边,一边笑眯眯望着那白衣修士,一边欢喜地晃着尾巴。
他不禁莞尔,“他们能在朝歌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尽情地表现自己,尽情地与心上人游戏,真好。”也只有太平繁荣的朝歌,才能时时见到这样美好的事物了。
莫铃兰目光盯着他,“既然你觉得好,又整天愁眉苦脸做什么?”
马弘宣愕然,“你怎么……”
莫铃兰叹口气,“不然你以为我是靠什么成为舆情司司正的?”
马弘宣抿直了嘴唇。
莫铃兰道:“你对命器的领悟比大家都高,当初还先郭大哥一步筑基成功,可郭大哥都结丹许久了,你一直没动静,我就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你。”
马弘宣心里蓦地闪过那多出来的一钱七分。
当初,那批从檀栾山庄缴获的命器,在大家一起登记入库的时候,多了一钱七分,但这是不可能的!
为了保密,当时在场的有结丹期的郭千山,还有莫铃兰,他自己和卢文星等人。
大家都是从杂役时一起走过来的,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手足。每个人对彼此都深信不疑,从不怀疑有人会做手脚。
可是当时修为最低的卢文星都筑基中阶了,每个人都有命器,每个人知道命器是怎么一回事。
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没有入道,却又深得大家信任,才能在那种情况下,私换命器。
可是在凌霄阁审讯之前,那人已经将命器换了回去,也许他只是太好奇了,才拿一件去看看,并非有意要做什么坏事。
但如果他真的坦荡,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而是要偷偷摸摸行事?这种事,他之前有没有做过?
马弘宣不知,他一面信任那人,一面又无法说服自己,已经纠结迟疑许久。
他回避了莫铃兰真挚关心的目光,口中道:“只是有点小事,过阵子就好了。”他还要再等等,再看看。
因为这一回避,他没有发现莫铃兰的眼神逐渐转为失望。但转瞬间,莫铃兰的眼神又充满了温情,她往前走了半步,握住马弘宣的手道:“不说也无妨,我只愿……你心似我心。”
马弘宣的脸颊一下热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要点头,惹得莫铃兰好一通笑话。
待到又一道钟声响起,朝歌的宵禁时辰到,这座如今已有百万人口的大城渐渐安静了下来。
倒也还有修士通宵达旦宴饮欢歌,但有朝歌的律法在,他们都很守规矩地布置了隔音结界,避免影响城中凡人休息。
夜深更漏长。
莫铃兰的脚步悄无声息往宫内而去。
俗话说燕过留痕,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哪怕人眼看不见,嗅觉灵敏的犬类也能分辨得出,然而只要莫铃兰有心,连金丹巅峰都无法察觉到她经过的痕迹与气息。
值守宫墙的轩辕卫跟瞎子一样,对徐徐走过的她熟视无睹,莫铃兰一路来到内殿书房,将今日与马弘宣的一通对答禀告给了正坐在御案上把毛笔当乐器敲的丞相大人。
迟满听完,那张过分可爱的小脸严肃点头,“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莫铃兰:“大人,不彻查吗?”莫铃兰不是马弘宣那样天真柔软的人,他仍然沉迷在朝歌繁荣昌盛之中,而她却已经从种种蛛丝马迹之中,察觉到了平静表面下潜藏的暗流。
在莫铃兰看来,朝歌危机四伏,内部绝不能再出乱子。
迟满:“放心,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尔等只需信服。”
莫铃兰闻言,目光微微一亮,终于心满意足地退下。
第259章 第二更
朝歌城西, 济贫院。
锦嫣等人自打来到朝歌后,就被安排到了济贫院。在红袖香多年,他们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暗伤, 而且因为长久被作为炉鼎的缘故,他们的根基损伤得太厉害, 原本以为此生再没有晋升的机会,没想到朝歌安排过来的医修告诉他们, 好好服药治疗, 在几年内有把握恢复。
锦嫣等人不敢置信, “真的吗?”
那名医修看着众人小心翼翼不敢付诸期待的模样,点点头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答案,“自然是真,我在朝歌做事,可不敢弄虚作假。”朝歌收容的可怜人有许多, 她在朝歌内有了大量病人积累经验,相比起曾经在仙门的时候, 医术一道上可算得突飞猛进, 连修为也涨了不少,对此自然有信心。
送走医修后, 锦嫣等人得知消息。
“仙盟将元鹭宫从九大仙门中除名, 从此世上再没有元鹭宫了!”
“元鹭宫的掌门也已经陨落, 此事千真万确,听说正气盟的中几位元婴大能也入元鹭宫中搜查,发现元鹭宫中潘自崇的魂灯已经灭了!”
“这么说,是迟盟主赢了, 也不知他此时身在何处?为何迟迟不现身呢?”
“但看朝歌内一切安定,想来不会出事。”
姐妹们一片欢声笑语, 锦嫣也大觉痛快,“元鹭宫那样的地方,本就不该存在世上。”
他们对元鹭宫恨之入骨,虽然对元鹭宫背后仍有势力心知肚明,但能在有生之年看见元鹭宫覆灭,仍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狂喜。
等到众人的心绪平静下来,已经到了下午。
朝歌户政司的人上门,说要给他们这些人登记户籍,那人说道:“你们跟平常人不同,这回扳倒邪修一大势力,你们要占一半功劳,因此上头吩咐了,等落户后,可由你们自己选定住址,每人都能分得一户宅院。”
锦嫣心中一动,不禁问道:“不知可还有差事让我们做?”
那人道:“自然有不过能进什么地方,还要看哪里缺人。”
锦嫣道:“能入军队吗?”
这户政司的吏员不禁有些诧异,片刻才点头,“诸位都是修士,自然能进,我先给你们将姓名填上,这位是锦嫣仙子对吧?”
锦嫣却摇头,“从此以后,我叫翻云。”
***
北极洲,某一处面朝海域的洞府内。
迟一悬正坐在这临时挖出的洞府里静静调息,虽然嘴上说要先回朝歌,但他还是在外面苟了数日养伤。
之前潘自崇打他拿一掌,虽然被他身上的防护法器抵消了大半,但还是有些暗伤留下,他好好清理了一番,又巩固了元婴巅峰的境界,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完美。
调息的时候,神魂有一半悄悄入了梦。
他先是梦见了老家父母发现他失踪,散尽家财找了他几十年也找不到,最后自责又痛苦地老死家中,给他惊出了一身汗。
接着又梦到了朝歌城中一座小院中,有个骨瘦如柴的女子避开他人耳目,悄悄在一面手镜中用灵力写下两个模糊的字。
那是什么字呢?他不禁往前,再往前,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但眨眼间,他的梦境又发生了变化。
他梦见了自己前几日的经历。
当时他确定了那头巨怪的友好后,不再像以往那样着急离开那个坐标,而是用传送门不断进行短距离跳转,从一次一里、十里到百里。
那个地方仿佛宽广无边,离那头巨怪越远,黑雾就越浓,到最后甚至到了张手几乎不见五指的地步,而周围隐隐传来的嚎叫与哀鸣也愈来愈多,到了最后,他几乎被密密麻麻的鬼魂包围。
没错,据传受用了《渡亡明华经》后,已经彻底消失的鬼魂,居然全部在那个地方!
这个骇人的事实把迟一悬定住了片刻。
那些鬼魂充满戾气与怨毒,时时刻刻嚎叫不休,然而它们并不伤害他,它们密密麻麻挤到他面前,嘴里不断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叫哀鸣,与其说是恐吓,倒不如说是……伸冤。
当迟一悬体会到这种情绪时,他又失神了片刻,然而那些失去理智的鬼魂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
迟一悬被它们挤得东倒西歪,最后只能用传送门跳转出了那个地方。他百里百里地往外挪,想要试探出那个地方的边缘在哪里。然后,他就从苦海里出来了。
苦海,传说中魔神怨念汇聚之地。
苦海非海,而是被封印的西穷洲,就与北极洲隔海相望。那整片大陆都是苦海,土地上一片叠着一片的封印,汇聚着化神乃至大乘的力量,千年来一直很安静,然而如今,它又要再度沸腾了。
元婴巅峰的眼力,早已今非昔比,他如今轻易就能看穿这些封印日趋薄弱的真相。
迟一悬也终于明白盛产筑基草的几座灵山为什么接连被山火吞没,明白胡氏一族隐居的桃源为什么会崩塌。
那些灵山根本不是被山火摧毁,所谓种种意外造就的山火,不过是为了掩盖苦海再度沸腾的真相。
苦海里根本没有魔神。
那真正的魔神又在哪里?
迟一悬从梦中清醒,他思索片刻,眼神逐渐冰冷。
【满满,你说的邪修,在哪里?】
说好要抓一个邪修,然而元鹭宫的人如今全被仙盟控制,他又无法分辨邪修,是抓无可抓。
【陛下,邪修您刚才已经梦到了。】
迟一悬:“梦?”
【您已经是元婴巅峰,与命器的融合越来越高。以往,您不在领地内时,只能依靠命器巡视领地,但如今,您的神魂已经能跳开命器的桎梏,直接“看见”领地。刚刚的梦,就是这种能力的展现。修士修到化神,命器是什么形态早已没有意义,因为已经与主人合二为一了。】
迟一悬沉吟:“这么说,邪修在朝歌里?”他目光一转,就想明白了原委,“我就说,以邪修的行事作风,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叛徒那么多年。原来搁这儿等着我呢!”
第260章 第一更
朝歌城西
已经入夜, 百姓居住的安乐坊一片宁静。一个身量渐长的少年拐过街角,急匆匆往前跑,好巧不巧和正在巡夜的一队轩辕卫撞了个正着。
已经练气巅峰的夏有辛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见状喝道:“干什么?宵禁时辰禁止疾行不知道吗?”再细看一眼,她脸上怒容更盛, “五铜,你又不是新人, 竟然知法犯法!罚钱加倍!”
少年一个急刹停住, 他脸上带着焦急之色, “夏队长,能帮忙找人吗?我刚刚去送宵夜,发现花姑姑不见了!”
五铜口中的花姑姑的,就是不久前铁笛等人从檀栾山庄里救出来的花一芳。
她身子极虚弱,身上新伤叠旧伤, 几乎没一块好肉,被救回来后一直在静养, 因为是病人, 每日食补也十分重要。而兰兰如今已是远近闻名的好厨子,做调养身体的灵食也是一把好手, 在听说了花一芳的事迹后, 兰兰就主动揽过了给病人做吃食的差事, 每日滋补药膳炖汤清爽小菜等等都是不间断地给花一芳做。
这样一来,送饭的差事自然而来落在五铜身上。五铜是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出来的,他已经不记得花一芳了,没有当面拜过师, 自然也不称呼师尊,而是花姑姑这么喊着。
花一芳是所有姐妹兄弟的恩人, 五铜自然也很尊敬,今天他把餐盒收回去后,就跟兰兰说花姑姑的身子见好,吃得越来越多了,于是兰兰就估摸着分量,给花一芳炖了做宵夜的甜粥。五铜拎着甜粥过来,谁知道里面根本没有花一芳的身影。
夏有辛当然也知道花一芳,元鹭宫是邪修窝子这件事震惊整个长生界,而花一芳与那些从檀栾山庄解救出来的人都是证人,当初郭千山释放的留影珠中,也有花一芳等人的证词佐证。
此时看五铜焦急的模样,便笑道:“也许她出去散步了呢?这里可是朝歌,能出什么事?”
五铜却道:“可是我把周围都找了,没见花姑姑人影,而且她的屋子里,有灵力波动的痕迹。”
夏有辛眉头微微一拧。花一芳的情况她也有所耳闻,她如今还无法动用灵力,否则刚刚养好的伤势又要重上几分,能逼得一个病人动用灵力,莫非她真的遇到什么危险?
朝歌治安虽好,但违法犯罪的事并没有绝迹,不懂规矩的新人自以为是,以武犯禁,也是很有可能的,否则轩辕卫和玄武卫也不会每日都轮值巡防。
夏有辛当即发出信号,让附近的几队轩辕卫一起寻人,而她自己则飞身而起,上到高处仔细探看。
夜深人静,城西绝大部分街巷都只亮着一两盏小灯,除此之外,大部分地方都黑黢黢看不清,但这困不住一个假修的目力。
在城西找了好半晌,夏有辛都没发现花一芳的身影,散步的猜测被推翻,她恐怕花一芳是真遭遇危险,正要联系卫所展开全城搜寻,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黑影一晃而过,她侧头定睛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要是凡人,估摸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夏有辛带队巡视都有几年经验了,自认绝不会看错的她当即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她豢养的几十只小蜜蜂以她为圆心飞射了出去,只是片刻,它们就捕捉到了异样的气味,夏有辛当即朝着那个地方追去。
那个黑影身法很快,对朝歌的地形似乎很熟悉,但夏有辛有小蜜蜂为她锁定猎物气息,因而根本不惧追丢。
当再一次被甩开后,夏有辛仍然不急不躁,跟着小蜜蜂的指引悄悄接近了那个黑影。
圆月藏在乌云中,只中间露出一线光,好像一只藏在缝隙中的眼睛,正冷冷盯着那黑影的一举一动。
那一身黑衣的人停在了城西与城东交界处,这里居住人口极多,又有一间大客栈,每日住客有数百人,修士也有,凡人也有,而因为价格低廉的缘故,这间客栈并没有结界防护。
只见那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瓶塞拧开,一股黑烟就冒了出来,黑烟飘得极快,夏有辛隔了好一段距离,只是微微嗅到一点,体内就感到一股躁动,竟萌生出一种想要毁坏一切、杀人见血的冲动。
她吃了一惊,连忙运转灵力稳住心境。她距离筑基只差一线之隔,又有防备,竟然都中招,那这城中其他人,尤其是凡人又该怎么办?
夏有辛心知不好,当即要发射信号通知敌袭,然而刚刚拿出信号筒,手中就是一空,一根丝线将她的信号筒摄走了!而那个黑衣人面具后的双眼正冷冷盯着她。
夏有辛立即运起灵力,要发出大喊,然而那黑衣人似乎早就摸清了轩辕卫的行事风格,闪身逼近,一掌拍向了她的嘴巴。
夏有辛还没出口的叫喊被迫咽回去,匆匆忙忙间和她对了几招,双方灵力迸发,夏有辛被对方的灵力震得后退了数步,惊讶发现这是个金丹!若不是对方有所顾忌没有用出全力,只刚刚那一掌她已经当场殒命。
情知不敌,夏有辛转身就要跑,层层叠叠的丝线却从后方追赶而来,一眨眼她身侧就已经全是丝线!再一眨眼,身上就是一紧,她被捆成了一个粽子摔在地上,嘴巴当然也被堵住。
夏有辛曾经见过天衣坊的掌事樊蕙兰使用丝线,而眼前这个人对丝线的掌控竟然四毫不逊色于那位早已拜入六幕山的前辈。
她倒在地上像只蚕一样不停咕蛹,黑白分明的双眼睁得极大,满是愤怒地瞪着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的面具后传出有些模糊的女音,“别挣扎了,很快,这里就要变成一片人间炼狱了。”
夏有辛:“你放屁!这里可是朝歌!”
当然,因为她的嘴被堵住,她发出的只是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月光暗淡,片刻后,附近开始传来各种动静,有破门声,有瓷器碎裂声,有叫喊声,还有不同人的惊叫声……
夏有辛不远处的一栋民宅内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泼鲜血就溅在了窗纸上。她的眼睛一下瞪大。
再然后,附近的一片都乱了起来。民宅内有人喊着救命逃出来,然而刚刚跑出来没两步,就被身后的修士一刀砍刀;客栈里的住客全都丧失了神智,叫骂着互相砍杀。
没多久,城里就起了火,跟火光一同起来的,还有凄厉的惨叫声。
夏有辛的双眼瞬间就蓄满了泪。这是朝歌所有人辛苦维持的家园啊!
亲眼看着往日里亲善的百姓失去神智只知厮杀,夏有辛心口揪紧,痛彻心扉。
而造成这一切的黑衣人,仍在释放瓶中黑烟。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
一股滔天的怒火从夏有辛心口烧起,眨眼间就冲上了脑门,她双目赤红,命器感受到主人沸腾的杀意,自发从体内飞出,那是一把弯弯的镰刀,飞过来切开捆绑住她的丝线。
然而那丝线不但坚韧无比,还有十足黏性,镰刀不但没能切开,还被迫紧紧黏在丝线上。
夏有辛却没有放弃,她杀心炽盛,身上灵力疯狂涌动,镰刀上竟然生出了一窜红火,火舌追着丝线舔舐而后,这一刹那,夏有辛身上就全是火!
她沐浴红火而出,持着镰刀劈向黑衣人。
黑衣人似乎没想过她竟然能挣脱出来,匆忙躲避之下,瓷瓶脱手而出,她匆忙飞身去抓,身体却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狠狠往下一压,黑衣人狼狈跌落在地,迎面受了夏有辛一刀。
咔嚓一声,面具从中间裂开摔落,露出一个女子消瘦苍白的面庞,一道血线从她额头斜斜落到左唇边,下一瞬,鲜血涌出,染红了她大半张脸。
然而即便如此,这张脸也足够清晰可见。
看清她的一瞬间,夏有辛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紧接着,更强烈的愤怒与厌恶由衷生出,她无比暴怒,“花一芳!居然是你!”
她高高举起镰刀,想要一刀将这个叛徒的皮剥开,来看看她的心有多黑,居然对全城人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恶事。然而空气中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她。
与此同时,周围人间炼狱一样厮杀的场景如同画布一般,从中间撕开。
夏有辛不由抬头,看见天空上的圆月脱出阴云,缓缓朝她飞来。
近了,更近了……
圆月身后,那漆黑的,微微闪光的鳞片映入她眼中,原来那根本不是月亮,而是一只巨大的、冰冷的蛇瞳。
巨大的黑蛇盘旋着下落,就在它落地的瞬间,画布彻底撕开,露出静谧安宁的朝歌夜色。
夏有辛呆呆张着嘴巴,她看着周围的一切,忽然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愣愣地吐出一句,“疼的啊。”
“你要晋升了,还不快去玉龙台?”
熟悉的声音从巨大蛇头上传来,夏有辛抬头,看见蛇头上一大一小两道影子正看着她。
大的那位是银蛇谷的掌门金螣真君,曾经在陛下的结婴大典上见过,小的那个是朝歌辅佐陛下日理万机的丞相大人。
夏有辛懵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两位大人布下的幻境。一时间如蒙大赦,满脸幸福的庆幸,“太好了太好了。”
迟满扇着翅膀悬停在金螣身旁,看夏有辛的傻样,只觉得有点在客人面前丢脸,它看了旁边一眼,当即有识趣的玄武卫冲上来,半扶半扛地把即将晋升的夏有辛拖去了玉龙台。
花一芳仍然被无形的压力镇着,半天都爬不起来,见状她明白了一切,冷笑一声便不再动弹,没多久就被玄武卫封住灵力押了下去。
金螣掌门手里拿着一只瓷瓶,面上露出嫌恶之色,“这么阴邪的手段,果然只有邪修才使得出来。”
方才的一切都是按照花一芳心中所想生成的幻境,而从始至终,这瓷瓶都没真正打开过。
迟满语气温和,“多谢金螣真君出手相助,否则要擒住一个潜伏的金丹邪修,恐怕要费不少功夫。”
金螣点点头,语气也很和气,“举手之劳而已。”他问候了迟一悬两句,确定人平安无事,过几日就能回来,便道:“也好,我就留几日也无妨。”
迟满客气道:“您是朝歌的贵客,这几日住在朝歌,但有所需,我朝歌必定倾力款待。”
金螣掌门闻言,多看了它两眼,忽然道:“那我想要一个跟你一个的傀儡。”
迟满:……
它微妙地顿了一下,半点也不委婉道:“这个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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