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第二更
也是在圆月照耀的时候, 北极洲的一处悬崖边,层层隐形结界笼罩下,迟一悬从修行中醒来, 听见迟满说道:【陛下,金螣掌门应邀来到朝歌, 就在半个时辰前,助朝歌拿下了那个潜伏的邪修, 人赃并获, 如今此人正在受审。】
迟一悬颔首:“很好。”
迟满:【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朝歌并非没有能力拿下邪修, 如今城中有好几位金丹,哪怕多费点力气,几人合围,也能得到这个结果。如果您担心花一芳手中的邪物,以您如今对领地的掌控, 隔空也能对付她,为什么非要劳动金螣掌门?】
迟一悬:“人就在朝歌, 能用为什么不用?再说了, 让朝歌多欠人情也不错。欠了人情就要还,以后他有了什么麻烦事, 就能理所当然地来找朝歌, 这一来一回的, 他和朝歌的联系不就更深了?不止是金螣,其他元婴也一样,能麻烦人家,就多麻烦几次, 朝歌又不是还不起。”
朝歌跟这些元婴的捆绑,大多还只是利益方面, 现在差不多该深入一下了。
【原来如此。陛下果然英明神武算无遗策。】
迟一悬闻言翻了个白眼,他的行事作风又没变过,他就不信迟满看不出来,它这不就是变着法子找理由夸他么?
想到这儿,迟一悬又没忍住露出个笑来。
【陛下,审得差不多了,您要看么?】
迟一悬:“放出来。”
***
东极洲,朝歌
光线幽暗的大牢中,铁笛隔着栅栏冷冷盯着囚牢中那个面目熟悉的女人,“说,真正的花一芳去哪儿了?”
囚牢中的女子只瞟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她嗤笑一声,“倒没想到你们如此天真,真以为山庄的叛徒能活到现在吗?早在她被发现的那时候,就已经死了。”
得到这个结果,铁笛浑身颤抖,眼泪已经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黑衣女子盯着自己的指甲,语气散漫,仿佛她不是阶下囚,“当初锦嫣叛变,上头立刻就知道檀栾山庄暴露了,本想将你们都杀死在那里,我只是一个后手罢了,谁知道你们动作那么快,派出一个元婴都让你们跑了。没办法,我这个后手只能用上了。”
“今日被抓,是我不够谨慎,不过你们可别以为所有邪修都像我这么大意,早晚有一天,整个朝歌都要死。”
听着她的诅咒,铁笛目光恨恨,手中笛子直直冲她而去,却在即将戳进她命门的时候被万天佑喝止。
“住手!”万天佑喊道:“铁笛,不能用私刑!”
笛子悬在黑衣女子面门处,对方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幕,不闪不避,她头微微低着,目光从下往上瞥来,含着明晃晃的嘲讽。
铁笛心里憋着一股气,注视她片刻后,咬牙离去。
大门落锁,牢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符文的光芒在流转。
……
迟一悬也陷入了寂静,“……这就是你说的审完了?”这根本什么有效信息也没有嘛!
【陛下,从一个金丹嘴里挖消息,原本就不容易,更何况她要做的事,早已在幻境中暴露了。至于幕后主谋……不会吧,难道您还要靠她知道吗?】
迟一悬无语,“那你想要我看什么?”
迟满:【您难道不觉得,她看向铁笛的目光有怨气么?】
迟一悬:???
见他不明白,迟满叹口气,【陛下,有情才有怨啊!】
迟一悬:……
啊这,他是真看不出来。
见状,迟满这一口气叹得更长了,【陛下,有生之年,我真的能看到您迎娶皇后的一天吗?】
迟一悬:“我去,铺垫半天,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我爹妈都没你这么会催。”
迟满幽怨,【陛下,假如我明天就要死了,您会愿意满足我这样一个小小心愿吗?】
迟一悬憋不住笑道:“滚啊!”
不过插科打诨的同时,迟一悬心里又冒出一个疑问。其实当初铁笛他们把花一芳救出来的时候,他心里就隐隐有点疑心了。
以邪修的手段,发现有叛徒,为了不留后患,当然是杀掉了事,为什么非要把她留在水牢里折磨呢?是为了让其他人看看下场?这也不合理,一个人关在水牢里那么多年,又要让她受折磨,又要让她不死,又要她没力气逃出来,这其实挺费事的。
除非她身上有价值让他们那么做,可是花一芳身上有什么价值?那些逃出去的孩子?这些人在三大宗眼里还真不够看的。
不过人进了自己的地盘,迟一悬也不带怕的。后来他事情太多,没怎么关注花一芳,但这点疑心终究在他心里生了根,以至于修行入梦时还真“见到”了她不对劲的地方。
今夜的事情一出,原本以为这就是个邪修故意埋进来的钉子,可是迟满却说这个人对铁笛有情?
“奇怪,一个假扮成花一芳的卧底怎么会对铁笛有情?难道她是花一芳本人?”
【陛下,这就要您自己去看了。】
也是,一个人的嘴巴会说谎,可她的经历不会。
迟一悬想了想,时间差不多,自己也该回到朝歌了。于是一个转身,传送门成型,他一脚踏入其中,与此同时,结界收束,几个阵盘滴溜溜转着缩小没入他体内,他又遥望了一眼苦海的方向,关上了传送门。
地牢之中,忽然多了一道身影,花一芳警觉地抬头,下一瞬,只觉得脑中嗡的一下,过去百年的经历,忽然间齐齐涌上。
百年前,西中洲一个小国皇室中,帝后生下一女,取名花一芳。
花一芳幼时十分聪慧,帝后就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举全国之力将她送去仙洲,十岁时,花一芳不负众望召唤命器入道修行。
二十五岁时,她筑基成功,举国欢庆,那个小国又挖空了宝库,将她送入元鹭宫。
当时的元鹭宫何等强势,一个小国公主,在其中好比尘埃,并不起眼,而她引以自豪的资质,在进入元鹭宫后,也被无数天之骄子打击得抬不起头。
辛苦修行五十载,她依旧默默无闻,而她老家的父母,已经熬白了头发。
在元鹭宫中,筑基也不过是人下人,只有到了金丹,她以及她身后的故土,才能有一席之地。
又二十载,花一芳七十岁那年,冲击金丹失败。
两百岁晋升金丹的散修,算是青年才俊。可是堂堂元鹭宫的弟子,每日受用元鹭宫的地级灵脉,若是不能在百岁内结成金丹,就是下下资质。
而她的父母当时已经九十岁,等不了几年了。
当初的意气风发消失殆尽,郁郁不得志的花一芳却得了元婴长老的青睐,收她为徒。
“这是什么?”
当一枚流光溢彩的丹药递到跟前时,花一芳眼神困惑又贪恋,不知为何,这枚丹药散发着令她痴迷的气息。
“这是命丹。”元婴长老说道:“可以为你逆天改命的东西。这是只有无忧宗长老才能炼制出的宝贝,你以为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天才?全是仰赖命丹的功效,不过它也有别的名字,逍遥丹,化神丹。”
“化神丹?”隐约意识到什么,花一芳的呼吸都热了。
“不错。只要一直服用此丹,就能一帆风顺直抵化神,从此逍遥自在。此丹赐你,你很快就能结丹了。”
“多谢师尊。”花一芳激动地俯身下拜。
服用命丹后,她果然十分顺利结丹成功,从此她对师尊感激涕零,无有不从,以为自己从此否极泰来。
直到她得知命丹的秘密……
“这不就是在吃人吗?”花一芳震悚不已,满脸骇然。
长老却是冷冷一嗤,“吃人?这世上哪里不吃人?你原先是小国公主,一出生就享受万万人供奉,你那时候莫非不吃人?”
“不是吃人,你凭什么坐拥举国财富?不是吃人,你凭什么十岁就能到仙洲,凭什么拜入元鹭宫?难道那些被你们踩在脚下的百姓就不想入仙门?难道他们每一次都是心甘情愿给你们上供?”
“如今,不过是换了种吃法。”
长老的话让花一芳心中大震,许多从未想过的事情刹那明朗。是啊,她装什么清高,她不是从来到这个世上开始,就一直在吃人么?
花一芳一面痛苦自责,一面继续服用命丹。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对命丹上了瘾,她那本来就平庸的资质,现在就如同死了一般,只有命丹才能让它再活过来。
花一芳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直到她被分配到檀栾山庄,直到她亲身接触到那些养来被“吃”的人。
孩童纯洁的眼神和温热的呼吸,让花一芳从噩梦中惊醒,她大彻大悟,终于找回了本心。
于是她偷偷教导那些孩子,偷偷将他们送去自己偶然发现的一个秘境。
她想,自己迷途知返,尤未算晚。哪怕就此死去,也不枉此生。
这件事她偷偷做了十几年,终于还是暴露了。
她熬过了种种酷刑,始终不肯吐露那些孩子的下落,就这么熬了几年,有一日,她突然被提出去,长老将她按在水镜前。
她看见自己的故国陷入火海,无论皇室还是黎民,都在一朝之内倾覆。
其中有她熟悉亲切的乡音,有将她视作榜样的手足,还有她亲族中嗷嗷待哺的孩子……
“你还是有些用处的,只要听话,他们还能活一半。”
花一芳屈服了,她带着他们去到半月峡,然而那里早就什么都没了。
“痕迹还是新鲜的,看来他们离开不过数月。”长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花一芳低头,自嘲一笑,“原来本不必有我……”
她的故国没了,亲人没了,黎民也离散各地。
从此,她没有未来,也不会再有过去。
她没有能力恨元鹭宫,没有资格恨那些孩子,那她应该恨谁呢?
第262章 第 262 章
在锦嫣当众公布手中有证据时, 花一芳被长老叫到了跟前。
“锦嫣不过区区小修,她敢公然背叛元鹭宫,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如今看来,应当是朝歌了。”
花一芳低着头, 静默地听着长老吩咐。
“这几日,无论是朝歌, 还是其他什么势力, 必定会有人去檀栾山庄搜集证据。若是山庄赢了, 你就负责善后,若是山庄败了,你就潜伏入朝歌,伺机而动。”
这个意思是……檀栾山庄可有可无吗?
花一芳不懂上层大能们的谋算,然而这个念头浮现时, 她心口还是狠狠一颤。
那么多人的悲欢离合,仇恨愤怒, 原来在大能们眼里, 只是可有可无吗?
“长老,朝歌很重要吗?”
长老语气中竟然有几分赞赏, “朝歌出现至今, 也还不到四年……迟一悬, 的确是个奇才。”
他又叹了口气,似乎为他感到遗憾,“可惜啊,年轻人就是太能折腾了。你进去以后, 找机会制造混乱,到时候朝歌之中群龙无首, 仙盟自然就能接管朝歌了。”
花一芳面无表情垂首,“是。”
不久后,檀栾山庄被破,花一芳伪装成囚徒,顺理成章被心怀感激的铁笛等人救了出去。
这个伪装并不难,她本来就是花一芳,也本来就是一副骨瘦如柴命不久矣的残破相貌。
花一芳来到了朝歌,当她被铁笛搀扶着坐进飞车游览整个朝歌时,她一动不动,眼神深得仿佛古井。
迟一悬身在回溯技能带来的幻境中,在一定程度与幻境主人共感,他感觉到花一芳的心情很复杂,她毫无波澜的心湖中浮上来的先是奇,再是喜,有一刹那,迟一悬甚至以为她心中枯萎的花又活了过来,然而这朵心花终究来不及绽放,就被浓烈的恨吞没了。
——迟一悬被化神尊者追杀,下落不明。
当这个消息传来时,花一芳心知时机已到,她花了几天的功夫了解朝歌,不露痕迹地熟悉朝歌的地形,然后挑了今晚办事。
她失败了。
当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只是元婴大能为了捕捉她而布下的陷阱时,花一芳心里竟觉得果然如此。
“能让那些大能都忌惮的人,果然不好对付啊!”
花一芳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接下来的所有命运……
迟一悬从回溯技能带来的幻境中脱身而出,他沉默了片刻,吐出口气来。
而花一芳,则是浑身一阵颤抖,口中呕出大口大口黑血来。
迟一悬刚刚看完了她的经历,当然明白这是为什么,被派来执行任务时,她就被长老下了禁制,让她无法以任何方式泄露秘密,一旦有超过禁制的力量强行从花一芳身上撬开机密,花一芳就会毒发暴毙。
很显然,迟一悬的回溯技能,就是一种超越禁制的力量。
迟一悬站在原地没有动,因为花一芳自始自终没有向他求救,也因为迟一悬不是神仙,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就算能救又如何呢?按照朝歌的规矩,她以后要在朝歌服刑好多年,她真的想要这个未来吗?】
【陛下,我想,一个完整的人,应当有权力决定自己的生死。】
迟一悬还在忧郁中,没有心思和它说话。
花一芳倒了下去,却没有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她被迟一悬轻轻扶住,她嘴唇嗫嚅着,似乎在说什么。
修士的耳力极好,迟一悬听见她吐出几个字。
“若有来生,何必修仙……”
她的身体慢慢在他怀里冷了下去。
迟一悬坐在地上沉默了半晌,明月西移,月光从窄小的窗口透进来,在他身后洒了一格两格三格。他抱着花一芳坐在黑暗的那一边,忽然开口道:“我会杀掉三大宗所有邪修,顺便给你的故国和亲人报仇,你来做我的影卫吧!”
技能一:召唤影卫发动。
无形的力量如涟漪般荡开,在牢房内掀起一圈灰尘,然而直到这股风静了下去,原地依旧什么也没有。
迟一悬不信邪,又试了两次,结果一无所获。他皱眉,“为什么会失败?”他很确定花一芳心里是喜欢朝歌的,而在他说出那句承诺后,花一芳对他的好感度肯定也会上升的,她为什么没有成为影卫?
迟一悬在原地坐了半晌,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难道这也是邪修需要付出的代价?”
【陛下,生死无常,不是每个人都能再有半次机会。】
迟一悬点头,心里却仍有些沮丧,自从穿到这个世界后,在金手指的庇护下,他算得上是顺风顺水,很少有沮丧的时刻。
定了定神,他抬手,将花一芳的尸身化作了骨灰,收入一个骨灰盒中。
然后传送门再度开启,他来到了花一芳记忆中的故国。
这里已经没有那个小国了,原地剩下的只有一片残垣断壁。迟一悬落地的时候,还有一些妖物受惊逃走。
【没有了城墙的保护,这里当然就被妖物占据了,对于一些能力不强的妖物来说,人类残破的房屋,是质量非常好的巢穴。】
迟一悬挑了个位置,将花一芳的骨灰埋了进去,挖坑的时候,迟满问他,【陛下,要将花一芳的事情告诉铁笛他们吗?】
迟一悬摇头。
其实按照他的三观,他是想告诉铁笛他们的,没理由付出了一切的人最后还要背负仇恨和骂名。
可是让铁笛他们知道真相真的好吗?
不知真相,他们能同仇敌忾地憎恨邪修,憎恨幕后主谋三大宗,憎恨将他们的恩人害死的所有仇人,并一往无前地奔赴在讨伐三大宗的道路上。
可是得知真相,她们不但什么都改变不了,还会徒增痛苦和愧疚。何必呢?不如就让花一芳一直做她们记忆里的白月光。
况且他从回溯技能中共感到的情绪还没散。他心想,花一芳真的愿意让铁笛他们知道真相么?
与其让铁笛她们感恩铭记,花一芳也许更希望被仇恨被遗忘。
心里想了很多很多,但最后说给迟满听的只有一句,“算了吧,她毕竟是个邪修。”
迟满:【陛下英明,她毕竟服用了许多命丹。】
迟一悬忍不住加了一句,“都怪三大宗,早晚有一天把他们都弄死!”
埋好骨灰,填平了泥土,迟一悬没有立坟,只是拍了拍地面,轻声说道:“回到家了,就好好休息吧!”
金乌跳出地平线,灿烂的阳光洒满了天地。
迟一悬迎着光慢慢往前走,忽然吐出一句话,“其实花一芳的结局还算好的,也不知道我将来有没有落叶归根的一天。”
迟满语气严肃,【陛下,请不要诅咒自己,您是天命所归,必将迎来胜利。】
迟一悬:“不是你自己说的生死无常吗?”
【那不一样。】
***
迟一悬回到了朝歌。他回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朝歌,也借由玉牌如今强大的传播能力不断往外扩散。
对于他全须全尾活了下来,而化神尊者反而身死道消一事,蜃海同游中掀起了盈天议论。
邸报所的记事人也第一时间安排了一篇通稿,内容是对朝歌国君的采访。
身在东辰洲的杨盛云、李争渡等对朝歌印象很好,对迟盟主也很关心的人立刻就点了进去。
看完通稿后,蜃海同游上慢慢平息下来的议论再度甚嚣尘上。
只不过现在爆发的大量帖子讨论的不再是迟盟主平安归来一事,而是那篇通稿中迟盟主提及的与邪修对战的感悟。
李争渡抱着骰盅在家里自言自语,“原来如此,利用邪术晋升的人,虽然看上去厉害,但实力相比起同境界正道修士要弱上许多。”
杨盛云则自发在崆峒派中宣扬起了迟盟主在通稿中说的话,“难怪迟盟主能杀死潘自崇,原来邪术的隐患这么大。”
他望向门派中几个往日里对邪术态度暧昧的同门,说道:“虽说对于我们这样资质平平的人而言,正经修行也许一辈子都到不了化神的境界,但一身修为实打实依靠自身所得,俯仰皆无愧天地于本心。”
同门们不管心中如何想,表面都是附和之声,“杨师兄说的是,邪术还不知道有多少隐患呢!还是踏踏实实自己修炼靠谱。”
“迟盟主所用‘注水’一词实在妙啊!境界上去了,实力却没上去,不就是注水嘛!”
杨盛云在现世和蜃海同游上观察了一段时间,发觉自打迟盟主关于邪术隐患那段话出来后,讨伐邪修的队伍更壮大了几分,心下稍安。
“看来觊觎邪术的人又少许多。我得继续发帖,让更多对邪术有非分之想的人迷途知返才行。”杨盛云继续投身进了蜃海同游当中,当然,在外人看来,他又沉迷玉牌不可自拔了。
但在大多数人都议论着邪术隐患时,一个匿名修士在蜃海同游中发了个帖子。
李争渡这段时日在神识上又有不少进益,于是这一日不再隔着玉牌上网,而是以一道神识投入了蜃海同游当中,当她再度睁眼,就出现在了一座孤岛当中。
这座孤岛大概只有一间屋子那么大,几个大步就能走完,孤岛上光溜溜,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不甚平坦的土地。
这是她在蜃海同游当中建立的小地盘。她也想要在蜃海同游当中拥有大宅子,奈何在蜃海同游当中,神识越弱,力量越小,受限越多,李争渡只不过是个筑基巅峰,这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
这段时日她勤恳修行,也是因为她想要在蜃海同游立建一栋房子。
此时她盘腿坐下,将孤岛上积攒了一段时间的空瓶子抹除,而后神识化作一根大棍,在周遭海域上搅拌了一通,不一会儿,数不清的漂流瓶就被翻了起来。
李争渡看见里面有新鲜的,伸手一招,一个漂流瓶落入手中,展开一看,展开一看,帖子标题十分骇人——《听说朝歌要被并入三大宗了?》
贴主自称是经常来往朝歌贩运货物的行商。说他最近无意中听到消息,说朝歌所有产业都将被三大宗接收,包括朝歌如今玉牌、丹药、法器阵盘等等……
这个帖子一出,很快就引起了无数人的担忧。
李争渡往下看,因为一直有人跟帖,所以她手里这张纸不断变长,很快就盘着孤岛绕了一圈。
从回帖数量就能看出大家的担忧。
【老天奶,这是真的么?不会吧,没听说朝歌有这个动静啊!】
【我们这种小人物,哪里能提前收到风声,当我们听说某件事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
【朝歌被三大宗接收不好嘛?那可是三大宗啊!哪怕挂个名都有人求着。】
【前面的道友傻不傻?现在一块朝歌玉牌九枚灵石,而且一直免费更新,网速也是越来越快,如果将来成为三宗的一部分,别说九块灵石,九十灵石你都买不到!】
【不止买不到,以后可能就停止更新了,或者更新一次要你九块灵石,你现在还觉得并入仙盟是件好事嘛?】
【你们只想到玉牌吗?我想的是朝歌的丹药法器还有阵盘啊!众所周知,朝歌丹药法器阵盘一向比市面上同价钱的质量要更好,一向都是供不应求的,趁现在还没落定,赶紧多囤些吧!】
【还有傀儡呢!之前我重金在朝歌傀儡工厂定了一个战斗傀儡,用起来好极了,好像多了个筑基同伴,又贴心又会陪聊,还会做饭铺床,有一回它救了我之后几乎废掉,送去朝歌修了一个月才修好,对了,朝歌傀儡有三年免费保修,以后这些不会都没了吧?】
【你们怎么就知道一定会涨价?也许还是原价呢?】
【三大宗难道不是因为看朝歌的产业赚钱才想要吞并吗?难道三大宗以后要跟迟真君一样贴钱做善事?】
蜃海同游上道友们的忧虑感染了李争渡,李争渡也着急起来,听说朝歌新的游戏桌更好玩,她还没到手呢!难道以后也要大涨价了?
想想也是,三大宗什么东西不贵?
其他的也就算了,可这两年朝歌出产的许多商品都切实让低阶修士感到了便利,有许多修行者还是依靠朝歌的护甲丹药才屡次死里逃生顺利晋升,若是以后这些都要大涨价,那他们的未来相当于被打乱了啊!
不知是真是假的谣言传播了不到两天,就引起了长生界万万修士的议论,朝歌玉牌于是在两天后出了一条辟谣推送,表明绝无此事,都是谣言。
这才叫玉牌用户们都放了心。
小修士们的心放下了,三大宗大能们的心却提了起来。他们怀疑有人泄密,否则他们想要接管朝歌玉牌坊的计划,朝歌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番议论下来,至少三五年内,他们是不好向朝歌提起此事了。
“迟一悬失踪那段时日,你们安插的探子不但失手,还连秘密都守不住,都是怎么做事的!”
造化宗内,无为君一怒,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但气过之后,无为君很快又冷静下来,他恢复一贯的从容,缓缓道:“罢了,既然已经失手,便只能再等两年……只是别的倒还好,玉牌那样的东西,总不能一直握在朝歌手中。”
迟一悬已经利用玉牌传播信息的力量做成了几次大事,再这么下去,天下舆论岂不都归朝歌了?
莫长老劝道:“仙君莫急,凌元仙君已经派人往朝歌送命丹了。”
无为君顿了一下,终于笑起来,“很好。”
第263章 第一更
迟一悬宣布回到朝歌, 就从背包里把玉牌放了出来。
他的所有家当基本就放在背包格里随身携带,“失踪”的这段时间,有命器在, 与朝歌的联系毫无阻碍,玉牌的作用就可有可无了, 不过为了做戏坐真,这段时间玉牌一直锁在背包格内。
此时玉牌脱离背包格, 叮叮当当的消息提醒声就跟珠玉落盘一样一直落一直落, 响了几分钟才慢慢停下来。
迟一悬打开玉牌一看, 消息最密集的先跳出来,是白经天,他“失踪”的这一周,白经天给他发了几百条消息,迟一悬直接点开最新一条, 也就是几秒前发进来的。
白经天:听说你安全无恙,那就好!
迟一悬回复:有机会我们一起去捞鱼吃。
白经天立刻回复:好啊好啊!
除了白经天外, 其他的就是他在长生界结交的各界人士, 有正气盟的成员,有白敬贤的问候, 常羊娘娘也问了两句, 常羊明显觉得他必定能在安全回来, 不像其他人那样关心他的伤势行踪,只问他何时回来。
另外有数条是朝歌的人发给他的,有郭千山马弘宣等人的,也有胡姥姥这样后来加入朝歌的人。
迟一悬挑着回复了一些, 然后在蜃海同游的个人号上发了条动态。紧接着就是让舆情司和邸报所联合造势,发了通稿, 又让人匿名发了三大宗想要“收购”朝歌的“谣言”,背地里造谣明面上澄清,可算是借着悠悠众口把三大宗还没来得及孵的蛋给砸了。
“别人都是趁火打劫,他们倒好,自己派人来放火然后等着打劫。”朝歌要只是个普通小国,眼下已经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迟一悬早就想过玉牌的发展会引来三大宗的忌惮,毕竟玉牌的网速越来越快,卖出去的数量越来越多,这也就意味着朝歌即将掌握整个长生界的舆论与消息传播。
三大宗要是能一直坐视朝歌玉牌扩大影响力,那才是见鬼。
他回到住所后,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复盘了一遍。
一,锦嫣,现在该叫翻云,这些可怜人早有反心,曹凤娇送来的情报让铁笛和他们联合到一起;
二,在翻云公布自己有证据的当日,铁笛等人就攻破了檀栾山庄,搜集证据并救人。这个时间点要卡得刚刚好,若是早一日,三大宗必然警觉,会提前布置,阻止翻云将元鹭宫私通邪修一事闹到台面上。若是晚一日,三大宗就有时间提前到檀栾山庄布置,那么铁笛等人可能不但找不到证据,还会被大能修士击杀。
以上这一点,是凌霄阁之前迟一悬判断的走向。然而实际上,三大宗是早就打算将元鹭宫抛出来。这一点结合他回溯到的潘自崇和花一芳的经历得到证实。
三大宗的完美计划应该是:纵容朝歌一直得罪元鹭宫,让朝歌和元鹭宫的矛盾摆在明面上,元鹭宫的掌门潘自崇则因此对迟一悬心怀布满,然后报复杀人。
迟一悬一死,朝歌群龙无首,三大宗顺理成章接受朝歌的一切,当然,因为迟一悬的名声太好了,三大宗接收遗产前还得做做样子向元鹭宫追责→然后就发现元鹭宫私通邪修,于是理所当然代表正道与邪道开战,借战争名义削减人口。
然而因为翻云等人叛变,先揪出元鹭宫是邪修窝点,于是三大宗的计划顺势一变,让元鹭宫提前背黑锅,同时以防万一,把花一芳安插进了朝歌,让她在朝歌制造混乱,再趁火打劫。
“真是环环相扣,手段狠辣。”迟一悬盯着自己面前的分析表格,“虽然潘自崇是个注水化神,但毕竟是化神高阶,而我当时用尽手段临时晋升元婴巅峰,同时把他拉到化神中阶的水准,但也只是勉强和他打个平手,而以化神的灵力恢复速度,最后我就算不死也得是重伤。这样一来,我无法顾忌朝歌,三大宗的计划就得逞了。”
“可惜他们想不到老子金手指多!”连迟一悬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运气那么好,苦海中的巨怪居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这样一来,他只受了点轻伤,而潘自崇连命都输没了。
“三大宗现在应该很窝火吧!”
【的确,若是按照三大宗原本的计划,害您性命,拿走朝歌,发动战争,一步步走下来,他们名利双收,还除掉一个天才。而现在,潘自崇死了,邪道巨擘这个名头没人顶缸,代表正道铲除邪修的名声落到了您头上,还损失了一个命器工厂。】
迟满发出一声笑,【他们在背地里,不知道有没有气得跳脚。】
迟一悬哈哈大笑,但笑着笑着,他的声音就停了下来,因为提起潘自崇,他眼前又闪过潘自崇临死前的一幕。
——你以为是我自己想要这个领域的吗!
迟一悬当时还在戒备那头巨怪,没有去留心这句话,但如今想想,潘自崇当时看他的神情不像是怨恨,反而像是要向他证明什么。
这让迟一悬感到惊异,自己可是害死潘自崇的死仇啊!潘自崇怎么临终前却是一副求认可的姿态?
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潘自崇也没必要作假。
沉吟了片刻,迟一悬将这个人抛到了脑后,无论潘自崇当时在想什么,对他又是什么看法,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而三大宗对朝歌的觊觎却还没完。如果不能光明正大掌控朝歌,他们也许会退而求其次,暗中掌控朝歌的主人。
迟一悬所料不错,在他回到朝歌的第三天,三大宗派遣的使者就来了。
当时迟一悬正召集了正气盟的成员开会。
他的道场,也就是子民们眼中的皇宫,一大半做了办公场所,剩下的部分是他的私人住所,肯定是没地方开会的。
至于集议楼,那里是朝歌的大臣们开会的地方,对于各派掌门们来说规格不够。于是迟一悬就像结婴大典时那样,弄了个特宽敞华丽的临时秘境把他们都装了进来。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接待这些生意伙伴,还是得尊重一下他们的掌门身份,该给的体面给人做周到了,省得因为这么点细枝末节的小事引发不满。
这场正气盟的内部会议,主要有两个重点,一是庆祝他们为长生界铲除了一大邪修;二是分钱。
白花花的灵石抬上来,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一亮,哪怕是金螣真君这样的元婴中期,也不禁挺直了脊背。
毕竟灵石谁不爱呢?
迟一悬抬起酒杯笑道:“去年结婴大典后,是诸位出钱出力襄助朝歌,如今将近一年过去,朝歌的傀儡工厂数倍赚了回来,这些都是应给大家的分成。”
所有人脸上都不由露出了笑容,顾不得去看灵石,纷纷举起杯子向盟主敬酒。
杯子刚刚落下,就有憨态可掬的傀儡小人捧着储物袋送到各位掌门的桌前。
储物袋一入手,每个人都知道了里头的数目,先是一惊,再是一喜,这次收到的分成,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可观。
宴席之中,龙光门的掌门武大安捧着储物袋一脸高兴。他只是个金丹,门派连二流都算不上,只能算三流,因此当初投钱时,投的也没有大能们多,他只投了五万灵石。
对于一个小门派来说,五万灵石也不是小数目了,要不是信任迟真君的人品,再加上傀儡工厂确实有赚头,他也不敢出这么多钱,如今想想,幸好自己当时投了,否则今日哪里来这么多分润!
想到以后门派中年年都有这样一笔额外进项,武大安心头就比喝了酒还火热。
而元婴真君们那边,对拿到手的灵石也十分满意。身为元婴,他们的门派虽然比那些小门派更有底蕴,但门中弟子多,无论是弟子还是他们自身修行,需要的资源都比小门派更多,每年花费自然也更多,但灵石可没那么好赚。
如今有钱落袋,他们心安的同时,也动起了追加投资的心思。同时暗暗感慨自己当初明智,结交了迟一悬这样一位天赋高又善经营的好道友!
觥筹交错间,迟一悬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比从前微微有些变化,这种变化不止是利益到手,而是因为他杀了一个化神,又晋升元婴巅峰的缘故。
“还有一事。”迟一悬说道:“之前正气盟在长生界各地活动,多亏了诸位道友鼎力支持,后来上凌霄阁,也是诸位不惧元鹭宫淫威,拔刀相助,最终才得以还正道清明。”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有做这么多吗?
“这段时日我孤身在外,也是全赖诸位照拂朝歌。”
迟一悬的话还在继续,“所以我个人出资,以诸位的名义各家捐两万灵石用作正气盟的活动资费。账本稍后送到各位府上,都是这一年来正气盟各地建立监察院的开支。”
原来他在凌霄阁上说的每家都出了两万灵石,是这个意思啊!
众人明白过来自家既得了利又得了名,心中不由大赞盟主不亏是大仁大义,又是举杯敬酒。
气氛正热时,迟满在迟一悬耳边道:【陛下,您真的一点儿也不心痛吗?】
迟一悬的嘴堪比钻石,硬度恒久流传,‘当然不,一点儿也不,我又不是守财奴,该花就花。’
既没有血缘,又没有情分,想要别人跟着他做事,可不得先撒钱?
迟满发出了笑,很平常的笑,但迟一悬觉得它一定笑得不怀好意。
正气盟的成员们聊天吃酒正上头的时候,三大宗的使者来了,迟一悬出去一看,觉得眼前这个元婴十分眼熟,不正是花一芳记忆里交代她给朝歌放毒的那个?
第264章 第二更
花一芳冲击金丹失败后, 被元鹭宫一个元婴长老收做弟子,后来朝歌带人去打檀栾山庄时,也是这个元婴长老命令她潜入朝歌。
之后元鹭宫倒下, 被抓进灵雀台的名单里面,却没有这个人。
迟一悬并不是很意外。很明显, 元鹭宫就是一个被推出来的靶子,但里面不一定所有人都会被当作弃子。
比如眼前这位丹明子。
丹明子是个鹤发老者的形象, 他看着和蔼可亲, 气质有些像樊蕙兰的姥爷。对谁都是一副笑盈盈的和气模样, 还不摆架子,看起来就是一位慈祥的长者。
迟一悬出来见客时,他还率先从椅子上站起来相迎,半点不自恃身份。
“鄙人道号丹明子,乃是灵剑宗内门执事, 久闻迟盟主大名,今日得见, 方觉传闻名副其实啊!”
接着又是好一顿夸赞, 什么年少有为,风流倜傥, 天纵英才云云, 从年纪相貌到资质都夸了一遍。
迟一悬要真是个毛头小子, 此时已经飘到天上去了。
然而这种夸赞,本身就是对长者对晚辈的态度。
迟一悬心里有点不爽,‘他才元婴中阶,我是元婴巅峰, 虽然他年纪大,但按照长生界的规矩, 我才应该是前辈吧?’
【陛下,冷静,沉稳。】
迟一悬十分沉稳地微微一笑,和气道:“不知执事此来是为了?”
丹明子道:“铲除邪修,本该是三大宗的责任,这回却是让迟盟主受累,还险些没了性命,我们宗主于心有愧,听闻盟主已经是元婴圆满,于是特地命我送来丹药,助迟盟主晋升化神。”
迟一悬露出一个疑惑神情,“什么丹药那么神,还能助我突破化神?”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果然来了!
只见丹明子含笑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只盒子,玉盒打开,一枚流光溢彩的丹药霎时间照亮了整间厅堂。
迟一悬心里卧槽一声,这是丹药?这是霓虹灯吧!
光芒流转了足足几息,才渐渐微弱下去。
丹明子双手托着玉盒,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这可是凤凰君亲自炼制的天阶丹药!名为逍遥丹!元婴高阶服用,即刻就能晋升化神!多少陷入瓶颈无法突破的元婴苦苦恳求,凤凰君都不肯炼制。这一枚,也是托了我们宗主的人情,凤凰君才肯出手,他已经许多年不曾开炉了。”
迟一悬心想吹得跟真的一样。
他观察着丹明子的表情,发现这老头演技实在太好了,他看着逍遥丹的眼神居然透着羡慕和渴望,要不是迟一悬早知道内情,也要被他骗过去了,难怪一开始能哄得花一芳对这位师傅唯命是从死心塌地。
“天阶!”迟一悬一副惊叹表情。
“天阶!”丹明子一副钦羡模样,看上去恨不得将这枚丹药据为己有。
死老头,看谁能演得过谁!
迟一悬感慨道:“素知天地玄黄四阶,但我直到如今,才真正见到这个品阶的东西。”
丹明子道:“迟盟主天纵之才,前途不可限量,将来何愁没有其他天阶宝贝?”
迟一悬露出疑惑,“可这么好的丹药,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丹阳子笑道:“迟盟主有所不知,这逍遥丹炼制极其艰难,所用皆是天阶材料,十份材料开炉也只能练出一枚,况且只有大乘境界的炼丹师才能练成,条件极其苛刻,且损耗修为,因而极其珍贵难得,凤凰君百年都不见得开一次炉,所以才不为人知。”
迟一悬抬起手,丹明子以为他要接过去了,谁知道迟一悬却是一推,把丹药又推回去了。那毫不犹豫的姿态,令丹明子眼皮一跳,“迟盟主,你这是?”
迟一悬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宗主好意,本不能拒,但你也说了,我是天纵之才,要不了多久就能晋升化神,何必需要丹药辅助?这丹药如此珍稀,不能浪费,还是送给需要的人吧!”
丹明子有些不能相信,“迟盟主此话当真?”
迟一悬皱眉,“执事莫非怀疑迟某是在故作姿态?”他转瞬间冷了脸,面上有怒气还有委屈,简直恨不得立刻拉着他出去对天发誓,“我迟某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说了给别人就是给别人!执事要是不信迟某人品,迟某也不是那种情愿与人虚与委蛇的,这就请执事带着丹药离开吧!”
迟一悬语速极快,没等丹明子反应过来,劈里啪啦一通话说话就要把他往外推。这可把丹明子吓了一跳,他的任务就是让迟一悬吃下这颗丹药啊!
丹明子感到棘手,寻常人听到这样的好事,哪个不是上赶着的,他根本没想过迟一悬居然不要。
第265章 第 265 章
丹明子懵了一瞬, 虽然迟一悬是个远近闻名的善人,但对方能善到这个地步,也是他没想到的。
奈何丹明子也不过是个小执事, 上面一句话吩咐下来,他这种小喽啰就只能鞍前马后全力以赴。
他丹田发力, 双脚磐石一样定在地上,任迟一悬怎么推也一动不动。
迟一悬惊讶状, “执事?”
丹明子却是叹息一声, 慈和的面上显出讳莫如深的神色, “有些事,不便示于人前,还请迟盟主屏退左右。”
待客的这间大殿内此时还有几个侍从,迟一悬让他们下去,又随手布了个隔音结界, 就听丹明子开始长吁短叹。
他说道:“迟盟主,您虽然是不世出的天才, 可元婴跟化神之间的差距有若天堑, 以您的资质,百年内有望化神, 可百年, 实在太迟了。”
迟一悬摇头, 十分自傲,“十年内,我必定可以化神。”
要不是怕吓坏三大宗,他可以原地化神, 给他们一个小小的震撼。
丹明子却仍是摇头,“迟盟主若是不能在两年内化神, 恐怕逃不过未来那场大劫啊!”
迟一悬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丹明子表情沉重地吐出一句话,“苦海,要崩了!”
迟一悬做震惊状,“怎么会?”
丹明子继续叹气,“听说去岁朝歌与元鹭宫的一名炼丹师起了点小龃龉。”
迟一悬立刻表明态度,“那不是龃龉,是那人下贱,我朝歌是秉持公道,当然,也是为他着想。”他轻轻摇头,“可惜啊,那人格局太低,看不懂我的好意,临走前还在唾骂朝歌。”
丹明子明显被这番话噎了一下,但他很快转回话题,继续道:“那炼丹师出自元鹭宫,当时要不是出产筑基草的那几座灵山都出了事,筑基草十年内都有价无市,他也不至于去昧下一个凡人的灵草。”
迟一悬继续哔哔,“那可未必,当时还不晓得元鹭宫的成分,如今元鹭宫是邪修地盘人人皆知,邪修都是一群下三滥的货色,人品低下,畜生不如,活该千刀万剐的东西,出于贪心做出这种贪昧财物的事情,实属正常,就算不是筑基草,而是别的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自恃仙门弟子的身份,也会蛮不讲理地昧下。”
听了这番话,丹明子的面色隐隐有些发青,然而他不但不能反驳,还要附和两句,认可迟一悬骂得好。
“想不到迟盟主骂人的天赋跟修行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啊!”
然而迟一悬这个人尽皆知的如玉君子,不但不觉羞愧,反而略有些得意,“执事过奖,我毕竟是个天才,哪怕是骂人,也能举一反三。”
丹明子沉默了一瞬,嘴角隐隐有些抽搐,心里也开始自我怀疑,难道是自己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吗?怎么现在的年轻人如此不要脸?
但想想迟一悬还不满三十岁,他提起来的气又压了下去。
冷静冷静,他毕竟只是个孩子。
可……贼老天!一个孩子都要化神了,老夫蹉跎八百年,还是个元婴中期!
丹明子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一个孩子产生了些许嫉妒,但转念一想,这个孩子不到四年就能将朝歌经营到如此繁荣,还接连做了好几件大事,崛起速度之快令所有天骄都望尘莫及。
想明白这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丹明子那点嫉妒之心便散了。活了这么多年,他深深明白,一个人的心智就跟修行天赋一般,是不会随着年纪往上涨的,且像他这种平庸之辈,年纪越大,心智和天赋反而会倒退。而这一点,早在多年前,他就已经接受了。
丹明子轻轻吸一口气,很快就理好了心态,甚至在看向迟一悬时,心中还有点怜悯,三十岁不到的元婴巅峰,能够飞升的绝顶资质,让这样的天才止步化神,实在是令人惋惜。
随后他强行将已经被迟一悬弄歪的话题中心拐了回来,“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山火,那几座灵山,实则是被苦海毁掉的!”
迟一悬继续震惊状:“怎么会!”
丹明子坚决不给迟一悬再多话的机会,他语速飞快将一切和盘托出,“两千多年前,三位仙君将魔神击杀,却无法消除其怨念所凝聚的苦海,于是只能集合众力将苦海封印。千年前,苦海沸腾,冲破封印,造成许多条苦海道,三位仙君殚精竭虑也无法解决苦海道,于是只能固守苦海主封印,将各大洲的苦海道分给九仙门看管。曾经苦海的封印只需百年加固一次,后来是十年,再后来每年都要加固,而最近几年,封印对苦海的效用越发微弱。”
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丹明子又露出苦色,“实不相瞒,我们宗主说了,最迟两年,最短一年,封印就会完全失效,到时候魔神被镇压两千余年的怨念降临人间,必定是长生界众生的一大浩劫啊!”
迟一悬听完,仍旧震惊状,“连三位仙君也再无办法封印?”
丹明子:“若是有法子,我家宗主也不会苦心冥想,最后向凤凰君求了这枚逍遥丹赠与盟主。魔神被封印那么多年,满心都是对人间的仇恨,届时人间必定生灵涂炭。迟盟主若是不尽快化神,恐怕护不住朝歌啊!”
这最后一句,简直是直击迟一悬的弱点。要是迟一悬不知道真相,要是迟一悬不知道所谓逍遥丹是什么东西,此时已经被说服了。
死老头,难怪能来当说客,的确有几分急智啊!
不过迟一悬并不觉得这番话有假,且不说之前那几座被摧毁的灵山就是铁证,光是前几天他在苦海内所见,就知道那封印镇压不了多久。
魔神一人的怨念或许可以被永远镇压,可是谁能镇得住万民之怨?
迟一悬老家的历史无数次证明了,民众的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再强势的王朝都会被掀翻,换做这个玄幻世界,也是一样。
他的神情凝重下来,当然,这回不是装的。
丹明子观他神色,知道他的态度已经松动,再接再厉,“迟盟主,虽说用丹药晋升,会残留少许丹毒,总是不如自己晋升,但如今形势紧迫,由不得拖延了。况且晋升后还有许多时间清除丹毒,以你的资质,总不会差的。”
迟一悬点点头,“执事说得在理,形势危急,确实不容我有旁的选择,还是要尽早晋升。”
见他被说服,丹明子大喜,面上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抬手将命丹继续推过去,然而迟一悬却是一脸为难,手还背在了身后,让丹明子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迟一悬叹息一声:“如今形式危急,贵宗主又是一片好意,可就算有了这枚丹药,迟某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晋升化神啊!”
这几次三番的推迟,终究是叫丹明子起了疑心,他心中一跳,难道迟一悬知道……
却听迟一悬接着道:“晋升化神,要在体内种下一条地级灵脉,可朝歌如今的灵脉要供给百万子民,我既然做了朝歌的君主,就要为治下子民负责,若是为了晋升就将灵气抽干,跟那种横征暴敛的昏君有什么分别?”
丹明子:……
若不是迟一悬这番提醒,他都要忘了这人还有个人间皇帝的身份。
迟一悬看了那丹药一眼又一眼,才一副下定决心的神情道:“看来是我与仙丹无缘,既然苦海都要崩了,这枚丹药还是留给其余有资质的元婴吧!”
眼见迟一悬又要把他给推出去了,丹明子一咬牙,说道:“地级灵脉,也并非无法可想。”
迟一悬立刻面露惊喜,“难道贵宗要送我一条地级灵脉!感谢老天,迟某的命是真好啊!”
丹明子:……
莫说此事还没一撇,就算真的成了,难道不该感谢我们宗主吗?
彼此推拉了这么久,丹明子也是有些心累,但无论如何,只要迟一悬肯受用命丹就好。地级灵脉虽然珍贵,但对于灵剑宗而言,也并非多么稀罕。
“还请迟盟主稍候,容我请示一番我们宗主。”然后丹明子拿出了一枚玉牌,不错,就是朝歌出产的玉牌。
迟一悬目光微微一闪,一副与有荣焉的姿态,“想不到灵剑宗也……”
丹明子嘿嘿一笑,心里却有些泛酸。
他也不想用朝歌玉牌,然而用传讯玉符损耗灵力较多,而且这里是凡洲,距离太远信号不好。朝歌玉牌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唉,为什么这样好的东西,不是出自三大宗呢?
没能将朝歌纳入三大宗,实在是一大憾事啊!
迟一悬在一旁盯着,心里已经打起了算盘。既然灵剑宗都有人在用玉牌,那么其他两大宗肯定也有,是时候考虑走窃听情报的道路了。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丹明子并未直接联系凌元仙君本人,而是由另一个灵剑宗弟子转达。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若是有什么密谋的要事,也会避开朝歌玉牌。
迟一悬心里可惜,但想想对方不是书里的反派,不会为了配合他打脸通关而做出这种智商下线的举动,心里也就平静了。
通话结束,丹明子含笑对迟一悬道:“恭喜迟盟主,我们宗主愿借您一条地级灵脉,将来苦海战场上,还需您多多出力啊!”
迟一悬一脸动容,“这都是为了天下苍生,迟某义不容辞!”
老狐狸!命丹就是送,灵脉就是“借”,果然真正的好东西不会平白给我!
他接过命丹,心里已经开始挑晋升化神的黄道吉日。
至于灵脉是借的这件事,迟一悬十分不要脸,我凭本事借的,凭什么要还呢?
第266章 第 266 章
丹明子走后没几天, 灵剑宗就派人送来了一条地级灵脉,阵仗还摆得颇大,一副让所有人都看看凌元仙君对迟一悬有多看重的模样。
灵剑宗的本意是在向迟一悬施恩, 像迟一悬这样的正人君子,舆论公认的大善人, 将来若是有一分对灵剑宗不好,就会被打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毕竟人间对好人的要求就是这么苛刻。
然而不论外界怎么想, 至少在朝歌本地, 貌似不怎么起效。
陶大成这一日休假,他刚刚从官署回来,就听见母亲陶秀丽站在“修士之家”门口跟外来客商闲话。
“修士之家”就是他家的陶器铺子,原本不是这个名字,后来他筑基成功, 他娘就立刻把店招给换了。简直恨不得将自家出了个修士贴在脸上,陶大成一开始十分羞耻, 几次三番想偷偷把店招换了, 后来见没人指指点点,店里生意反而比以前更好后, 也就慢慢坦然了。
此时见陶秀丽连客人都忘了, 他只好帮忙招待客人, 一边听他娘在说啥。
陶秀丽:“……哎呦呦,我们朝歌的名声可大着呢!灵剑宗你知道不?天下第一的仙门呢!灵剑宗宗主可尊敬我们陛下了,知道我们陛下要晋升,特意让人送灵脉过来!你现在要是不赶紧落户, 以后也许就没机会了!”
陶大成吃了一惊,心想娘啊您可真敢说啊, 那可是凌元仙君啊,外面那些修士听了,该骂咱们轻狂了。他忙去看那外来客商的脸色。
这外来客商竟也是一名修士,看上去已经是筑基中期了,听了这话倒是一副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模样,还问陶秀丽落户要去哪儿。
陶大成有些诧异,心想经商的外来修士,可是不多见啊!
他娘跟他也是心有灵犀,就问,“欸,您是修士吧!我还是头回见着您这样经商的外来修士。”
那客商就笑了笑,面对陶秀丽这样一个凡人也没什么轻视的意思,态度平和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原来他出身仙洲,家族中出过十几位修士,从小他就梦想做个走遍各洲,贩物易物的商人,然而当时的风气是修士亲自经商是自甘下贱,正好他资质不错,家人更不允许他“堕落”,后来在万虚境里见到迟真君亲自叫卖,他大受震撼,尤其是这两年,迟真君修为越来越高,名声也越来越响亮,他才终于能出来经商。
他说道:“以前总为了修行汲汲营营,游历是为了修行,读书是为了修行,与人结交也是为了修行,仿佛抛开修行,就都是错的,都是玩物丧志。自从见了迟真君的所作所为后,我才决定遵从本心,如今念头通达,浑如新生。”
“还有这朝歌,也是个好地方啊!十分有意思。”外来客商说道:“从未在别的地方,见识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命器,关键是,朝歌居然能让这些命器在不同地方大展异彩,在仙洲被称为废物命器的,在这里却各得其用,真是神奇。”
那客商已经走了,但他说的话却让陶大成愣了下神,毕竟他的命器也曾被认为是没什么用的废物命器,可是如今,他筑基成功了!
陶大成咧嘴一笑。
饭馆里,兰兰今天的菜都卖完了,正坐在柜台后听客人们聊天。
“咱们陛下要晋升化神了!”
“我听说,在仙洲,百岁之内能结丹的是俊才,百岁之内能结婴的是天才,那咱们陛下百岁之内就能化神,岂不就是绝世奇才了?”
“何止啊!我们陛下简直是天命之人啊!说不准百岁之内能晋升大乘呢!到时候咱们陛下也能被称一声仙君了!”
“那咱们朝歌,岂不是也跟着沾光,能称仙国了?”
“难怪连灵剑宗宗主都上赶着来巴结咱们陛下呢!这就是提前下注啊!没准咱们陛下比他们还先飞升呢!”
“眼看陛下就要晋升化神了,那咱们朝歌,岂不是很快就能如八大仙门一般了?”
“嘿呀,想想以前,九仙门何等风光,很快,咱们朝歌也能如此了!”
“是啊,别的国家,皇帝一堆糟心事,咱们国家,陛下总是领着我们往上飞,那能一样吗?”
“咱们陛下啊,实在太勤恳了!我家有人在宫中上值,得让他劝劝陛下劳逸结合才行啊!”
似这样的议论,朝歌城内随处可见,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胸中都是满溢的骄傲与期待,尤其是在面对外来人的时候,那腰板都比往日直三分。
毕竟别的地方,无论是门派还是国家,无论是子民还是弟子,都是统治者手底下的喽啰,好事不见得有,坏事肯定跑不掉,但朝歌的子民不同,他们无比确定自己的日子过得好,无比确定自己是受国君爱护的,这种自信让整个朝歌子民的精气神一看就与别处不同,外来人只要仔细观察,都免不了啧啧称奇。
俗话说有人欢喜有人愁,在全城都喜气洋洋的氛围下,丹明子就无比闹心了。
来朝歌送完灵脉后,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表面上是说,要为迟一悬护法,以免他晋升时出什么意外,毕竟如今朝歌只有迟一悬一个元婴,万一元鹭宫那些通缉在外的元婴邪修混入城中,恐生变故。
实际上,丹明子是亲自来调查朝歌的,身为元婴中期,他认为自己总能在迟一悬闭关的时候,找出这个小国的弱点。
然而在朝歌之内,他元婴期的神识也被朝歌的结界压制,在城里如同凡人一般,只能用眼睛看,用耳朵听。而朝歌任何一个重要地方,比方玉龙台、医药坊、天衣坊等等,都另有结界防御,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入内。
他在朝歌逛了几天,不但没能找到任何毛病,反而被灌了一耳朵类似灵剑宗巴结迟一悬的言论。
丹明子先是震惊,这些凡人疯了吧!堂堂第一仙门,需要讨好一个拖家带口的元婴散修?
实在太过荒谬,以至于丹明子起先误以为这些人是在阴阳怪气,然而等他发现朝歌内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发自内心如此认为后,一股凉意开始从脚跟爬上了他的后背。
他意识到,迟一悬此人,实在太可怕了。他不仅修行上资质奇高,待人接物上无可挑剔,经商上是个不要脸的天才,就连掌控人心的本事,都如此高深!
这城中将近百万人口,至少一大半都是他的狂热拥趸,剩下的人里,有些人觉得其他人夸得太过,有些人认为应该低调行事,也有些人认为说太多他们陛下的好话,会招天妒,恐怕影响他们陛下的气运……
总而言之,没有任何人觉得这种说法有问题!
当然,也许有,但这种人太少了,丹明子看不到。仅仅是他这几日在朝歌城中各个地方的所见所闻,就足以叫他震撼。
他不由得感到庆幸,幸好,幸好迟一悬服用了命丹以后,就终身止步化神了,否则任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天才成长起来,必将是灵剑宗的未来大敌!
思及此,丹明子再想想城中子民对迟一悬的狂热追捧,便在心中生出些怜悯来。
凡人,眼界狭窄,如同井底之蛙,根本看不见真正的天地,何其可悲啊!
虽然认为迟一悬已经构不成多少威胁了,但丹明子既然来了朝歌,为了给上头交差,也势必要在朝歌弄出些事情来,以便向上头证明,自己这个执事还是有尽力在做事的。
上次花一芳的事情暴露,设在她身上的禁制在察觉她有泄密的念头和举动时,会立即将她诛杀,因此丹明子虽然确定花一芳没有泄密。
但事情才过去没多久,朝歌这段时间必然戒严,自己下手风险太大,丹明子也不至如此愚蠢,最好是朝歌自己人做出了不体面的事情,他再出手揭发,如此既损了朝歌和迟一悬的名声,他也能向上头交差了。
人的欲望无穷无尽,且肮脏下流,哪怕朝歌的律法再严,丹明子也不相信,一座人口近百万的城池里,人人都清白如莲花。
在朝歌,神识虽然被禁锢,但元婴就是元婴,丹明子脚程快啊!他在一天之内走遍了朝歌的每一个角落,但凡没设结界禁制的地方他都踩了一遍,重点关照的就是那些官员家里,似这种手中有点权势的,难免手脚不干净。
丹明子也的确抓到了一些偷偷受贿贪污的官员证据,但是不够,在他看来,这些人贪污受贿的金额都太小了,就算爆出来,相比起这些人,他的名声受损更多,堂堂一个元婴修士,趴人家床头翻找贪污证据,实在很不体面。被上头知道也只会对他生疑,究竟是你来给朝歌找麻烦的,还是帮朝歌肃清官场的?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小偷小摸、偷奸耍滑的无赖,虽然这些人时不时就要被轩辕卫抓一次,但当提起繁荣的朝歌、上进的国君,他们仍会骄傲地挺起胸膛一脸自豪,叫丹明子十分费解。
不够!远远不够!
都半夜了,丹明子却在客房里无能狂怒,他就不信!朝歌找不到大问题!
于是他不顾朝歌的宵禁规矩,半夜出来,在朝歌的各条大街小巷转悠,中途还要忙着避开巡逻的轩辕卫和玄武卫,堂堂一个元婴,竟然沦落到与那些贼子一个境遇!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叫他抓住了朝歌的把柄!
深夜一条暗巷中,时不时传来男女的呻.吟欢好声,还有许多形容猥琐的男子进进出出互相介绍保密,而开设这种烟花场所的,竟然是朝歌的官员!
好一个清清白白的朝歌!好一个拯救风尘的迟盟主!
你借着除邪修的名义从各地抢来这些年轻貌美的男女,还道是有多正气凛然,原来竟纵容治下做这种皮肉生意!
丹明子憋屈了几日,这一回终于有种翻身为上的快感,他迅速用朝歌玉牌录了传上蜃海同游,然后立刻向城卫所举报,同时还开了直播,就要让全天下都看看,朝歌究竟是个怎样藏污纳垢的地方!
天还没亮,城卫所就接到了举报,当日值守的是正是刚刚筑基的夏有辛,她第一个反应是绝无可能纯属污蔑,但在发现举报人是丹明子这位元婴修士,并且对方还在直播后,出于维护朝歌名声的心思,她立刻要求对方放下玉牌,然而丹明子非但没有听从,反而以小小筑基妄图压下此事的名头,将此事告到了执法司那里。
此事果然很快引起震动,执法司还有轩辕卫玄武卫左右使都惊动了!
大半夜的,无数人朝着丹明子所说的地方赶去,连带着牵扯到了邸报所一名公职人员,那人竟是钱丁宁。
看到是他,所有人心头都狠狠一沉,此人近来不知为何,又有了大笔钱财挥霍,难道他真的在私底下开设烟花场所。
一瞬间,大家恨不得将此人撕了,然而丹明子还在直播,在元婴修士的压力下,众人不得不踢开那所谓烟花场所的大门,然后看到了一群所谓的闝客和妓子。
当彻底看清现场的那一刻,众人都沉默了,表情有点古怪。
丹明子还在直播,见状皱眉,“你们怎么不抓人了?”
此时,角落里传来钱丁宁的嚎啕大哭,他一边哭一边喊冤,“冤枉,我是个守法良民啊!怎么敢做皮肉生意,我卖的不是人是傀儡啊!哪条律法规定不能用工厂里淘汰的傀儡赚钱?我竟不知,什么时候,傀儡也算人了?”
什么?那只是傀儡?怎么可能!丹明子上前一捏,那“妓子”当场卡擦卡擦碎成了木屑。
第267章 第一更
天色未明, 无边居的粉色灯笼摇摇晃晃,风吹过,木屑跟落花似的, 呼啦啦卷起,扑了“闝客们”一头一脸, 这些客人有女有男,年岁不一, 个个抱着头蹲在地上, 此时看见那具被捏碎的人偶, 有几个人当即红了眼睛。
“大人,那是我最喜欢的小红啊!”
“小红,俺对不起你啊,都怪俺没钱赎你回去,让你落得如此下场。”
“呜呜呜小红啊……”
哭声先是很弱, 渐渐高了起来,无边居内顿时一片凄凄惨惨戚戚, 好不可怜。
城卫所的大人们表情古怪, 痛失一棵摇钱树的钱丁宁捶胸顿足,丹明子震惊过后呆滞原地, 而正在蜃海同游中观看这场直播的道友们则已经笑疯了。
“从前我对廉价玉牌不屑一顾, 如今我已离不开玉牌了, 尤其是直播,太有趣了,简直每日都有乐子可看。”
“起先还有些失望,以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光风霁月迟真君治下的地方,竟然也有藏污纳垢之所。但看城卫所十分重视, 便耐心看下去,谁成想,结局如此啼笑皆非。”
“这傀儡也实在逼真,难道这位执事没看出来。”
“这灵剑宗的执事也太较真了,要不是他,客人们就不会痛失小红了。”
“朝歌的傀儡我也买了一个,给孩子用的陪伴傀儡,会唱歌跳舞聊天,还能陪孩子玩,也有护主功能,价格也不贵,我不是在赚吆喝,是真的好用,大家若是手里有余钱,最好定一个,绝对不亏。”
“相比起来,战斗傀儡更好,朝歌如今所出的黄阶上品战斗傀儡,相当于一个筑基初期修士,除了费灵石,再没有别的缺点。比雇佣一个筑基修士划算多了,而且傀儡可以用神识落下烙印,永不背叛。”
“说起来,我家也有一个朝歌傀儡,可我扒开衣服看了,下面什么也没有,这无边居里的傀儡下边居然做的如此精细,实在有辱斯文!统统没收,然后送过来让我审判一番!”
……
不知不觉间,蜃海同游里的话题渐渐歪了,算盘珠子蹦得到处都是,从一开始对朝歌的质疑,逐渐变成了对朝歌的推崇,还有人比较起了朝歌各种产品的好处,对无边居的关注都渐渐弱了。
这也吸引了一些原本犹豫不决的人,南明洲吕氏一族便是如此。
吕家在南明洲已经扎根三百多年了,族中代代都有修士,最辉煌的时候,族中出过一位金丹真人,还拜入了元鹭宫。不过那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自打那位金丹真人陨落之后,吕家就渐渐没落了。
这一代年轻子弟当中原本有个资质不错的,打算入秋就拜入元鹭宫,原本门路都找好了,钱财也送过去了,谁成想元鹭宫居然是隐藏的邪修窝子,当看见元鹭宫上上下下所有人,连同替元鹭宫经营店铺的凡人掌柜都被抓进灵雀台后,吕家上下都冒了一层汗。
心里既懊悔又庆幸。懊悔之前送出去的钱财,庆幸自家还没将孩子送进去,否则此时全族上下百余口人都要遭受牵连。
不过虽然保得性命,但吕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之前为了走门路,家中大半钱财都撒了出去,如今上上下下每日修行吃喝所用花费都十分吃紧。
这日一早,吕家仆人出去打听消息,直到下午才匆匆回来禀告了家主。
听见消息,家主肩膀一塌,觉得南明洲已经没了指望。
原来三大宗对元鹭宫的处置下来了。元鹭宫所有元婴长老处死,金丹及筑基废去修为,那些为元鹭宫经营产业的凡人掌柜则贬做苦役,发配去挖灵石矿,而元鹭宫的所有产业,全部抄没,灵脉也一一挖出,被纳入了三大宗之中,同时,三大宗还宣布接下来要彻查其他八大仙门,如有发现与邪修私通,元鹭宫便是下场。
南明洲虽说是仙洲,也有不少门派,但也只是因为元鹭宫在,才能有如此繁荣,如今元鹭宫倒台,资源全都被三大宗取走,南明洲日后的灵气必然下降,恐怕要沦落为最下等的仙洲了。
而像吕家这种散修家族,不说日后修行起来更艰难,就是赚钱也更难了。
没了元鹭宫,涌入南明洲的修士和修行者必然更少,而他们吕家做的灵植生意,都没人来了,以后赚谁的钱去?当然,最要紧的一点是,他们担心三大宗查邪修,最后牵扯到自家头上来。
像吕家这种小家族,那些大能修士必然是看不见的,但他们手底下跑腿做事的管事,最会依仗一点权势耀武扬威,没准就会借着查邪修的名头向自家敲诈勒索,吕家可经不起他们折腾。
也是因此,他们不得不考虑从南明洲迁走,身为散修家族,吕家没有那种故土难离的心结,哪里灵气多,他们就往哪里迁。
如今的问题,是迁去哪里的问题。
长生界的仙洲就那么几座,最好的仙洲无疑三大宗所在的北盛洲、北明洲以及南中洲。然而吕家在这几大仙洲之中,并没有人脉关系,家中所剩的钱财,在那上等仙洲中连间茅厕都买不起。
至于其他仙洲,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灵气好的地方都早被人占据,吕家上下百余口人想找个长居的大宅子,谈何容易啊!
思及此,吕家主愁白了头发。“唉,要是族中能有一位金丹真人,何至于此呢?”
“母亲,我们何不迁去朝歌呢?”儿子的话让吕家主微微一愣。
朝歌?她拧眉思索起来。
朝歌人口多,但地级灵脉是敞开了供子民享用的,要是想要更精纯浓郁的灵气,只要上交灵石,就能入通天塔内的静室修行。
但……
吕家主道:“朝歌是皇朝制,若是入了朝歌,我们就都成了朝歌的百姓,日后朝歌陛下下令,我们便是不愿也得遵从,可没有现在自由。”
儿子叹气,“母亲,您糊涂啊!对于我们这种只有几个筑基的小家族而言,去哪里不是底层?就是现在,若是有个小门派不要脸面上门要挟,我们家怎么扛得住?朝歌虽说是个凡间国度,可样样不比一座二流仙门差。城中又百业兴荣,鲲舟日夜轮转,去了那里,我们家也好做生意啊!”
儿子还拿出了朝歌玉牌,将昨晚火遍了网络的那个直播录屏给家主看。像“火”“网络”“录屏”都是这两年新起的词汇,由于形象易懂,很快就流传开来。
看完了整个经过,吕家主的面色也微微起了变化。虽然早就听说朝歌治安好,但究竟多好,外面人是很难想象的,仙洲资源丰富,但也异常残酷,许多人都觉得,只要出门不会被随便打死,那就是治安很好了。
而对于某些人来说,朝歌可不是个好地方,堂堂假丹期炼丹师,只是调戏个凡人就被阉了,那个地方简直比苦海还恐怖。
且这段影像让吕家主看到了更深的东西,莫说只是个假的风月场所,就算是真有这等事,也不算得什么,在正气盟以清查失踪人口之名扫荡窑子之前,这种地方遍地开花无处不在。
可是这么点小事,在朝歌竟然能引发那样大的震动!这说明在朝歌,没有比这更险恶的事了。
吕家主心明眼亮,自然能瞧得出那位灵剑宗的执事在刻意针对,可堂堂元婴修士,竟然也只在朝歌找出一个假的风月场所,这说明朝歌的确无可挑剔!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地方!
吕家主也不是傻子,她明白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有利于他们这种弱者生存。
不过片刻的思量,吕家主就拍板,“事不宜迟,今晚就启程。”
元鹭宫出事后,他们家的产业早就变卖的变卖,收整的收整,如今只要带着一些储物袋就能上路。
而似吕家这般决定迁往朝歌的,还有不少。
有时候千句万句宣传,都不如一段阴差阳错的影像来得有效。
北盛洲,岚城朝歌店铺。
罗燕行一早开了店门,就看见等在店门口的方未兴,“方掌柜?怎么不用玉牌联络?”
方掌柜也不进去,朝她拱拱手,请托道:“玉牌上说不清楚,我是有事想请罗老板帮忙。”
原来方掌柜和胡掌柜虽然早就脱离了仙门,但他们有好几个同样给仙门当掌柜的老友,受元鹭宫这回的祸事牵累,如今四处求告无门。
他愁眉苦脸中又含着期待,“这些老朋友各有长处,经营上也是好手,若是不能入朝歌,就得去做苦役,一家子人哪里受得了这个苦,怕是性命都不能留全。”
罗燕行点头,让他不必着急,然后就将此事报到了朝歌,毕竟是向灵雀台要人,不是个小事,因此朝歌那边也是层层上报。
如今他们陛下闭关,诸事都由丞相与众大臣决议,好在朝歌的效率一向高,到了傍晚,方掌柜就得了准话,心里松了口气,一阵千恩万谢。
罗燕行笑道:“方掌柜,你如今也是朝歌的人,咱们朝歌待凡人向来宽厚,何况那些人只不过是被牵连,本就与邪修无关,那些人又有些才能,正是朝歌所需要的。就算没有你今日来说,再过两日,丞相大人也会请正气盟的大能们请灵雀台放人的。”
方掌柜一听,这才松口气露出笑来,“罗老板莫笑话,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
南中洲,造化宗
无为君近来也颇关注朝歌,自从迟一悬杀了潘自崇平安回来,他就对这个年轻人上了心,最近玩朝歌玉牌也玩得正上头,自然也知道了“丹明子查朝歌风月所”的始末。
注意到蜃海同游上的风向后,无为君微微眯了下眼,“这朝歌的气运,还真是不容小觑。”
所谓气运,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而且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比方衡量一个地方的气运好坏,就看这个地方能出多少人杰。就像丹明子的直播,分明是要给朝歌挑事,却反而助朝歌有了更好的名声,又比如之前潘自崇追杀迟一悬,却反而助迟一悬突破元婴巅峰。
朝歌与迟一悬的气运,相辅相成……倒有点像是命器与修士的关系?
想到这一点,无为君面色微微一变,但很快,他就想起来,迟一悬的命器是传送门,跟朝歌,应该是无关的。
莫长老看出他的关心,就笑道:“宗主,姓迟那小子正在闭关晋升化神,想必此时早已服下命丹,此人已经不会再是威胁了。”
无为君点点头,没有注意到莫长老眼中一闪而逝的异色。
第268章 第二更
朝歌之中, 钱丁宁开设的无边居被抄了,“闝客”被抓起来暂时看管,里边的傀儡娃娃、给傀儡准备的各种衣裳首饰, 给客人享用的美酒吃食,还有钱丁宁没来得及收走的钱财, 统统被轩辕卫抬走,然后带到执法司交由专人统计鉴定。
至于钱丁宁本人, 当然是跟“闝客们”关到了一起, 只不过是男女分开关押。
客人们都要恨死他了, 如果不是他,他们就不会被轩辕卫抓起来。
“呜呜呜被抓一次,居民积分就要被扣十分,这下好了,我肯定考不上交通局了, 钱丁宁我要掐死你!”
客人扑过来时,钱丁宁身手敏捷地跳起来, 跟蜘蛛似的趴在了天花板上, 眼见客人努力蹬腿就是摸不着他,钱丁宁道:“又不是我求着你来, 开门做生意, 都是你情我愿, 现在被抓,只能怪你自己不检点,怎么能怪我呢?”
其他客人原本看见钱丁宁险些被打还对他有点同情,却没想到钱丁宁说话这么招人恨, 一下子所有人都侧目而视。
钱丁宁:“你们瞪我干什么,还是想想自己会怎么受罚吧!”
众人瞪着他的眼神更愤怒了。
就在这时, 狱卒过来了,说:“钱大人,有人来看你了。”
来的是马侍卫,他有些一言难尽地盯着趴在天花板上的钱丁宁,“大人,下来吧,给你带了吃的。”
钱丁宁:“我不敢,他们肯定要打我。”
马侍卫叹口气,将食盒分给了同牢房的倒霉客人们。
大家天没亮就被抓了,又惊又怕蹲了几个时辰,现在又饿又累,见状毫不客气地往嘴里塞,坚决不给钱丁宁留一点。
他们一边吃,马侍卫就在一边给他们说外面的情况。
“现在外面吵得正凶呢!好几位大人因此争执。听说如今主要分为两派,就是你们这个事究竟有没有错,要不要定罪。”
客人们一边吃东西,耳朵一边竖了起来,连可恨的钱丁宁什么时候偷偷从天花板上爬下来都没注意到。
马侍卫靠在牢房的栅栏边继续道:“认为有罪的那方,就说朝歌不应该有这种污秽所在,会偏移心性,遗祸无穷,应该重判。认为没罪的那一方……”
马侍卫一边说一边隔着栅栏给钱丁宁递吃的,客人们的注意力全在他嘴巴上,没发现他的小动作,连忙问说什么。
“认为无罪的大人们就说,男欢女爱是人之天性,不应压抑,就如洪水,堵不如疏,虽然如今有许多人为了修行守身如玉,但玩傀儡根本不算阴阳交合,既于修行无碍,又没伤害任何一个活人,不应禁止,应当将你们全都放了。”
“哎呀!这才对嘛!这位大人可真是明白事理啊!”
“就是嘛!还说我们是闝客,我们只不过是玩傀儡,又不玩人,我们怎么能是闝客呢!”
“我就不信他们私底下全都是正人君子,连自己纾解都没做过!”
客人们纷纷附和起来,马侍卫的这番话很好地缓解了他们的焦虑。连钱丁宁也在啃鸡腿时分神了一下,问他是不是真的。
客人们这才终于注意到钱丁宁,见他吃的是油香嫩滑的鸡腿,而他们只有烧饼馒头,眼神顿时又不满起来,但此时倒不像之前那样满含怒气了。
马侍卫无比正直道:“自然是真的。不过认定有罪该罚的那几位大人也并非无的放矢,他们认为,无边居这种地方,引来太多为淫.欲所迷的男男女女,你们嘴上说是玩傀儡,未必真在玩傀儡,没准是以玩傀儡之名,私底下聚众.淫.乱……”
“我可没有!”钱丁宁没等他说完就叫起来,“我那是为了赚钱,可不敢纵容这种事!”
马侍卫无奈极了,“大人,您是自认没做过,可您没法证明啊!包括眼前的诸位客官,都要过堂审一遍。”
其中一名客人就狐疑望着他,“你是什么人?大人们商议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马侍卫又是叹气,“诸位不必疑心我,此事大人们争执不休,难以下定论,因而丞相大人决定以公开投票的方式,让所有百姓选择该不该定罪。我这一上午跑了许多地方打听了,大多数人都觉得你们没有错,我也觉得,毕竟从前有没有不能玩傀儡的律法,所以我想,过堂时你们要是没出什么错,至多在这里待上两天就能放出去了。积分到时候应该也是不扣的。”
众人这才大松口气,纷纷夸赞丞相大人真是个大好官!
牢里的气氛渐渐放松下来,还有人扒拉了一下稻草准确小憩一会儿,钱丁宁喜滋滋道:“那我很快就能出去了?”
马侍卫没好气道:“大人,你还是别高兴太早了,就是没别人告你,傀儡工厂也要告你。”
钱丁宁瞪大眼,“为什么?我买的都是他们废弃不用了的傀儡!”
马侍卫凉凉道:“那傀儡下边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您买通匠人给做出来的?您别急着否认,那匠人已经都招了。”
钱丁宁张大嘴,鸡腿掉了下去,被马侍卫眼疾手快接住了,他这才终于恐慌起来,“那我会怎么样?”
马侍卫叹息,“大概会被罚钱、罚劳役吧!不过您也别太担心,万一以后律法不禁止玩傀儡,您这门生意还是能继续做下去的。”
然而钱丁宁并没有觉得安慰,想着自己被抄走的钱财,他就泪流满面。
***
朝歌内城中,丹明子被人请到了集议楼里,见到了朝歌声名在外的丞相大人。
他毕竟是个元婴,一眼就看出来这位丞相大人不是妖物也不是灵物,而是傀儡注入了分魂,至于是谁的分魂,这很好猜。
因此他对眼前这小东西倒没有轻视,把它当作迟一悬的分.身看待,态度十分客气。
然而当迟满摆出一段他在城中各个官员家附近逗留的影像后,丹明子的脸色就变了,当时附近分明没有任何人,这些都是谁录下来的?
丹明子不知道,朝歌城内的监控十分周到严密,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以电力作为运转,哪怕他是个元婴,也只对附近的灵力波动有感应,而不会注意到监控启动时的微弱电流。
迟满十分和气说道:“我想丹明子道友昨夜一定是担忧朝歌的官员做事不尽心,所以特地帮忙对吧?”
对此,丹明子能说什么?既然迟满给了台阶,他只能就着下去了。很快,丹明子交出了一份他昨晚搜集到的朝歌部分官员的贪污受贿证据,然后被客客气气送了出去,彼此假笑笑得脸都僵了。
送走丹明子后,迟满立刻指着那份证据吩咐左右官员,“动手!”
于是这一天里,大批玄武卫出动,在一片鬼哭狼嚎当中,连抓了二十七人,其中有官职高的,有官职小的,甚至还有一些只在柜台办事的小吏员,引起了城中好一番围观议论。
将这些人都关进大牢后等候审查,迟满就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眼,将这一段数据同步给了本体。
与此同时,正在“闭关”中的迟一悬听到了迟满的汇报。
迟一悬早以有了足够的点数晋升,又有一条“借来”的灵脉,想升化神随时可以,但谨慎起见,他还是装模作样闭关一段时间,这几天宅屋里搞研究呢!
听见迟满说的事,他啧了一声,“果然啊,还是有人按捺不住贪欲。”
对于官吏忍不住贪污受贿这种事,迟一悬毫不意外,朝歌是他掌控下的领地,在命器的辅助下,这些人账上进进出出的钱财是否有异常,没人比他更清楚,只不过一开始他并没有动他们,就这么慢慢等着,等着他们野心膨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找机会整一波大的,同时理所当然推行新的政策,这样一来,阻力会小很多,也能杀鸡儆猴。
【陛下,之前为了飞速发展,给官吏们的权利有些过于自由了,是时候再度收紧了。】
迟一悬点点头,忍不住笑道:“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只不过我没想到时机这么巧,丹明子又是送灵脉又是扮黑脸的,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丹明子昨夜找到的证据的只有不到十个人而已,今天抓走的那二十七人中,有十七个是迟满加上去的,当然,锅全是丹明子的,那些官吏及其亲属要恨只能恨丹明子这个外人多管闲事。
迟一悬看了一眼计划表上的待办事宜,点点头道:“差不多该晋升了,毕竟有命丹在,拖太久他们该怀疑了。”
这回他是真要闭关了。
只不过迟一悬入定没多久,神识忽然被触动,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微微转动,有人入了他的梦。
梦里是他的道场,灰蒙蒙的天空下,三重宫殿除他之外毫无人迹,只有一道声音不断从外面传来,飘渺得如同延续不断的烟云。
“迟盟主……迟盟主……”
到了元婴巅峰,他的梦境已经十分牢固,等闲无人可以擅闯,因而那人只是在他梦中道场外呼唤而无法入内。
迟一悬在梦里就不带怕谁的,他开了门,于是那个呼唤声消失了,紧接着一抹粉紫色的倩影从外面飘了进来,艳丽得如同女鬼。
“迟盟主。”那女子盈盈一拜,巧笑倩兮,“晚辈孤江雪,乃是无忧宗弟子。”
迟一悬观察她一眼,元婴初期。长生界实力为尊,这名女子的岁数比他大了至少三百岁,但她现在修为比他低许多,所以自称晚辈。
孤江雪道:“此次冒昧前来,是我们宗主有句话要传达给迟盟主。”
迟一悬:“凤凰君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孤江雪严肃道:“若是灵剑宗与您的丹药,迟盟主无论如何不能服用。”
第269章 第 269 章
梦里一片安静, 只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烟雾笼罩在道场四周,仿佛拱卫宫殿的军队,无声注视着面前这位不速之客。
迟一悬面无表情, 因为他担心自己一做表情就会忍不住笑出来。
虽说早就从孙灵岩的经历中探知无忧宗和另外两宗不太对付,并且买通了造化宗的莫长老在暗中不知道搞什么。
但迟一悬也没想到无忧宗的人就这么莽上来了, 如此看来他对外经营的人设还是很成功的,至少目前来看, 无论是三大宗中的哪一方, 都没怀疑过他已经清楚邪修是从哪儿来的。
“迟盟主, 我知道您不信。”孤江雪敛容立着,蛾眉下美眸含愁,“这其中隐情太多,单凭我只言片语,也实在单薄。您信也好, 不信也罢,只是那枚丹药, 您千万要慎重。”
迟一悬目光审视, 半信半疑的模样,“可丹明子说, 那枚逍遥丹, 是你们家的凤凰君炼制。”
孤江雪闻言露出苦笑, “迟盟主,关于逍遥丹,我们宗主有不得已的苦衷。”
迟一悬容色冷淡,“你真是无忧宗弟子?”
孤江雪神色真挚, “迟盟主拥有传送门,您若是疑心, 自可悄悄前往无忧宗,亲自与我们宗主细谈。”
听了这话,迟一悬面上的怀疑之色褪去,只摇头道:“你们来得也太晚了,我已经服下了那枚丹药。”
孤江雪闻言,却是莞尔,“原来迟盟主还是不肯信我。迟盟主不必再试探,没有人能比我们宗主更了解逍遥丹,来之前,宗主借我一双慧眼,我观迟盟主神魂耀目,如明珠灼灼,必定还未服用逍遥丹。”
迟一悬神色微微有了变化,孤江雪见此,心中确定迟一悬已经信了八分,便道:“那枚逍遥丹的确有助修行,但会影响神魂,以迟盟主的资质,晋升化神是早晚的事,何必服用一枚或有后患的丹药呢?”
迟一悬露出挣扎之色,“可凌元仙君总不会……”话语一顿,他似乎举棋不定起来。
孤江雪见状心中大定,神态也从容许多,她道:“迟盟主,何妨去一趟无忧宗呢?”
梦境渐渐淡去,入定中的迟一悬忽然睁眼,眼中映入寝殿内正随风轻动的明黄窗纱。
窗外暮色暝暝,太阳还未完全西沉,一角月牙就已经迫不及待飞上了天际。
【陛下,您要去一趟无忧宗吗?】
身为命器之灵,与迟一悬神魂相连,迟满当然也清楚他在梦境中经历了什么。
迟一悬沉吟着问,“你说这个节骨眼上,无忧宗来搅和什么?”
【我想,他们也许是想拉拢您一起对付灵剑宗和造化宗。】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然而这个时间点却有些微妙了。迟一悬思索片刻,忽然一锤掌心,“去,我倒要看看凤凰君葫芦里卖什么药。”
传送门开启,迟一悬还没迈入其中,就听见迟满隐约叹息的声音,【陛下,早晚有一日,他们全都要匍匐在您脚边,等待您召唤。】
迟一悬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摇头,“那还是算了吧,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他们早死早清净。”
迟满轻轻笑了一声,【陛下,您真是一点儿没变。】
迟一悬虽然没去过无忧宗,但迟满早就记录了长生界所有能去的坐标,听着迟满报出坐标,迟一悬在心里算了算路程,以他现在元婴巅峰的修为,只需要跳转三次就能抵达,但谨慎起见,他还是足足跳转了六次才停在无忧宗门口。
一来,他不想让传送门真实的传送距离暴露出来,万一无忧宗的人正监视着他呢?
二来,多次短距离跳转,比一次长距离跳转耗费的灵力更少,万一出了什么事故,他也有更多灵力应付。
传送门一开,无忧宗那恢弘的山门就映入眼前。
只见九千白玉阶如同雪白幔带,在清晨朝曦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虹彩,直直通往那山巅之上的琼楼玉阙,飘渺云雾之间,碧瓦飞甍若隐若现,隐约还传来清越钟鸣。
噢,由于经度不同,朝歌那里已经入夜,无忧宗这边却是清晨。
迟一悬一落地,便有一抹金光从山巅上落了下来,无需他攀越九千阶梯,也不必亲自御风而行,金光落到他身上时,迟一悬只觉身边微微一花,自己就从无忧宗的山门前,来到了一座开阔的大殿内。
迟一悬心下有些震动,只是一束光而已,就能把他一瞬间从山门外挪到无忧宗内门,而他毫无反抗之力。
大乘修士,变态如斯啊!
迟一悬感到十分棘手,更让他棘手的是,这么强大的人,竟然有三个!
【陛下,您害怕了吗?】
迟一悬挑眉,“我怕什么?打不过就先加入呗!”至于加入以后会干点什么,那他就不能保证了。
迟一悬环视周围。
大殿前是无忧宗内出了名的七日幽昙,大片大片的昙花日夜流光,将这片山谷衬都如同幻梦。
而大殿内则有一面巨大的圆窗,圆窗外是雪白瀑布,一树红梅从窗外左侧斜斜生长而出,与瀑布彼此相衬,显得红梅更红,瀑布更白。
无忧宗宗主凤凰君此时就坐那树红梅之下,听见声音,他缓缓侧头望来。
迟一悬看见他的第一眼,思绪就不由一滞,脑子里有了片刻的空白。
原因无他,眼前这个人实在太美丽了,是一种雌雄莫辨、阴阳和融的美丽。人们常用美玉鲜花来形容美女,但眼前这人之美,只会让人想到山川日月、湖海泉流,是一种壮丽威严之美。
但迟一悬的失神也不过那么一秒,因为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这人头顶上的“霉人”吸引了。
很好,他那落了灰的游戏技能依然健在。
“您就是……凤凰君?”想了想,迟一悬还是用了尊称,显得他乖一点。
凤凰君高高在上太多年了,对他人的恭敬早就理所当然,浑然没发觉这只是青年的一层伪装。
“正是我。”凤凰君眼含欣赏地看着迟一悬,“好孩子,过来坐。”
凤凰君不但人长得美,声音也温润华丽,有一种独特的韵味,迟一悬觉得很像在老家听广播剧时的那种主角音,广播剧嘛,就是要凭声音分辨角色性格身份,这种声音一开场,听众们就该知道 ,这个角色肯定是个帅比并且身份富贵。
然而听广播剧是一回事,当这种声音出现在现实当中时,迟一悬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一种他去公司开会,然后竞品公司代表突然用戏腔说话的既视感。
【陛下,您是对的。传闻中,凤凰君命器特殊,神通似乎擅长蛊惑人心,但凡见过他的相貌,听过他的声音,就会情不自禁意乱神迷,失魂落魄。】
【不过您并没有被迷惑,果然您才是天命之人,什么凤凰君,不过是您至尊道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迟一悬:……
‘谢谢,等回老家,我先送你去上个小学吧。’在中二这一点上它应该和小学生挺有共同语言的。
迟满沉默了一瞬,再出口时声音略有些迟疑,【我的定位难道不是妖妃吗?现在变成您的孩子了吗?】
迟一悬:……
他脚下没有踉跄,却也禁不住微微晃了一下。
凤凰君看在眼里,眼中欣赏之色更浓,“很好,你是头一个在我容貌下也能维持住不失态的人,果然天资出众。”
迟一悬:……
他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微笑,可他还不能显得太沉稳,于是很快,他就问道:“孤江雪是您派来的?那枚丹药……”
见状,凤凰君一抬手,止住了他没说完的话,“年轻人,先别急躁,听我慢慢说来。”
相比起凌元仙君,这位同样是大乘巅峰修士的凤凰君看起来没太大架子,竟然亲自上手给迟一悬倒了一杯茶。
“那枚逍遥丹的确是我亲手炼制,也的确能助元婴一夕之间晋升化神。但这是不得已为之的下策,给你这样的天才服用,属实是自毁前程。”
迟一悬震惊状,并迅速抓住要点,“难道这也是邪修手段?”
凤凰君:……
他似乎被噎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想?莫非怀疑三大宗会与邪修有关?”
迟一悬反而用满含锐气的双眼直视他,“这与邪修手段,难道不像吗?”
凤凰君与他对视一刻,忽而笑了,“果然是个天才。”
他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承认逍遥丹与邪修有关,而是年轻人这副天不怕地不怕,连大乘修士都敢质疑的态度,的确是天才才能有的。
年纪轻轻,资质名望世无其二,的确该是这副锋芒毕露锐意进取的模样。如果迟一悬表现得谨慎小心,他反而会觉得怪异。
凤凰君不会知道面前这人来自此世之外,这世上无论任何人,看见的都是一个一路顺风顺水的绝世天才,他精通阵法,善于经营,年纪轻轻就超越了别人数百年的成就,他的确该是一副没吃过苦头,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的模样。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怀着一颗赤诚之心留在凡洲镇压苦海道收容人牲流民。
因为他的资质和聪慧,护着他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好人”。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一往无前,心甘情愿地冲在前锋。
凤凰君看着迟一悬的眼神更柔和了,他缓缓道:“别着急,我若是不想你知道,就不会引你过来。”
他倒了一杯茶,流水声中他声音轻缓,“你身边那么多凡人,你该知道,凡人的寿数是有限的,终有一天,他们会老去离开。可我们这些修士又何尝不是呢?”
“我有一个朋友,他的女儿资质平凡,哪怕倾尽资源培养,也只能修到元婴。于是我这个朋友,就想尽办法,强行在她平庸的天资上续了一笔。这一笔,改变了整个长生界的命运。”
第270章 第 270 章
茶盏跟长了腿一样, 在凤凰君注入茶水后,就自行漂移到了迟一悬面前。迟一悬接过茶盏,一口一口慢慢饮下去。
听着凤凰君的讲述, 迟一悬忽然道:“凤凰君,您这位朋友……”
凤凰君摆手, “别误会,不是我本人, 我真有这么个朋友。”
迟一悬唔了一声, “那您这个朋友, 是凌元仙君,还是无为君呢?”
凤凰君那对浅褐色眼瞳微微一闪,如同水底琥珀映射日光,他笑道:“小孩子,难道你能跟小修士结交, 我就不能有低境界的朋友了?”
“原来如此。”迟一悬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倒打一耙, “那还不是几位仙君站得太高太远了, 跟你们同一年代的都已经陨落。我也只能这么猜测了。”
凤凰君见状有些忍俊不禁,觉得这年轻人还有几分率性的可爱。
但, 很快, 迟一悬略微一顿, 似乎思考一下,就接着道:“况且您口中朋友的女儿修到了元婴,那他至少也有化神修为了,现如今整个长生界的化神也就那么一些。如果不是凌元仙君与无为君, 那么会是灵剑宗和造化宗中的哪一位尊者?又或者是九仙门中哪一位掌门?总不可能是潘自崇吧?”
凤凰君嘴角的笑意微微淡了,他叹口气, “你这个小辈,实在太过敏锐。”
迟一悬嘴上谦虚,实际却是一副跃跃欲试想要继续猜下去的样子。
凤凰君只能又给他斟了一盏茶,又命人送来最好的茶点暂时塞住他的嘴,然后才继续说他那个故事。
“你将要化神,对命器与神魂的了解应当已十分深刻。修士入定修行,就是不断用命器沟通天地灵气,在锤炼命器的同时滋补神魂,命器强,则神魂强,反过来也是一样。因此这世上任何增益修为的灵草灵丹,都是两种作用,要么通过补命器增进修为,要么通过补神魂增进修为。”
“当一个人无论如何入定修行,无论食用多少灵丹妙药都无法增进修为时,就意味着这个修士的资质到头了。”
凤凰君语带叹息,“修行修到最后,还是修的本心,寿元再长,地位再高,也终究没有成仙,摆脱不了六道轮回,也解不开离别怨憎。我的这位朋友,他甚至不想飞升了,只想要他的女儿能活得比他长久。”
“于是他钻研了几百年,我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当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用别人的命器助他女儿晋升化神。”
迟一悬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这个人是谁?”
他神情慢慢沉静下来,似乎开始思索长生界中有哪些同样是化神的父女。
凤凰君道:“不必想了,既然我能说出来,就是你猜不到的。”
这个意思是,他给出的信息是模糊的,说父女未必是父女,也可能是父子、母女、母子、道侣、姐妹兄弟甚至是知己。
迟一悬:“凤凰君的意思是,人未必是真的,但情是真的?”
凤凰君含笑点头,“你果然一点就透。”他目光投向圆窗外哗哗作响的瀑布,轻声道:“不论怎么说,以他人命器晋升这种手段,在一开始并非邪法,而是他人自愿献出命器供养另一个人。”
迟一悬语气讥讽,“什么是自愿,那种连命器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自愿吗?”他说的是檀栾山庄那些人。
凤凰君摇头,“不管怎么说,在最开始,我这个朋友的确只是想让亲近之人活下来,他也只是抱着这么点私心而已。起先那些人,也的确是自愿的,有些寿元将近的修士,会很愿意献出自己的命器,以求他庇护自己的子孙后代。只是后来,知道的人多了,贪欲最终酿就恶果,于是,就衍生出强夺他人命器的邪法。”
“这些是非恩怨,一时半刻说不清。我也只能将这种邪法的由来简单说与你听。”
迟一悬眉头蹙起,脸上是不赞同的神色,“既然他只求自己的女儿活下来,那他就应该献出自己的命器,而不是去找别人。都已经修到化神以上,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还想不到邪法泄露后会引起的动荡,此人只顾成全自己的私心。不是蠢,就是坏。”
这斩钉截铁的批判让凤凰君又叹了口气,“年轻人,果然刚正啊!”
迟一悬身体前倾,目光紧盯着凤凰君,“仙君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想告诉我,邪修在暗中的势力远不止一个元鹭宫?”
他眼睛动了动,似乎是联想到送来丹药的丹明子,忽然间面露骇然,“难道,连灵剑宗和造化宗内部也……”
凤凰君没有说话,他只是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无声告诉了他答案。
迟一悬的身体一颤,整个人仿佛陷进了椅子里。
看他这副不能接受的模样,凤凰君微微叹息,“起先知道此事时,我也不能相信。”
迟一悬沉默片刻又摇头,“凌元仙君和无为君,他们总不至于……”
凤凰君:“他们的修为绝不是靠邪法晋升的,但他们对门派内部被邪修侵蚀一事究竟知道多少,究竟是被蒙在鼓里还是一直默许,我亦不能肯定。”
大殿内又是长久的静默,红梅香气幽幽浮动间,连窗外瀑布砸击石头的哗哗声都远去了。
迟一悬仿佛在这缕暗香中抓住了什么灵光,他蓦然抬头直视凤凰君,眼神不复之前的敬仰,反而带出一丝戒备,“那么凤凰君你呢?你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见他警惕,凤凰君不由苦笑,“你疑心我?”
“难道凤凰君不值得疑心么?”迟一悬道:“从始至终,毕竟只是你的片面之词。丹药是你炼制的,却是灵剑宗送来,若灵剑宗真有邪修潜伏,若凤凰君当真一片好心,何以直到今日才来提醒?”
之前煮茶赏梅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凤凰君对上迟一悬怀疑审视的目光,面上的亲切之色也渐渐收起,终于显露出他身为大乘巅峰的压迫感。
“迟一悬,你难道不知灵剑宗和无为宗是怎样的庞然大物?若邪修真与那两位相关,你想要赢他们,仅凭修为远远不够,还要远远盖过他们的气运。若你轻易服下了那枚丹药,说明你也就止步于此了。便也不会有今日这一遭。”
迟一悬怔了一下,而后克制不住露出些怒色,“凤凰君的意思是,这是对我的考验咯?”
凤凰君:“你应当感到荣幸。”
“哈!”迟一悬怒极反笑,“那我现在就上灵剑宗,我亲自去问一问凌元仙君!是真是假,顷刻能知!”
话落他起身,一脚将椅子推开老远,在椅子划过地面的尖锐声音中,他大步往外走,却在下一刻就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拦住了。迟一悬猛地回头,怒目而视。
凤凰君拧眉看他,气极无奈的模样,“你这小辈,脾性也太大了,说走就走,无论我说得是真是假,难道你走到她面前,她就会实话实说吗?”
迟一悬咬牙切齿,“那就赌上我这条命!我就不信她对将死之人还能说假话!”
“真是年轻气盛!”凤凰君摇头,“这么做,你是痛快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朝歌,想过你那些臣属子民?你为求真相赴死,倒是成全了你的刚正仁义,可他们没了你的庇护,还能在如今这个残酷的世道存活多久?”
迟一悬一下僵硬在原地,仿佛此刻才终于想起来刚刚被他抛到脑后的臣民。
凤凰君继续道:“如果你死在凌元手里,说明灵剑宗与邪修私通日久,甚至跟元鹭宫的情形一样,届时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朝歌吗?”
迟一悬慢慢转过头看他,冷静下来后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仿佛忽然失去了方向。
凤凰君理解这个年轻人,一路顺风顺水的天才,乍然得知世界的残酷,过去所仰望憧憬的一瞬崩塌,哪怕再如何聪敏机智,被血淋淋的真相兜头泼了一身,一时间也难以冷静下来。
他叹口气,“若早知道你这样的性情,真不该急于将真相告知你。”他沉吟片刻,做了一个决定,“也罢,我就借你一双慧眼,你去看一看丹明子,就知道我所言非假了。只是小心,不要去看化神以上。”
……
半个时辰后,迟一悬通过传送门回到朝歌。
当走进自己的卧室时,他的后背已经是一片虚汗,屋外卷来的风一吹,甚至有点冷。
【陛下,您已经表现得很好了,现在看来,凤凰君已经相信了您表演出的一切。】
迟一悬一屁股坐在软榻上,他抹了把汗,后怕道:“大乘修士也太可怕了,他用结界挡住我的时候,我浑身毛都立起来了,差点以为他要当场弄死我。”
【不会的,陛下,不会的,在您的推测中,他对您是有所求的,既然如此,就不会轻易杀害您。】
迟一悬叹气,“再完美的推测,也禁不住人家发疯啊!”
敌强我弱,尤其是差距过大的时候,他跟凤凰君周旋,就是在与虎谋皮,哪怕明知对方不会动手,可当自己弱小到无法反抗的时候,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忌惮甚至,恐惧。
他还是太弱小了。
幸好,这第一关过了,而且从过程来看,还算是不错。
“死老头,两三千岁的人了,还披着三十岁的漂亮皮相骗人。早晚有一天,扒了你的皮!”
迟一悬把抱枕当凤凰君揍了一顿,发泄完负面情绪,他终于能好好思考从凤凰君那里得到的信息。
他不认为凤凰君说的都是假的,至少以命器晋升这种邪法的由来,迟一悬认为他没有说假话。
“凡人是人,人牲是人,大乘修士也是人,既然是人,就少不了感情羁绊,绝大多数人所眷恋的,他们未必不眷恋。”
这是人性,而迟一悬从不把邪修也开除人籍,凌元仙君,无为君和凤凰君,当然也逃不过人情。
但这又如何呢?不管他们最开始是因为什么研究出邪法的,迟一悬只知道他们全、都、该、死!
第271章 第 271 章
迟一悬坐在窗下的描金黑木桌案前, 提笔将目前已知的线索画出条线。
凌元仙君→灵剑宗宗主,大乘巅峰修士,当世至强。她掌控的灵剑宗专门培养高战力的剑修, 门派内金丹、元婴和化神的数量远远超过其他门派。
同时凌元仙君疑似邪道幕后大boss,曾经授意手下毁掉步惊寰, 现在又派人以苦海即将冲破封印为由,劝迟一悬服下逍遥丹, 想要毁掉他这个“天才”, 同时用逍遥丹控制迟一悬的同时间接控制朝歌。
无为君→造化宗宗主, 大乘巅峰修士。造化宗主修炼器,专门培养炼器师。自从造化宗成立之后,就不断研究制造新的法器,天底下十件法器就有九件由造化宗发明创造。
目前看来无为君跟凌元仙君是一条船上的。数百年前,无为君门下的莫长老, 大肆宣扬同性道侣有罪论,并在那之后破坏了六幕山掌门常喜娘娘与其护法长老的合籍大典, 致使其一死一伤。
且这套“同性有罪论”还遗祸至今。
凤凰君→无忧宗宗主, 大乘巅峰修士。无忧宗主修炼丹,门内无论是什么命器, 都会一手精湛炼丹功夫, 在朝歌出现之前, 市面上百分之八十的丹药市场都由无忧宗垄断。
表面上看,凤凰君与凌元仙君和无为君是两千多年前共同斩杀魔神的挚友。然而暗地里,凤凰君数百年前就在制造无主躯壳,造化宗的莫长老表面上对无为君忠心耿耿, 实则已经投了凤凰君。
迟一悬猜测,莫长老投靠凤凰君的目的, 也许跟无主躯壳产业链有关。
“孙灵岩死在我手里,这件事凤凰君必定清楚。但他却没什么反应,难道他们另外有制造无主躯壳的方法,还是说,他们手里的数量已经足够了?”
笔尖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迟一悬问迟满,“信息扫描完了吗?”
迟一悬主动去无忧宗走一趟,当然不可能只是被凤凰君的招数勾引了,主要还是让他的命器加快扫描。
他的修为到了这个境界,命器的侦察扫描已经是个相当恐怖的数字,而无忧宗虽然大,但为了保持灵气浓度,并没有大到离谱的程度。当他被邀请进入无忧宗的时候,无忧宗的山门结界不再对他设防,整个无忧宗都进入了命器的侦察范围。
说句煞风景的,凤凰君要只是个筑基修士,他的命器能连对方今天穿的底裤颜色都扫出来。
迟满飞快答道:【除了设下禁制的绝密资料,其余所有玄级以下结界内的资料都已经收录,正在扫描分拣当中……】
【扫描完毕,正在分拣提炼中……】
【信息提炼完毕。】迟满效率极高,没多久就给出了一份重要资料,【恭喜陛下,您获得一份命丹炼制方法。】
迟一悬眼前展开一册虚幻的卷轴,命丹炼制的秘方赫然列于其上。迟一悬扫过去一眼,目光就被主材锁住了。
“天级逍遥丹所需主材:方若草、流光昙,以及人魂二两七钱……”
迟一悬总算知道檀栾山庄那些被剥夺命器后就消失了的人去了哪里,也总算知道无主躯壳的主人去了哪里。
【原来那么多无辜魂灵,都被炼成了丹药。】迟满语气是罕见的冰冷,【所谓命丹补器,补器补命器,命丹补神魂,原来如此。】
迟一悬则想起另一个点,当初从檀栾山庄抄出来的只有那些被剥离出的命器,丝毫不见步惊寰记忆中的所谓命丹,原来是在无忧宗内。
“还真是把一个人由里到外所有的价值榨了个干干净净啊,我是不是该夸他们一句勤俭节约啊!”
迟满很少听见他这样阴阳怪气的语调,不禁劝慰:【陛下莫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迟一悬哈了一声,“我气什么?我才不气,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了,能有什么好气的,我沉稳得很。”
迟满:……
您看看您手里的笔,都捏成粉末了。
***
北明洲,无忧宗
凤凰君正站在庭院前给眼前一连片的流光昙浇水,耳边是下属孤江雪的汇报。
“丹明子不知在想什么,在朝歌里找了不少官员贪污的罪证,也许是想败坏朝歌的声誉,但在朝歌火速抓捕了那些官员后,朝歌的名望不降反升。”
孤江雪说着便莞尔一笑,“朝歌原本太过完美,总会有人觉得不踏实,这一回官员贪腐,朝歌却毫不容情,反倒令更多人安心了。”
凤凰君不置可否,“这一回丹明子在朝歌也算扬名了吧?”
孤江雪道:“那些被抓官员的亲属对其恨之入骨,还将他告上执法司,声称外人给的证据不足取信……不过朝歌很快成立了监察司,司正是一个叫马弘宣的小修士,据说此人是迟盟主的心腹之一,跟随他已经好几年。”
凤凰君:“你对朝歌倒很是关注。”
孤江雪道:“属下只是觉得朝歌挺有意思,迟盟主手底下的人也挺有意思。”
安静了一会儿,孤江雪询问道:“迟盟主会愿意归顺宗门吗?”
流水声停下,凤凰君将洒水壶放到一旁,望着生长旺盛的流光昙道:“他这样的人,只要认定灵剑宗和造化宗与邪修有关,那就是我们的朋友。”
天才都有傲气,凤凰君本也无意压抑他的锋芒,折损他的羽翼,在这样的世道下,对待一个未来注定能与他平起平坐的天才,凤凰君宁愿与他结交,而不是逼他归顺。
“百岁不到的化神啊,多给他一些时间,迟早能修到大乘境,有了这样一个朋友,相信加入我们的人会越来越多。”
凤凰君语气越来越淡,一时陷入追忆中,“惊寰要是还活着,也是能入大乘的苗子……这千年来,又有多少资质不凡的天骄毁在他们手里,步知微是个懦弱无能的窝囊废,其他人可未必。凌元和无为做事太绝,早已人心尽失,我等着他们自取灭亡的一天。”
***
东极洲,朝歌内城
“我还真是块大饼,人人都想啃一口,来了灵剑宗和造化宗,又来一个无忧宗。”
迟一悬很轻易就能猜到凤凰君的想法,毕竟从某方面来讲,他们的脑回路是相似的。
面对灵剑宗和造化宗这两个大敌,凤凰君选择拉拢所有他认为有潜力的朋友,给了灵剑宗命丹,又赶在迟一悬服用之前道出“真相”,迟一悬要真是那个一腔热诚仁善当先的愣头青,现在已经被他攻略完一半。
毕竟顶着那么华美的一张脸,还没有半点强者架子,看起来还一副负重前行的样子,很难不让一个“天才”敬服。
可惜迟一悬从一开始就认定三大宗是此世大敌,关于把朋友搞多多、敌人搞少少这个策略,他玩得比那个老凤凰还溜。
不论凤凰君说得有多好听,他杀死他的决心坚决不动摇。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起点,还是那两个字——变强。
“管他什么复杂的阴谋诡计,只要还没杀上门,我的目标就是发展领地,变强再变强!”
【陛下英明!】
迟一悬又看了一眼最近获取的点数,现在已经进入八月,七月份的居民幸福度奖励又拿了个全,一共95万点数。
另外这两个月子民晋升又返给他五万点数,加上之前存下来的点数,一共是……
“多少来着?”
【陛下,您的历史总点数为六千一百四十八万,当前可用点数为3948万。晋升化神仅需要2800万点数,是否现在抽取点数晋升?】
也就是说,晋升化神后,我还能剩下一千一百多万点数!
迟一悬微微扬起嘴角,果然,只要一回到领地发展和升级上,世界就一片美好。
但他没急着晋升,而是将打开背包格,将里面的一团茶水取了出来。
当时在无忧宗里,迟一悬根本不敢真的喝下凤凰君给的茶,茶水一入口,立刻就进入了背包格,吞咽动作都是假的。
将茶水弄出来仔细检查了一遍,迟一悬发现茶水是正常茶水,既没有毒,也没有任何奇怪的诅咒。
对于这个结果,他竟感到些微的可惜。
将茶水处理掉,迟一悬紧接着就拿出了凤凰君借给他的慧眼。那是一团温暖的金光,当将这团金光抓在手里时,他再展开神识往外看,视角顿时不同的。
因为他看到的不再只是人,而是每个人体内的灵魂。
朝歌是个很干净的地方,每个人身体内的魂灵都健康明媚,修为高的人神魂亮度更高一些,凡人则暗淡一些。
很快,他的神识延伸到了丹明子身上。
丹明子正站在内城的迎宾楼上,表面看着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然而他的神魂驳杂不堪,亮倒是很亮,但相比起其他人明媚干净的亮,丹明子的神魂就像是好几种污秽颜色聚集的污染物一样,看得迟一悬直皱眉头。
迟一悬收回视线,明白这就是使用邪术后的神魂模样,也就说,他可以利用凤凰君借给他的这只慧眼,轻而易举地分辨正邪。
盯着“慧眼”看了几眼,迟一悬将之丢进背包格锁了起来。“终究是凤凰君的东西,恐怕有我看不出的妨害,先放着,等我找找灵感,看能不能研究出替代品。”
独自思考毕竟不如集体智慧,迟一悬让迟满出去下令,秘密召集一批忠心的匠人搞研究。
能搞出十二星,再搞出个“慧眼”,应该也不难,只要肯投钱投人,他就不信朝歌那么多人才,突破不了这个技术!
“凤凰君那边也邪得很,也许这个慧眼对无忧宗的人无用呢!他肯定防着我这一手。”
这么一想,这“慧眼”也鸡肋得很。
“捉拿审讯贪官污吏的案子怎么样了?”
【目前进展顺利。】
“马弘宣呢?”
【他应该快了。】
迟一悬点点头,确定暂时没别的事情了,他正式开始闭关。
“抽取点数,我要化神了。”
……
朝歌内城,丹明子丝毫没有察觉迟一悬神识扫过来的动静,在朝歌结界笼罩的范围内,他无法使用神识,自然更无法抵抗朝歌主人的探查。
正疑惑迟一悬闭关好几日却没有丝毫动静时,内城宫殿方向忽然传来一股清晰的震动。
丹明子猛地回头,当看见浩瀚灵气朝着那个方向汇聚时,感受那一层层攀升的晋升气息时,他嘴唇微微抖动,而后咧开了一个欣喜若狂的笑容,“等了这么些天,他可算是服丹了!”
第272章 第 272 章
城北, 轩辕卫左右使正在检阅新兵,忽然间郭千山眉头一动,看向内城的方向。
不远处的万天佑反应比他慢了一会, 也朝着内城看去。
新兵们绷着身体昂首挺胸,目光却不敢往左右使的方向看, 因而只有几个等待左右使点评的教头发现了两人的动作。可不管他们怎么看,也看不到那个方向有什么东西。
好半晌, 万天佑才咽了咽唾沫, 他声音有些干涩, 眼神却越来越亮,“这个动静,难道是陛下他……”
郭千山点头,惯常冷淡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兴奋之色。
通天塔内。
江人凤今日付了灵石,正在通天塔的一间静室内修行。通天塔的静室据说是仿照玉龙台建立的, 每间静室内都有一个小型聚灵阵法。
在通天塔内修行的效果据说是比不上玉龙台的,但对于江人凤这种无门无派的散修来说, 这灵气已经比他曾经去过的一流仙门还要浓郁了。
毕竟九大仙门也只是拥有一条地级灵脉而已, 且并不开放给外门使用。
往日里,江人凤能在静室中入定到时限结束, 然而这一次, 仅仅过了两个时辰, 他就从入定中醒来。这感觉仿佛还在沉睡却硬生生被阳光照醒,江人凤有些不悦又有些奇怪。
他记得自己这次买了三日的修行时间,怎么聚灵阵突然停了?
正在这时,静室内的铃铛突然自己摇晃起来, 叮铃铃的声音提醒着他该出去了。
江人凤起身走出静室,就见走廊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修士, 他们正低声议论,明显都是聚灵阵出了问题。
“诸位客人请见谅,通天塔今日灵气不稳,不过诸位放心,等灵气稳定后,大家买的静室时间双倍返还。”
换做往日,能有这个补偿,大家自然高兴,然而此时却没人关心通天塔管事的解释,出了静室后,修士们陆续感应到了远处传来的震动,他们纷纷走向晒台,亲眼看见天空中浩瀚灵气朝着内城方向汇聚而去,不约而同发出惊呼声。
“这是谁在晋升?”
“这么大的动静,必定是位大能啊!”
“一群傻子,除了咱们朝歌的陛下,还能有谁?”
“可陛下前不久才晋升元婴十层吧!”
四周刹那一静,有人瞪着眼睛,有人张大嘴巴,还有人掐了自己一把怀疑是在做梦。
江人凤心中也很不可思议,虽说前几日灵剑宗的执事就大张旗鼓过来送了灵脉资源助陛下晋升,但谁都清楚晋升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长生界那么多元婴大能,被卡在瓶颈上熬到死也未能晋升化神的不知多少。就是三大宗内的天才,也罕有百岁内化神的。
他们朝歌的陛下虽然是众望所归的天才,但也不能说晋升就晋升吧!
在朝歌的修士们看来,陛下闭关几十年后才晋升化神,也是绝顶天赋力压天下了,有些大胆猜测陛下三五年内晋升的,都要被笑话一句不懂常识。
元婴升化神,又不是练气升筑基,哪里是想晋升就晋升的?
谁也没想到会看到今天这一幕,他们陛下闭关才几日啊?
若是陛下这次成功晋升化神,他们岂不是要见证历史上第一个未满三十的化神尊者!
江人凤咽了咽口水,觉得心脏跳得厉害,天道啊,他何其有幸,竟然能与这样耀目的天才生在同一个时代。
江人凤的想法,也是朝歌许许多多修士的想法。尤其是那些在朝歌国君结婴成功后才投奔过来并入朝为官的修士。他们起先是图朝歌的灵气和待遇,后来亲身与迟一悬接触后,对朝歌就渐渐有了归属感。再到今日,即将亲眼见证迟一悬晋升化神,心中除了敬服,再没有了别的心思。
化神的寿元有将近两千岁,一旦迟一悬晋升化神成功,以他资质,必定能成为大乘修士……
天道啊!他们朝歌将来岂不是能成为与三大宗平起平坐的大势力!
对于朝歌的修士来说,人生最快意的莫过于此了!自己啥事没干,自家主君却飞得比谁都快,连带着他们这些平庸之辈也鸡犬升天了!
城南一栋公租宅内,刚刚落户还没来得及收拾屋舍的吕家族人此时无比庆幸家主行动果断,如今玉牌传播消息的速度那么快,想必很快就会有许多想要迁入朝歌的人,他们要是迟上十天半个月,还真不一定能进入朝歌。
户政司内。
裘平安正在查看下一季度的各项支出,正算账算得头疼,忽然发觉大堂内的下属都躁动了起来,还一副想往外看的样子,他不由皱眉,“你们干什么?”
一个练气高阶的下官道:“大人,城内灵气好像有些不对劲,我得去看看。”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身为修行者,他们的感应没有修士那么敏锐,但是外面的波动越来越厉害,连低阶修行者都感受到了。
不等裘平安说话,陆陆续续的,几乎所有人都受吸引走了出去,当他们面向天空后一个接一个大呼小叫起来,“灵气全都朝着内城而去了!是陛下在晋升!”
裘平安心口重重一跳,他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喜悦,但很快,那喜色渐渐淡了,转为暗淡苦涩。
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
朝歌内城宫殿中,那些循着晋升气息而来的灵气在涌入迟一悬的居所前,就被一层看不见的强力结界挡住了。
天空上,灵力开始绕着宫舍盘旋,太过浓郁的灵气凝结成水雾,千千万万水雾又凝聚成云彩,层层叠叠挤挤挨挨地停在结界外,云彩不停涌动,遮蔽了内城的整片天空。
内城的住民纷纷走出来观赏,陛下要晋升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但对于朝歌的子民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毕竟在他们看来,陛下永远都是最厉害的!
地底下,贪吃蛇正焦急地钻来钻去,它如今的身躯已经十分庞大,头上长出了两个角,身上有了细细密密的鳞片。
在感应到主人即将晋升时,它就从酣睡中醒了过来,再也不肯将灵气供给别人,而是全都朝着主人灌溉而去。
它自己则一刻不停地朝着主人所在冲去,它已经迫不及待融入主人的体内,成为支撑他晋升化神的灵力源泉了。
然而它在地下也被结界挡住了,起先贪吃蛇还头铁地撞了结界好多次,撞得头顶刚长出的角都要掉下来了。仅有的两只前足也使劲刨着,希望能把结界刨出个坑来……
在尝试过许多方法都毫无效果后,贪吃蛇那对小小的眼睛眯了起来,后知后觉感受到主人并不想将自己纳入体内。
贪吃蛇很生气,它在地底盘旋了好几圈后,尾巴啪啪甩动了好几下,泄气似的吼了一声。
“嗷呜——”
声音远远传出,引起了朝歌子民的关注。
“什么声音?”
“好像是雷声。”
紧接着,朝歌城内就下起了大雨,是十分浓郁的灵气雨。
随着雨势渐大,覆盖在朝歌内城的云彩也渐渐消散,城内子民纷纷取出器皿迎接免费雨水,感慨今天又是个大好天气。
这场雨下了好几个时辰,等雨势渐小时,已经入夜。
沿街的灯笼倒映在水洼中,像一团即将破碎的光。
裘平安下值回家,就看见家门口立着一道颀长身影。
那是个一身文秀的青年,随着修为提高,他的相貌仪态跟几年前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灵气的浸润下愈发切合道韵。
若是在几年前见到这副模样的马弘宣,裘平安一定会诚惶诚恐地避到一边去。
屋檐下不停滴水,天上也飘着细密雨丝,马弘宣垂手站在那里,雨丝却都偏到一边,没有丝毫落到他身上,裘平安撑着伞几步走近,笑道:“刚刚上任的司正大人这么闲啊?”
雕塑似的马弘宣忽然有了动静,他回头看过来,目光很深,让裘平安觉得陌生。
马弘宣道:“今天的集议上,丞相大人说朝歌的人口越来越多了,恐怕以后地方不够住,要将一些旧宅拆了改造。”
裘平安站在他身旁看着眼前一连片的两层小楼。
这是朝歌最初建起的宅子,他还记得那时候大家用水紧张,喝水要到陛下的小宅里排队接取……其实到现在也还不到四年而已,就成了可能要被拆迁的旧宅了。
裘平安看了一会儿,平淡道:“也是,已经没用的东西就该清出去。”
马弘宣微微皱眉,觉得他话里有话。
两人进了屋子,裘平安打开灯,他家里用的是匠人们制造出来的灵电灯,用灵石与电力结合催动,比蜡烛还省。
灯一开,整间屋子亮堂无比,裘平安收起伞,又给他倒了茶,口中道:“还是修士好啊,一个念头就能开灯了,像我这样的凡人,只能事事亲历亲为了。”
裘平安惯常自嘲起来,“唉,我又说顺嘴了,凡人都比我好过呢!”他单手锤了锤肩膀,“伏案一整天,这里酸得厉害,我要是修行者,都不知道有多能干。”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暗中窃取国库灵石?”
马弘宣的一句话,如同石破天惊的一刀,划开了眼前和睦的画面。
裘平安手一抖,杯子滚在桌面上,茶水淌了一桌子。
马弘宣静静看着他,目光不复往日温和,“陛下曾对我说,坐在我这个位置上,要时刻与旁人相斗,也与自己相斗,从前我不懂这句话,后来我假装不明白,可如今我成了监察百官的司正,我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
“平安,跟我去监察司吧!”
第273章 第一更
户政司的裘大人被带到监察司去了!
不过一个上午, 消息不胫而走,几乎传遍了整个朝歌。
要知道,户政司可是整个朝歌最要紧的部门, 掌管整个朝歌的财务、户籍、田宅等等,户政司的司正裘大人, 更是朝歌建立之前就跟随陛下的老臣,虽然是个还未入道修行的普通人, 但他在朝歌中的名望可不低, 上到国防, 下到一个小小的育幼园,朝歌哪个公职部门没有他的人脉?
这样一个人,居然也会进监察司?
晌午时的小茶馆里,无数人就此事议论纷纷。
“听说啊,还是监察司的司正大人亲自去他家把他抓过来的!”
“监察司做得好啊!裘大人又怎么了?在咱们朝歌, 不管他权势再大,只要犯了罪, 就绝不姑息!”
“裘大人糊涂啊, 眼见陛下就要化神了,这当口忽然出事……”
“啧, 他坐在那个位置上, 这几年捞了不少吧!”
“这裘大人要是倒了, 户政司司正这个位置该谁坐啊?”
“还能是谁?指定是那两位司副呗!听说那两个还只是练气高阶而已,啧啧,可真是运气好,等陛下闭关出来, 他们中就有一个该升官咯!”
“户政司司正可是能经常见到陛下的啊!新司正上位以后,该很快就能筑基了吧!”
“何止呢!陛下性情随和, 时常指点身边人,跟到陛下身边,我看没几年都能结丹了。”
“那可不一定啊,能不能结丹还得看天资,当谁都是郭左使和铁左使不成?裘大人跟在陛下身边好几年,不连命器都没有?”
“唉,有些人啊,德不配位,早晚遭殃,当初我就说户政司那么要紧的位置,叫一个连命器都没有的普通人掌权不妥当,不过谁叫人家走了大运早早跟在陛下身边呢?现在看来,老天不叫他修行是对的,没有命器都能在那么多修行者和修士眼皮子底下做手脚,真要叫他入道修行,将来还不知要犯多大的事呢?”
这么长的一番话,出自梁茂才之口。他来朝歌的时间算很长了,那时候朝歌很多人住的还是窝棚,谷口处就一个漏风的木门挡着,别说高楼,连城墙都没有,这一两年他跟外来人说朝歌从前的破败光景,好多人都不信。
可惜当时他占尽天时地利,却没能立刻挤进要职,朝歌分出内外城后,跟他同批进来的人都在内城有座宅子了,他还混得什么都没有,都怪那该死的石大海,当初他们一起做奴隶的时候,自己可是帮过他,可那小子傍上裘大人以后就不搭理他了。
现如今那小子在玉牌坊里担任要职,进进出出人人都尊称一声石大人,而他这个知书达理的人才,却是在召唤出命器后才考上了净水司的一个小吏的职位。
在梁茂才眼里,石大海能步步高升,全是靠着攀附裘大人,而裘平安一个没有命器的普通人能登上高位,全是仰仗那些当初和他一起做杂役的朋友,如今裘平安都被押入监察司受审了,说明他那些修士朋友不保他了,而裘大人栽了,石大海那小子还能风光多久?
自打丹明子搅和那一通后,朝歌内二十七名官吏被抓,陛下震怒,闭关中仍旧下令成立监察司监察百官,而监察司成立后就动作频频,闹得整个朝歌风声鹤唳,那些自觉德行有亏的人战战兢兢,生怕像那几十个官吏一样被抓进大牢。
而一些自认清白的人,比如梁茂才这种人,则一边庆幸一边幸灾乐祸,在他们看来,倒台的官越多越好哇!上面倒了,下面的人不就能上去了?
譬如户政司的司正倒了,司副就有一个能上位,司副少了一人,司副下面的人就能补上,这么一层层顺下来,他这种小吏也能有晋升的机会!
“幸好之前没有捞油水。”梁茂才可不是那种高风亮节的人,实在是他官小位卑的,压根没有贪污受贿的机会,之前也一直不觉得捞点油水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官不就是为了捞钱?
但这次的动静着实吓到了像他这种一直藏有贼心的,连户政司的司正都能说抓就抓,今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朝歌官吏的待遇已经是十分好了,实在不必要提心吊胆地冒险。
裘平安下狱,有一直心存嫉妒并为此拍手叫好的,自然也有那肯说句公道话的人。
坐在茶馆楼上的一桌,听了这些话便摇摇头,说道:“这人怎么回事,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这一桌坐着的几个人都是修士,耳聪目明的,自然将下面说的话听了个清楚。
“裘平安只是下狱,监察司的审查结果还没出,他未必就贪了许多,也许陛下念在过去情分上,只是轻轻放过呢?”
“这倒未必。”孟从恩道:“看看这些日子的动静吧!朝歌的规矩律法从无例外,陛下也不是在这种事情上容情的人,要真为了一个裘平安破例,将来大家都有样学样,岂不是彻底乱套了?”
唐小虎也是叹气,“也怪可惜的,他一个普通人,走到这个位置可不容易。”
当初朝歌还未立国时,他们二人代表问星门入城拜访当时还是金丹真人的朝歌主人,接待的人中就有裘平安,他们落户后,跟裘平安也有几分交情,谁能想到会有今天呢?
唐小虎疑惑道:“他一个不能修行的,贪昧灵石有什么用?”
***
郭千山和万天佑也是这么一问,“他又不能修行,贪灵石有什么用?是不是弄错了?”
两人此时正站在新立的监察司门口,与监察司的几名吏员说话。
那名吏员道:“二位大人也是知道我家司正的,就是别的有错,我家司正的命器也不可能判错!”
这名吏员是马弘宣从市监带过来的,跟随他已经许久了,对马弘宣也颇了解。他道:“我家司正此时在暗室中与裘大人说话,莫大人在那里看着呢,两位大人也不妨去旁观。”
郭千山和万天佑着急走进去。
监察司虽然是才设立的,但这座官署是早就备好了的,进门穿过一个庭院,绕过正堂再拐弯往地下阶梯走,就到了所谓的“暗室”。
这个名字出自“君子不欺暗室”,也是在训诫监察司的人,要时刻警醒,哪怕在无人看见之处,也要谨守规矩,不得因人情罔顾律法。
看见“暗室”那两个字时,郭千山忽然恍惚一下,想起了陛下曾经送给裘平安的法器,那是一件普通人也能使用的法器,还是个头箍形状,别在官帽上金光闪闪十分好看。
当初,陛下看出裘平安心思有些重,也清楚他十分介意自己没有命器这件事,所以才送了这件法器,既是让他能有自保和威慑手下的手段;也是提醒他约束自身,不要因执念而走错路。
可没想到,这一天还是……
领路的吏员停下脚步,对他们道:“两位大人,地方到了。”
郭千山和万天佑抬眼,面前是一层结界,旁边摆着几把椅子,莫铃兰就坐在那里,目光盯着结界内的马弘宣和裘平安。
看他们来了,就道:“这是单向困阵,外面的人手持密令可以听见看见 里面的一切,也能进去,而里面的人没有密令,既出不来,也感知不到外界。”
莫铃兰抛给他们两枚密令,两人刚刚接过,马弘宣低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当初你偷换了一件从檀栾山庄搜来的命器,之后又换了回去,我便权当你是好奇。可是后来,你竟然在账目上造假……我查过,短短两个月你就贪墨了五千灵石。”
马弘宣又不解,又痛惜,他恨铁不成钢道:“你每个月的薪俸不少,其中有金银也有灵石,你又不是那等贪图享受的,你究竟为什么?”
裘平安只垂着头坐在地上,不说话。
暗室的地面十分冰冷,马弘宣看了他半晌,才道:“出了这样的事,你如今的位置是保不住了,好在只是五千灵石,你将那些灵石还回来就没有大事了,等陛下出关后,大家帮你求求情,将你少贬几级……户政司你是不能呆了,到时候请陛下将你调去别的地方做事,往后你别再犯错,还是有机会升……”
马弘宣还在为他考虑,裘平安却忽然开口,“灵石还不了,我用光了。”
马弘宣吃了一惊,“你又没有修为,用到哪儿去了?”
如果不是查出那些灵石进了裘平安的口袋就再也没出来过,马弘宣刚刚也不能说那一番话。
裘平安却骤然厉声道:“就是因为没有修为我才去偷!”
马弘宣瞳孔震了震,有一瞬呆滞住。
裘平安胸口起伏得越来越激烈,面庞也涨得通红,他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敦厚平和,嘴唇也微微颤抖着,“《夺天功》上写了召唤命器的新法,只要我一直坚持,很快就能修行了!我们可是生死患难的手足!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阻止我!”
“你就不能跟以前一样装没看见吗!”
马弘宣目光艰难地转动着,忽然觉得眼前之人十分陌生。
第274章 第二更
暗室内一片寂静昏暗, 只有头顶的灵电灯投下来一束惨白的光,落在马弘宣身上,像严冬一层冰寒刺骨的雪。
马弘宣僵硬着, 一动不动盯着站起来不断走动的裘平安。
裘平安的面色十分激动,他原本就不是那种理所当然的恶人, 他原本也是个奉公守法的好人,这些时日以来, 他做假账, 偷公款, 内心其实十分煎熬,可是他停不了,停不了啊!
“《夺天功》里写了,像我这种召不出命器的人,只能用纯粹的灵气冲刷身体, 以外力刺激神魂,才能踏上修行之道!”
“可是谁都知道我没有命器, 谁都知道我不能修行, 我又不能叫你们知道我偷学《夺天功》,我只能用灵石!”
“可原先攒下来的灵石用完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裘平安忽然转过身抓住马弘宣的双肩, 神情中竟透出些癫狂来, “弘宣,你知道我的为人啊,等我入道修行以后,我就不会再偷灵石了, 我还会连本带利把挪用的都补上的!”
“我都快成功了!你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拆穿我!为什么!”
“《夺天功》是邪术!”马弘宣忍无可忍吼了一句,“当初铁笛他们就说过, 这种邪术只有一点短暂的甜头,将来遗祸无穷,你怎么就……这么糊涂。”最后几个字,马弘宣不由自主放轻放慢,目光满是无奈和悲哀。
一路走来的同伴变成这样,他何尝不痛苦?
然而裘平安并未因此醒悟,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挖出来,“倘若你现在快渴死了,面前有一杯也许有毒的水,你喝不喝?”
裘平安放开他,“我别无选择!”
“怎么会是别无选择?”马弘宣难过地看着他,“你有朝歌,有我们,还有往后数十年的岁月,如今朝歌的灵气越来越好,根本用不着邪术,也许再过几年你就能修行了。”
“那要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不行呢!”裘平安忍无可忍地吼出来,“到时候你是不是还要说再等几年?我受不了一直这样等下去!”
他攥紧拳头,又痛苦地走来走去,每走一步脚下都用力地踩在地上发出砰砰砰的闷响,恨不得将一脚踏穿过去,仿佛将这地面当作阻碍他修行的东西。
他避开了马弘宣身上那束光,大半个身体落在暗室的阴影中,咬牙切齿道:“你是说得轻松,像你们这样早早成为修士的人,怎么能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
“我不指望自己有多好的资质,哪怕我资质低劣,一辈子只能做个修行者也好啊!”
“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我的?啊?”
“他们看不起我没关系!我能受着!我不与他们计较!”
“可你早就忘了普通人的日子有多苦!”
“我每年都要病几次,可我病了不能用丹药,只能用炼丹炉里废弃的药散,就因为我没有命器!我是个普通人,我受不住丹药的药力!”
“他们都能感受到灵气,可我什么都看不到!”
“元宵的时候,有修士撒了东西,别人都抓到了,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没有一次抓到过!”
“大家去灵兽园,我手下最小的官吏都挑到了灵鸟,只有我,无论什么灵兽都看不上我!”
“他们的眼睛比我亮,耳朵比我灵!力气比我大!连一个刚刚入道的孩子都能把我撂倒!”
“大家一起射箭,只有我用小孩子的弓!”
“别人休息两个时辰就足够,而我就跟育幼园的孩童一样,必须每天睡足四个时辰!他们只是孩子,可我已经三十三岁了!”
裘平安失控地抓住马弘宣的衣领,“你是寒暑不侵的修士,你至少能活几百年,我呢?我呢!”
“我能有几个三十年!”
“你知不知道!半年前我头上就长了白发!”这一句,裘平安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双目通红,口鼻不停喘气,满脸泪水,最后他慢慢松开手滑跪在地,声音渐渐变得哽咽,“马弘宣,哪怕是个修行者,也好啊。”
马弘宣一张清俊脸上也忍不住落了泪。
隔着结界,万天佑已经哭花了脸,“平安哥,也太惨了。”触及莫铃兰的目光,他抹了把脸补充一句,“我不是说他没错,我只是觉得,老天对他也太残酷了。”
莫铃兰沉沉叹出口气。
郭千山也沉默无言,不久后,马弘宣红着眼睛走了出来,他身侧微微一闪,一杆光芒内敛的秤正来回摆动着,最后倾斜着停在了一个位置。
郭千山看了一眼,眉心就是一跳,果然,只听马弘宣声音漠然道:“毫无悔改,从重判罚。”
万天佑啊了一声,想说什么,被莫铃兰按住了。
***
几日后,宫中的动静渐渐平息,天空上挂着彩色祥云,一直外溢的可怖气息也逐渐收拢,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的陛下化神成功了!
朝歌举国欢庆,人人都在议论此事。
这毕竟是他们陛下头一回在朝歌内晋升,还是百姓们从未见过的新鲜场面。
外来人进入朝歌时,发现许多店铺都挂着免费招待的字样,仔细一问,原来是朝歌陛下成为化神尊者,他们正举国庆祝呢!
也就是在这样喜庆的氛围里,裘平安被带进了内宫书房。
他一直低着头,脚步僵硬迟缓,直到余光瞥见那一道高高立在窗前的影子,才噗通一声跪下,瞬间泪流满面。
“陛下……东家,我对不起您的栽培!”
他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没一会儿就红了额头。
数日过去,他已经没了当初在暗室里的歇斯底里,眼神中只余一片死灰之色。
好半晌才哑声开口,“我查了许多书,书上说,有一种人不缺吃食,又住在灵脉旁,却无法召出命器,这种人每万人中就有一二个,称为绝灵体,是天生残缺,终生无法修行。”
“陛下,我知道不该碰邪术,可我怕啊!我害怕自己就是这绝灵体,我恐惧就这么老去,我害怕几十年后,马弘宣他们还风华正茂,而我成了个躺在秽物里的痴傻老人。”
“所以我才禁不住用了邪术,我实则没有半分背弃朝歌的心思!”
哭了片刻,裘平安始终不敢抬头,却又含了一点希冀,忍不住询问,“陛下,东家,我是绝灵体吗?”
东家迟迟没有回应,裘平安心中的绝望也抵达到顶峰,他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我早该明白的,连邪术都没有用,我早该明白的……”末了,他又失声痛哭起来,哭得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
然而那道身影始终没有开口,也没有回头,裘平安彻底绝望,一口气没上来,竟然晕死过去。
下一刻,迟一悬走了进来,他看了看窗前挂着他外袍的人形衣架子,又看了看对着衣架子趴跪在地的裘平安。
第275章 第 275 章
迟一悬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他不是这里的原住民, 他也并不像这里的人一样,将拥有命器视作所当然,一直以来, 他都习惯称呼自己的命器为金手指。
金手指的意思就是,得到了是他莫大的幸运, 以后做人做事都有了底气和依仗;而就算没有,他也不会怨天尤人, 自认倒霉后, 日子能过还是要过。
但长生界的人不一样。这里的人生而有灵根, 召唤命器入道修行是理所当然。命器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一棵树长成后必然会开出的花。
生活在凡洲里的人,就是一棵缺乏营养的树,他们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缺水缺肥料,所以虽然羡慕对岸的树, 但也不会嫉妒失衡,只是默默积蓄力量, 等到合适时机自然而然开花结果。
然而朝歌的环境变化太快了, 四年不到,这里从一片几乎枯竭的荒漠变成了拥有地级灵脉、灵气浓度堪比仙洲门派的风水宝地。
而原先天赋平庸的凡洲人, 在衣食无忧又灵气充足的环境下, 纷纷提前召唤出命器。
原先在东极洲银城这一带地方, 三十岁以后召唤出命器是寻常,三十岁之前入道修行是天分不错。而这两年,朝歌里召唤出命器的凡人越来越多,年龄也越来越小, 今年,朝歌已经有了十二岁的修行者。
不是杏春、五铜这样从仙洲来的孩子, 而是东极洲土生土长的凡人孩子,在朝歌如今的条件下,这个孩子哪怕资质普通,也有望在二十岁之前筑基。
这是东极洲从前不可想象的!
这个孩子召唤出命器当天,负责那一区域的衙门特意上报,他的父母还在江心楼设宴请客,流水席热闹了三天。
裘平安那天也去了,他嘴上还自嘲,说自己连孩子都不如了。周围的人于是以为他并不介意此事,纷纷出言调侃。
朝歌的变化实在太快了,于是许多人都忽略了,在吃饱穿暖、灵气充裕的前提下,一个成年人迟迟无法无法召出命器,这本来就是不合理的事情。
裘平安是迟一悬的近臣,迟一悬当然也关注他的情况,对他的体质早就有所猜测,只是从前并不肯定,如今他晋升化神,眼力不同寻常,一眼就看透了裘平安的神魂——这是一棵没有开花基因的树。
在这个世界,裘平安没法入道修行,就像天生比别人少了一只眼一只耳和一双翅膀,裘平安不是圣人,迟一悬没法要求他不去在意。
因此当发现裘平安对《夺天功》起了心思,开始挪用灵石时,迟一悬虽然可惜,但丝毫不觉意外,也并没有失望。
毕竟历朝历代贪官污吏那么多,裘平安这才到哪儿,他又没有杀人放火,也不是拿出去花天酒地,他只不过是想要上进而已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迟一悬对身边的人还是很宽容的,尤其是当一切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时候。
在朝歌这片土地上,他不会特意去关注民间的微末小事,但官僚系统中发生什么他都一目了然。
从裘平安拿到《夺天功》,到他偷偷挪用第一枚灵石,迟一悬全都一清二楚。但他没有揭穿,而是一直放任到现在。
【您这样做,只是为了让裘平安成为马弘宣的磨刀石,让马弘宣尽早结丹。】迟满感慨,【当真十分残酷。】
迟一悬叹气,“谁让我的心腹就那么一些呢,不帮点忙,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全都结丹。”
就是他等得了,朝歌也等不了。
每个人召唤出来的命器不同,所以每个人的道也不同。
马弘宣的命器是一杆秤,他的道就要求他奉公执法,这个道是他自己选的,也反过来约束他。所以当他因为私心屡屡放过裘平安时,他的修为就陷入了瓶颈。
当然,马弘宣原先只是个市监,就算他发现猫腻却隐瞒不报,也不能怪他,毕竟这并非他职责所在。好在他当上监察司司正后,很果断把裘平安提了进去,总算没辜负迟一悬的期望。
“这种命器就是麻烦了些。也难怪长生界这千年来都是攻击类命器占据上风。”
要是每个人的命器都是刀剑棍棒,那晋升多容易,打打杀杀,多练几回就晋升上去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朝歌收容了许多非攻击类命器的修行者,才有如今各行各业的欣欣向荣。
让每个人的命器都有它发挥价值的地方,让这世上再没有废物命器之说,也是朝歌的理念之一。
他几步走进书房,灵气隔空将晕倒在地上的裘平安托起放到一旁的软榻上。
期间还多看了那衣架几眼,还别说,乍一看真好像有个人站在那里。裘平安身上又戴罪,进来后眼睛就没敢往上抬,再加上他是个普通人,察觉不到呼吸灵气,误认了也不出奇。
趁裘平安还晕着,迟一悬对他使用了回溯技能。
虽然知道裘平安偷用邪法,挪用公款,但这毕竟是一直跟着自己的老人,迟一悬对他不可避免有些感情。
于公,为了马弘宣晋升找一块磨刀石,是最划算的安排,任何一个合格的上位者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于私,他真的很不希望犯错的是裘平安啊!并为自己的故意放任隐隐有些愧疚。
“要是不是你,就好了。”
轻叹一声。
证据确凿之下,对他使用回溯技能,还是他私心里想给裘平安找点借口。
晋升化神后,他的游戏技能也有些变化,比方说回溯技能,以前只能被动接受,从一个人的生看到他的死,但现在他却可以自由选择看哪个阶段了,不必担心碰到对方的隐私问题,简直太棒了!
然而技能一使用,迟一悬就觉得腿上一阵麻痒刺痛,他一低头,发现裘平安站在田间跟农户说话。
这是一个比较炎热的午后,迟一悬不久前回溯孙灵岩的经历时就已经体会过凡人的处境了,但当时孙灵岩到底是个修行者呢,而这一次他回溯的是裘平安的经历,裘平安那时那刻的感受,完完全全反馈到此时此刻的迟一悬身上。
裘平安可是个没入道的普通人,与他共感的迟一悬只觉得浑身上下粘腻无比,汗水浸透了里衣,湿漉漉地贴在皮肉上,腿上好像被什么虫子咬了,又痒又痛,他都忍不住抓了抓,扇了扇,然而站在田垄边的裘平安却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还在那里扯着嗓子喊。
“一亩地要交的税是多少,要怎么算,你们听明白了吗?”
“这是灵田,收起来的灵米不是称个重就行了,要看谷粒大小,是不是饱满……这样脱壳出来的才是上等灵米!你们不仔细看就收上来,到时候入了库进了铺子,那些修士眼光高看不上,卖不出去又要吃亏!”
“你你你,之前都说了,登记户口的时候,别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要进人家里查,看有没有隐户!最近搬进来的狗大户那么多,这种人最擅长隐匿人丁了,漏掉一个就少收一份税!”
“还有你,人家说自己赚了多少钱你就信啊?这玩意要查的!商户算得比你精,人家偷了多少税你能知道?算盘多打几遍!”
迟一悬愣了一下,发现这是朝歌刚刚立国的时候,那时候人口越来越多,又开辟了不少田地,正是管理人员紧缺的时候,得用的人没几个,裘平安就得一个个教,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田间的虫子咬得满身包了。
办完事他才发觉身上被咬得厉害,又晒得有点中暑了,去医药坊找大夫开药,他不能吃丹药,只能熬点药汤抹点药膏。
弄完后又匆匆上岗,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有跟他共感的迟一悬才了解,他这时候很累,头脑昏涨还强撑着,然而周围都是修行者,又是最忙碌的阶段,没人觉得累,他为了不显得特殊,也勉强自己跟上修行者的工作。
“工作时间还是长了点。”
【陛下,这不怪您,特殊阶段加班熬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后来您开设了吏员考试,招录了大量基层人员,不是减轻了他们的工作量吗?】
迟一悬没再说话,跟裘平安共感,让他发现了朝歌体制中一些不合理的地方,而这是身为修士的他,与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没有察觉到的方面。
比如城中许多地方设置有结界禁制,修行者能感知到灵气,因此不会前去触碰,小孩子有父母长辈提醒,也没什么机会出入这样的地方,而像裘平安身为高级官员,又是没有入道的普通人,因为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时不时就会碰壁。
但是身为普通人的他,竟然也没有上报。
又是怕自己显得特殊。
还比如收录资料的玉简,哪怕几只叠一起对于修行者而言都十分轻盈,可对于未入道的普通人来说,就是十分沉重。书库里那几层楼高的书架,修行者一个简单的术法就能取到最上层的资料,而普通人只能一次次找人帮忙,要么慢腾腾爬梯子,十分不便,更何况总有人不愿意麻烦别人。
迟一悬很快跳到裘平安看到《夺天功》后的经历。
他看出来,裘平安一开始并没有挪用公款的想法,他只是担心自己是个绝灵体,想偷偷用《夺天功》试验一下。
毕竟他的俸禄里本来就有灵石,只是因为不能修行,所以一直攒着放在家里。
然而当第一颗灵石的灵气被纳入体内后,裘平安就此着了迷。
他此生头一回感受到灵力在丹田内涌动是什么滋味,他的身体瞬间轻盈了,他走得更快、眼睛更亮、耳力更好。他只是试探地跳了一下,竟然一下就上了二楼,惊慌失措中他又摔了下来,但因为灵力护体,他没有受伤,也不怎么疼。
他去厨房烧火,以前能烫到他的温度,他如今面不改色,以前抬不起来的水缸,如今一只手就能提上楼;手指划伤,以前要几天才能愈合,如今有体内有灵力,不到半个时辰,伤口就愈合了,半点不耽误他做事。
出去干活考察,往日里能把他皮肤晒伤的太阳,如今也不过尔尔。
他终于感受到了修行者们平常的每一天。
迟一悬在旁观察,肯定道:“这是练气三层的程度。”
【邪术就是如此,为了引人沉迷,会一开始就给予高效的回报。】
裘平安就此上了瘾,一发不可收拾,在感受到体内有灵力的滋味后,他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然而他并没有命器,用邪术引入体内的灵力也很快就会消散,因此他不得不随身携带许多灵石,没多久,他工作几年积攒下来的灵石就消耗一空。
这时候,裘平安本来想停手了。
然而他碰巧见到了同僚家的老人。
那老人年过八旬,年轻时太操劳又吃不饱穿不暖,一辈子是个普通人,因为没有灵力护体,老了牙齿掉光,脑子糊涂了,人也瘫在床上,老人家控制不住身体,每天都失禁,幸好他的子女是高阶修行者,用法术为他清洁身体,才能让他勉强体面活着。
但就是这一幕,把裘平安吓坏了。
在对未来的恐惧中,他提心吊胆地挪用了公款,每一次他都说服自己,只要这次尝试召唤命器成功了,就补回来,再也不做了,但他始终没有成功……
迟一悬从回溯技能中脱身,看着眼前还算年轻力壮的裘平安叹了口气。
生老病死,普通人的四大难关。
但这个世界有命器,有修行,于是“病”字摘出,凡人的一生只剩下“生老死”三个字。
人人都会死,修成大能寿元悠长的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也不指望真能得道飞升,但活着的时候能清醒体面,是许多人理所当然的追求。
尤其裘平安并不是个烂人,他身边最次也是低阶修行者,他又坐到了这么高的位置,会恐惧那样一个晚年,是人之常情。
迟一悬没法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批评裘平安。
因为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父母,想到了未来。
老家没有命器,不知道有没有灵气,能不能修行,想到回归家乡后,父母和自己有可能面临一个难堪的晚年,他向来坚定的内心竟然有了片刻动摇。
也就是在这时候,迟满温柔道:【陛下,普通人的一生太艰难了,您真的不考虑永远留在这里吗?】
【永远留下来吧,陛下,您的父母有钱有产业,没有您,他们照样一生无忧。留在这里,对您才是……】
砰的一声,迟一悬忽然给了它的实体躯壳一个暴捶,砸得它大脑瓜子嗡嗡响。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头。”
第276章 第 276 章
迟一悬刚刚晋升, 外界以为他还在闭关巩固境界,只有几个心腹知道他已经出关了。
裘平安被人抬回去之后,迟一悬就假装没出关这回事, 仍旧猫在家里,省得丹明子跑来烦他。
他盘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一边撸着迟满玩,一边思考。
半晌后, 他忽然说道:“他们怎么不上报呢?”
自从开始修行后, 迟一悬晋升飞快,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他飞快就习惯了有灵力辅助的便利生活,普通人的世界距离他越来越遥远。
尤其当手下越来越多,身份地位越来越高后,他越来越适应做一个上位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很少主动考虑别人的感受。
三大宗, 邪修, 苦海……相比起这些问题,普通人生活中遇到的麻烦, 的确显得微不足道。
直到之前在回溯孙灵岩的经历时, 他才猛然回忆起一个凡人的感受, 之后他便有意增加了凡人的岗位,而朝歌的体制内,未入道的普通人虽然少,但也并不止裘平安一个。
在他的刻意调整下, 朝歌的官员中,凡人的数量远远超过修士。而那些前来投效的筑基乃至金丹, 大多数被塞进了轩辕卫和玄武卫当中,负责朝歌日常运转的主要还是凡人。
迟一悬现在只把握大方向,他没有时间去揪细节,让凡人占据重要岗位,为的就是他们能和大多数人感同身受,能维护大多数平民的利益。
但迟一悬没想到,许多对于普通人来说比较明显的麻烦,竟然一直没有解决。
在他看来,凡人分为修行者和未入道的普通人,而修行者是距离普通人最接近的,他们大多有身为普通人的亲朋,却竟然也没放在心上,这让迟一悬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迟满道:【陛下,您在这个世界似乎度过了很久,但其实也还不到四年,有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您尚未察觉,且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迟一悬挑眉:“比如?”
【比如裘平安这样的绝灵体是极少数,一万人中才有一两个,而大多数普通人都会在合适的时机入道修行。对于普通人来说,生活上一些区别于修行者的麻烦,也是刺激他们召唤命器的动力。】
【尤其朝歌如今灵气浓郁,修行者的年龄会越来越小,要不了几年,十岁左右就召唤出命器的孩子会越来越多。按照比例来算,百万人口当中只有一两百个绝灵体,他们既是极少数,又是最弱者,理所当然会被忽略。他们发出的声音太小了。】
【还有一点,但凡有修士在朝歌之内行事张狂欺负凡人,无论是轩辕卫还是附近的凡人,都会搬出律法,说朝歌内修士与凡人平等,修士欺负凡人也要论罪云云。由此可见,“修士与凡人平等”并未深入人心。即使像裘平安这样身在高位的普通人,他所思所想,也不是有些设施不方便普通人,他得提出改变,而是想方设法成为修行者赶上其他人。】
【他认为自己不配,或者说,认为普通人不配。】
迟一悬叹气,这点他倒是深有感受。
如果朝歌内每个人都认定修士与凡人平等,那么根本无需刻意强调。
“修士与凡人平等”,这条立国之前就被写进律法的规矩,大多数人心里并没有完全认同,他们只是懵懂地遵守着规矩而已。
修士觉得自己受到限制,凡人觉得这有利于自身。而朝歌内无论修士还是凡人都自觉维护这条规矩,大部分是因为敬畏迟一悬。
【正好,近日朝歌发生了一件案子,一名修士挑战一名凡人致其死亡,但修士理直气壮认为官府不应追究,因为这是双方自愿的比试,是凡人身体太脆弱,他才会一不小心将之弄死,过错并不在他。】
【执法司认为修士明知凡人脆弱,就应该礼让凡人。那修士却说,既然修士与凡人平等,凭什么要求修士礼让凡人?叫强者一味屈就弱者,这才是律法不公。凡人既然要与修士平等,那就应当跟修士一样去城外最凶险的地方狩猎妖物,而不是龟缩在安全的城池里,享用着修士提供的庇护,却贡献微末,还要求与修士平等。】
听到这里,迟一悬嘴角下垂,面上满是冷漠,他听着迟满继续说下去。
迟满见他感兴趣,却是没再说了,而是放出了今日早上公堂上的投影。
只见执法司的公堂上,许成美一身官服坐在高一阶的公案后,阶下左右两边,分别是那名气焰嚣张满嘴歪理的男修,以及受害者家属。
大堂高高的门槛后,则聚集了一群关心案情的朝歌百姓。
听见那修士口中的话,百姓们有的愤怒有的茫然,有骂那修士的,也有觉得不对劲,但想不出怎么反驳的。
那男修见围观百姓们只是骂他没良心,却说不出什么能驳倒他的话,面上神色洋洋得意。
受害者家属则是茫然又愤怒,恶狠狠地瞪着他。
对于这种情况,许成美只是拍了下惊堂木,对那修士道:“你真心觉得,凡人要与修士平等,就应该去城外猎杀妖物?”
男修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从古至今,修士之所以地位崇高,那是因为修士抵御妖魔,守护凡人,最危险的事都是修士做,最可怕的敌人都是修士打,凡人缩在后方享受太平,本就应该对修士毕恭毕敬。若是想要平等,自然要自己争取,没道理弱者叫嚣着要强者施舍平等,这岂不是倒反天罡了!”
许成美:“你当真这样想?”
男修:“当然,既然说平等,那就要全都要平等!没道理我们修士白白吃亏!”
许成美大喝一声,“好!既然你要全部平等,那本官就给你平等!”她单手一拍,公案上那方官印就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往那修士身上一照,那男修当即浑身一震,发出了阵阵惊呼。
围观百姓也惊愕地睁大眼,纷纷往前探着脖子企图看清楚。
那男修本来体格高大健硕,头发茂密乌黑,是个相貌堂堂气势不凡的人物。
然而在这光芒照耀下,他的身高竟然一寸寸变矮,身上的肌肉也一寸寸缩了回去,连头发也没了之前的乌黑亮泽,变得暗淡无光。
只不过是片刻功夫,男修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个个子稍矮、体格干瘦,暗淡无光的凡人!
“这是怎么回事?”男修感受着自己身上的变化,目眦欲裂,“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的修为怎么都不见了!你个狗官!你用了什么邪法!”
许成美淡淡陈述,“这并非邪法,只是将你过去数十年比那凡人多吃的粮食、多享用的灵气都拿走罢了,不是你自己说要一切平等么?怎么如今给了你,你反倒不高兴了?”
男修脸色无比苍白,失去修为的恐慌让话都说不利索了,只不过是片刻功夫而已,他竟然就从筑基中期变成了修行者,这叫他如何接受。
“你胡说八道,这……这根本不是平等!我算是看出来了,朝歌就是个偏袒凡人,苛待修士的地方!”
许成美语气讥讽,“陛下早就有言,朝歌的修士与凡人平等,是生命与机会平等,是人格与尊严平等,而并非一切平等。只要是朝歌的子民,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有机会争取同样的岗位,也都拥有同样宝贵的性命。你如此轻视凡人的性命,这就是罪过!”
“至于你口中所说,凡人要像修士一切看齐的,全是诡辩。你一个筑基修士,你参与了哪场守护凡人家园的大战?你又为凡人做了什么贡献?至于朝歌如今的安宁,是陛下全力支撑,与你何干?你又凭什么理直气壮要凡人对你卑躬屈膝?”
“还有你口中的到野外危险之地猎杀妖物……有谁逼你去?是凡人逼你了?还是凡人拿了你赚取的灵石?你身为修士,猎杀妖物本是修行,赚取灵石也是填了自己的钱袋。朝歌哪个凡人受用了你半分好处?既然凡人没受用你任何好处,你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
许成美言辞犀利,步步紧逼,她厉声道:“修士与凡人平等,是朝歌国法!你身为朝歌子民,享受朝歌的灵脉资源,却不守国法,妄图以修为恃强凌弱迫使凡人屈服,这是藐视国法,不忠不义!”
“错杀凡人,好好认罪也就罢了,却妄图以诡辩为自身脱罪,毫无悔改,这是藐视公堂与人命,属实大奸大恶!”
“似你这等不忠不义大奸大恶之徒,合该罪加一等!从重判罚!”
那修士被说得哑口无言,浑身冷汗涔涔,但他仍不肯束手就擒,而是如抓住救命稻草般高喊道:“你不过是个公堂判案的,按朝歌律法,你没资格对我行刑!你废了我的修为!你这是用私刑!我要上诉,我要到陛下跟前喊冤!”
许成美哼了一声,“这会子,你倒是懂律法了?”
许成美又是一拍惊堂木,那方官印又是一阵金光轮转,那男修又变回了原先的模样,修为也回来了。
这一幕可比之前修为被废还吓人,那男修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围观百姓也是议论纷纷,十分惊奇。
许成美:“不过是公堂上的一点手段,你自诩修士,也不过见识浅薄的胆小鼠辈。”
围观百姓顿时发出哄笑声,那男修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是无话可说,被衙役套上枷锁锁住灵力押了下去。
……
迟一悬略有些惊疑,“我记得这不是许成美的命器吧!”
【陛下明察秋毫,的确不是,这是马弘宣结丹后的施展出的神通。】
第277章 第 277 章
在将裘平安送进监察司两天后, 马弘宣就进了玉龙台的静室。相比起化神,金丹突破的时间当然更短些。
在迟一悬出关的几个时辰前,马弘宣顺利晋升, 真正成为一位金丹真人。
跟那些前来投效的金丹不同,这是迟一悬真正的亲信, 对朝歌也是绝对的忠心不二。
况且他的命器培养起来后价值极大,等他成为元婴乃至化神之后, 几乎能等同于公正秩序的化身。
正是因为马弘宣是这样的命器和道心, 迟一悬才对他额外关注。
将来他若是离开长生界回到故乡, 朝歌总不能抛之脑后,终归是要交给最合适的人才能放心。
而相信人心不如相信道心,只要马弘宣想要保住修为,他就永远只能秉公执法。
他是迟一悬为朝歌未来设下的保障之一,至于郭千山、莫铃兰等其他人, 当然也各有安排。
毕竟这么大一个朝歌,不可能只由一两个人作为支柱, 总得提防天灾人祸等意外因素。
如今得知马弘宣晋升之后的命器神通又多了这样奇特的能力, 他当然高兴。
仔细观察了一番,迟一悬沉吟道:“毕竟只是金丹, 只能作用在筑基身上, 而且时效有限。”即使许成美没有在公堂上再拍一下, 要不了半个时辰,那个男修也能修复原本修为。
【但这已经相当骇人。】
迟一悬颔首,“的确,比如打架的时候, 在某段时间内强行将对方拉到与自己同一个境界,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想象着那个画面, 迟一悬就有点乐。
“要是他修为再高一些,能将这神通应用在战场上,也能有不错的收益。”
只是浅浅说了几句,迟一悬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毕竟这项能力是马弘宣的,他如今也修到金丹了,不是刚刚入道的愣头青,他自己探究出的用法肯定比他这个旁观者更丰富,而他十分期待。
他没有出去,而是继续以闭关的名义龟缩在家里熟悉境界,开始消化晋升后天道灌注给他的新知识。
从筑基到化神,迟一悬能明显感觉到,每一层境界,都是在对修士神魂的淬炼和提升。
筑基时第一次神识外放,金丹后能短时间神魂出窍,元婴后神魂能长时间离体遨游华胥界,而化神……
迟一悬闭上眼,心念抛却肉身,完全集中在神魂之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比之前强大了十倍不止。
打个比方,金丹的神魂是个薄纸片,元婴的神魂是塑料壳,化神的神魂就是钢板。
元婴的所谓神魂离体遨游,也只是熬夜梦中国度,而化神,是真正意义上能神魂脱离肉.身单独战斗,当然,化神毕竟不是飞升,还是需要肉身的,要是肉身没了,就无法再晋升,只能一辈子做个化神了。
随着这次晋升,迟一悬还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满满!”他兴奋道:“大好事,飞升不需要肉身!飞升时肉身就像蝉蜕一样留在凡间,只有神魂会离开此世飞往仙界!”
【恭喜陛下!】迟满也很高兴,【这样一来,您就不必再去寻找别的躯壳了!】
是这样没错!
迟一悬振奋地握了握拳头。
在今天之前,他没少为了肉身的事情烦恼。
这具身体是何念远的。当初在华胥界中的环金领域里,他就已经得到了何念远之灵的下落,但因为当时他没有合适的躯壳,还得继续占用这具身体,所以也就没有将何念远的灵召回来。
毕竟步惊寰可以册封为英灵,何念远却不行,他终究是要做个活人,以后好好生活在尘世,好好修行晋升的。
因此迟一悬一直在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迟满的侦察功能也一直开着,如今侦察的范围已经非常广,一旦这个范围内有合适的身体出现,他就立刻传送过去。
但难度太高了,毕竟身体活着,魂却死了这种事,实在罕见。
大多数情况是灵魂死去后,身体在一瞬间也跟着停止呼吸。死了的身体对他可没有用,他又干不出夺舍躯壳这种事,只能一直拖着何念远,有时候他很担心拖到飞升,何念远的身体被他拖死了怎么办。
但如今得知飞升只需要灵魂,而肉身可以“活着”留在人间,迟一悬瞬间豁然开朗。
反正他有金手指,几十年内飞升应该没问题,他可以飞升前将身体还给何念远,这样就不必欠下另一个躯壳的因果了。
长生界已经几千年无人飞升了,飞升修士的肉身是什么情况,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迟一悬之前也没处问,常羊虽然跟他关系好,但对方默认他是个大佬,他还不想自爆底牌,而白敬贤那人,他对她始终有些防备,也不好问。其他的化神,那更不必说了。
此时迟一悬进一步消化天道灌注的知识,得知修士飞升后肉身活着留在人间,是作为一具身外化身,供修士飞升后神降使用的,但迟一悬那时候都回归故乡有自己的身体了,也不会再神降,何念远自然能好好使用他原本的身体了。
想到这儿,他低头对脚下的影子道:“让你的身体借我用到飞升,你有意见吗?”
影子一动不动,十分懵懂。
迟一悬:“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影子:……
迟满笑了一声,【陛下,有时候,您真有统治者的气势。】
迟一悬:“你是在说我像强盗吗?”
迟满语气无辜:【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但他很快补充了一句,【别说可能只是几十年,就算是几百年,我想这笔买卖也是划算的,毕竟飞升强者的肉身,能抵得过他千年修行。】
解决完肉身这个事情,迟一悬心情愉快,继续探究。
化神相比起元婴最大的差别除了神魂之外,就是领域了。
迟一悬曾经找白经天了解过领域,据说化神之后,命器的形态就无所谓,命器会进一步与神魂融合,然后以命器神通为基石形成独特的领域。
在领域之内,主人享有天道统治人间一般的权威。迟一悬的神魂和意志力都很强,金丹时他在梦中就不曾被郑九郎的伯奇迷惑,进入华胥界后他显得比一般元婴要强。
如果不是依仗在领域内的统治权,当时潘自崇根本不可能将他拉入欲望幻境之中。
但他跟普通化神不一样,他的命器并没有融入领域之中,而是跟之前一样,是个悬浮的游戏面板,随时等待他唤出。
而他的领域……
迟一悬神情有些复杂,“朝歌还真成了我的领域。”
他能感应到,朝歌这片土地跟他的联系更深了,它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吊瓶,将营养源源不断地滴灌到他身上。
种入体内的灵脉也与这片大地呼应着,灵气在他体内如同潮汐一般,随着这片土地的日出日落而潮起潮涌。
“别人的领域只在需要的时候展开来战斗,而我的领域就这么大咧咧地敞开着,任人进进出出……”
【您本就独一无二的存在,领域自然也与众不同。】
迟一悬一直闭着眼,意识眨眼就悬浮在整个朝歌的上空,此刻朝歌内的每一粒微尘、每一滴晨露,在他眼中都清晰庞大,他仿佛一瞬陷入了一个微观世界,从另一个世界重新审视自己的这片领土。
这番巡视仿佛只过了片刻,实际上月升日落快得像加了五倍速,时间眨眼就过了五日。
城南包子铺的炊烟升起时,他已经看完了朝歌内每一个子民的神魂,标记了每一个天生绝灵体。
“一共一百六十五人。”迟一悬皱眉,“这个比例倒是跟古书上记载的差不多,在正常范围内。”
在审视领域的过程中,他消化了更多的知识,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无法召唤花一芳的亡魂成为影卫。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一个灵魂,灵魂又分为灵和魂。
人死后,灵升入华胥界,魂则因为三大宗的阴谋,尽数没入苦海。
但因为他体质特殊,死在他附近的人,魂魄会留在原地,等待他召唤成影卫。
但影卫的名额是有限的,虽然游戏系统没有直接表明数字,但迟一悬能感觉到,他的影子在塞进几个人后,变得有些拥挤了。
所以朝歌内正常死去的平民,迟一悬选择将他们的亡魂引入英灵塔前的镇墓兽里,以免他们被苦海引走。
而邪修的灵魂远比正常人来的驳杂,因为命器是人的神魂所生,命丹是人的神魂所制,只要用了邪术,无论是命器还是命丹,都会污染自身神魂。
迟一悬是元婴的时候还没多大感觉,如今他晋升化神,明白了神魂的重要性,对自己的神魂更加了解,自然而然就明白了保持神魂纯粹有多重要。
而神魂纯粹还有另一个关键作用,那就是找回本我。人死后,灵上升华胥界,魂魄则分散,三魂七魄各自转生成不同物种,华胥界中那许多诡谲奇幻的梦境,正是三魂七魄每一世转生时的不同经历糅杂而成。
等到三魂七魄都完整地经历了一遭轮回后,重新聚合,则华胥界中灵脱离梦中国度,与魂魄合二为一,这才能再度转世为人。
而邪修,因为神魂与其他人的魂魄交融混杂,死后要经受的轮回磨难是正常人的数倍不止,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再世为人。
这样驳杂浑浊的魂魄,当然无法成为影卫。
“不愧是邪门歪道,这代价也太大了。”
【如今长生界的轮回几乎乱了套,无数魂魄被关在苦海,也难怪这千年来人口越来越少,妖物越来越多。】
迟满感叹一番,忽然转了话题,【陛下,看来裘平安过去的工作干得确实不错。】
迟一悬:“怎么说?”
【有数名臣子联名上书,请求对裘平安从轻判罚。民间,尤其是内城,有许多百姓聚集到衙门前,请求对裘平安轻判。】
迟满轻轻叹气,【也许是因为受了钱丁宁那件事的启发,有些内城百姓表示也想投票支持裘平安轻判。】
迟一悬微微皱眉,随即冷下脸庞,“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谁也不许姑息。”
治下有一群善良的百姓是很不错,但裘平安的事跟钱丁宁又不一样,这要是“顺了民意”,以后有人犯事后偷偷煽动百姓怎么办?百姓又不了解全部经过,很容易被人煽动就头脑发热妨碍管理,这种事绝不能开头,否则将来亡羊补牢就晚了。
第278章 第一更
朝歌内城
樊老伯、蔡婆婆等内城子民聚集在衙门口, 他们一边等着消息,一边时不时朝着皇宫方向望去,不过还没等来衙门的回应, 倒是瞧见陶大成从宫里出来了。
众人眼睛一亮,连忙过去, 陶秀丽更是冲在前面,大声呼唤自家儿子。
陶大成几步过去, 就听街坊们问:“裘大人的事怎么样了?”
闻言, 陶大成摇摇头。
樊老伯道:“裘大人这些年, 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当真……不容情吗?”
听了这话,陶大成不免有些责怪地看了卢探月一眼,道:“裘大人的事,是不是文星跟你们说的?”
卢探月点头, 因为这一问有些忐忑起来,“这有什么吗?”
旁边的蔡婆婆瞧着不对, 解释道:“你别误会, 文星可没鼓动咱,他也就说了一嘴裘大人可能会被贬成苦役, 裘大人连修行者都不是, 怎么能去做苦役呢?大家就想着帮忙求求情, 好歹将人留在城里……之前那钱大人,不也投票放出来了吗?”
陶大成叹口气,“钱丁宁那事儿,是钻了空子, 怎么能一样呢?”钱丁宁虽然放出来了,但无边居却是被查封了, 律法上又新增了一条,不允许拿傀儡开那种店。
但是钱丁宁的无边居却给了傀儡工厂带来了新的生意门路,如今市面上又多了一种名为“暖床傀儡”的玩意儿,利用契约与买主绑定,不得转卖,也不能送人,只有买主才能用。
当然,这就与今日之事无关了。
他几句话说清了前后,“今早卢文星和几位朝臣联名上书替裘大人求情,还被陛下训斥了一顿,你们呀,就不要掺和到里头了,越是替裘大人求情,陛下就越伤心啊!”
一听这话,内城百姓顿时有些傻眼了,只听陶大成继续道:“陛下往日里多看重裘大人啊,最要紧的位置都给了他,他却辜负了陛下的期望,陛下是爱之深责之切啊!”
“你们可知道他挪用了五千灵石,一枚都没还回来。”
这下大家总算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要知道五千灵石换成白银,可是值十几万两呢!
“这孩子,糊涂啊!”樊老伯敲敲拐杖,哀其不幸,恨其不争。
众人就这么抱着失望又遗憾的心情慢慢散了。但当裘平安出狱的那天,大家还是一道去送行了。
裘平安被革了官职,还被罚去城外做伺弄药田的杂役。药田跟粮田不同,需要更精细的伺候,每天浇水松土除虫一样不能少,在如今的朝歌,也很是个苦活了。
但走出城门的时候,他没想到会有一群人在等着他。
樊老伯递过来一本书,“这是我这些年整理出来的,你去了药田,遇着不懂的药草,就翻翻看,人啊,就是落到坑里,也不能放弃爬起来。”
蔡婆婆拎了一篮子吃食给他,“我听说那儿离城里远,坐飞车来回都要一个时辰,你去了那儿,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我做了些米糕,耐放,你饿了,上锅蒸一会儿就能吃。等过几天,我让囡囡再给你送吃的去。”
石大海兄妹给他准备了铺盖和衣裳,“入了秋,一天比一天冷,你可别着凉了,去了那儿大夫都不好找。”
还有其他人,每人都添置了一些东西,吃的用的,不一而足,最后堆了满满一车。
城门附近有行人来来往往,见到这一幕不由好奇,就有人打听是怎么回事,听说这些人送行的是刚刚因为挪用国库灵石而被革职的前户政司司正,不由得张口结舌不敢相信。
“这样的人,旁人避之唯恐不及,这群人怎么偏偏上赶着去送?”
“唉,你不晓得,这些是内城的百姓,听说他们以前是奴隶,当初就是这裘大人负责给他们发食水……”
……
裘平安一开始看见蔡婆婆等人,下意识就想蒙脸躲避,可他是个普通人,跑得不快,很快就被大家追上来拉住。
然而等着他的不是谩骂和唾弃,而是一腔关切与担忧。怀里被塞得满满当当,裘平安不由自主就红了眼眶。
行人的言语渐渐模糊了,裘平安慢慢走在通往药田的路上,想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一切,心中的悔意如泉涌将他淹没……
***
前前后后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迟一悬的化神境界终于稳固,丹明子在朝歌滞留了这么久,可总算等到了再见迟一悬的时候。
一走进大殿,他当即朝着迟一悬的双眼望去,见那对瞳仁比之前深了一些,心下满意,面上却是一副敬畏模样,“恭贺迟盟主功成!”
迟一悬:“还要多谢贵宗送来的天阶丹药。”
丹明子恭维道:“那也是迟盟主天赋奇高,否则旁人就是吃了这逍遥丹,也未必能成就化神。”他抚着胡须,一脸赞叹地看着迟一悬道:“不知化神大典何时举办?迟盟主成就化神,总该昭告天下的。”
迟一悬摇头,“苦海崩塌在即,我怎么有心思办大典呢?”
丹明子对他的回应毫不意外,毕竟这是个连结婴大典都要赚吆喝的,舍不得花钱办化神大典很正常。
寒暄片刻,丹明子便起身道:“盘桓日久,老夫也该回去向宗主复命了。”
迟一悬假模假样地挽留了两句,就把丹明子放走了。
之后他回到寝殿,闭上眼,那道飘渺的女声再度在梦中响起。
孤江雪在他的允许下入了他的梦,也恭喜了一番他的晋升。
“我家宗主说得不错,迟盟主果真天赋异宾,不依靠逍遥丹就能晋升化神,将来大乘乃至飞升,必然有您一席之地。”接着便道:“我家宗主告知您的那个法子,您可用了?丹明子表现如何?”
迟一悬面露复杂之色,“他果然一进来就看我的眼睛。”
孤江雪含笑道:“至此,迟盟主可是信了我们宗主的话?”
迟一悬语气沉重,“凤凰君所言,的确是真。”
孤江雪欲言又止,“那……”
迟一悬仿佛下定决心,“请转告凤凰君,等这几日料理完朝歌内务,我会再去一趟无忧宗,届时凤凰君想要我做什么,只要不违背道义,便请直说。”
孤江雪闻言故作惊讶,“迟盟主您知道……”
迟一悬轻哼一声,“我还没那么糊涂。”
孤江雪浅浅行了一礼,肃然道:“迟盟主的意思,我必定如实禀告我家宗主。”
梦境淡去,迟一悬睁开眼清醒过来。
他耳边响起迟满略有些不满的声音,【这个凤凰君,可真够奸猾的。】
“可不是,还防了我一手。”
上次会面之后,凤凰君就送了他伪装使用过逍遥丹的方法,他说服用过逍遥丹的人,眼瞳颜色会变深。
在迟一悬看来,这不就是邪修的特征么?只不过凤凰君说的都是很浅显的东西,邪修与正道最大的区别,一是神魂驳杂,这一点非大乘无法看穿,毕竟修士不是凡人,修士的神魂自带防御。迟一悬起先是用了凤凰君给的慧眼,后来是借助自己领域内的权威,才能看穿丹明子。
二是邪修身上的气与正道相似却又不同,那是很难具体描述的东西。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知道了,就很难忽略。丹明子感觉不到,一是因为丹明子境界比他低,二是因为他不相信迟一悬能不用命丹晋升。
如果迟一悬完全信任凤凰君,那么等他到了凌元跟前,哪怕凌元不观视他的神魂,也会立刻发现他不对劲。
到时候凌元发现他没有吃命丹却还晋升了,恐怕会立刻将自己这个天才铲除了。
“不过凤凰君不会坐视我被凌元弄死,也许会帮忙救我一命,然后等着我对他感激涕零言听计从。”
一个两个,都是不安好心的老狐狸。
【那么陛下您的计划是?】
“当然是静观其变,然后继续发展朝歌啊!”
迟一悬还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只能等着看老狐狸要干什么。
下午的时候,他召集群臣开了个会。
朝歌的监察司成立不久,抓了几十个官员,连户政司的老大都倒台了,跟随陛下的好几个老人也糟了训斥。因此当大臣们走进大殿时,心情还挺沉重,一个个微微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逾越。
迟一悬坐在高位往下一扫,不用神识也能将每个人的神态尽收眼底。
片刻的沉默后,大殿内响起了他的声音,“你们都知道我不爱说废话,今天就长话短说,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下,不到半个时辰,你们就能走了。”
众人这下明白陛下没有要发难的意思,纷纷松了口气。
随着殿上这位晋升化神,哪怕他没有显露丝毫威压,所有人也都小心翼翼,肩上如同压着巨石。
“裘平安的事你们也都清楚了,他一个普通人都能挪用国库灵石,户政司上下那么多人,其中不乏高阶修行者,怎么就一直没人发觉?由此可见,设下再多禁制,也防不住手里掌权的。”
“陛下英……”
“闭嘴。”
想恭维的那人顿时脖子一缩,一下成了哑巴。
其他人静静观察,见陛下没有要发落他的意思,又是暗暗松了口气。
只听上面那位接着道:“我本来不爱频繁改规矩,但有这前车之鉴在,还真是不得不防着再出这种事。从今日起,所有四品以上职位,不得连任五年以上,由监察司设立考核,第五年考核评甲,则往其他部门晋升,考核评乙,则迁往其他部门同品级职位,考核凭丙,则贬下一级。此事,由马弘宣全力督办。”
在群臣变得沉重的呼吸声中,马弘宣出列接旨。
“至于四品以下,你回去想个章程,一周内递上来。”
马弘宣:“是。”
“第二条,设立退休制,一旦上任,不论是官还是吏,不论是凡人还是修士,满七十岁即刻退休,不得再担任公职,年年评级乙等以上,可领退休金,至于数目多少,你们也自己去想个章程,一周内递上来。”
这回没人再应,大家面面相觑,有人面露愕然,有人十分不甘,也有人觉得以后不干活还能领钱十分高兴。
迟一悬扫了一眼他们的神态,当然清楚其中绝大部分人都不高兴,但他还是要明知故问,“怎么,你们不高兴吗?”
群臣纷纷说不敢。
迟一悬心里哼了一声。
他心里清楚,基层吏员巴不得早早退休,可对于这些高官来说,退休是十分不利的,因为很少有人能舍得手中的权力,而越早退休,他们往上晋升的机会就越少,有时候年龄就能决定一个人的仕途有多远。
这时候马弘宣说道:“陛下,此事按理归户政司管,但户政司现在没有司正。”只有两个司副。
那两个司副原本缩着脖子,一副害怕被前上司牵连的模样,一听马弘宣这么说,顿时又抖了起来,觉得这是马司正在向陛下暗示给他们其中之一升官。
迟一悬摆手,“户政司暂时由满满管着。”
眼见小小的丞相大人扇着翅膀飞出来,那两名户政司的司副顿时又垮了脸。
“还有一事。 ”迟一悬说道:“灵石毕竟是好东西,经手的人多了,难免其中有人心生贪婪,一旦被消耗又追不回来,因此我决定建立专用来存储灵石的银庄,从此以后,但凡用于大宗消费的灵石,都不用实物,而改为银庄灵卡。”
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我想,以后大家都会很喜欢用灵卡交易的。”
第279章 第二更
【恭喜, 您解锁了银庄(黄级),您获得五千点数。】
【恭喜,您升级了银庄(玄级), 您获得一万点数。】
【恭喜,您升级了银庄(地级), 您获得十万点数。】
迟一悬说干就干,开完会就立刻着手解锁新建筑了。
根据游戏系统的规则, 每一个境界都有三次解锁新功能建筑的机会, 他元婴后期的那次机会一直攒着没用, 现在他是化神一层,总共有两次解锁机会。
结合最近发生的事情,迟一悬第一个就想到了银庄。
一个完整的国度,理所当然是应该有银行的。长生界类似的叫法是银庄、钱庄等。
钱庄朝歌内就有,一座人口经济都十分繁荣的城市, 必然会伴随着钱庄的诞生。
不过这个世界的钱庄大多数用于借贷抵押,相当于当铺, 存钱的倒是不多见。毕竟长生界有储物袋, 最低级的储物袋容量有一只登机箱那么大,价格也低廉, 许多修行者都买得起, 足够人们存放短暂要用的银钱了。
因此并不存在携带大量银钱交易不便的情况。至于穷得买不起低劣储物袋的人, 他们也没多少钱可以随身携带。
但灵石不同,灵石内蕴含灵气,这种能量无论是人还是妖物都能吸收,而且灵石的价值非常高, 如果存放不当或者不慎遗失,那可真是要命。
长生界曾经也有过保存灵石的银庄, 但结果都十分不妙,哪怕签订契约,在百分之三百的利益驱动之下,也有人钻契约的空子。
曾经就有个筑基修士将自己的身家交给好友保管,结果等他从秘境出来,却发现自己辛苦积攒的灵石都变成了齑粉,而好友则凭借着那些灵石结丹成功。他打不过也抢不回灵石,最后含恨而终。
正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导致无数人将灵石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也根本不信任任储存机构。毕竟大多数修士没法享用好灵脉,他们无论是晋升,还是兑换法器丹药,都要依靠灵石。
至于仙盟,他们不嚯嚯普通修士就算了,怎么可能会为修士提供便利,占据着最好灵脉的他们也根本不缺灵石。
“那么多灵石,每天进进出出,要过许多人的手,就跟在狼面前放块肉一样,难保他们哪天就忍不住诱惑了。”
裘平安的事出一次就够了,这原本还是他放纵的结果。让裘平安这件事刺激马弘宣晋升,同时顺利颁布新政策,是他早就做好的安排。
之所以不直接颁布,而是拖到裘平安事发才搞出来,当然还是要继续维持他的人设不动摇,身为一个大善人,他怎么会恶意揣测他的下属呢?当然是要等他的下属做错事以后,他才会醍醐灌顶,从而集思广益想出了用来稳定局面的新制度。
同时,也是为了收敛锋芒,不让自己在人前显出太多智慧。虽然朝歌的许多政策都是根据老家那边的模板改过来的,但许多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的,别人又不知道他的来历,如果从一开始就面面俱到,三大宗就会觉得他迟一悬太过聪明,那他在他们面前可就不好演了啊!
重新回到正题。
连裘平安这样原本踏实的小伙子都忍不住诱惑,其他人更难担保,迟一悬得尽可能防止再有这种事发生。
“有了银庄,灵石全部存入库房中,日常消费流动就从卡上划走,联网后工作人员也能直接网上处理数字,就不必直面诱惑了。”
听了这话,迟满便道:【陛下,其实您可以在官吏们身上设下禁制,如此一来,他们受限于禁制,哪怕想贪污灵石,也不可能做到了。】
迟一悬听完,却摇摇头。
诚然,他可以像丹明子控制花一芳那样,在下属们身上设下禁制,但他并不愿意这样做。
他将自己的想法解释给迟满听。
首先,就跟契约一样,禁制也并非万能;第二,朝歌的官吏数目很多,而且会越来越多,每一个都设下禁制,他得烦死;第三,这是个修仙世界,而朝歌是他的领域,真有官吏胆敢知法犯法,迟满立刻就能将人标记了。
第四点就是,迟一悬相信绝大部分人当上官吏后,还是想踏踏实实做事的,你上来就给人家一个禁制,有种预设了对方会犯事儿的赶脚,是个人心里都会不舒服,这点不满的苗子种下后,将来就可能萌发出背叛的恶果。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禁制基本是论迹又论心,哪怕他主观上没有贪污的念头,只要他做出了这个行为,还是会被判定为背叛。那万一出现意外事故,必须带走灵石才能救人,这要人怎么做?”
听完这话,迟满久久没有回应,明显陷入了思考当中。
迟一悬很满意它的思考。他的这个命器之灵,一开始是有点邪的,动不动就怂恿他做坏事,而他就是这么一路走一路教,慢慢把他的三观掰正了。
不再说话,迟一悬将注意力转移到银庄上来。
跟以前相比,迟一悬手里富裕多了,新功能建筑解锁后立刻就从黄级升到了地级。
地级的银庄是一栋三层建筑,地下是一个自带空间阵法的库房,库房隔绝灵气,防止了灵石灵气外泄的可能。
地上一层是常见的接待柜台、等候区、接待室和员工区,以及自助取款机。
一共六个接待窗口连成一排,每个窗口后都有验钞机。
银庄理所当然也进行了本土化改良,自助取款机的开口有所改变,成了适合金银铜钱与灵石进出的方形出口。
验钞机当然也变成了能验证金银与灵石真假的法器。
地上二层则是资产评估、借贷等等功能。
第三层则是银行卡,也就是银庄灵卡的生产机器。
而地级银庄跟其他功能建筑不同的是,它可以花费材料进行复制,毕竟要便利不同区域人们的存取款。
迟一悬复制了一个,然后选好位置,将两个银庄分别放在城东和内城。
不出所料,银庄的降生引来了不少议论。
第280章 第 280 章
赖二如今已是个成熟的车夫了, 每一日他都会驾驶着车子将客人从城内带到城外,然后在码头前将进入朝歌的客人送进来。
朝歌城内禁修士御风飞行,但城外没有这条限制, 有时赖二开车载着客人往返时,就能见到在郊区练习御风的新晋修士, 心里总不由自主感到羡慕。
半年前他就入道了,上个月刚刚晋升到练气二层, 不知道还有多少年才能筑基。
筑基, 放在以前, 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竟然也有了盼头。车上的客人是个高阶练气,穿得十分寻常,只是一直捂着怀里的储物袋。
赖二一听里头的响动,就知道装的全是灵石。
看这客人一副生怕被人抢了的模样, 赖二就和他闲聊,“客人打哪儿来啊?”
客人仍然捂着储物袋, 但神色倒是没那么警惕, 声音不高不低道:“从南明洲来的。”
赖二哇了一声,“那可是仙洲啊!”
客人却摇摇头, “自从元鹭宫没了以后, 南明洲就大不如前了, 被通缉的邪修一直没抓到,好些家族都搬离了。元鹭宫的灵脉也都被三大宗抽走了,如今只剩下一些小门派在,灵气大不如前了。”
不只大不如前, 治安还差了许多,没了大派监管, 一些散修竟然青天白日就敢在城中抢劫。
客人语气唏嘘无比,“有个小家族几十口人都死的死残的残,族中的积攒的法器灵石都被洗劫一空,去仙盟求助,根本没人搭理。最后还是去了正气盟的监察院,才得了些疗伤的丹药。”
赖二在朝歌呆了几年,早就习惯了这里的和平安宁,听见这么可怕的事情,脸色都变了。“这也忒吓人了。”
客人点点头,他也不过是个练气高阶,听闻了这样的事情后实在怕了,这才辗转来到朝歌。
见赖二被他说的吓住,他不由道:“朝歌不会有这样的事吧?”
赖二忙摇头,“我们朝歌可太平了,莫说□□劫,就是大街上都不见有人红脸。”
说这话时,车子开进东城门,贴着街道左侧进入,就看见街边几个人正吵得面红耳赤,旁边还有一名轩辕卫在调解。
赖二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腹诽可真是巧合他爹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
客人却是没有半点不虞之色,反而是探着脖子往那儿看。
正是红绿灯的时候,赖二就跟着听了一耳朵,原来是银庄落成后,朝歌公职中的薪俸就改成灵卡上的一窜数字了。
对此有人欢喜有人不安,不安的人就带着灵卡去银庄将钱财都支取出来了。这站在街头吵架的几个人是一家子。
妻子带着丈夫的灵卡去银庄支钱,才知晓丈夫一直隐瞒了实际薪俸,一时不忿,就带着娘家人在大街上找丈夫讨要说法,那丈夫是个好脸面的,见围观者越来越多,羞得一直拿袖子掩面。
这时绿灯了,赖二立马将车子开走,原本还以为要被客人笑话了,却听客人感叹道:“那对夫妇也就练气中阶修为,为了这点小事就拎着钱袋在街上大吵,半点不怕遭人抢夺,可见朝歌的确很太平啊!”
赖二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又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谈性也起来了,说这丈夫真是混蛋,一家人一荣俱荣,他隐瞒薪俸看似肥了自己,其实是耽误了一家子啊!
客人又问他银庄的事情。
赖二身为一名车夫,同时也担任为客人介绍朝歌的职责,闻言当即将最近新落成的银庄介绍了一遍,见客人面露迟疑,还强调道:“如今谁不知道我们朝歌的信誉?将钱财存在我们朝歌银庄,铁定丢不了。”
客人迟疑的点却不在这里,而是道:“灵石存在银庄里换成灵卡,要是将来灵卡丢了或是被人抢了,可怎么办?”
赖二拍拍胸膛保证道:“这您可放心,每张灵卡上都有一道验证身份的烙印,跟银庄内是相通的,取钱时要是人和灵卡对不上,银庄立刻就能将灵卡扣下。”
客人道:“那要是让亲友代取呢?”
赖二理所当然道:“要是修士就简单多了,随附一道剑印,银庄自然受理。修行者的话就麻烦些,要以血和灵气刻画契约符文,普通人更麻烦,听说除了验证笔迹和印章,还要用玉牌或者留影珠录下影像,确保是本人委托才行。”
后面的话,那客人显然没听进去了,他心不在焉了一会儿,忽然不去客栈了,让赖二带去银庄。
等他从银庄出来,赖二发现这客人不再紧张地捂着肚子了,原本鼓鼓囊囊的储物袋也瘪下去大半……
东辰洲,龙光门
李争渡因为玩玉牌险些走火入魔,被师长勒令收走了玉牌,这一日正百无聊赖地看符文书,就听同门们在讨论朝歌银庄的事情。
“李争渡你不知道吗?最近蜃海同游上朝歌银庄可火了。”
“朝歌那位陛下成为化神尊者后,不但在朝歌内设了银庄,连各洲正气盟的监察院也没放过。”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既然都要开银庄了,当然是要开遍各洲咯,不然怎么方便客人存取呢?”
“据说这银庄不但能存取金银铜板,还能存灵石法器和各种贵重之物。朝歌都打出招牌了,若是存在银庄内的东西遗失,就双倍赔偿!”
“嘶!朝歌可真是大气。”
“有人敢将贵重之物存进去吗?不怕灵石什么的有进无出?”
“你这话我在蜃海同游上也看过,还有人说把钱财存进朝歌银庄里,将来朝歌要是不认账,打也打不过,又无人主持公道,一辈子的积蓄都要打水漂了。”
“真是好笑,也不看看这银庄是谁开的,堂堂化神尊者缺那几个灵石?”
“是这样不错,朝歌尊者的为人那是没得说,他开设银庄也是为了方便我们这些低阶修士,现在外头但凡有能耐保住身价性命的,哪一个不是金丹以上?我们这些小修士,要不是靠着师门庇佑,连门都不敢出。”
“的确,近来外头风气越来越差了,三大宗也不管。”
“我们还是修士呢,一些没有靠山的修行者更惨……”
“快看蜃海同游,有人传了影像,霸刀门的白少主为了支持朝歌银庄,进去存了十万灵石!”
“嘶!我一辈子都赚不到十万灵石。”
***
东极洲,朝歌
【恭喜,您的领地内新增人口五万,您获得五万点数奖励,当前朝歌总人口已突破105万。】
【恭喜,您八月份领地内的幸福度分数合格,您获得点数奖励95万。】
【恭喜,最近一个月朝歌内又有子民晋升,您累计获得返点6万。】
【您当前可用点数为1400万,您已达到晋升条件,是否晋升化神二层。】
迟一悬摇头,化神一层的带来的力量他还没消化完全呢!
此时已经是九月份,朝歌正式入秋了。
人口超过百万后,这座曾经为百万人口设计的大城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但迟一悬并没有往外扩张的意思,也没想过将郊区的部分农田变成建筑用地。在农务局的支持下,如今那片绿洲上的粮食产出供应朝歌子民绰绰有余,但如果占用了部分田地,以后粮食就不太够了。
“城市改造的计划要加快了。正好同时解决新入城人口的就业问题。”批阅完一批工作文件后,迟一悬的目光再度落到朝歌的立体地图上,开始规划新功能建筑的用地。
银庄落成后,他从蜃海同游上看了看外界评价,总体来说都是好的,但也有人阴谋论,当看见有人说朝歌银庄是为了敛财后,他内心点头,觉得此人真是慧眼识珠,竟一下就看穿了他的计划,只可惜他没法正大光明地给他点个赞。
当初结婴大典时,就有不少人送来贺礼,如今成为化神,哪怕没举办大典,送贺礼的人却也比以前多多了,其中就有不少地级材料,大多被迟一悬用来复制银庄了。
不到一个月,银庄内就累计存入了百万灵石,其他金银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钱放在银庄里,迟一悬可以随时取用,拿来钱生钱简直不要太方便,而且存钱的人还没有要跟银庄讨要利息的概念,这些人实在是……“太善良了!”
听见迟一悬的感叹,迟满道:【然而在他们眼里,您才是这世上最最善良仁义之人。】
迟一悬摆摆手,一点儿也不谦虚道:“区区不才,只是比较会立人设罢了!”
【能将一个虚无缥缈的人设经营成功,令几乎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并且成功让这份信誉为您与整个朝歌背书,让大家心甘情愿相信您的银庄。这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能力,天上地上,独独您做到了。】
迟满夸得真心,迟一悬听得高兴,但他也没自大到认为这完全是靠人设的能力,归根结底,朝歌银庄能成功吸引来许多存款,大半要沾了“化神尊者”的光,他们认为堂堂化神尊者,不会稀罕他们那么点小钱。
迟一悬把这称为弱者的错觉,其实他这个化神尊者,真的非常稀罕他们的小钱。
许多弱者都有一种错觉,认为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强者不屑于要一点蝇头小利,甚至认为强者必定比弱者更高明更有智慧。
却很少有人想过,很多时候,强者往往是依靠成千上万弱者的供养才能凌驾于云端之上,而高高在上统治无数弱者的强者,也有可能愚蠢、贪婪又卑劣。
相比起那三个高高在上的大乘期,迟一悬年纪小,修为弱,但他并不觉得,那三个人就比他高明,扒开那层神圣的皮,也许里边就是一头猪呢?
宫女都有胆量杀皇帝,他迟一悬堂堂正道盟主(自封),想杀几个邪修头子有什么不可以?这很合理!
迟一悬用剩下的一个民革解锁了一个新的功能建筑——军械所。
【恭喜,您解锁了军械所(黄级),您获得了五千点数。】
【恭喜,您升级了军械所(玄级),您获得了一万点数。】
【恭喜,您升级了军械所(地级),您获得了十万点数。】
【请选择军械所地址。】
迟一悬没有像以前一样,将军械所暴露于人前,而是将之放置在了玉龙台的地下二层,并暂时设置了只有部分人才允许进入的禁制。
然后他收拾了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再度进入苦海,去投喂那头黑色巨怪了。
跟之前不同,这一次成为化神后的迟一悬,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头巨怪的强大。
他目光欣喜地凝视这这头怪物。
“大乘期……它全盛时至少是大乘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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