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第二更
“号外号外, 朝歌郭千山斗法中晋升,斩杀蓝花阁袖蝶夫人。”
“正气盟声势大盛,一月内连续捣毁三十个犯罪窝点。”
“正气盟盟主:拐卖人口背后是邪修的阴谋, 建议将买卖双方除以极刑。”
“正气盟成立稽查司,侦查天下所有人口失踪案。”
“二十六派掌门共同发声:严格建立人口户籍, 坚决消灭黑户。”
……
东极洲,朝歌
“郭左使晋升, 那咱们朝歌总算是有一位金丹真人了。”
“咱朝歌的金丹真人有好几位吧!”
“嗐, 那几位金丹真人都是陛下结婴后前来投效的, 总比不上咱自己人。”
“说什么自己人外地人的,入了朝歌户籍,就是咱朝歌人,陛下都说了不准搞歧视,你想造反啊!”
孟从恩从人声鼎沸的集市上穿过, 转入城东大街拐角处一家小店里。
店面不大,也没有大门, 门口是以一张帘子遮掩, 不过在朝歌,有没有门也不要紧, 多的是夜不闭户的人家。
一年前, 孟从恩还有些不习惯跟凡人混在一起, 如今却能一边走一边和相熟的凡人打招呼了,走进店里,里头的柜台上摆满了符箓,墙上也挂了不少, 旁边还有几张桌子,几个修士和修行者正在滔滔不绝地议论, 论的当然最近正气盟在外面轰轰烈烈的大事。
“蓝花阁可是元鹭宫的附庸,咱们国君是真杠啊!元鹭宫的炼丹师说阉旧阉,蓝花阁的袖蝶夫人说杀就杀!”
“袖蝶夫人不是郭千山杀的?”
“你傻不傻?郭真人当时去剿灭的窝点不是蓝花阁名下的?谁不知道这事儿得罪蓝花阁啊,谁不知道袖蝶夫人脾气不好啊,陛下派他去,不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历练郭真人?听说当初郭真人晋升筑基时,也是陛下专门给他留了人助他突破!”
“切,你说得跟真的一样,你连陛下都见过几次吧!”
“那还能有假?你仔细看看玉牌万法网上传的录像,那鲲舟上站着的那对女修,是不是银蛇谷的两位金丹!就为了确保郭真人顺利突破,陛下专让人请了两位金丹护持,一旦郭真人危及生命,那两位就立刻出手救下。”
“原来如此,陛下竟如此看重郭真人?”
“你这话说的,不看重能让他做轩辕卫左使?”
“这回是得罪死元鹭宫了吧,袖蝶夫人可是元鹭宫一位元婴长老的弟子。”
“元鹭宫会不会为这弟子出头啊?”
“难说,不过元鹭宫真要出头,我们陛下也不怕就是,陛下可是堂堂正气盟盟主,要动陛下,等于同时动十八位元婴,元鹭宫那位元婴长老掂量掂量吧!”
“正气盟说是要严查黑户,这怎么查?长生界的黑户那么多,各洲人口又到处乱窜的。”
“以前是不好查,现在能不好查么?陛下提出严查人口,查的也是金丹以下,如今这世道,多的是主动凑上来的。”
“也是,如今天下谁不知道邪修的事儿,无论是修士还是修行者,谁不想着从朝歌这里买一件十二星呢?”
“再说,定了户籍和去向,将来要是有个万一,也有正气盟追查,总好过做一个生死无人知的黑户。”
耳边听着这些话,孟从恩观察着这间唐小虎盘下的符箓店,笑道:“师兄这里,倒跟茶馆一般了。”
唐小虎哈哈大笑,“正好,我这里也供茶,你多喝一杯,看在咱俩情分上,少算你几文钱。”
孟从恩左右看看,不禁问道:“你盘下这店面,花了多少钱啊?”
唐小虎一愣,“你以前不是说,不愿做这吆喝买卖么?”
孟从恩叹气,“师兄别笑话我了,那是以前,如今谁还嫌赚吆喝丢面子?城里摆摊的修士都要比凡人多了。”
唐小虎大笑起来,揽着他的肩膀往里间走去,“来来来,我仔细给你说说。”
东中洲,奇邙山。
练止芳好不容易修到练气中阶,与结交的修行者来到仙洲历练,谁知道只是在奇邙山这样一个普通的地方打料,竟然也能遇到玄级妖物。
练止芳好不容易用自己的命器千辛万苦逃了出来,可是想到可能已经殒命的朋友,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扑通一声,她被树根绊倒,狠狠摔在地上,收在身上的朝歌玉牌也一同跌了出来,练止芳额头一片濡湿,她抹掉从额头上淌下的血,几步跑过去将玉牌捡起来。
却在这时,玉牌忽然一亮,在昏沉的暮色中,一束亮光打在了她的脸上,是一条朝歌玉牌的新推送。
万法网救助频道:检测到附近有携带玉牌的修士经过,是否请求帮助?
万法网,据说源自朝歌的一件名为万法蛛的法器,朝歌不知涌了什么方法,让所有人的玉牌都跟万法蛛连接在一起,在朝歌玉牌内建了一个名为万法网的空间,所有人都可以在这个空间内注册登录互相交流。
练止芳的那几位朋友,也是通过玉牌上的万法网结交的。万法网还可以做线上交易,交易由朝歌监督,双方不必见面,确保了许多修士与修行者的安全和隐私。
自从万法网有了这个功能以后,朝歌玉牌的销量又一□□涨,如今还兴起了一种名为“代购”的行业,许多修行者就靠着帮人代购玉牌赚取灵石。
朝歌玉牌虽然仍是黄级下品,但已经是许多人离不开的重要法器,坊间还有一句传言,死了都要把玉牌摔碎再死。
练止芳如今也是离不开玉牌的人之一,但这个“救助频道”,是她从没见过的,应当是万法网新出的功能。
要求助吗?她从来没跟修士打过交道,那些修士也懒得搭理修行者,她也没灵石请修士出手,万一那修士有歹心怎么办?
可是……
想到也许仍有存活可能的朋友,练止芳一狠心,咬牙按了下去。
只是片刻功夫,天边就落下一道光,一个御风而来的筑基修士落在练止芳不远处,她警惕地往周围望了一眼,确定只有一个小姑娘才放心。
练止芳也是一边警惕,一边快速说了朋友的位置,女修携着她进入林中,练止芳被她夹着,有些难受,眼睛却定在女修的后颈不动了。
只见那女修的后颈处,又一片肌肤略与周围不同,练止芳在玉牌上看过科普,这是佩戴了十二星的标志。
这女修佩戴了十二星,也就是说,她遵守着朝歌那条不能对修行者见死不救的规矩。
练止芳松了口气,由衷生出对朝歌的感激与向往。
第222章 第一更
夜色如雾, 笼罩了这片幽静的山林。
在哔哔剥剥的火堆燃烧声中,练止芳小心地帮同伴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又分别给两人喂了补气血的丹药, 才放心地任由她们昏睡过去。
山林里的夜有些冷,练止芳从储物袋里取出两条毯子给她们盖上, 才忐忑地挪到那位女修身边。
“多谢您,要不是您及时赶到, 我的同伴已经被那个玄级妖物吃掉了。”
女修看上去二三十岁的模样, 穿着朴素, 头发盘在脑后,脸颊边有几缕盘不上去的碎发。火焰的光在她脸上晃动,柔和了她的面色。
“那不是玄级妖物。”
练止芳一愣,就听女修接着道:“这片山林又不是琅嬛福地,玄级以上妖物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那只是一头黄级中品妖物。”
女修看过来一眼, 那一眼很明显,是在说她们太弱小。
这要是别人, 练止芳当场就怼回去了, 然而这是救命恩人……于是练止芳点点头,觉得她说得很对。
女修似乎不爱多话, 说完那句就闭了嘴。
练止芳却不敢沉默, 她小心地问, “请问,我们要给您多少报酬。”
女修看了她一眼。
练止芳忙道:“虽说我们现在没什么钱,但以后肯定能攒到钱的,这是救命之恩, 我们肯定要报的,或者, 您要是缺个跑腿干活的,我们也都能干。”
女修却没提要求,而是问:“为什么不去朝歌?”
练止芳知道自己的口音暴露了来历,自打来了东中洲,她和同伴们就因为口音上了不少当,人家听出她们是外地人,就肆无忌惮地忽悠她们,她们人生地不熟的,要不是有玉牌上的万法网,早就被人卖掉了。
她老老实实道:“朝歌太远了,我们买不起船票。”她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倒映着火光,亮晶晶的,“况且,东中洲是仙洲,机会更多。我们在东中洲修行历练,也是一样的,没准还能进入仙门呢!”
“再说了,我听说朝歌如今有几十万凡人,修士也很多,灵脉恐怕供不起太多人。”
留在东中洲,是练止芳和同伴们商量过后做出的决定,也是绝大多数修行者会做出的决定,朝歌虽好,可是远在天边,谁又敢肯定,自己一定能平安抵达呢?
然而听了这番理智的话,女修却露出个怜悯的眼神。
哪怕是救命恩人用这种眼神看人,还是会让人不舒服,练止芳脸上的笑没了,有点疑惑,又有点迷茫,“哪里不对吗?”
女修道:“我若是你这个修为,那我拼了命也会到朝歌去。”
练止芳愣住了。
女修声音淡淡,目光落在面前的火光上,仿佛闲话家常一般对她道:“因为那是唯一一个愿意照顾弱者的地方,也是唯一一个能让凡人担当要职的地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在练止芳呆呆的目光中,她说了一句让她永远也忘不了的话。
“这意味着你可以平安长大,意味着统治你的人当中,会有许多能与你感同身受的人。”
因为这句话,练止芳当晚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因为她想到了不肯为修行者打开阵法的鲲舟,想到了仙洲那些凡人与狗勿入的地方,想到了同样价格的气血丹,卖给修行者的丹药在药效上就是比修士的要弱三成,美名其曰修行者吸收不了那么高的药力,这是为了修行者好。
练止芳心想我可以切开来吃啊!她越来越气,但由于这一日经历得太多,身体十分疲累,最后还是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火堆刚刚熄灭不久,正直直冒着灰青色的烟,而那名女修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练止芳看出那柴禾没有燃尽,是人为熄灭的,知道那人守了她们一夜,心中满是感激。
“感觉她好像有很多故事。”
可惜长生界太大了,这一别,也许此生都不会有再见之日,而她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晓。
日头高升,两个同伴吃了药,又经过一夜的休息,虽然还没有痊愈不能动用灵力,但赶路已经无碍。
练止芳将昨夜那名女修说过的话转述给她们。
两人面面相觑,思虑了片刻后,年长一些的女孩道:“朝歌原本就是个好地方,可惜那地方太远了,原先是觉得路费太高我们才不去的,可现在想想,那位前辈说得很有道理。”
另一个体型丰腴的女孩说道:“是啊,人家救了我们,又为我们守夜,说那番话肯定是为了我们好,她是修士,眼界比我们高多了,听她的应该没错。”
练止芳道:“那好,这趟也打了些料,我们回城换成灵石,加上之前的积蓄,差不多够路费了,路上还能打点杂工赚些钱。”
“这次坐鲲舟我们就不上甲板了,进货舱里挤一挤,可以省几块灵石……”
三人就此统一了决定,收拾好包袱朝着东边走去,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老长。
这一路千山万水,万里迢迢,幸得同伴。
***
东极洲,朝歌
随着船工一声呼喝,朝歌鲲舟在城楼前停了下来,船舷门打开后,落下踏板横在城楼上。
早就等候在此的工人们聚拢而来,踩着踏板上了鲲舟,来来回回帮忙将货物搬卸下来。
万天佑飞身上了城楼,乐颠颠冲过去锤了郭千山一把,“恭喜啊!金丹了!”
郭千山嘴角弯了弯,脸上有喜悦也有遗憾,“晋升加上巩固境界,我这次在外面待了两个多月,连新年都错过了。”
万天佑嘿了一声, “年年都能过年,又不是年年都升金丹,后天就是元宵了,也热闹得很,都一样!到时候大家都休假了,去江心楼摆一桌给你好好庆祝!”
两人正说着话,就件一群轩辕卫从船舱里扛出来一批特殊的“货物”,万天佑仔细一看,发现那不是货物,是被捆绑成粽子的人!一个个闭着眼睛气息匀长,明显不省人事。
万天佑一愣,“这么激烈?”
郭千山道:“就是没别的办法了,才只能将他们捆着,又喂了迷香。”他想起中途有人挣扎开绳索企图从鲲舟上跳下去,就一阵心惊,“幸好那时开着结界。”
万天佑嘀咕,“宁愿粉身碎骨都不肯来朝歌,这些人什么毛病啊!”
郭千山:“也许他们是真的病了吧!”又问:“之前送来的人呢?”
万天佑:“老规矩,表面有病的,就找大夫好好看着吃药,治好了又想跑的,就先关着。相爷说给他们找个先生读书识字,不知现在如何了。”万天佑说着摸了摸下巴,“不过我听说还找了个厉害的管事来,说是对付这些人很有一手。”
第223章 第二更
朝歌城西, 济贫院
“我都说了,我在那儿过得好,我才不改行。”
声音隔着院墙远远传来, 接着就是一阵打砸拍打的声音,一个容貌妍丽的少女正贴墙听着那边的动静, 忽然,从长廊那传来一声声猫叫。
少女连忙跳起来往回跑, 跑到长廊时差点跟装猫叫的少年碰个满怀。
少年催促她转身, “云彩, 往那边走,人往这头来了。”
两人都白着脸,脚下生风似的往西院里冲,他们穿过天井,冲进一间大屋子里时, 早有人替他们摆好了桌椅,两人冲进去一落座, 刚刚把气息喘匀, 那人就进来了。
一屋子几十个年纪从十四岁到二十几岁的男女齐齐屏息凝神,装出一副顺服模样。
进来的有三人, 两个日常管着他们吃穿的嬷嬷, 一个姓钱, 一个姓郝,以及一个……看着十几岁的少年。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少年身上,只见这人穿着干净体面,面皮又白又嫩, 腰间还配着一把剑,模样十分神气。
云彩多看了他两眼, 自觉明白了真相,觉得这人肯定就是这里的少主人。
郝姥姥介绍道:“这是五铜,玄武卫的人,如今就是你们的先生了。从今天起,由他教导你们读书识字以及修行。”
满屋子的“学生”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不发一言。
嬷嬷很快就走了,五铜则负着手,昂首挺胸,迈着四方步从讲台上面走了下来,“从今天起,你们要喊我五铜先生,别看我才十三岁,但我可厉害着呢,谁要是能拔出我身上这把剑,谁就能出师。”
第一节课,五铜教了他们十几个字。
下了课后,他就不知所踪了。
望风的人在院门那儿比了个手势,剩下的人才敢聚在一起讨论。
他们都是朝歌从外地带来,准确地说,绑来的人。
不过短短数日,这群人就飞快交换了情报,并认定朝歌是个十恶不赦的地方,朝歌让他们吃饱穿暖,教他们读书识字,甚至是教他们修行,他们付出这么多,必定要十倍百倍从他们身上赚回去,除了想把他们卖个更好的价钱,说不定还要让他们做更可怕的事情。
云彩一脸凝重道:“我们这里是西院,情况跟东院不同,我这些天努力听,发现东院那边每隔几天就会换一批人,今天那个女人,听声音应该很美,她也在激烈反抗,但应该是挨打了,后面就一直骂。”
方才猫叫的少年也是一副姣好容貌,他的艺名就不提了,被绑到这里后,他飞快恢复自己的本名,叫赵晓草,他一脸忧心忡忡道:“今天望风的时候,我偷偷往外多走了一阵,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大厅,看见嬷嬷拿了本册子给一个猥琐胖老头看,上面有我们的画像,他们一定是将我们挂牌了。”
听到“挂牌”这两个字,在场众人脸色都是一白。
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大多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原来妓院里的刺头,挨过不少打,也假装过顺从,其中最多的,是云彩和赵晓草这种年纪偏小的少年,他们还不到接客的年纪,而那几个二十多岁的,神态就没有这么天真了,听他们在讨论如何逃走时,眼神中甚至闪过怜悯。
“哼,我就知道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云彩冷冷道:“脑子清醒点,真要是好事,怎么会落到我们头上?大家难道都忘了是怎么到这里的吗?”
他们当然没有忘!
他们中有的是被父母卖掉的,有的是被坑蒙拐骗进妓院的,不久前的一天,一群自称正气盟办案的蓝袍人冲进来,砸了妓院,打了老鸨龟公和打手,他们告诉他们,是来将他们解救出去的。
然而他们一个字也不信。
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没错,见骗不到他们,这群人果然暴露了真面目,直接将他们捆上了船,还给他们下了迷药。
哈,果然也全是坏蛋!
云彩道:“我们得逃出去,哪怕是死,也不能让他们将我们敲骨吸髓拿去挣钱。”他们脑袋凑在一起,飞快地商讨起计划,在这个计划当中,五铜也是其中一环。
云彩道:“他的年纪比我还小,那么一副派头,肯定是个大少爷,我们把他骗过来,找机会挟持他,然后换车马逃走。”
“万一有修士追过来怎么办?”
云彩瞪他一眼,“你们傻吗?咱们这么多人,他们哪儿来那么多修士干这个?到时候分开跑,谁能逃出去,算谁的本事。反正我不想给胖老头当炉鼎,你们谁胆小,谁去陪那个胖老头。”
所有人都被说服了,没被说服的,也只是静静看着。
西院外,胖老头,也就是范船头终于翻完了花名册,这本名册上的人比云彩等人所想的要多,足有数百人,但他来来回回看完,最终还是翻回到西院这些人来。
济贫院是个十分大的地方,西院只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间院子。这件院子里关着的,全都是比较聪明的孩子。
因为聪明,所以更敏锐,对陌生人也更警惕,他们不会相信凭空掉下来的好处,朝歌对他们越是好,他们越是避如蛇蝎。
五铜进来看他们提起西院的人,他一副大人模样叹口气,“我早说了,不应该对这些人太好,该让他们穿最差的衣服干最脏最累的活,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我们别有用心了。”
郝姥姥摇头,觉得他太苛刻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看那些孩子都很乖,也很听话。”
五铜也摇头,觉得郝姥姥虽然年纪大,但论这方面,她还真比不上他,他可最了解这些人,因为他以前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想起这个,他脸上略有些心虚,毕竟当初他还在心里辱骂过救命恩人,真是罪过罪过。
范船头还在看西院人的画像,来来回回翻看,说道:“不行,我还是觉得得挑这些人,够机灵,上了船也学得快,朝歌新买了一艘鲲舟,正需要大把船工,这些人得从小培养。”如今范船头早已辞了霸刀门那边的差事,专心为朝歌做事了。
这批被解救出来的人当中,身体健康心智也健全的人,还真是不多。
郝姥姥道:“那也得过了元宵再说,那些孩子好不容易养出点肉来。”
范船头点点头,为了显示他这个未来上司的大方,他这回还带了一批成衣来,都是从天衣坊里出来的好料子。
郝姥姥领了这些料子,十分高兴,“那我赶紧送过去。”
这批新衣裳送到了西院,果然受到了少年们的欢迎,云彩一脸笑容地拿起来比划,“哎呀,这衣裳可真好看。”
郝姥姥乐呵呵道:“是呢,后天就是元宵了,你们穿这个出去见见人,好好热闹热闹。”
郝姥姥走后,一屋子的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云彩愤怒道:“果然!”
赵晓草一脸绝望,“竟然这么快,后天就要接客了!”
云彩攥紧拳头,“事不宜迟,明晚我们就逃走!”
次日,五铜依旧来上课。刚刚上完一节课,云彩忽然露出个灿烂笑容,捧了一杯茶给他,“小先生,喝口茶歇歇吧!”
五铜喝完,继续上课。
众人眼巴巴等了又等,见迷药没发作,大感失望。
云彩看向赵晓草,赵晓草小声道:“那迷药就是他们曾经喂给我们的,我偷偷攒了一些,我怎么知道他吃了没事啊!”
五铜站在讲台上,把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得意,心道迷药当然是有用的,但当初轩辕卫喂给你们可是补气散,你们之所以昏睡过去,是因为吃完补气散后立刻有修行者发动了命器神通啊!
朝歌数十万子民,其中挑出一些神通可以迷倒人的来,还真不难。
但五铜的脸色很快变了,因为他想起来这些“迷药”是怎么攒下来的,顿时有种想呕的冲动。
下课后,五铜去检查作业,一个力气最大的少年趁他不注意,用尽全力去拔他的剑……没拔动。
对上五铜的目光,他讪讪道:“先生,我给你擦剑呢!”
计划屡屡失败,眼看就要日暮。
云彩终于不得不下定决心,就在五铜转身的刹那,十几个人扑上去,强行将五铜按倒。
然而五铜安之若素,面对他们的绑架,半点不在意的样子。
云彩用一块碎瓷片抵在他脖子上,还没开口,五铜就好像洞悉了她的心声。
五铜:“别问我西院的禁制,西院没有禁制。”
云彩脱口而出:“不可能!”
五铜看向赵晓草:“也别想通过爬墙出去,会被夜巡的轩辕卫当贼子射下去。”
然后他又看向另一个少年,“更不要去联络东院的人,那里的人以做娼妓为荣,不会跟你们跑的。”
云彩震惊看着他,“你怎么……”
五铜:“你们偷偷拿衣裳编绳梯,每天都偷窥郝姥姥出门的动静……当谁不知道你们想跑啊!”
五铜瞄了眼脖子上的瓷片,大人似的叹气,“我知道你们想挟持我,但叫你们失望了,我不是什么大少爷,我就是饭馆当伙计的,现在还在等玄武卫的考试。你们绑了我,也就威胁一下饭馆的老板吧!”
见所有计划都被拆穿,心知在劫难逃,众人脸色灰败,眼神绝望。
五铜一看就道:“哎呀别灰心,朝歌真没想过害你们,你们要是不信,跟我出门看看就知道了,不绑你们,也不抓你们,到时候你们迷路了还要哭着喊着回来。”
“不信啊?朝歌所有地方任你们逛,找到一处做皮肉生意的,我这颗脑袋任你们摘下来踢!”
云彩将信将疑地放下了瓷片,五铜把自己的剑扔给她保管,大咧咧打开门领着他们出去,“明晚才是元宵,但今天已经很热闹了了,我带你们出去看热闹。”
第224章 第 224 章
五铜被云彩用瓷片抵着, 推开了西院的大门,门外是一条窄窄的小巷,这是大宅院里用来防火灾的船巷。
天色已然擦黑, 船巷内的几盏小灯亮起,照出铺设整齐的石砖。
两旁院墙高耸, 屋檐在墙顶留下细细的阴影,他们刚刚走出西院的门, 迎面而来就是一股劲风, 吓得赵晓草等人浑身一个激灵, 还以为是有厉害的修行者打来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船巷内空空荡荡,没有埋伏好的打手,也没有任何令他们恐惧的东西,只是一条很平常, 很平常的小巷。
终于走出关了他们好些天的西院,云彩愣了愣, 但很快回神, 对五铜道:“现在带我们去东院。”
五铜:“为什么?”
云彩立刻道:“你不是说任我们逛吗?那就顺便去东院把那里的人放出来。”说着,她又紧张地捏紧了瓷片, 赵晓草抱着那把剑, 也做出凶恶样子盯着他。
五铜嘀咕了一句真麻烦, 就带着他们往前走了。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他们顺利抵达了东院。
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是东西院的门开在相反的方向,因此走了好一圈。
跟西院不同, 东院的门是锁着的,五铜身上有钥匙, 他一开锁,里头就传来男人女人的争吵厮打声,进去一瞧,在院子的水井旁,两个容貌美艳的男女正在互相扯头发。
两边一口一个贱人骚蹄子正打得不可开交,听见大门被推开,两人侧头看过来一眼,见是一群半大孩子,就浑不在意地扭回头继续打架。
这两人细皮嫩肉的、身段又好,在地上翻滚打架的样子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旁边廊下还有两个女人正嗑着瓜子看戏,见到云彩这群人便站起来,“你们是哪儿来的小孩?怎么有钥匙开门的?”
云彩回过神,对他们道:“我们要逃出这里,你们要不要一起?”
听了这话,不但那两个女人惊喜,那两个打架的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其中一个高兴道:“这可太好了,自从被抓到这里,我都好久没开张了,我那些恩客找我一定找疯了。 ”说着就喜出望外地去收拾包袱。
云彩:……
五铜:“我都说了,他们以做娼妓为荣。”
云彩瞪了他一眼,赶忙带着小伙伴退出去,然后抢过五铜手里的钥匙,速度飞快将东院大门锁了。
东院里很快就传出男男女女的骂声。
云彩道:“这说不准……”
“说不准就是演戏给你们看的。”五铜流畅地接上她未出口的话。
云彩一噎,赵晓草抱着剑愣愣道:“你的命器是不是能读心啊!”
五铜就嘻嘻笑着,也不回话,而是率先往前走。眼看他走出好几步了,云彩跺跺脚,“跟上。”
一群人就这么跟着五铜,一路七拐八绕,走出了那硕大的济贫院。
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望着周围烟火气十足的民居店铺,怔怔发着呆。
由于是昏迷着被带过来的,济贫院内又安静,他们没见过几个外人,视线也越不过院子里的高墙,所能看见的只是院子里框出来的四四方方的天空,这还是他们头一回知道,原来自己所处的朝歌竟然是这个样子。
赵晓草呆呆道:“我还以为,朝歌是一座仙洲城池。”
他身旁的少女也呆呆的,“好多,凡人。”
被他们耽搁了这么久,五铜晚饭都没吃呢,他走向一间小食铺,“杨叔杨婶,给我来个烧饼。”
等他捧着烧饼回头时,云彩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五铜毫不意外,他一边吃烧饼一边走到车站,坐上了回城东的公交。
城东的兰兰饭馆已经打烊了,她打算好好过元宵,因此今天提前关门,明天也不开张了。五铜回来把今天的事情跟她一说,兰兰就担忧道:“万一他们跑到城外去怎么办?”
五铜哼了哼,“一群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身上没钱也不会坐车,靠两条腿,跑上一个晚上都出不了城。”
兰兰心说你自己才多大就叫人家小屁孩,她道:“要是他们回不去,在路边挨饿受冻怎么办?”
现在还是冬天,朝歌的气候不算多寒冷,更不会下雪,但晚上在外面还是会冷的。
五铜道:“那更好咯,这样他们就能看见一个完整的朝歌了。”
***
在五铜转身去买饼的时候,云彩等人分散跑了。
他们始终无法信任五铜,见终于到了外面,再不肯留在原地,飞快混进了人群中消失不见。
赵晓草跟着云彩跑,两人穿过稀疏的人群,也不知该往哪儿去,只知道朝着远离济贫院的地方跑。赵晓草跟在云彩后边喊,“这把剑怎么办?”
五铜的剑没有要回去,赵晓草一直抱着。
云彩道:“找个当铺卖了,换点路费。”
赵晓草犹豫一下,点了点头,然而他们并没能找到当铺。其实两人跑出来没多久就迷路了,朝歌实在太大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哪个方向是出城的,有时候走着走着,又绕回了原地。
两人索性跟着人流走,于是他们看见了在地上天上川流不息的车子,看见了高耸入云的通天塔,看见了如繁星吹落一般的烟火。
“小心了各位,不要靠太近啊!”
一个大汉的喊声传来,两人都踉跄了一下,相互扶持着抬起头,就看见一个老人正在打铁花,数不清的火星在碰撞后飞溅开来,引得惊叹声连连。
两人吓得举起袖子挡在面前,却发现那些火星落在身上就暗了下去。
“快看,前面有花灯呢!”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声音,令周围的人流又朝另一个地方涌去,两人不得不跟着走,却见一盏盏仙灯远远的从通天塔上飞了下来,有的是花,有的是动物,还有的是鸟儿……千千万万盏仙灯漂浮在空中,仿佛无数个停驻人间的月亮。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鞭炮声和惊呼声一同响起,两人抬眼去看,却见半空中最大的一盏仙灯竟然烧了起来,一层烧完后,那四四方方的大灯笼里又掉下来另一层,每一层都是不同的图案和花样,光芒流转,美不胜收。
“真不知道那个灯笼里,是怎么装下那么多灯笼的。”
赵晓草喃喃道。
这时候,敲锣打鼓的声音远远传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赵晓草和云彩也被人群分开了,云彩正要穿过去和赵晓草汇合,却被身边一个人拦住了。
云彩吓了一跳,刚刚升起警惕,却发现那只是个只有她肩膀高的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提着花灯,小脸蛋被天上灯笼照得红扑扑的。
“姐姐,不能过去,要给车队让道。”
什么车队?
云彩刚刚生出疑问,车队来了,那是一辆很长很长的花车,花车上是身着华服,扮作神仙的俊男美女,他们或是手持莲花,或是怀抱琵琶,或是提着花篮……每一个都面带微笑,神态端庄。
天上的仙灯环绕着他们飞舞,而他们则在乐声当中,洒下花瓣与民同乐。
云彩身边的小姑娘接到好几片花瓣,乐得见牙不见眼。
“你怎么不接花瓣啊?”小姑娘疑惑看着她,然后很快笑起来,“你一定是外地来的吧,虽然明天才是元宵,但我们朝歌节日多呀,每一次有节日都至少放三天假,这三天都是元宵!所以每天都很热闹哦!明天也有车队撒花,你明天一定要接啊!这些花瓣都是陛下赐福过的,回去泡茶喝对身体好的。”
小姑娘很快就被父母带去另一边了,而云彩盯着车队后跟着的游龙舞狮,听着耳边的乐声和熙熙攘攘的人声,神情有些恍惚。
太繁华了,太热闹了。她不敢相信,朝歌竟然是这样一个地方。
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需要抢人过来呢?哪里出了问题?
游人太多,云彩只是一晃眼,就和赵晓草走散了。
她在这座城里走了好久好久,走到脚底发热发疼,也没找到一个肮脏地方,反而看到了和老伴相互扶着看花灯的老人,看到一群群追着舞龙跑的孩童,看到站在街上为凡人表演戏法的修士……
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都神采奕奕。凡人那么多,修士也那么多,可是他们没有隔阂,欢欢喜喜地一块过节,仿佛都是这幅盛世图景的点缀。
于是她开始怀疑自己在做梦,怀疑这里是她梦想出的仙境。
可是她好饿啊,梦里也会饿吗?
云彩饿晕在路边的台阶前,那是一家关门的小酒坊,郑娘子带着女儿看完灯会回来,就见门口倒了个人,可把她吓一跳,见人有气,她靠着自己那点浅薄的医理看了看,发觉这人是饿晕的,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我里个乖乖,如今这朝歌,竟然还有吃不上饭的!
郑娘子把人扶进去喂了点补气散,她的女儿则跑出去买了碗热粥回来。
于是等云彩醒来时,看见的就是一对正在灯光下看书写字的母女。
小女孩正在教女人识字,一边教一边生气,“娘,这个字昨天都教你了,你怎么又错了!”
郑娘子就端出蜜饯给她吃,“哎呀,娘没你那么聪明嘛,你消消气,过两天我肯定就学会了。”
发觉人醒了,母女俩赶忙过去慰问,问她家在哪里,怎么就晕在她店门口了。
云彩目光直愣愣盯着她们,又看了看烛光明亮的酒坊,呆呆发问,“这里是哪里?”
郑娘子:“酒坊啊!”
云彩呆呆问,“酒坊,在哪里?”
郑娘子:“朝歌城东啊!”
“朝歌?”云彩恍惚道:“不是仙境吗?”
郑娘子母女对视一眼,点点头,“说仙境也没错。”
次日,云彩被接回了济贫院,和她一起逃出来的那十几人,也一起回到了西院。
郝姥姥挨个搂过去,心疼道:“可怜的娃,身体都还没养好,都怪五铜,晚饭还没吃就带你们跑出去,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她又拿出那些好料子,絮絮叨叨道:“知道你们小孩子喜欢出去玩,今天好好吃饱,穿上新衣裳再出去,可不许太晚回来啊!”
云彩接过衣裳,这一次她没再装出乖巧的笑来,也不再心藏愤怒和惊疑,她那早已烧死了的期待与好奇如同遇到春水的枯草,再度生长起来,她问,“前天,嬷嬷想让我们去见的人,是谁?”
***
朝歌,扶贫监
“西院的人都改造得差不多了,也愿意信任朝歌,愿意出去做事了。”
“东院呢?”
“那边啊,向来是些榆木脑子,跟往常一样,教得好就教,教不好也肯定不能浪费钱财继续养着,给他们看完病养好身体,就放出去。也好空出地方给新人住。”
“要是他们出去后还想干那行呢?”
“那就让他们干去吧,反正现在城卫所里有专抓这些的,等他们发现没有客人,自然而然就歇了心思。要还是冥顽不灵,抓到一次记一次,攒够次数就送去劳动改造。”
“也是,他们又不是傻,早晚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好的。”
“我看有一些也不是真的傻,是还没转过弯来,还嘴硬,因为一旦承认做那行不好,就说明他们以前一直被侮辱被践踏还愚蠢地以此为荣,谁能受得了这个啊?”
“嗯,等他们转过弯,明白以前那点事都不过是小事,往后就拨云见日越过越好了,自然就会改了。”
第225章 第一更
曹凤娇觉得自己真傻, 真的,她单知道朝歌有“前事不究”的规矩,却不晓得人家还可以告她, 等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入了朝歌的户籍, 跑也跑不掉了。
但她不是史可朗那样的蠢货,因此轩辕卫来找她的时候, 她没有仗着自己是个修士就胆敢出言不逊, 而是老老实实跟人走了。
到了执法司公堂上, 曹凤娇头也没抬就往地上一坐,娇娇柔柔道:“大人,冤枉啊,人家又不知道那筑基丹是有主的,史可朗早就承诺过给我一枚筑基丹, 我还以为那是他特地给我炼制的。虽说当时我只是个侍妾,可也晓得廉耻啊!”
“是吗?”
冷淡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曹凤娇一愣, 抬头仔细看了一眼,才确定这是个女的。明白美人计没用, 曹凤娇也不做那矫揉造作的姿态了, 她心里嘀咕一句怎么有这么糙的女人, 然后才从地上站起来,恬不知耻地说,“是,这就是真的。”
许成美冷笑一下, “曹夫人,我旁边摆的可是真言书。”
曹凤娇心里骂爹, 心道朝歌怎么哪儿哪儿都有真言书,玄级法器跟不要钱似的,可比元鹭宫都阔气。
曹凤娇麻溜认错,但还嘴硬,“大人,这也不能全怪我呀,我费尽心思讨好那肥猪,不就是想要一枚筑基丹?谁知史可朗自己没本事弄到含真灵草,就昧下了别人的丹药,我也是事后才知晓的,那我能怎么办,我又不能将丹药吐出来。”
许成美语气更冷淡:“还撒谎!曹夫人,你已经是朝歌的人,若还不肯老实交代,律法之下,不论修为!”
见糊弄不过去,曹凤娇一甩袖子,破罐子破摔道:“好吧,事先我就知道那丹药是方未兴的,我是动过那枚丹药的念头,可我发誓我没跟史可朗提过,是他自己昧了丹药给我的,也是他恃强凌弱欺负人家方掌柜,这事儿虽然是我受了好处,可也不能全怪我呀,我至多只能算个共犯吧!你要是偏袒方掌柜把我判重了,我可是要闹的!”
许成美这才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的方掌柜,“方未兴,有什么诉求,但凡合理,尽管说。”
事情已经过去挺久了,方未兴心里的愤怒也没一开始那么大了,归根结底,他恨的是史可朗,对曹凤娇其实没多大怨气,便道:“别的我不求,只求一株能炼制筑基丹的主材。”
曹凤娇连连摆手,“你要灵石我还能给你凑,含真灵草现在千金难求,我到哪儿给你弄?连史可朗这种背靠元鹭宫的炼丹师都弄不到。”说着看向许成美,“大人,要不我将功折罪?我在元鹭宫那么多年,也是知道些事情的。”
许成美苦恼扶额,让人将曹凤娇带到后面录口供,至于方掌柜,她惯例安抚了他几句,就让他先回去等消息。
下了堂,书吏问她要不要将曹凤娇的口供写成折子递上去,书吏说道:“自从蓝花阁的掌门死在郭左使手里后,元鹭宫那位元婴长老就一直耿耿于怀,上个月还在邸报上骂我们朝歌,就是仙盟所出的邸报如今没几个人买了。”
书吏说着还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笑完见许成美没笑,才继续做出严肃模样,“咱们陛下似乎对元鹭宫很不喜,若是能有机会压元鹭宫一头,陛下必然高兴的。”
“陛下高兴?好事不学,尽学那些不成器的揣摩上意了。”许成美摇头,“先看看她写的东西有没有用吧!要是没什么用,还得另外处置。”
许成美没想到曹凤娇这样一个小角色还真写出了点有用的情报。许成美细细审阅,确定曹凤娇没撒谎后,就递了折子,于是情报没多久就摆在了丞相案头。
迟满扇着翅膀,飞落在案桌上,短腿在那封折子上踩来踩去。阳光透过窗棱洒在它垂落的翅膀上,折射出七彩光晕,引得殿内其他人频频侧目。
这里是内阁,诸大臣日常处理政务并时不时展开辩论哦不,商讨的地方。
能进出内阁的,除了大臣,还有各部门的书吏和各种跑腿的人,对于有些人来说,来内阁跑腿也是个好差事,毕竟能时常见到朝歌第一美男子丞相大人!
此时丞相大人在那封折子上走了又走,忽然站定,仿佛已经有了对策,于是收起折子,扇着翅膀带着折子从半合的窗子那儿飞走了,引得众人好一阵叹息,那封折子里写了啥,他们真的很好奇啊!
迟满飞过了两重宫殿,来到了第三重,也就是迟一悬的居所。
它顶开门上专门给它留的小窗飞了进去,直入内室,就看见帷帐内有一道平躺沉睡的身影。
“陛下还没回来啊!”迟满叹息一声,将折子放在了桌上。
身为复制体就是这点不好,陛下的情况它总是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迟一悬早已经神魂出窍,进入了华胥界中。
“拖了这么久,总算进了这道门。”
华胥界并不只是在夜晚开启,而是在梦中开启。
长生界每一个元婴以上的修士,都会在梦中见到一道悬停在天空中的大门,进入那道门,也就进入了华胥界。
身为元婴修士,他在梦中有一座自己的道场,就是如今开放作为办公场所的宫殿。
在梦中,这座宫殿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而宫殿下也不是朝歌内城鳞次栉比的民居,而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
“那是什么?”
【是您的梦境。】
“怎么什么都没有?”
【因为您的大脑没有做梦。】
迟一悬纠正了它,“错了,是何念远的大脑。”
命器的声音分外柔和,【好的,是何念远的大脑。陛下,华胥界要开启了。】
迟一悬仰头望天,果然看到,或者说,观想到漆黑的天幕中,有一道半透明的大门缓缓开启,而就在它开启的瞬间,无数道流光涌了进去。
【您无需伪装,在华胥界中,所有人的面貌都是模糊的,但您比较特殊,您可以看清所有人的面孔。】
迟一悬心想这可是真是太好了,“这不就相当于大家都是裸的只有我穿了衣服嘛!”
迟满顿了一下才道:【你要这样想,也可以。】
迟一悬:“感觉你对我有一些不满。”
迟满:【怎么会呢?我对您的不满向来很多。】
迟一悬:……
我去,这命器越来越叛逆,真是不能要了!
但他不能死心,非得寻根问底,于是一边朝着华胥界大门飞去一边道:“满满呀,好歹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有话你就直说,不要憋着,把你对我的不满都说出来,我也好及时改正啊!”
迟一悬这句话绝对是真诚的,毕竟他又不是那种刚愎自用的老板,也不会傲慢地以为自己没有缺点无所不能,他还是很乐意接受建议的。
迟满立刻道:【那么第一条,请您迎娶皇后,充足后宫,生下许多继承人吧!】
迟一悬:……
“你对我的不满只有这一条吗?”
迟满:【当然不,还有很多。陛下,我还要说吗?】
迟一悬:“不必了。”他的脚趾头已经扣出答案了。
迟满兴致勃勃道:【那您打算等到什么时候迎娶皇后填充后宫呢?】
迟一悬深情道:“等到地老天荒的时候吧!”
迟满:……
它呵呵了一声,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满满啊,不能满足你对皇帝的想象,我真是很抱歉呢嘻嘻嘻。
迟一悬穿过了那道大门。
华胥界内的世界,远比迟一悬所想象的要广阔,如果非要形容,他觉得这里像宇宙。
一片黑色的、望不到边的空间中,有千千万万不同颜色的星子拖着尾巴飞来飞去。
而更远处,还有疑似星云的物体静静悬浮,头一回进入华胥界的迟一悬仔细观察,还发现了不少熟面孔,其中就有近来跟朝歌关系十分良好的银蛇谷掌门金螣真君。
金螣真君从迟一悬身边目不斜视地飞过,压根没认出来他是谁,迟一悬在他身后跟了一段路,见对方停下来,他也跟着停了下来。
金螣冷淡询问,“你是谁?跟着我作甚?”
迟一悬可不想暴露自己的特殊,他此时是神魂状态,悬浮在华胥界中,像是一件衣服轻飘飘地飘在半空。他拱拱手,一副礼貌模样,“这位道友,我是头回进入华胥界,对这里一无所知,能否……”
“不能。”金螣真君十分冷淡地拒绝了,他对这里显然十分熟悉,一扭头就要走人,身后却传来迟疑声音,“请问,你可是金螣道友?”
金螣真君脚步一顿,眼神顿时变得危险又狐疑,他盯着迟一悬看,但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瞧见模糊的一团。“你是谁?”
迟一悬一副高兴样子:“真是金螣道友!我是见你衣裳上隐约有个蛇纹,又想起有一位十分雅正的君子喜爱穿金衣,这才大胆试试。”
金螣真君的表情很震惊,也不知是因为迟一悬真的叫破了他的身份,还是因为“雅正君子”这个怎么也跟他不搭边的形容。
他站在原地明显犹豫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半晌才迟疑道:“你是……迟道友?”
“果然是你。”迟一悬笑道:“我就知道以金螣道友的眼力,必然能认出来。”
金螣:……
他不自觉站直了,原先那散漫而危险的神态也不见了,他端正了面色,甚至不自觉也拱拱手,“我也早猜到是你,只是没想到迟道友都元婴中期了,竟然这么晚才进入华胥界,所以才不敢相认。”
迟满:【陛下,他的脸皮也挺厚的。】
迟一悬仿佛没听见迟满的话,笑盈盈地跟上金螣蹭他经验。
第226章 第二更
迟一悬虽然早前就从白经天那里了解到华胥界的一些情况, 但白经天到底不是亲自进过华胥界,如今又才金丹中期,从他母亲那里能得到的知识也有限。
这一回他运气好, 一进来就遇到了金螣,有他领路, 迟一悬对华胥界的了解飞快上升。
‘有熟人就是好啊,获取知识就是便利, 回头请金螣吃饭。’
【陛下, 您与金螣掌门, 至今才见了三次面。】
迟一悬:‘这你就不懂了,我们这是一见如故,小别胜新婚嘛!’
【陛下,您用错俗语了。】
迟一悬没再回应,因为他和金螣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在两人打算前往不远处一片杏黄色的星云时, 忽然有两颗并行的流星冲过来,将两人撞向了另一边。
金螣:“不好, 那里是环金领主的地盘!”
迟一悬也暗道一声不妙。
在长生界, 修士想要提升修为,靠的就是对命器的不断思考与锤炼。但元婴修士几乎对自己的命器了解透了, 哪怕再外出历练, 所能获得的提升也是有限的。所以, 元婴想要晋升化神,就只能进入华胥界修行,从华胥界内获取进一步提升命器的灵感。
华胥界由两个部分组成,一是整个长生界所有无知无觉的梦境, 这里的无知无觉,指的是凡人和低境界修士, 到了金丹这个层次,修士已经能操纵自己的神魂,进而收束自己的梦境,不会让自己的梦随便乱飘。
第二个部分,则是人死后上升到华胥界内的灵。
梦境,光怪陆离,变幻莫测,而人死后的灵,大多包含了一个人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与情感,这两部分结合,就构成了丰富多彩的华胥界。
这里的每一颗流星,都是一个梦境,其中或许有一两个灵,或许没有,而那些一片片的星云,则是被强者强行聚合起来的领地,那些纵横华胥界的强者,不止能自在地穿梭在梦境当中,还可以在华胥界中开疆裂土,霸占千千万万颗流星凝结成领地。
金螣原本带迟一悬前往的那片杏黄色星云,是华胥界内天然生成的领域,那里是较为温和的梦境,他们虽然在外界是呼风唤雨的元婴大能,但在华胥界里,算得上是底层,刚刚开始修行,当然是要去那种安全的地方先练练手,谁知道运气不好,偏偏有两颗流星冲过来把他们撞歪了。
两人不受控制地被一片金色的星云吸了进去。期间他们在电闪雷鸣的金色云团中不停坠落,等双脚着地时,就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街道宽阔到了不合理的地步,左右两边商铺的距离像是隔着马拉松,而接到尽头的广场那里,矗立着一颗巨大的眼球雕像,雕像周围还有一圈金环不停旋转。
而在广场后边,千层阶梯之上,是一座十分尖锐的宫殿,形状有些像一把剑,金属屋顶反射着能闪瞎人眼的亮光。
金螣与他传音道:“不要出声,不要轻举妄动,这里是环金领主的地盘,我们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要被这里的人察觉到异样。”
金螣刚刚说完,迎面就来了一个十分高大的无头人,他身上穿着件铠甲,手里拿着根长棍,正一边用棍子推着什么东西一边往前走。
迟一悬仔细一看,吓了一跳,这无头人推着的东西竟不是他自己的脑袋,而是一个装在木盆里的小婴儿。
小婴儿裹在温暖的襁褓里,看见他们就说道:“你们愿意带我走吗?”
没等迟一悬回应,金螣就道:“不要搭理它,要不然它就赖上你了。”
迟一悬有些担忧地看着这小婴儿,“赖上我会怎样?”
金螣:“大概会有感而孕吧!”
迟一悬饶有兴趣道:“男人也会怀吗?从哪里生出来。”
金螣语气平静:“当然,剖开肚子。但最后生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就不知道了。”
迟一悬若有所思,“这里是华胥界还是阴曹地府,这么邪门?”
金螣则道:“迟道友以为,阴曹地府的传说是从哪里来的?”
迟一悬恍然。哦,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啊!
婴儿得不到回应,嘤嘤嘤哭了几声,把拇指塞进嘴巴吮吸了一会儿,才安慰好自己,而后那无头人就用棍子推着木盆,将它往远处推去了。
无头人和婴儿离开后,迎面又来了一个人,这人看上去倒正常得很,是个青年男子模样,仿佛认识他们,兴冲冲呼唤他们,“快来,好戏开场了!”
金螣对迟一悬传音道:“环金领主性情霸道,这两年在华胥界名声颇大,也不知道她在现世中是何等贵重身份,若是得知有外人混进来,就要杀人,我们最好不要露馅。”
在华胥界里被杀,现实中也会受重伤,于是迟一悬点头。两人跟着那青年去了戏院。
戏院就是间普通戏院,只是穹顶很高,两人进去时里头人影寥寥,刚刚坐下,身前身后就全是人,这些人仿佛是一刹那间冒出来的,十分诡异。
没多久,表演开始了。
一个穿着绣龙纹华服的花脸上台,接着又是几个青面獠牙的反派脸上台。
迟一悬仔细看了一会儿,觉得剧情十分俗套,主角是个修士,外出游历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然后获得了无数人仰慕的故事。
当然,期间还有主角跟爱慕者缠缠绵绵的戏份,编排得也十分俗套,看得迟一悬直打呵欠,简直想在梦里睡一觉。
结果就是这出十分无聊的戏,在结尾把迟一悬吓了一跳。
因为主角离开的时候,有人问恩公姓名,那个白衣大花脸就昂着脑袋扬声道:“吾乃……大仁大义迟一悬!”
迟一悬:……
他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第227章 第一更
迟一悬喝的茶, 是台上开场后,忽然就出现在身边的,金螣告诉他, 这里正常的食物可以食用,为了避免被周围的“人”察觉出异常, 还是稍稍吃一吃为好。
迟一悬检查过后发现没有问题,就尝试了一下这华胥界里的食物, 茶的味道很熟悉, 竟然是朝歌灵田所产茶叶的味道, 点心的味道也很熟悉,是白经天曾经邀请他品尝的那种,后来见他喜欢,还把那个练气高阶的厨子连带厨子一家都打包送给了他,仿佛随手送出的不是一家人, 而是几个摆件。
正是因为想起了这件事,迟一悬晃了下神, 然后就被台上那大花脸的“自我介绍”给吓喷了。
前面那位被他喷了一背的仁兄回过头来怒目而视, 身旁引他们来看戏那个青年忙说了几句好话,那人才一脸晦气地转回去。
迟一悬擦擦脸, 察觉身侧的目光, 一侧头, 果然是金螣,他目光复杂看着他,“没想到迟道友的名声,竟然传到华胥界来了。”
迟一悬心里也奇怪, 按理说华胥界只有元婴才能进,他可不信有哪个元婴闲得发慌在华胥界给他打广告, 既然不是元婴,难道是灵?
有现世中听过他名声的人,死后之灵上升华胥界,所以把他的名声带进来了?
这些台上的演员,还有台下的观众,究竟是华胥界里的幻影,还是人死后之灵?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在这个地方,元婴修士的神识和感知都失去了作用,他判断不出周围这些人是什么了,仿佛又重回到筑基之前对天地浑噩无感的状态。
台上的戏还在继续,迟一悬解释了自己过分吃惊的原因,“台上演的,太假了。”
什么青峰岭上英雄救美,明月崖上一醉风流,还有一剑杀千军……这些事根本不是他做的!更不提跟一二三四五六个美人缠缠绵绵的爱恨情仇了,他屋子里连个小精灵都是公的!
【陛下,我也可以变成母的。】
‘闭嘴!’
【好的。】
金螣闻言,则是赞同点头,“的确,这台上演得不尽不实,依我看,迟道友的人品,比这台上所演的,还要贵重许多。”
迟一悬倒是没想到金螣这么认同他的人设,这么说,他的对外宣传还是十分成功的!
迟一悬一时有些自豪,心道自己要是上台演,肯定比这大花脸厉害多了,再说了大花脸长得又没有自己帅。
然而念头刚落,台上的大花脸忽然转过头直直望了过来,他手里有一把木剑,准确无误地点向迟一悬,口中气呼呼说道:“你厉害,你来演!”
一下子,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朝他汇聚而来,金螣也是有些吃惊,他道:“从没遇到这种情况,看来环金领主的地盘果然凶险。”
偏在这时,旁边青年起哄道:“上去啊程梦秋!你不是个戏痴么!上去叫他们知道兴盛班绝不比百花班差!”
程梦秋?兴盛班?
这名称怎么这么耳熟?
迟满适时提醒道:【陛下,兴盛班就是您当初为了丰富百姓娱乐生活,让人请来的戏班子,程梦秋是那戏班中的小生。如今,百花班也迁移到了朝歌,和兴盛班同在瓦舍内表演,不过观众数量远不如兴盛班。】
【后来郑九郎以梦境形式侵入鲲舟,事后您追踪溯源,发现他最早是借兴盛班中的白梦真侵入朝歌的,身为她身边的熟人,程梦秋应当也被侵入过。】
迟一悬没想到时隔这么久,郑九郎居然还有出现在台词里的机会。那时他还只是金丹,但郑九郎的神通对他不但没用,他的命器伯奇反而还被他扣了下来。
后来郑九郎据说是死在孙灵岩手下,此后迟一悬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个人。如今想想,这个世界的元婴修士需得进入这个梦中国度修行,而郑九郎的命器能够掌控梦境,当初要是让他成长起来,恐怕就是个能在华胥界里横行霸道的螃蟹了。
根据那不知名青年的说法,台上大花脸是百花班的,这么说,这个领域,或者说,这个戏院,来自于朝歌一部分百姓的梦境。
迟一悬想到这里,就胸有成竹起来,他演他自己,难道还能出错?绝无可能!
递给金螣一个放心的眼神,迟一悬施施然上了台。
然而没过半个时辰,迟一悬就被轰下了台。
“你演得太假了!”
“就是,迟真君怎么可能像你这么呆呆的,你坐在那里跟个木头一样!”
迟一悬:你才是木头,我那是在静修!我平常在家里都是这样的好不!
“迟真君身边怎么可能没有美人相伴!”
迟一悬:一派胡言!
“迟真君是何等霸气英武的人物!你说话细声细气一点儿也不霸气!”
迟一悬:日你大爷!我那叫平易近人!
在无数观众嫌弃的谴责下,迟一悬硬是被架下了台,而那个大花脸还掐着腰趾高气扬地骂他侮辱了他心目中的迟一悬。
真·迟一悬·本人:……
他一时气愤,冲动地挣开了人群的围剿,然后一个飞扑撞倒那大花脸,伸手去抹他脸上的妆,非要看看这个崩了他人设还理直气壮的家伙是什么人!
这大花脸自然是拼命挣扎,然而根本扛不住他的力气,迟一悬一屁股坐在他肚子上防止他逃走,接着一只手抓住他两只手腕按在上面,另一只手使劲揉搓他的脸,他的手堪比卸妆水,眨眼功夫就把他脸上的妆抹去。
然后,他对上了自己的脸。
迟一悬大惊,他照镜子似的对着身下这张脸,只是片刻恍惚,这大花脸就挣开了他的手,屁股猛然一扭一蹬,把坐在他身上的迟一悬甩了下去。
迟一悬这才回神,他翻身而起,却只看见那大花脸从后台奔出去的背影。
他下意识要去追,整个戏院却忽然动荡起来,戏台也摇晃不休,顶上的灯笼砸落在地,脚下的地板在咔嚓咔嚓的声音里折断开裂……台下的观众忽然疯了一样四处乱窜,像一堆混乱无序的代码。
金螣几个飞跃跳上戏台,拉着他冲出了这个地方。
身后传来轰隆轰隆的震响,迟一悬回头,只见眼前烟尘滚滚如同海浪,而他们刚刚呆过的戏院像是纸折的一样,眨眼间就漏了气似的坍塌下去,而后原地变成了一片铺着石砖的平地,石砖的拼接朝向与这宽敞街道上地砖一模一样,和谐得像原本就是那个布局。
迟一悬忽然明白这大街为何宽阔得不像样了。
果然,金螣叹道:“这座戏院是这片领域的一个梦,如今这梦被我们弄破了,恐怕环金领主已经察觉,迟道友,我们得赶紧避一避。”
两人迅速闪身躲进附近的民舍当中,透过窗户缝隙往外看,就见一队披坚执锐的士兵气势汹汹涌来,见原地不见人影,又分散挨四处搜寻。这些士兵穿着黑袍蓝甲,手持长枪,形制居然与朝歌的轩辕卫十分相似,只是颜色是反过来的。
两人屏息凝神,迟一悬心中起了一个猜测,但金螣在身旁,倒不好直接行动了。
等这波士兵过去后,他道:“金道友,真是对不住,是我的过错,也不知为何,今日十分冲动。”
金螣却半点不见生气,说道:“有主领域内本就凶险,出现意外在所难免,更何况在华胥界内,人的本性会被放大,迟兄无需自责。”
欸?从迟道友变成迟兄了?
迟一悬敏锐察觉了金螣态度的变化。
只见金螣面上有浅浅笑意,“迟兄遭人如此冒犯,也没有伤人泄愤,冲动之下也只想抹掉那人的妆容,可见表里如一,本性率直纯然。”
迟一悬:……
‘虽然是在夸我,但总觉得他嘴里的那个不是我。’
【一千人眼里有一千个你。】迟满笑道:【陛下觉得他说的是什么呢?】
‘唔,有点像夸白莲花的词。’
迟满:……
两人一时情急挑选的这间民舍并不算隐蔽,眼看士兵就要搜过来了,迟一悬和金螣做好应战准备,忽然间天地动摇,一团炙热火球从天而降,砸向了两人对面的建筑,刹那间一连片的建筑都燃烧起来,梦境崩塌的白烟滚滚出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声若洪钟的怒骂。
“环金领主,你给本座滚出来!”
呜呜呜……迎战的号角刹那间响彻四野,方才还在搜寻迟一悬二人的蓝甲士兵调转枪头对准来敌,而从广场宫殿那边,传来轰隆隆铁蹄踏地的巨响,一位骑在马上的将军冲了过来,声音嘹亮清丽,“炎陵狲!你又来挑事!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哈哈哈!”那名为炎陵狲的人狂笑着落地,“我在梦里被你杀过一回,不杀你一回报复回来,怎么能罢休!”
迟一悬瞳孔地震,那个炎陵狲,分明就是尸体都被怪物吃光了的孙灵岩啊!这是他的灵?
这么说,他对面的环金领主是……
“胡说八道!梦里的事也能当真!”环金领主调转马头,露了半个侧脸过来,赫然是步惊寰的模样。
第228章 第二更
“迟道友, 你怎么了?”金螣察觉到他心绪浮动,问了一句。
迟一悬摇头,借口道:“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赶上这场面。”
金螣颔首, “的确,刚刚进来就赶上环金领主与人交战, 这热闹以往好几年都赶不上。”
外面,那环金领主和炎陵狲已经打了起来, 战况十分激烈, 以防被波及, 两人悄悄往后退了几十丈,择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观看。
迟一悬顺势问,“金兄能看清那两人模样么?”
金螣摇头苦笑,“要是能看清他们的模样,环金领主现世中的身份, 也早就人尽皆知了。”
迟一悬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无论是进入华胥界的修士, 还是此间的灵, 都只有他才能看清。至于这是为什么,反正是好事, 就算一时想不明白, 迟一悬也不会去纠结。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 环金领主与炎陵狲之间的斗法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只见炎陵狲身后显出一只正在燃烧着的巨大火球,方圆百里的温度迅速上升,空气被高温炙烤得微微扭曲,那附近的草地已经在高温中自燃起来, 就连离得很远的迟一悬与金螣,也感到了令人心浮气躁的炎热。
而在战场附近的蓝甲士兵们, 有的身上铠甲发热发红,几乎和他们的皮肉贴在一起,发出难以忍耐的痛嚎声,有的浑身上下汗如雨下,嘴唇也开始干裂起皮。
然而即便如此艰难,这些蓝甲士兵也没有退却的意思,他们握着长枪艰难忍耐,甚至试图冲锋。
下一瞬,布满金云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霜雪如雨落下,清凉之气席卷这片天地,将炎陵狲带来的炽热一扫而尽,铮的一声,环金领主身下那浑身披着银甲的战马忽然人力而起,周身骨骼喀喀喀变形重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柄巨大的剑。
迟一悬心里哇了一声,变形金刚啊这是!
那把剑实在太巨大了,与之相比,人就像蚂蚁一样,步惊寰就站在剑柄上,银色软甲,红色披风,飒爽无匹。
她扬眉轻哼一声,霜雪之气就从剑尖一路往外扩散,如同层层涌来的潮水,炎陵狲那炙热的火球在这冰雪之下都光泽暗淡。
远处建筑上熊熊燃烧的火焰也一瞬熄灭,然而被烧毁的建筑已经无法复原,在滚滚白烟中变成了一片铺着石砖的平整空地。
步惊寰清丽的眉眼间透出薄怒,“炎陵狲,你胆敢破坏我的城池,今天休要离开这里!”
炎陵狲撑大了身后的火球,挑衅道:“那就来吧!”
步惊寰飞身而起,虚空拔出插在地上的巨剑,朝着炎陵狲劈去。眨眼间,剑气和火光交织,炙热的火焰流星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飞溅,那些蓝甲士兵则不知从哪里抱来了一根水管,如同训练有素的消防员一样向着起火处喷射冰水。
高温与冰雪相撞,爆发出一阵阵模糊视线的烟雾,迟一悬和金螣的神识用不了,如今只能像个凡人一般,透过朦胧的烟雾观望那两道正斗得你死我活的身影。
金螣微微叹息:“这两位在现世中必定是化神以上,也不知是哪门哪派?”
迟一悬心说未必,面上赞同点头。
他没再说话,脑子却飞转起来,还跟迟满讨论。
‘炎陵狲,反过来就是孙灵岩,环金,反过来谐音惊寰,难道这华胥界里的一切,跟现世都是相反的?’
【陛下,当初孙灵岩追杀您和白经天时,显出的命器是一轮圆月似的阴冷东西,还能在瞬息之间摄取别人的魂魄,因此成为无忧宗无主躯壳产业链中的重要一环。而在此间,他运用的力量却是炽热霸道的火球。】
迟一悬点头,步惊寰倒仍是用剑,但她在现世中是一套九九八十一把剑,在这里却只有一柄巨剑,而她原本的剑法十分精妙,如今却只使用御剑术。而且性情也略有不同,这里的步惊寰话要更多一点,气势也更强。
‘还有一点,他们之前的对话你注意到了吗?’
迟一悬缓缓道:‘炎陵狲说他在梦里被步惊寰杀过一回,步惊寰却说梦里的事情怎么能当真……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我们认为华胥界是个梦境国度,而身在华胥界里的灵,或者说本土人,他们则认为,华胥界外的现世是梦呢?’
【陛下!】迟满声音微微急促起来,【您果然拥有高世之智!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是啊,朝歌的建筑格局,是本土风与迟一悬老家现代风相结合的产物,而环金领域内的建筑与朝歌的建筑十分相似;朝歌的轩辕卫是蓝袍玄甲长枪,而环金领域内的士兵是黑袍蓝甲长枪。
还有那座戏院,那种明明仰慕迟一悬,但又编排出各种不存在剧情的形式,不像是亲身经历,反而像是根据印象模糊拼凑的产物。
‘在现世中,孙灵岩是我联合步惊寰杀掉的,但我没死,而步惊寰和孙灵岩名义上早就已经死去。在华胥界中,他们一个化身为操纵火焰的炎陵狲,一个成为环金领主,却都对梦中杀死炎陵狲这事十分认同……显然现世中发生的事情,会在此间被认作是彼此共同的梦。’
迟一悬说着说着都有些迟疑了,究竟何处是真,何处是梦呢?
【陛下!】
迟一悬忽然清醒,惊骇发现自己的手有一瞬透明化,于是脑子立刻清醒了。华胥界只是梦,外面才是现实!随着这个概念的深化,他的手臂恢复如初。
【陛下,华胥界中有暗藏的凶险,您需要小心应对。】
迟一悬嗯了一声。皱着眉头观察战局。
炎陵狲不知是不是脑子不太清醒,一直强调梦里被环金领主杀了的事情,而步惊寰也略有些不耐烦了,“想找死就直说,何必找这样荒谬的借口!”
“荒谬?”炎陵狲厉声道:“那种死在你剑下的滋味,醒来依旧刻骨铭心!那不是简单的梦!那是预言,如今不除掉你!将来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你手下!”
环金领主冷冷道:“我看你是发了颠!”
说话间,两人又战到了一处,激烈的斗法令整个环金领域发出隆隆震动,就在迟一悬以为这里会像戏院一样坍塌时,广场中央的眼球雕像忽然活了过来。
它咕噜噜转动了一圈,金色的环带散发出阵阵光芒,于是这片领域又安定了下来。
迟一悬则在思考,环金领主显然就是步惊寰的灵了,想要让步惊寰恢复神智,他必须将她的灵带回去与魂结合。
然而对环金领主来说,现世发生的事情只是她做的一个梦而已,哪怕她建设领域时从“梦中朝歌”获得灵感,也允许领地中的子民为“梦中迟一悬”编排戏剧,却不等同她愿意跟随他离开。
她现在是一方领域的主人,在华胥界里声名显赫有权有势,让她相信这一切只是梦,让她相信现世中那个出走师门、英年早逝的苦命人才是真实的自己,何其艰难。
第229章 第 229 章
就在迟一悬的刹那思虑之间, 环金领主与炎陵狲之间已经分出了胜负。
只见巨剑斩落,连空间都仿佛被一分为二,炎陵狲也被一分为二, 他发出凄厉惨叫,然而竟然没死!他的两半身体扭曲一下, 就复归原位,只是形体暗淡许多, 明显受了重伤。
“我还会回来的!”发出这句反派经典宣言后, 炎陵狲就溜了。徒留下一个战斗后满目疮痍的城市。
不过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也不准确, 因为这里是华胥界,被他们斗法后损毁的建筑不会留下废墟,而是变成了一片片平整的空地。
环金领主环视四周,望着这空荡荡的街道,神情略有些不悦, 随后收剑回去。
“看来那炎陵狲是亡灵。”金螣解释道:“我们是神魂入梦,若是赶不及回归, 神魂在此间受到重创, 肉身则会立即将我们召回,不再需要通过华胥大门。而亡灵则像炎陵狲这般, 被环金领主一剑砍成两截, 也还能恢复过来, 而不是原地消失。”
迟一悬提问,“这么说,灵在此间是不死的?”
金螣说道:“倒也不是,魂魄有魂飞魄散一说, 灵当然也会消散,但在华胥界当中, 应当是极其罕见的。”
迟一悬心道也是。被砍成两截还只是重伤,若是要将之弄死,又不知道要砍成几段了。
金螣继续道:“这环金领主既然与炎陵狲是旧识又有仇怨,看来也是此间的灵。也是,若是现世中的人物,不至于对不上。”
迟一悬心道,别说姓名,连神通法门都完全不同,就算是你亲眼见过的活人,你也对不上号。
由此迟一悬能够推测出,长生界的修士虽然在华胥界中遨游历练,但对华胥界的真相,并不很清楚。
‘进入华胥界后,任何人都是模糊的一团,而亡灵更是连姓名和神通都不一样了。怎么感觉华胥界有意保密呢!’
【陛下,这与您在玉牌中创建的匿名论坛,有异曲同工之妙。】
迟一悬恍然,‘这华胥界,不就相当于一个大型匿名全息网游吗?’
也不知华胥界是人为造就,还是长生界天然就有,如果是天然,那也太奇妙!
不过迟一悬跟这个世界的其他元婴不一样,他不需要通过华胥界修行感悟,他来到这里唯一的目的也只不过是将同伴的“灵”带回去而已,因此很快就询问起金螣脱离之法。
金螣:“离开这片领域,再从大门出去。”
迟一悬:“没有别的办法么?”
金螣摇头,又皱眉,“如今外面都是士兵,只能得天黑再伺机出去了,不过……”金螣道:“在华胥界,所有术法都不能用,只有命器神通可行。”说完,就静静看着他。
迟一悬明白了,但传送门不是他的命器啊!
【陛下,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说起来,他真正的命器是游戏系统,传送门是游戏系统里出来的,理论上也是自己的命器技能,俗称神通。
他退后两步,将传送门召唤出来。自从朝歌又购入了两艘新的鲲舟后,他已经很少用传送门给手底下的人赶路了,避免将来他离开时大家都不习惯。
金螣也是初次亲眼见到这扇门,也许是考虑此时需要传送的只有两人,这扇门并不大,木框木门,朴实无华,倒是门把手十分奇特,不是熟悉的铜环,而是一个能按下去的把手。
迟一悬按下把手,按不动,对着金螣摇头。
金螣也不觉多失望,倒还安慰了他一句,“迟兄不必挂碍,你才元婴,等上了化神,也许就能传送出这片领域了。既然如此,我们还是等入夜……”
“金兄误会了。”迟一悬笑道:“我摇头,是因为没法传送出华胥界,但这片领域,可以。”
金螣微微一愣,随机露出微微喜色。不等他开口,迟一悬继续道:“此地凶险,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金螣点头,两人相继进入传送门中,门一开一合,已然换了一片天地。此时他们站在距离华胥大门不远的地方。金螣赞叹了几句他的传送门,然后提出告别,“刚刚看完那场斗法,我有了些领悟,得赶紧回去记下来。”
金螣是长生界出了名的修行狂魔,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修炼重要。
迟一悬:“我也是。”
两人一同朝着华胥界出口飞去,金螣飞得急,没留意迟一悬并没有跟着一起出来,而是中途拐了个弯又飞了回去。
不过就算他此时回头看,也分不清迟一悬跟其他修士神魂的区别,毕竟都是模糊的一团。
‘这种大家都在马赛克,只有我是高清无.码的感觉真爽!’
迟一悬没有急着回去找步惊寰,而是在华胥界中尽情遨游,他决定先偷偷扒了所有人的马甲,深入了解华胥界以后再来搞事。
“满满。”
【在!】
“试试侦察能不能起效。”金螣那番话提醒了他,既然命器神通可以使用,传送门可以使用,凭什么他的满满不能用?
【好,我试试。】
无形的波澜,以迟一悬为圆心,朝着远处不停扩散。不必迟满再回应,迟一悬已经凭着如今和命器的超高感应,看见了命器侦察到的内容。
于是他看也不必看,遨游华胥界的身体游鱼一般灵活一摆,就与一颗疾驰过来的流星擦身而过。
在这里,修士的神识不可用,想必化神乃至大乘也不能,毕竟没道理只限制弱者不限制强者。除非华胥界是大能修士创建,不过据迟一悬目前所知,这个世界的修士再强,也没有超越生死,而环金领域内所见的一切,俨然与生死有关了。
‘也就是说,其他修士在这里成了瞎子聋子,只有我,还能依仗命器的侦察功能,在这里充当一个全知的神棍。’迟一悬抚掌轻叹,‘这可真是,妙啊!’
【恭喜陛下!】
‘同喜同喜。’迟一悬笑得咧开了一排牙齿。
【陛下,左前方发现两名修士。】
命器的侦察范围如今已经非常广了,因此迟满所说的左前方,距离迟一悬还很远。
“你能看清是什么人吗?”
【陛下,我看到的也是马赛克。】
迟一悬让它把画面同步给他,迟一悬清晰看见了一女一男两名元婴修士,是曾来参加过他结婴大典的二流门派掌门,也是正气盟的成员。
借助命器,他隔老远就听见了两人互相伪装试探的举动,想起这两人在现世中貌似有一腿,不禁有些乐。他无意窥探这对情侣的互动,让命器屏蔽了他们。继续往前游去。
其实他并没有目的地,只是华胥界太过广阔,他这么努力地往前飞,只是帮助命器收集信息罢了。
同时也对找回任如碧和完玉的灵多了几分信心,要是没有命器侦察,如此广阔的世界,他想找到那两人,跟大海捞针也差不多了。
而另外两人,步惊寰自不必说,他已经让命器标记了环金领域的位置,至于原身……
迟一悬道:“你说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大花脸,会不会就是何念远?”
要不然这事儿没法解释。
迟满补充道:【民间有一个设定,死后魂魄的模样,跟肉身的模样是一致的,如果华胥界也是这个设定,那么您更改何念远的相貌,他在此间的灵,自然也变成了您的相貌。】
【陛下,如果那个大花脸真的是何念远,您就必须尽快寻找一具新的躯壳了。】
迟一悬面色凝重的点头。
但这很难,毕竟死去的躯体已经死去,无法成为他复生的肉身,而合适的无魂躯壳很难找,他总不能盼着别人丢魂。
想来想去,竟然只能希望无忧宗的无主躯壳产业链里还有剩余的。
他不由想起何念远。他如今能顺利用何念远的肉身修行晋升,说明在他穿过来时,何念远的身体是活的,跟他没有丝毫排斥感,这说明,是何念远自愿将肉身献出来,原身是怎么知道他的?他的穿越是否跟原身那些模糊的记忆有关?
只能等何念远恢复神智再说了。
眼看命器搜集了一大堆信息等待分析,迟一悬道:‘差不多了,先去找大花脸,然后继续侦察环金领域。’
传送门在身后洞开,门扇一开一合,迟一悬又回到环金领域,他感觉只过去了一个时辰,然而环金领域中已经进入了夜晚。
天空中挂着一轮粉红的圆月,像极了当初步惊寰藏在怀里的那枚珠子,而夜间的环金领域,乍一看跟朝歌的夜晚十分相似。
飞灯轮转,莺歌曼舞,十分繁华。
迟一悬从过分宽大的木桥上走过,一艘大船正从拱桥下驶过,船头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蛇头,蛇身宽阔圆扁,上面坐着无数乘客,此时蛇头正昂起脑袋,好奇地围观周遭的游人。
它游得很稳,一时让人分不清这就是个巨大的蛇妖,还是一艘假装成蛇的游船。
【陛下。】迟满道:【第一轮侦察结束,环金领域从未有过这种蛇头游船,这是金螣掌门到来后引起的变化。】
【这是华胥界的规则,您不必担心环金领域跟朝歌越来越像会引起其他修士的猜忌。这只能说明您在这里逗留时间过长,导致您自身的经历映射到了环金领域当中。】
第230章 第 230 章
“金螣来了以后, 这个领域里就多了个蛇头船……”
“自身经历会映射进领域当中……这么说的话,这个领域岂不是会根据我的经历而改变?”
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迟一悬忽然转身, 只见夜幕下,江岸边, 一片平整的空地上忽然冒起滚滚白雾,白雾之中, 一栋写字楼拔地而起, 几十层的楼高傲视整片领域, 灯火通明的玻璃窗内,有社畜正熬夜对着电脑加班,有九十年代的人正在舞厅蹦迪,还有奥特曼在打小怪兽……
这不同时代不同背景不同故事的内容杂糅在一栋写字楼里,就显得格外魔幻。
而这片领域里的住民, 对这栋忽然出现、格格不入的写字楼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情绪,视若平常般走了进去。
在第一批住民进入后, 这栋写字楼上黑掉的某些窗户亮了起来, 显示出更加奇怪的画面,也不知道经历过几个人的记忆加工。
迟一悬心头那股不妙的预感更加强烈。毕竟他还没想这么早跟环金领主碰面。正要离开这个地方, 身后忽然有劲风袭来, 迟一悬往旁边迈了一步, 下一刻,只听叮的一声,一杆枪钉在了他原先站立的位置,枪杆还在微微晃动。
【陛下, 是蓝甲卫。】
迟一悬回头,就看见一批黑袍蓝甲的士兵朝自己冲了过来。他想跑, 但想了想,还是站在原地,任由这些士兵将自己抓了去。
【您不跑了吗?】
迟一悬:“不跑了。”
在发现环金领主跟步惊寰不同后,他心里对于是否把步惊寰带回去产生了迟疑。
回去又如何,他不可能为了让步惊寰复生而去帮她夺舍一具躯壳,步惊寰灵魂合一恢复神智后,想必也不会以这种方式复生,那么带她回去,除了让她继续痛苦,又有什么意义呢?
还不如让她的灵就这么留在华胥界,至少在这里,她是权柄在握的一方领域之主,没有痛苦,没有烦恼,活得骄傲恣意,没什么不好。
然而又是这么巧,就在他想要离开时,一群蓝甲卫把他抓住了。
迟一悬心里豁然开朗。
‘步惊寰又不是我的工具,我凭什么决定她未来呢?我把一切跟她说清楚,让她自己选。’
迟一悬束手就擒,等着这些士兵带他去见领主,谁知下一刻,那蓝甲士兵喊道:“领主交代,抓到外来者,格杀勿论!”
迟一悬:……
他反手将按住自己的士兵掀翻在地,然后几个闪身朝着领主府冲去 。
虽说元婴在华胥界算是底层,但他可是元婴中期,对付这些小兵还是轻而易举,一边溜着小兵跑,迟一悬一边观察周围。
不知是否是他本身的特殊性,他对华胥界中领域的影响尤其强烈,一路跑,身后一路冒起高楼大厦,跑到大河没路了,忽然又冒出一段连接两边的高架桥,迟一悬飞身而过,身后跟了一窜蓝甲兵,一边追一边骂他这个卑鄙的外来人。
“骂吧骂吧,动静越大越好,最好将你们领主引出来。”
迟一悬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心中也是吃惊,就他跑的这一会儿,这座领域几乎要被他改造成半座现代都市了。环金领域内原先的建筑中,要么插一栋写字楼,要么插一栋商场,整个就是不伦不类。
往前再跑一段,路边的店招旁还立起了一根电线杆,电线杆上还架了个绝缘凳,因为视角的缘故,电线杆仿佛搂着店招,像一对正在看他笑话的瘦高情侣。
迟一悬溜着蓝甲兵兜了个大圈,从写字楼窗户那儿看清了自己的脸,“欸,我是本来的样子,不是程梦秋那张脸了。”
不久前他被当作“程梦秋”的时候,的的确确是对方的脸。
【根据华胥界的规则,误入领域者,大概率会被匹配到一个身份,您是故意进入这片领域,就还是原本样貌。】
说话间,天上那轮粉色圆月光芒大绽,环金领主持剑从圆月中飞出,身影鬼魅般出现在迟一悬前方,铮的一声响,巨剑砸在了迟一悬两步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迟一悬抬头,就见环金领主神情莫测地看着他,“就是你将我的领域弄得乱七八糟。”
迟一悬:“是我。”
环金领主一来,那些追逐的小兵立即安静了,他们在距离迟一悬十来步开外的地方停下,枪头依旧对准了他。
环金领主盯着他看了半晌,脸上的怒色慢慢淡去,说道:“我见过你,在梦里。”
迟一悬:“那不是梦。”
不久后,迟一悬被带到了领主府上,这座之前他怎么绕也进不去的府邸,如今有了领主许可,他轻轻松松就通过了那道屏障。
迟一悬游目四顾,发现这座府邸跟步惊寰幼年时的住所很像。
“坐吧!”
两人在府邸的庭院内坐下,很快就有几个侍从奉上茶点,迟一悬吃了一口,果然还是朝歌的口味。
环金领主显而易见有些焦躁,她眉头微微皱着,目光一直停在迟一悬脸上,“你的意思是,这里的一切都是梦,而我梦里的,才是现实?”
迟一悬:“的确如此。”
环金领主呵了一声,似乎不太相信。
迟一悬:“如果你不信,早已经像驱逐炎陵狲那样将我驱逐出去了,不是吗?”
庭院内静默半晌,墙角栽种的梨花在风中洒落点点雪粒 。
“的确。”环金领主轻声道:“这里的一切都太奇怪了,原本就不像是真的。”
迟一悬点头。
可不是嘛!辛辛苦苦建设好的领地,外人一来,建筑布局和风格就会扭曲变样,换谁能忍?要是他的朝歌也这样,那他早就气得不干了。
环金领主无意识地开始擦剑,她对剑是那样熟悉,仿佛那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哪怕是在走神,指尖依旧能熟练地避开剑锋。
“在这里,我一出生就在这个地方,没有父母,没有亲朋,后来我总是做梦,一开始梦里总是巍峨的灵剑宗,后来我总是梦到朝歌……”
“所以你就按照朝歌的样子塑造自己的领地?”迟一悬心生好奇。
环金领主道:“华胥界的领域要扩张,就要不停吞并其他领域,这几年我不停征战,总算让这里像个样子了……”说完这句,她停顿了许久。
迟一悬猜,她必定舍不得这里的一切,看来她还是要留在这里。
心中一直徘徊的事情落定,他轻松了了些,又抿了口茶,还跟迟满道,咱们朝歌的茶就是好喝啊!
这时却听环金领主道:“你要怎么带我出去?”
迟一悬惊愕抬头,“你舍得抛下这里?”
环金领主,或者说步惊寰,她扬眉一笑,“你虽然使剑,但一定不是剑客。”
“一个剑客,从来不惧回头。”
她手中剑如白虹,和她的眼神一样锋芒毕露,一往无前。
迟一悬和她对视片刻,忽然发觉眼前的步惊寰,不是他在幻境里看见的,那个迷茫的灵魂。不,步惊寰的本心从来不迷茫,若是如此,她也不会设下幻境考验来者,更不会死前还为杏春安排好一切。
她只不过是遗憾而已,而今她也不是抛下在华胥界打下的基业去延续一段失败的人生,她只是回去做她想做的。
迟一悬来的时候,从没想过进展会如此顺利,以至于他根本没准备好。本来他这一趟进入华胥界,就只是来探探路的。
于是两人对视半晌后,迟一悬把问题抛了回去,“你有办法么?”
步惊寰颔首,“有,在你做梦……出华胥界的时候,带我一起走。”
迟一悬本能地觉得不对,“就这么简单?”
步惊寰:“你要是真这么做,你的肉身就会被我夺舍。”
迟一悬:……
步惊寰勾起嘴角,道:“陛下,我并不是在吓你。这种意识,华胥界内的每一个领域主人都会有,只不过我们原先只当那个世界是梦,对前往梦中世界并不感兴趣罢了。”
迟一悬沉默,倒也不是被惊吓住,事实上,片刻的惊讶过后,他很快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这样,那有没有夺舍成功的领域主呢?”
步惊寰的面色却凝重下来,她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很要紧的事。
“在我吞并那些‘流星’时,我也接收了无数在华胥界内游荡的流民,听他们说起过,曾经有一片比环金领域广阔数十倍的领域,某一日忽然坍塌了。”
“而当时,没有任何人进攻,那位领域主还正值盛年。”
迟一悬:……
按照金螣的判断,环金领域这样规模的领域主在现世相当于化神,而化神往上是大乘,比环金领域广阔十倍的领域忽然坍塌……
不会吧!现世中有一位大乘修士是夺舍而来。
这个猜测一浮上心头,迟一悬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当世的大乘修士只有三个,分别是三大宗的宗主,无忧宗的凤凰君、造化宗的无为君,以及天下至强,灵剑宗凌元仙君。
【陛下,冷静,这只是猜测而已。】
迟一悬:对哦,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三大宗本来就是我的死敌,不还是照样要打?
兜兜转转,又回归原点,变强,以及干!
第231章 第一更
迟一悬的意志与心灵动摇了一瞬, 又很快稳定下来,也就是在此时此刻,他仿佛受到指引般, 展开了自己的游戏面板。
技能栏那一条,一直处于灰色封锁状态的技能五忽然解锁了!
当初在霸刀门晋升元婴后, 迟一悬就多了两个新技能,技能四回溯, 和技能五册封。
跟技能一二三一样, 技能四用到的机会也很少, 只在厉鸣身上用过,后来无意识用了一次,之后就跟其他技能一样积灰了。
而技能五从始至终都是锁定状态。
可它忽然在这个时候解锁,让迟一悬有了一种好事将近的预感。
他的目光落在解封的技能栏上。
技能五名称:册封
技能简介:在您的家乡历史当中,历来有皇帝册封正神的传统, 因而来自异世界的玩家理应继承这一优良传统!谁说凡人不如仙门,谁说凡人没有信仰?在您的统治下, 信仰远比修为高贵!
技能描述:书写诏书, 册封神灵,让亡灵归来, 为信仰而战!
技能效果:受到册封后, 神灵将享受人间香火, 必要时可抽取香火之力,提升一个境界的战力!请注意,若是香火不足,神灵战力将受损, 或者召唤失败。
迟一悬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要不是顾忌着坐在面前的环金领主,他已经从椅子上蹦起来开香槟了!
‘我去,这是个神技啊!’
【恭喜您!】
‘等等,我还是不要太高兴。’迟一悬让自己冷静一会儿,而后对环金领主道:“我已经有了办法。”
他跟环金领主告辞,开了两次传送门,一次从环金领域内跳到华胥界大门口,一次是从大门口直接跳转回家。不过片刻功夫,直挺挺躺在床上的人就猛然坐起,诈尸一样把躺在旁边的小精灵吓了一跳。
迟满扇着翅膀飞起来,两边的数据同步,它也很快明白了原因,当即招来一张绢帛,“陛下,现在要写册封诏书吗?”
迟一悬起身走到书案前,刚刚抬起笔却又放下,“不对,我得再想想。”
迟一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迟满就扇着翅膀停在他肩膀上。
“满满,你有没有感觉到?”
【什么?】
迟一悬一脸深沉,“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迟满停顿了片刻,遗憾道:【并没有。】
迟一悬又问:“元鹭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无论是我的侦察扫描,还是派出去的情报探子,都没有传来对朝歌不利的消息。】
迟一悬转身坐在秋千上,一边摇一边想,“这也太奇怪了,元鹭宫可不是受气包子。正气盟铲除了元鹭宫一条敛财渠道,郭千山杀了蓝花阁掌门,元鹭宫竟然不闻不问。”
“除非,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绊住了元鹭宫,让元鹭宫现在根本懒得搭理朝歌。仙洲那边是什么情况?”
【目前表面上,一切正常。】
迟一悬感到有些不安。可他现在才元婴,命器的侦察功能如今只能覆盖筑基修士,就算他亲身到元鹭宫和三大宗附近遛弯,也探查不到重要的消息。
迟满抓起不久前曹凤娇用来将功赎罪的供词递给他,【这里面有几条消息,或许对您有用。】
迟一悬看了一眼,又放下。
在秋千上坐了半晌,他渐渐有了思路,“总之,还是先把影卫们安顿下来。”于是转而坐到了书案前。
迟满已经铺好了一层绢帛,迟一悬提笔开始写诏书。
技能五的发动方式跟其他技能不同,不需要出声也不需要做什么姿势,在他书写诏书的过程中,无形的力量就悄悄流转在每一个字符上。
迟满坐在旁边看着,惊讶地发现迟一悬诏书上写的不是神灵,而是英灵,而他给步惊寰的册封也不是某某天妃某某圣母某某神明,而是明光将军。
迟一悬:“我想试试,这样能不能行。”真要是那种普通的世界也就罢了,这个世界是真有修仙妖鬼的地方,这一方面还是要慎重一点。
“朝歌不需要神灵,英灵足够了。”
诏书写完,他伸手一招,天子印入手,印在了诏书上。
印玺盖上后,诏书即刻生效,顷刻间光芒大绽,整间寝殿都亮如白昼。
与此同时,迟一悬耳边传来飘渺空灵的钟声,这钟声却不是来源于现世。
他抬起头,神识观想到华胥界大门一阵嗡嗡震动。
“什么动静?”
常羊的神魂此时正在华胥界某一方无主领域中游历,忽然就被那片领域弹了出来,她身形不免踉跄一下,方才在星空一般的华胥界中站稳。
这一站稳,就看见了令她不可思议的异象。只见华胥界当中,所有星云都震动起来,那些往日里乱窜的流星也停了下来,它们在原地转来转去,模样看着焦躁不安。
常羊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些光芒闪烁的流星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梦境,梦境中的灵也是盲目愚钝的,怎么可能流露情绪呢?
然而她又找不到其他解释。不止是她,此时所在华胥界中游历的修士都被梦境弹了出来,数个面目模糊的神魂彼此戒备,也彼此试探,企图从对方身上查出原因。
常羊不愿冒险,正要飞出华胥界大门,却忽然,她余光里出现一抹金光。
常羊脚步蓦然停顿,侧身望去,却见那片近两年来在华胥界声名鹊起的环金领域被一束金光笼罩,金光之中,似乎有个面貌模糊的人影。可还没等她看清里面究竟是不是有个人影,那束从无尽高远之处降临的金光,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
“华胥界以前出过这种事吗?”
华胥界从未发生这种事!千年了,常羊活了一千年!无论是千年前,还是这数百年来,她从未听过,更从未见过华胥界发生这种变化。
心头怦怦直跳,可不知为何,常羊心里并未有任何惶恐与不安,仿佛这是一件她尚未能明白的好事。
“阿喜,莫非是你显灵了么?”常羊喃喃自语,随即苦笑摇头,若是那人当真显灵,又怎么会出现在环金领域了。“我可真是,到哪里都放不下这份侥幸。”
七色纱衣微微摆动,常羊的身影飞向了华胥界大门。
也是在这一夜这一刻,一束金光照亮了朝歌的大半国土,落入了朝歌宫殿之中。
然而这束金光并非现世可见。
这天晚上是朝歌的元宵节,朝歌绝大多数人都出门逛街看热闹去了,只有一些早睡的老人在醒来后,和邻居闲话,说自己做了个奇梦,梦中从天而降一束金光,落入了陛下的宫殿中。
“哎呀,这可是好梦呢!”蔡婆婆拍着手笑道:“这说明咱们陛下得天庇佑,一定能得道飞升哩!”
老人们议论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个吉祥的梦,他们陛下和朝歌,也一定吉祥如意,长长久久!
然后老人们就抱着这种美好的期待,各回各家去了。
咚咚咚……
福安门上巨大的石钟敲响了,朝歌这座不夜城在安静了三个时辰后,又热热闹闹地流动起来。
一个身上挂着葫芦的白发老头舒展开筋骨,看着这座繁荣的大城,面上也不觉挂上笑。
“欸,吴仙师起了!要不要点些吃喝,我们店里的灵食也很不错,陛下都夸过呢!”店小二热情推荐。
吴仙师去年在东极海上瞎了的眼睛如今早好了,他当时带了一群渔民,走了将一年,这几日才终于进入朝歌,来之前也想象过朝歌的模样,来之后却觉得心中所想远不及万分之一。
别的不提,就说朝歌那飞车,他也还没坐明白呢!
吴仙师跟在店小二身后往大堂,一边走一边打听,“这里如此繁华,怎的一到夜里,就要熄灯三个时辰呢?”
店小二一副早已习惯,理所当然的样子,“夜里人要睡觉,自然要熄灯宵禁,否则那么多人玩到通宵,可叫别人怎么休息呀!吵都给吵死了,尤其是这两年,城里结婚的多,婴孩也多,老人也多,吵到他们可不行。不过客人您放心,过年过节是大热闹,不禁烟火通宵的。”
吴仙师恍然,是了,他成为修士也有不短时间,修士不怎么需要睡觉,每日打坐一个时辰就能修复精力,却忘了曾经做修行者时,精力没这么充沛,每日还需要两三个时辰的睡眠。
刚刚走到大堂,却见街上不少人朝着一个方向走,店小二见状也好奇地往外探脖子,“赖二!这是咋了?今天不开车了?”
街上一个青年人闻声停住脚,说道:“今天我休假!早上玉牌里收到消息,说陛下亲自发话,要建一座英灵塔,供奉所有为朝歌做过贡献的英灵亡魂,听说还册封了一位将军,等英灵塔建成,就放大家进去烧香供奉。”
店小二道:“这感情好啊!要修多久?”
赖二道:“早上工部的大人们看过,说是至少要三五个月吧!”
店小二惊讶,“这么久?”
赖二道:“也不止是修塔,说是在城外划了一大块地,准备修成那个什么风景区,还要修庙宇园子什么的,以后可以办庙会。”
店小二双眼精光大放,“那以后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地方玩耍!”
“嗐,你总想着玩!”
第232章 第二更
南中洲, 造化宗
钟灵山上,灵气织成的云雾垂挂在玉桂枝上,翻涌的云雾间, 传来飘渺的乐声。
悬在山巅的竹亭内,造化宗宗主无为君歪坐在摇椅内, 手里捏着一窜珠子,当他从第一枚数到最后一枚的时候, 坐在他面前的莫长老总算睁开眼睛, 对他摇摇头。
无为君微微皱眉, “华胥界那束金光当真没影响?你再算算?”
莫长老也很无奈,“宗主,这是我推演过的第三次了,三次都是同一个结果,便是确凿无疑了。”
无为君又开始数珠子, 从最后一颗数回第一颗,他相貌偏向阴柔, 歪做在摇椅里的模样不像造化宗的宗主, 倒像山间成了精化成人形的妖物。
“那你算算,那束金光的来历。”
半晌后, 莫长老同样摇头, 说推演不出来。
无为君打量他片刻, 说道:“也许是你修为太低了,要是你能有大乘修为,一定就能推算出来了。 ”
莫长老的命器是一套占卜工具,修为越高, 他占卜的未来就越广阔越精准,然而冥冥中有些事, 有些机缘,是不该他知,不该他得的,就只能提高修为强行推演,如今他是化神巅峰,到了这个修为都推演不出来,那就是不该他知晓的存在。
这种情形下想要推演到准确的结果,也只能提升修为强行推演了,然而……
“宗主您莫非忘了,我们这种人,止步化神,终身不可能往上晋升。”莫长老神情尴尬。
无为君一拍脑袋,摇头道:“倒是我忘了,这些年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嘴上说着记性差,然而无为君眼里浮现出的,仍是那一夜华胥界里突兀降临的金光。
如今想起来,仍是让他觉得心悸啊!
***
东极洲,朝歌
晨光初照时,一行修士来到了朝歌,这些人的修为全都在金丹以上,有女修也有男修,个个年轻貌美,然而面对中间那位女修时,他们都微微低下头,尽显谦卑。
“真君,这里就是朝歌。”
他们没有乘坐鲲舟,身下是一只只展翼有数丈长的灵鸟,此时这些灵鸟就悬停在朝歌那根数十丈高的立柱前,被朝歌的结界挡住不得寸进。
“来客是什么来历?来我们朝歌所为何事?”石柱旁有一高台,此时那上面有几名巡视绿洲的轩辕卫,正扬声询问。
“大胆!我们步真君也是你们能盘问的!”
一名男修话还没说完,就被禁言,意识到禁他言的是谁,这男修当即低头,面色苍白。
被他们簇拥在中央的女修越众而出,对那轩辕卫道:“我是南中洲的散修,来此游历。”
那轩辕卫也并非要盘查身份,登记个来历,收了入境费就放行了。
步惊天驱使灵鸟入境,神识传音,让跟随的一众金丹修士停在结界外不敢寸进,“一群碍事的东西,老实在这儿呆着。”
灵鸟驮着步惊天飞向朝歌主城,她摊开掌心,一枚刻印着步惊寰神魂气息的玉符正静静躺着,没有任何动静。
“灵兽不得入城。”
守城兵的声音让步惊天微微皱眉,但她没有发作,将灵兽留在城外,孤身进了朝歌。
一进城,步惊天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这朝歌有一条地级灵脉,然而此地凡人实在太多了,浊气污染了灵气,让整座城的气息都驳杂不堪,她进了这座城,仿佛两脚踩进泥地里,每走一步都让她感觉脚下粘腻不堪。
玉符依旧没有动静。
步惊天眉头拧得更深,心道造化宗那莫长老推演出步惊寰最后的归处就在这一带,难道又是在敷衍她?
尽管心中已经生出疑心,但步惊天依旧耐着性子,将这朝歌城每一处地方都走完。
她忍着这座城里的浊气,在朝歌待了七天,最后甚至异想天开去翻看朝歌里的杂书,幻想有一天从书里翻出步惊寰藏在其中的魂魄。
然而这一切不过徒劳。
玉符没有动静,她也没有寻到步惊寰的任何消息。
这两年失望的太多了,以至于如今步惊天没能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
反倒是朝歌城南的藏书馆,令她停驻良久。
“精卫填海,大禹治水,夸父追日……这些故事都是哪儿来的?”
藏书馆招待是个筑基初期修士,他道:“是陛下令人编写的。”
步惊天又翻开另一本书籍,“这一本呢?”
修士道:“也是陛下令人编写的。”
步惊天面色不变,“这可是教导人如何修行的书籍,就这么摆在藏书馆中,任人观看?”
修士笑道:“也不是任人观看,你是外来游客,只能看上册,交了灵石才能看下册。但若是落户朝歌,就能凭公民积分免费兑换观看了。”
修士当着步惊天的面歌颂起了他们陛下的仁政,“这些书,以前可是轻易见不着的,其中有不少都是我们陛下的修行经历,放到从前,万枚灵石也难求的。可是陛下仁慈,印书出来给我们看,要是生了孩子,孩子在学堂里就能学一些。”
修士看步惊天面嫩,以为是一个路过的修行者,热心向她介绍朝歌的好处,“积分也不难拿,只要你懂文明,规矩做事,本分做人,每个月都能攒积分,除非你做了坏事,才会扣积分,这样在朝歌待上几个月,就能有一笔借阅书籍的积分了。当初我来朝歌的时候才只是练气七层,后来藏书馆建成,我又攒到积分换取了一本修行书籍,没几个月就有所领悟成就筑基……”
步惊天交了灵石,神识飞快扫完下册。然后她合上书籍,看了眼这高有六层,卷帙浩繁的藏书馆,又看了眼来来往往,借书观阅的人群,原本对朝歌的轻视淡去,渐渐转变为一种如芒在背的忌惮。
三大宗那些长老真是大意了,竟然容留朝歌至今。他们必定没来朝歌查看过,若是看了这些东西,不信他们还能无动于衷。
哗啦一声,不远处一个小姑娘摔了手里的一叠书,步惊天余光瞥见那小姑娘哆嗦着捡书的举动,漠不关心地迈步离开。
步惊天早就习惯了凡人战战兢兢的样子,但倘若她在朝歌待得足够久,就会明白,这小姑娘恐惧畏缩的姿态,在朝歌是绝不寻常的。
既然确定朝歌没有步惊寰的消息,步惊天不再停留,驾驭灵兽离开了这个地方,数日后,她返回灵剑宗,将她在朝歌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告知了她的母亲雪衣尊者。
“朝歌绝不能留!母亲,你是没看见那里的书,每一个字都在教凡人如何反抗仙门!那里竟然还向所有人开放修行秘籍,当真荒谬,长此以往,仙门何存!”
步知微听了她口中那些精卫填海愚公移山之类的故事,却没她那么敏锐,只道:“不过几个故事,又没什么。至于修行秘籍,那只是朝歌笼络人心的手段而已。朝歌那点灵气,也就够迟一悬一人晋升化神的,就算他无私分享出去,又能出几个金丹元婴?”
步惊天心道,如今只是地级灵脉,若是将来朝歌有了天级灵脉呢?那迟一悬不是会补灵脉吗?焉知不会有那一天。在步惊天看来,既然胆敢冒出头,那就要趁其弱小,彻底按死,绝不能有丝毫容情!
但她从母亲的态度里看出了别的东西,于是没再提朝歌的事,反而问道:“娘,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吗?”
步知微叹了口气,“你可知,苦海快要守不住了。”
第233章 第一更
杏春觉得自己好像疯了。
这些日子, 她过得浑浑噩噩,一会儿觉得自己是长在银城的孤女,她娘是死在陈家人手里的, 她死了都要撕咬陈家人一口;一会儿觉得自己不是东极洲人,有一个很好的姐姐, 姐姐还惨死在自己面前……
她被这些记忆折磨得发疯!
我是谁?我来自哪里?
谁是我的亲人?
我娘叫胜林,不对!胜林是萧好女的娘。
我叫杏春, 我是银城人。不对, 我不是银城人, 我长在仙洲,我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姐姐相依为命。
可是银城里的记忆,和母亲在银城相依为命的记忆又是从哪儿来的?那份记忆是真的?哪一个才是我?
我是谁?
我是谁?
我是谁?
杏春每天晚上都做梦。有时候是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洞穴里,面目模糊的姐姐牵着她, 让她躲好不要害怕;有时候是在阳光明媚的河岸边,她朝着一个女子的背影扑去, 手里的刀藏了又藏……
她不愿再在天衣坊面对萧好女, 找了份在藏书馆整理书籍的差事做。
她终于不再做噩梦了,然而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一刻, 仿佛晴天一道霹雳, 杏春耳朵一阵嗡嗡作响, 恐惧让她浑身上下直打哆嗦,这一刻,梦里那张模糊的脸忽然清晰了,她还没有理清记忆, 她甚至不明白那恐惧源自哪里,可她死死低着头, 直觉让她不敢在那个女子面前泄露分毫。
“杏春,你怎么了?”
旁人一声问候,终于让杏春回过神,她抬起头,一双眼睛睁得几乎要裂开,瞳孔微颤,眼白上全是血丝。
那人被她吓了一跳,下一刻,杏春就晕倒了。
她被人抬到医馆,状况却并未好转,反而发起高热,浑身上下烫得像火炉。
医药坊里如今不止有炼丹师,还有医修,一个金丹初期的医修过来看了看,咦了一声,“这小姑娘,身上被人下过禁制,如今不知什么机缘,她身上的禁制解开了。”说着又施针给她降温。
听说没什么大事,医药坊里的人就放任她躺着休息了。
然而离开没多久,他们忽然听见病房里传出杏春的叫声,那叫声凄厉绝望,医药坊里每个人听了,都忍不住一个激灵。
然而当他们冲进去时,里头并未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有一个小姑娘,抱着膝盖坐在床上默默流泪。
***
朝歌内城
【陛下,步惊天已经离开了。】
迟一悬点点头,看向大厅的东北角,那个地方摆了张桌子,供了几个牌位,等英灵塔建成后,这几个牌位就会转移到英灵塔。
此时,所有牌位上的文字都是暗的,只有正中央牌位上“明光将军”四个字,正闪烁微光。
顷刻间,那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不过片刻就凝聚成一个人形。
那是一个看着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身形修长高挑,容貌冠绝百花,然而眉眼间一份英气又将这份艳色压下,只给人留下如玉又如剑的深刻印象。
等人从这份惊艳中回过神,才能发现她的身影微微有些虚幻透明,分明不是存在于此世的真人。
自从那日册封诏书下达后,步惊寰的灵应召而来,从华胥界中脱离,与此同时栖息在迟一悬影子里的魂魄也有所感应,不等召唤就凝聚而出,灵与魂合二为一,出现在迟一悬面前的不是以前那个浑浑噩噩只有基本感知与本能的影卫,也不是环金领域中的那位领主,而是迟一悬曾经在幻境里见过的那位了。
不,相比起幻境里的步惊寰,现在的她眼神更坚毅,神态也更从容,很显然,融合了两份记忆的她又有了新的感悟与成长。
“步惊天忽然准确地寻到这里,必定是有人给她指引。”迟一悬道:“这一点,你有什么线索?”
步惊寰沉吟道:“应当是造化宗的莫长老,他的占卜十分厉害。尤其擅长梦中占卜。”所谓梦中占卜,就是去往华胥界占卜,在华胥界中,命器神通十分好用。
迟一悬:“她待了几日又离开,看来并不很信崆峒长老的卦象。”
步惊寰道:“莫长老的卦象也并不都准确,有时为了敷衍求卦者,他会故意给些错误的提示,让人下次不再找他麻烦。”
迟一悬问她现在感觉如何?
步惊寰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掌,说道:“感觉自己像是睡了很长一觉。不过力量的确有所增长,若是信力足够,发挥出元婴境界的实力应当不难。”
步惊寰是十九岁结丹,二十五岁金丹巅峰,这还是她当时压着境界的缘故。后来若非发现了命丹补器的事,心境受到妨碍,她在三十岁之前就能结婴。
这样口含命器降生的天才,若非时运不济,妥妥是得道飞升流芳百世的命。
迟一悬每每想到这个,就很心痛,步惊寰本人倒是对此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她提出想要一个面具,“我的长相太惹眼,难免给朝歌惹来祸患。”
迟一悬点头,“我会准备好。你想出去走走么?傀儡工厂的躯壳任你选。”
步惊寰轻轻一笑,“不了,留着多赚点灵石吧!”
迟一悬:……
什么!连步惊寰都知道他很缺灵石吗?
【陛下,您脸红了。】迟满惊异道:【难道步惊寰是您的理想型?】
迟一悬恼羞成怒,‘你给我闭嘴!’
迟满:【哦。】
迟一悬:!!
这个恋爱脑在哦什么?哦什么!
别说他根本不是因为步惊寰才脸红,就算是又怎么样,他是个正常人,在优秀异性面前端一点怎么了?怎么了!
迟一悬好气啊,他多看哪个异性一眼,迟满就一副他要广开后宫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不过很快他就没功夫想这些,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迟一悬伸手一招,是那个装满了命器的小储物袋。
看见这个储物袋,步惊寰的眼神暗了暗。
迟一悬打开储物袋,几个碎刀片就飞了出来,缝隙间隐隐发着光,似乎是想要重新弥合到一起。
步惊寰定定看了一眼,说道:“这是杏春的命器吧,原来她……”
她没说下去,迟一悬目光询问地看着她。
步惊寰道:“陛下,她已经长大了,该把她的前途还给她了。”
迟一悬点点头,出手帮了这件命器一把。
有了元婴修为相助,这把短匕顺利弥合,崭新如故,肉眼看不清曾经裂开过,而在修复完成的瞬间,这把短匕就朝着外头飞去,企图立刻回到主人身边。
却被迟一悬一把抓住,“修理费没付就想跑!”
第234章 第二更
话音刚落, 室内就是一阵难言的沉默,迟一悬余光瞥到步惊寰若有所思的模样,有心想解释自己真不是又穷又抠搜, 但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算了, 他解释什么解释啊,待会儿满满又要恋爱脑发作了。
再说了, 就算步惊寰认定他又穷又抠搜, 他也不能容许这把刀没付修理费就跑出去, 这可是他的劳动所得,必须付费!
迟一悬手里紧紧攥着那把看着平平无奇的短匕,像是捏着一条滑不溜手的鱼。
这种从原主人身上掉下来的命器,和被剥夺走的命器区别很大,被剥走的命器如同死物, 这种命器却是会自动找回主人身边的,为了防止它再跑, 迟一悬干脆将之塞进自己的背包格里。
‘杏春怎么样了?’
【不久前, 她看见了步惊天,这刺激了她本就混乱的记忆。现在她正在医药坊的病房内……杏春没告诉任何人她图突然晕倒发热的原因, 但从命器的反应来看, 她已经是恢复全部记忆了。】
迟一悬点点头。
他结丹后又查看了一次杏春身上的禁制, 步惊寰并不打算永远封禁杏春的记忆,若是没有意外,这道禁制会在杏春十八岁的时候解封。
谁料因缘际会,杏春来到朝歌, 遇到了那份记忆的原主人萧好女,今日又巧合地遇到了步惊天, 这才受刺激提前解开禁制。
‘杏春现在多大了?’
【差不多十五岁。】
迟一悬恍然,也是,她是银城人,来到朝歌也两年多了。
“十五岁,也不小了。”迟一悬转向步惊寰,“介意我用她么?”
步惊寰摇头道:“陛下,您得问她。”
说完,她微微颔首,就又回到了牌位之中。
她如今不是影卫,也不是孤魂野鬼,而是受朝歌这个气运正隆的国家正式册封的英灵,牌位就可供她休息。
迟一悬目光落到其他几个牌位上,除了步惊寰,他暂时还没找到其他人的灵,因此只册封了她。当时书写诏书的时候,也是考虑到香火可能不够,才没急着找回其他灵。
没想到经过游戏系统的判断,他拥有的香火竟然不少。迟一悬思来想去,将之归结为朝歌百姓时不时就在家里拜他的缘故。
“真是神奇的世界。”等解决完杏春的事情,就赶紧把其他几人的灵找回来,到时候……
迟一悬心里将计划表增增改改。然后命人将杏春找过来。
“陛下。”迟满飞过来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
杏春如今恢复记忆,命器也复原了,她的资质原本就还不错,年纪虽小,但经历曲折,这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对修行也是有帮助的,若是进入玉龙台修行,想必要不了几年就能筑基,自然是要吸纳入朝歌公职系统的。
迟一悬心中清楚,虽然如今慕名前来投效的修士不少,其中还有好几个金丹,但这些人对朝歌的感情是很淡的,万一哪□□歌出事,这些人跑得最快,毕竟其中大部份都是冲着朝歌的灵气、通天塔,还有藏书馆来的,当然,朝歌的繁华热闹也占一部分。
长生界地广人稀,土地不值钱,想要清修,多的是清净少人的山林。仙洲更是大片大片人烟稀少的山川湖泊。相比起来,灵气浓郁又繁华热闹的朝歌对许多修士来说都是稀奇地方。
相比起来,杏春这样的孩子反倒值得培养,她本来就是朝歌的凡人,从当初朝歌还在建城墙的时候就来了,一路见证了朝歌的兴起,对朝歌的感情深,再者,她的亲人被邪修所害,最憎恶的就是邪修邪术,必然不会倒向三大宗。
这样的小姑娘培养起来,怎么可能不为朝歌效力?
迟一悬沉吟间,迟满道:【杏春毕竟还只是个小姑娘,修为哪怕恢复,也还不到练气中阶,不必劳动您亲自见她,等将来她筑基了,您再出场也不迟。】
迟一悬明白迟满是希望他保持国君威严的,它对他总抱有一些幻想。但他转念想想,觉得如今毕竟不是一开始那会儿了,身份差距过大,恐怕给人小姑娘造成压力,就把这事儿交给它了。
“先等等。”在迟满出门前,他将手里一张纸递过去,那是曹凤娇的供词。“带上这个,顺便找找铁笛姐妹。”
迟满小小的嘴角咧开,“陛下,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保证完成任务。”然后,它就扇着翅膀飞出去了,背影看起来乐颠颠的。
迟一悬不禁失笑,他又把计划表看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就上床睡觉,然后神魂入梦,进入华胥界找人。
***
朝歌内城,集议楼
杏春才恢复记忆,整个人恍恍惚惚,不知何处何从,忽然来了个玄武卫,说丞相大人要见她。
闻言,医药坊里的人纷纷投去惊诧的目光,明显不明白丞相为何要见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
杏春脑子里还乱糟糟的,但作为朝歌的子民,每个月都能拿满积分的她向来很守规矩,当即就跟着那名玄武卫走了。
终于到了集议楼,她发现在场的不止丞相大人,还有玄武卫的左右使铁笛和钢琴姐妹。
“拜见诸位大人。”朝歌的生活在她身上留下深刻的烙印,已经彻底形成习惯,哪怕是恢复记忆,她也下意识行了礼。朝歌没有跪礼,因而所谓的拜见只是作揖拱手。
据说朝歌的丞相大人是从陛下的神魂中分离而出,见它如见陛下亲临,因而哪怕第一次直面如此可爱的丞相大人,杏春也不敢多看,乖乖低着头。
桌子上摆着丞相大人专属的小椅子,只有一本书那么大,丞相大人对她道:“抬起头,看看这是什么?”
杏春抬头看见那把短匕,目光一震。
往昔的记忆纷至沓来,她瞬间红了眼圈。
“我知道你现在很疑惑,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在灵剑宗上,有一对孪生姐妹,天赋很高,世人称其绝代双姝。有一天……”为了给在场三人缓冲的时间,迟满娓娓道来,说得很慢,但这个故事本身,就足够叫人震撼。
铁笛失神片刻,喃喃道:“灵剑宗内,竟还有这样的人。”
杏春却是跌坐在地,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涌出来。
恢复记忆后,杏春就对复仇产生了迟疑,当时她以为步惊寰是杀害她姐姐的凶手,才狠心下手,记忆中她以为自己与对方同归于尽了,可实际上,她好好活了下来,带着另一份记忆,和一条雪蚕来到朝歌过上了好日子。
那雪蚕,那记忆,只能是步惊寰留给她的,杀害她姐姐的步惊寰,和对她恩重如山的步惊寰,让她混乱不已。究竟哪一个才是步惊寰,自己究竟报了仇,还是做错了?
她其实隐隐约约明白的,可是她根本不敢想象真相。直到此时听见迟满讲述的故事,她才确信自己报错仇杀错人,没顶的愧疚和痛苦让她几乎窒息。
“杏春!”丞相大人喝道:“站起来!你难道要让好人白死?让邪修继续逍遥吗?”
是的,邪修,害死她姐姐,让她误杀了恩人的邪修……杏春咬破了嘴唇,才支撑着自己重新站了起来,铁笛要扶她坐下,被她摇头拒绝了。
迟满看着杏春浑身发颤但眼神却很执拗的样子,满意点头,“朝歌收留你,陛下修好了你的命器,如今你与朝歌有共同的敌人,应该怎么做,你明白了吗?”
杏春眼神里迸射出仇恨的光来,“我明白。”
很好,迟满满意点头,然后看向铁笛,一张供词从它手中飞出,那供词旁边,还有迟一悬留下的注解,“杏春以后归你管。还有这个事,交给你们办。”
铁笛疑惑地看了眼手里的纸,忽然浑身一颤,“陛下……知道多少?”
迟满意味深长道:“陛下无所不知。”
铁笛苦笑,“原来如此。”原来当初半月峡内,她们自以为占了朝歌便宜,实际上一切早就在陛下的预料之中。
沉默片刻,铁笛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藏着掖着了,邪修是我们的仇人,也是朝歌挥剑所向。我们所有手足,听从陛下一切差遣。”
***
因为不太放心,中途醒过来旁观了这一场小会议的迟一悬表示,不,当初自己只知道半月峡的孤儿有秘密,但他当时真不知道是什么秘密啊!就连现在也只是半蒙半猜啊!
但一开始他还会试图解释,如今却是完全看开了,毕竟他已经明白,脑补上司也是下属的爱好之一。
确定没什么疏漏,迟一悬继续入梦去了。
除了去华胥界找人,他把更多时间用在闭关上,他晋升得太快了,两三年间就从练气到元婴,很多术法都没掌握完全。
这一闭关,数月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有关于他的桃色谣言已经满天飞。
【惊!锦嫣仙子对朝歌真君一见钟情,为此叛出红袖香!】
第235章 第一更
锦嫣仙子是谁?红袖香的头牌, 长生界第一美人,请她出去一次要上万灵石,还是无数修士的梦中情人, 忽然公开宣扬自己心有所属不再挂牌营业,可叫不少攒够了灵石的修士扼腕叹息。
“这朝歌国君可真是艳福不浅啊!如斯美人, 也为他心折。”
“话说朝歌国君什么时候去过红袖香?没听说过啊!”
“没听说过正常,他这样的人要是去逛红袖香, 前脚进去, 后脚就要在玉牌上传遍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
“两年前问星门的事知道吗?当初问星门觊觎朝歌的炼丹秘方, 朝歌又不卖,问星门就花钱请锦嫣仙子去当说客,锦嫣仙子所说的一见倾心,约莫就是在那时候了。”
“乖乖,锦嫣仙子为红袖香赚了多少灵石啊, 红袖香能放她走?就算是朝歌国君亲自去要人,也不轻松吧!”
“真要是如此就好了, 可惜朝歌国君半点表示都没有, 倒是锦嫣仙子,为了以示决心, 已经好几个月不愿接客了, 如今还打伤了红袖香老板叛逃, 给那贾老板气得啊!已经禀报元鹭宫全洲通缉了。”
“真是可惜了,南明洲可是元鹭宫的地盘,她怎么能逃出去呢!”
红袖香内的主事人贾老板是个中年人外貌的金丹初期,他眉毛稀疏, 眼小鼻大唇厚,站在这美人如云的红袖香内, 更被衬得相貌丑陋。
据说他筑基时原本有一次修容机会,可惜他审美不行,自己把自己捏得更丑了。不过这种事贾老板当然不会承认,他向来宣称自己不看重外貌,这副相貌是爹娘给的,他不敢更改。
对此,熟客们只是心照不宣地一笑而过。
此时他满脸笑容地应付完几位贵客,而后一转身,面色就沉了下来。
一个管事在他身旁道:“几条离开南明洲的要道都查了,没找到。”
贾老板:“全都是屁话!她又不蠢,怎么会往要道上跑!”
管事愁眉苦脸,心里嘀咕,你当查那几条要道很容易吗?要是不查,还不是要被你骂!面上却恭维道:“小的愚钝,那该往哪儿查?难道她是藏到了哪位恩客那里?”
“恩客?哼。”贾老板轻蔑地摇头,但凡是进了红袖香的人,哪个是正人君子?尤其是点过锦嫣的,哪个不是跟红袖香有利益牵扯,就那些人,要是锦嫣去了那儿,他们立刻就会给红袖香报信。
但锦嫣实在太好用了,贾老板舍了谁也不能舍了锦嫣,他道:“正气盟查了吗?”
管事的摇头。
正气盟这几个月风头正盛,只因朝歌出售大量价格实惠的十二星,那些担心被邪修夺走命器的修士或是修行者纷纷站队支持。如今连南明洲都有了正气盟设立的监察院。
管事是筑基修为,私下里也偷偷买了一件,如今他后颈处正贴着一个十二星呢!
管事的道:“正气盟入驻南明洲后,就在那位盟主的号令下,一直抵制咱们红袖香,就朝歌出的那个半月报,还有玉牌上的推送,总有讨伐咱们红袖香的檄文,要不是咱们背靠元鹭宫,早就跟那蓝花阁一样,被正气盟拆了……”
管事的说这一大堆,就是想叫贾老板知道,红袖香不能跟正气盟对着干,没想到贾老板一摆手,对他道:“你带人,去搜正气盟的监察院,他们要是敢阻挠,就统统打残了。”
管事的震惊看着他,指了指自己,“老板,你让我去?”
贾老板:“不让你去让谁去?”他还摸着下巴思索起来,“锦嫣那贱人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慕那人?我看她就是躲去了正气盟里。哼,到时候要是搜出来正气盟窝藏红袖香的头牌,我看他们还怎么好意思宣扬正义……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
管事的见此事无可转圜,脊背顿时佝偻了,脸上表情十分晦气。
然而他虽然是个修士,还有个管事的名头,在红袖香里就是个要管闲事的打手,自然没胆子违逆的贾老板的意思,当下拖拖拉拉地带着人出去了。
贾老板则是想起了朝歌两次下了元鹭宫的面子,不止废了一个炼丹师,还弄垮了蓝花阁的事,心知元鹭宫中对朝歌厌恶至极,这下倒是盼着锦嫣藏在正气盟里了。
“得回元鹭宫请示第五长老……”
贾老板思忖着,便御风朝着元鹭宫而去。
南明洲,沧澜山脉。
“南明洲虽说是仙洲,但跟其他仙洲一样,灵气大多被锁在仙门之中,其他地方的灵气也就比凡洲稍好一些罢了。”
铁笛驾驶着一辆飞车穿过高山深涧,遇到峭壁之间的夹缝,飞车就灵巧的往一头侧飞,仿佛收拢羽翼的大鸟,从那狭窄的夹缝中穿梭而过。
不久后,飞车穿过夹缝,眼前豁然开朗,但见明媚天光下,山林莽莽榛榛,生意葱茏,浓雾在朝阳下不断蒸腾,薄纱一般散在湖面上。
“漂亮吧!”飞车继续往前,机动发出的声音比林间枝叶的摩擦声更细微,铁笛望向林子后起伏连绵的山脉,继续道:“似这种灵气还行,却没有妖物盘踞,也没有修士占山立派的地方,十分罕见。”
杏春如今的见识跟以前已经不同了,她敏锐道:“这里有主人。”
铁笛点头,眼中透出冷意,“不但有主人,还是权势滔天的主人。”
杏春不解,“那我们来这里,能做什么?”
铁笛:“不是我们,是你。”
杏春疑惑看着她。
铁笛拉下摇杆,飞车降低高度,像一只灵敏的小鸟,在丛林间活泼地穿梭,这辆通体无缝并被涂染成不规则绿色、茶色与黑色的车子一入山林,就像隐身了一般,所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又很微弱,就算是修士神识扫过,不仔细甄别,也难以发现。
就跟飞车的制作原料一样,这种隐蔽方法十分低廉且有效,就算被察觉了,及时弃车,也没有多大损失。
如今这样的飞车,已经成为了朝歌死忠外出时的必备工具。
铁笛一边飞,一边将她所知的东西快速讲给杏春听,最后说道:“那里有结界,凡人能进,修士不能进。若非你跟邪修有血海深仇,我也不敢将这个任务交付给你。”
杏春的眼神坚毅起来,“进了那里,我要怎么做?”
铁笛:“做你自己就好。”
杏春微微一愣,在片刻的沉默间,飞车已经停了下来,接下来要经过一个极其窄小的山洞,那山洞已经被藤蔓覆盖,烧光藤蔓后,哪怕以铁笛和杏春纤细的体格,也得很小心才挤得进去。
铁笛将飞车收进乾坤袋,带着杏春一起钻进去。杏春一边钻洞一边想,这个洞一看就是给小孩子准备的。思及此,她不禁一怔。
不久后,两人钻过山洞,遥遥望见远山间一连排竹舍。
“你已经是练气中阶,命器又能隐匿气息。必定能顺利潜伏进去。”
察觉到铁笛情绪有些不稳,杏春不禁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她嘴唇动了动,然而还没问出口,就被铁笛推了一把,“去吧,我会一直在外面等着,随时接应你。”
杏春点头,走进了那片被薄雾锁着的竹舍。
杏春走近了才发现,这片竹舍,居然有数千之多!
果然如铁笛所说,这里有禁制,但是这禁制居然不防备她这种凡人。
起先杏春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她很快发现了这个禁制的险恶之处,因为这禁制只能进,不能出!
她走进了薄雾笼罩的范围,就等于变成了笼中之鸟。
第236章 第二更
意识到出不去后, 杏春并不惊慌,她回忆了一番铁笛交代过的话,发动命器神通, 潜入那片竹舍中。
这一连片的竹舍面朝绿水,背靠青山, 修得十分有野趣,竹舍每四间环抱成一圈, 中央是一个大院子, 铺满鹅卵石, 微风拂过,晾在竹架上的白衣就飘荡起来。
竹舍里传出女子的说笑声,杏春纤细的身体隐藏在竹舍下的草丛中,眼睛从竹墙的缝隙往里看,就看见几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正在闲话说笑, 有的在画画,有的在刺绣。
‘看着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杏春如此想着, 鼻尖忽然嗅到一股血腥味。她愣了愣, 贴得愈发近了。
只见那群女子中发出了笑声,还有人说着恭喜之类的话。
紧接着, 杏春就看见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少女骄傲地站起来, 将自己被血浸透的裙子展示给所有人看。
看着那少女蹦蹦跳跳, 快乐地摇摆着自己裙子的样子,杏春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女子的经血。
然而也正是因此,她就更加费解了, 因为她看得出来,这一屋子女人都有修为, 而且差不多都是练气低阶,这个少女修为最低,看着是练气二层。
修行一道上,女子有个斩赤龙的说法,就是在修行时,利用灵力断绝月经,如此就能防止女子精气外流,也免去了每个月失血虚弱的那几天。
这些知识,不止民间流传有,在朝歌的学堂中,先生也会仔细教导,以免女孩子有所疏忽,耽误了修行。女子斩赤龙,就跟男子要守身一样,都是有助修行的事情。
因此在杏春的意识里,会来月经的,只有那种年纪到了却还没入道修行的人,可这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即便她年纪小,没人教,她身边那些年长的女人也不懂吗?不应该呀,就算是第一次不懂,对月经这种失血虚弱的事,修行者也会本能去规避,一旦有了这个意识,灵力自然会往下走,怎么会有人来了月经还一脸荣幸呢?
傻姑娘,你会变虚弱,也会耽误修行的呀!
血往外流,好不容易修得的灵力都去疗愈身体了,什么时候才能攒齐晋升的灵力呢?杏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正腹诽,那里的女人就道:“太好了,你来了癸水,很快就可以生孩子了!”
杏春:!!!
她惊得下巴都要合不上了!可是揉了揉眼睛仔细看,那小姑娘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她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生孩子!
屋子里的少女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大声宣布,“我要生一百个孩子!”
杏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怕自己忍不住叫出来,当然,目睹这一切的同时,她没忘记用玉牌录下来。
这里有禁制,只能进不能出,但玉牌还是有信号的。身为朝歌公职系统中的一员,她知道让万法蛛与所有玉牌相连的,是一位修士的命器神通,这种辅助类的神通,是可以绕过所有同等阶结界禁制的。
杏春试了试,发现玉牌的信号可以发送出去,松了口气,还好,这里的禁制品级并不高于那位玉牌坊的掌事,听说那位董掌事即将结丹,日后玉牌的用法肯定更多了。
杏春在这个名为檀栾山庄的地方潜伏了大半日,追着那个少女来到了一间厨房里。
“山青青呀水悠悠,蝶儿飞呀入花丛,稚儿入我梦里来呀~~”五妞一边煮粥一边哼歌,她撸起袖子,白皙的胳膊圆润娇嫩,白里透出粉粉的颜色。
然后她一转身,就和一个正在偷吃馒头的少女对上了视线。五妞好奇地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孩子,“你是谁?”
杏春:“我叫杏春。”
五妞惊奇道:“你的名字居然不是按数字开头的!”
杏春哦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古怪,五妞则惊奇看着她身上暗绿色的衣服,“你身上的颜色真好看,跟外面的山和树一样。不像我们,都是白色的。”
杏春说,“那是因为我是从外面来的。”她往嘴唇上比了比,“我喜欢你,才跟你说话的,这是我们的秘密,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哦!”
五妞点点头,她们就这么成了朋友。
在五妞眼里,杏春是个很特别的朋友,她对这个山庄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会问她山庄是怎么来的,问管着她们的人是谁,还会问她怎么生孩子,为什么要生孩子。
每当这个时候,五妞就觉得她有点可怜,她觉得杏春是野外的流浪人,她居然不晓得生育是多么伟大,居然不明白她们身为能够生育的女子,是多么珍贵,看杏春的手指的,上面布满了茧子,一定在野外吃了很多苦头。
于是五妞就告诉她,“山庄从几百年前就有了吧,历史可悠久了,管着我们的是庄主,生孩子就是那样生咯,找山庄里的仆人睡觉就有了……肚子大了就生出来了,庄主会用法力庇护我们,让我们不用经受太多疼痛就生下孩子。”
杏春又问,“那生下的孩子都去哪儿了呢?”
五妞就数起来,“要看资质的,如果长得好看又乖巧,就可以出阁,就是去别的山庄打工挣钱。”
杏春就问,“别的山庄,不会是红袖香吧?”
五妞惊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跟你说,红袖香可是最好的地方了,去了那里,什么都可以用最好的。我可羡慕了,可惜我资质差,只能多生孩子了,希望我的孩子资质好一点,能进红袖香就好了。”
杏春没说话了,表情看起来有些难过。
可是五妞眨眨眼,杏春就又笑起来,问她,“那还有别的地方吗?”
五妞道:“进不了红袖香,又生不了孩子的话,山庄就不再养着了,就只能把伴生物卖给山庄了,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山庄养育我们长大,我们也只能如此才能回报了。”
杏春:“你说的伴生物,是命器吗?”
五妞听完她的解释,恍然,“原来你们外面人是这样称呼伴生物的啊!”
杏春深吸一口气,又问:“要是有人不肯卖呢?”
五妞奇怪,“为什么不肯卖,卖给山庄后,就能得一大笔钱,还能在山庄做仆人,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要。”
杏春:“……你们就没想过去外面看看吗?”
五妞摇头,“外面有妖物,很可怕的,听妈妈讲,曾经有几十个孩子一起跑出去,都被妖物吃掉了,只剩下断肢,太可怜了。”
杏春:……
那几十个孩子,该不会是铁笛他们吧?
杏春勾了勾手指,在她耳边小声地絮叨一翻。
于是五妞知道了很多外面的事情,她惊奇地瞪圆了眼睛,一张胖乎乎的小脸也呆滞了。
什么,外面的人竟然每天都要上学堂,三十岁了都不生孩子!而且可能一辈子都不生孩子,也没有山庄养他们,只能自己出去野外讨食。
五妞同情地看着杏春,“那也太可怜了,你以前一定过得很惨才会这么瘦吧!放心,你来到了山庄,以后就能过好日子了。”
杏春:……
***
红袖香的人冲进了正气盟设立在南明洲的监察院,说要搜查。
正在南明洲值守历练的郭千山一刀劈在地上,吓得红袖香的管事哆嗦了一下。
郭千山看了他们一眼,“抱歉,我的命器容易冲动。”
红袖香管事:……
郭千山擦擦手站起来说道:“来得正好,锦嫣姑娘说愿入朝歌,说她已经攒够了赎金,请正气盟主持公道,愿在天下人的见证下与红袖香解除契约。”
第237章 第 237 章
“好个锦嫣, 果然是跑到了正气盟!”
贾老板得知消息,气得狠狠拧了把怀里的人,怀里的姑娘娇嗔一声, 还劝他道:“真人,锦嫣那贱人, 不值得您动气。”
贾老板在她身上揉捏,口吻轻蔑:“哼, 那贱人, 真以为朝歌就是什么好地方, 天下乌鸦一般黑。真难为她的心思能藏那么久。”
女子说道:“您也消消气,锦嫣的命器是那一身气味,别人闻着都是各种不同的香气,唯独朝歌那位闻了说是臭豆腐,她能不记恨么?因恨而惦念, 惦念日久,就成了情。”
见贾老板还是不能消气, 女子奉承道:“再说了, 那朝歌主人虽然生得俊俏,但真要论起来, 哪里有真人的万分之一, 锦嫣贪图人家的表象, 将来还不知要如何后悔呢!到时候她要是后悔了求到您跟前来,您也不要心软,要是又把她接回来,我可不依。”
贾老板被奉承得舒坦, 捏了捏她的胸脯笑道:“还是合欢你知冷知热会体贴,不像锦嫣那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你放心, 锦嫣既然生了这种异心,就算她求着回来,红袖香也不会接纳她。老夫说到做到,不到两个月,必定将你捧做头牌。”
说着,手指便往她裙摆里伸进去。
合欢娇嗔连连,引得贾老板兴致更高,他埋头猛干,没有发现合欢眼神里一闪而逝的冰冷……
***
这一日,正气盟的监察院前十分热闹,大门还没开呢,就有一群爱凑热闹的修士围在了附近。
“是今日没错吧!”
“就是今日,锦嫣仙子要与红袖香当面对峙解除契约。”
“嘶,锦嫣仙子这样的大美人,红袖香得收多少灵石才舍得放手啊!”
“诸位道友这么说就是看得浅了,此事不单单是锦嫣和红袖香之间的事,而是朝歌和元鹭宫的事!”
“朝歌原本就得罪了元鹭宫,如今又要被拐跑一个头牌,元鹭宫能不气吗?”
“看,那是谁?”
只见远远的,有一个黑点越来越大,再细看,才发现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鹏鸟,而这鹏鸟上,正立着一个看着仙风道骨的修士。
“元婴期!”
“这是元鹭宫的第五长老!”
“第五长老亲自来了,看来今天这事儿是不能善了了。”
***
“第五长老?”朝歌内城中,迟一悬语气疑惑,“元鹭宫不是只有四个元婴长老吗?”
迟满:【陛下,那是姓氏。】
迟一悬点点头,“这个姓氏倒是很罕见。”
此时他正坐在房里收看南明洲的直播,半个月前,董辛夷结丹成功,结果就是朝歌的网速更快了!
玉牌上原本延迟严重的直播功能,如今虽然仍做不到百分百同步,但误差已经被控制在一分钟之内。
要是跟万虚境那种身临其境的体验相比,那当然是一个天一个地,但放在玉牌这种价格低廉的法器上,那就是神器了。
自打网速加快以后,朝歌玉牌的销量再创新高,迟一悬亲自下场引领潮流,还在朝歌网上注册了账号,时不时就发布一段修行感悟上去,短短半个月粉丝就破了五十万。
迟一悬还拉了金螣等一众元婴上去注册账号,他们虽然不怎么热情,但碍于迟一悬的面子,还是会偶尔在网上冒个泡。
今日一早,迟一悬又测试了一下朝歌玉牌里的网络,虽然还远远比不上老家的网络发达,但发展飞快,想必要不了几年就能跟老家的手机网络一样繁荣了。
目前唯一的不好就是,直播需要的灵力太多,这方面还有待改进。
房间内,朝歌玉牌上方的孔洞将画面投放到半空中,迟一悬舒服地靠在软枕里观看。
此时正气盟监察院那宽敞的大堂内,已经算是挤满了人。
大堂上首坐着的是崆峒派的妙真仙子,不,如今是妙真真君了!不久前,四百多岁的妙真仙子结婴成功,如今是正气盟当中迟盟主的铁杆拥趸。
这一次她闭关而出,听说正气盟在南明洲的监察院有一件大事需要一位元婴坐镇,妙真仙子就来了,只是到了此地才发现,竟然是锦嫣仙子要脱离红袖香的事。
出去之前,妙真仙子特意询问了郭千山一番,“这位锦嫣仙子,当真入了盟主法眼?”
郭千山先是摇头,再是点头。
妙真仙子一开始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说道:“若是盟主有意要收人,红袖香不会不给这个面子,悄悄付了灵石将人带走就是,何必要闹这么大阵仗。”
郭千山语气郑重,“不是我们陛下要收人,是朝歌要收人。”
妙真仙子:??有区别?
郭千山思索片刻,才继续道:“红袖香向来以美人笼络各方,若是锦嫣仙子坚持,我们陛下又有意,私下里找红袖香付清灵石固然方便。”
妙真仙子自动把“若是”那两个字屏蔽了,心中想道:看不出来,原来盟主中意锦嫣,想来也是,锦嫣也不是个傻的,要是没受到青睐,怎么会大大咧咧就往外说,还为此跟红袖香闹翻了。
却听郭千山接着道:“但如今却不是陛下中意锦嫣,而是我们朝歌中意锦嫣,如此,就要光明正大,避免再跟红袖香有所沾染,日后怕纠缠不清,不但对陛下、对朝歌的名声有碍,对锦嫣姑娘的未来也不好。”
妙真仙子都要给他说糊涂了,心中疑窦丛生,“所以盟主的意思是?”
郭千山朝她一拱手,一脸肃穆,“所以,红袖香这样的地方,不能再留在世上!”
妙真仙子:!!!
为了一个锦嫣,为了锦嫣和朝歌的名声,就要把红袖香端了!盟主这真是好大的手笔,元鹭宫能答应吗?
妙真仙子本以为自己结婴后迈入强者行列,已经看惯世事,再不轻易大惊小怪,但“为了跟红袖香撇清关系所以要灭了红袖香”这样的事,依旧令她深感震撼。
沉吟片刻,妙真仙子口吻中再没有迟疑,“既然如此,盟主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还请郭小友及时通传。”
……
思绪回归,妙真掌门看向站在大堂上的锦嫣仙子,惊异地发现这位艳名远播的红袖香头牌,居然只着一身素衣,面上也没有半点妆容,素淡得如同一汪净水。
在众目睽睽之下,妙真掌门问道:“正气盟主持天下公道正义,无论锦嫣仙子遇着了什么不公之事,既然告到正气盟来,正气盟自然要会为你主持公道。”
不等锦嫣开口,贾老板皱眉训斥,“锦嫣,无论你对红袖香有什么不满,都是红袖香的私事,不但私逃,还将私事闹得沸沸扬扬,实在不成体统,这么多年,红袖香竟是白白培养了你!”
说着又看向了妙真掌门,眼神中满是不满,他一个金丹,没底气当面质问元婴强者。
此时坐在一旁的第五长老却是砰一声撂了茶杯,说道:“正气盟真是好大的威风,你们借着追查邪修的名义将长生界搅得翻天覆地也就罢了,如今还欺压到了我元鹭宫头上来。先前屡次冒犯,我元鹭宫都大度不予计较,不想竟然助长了你们的气焰!真当我元鹭宫是软柿子,任由你们捏扁搓圆不成!”
元婴强者一怒,令围观的低阶修士都是心头一跳,默默离远了些,生怕被殃及池鱼。
面对盛怒的第五长老,妙真掌门倒是心平气和,“第五长老莫要动怒,元鹭宫心系正道义薄云天,怎么会是软柿子呢!要说此事,也是锦嫣做得不对,一点儿女情长的私事,闹得天下皆知。前头我与迟盟主传讯,知晓他被此事惊动,匆忙出关,心中也是惭愧。迟盟主修为名望虽高,却还是个年轻人,这种事,身为正气盟中人,我早该提醒他的近臣莫要说与他知道的,唉。”
说着,妙真掌门长长叹了口气,她脸上的愧疚懊悔情真意切,又是这么一副服软的态度,叫第五长老的怒火也不好再发下去了。
总归都是元婴期,正气盟又一反常态,表示不敢得罪元鹭宫,第五长老自以为威慑的目的已经达到,怒气收敛几分,对贾老板道:“既然如此,红袖香该怎么做,还用我教吗?”
贾老板当然点头哈腰,转头就对锦嫣道:“听见了没有,不过一件私事!既然你是真心爱慕迟盟主,迟盟主也被你诚意打动,红袖香念在与你的多年情分,不为难你,与你好聚好散就是。”
围观众人以为此事就这么不轻不重地定下了,正失望之际,却见锦嫣摇摇头,语气坚定,“锦嫣是低贱之身,不敢肖想天人青睐。只是遇到了迟盟主,才叫我脱去蒙昧,知道何为真,何为假,何为正,何为邪。锦嫣爱慕迟盟主,是私事,可是逃出红袖香,却不是为私。”
在各方目光下,她一指第五长老,声音铿锵,“今日诸位同道见证,我要告发第五长老与红袖香私通邪修!贩卖命器!”
第238章 第 238 章
此言一出, 满座寂静。
第五长老原本冷淡的面色骤然一变,他蓦地一掌拍向锦嫣,“贱人, 安敢胡言!”
锦嫣却是早有预料一般往后退去,然而她也不过一个筑基修士, 根本难以逃脱元婴的灵力锁定,若是被这一掌拍下去, 她不死也要落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眼见凌厉的掌风逼近面门, 旁侧忽然刮来一股飓风,妙真掌门飞身而起,手中一条铁索灵蛇般缠住第五长老的手臂。
“第五崖住手!”
第五崖那袭向锦嫣的一击被铁索一拽,偏向另一侧,掌风打在监察院的一角, 那墙面上符文的光芒,然而只不过抵挡了一瞬, 就轰隆隆化作了齑粉。
没了这一堵墙, 外头明亮的天光毫无阻碍撒入,将半空中飘飞的烟尘照得纤毫毕现。
围观的众修士早在第五崖出手时就远远退开, 此时见这有符文护持的墙都塌了, 立即明白第五崖那一掌出了全力, 心中只觉骇然。
“第五长老出手这么重。莫非锦嫣仙子说得是真的?”
窃窃私语从四面传来,第五崖面色难看,盯着锦嫣的目光凶恶得像是要把她活吞入腹。
郭千山横刀在前,将锦嫣护在身后, 他语气严厉,“第五长老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在监察院内行凶!”
妙真掌门此时也意识到不对, 她看了郭千山一眼,郭千山向她传音道:“姜掌门,照常行事即可。”
妙真掌门本家姓姜。她略一点头,看向第五崖道:“第五崖,你想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灭口不成!”
第五崖阴沉的目光收敛了些,一副怒气冲冲模样,“哼,这贱人诋毁我元鹭宫,堂堂九大仙门之一,哪里容得她泼脏水!如今这贱人可还没脱离红袖香,也是我元鹭宫门人,难道我元鹭宫连教训门人的权利都没有了?”
妙真仙子一想到元鹭宫或许真与邪修有关,只觉得血液都冷了,但她语气转而客气起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第五长老与元鹭宫既然是清白的,凭锦嫣区区一个筑基小修士,还能给堂堂元鹭宫定罪不成?长老何必急在此刻杀人?这般着急,反倒叫外人误会。”
随即转头看向锦嫣,“锦嫣姑娘,无凭无据,就是栽赃构陷,你就是对前东家再不满,也不能用这种事来编排!”
“我看倒未必,锦嫣仙子以前在红袖香多规矩,必然是红袖香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不然锦嫣仙子干嘛逃出来。”
人群中不知哪里传出了这么个声音,第五崖神识扫过去,正要将人就出来,却在此时,锦嫣忽然往地上一跪,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诸位,锦嫣愿在此向天道起誓,第五长老与红袖香的确私通邪修,若此言有假,叫我即刻灰飞烟灭。”
天上一束光,穿透屋顶落在了锦嫣身上,见她安然无恙,人群顿时哗然。
第五崖面色扭曲一瞬,继而哈哈大笑,“区区誓言,又算得了什么,谁知你有没有持有规避誓言的法宝!”又对妙真仙子道:“姜掌门,凡事要讲证据,若是人人都用发誓这一招,长生界岂不是要乱套了。”
第五崖这意思很明显,而他不知,这里面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被直播了出去。
东极洲,朝歌。
茶馆内正看着这场直播的朝歌子民怒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讽刺咱们陛下吗?”
“当初陛下在凌霄阁上发誓,那是因为咱陛下先拿出了证据啊!况且当初那厉鸣跟王不化是师徒,那对师徒向来狼狈为奸,徒弟是邪修,师父也跑不了。”
“就是,要不是当初凌霄阁上那几个化神长老偏心,咱陛下至于被逼到发誓吗!”
“咱陛下什么人品名望?怎么会去构陷别人?必然是有这么件事,陛下才那么说的啊!”
“不错不错,要不是凌霄阁那几个长老总不信,陛下当初也不必发誓。”
“当初明明是他们不信陛下的话,逼着咱陛下发誓的,如今倒好,还挑上这事儿了!发誓多损阴德啊!”
东辰洲
如今朝歌玉牌上消息传得飞快,南明洲发生的事情,东辰洲修士片刻间也知道了,他们看了直播,也是惊骇不已众说纷纭。
“原本就想凑个热闹,看看美人与元婴强者的故事,谁成想锦嫣仙子竟然放出这么大一个料!”
“我上蜃海同游看了看,如今没人关注英雄美人了,都在说元鹭宫与邪修有染的事,谁懂啊,我就想看英雄美人啊!”
“锦嫣仙子都发誓了,虽说规避誓言的法子不是没有,但锦嫣仙子不过区区筑基,就算那法宝摆在她面前,她也用不起吧!”
“这位道友所言极是,我看此事背后定然有人主使,这锦嫣是被人教唆利用了。”
“就算有人教唆利用,也是这锦嫣先起了恩将仇报的心思,真是白眼狼一个!”
“说白眼狼谁是白眼狼,事实还未清楚,这就判上了?万一真是元鹭宫与邪修有染,你可是自打嘴巴!”
“元鹭宫?怎么可能!那可是九仙门之一!元鹭宫虽然排名不高,但排名又不代表实力,不过是斗艳会差了点而已,论实力,除了三大宗,其他九仙门相差不过尔尔。”
“这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当初谁能想到霸刀门的两个元婴会是邪修呢?既然霸刀门都有,元鹭宫凭什么没有?”
“真是可怕,霸刀门出事,就很叫人震悚了,杨兄,若是连元鹭宫都出事,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干净了。”
杨盛云与同道们观看着直播,也是心绪复杂,半晌,他沉吟道:“其实,邪术能让人飞快晋升,依我看,那些晋升过快的修士,都得查一遍。”
同门便道:“可又不知道邪修跟正经修士怎么区分,这要怎么查啊!”同门唉声叹气,“修行本就艰难,结果还有人依靠邪术踩着我们往上升,想想都很不平,这些邪修,真该千刀万剐。欸,杨兄你去哪儿!”
杨盛云道:“去请几位金丹长老,一同前往南明洲帮掌门。”
龙光门中,因为游戏桌,最近修为涨了一层的李争渡看着直播,也不找人争辩,她拿出骰盅,心中默念一段话,随即摇了摇骰盅,等骰子转动的声音停了,她打开骰盅一看,呀了一声。
“一个四两个六,事有凶险,但紧要关头有高人相助。”李争渡摸摸下巴,“看来锦嫣这回能赢啊!”
“等等!”李争渡忽然瞪大眼,“锦嫣赢?那不就是说元鹭宫真的……哎呀天啊!这可是个大新闻!”
李争渡连忙用玉牌进了蜃海同游,在自己经营的账号上做了次不负责任的预言家。
如今长生界内朝歌玉牌的用户没有百万,也有几十万了,其中元鹭宫的拥趸可不少,九仙门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就是另一个世界的重量级学府。
此时事情未定,却有人说元鹭宫的“坏话”,他们一窝蜂就冲过来骂,然而自打从朝歌回来后,李争渡被师长管教得更严了,她玩玉牌的时间少,既不会开评论,也不会开私信,这些人的怨气无处发泄,恼怒一通后只好不甘散去。
东辰洲霸刀门
掌门白敬贤一边养伤,一边指导白经天修行,忽然孟长老闯了进来,着急道:“掌门,出了大事,有几位小门派的掌门上门,请您上书三大宗,再开凌霄阁。”
白敬贤:……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又有我的事?
朝歌城东
曹凤娇直播看一半,立刻关门闭户,还把家里所有帘子都拉上,生怕别人看到她的行踪。
她心里犯苦,其实她也是从红袖香出来的,但她是蓝花阁弄过去的,跟锦嫣合欢她们来历不一样,相比起她这种外来的,锦嫣合欢那种人更受红袖香信任。
更何况她当时还没筑基,也只是做个侍女,还不够格做“点香仙子”,后来她抓住机会,就傍上史可朗走了。只不过她始终不信任史可朗,于是时不时就会打探些消息,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谁知就那么机缘巧合,叫她知道了锦嫣合欢等人私下里另有图谋,图谋的还是对元鹭宫不利的事。
当时她就想着,朝歌国君下令阉了史可朗,又拆了蓝花阁得罪死了元鹭宫,她献上这条情报,就能让朝歌与元鹭宫冰释前嫌,自己也能立功了,谁知道朝歌这么莽,居然不帮元鹭宫,反而跟锦嫣这样的小喽啰站在一队。
这岂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元鹭宫是什么地方,那是朝歌能比的吗?除非陛下立刻晋升化神,否则拿什么跟元鹭宫对抗。
曹凤娇有想过跑得远远的,免得将来牵连到自己身上,但只是在朝歌过了几个月,她就已经舍不得朝歌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毕竟在这里,她只需要卖自己的劳力就能赚灵石,在外面,她却不得不卖自己身体和尊严,她又不傻,知道哪个有前途。
焦虑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曹凤娇最后还是决定赌了!
朝歌啊朝歌,在朝歌,只要有能耐,没入道的凡人都有机会身居高位,她曹凤娇自然也有机会。若是去了外面任何一个门派,哪怕是远远不如元鹭宫的二流门派,以她的修为和过往,也是会被人看轻的,一辈子都没有上位的可能。
“我曹凤娇就赌这一回了!将来朝歌要真是大厦将倾,也有陛下先顶着,陛下要是顶不住了,我再跑还来得及。”
“陛下啊陛下,你可快点晋升化神吧!”
朝歌内城
迟一悬正盘腿坐在床上盯着直播。
在妙真仙子的庇护下,锦嫣安全无虞,并表示自己藏有证据,担心被第五崖灭口,请求正气盟庇护她上凌霄阁。
第五崖狂怒之后发现狂怒无用,如今妙真仙子联络了正气盟中另外一些并未闭关的元婴成员,让他们上霸刀门找白敬贤去了。
这个经过全程直播,锦嫣从头到尾都被妙真仙子牢牢攥着,郭千山跟随在侧一同保护,另外还有好几个金丹,确保这位自称有证据的证人安全。
迟一悬唔了一声,然后便笑起来,“这才过了多久,大家就已经精通标题党的精髓了!”
迟满语气疑惑,【陛下,什么标题党?】
迟一悬道:“先用名人的风流韵事引发关注,等吸引到足够的关注后,再爆出大瓜。”
他拍手赞同,“男女八卦,自古以来就容易引人注目,这一招还降低了元鹭宫的戒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精彩!我同意他们拿我当风流韵事的主角了!”
迟满缓缓道:【有没有可能,锦嫣仙子的爱慕也是真的呢?】
迟一悬却不像以前那样直接脱口而出不可能。他道:“是真的又如何?我名声这么好,没人喜欢才不正常!”他一摆手,“那些入城来的人,不也是仰慕我的名声吗?”
要不是为了这个天杀的名声,他的日子过得肯定爽快多了,可惜他走的不是爽文龙傲天剧本,“没办法,拖家带口,还一带几十万,是得谨慎点。”
迟满没有说话,只是翅膀往陛下身边凑了凑。它想,它的陛下啊,又长大了一点呢!
迟一悬无意识挼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心想,这一次不止要把山里那些人救出来,还得做好元鹭宫发难的准备。
目前这点分量恐怕不够,谨慎起见,还是得再找点盟友。找谁好呢?
“满满,你觉得,三大宗里,有谁能被我撬动呢?”
第239章 第 239 章
以往, 迟满这个恋爱脑总爱拿“谁谁谁又爱慕你”这种事来逗迟一悬,迟一悬还屡屡上当,这次他学聪明了, 大大方方应下来,不出意外, 面对他的突然升级,迟满果然还没准备好应对的更新包, 于是只能安静下来。
看着它无措地往自己身边钻的样子, 迟一悬表面沉稳淡定, 心里其实已经爽翻了!撸着它毛绒绒的头顶美滋滋。
“陛下,我已经有了一些头绪。”
迟一悬回神,轻咳一声,口吻平静,“说吧。”
迟满捱着迟一悬坐定, 就不再操纵这具躯壳,它的声音在迟一悬脑海中响起。
【陛下, 按照我的分析。凤凰仙君或许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
凤凰仙君。天下第二宗, 无忧宗的宗主,大乘巅峰修为。
长生界的修为境界跟迟一悬以前看过的网络小说略有不同, 元婴过后是化神, 化神之后是大乘, 大乘再往上,就是合道期。
合道期,也是俗称的飞升了。
据说抵达合道期后,可以飞升仙界, 也可以滞留人间,仙界寿元无尽, 对于留恋人间的合道期修士,还宽厚地给予了一千年的休息时间。
当然,这都是上古传说。毕竟长生界已经有数千年没有飞升者了,合道期究竟是不是传说中那样,谁也不清楚。
如今长生界至高修为,自然就是那三大宗的宗主,无忧宗的凤凰君,造化宗的无为君以及灵剑宗的凌元仙君。
这三人在大概三千年前,联手斩杀魔神,魔神陨落后的怨念化作苦海,如今其中一条苦海道,还被镇压在朝歌下面。
迟一悬心道,满满还真的是,一如既往地信心膨胀啊!究竟是什么东西给了它错觉,认为我一个小小的元婴可以斗得过一个活了三千多年前的大乘巅峰啊!
他搓了搓迟满的羽毛根,表面淡定,“继续。”
【我认为,三大宗的那三位宗主,彼此之间不可能没有矛盾。只要有矛盾,就有我们利用的地方。】
迟一悬:“那为什么是凤凰君?”
【陛下,您还记得孙灵岩吗?】
迟一悬点头,孙灵岩就是从无忧宗出走后另立门户的弟子,表面上他跟无忧宗的关系不好,据说每次送礼物过去都受冷遇。然而私底下,他是“无主躯壳”这条产业链上的一环。
孙灵岩死在他和步惊寰手里后,他把孙灵岩制作无主躯壳这条消息送给常羊娘娘,常羊娘娘出手迅速,不仅炸了问星门的主峰,还劫掠了无忧宗的货船,盗来一批无主躯壳,之后她分了一部分无主躯壳给迟一悬,迟一悬当时当着她的面销毁了。
正是这一举动,让两人都确定对方是同一条道上的,于是那份秘而不宣的盟约签订成功。
“但是现在想想,为什么无魂躯壳这条产业链,要额外偷偷摸摸呢?”这可是一群拿人命填苦海道的东西,难道还会害怕被人发现吗?
遮遮掩掩的,是想骗过谁?
这种事,跟剥夺命器又不一样。剥夺命器就能飞快晋升,本质上是动了全天下所有修士的蛋糕,毕竟灵脉灵气就那么多,你用邪术抢先晋升,不就等于抢了别人的机会?
因此剥夺命器才会在全天下修士义愤填膺的讨伐中被定性为邪术。
但拿凡人献祭苦海道,以及夺走极少部分修士的躯壳,对于长生界绝大多数修士来说,就是无关利益的事情了,不至于像邪术那样需要谨防泄密。
就是无忧宗光明正大站出来说处置了一些冒犯他们的修士,别人又能出来说什么?
长生界多的是杀人夺宝的事情,少了一些与他们竞争的修士,有些人指不定还会偷乐呢!更何况为他们出头了。
像朝歌这样的地方,在如今的长生界才叫奇葩。
“那么无忧宗为什么要额外遮掩?不至于是想骗他们眼中的蝼蚁,那么值得他们隐瞒欺骗的只有三宗九门了。”
【陛下英明!】
迟一悬摆摆手,示意迟满不要打断他的思绪,“现在想想,当初孙灵岩的事确实有点古怪。他虽然是元婴,但不过一个元婴初期,居然敢追杀白敬贤的独子,未免太有恃无恐了。除非他认定自己的后台能全面压制霸刀门和白敬贤。”
【这样一来,无忧宗内符合条件的只有凤凰君了。】迟满补充一句。
是了,白敬贤是化神,又是霸刀门掌门,无忧宗内寻常化神都没法跟她相抗,也只有大乘期的凤凰君能庇护他了。
【陛下,当初孙灵岩虽然放狠话,但未必敢直接杀死白经天,也许他只想将之打成重伤,让白经天无法阻碍他取您性命,这样,他事后也好交代。】
“这就更有意思了!”迟一悬道:“凤凰君偷偷摸摸搞那些无主躯壳,为此让孙灵岩出走另立门户,表面上还做出嫌恶此人的姿态。他在提防凌元仙君吗?”
迟一悬原本只想在三大宗中撬几个元婴化神使使,没想到迟满这一分析,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了更好的选择。凤凰君这条路线,可以走走试试啊!
“虽然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咱不要脸,可以利用完了就踹啊!”迟一悬给迟满点了个赞,“满满啊,你可真聪明啊!”
迟满倒是十分谦虚,【没有我,陛下也能想到这一条线的,只不过您的思考方向与我不同,暂时未能想到罢了。您不是一直在华胥界内关注炎陵狲,试图通过他追究孙灵岩的过往吗!】
说到炎陵狲,迟一悬一拍桌子,十分气恼,这丫真不愧他的名字,简直是属猴子的,在华胥界里到处乱窜,迟一悬又要忙着搜寻属下的灵,要不然早把他逮住了。
“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谨慎起见,迟一悬还是道:“但凤凰君跟凌元仙君和无为君有矛盾这事儿,也不过是我们的推测。真要确定,还是得找炎陵狲问清楚。”
【陛下英明!】
迟一悬从床上跳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沉吟问,“现在外界是什么情况了?”
没等迟满回答,万法蛛内就吐出了新的纸条:
——今日大事:霸刀门迫于压力上书凌霄阁,锦嫣仙子被囚灵雀台。
迟满给他概括新闻详情,【仙盟认为兹事体大,要先调查一段时间。】
“调查?”迟一悬嗤笑,“是拖延吧!”
想起一件事,他问,“铁笛那边如何了?”
迟满道:【半个时辰前,铁笛传来消息,他们在檀栾山庄已经潜伏了两个月,证据搜集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收网了。】
迟一悬回神,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距离他当初将此事交给铁笛他们,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
“锦嫣也是出自檀栾山庄,如今锦嫣叛变,元鹭宫必定能想到檀栾山庄那儿,他们拖延的这段时间,估计是想将檀栾山庄这个现成的证据毁灭。告诉他们,可以收网了!”可惜就是时间太紧了,要是能更早接触到锦嫣这条线就更好了。
【是。】
迟满一动不动的躯壳忽然扇着翅膀飞了起来,代表它的陛下出去发布命令。
“元鹭宫,元鹭宫……之前两次挑衅都不搭理我,要是这一次还不搭理我,那上三宗的高层内部,绝对是有了分歧。而这也是朝歌能利用的点。”
元鹭宫跟霸刀门不同,元鹭宫明面上有红袖香,私底下有檀栾山庄,以檀栾山庄的规格和数百年的历史,所产出的命器绝不止是供应元鹭宫上层,元鹭宫应该就是三大宗的委托工厂之一。
正是因为有这样檀栾山庄这样的地方,迟一悬之前轰轰烈烈搞出抵制邪修运动,又搞出十二星,上三宗才没那么大反应,因为他们所用的命丹补器主要来源,并不在民间。
像杏春姐妹那样遭遇的,应当就是步惊寰考验幻境中步惊天所谓的“猎食”。
因为步惊寰的命器特殊,不是檀栾山庄那种工厂能产出的,所以步惊天要亲自外出给她的姐姐猎取命丹补器。
在步惊天这种习惯了使用命丹补器的人眼里,步惊寰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可使用命丹补器真要是无所谓,上三宗也不会遮掩此事了,说到底,他们仍然忌惮他们眼中的蝼蚁。
“毕竟蚁多咬死象啊!”
这一次的事件,看的就是朝歌先一步找到证据扳倒元鹭宫,还是元鹭宫先一步让三大宗出手为他们遮掩了。
只要证据确凿,三大宗为了顾全名声,就只能放弃元鹭宫,一旦元鹭宫被推出来做了替罪羊,朝歌以及正气盟也就安全无虞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三大宗随时有可能成为他的帮手。
但如果三大宗先一步毁灭了证据,那么朝歌就要面临元鹭宫的报复。
迟一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檀栾山庄被毁灭之前,先一步搜集齐证据。
他思考片刻,还是决定趁仙盟拖延的这几日功夫,先找炎陵狲获取情报,凤凰君啊,要是能争取,就先争取一下。
于是他倒头就睡,神魂飞快入梦进入了华胥界,炎陵狲这老家伙,找了他那么久,总算给他确定了方位。
迟一悬这一次不浪费时间,直接对他发动了技能四:回溯。
与此同时,相隔万里之遥的南明洲某处山谷内。
铁笛领着数百乔装后的朝歌修士,进入了檀栾山庄的地界。
第240章 第 240 章
遥望那面朝绿水, 背靠青山的檀栾山庄,铁笛心中刹那间闪过无数想法,最终满腔复杂情绪都化作胸中一股苦涩闷疼, 伴随着一声叹息尽数驱逐出体外。
钢琴道:“就是现在了!”
檀栾山庄的禁制还无法阻隔如此近距离的信号,有杏春提前两个月的隐藏埋伏, 里应外合之下,檀栾山庄的禁制没多久就被攻破。
轰的一声响, 檀栾山庄外围的阵旗被尽数破坏, 四面高墙在烟尘中猛然倒塌, 山庄内的女眷发出惊惶的叫声,她们明明大多数都有修为,然而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就仿佛无力挣扎的小动物般,只会哭泣躲避, 还有人企图去拉起倒塌的竹墙。
铁笛带着人冲进去时,正对上那白衣女子仓皇恐惧的目光, 分明是陌生的面容, 但这种柔弱无害的装扮,这种笼中雀鸟一样胆小瑟缩的神态, 却猛然间将她带进另一个世界。
她眼前刹那闪过无数张相似的脸庞, 面色不禁柔和了, “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们……”她扶起女子的手忽然拐了个弯,一把攥住她捅过来的簪子。
攻击被识破,女子脸色发白, 拼命挣扎喊叫,就在这时, 一团无色香气飘来,女子挣扎的力道弱了,身子软倒在地上。
香味愈浓,万天佑就这么裹着一身香过来了,这香味来源于他鬓边别着的一朵花。如今他是筑基巅峰修为,可以随意控制命器所散发出的香气毒素,此时他散发出的香气便只对练气高阶以下起效。
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子,跟着郭千山一起捣毁过无数窑子窝点的他经验老道,快速道:“只是迷晕他们而已,现在没时间跟他们解释,先将人都救回去再说。”
说着,他身后洞开了一扇传送门,传送门后就是朝歌。
铁笛点点头,由其他人将这女子送入传送门,她和万天佑则继续往里深入。
檀栾山庄内布局分明,前面的竹舍是女眷们生活嬉戏的地方,中间是仆人的居所,这些仆人负责照料怀孕的女眷,必要时也是配种工具,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一种人,被称作先生,他们负责教导女子们如何召唤命器。
当然,这些“先生们”掌握了一种诱导方法,命名为“夺天功”,是夺天地造化的意思,能诱导檀栾山庄里的种子召唤出他们需要的命器。
万天佑早在接收到杏春的传讯时就知道这条情报了,然而亲眼见到檀栾山庄地下宫里成箱成箱的命器,还是大感震撼。“那他们岂不是想要什么命器就有什么命器?”
铁笛摇头,“能依靠自身召唤出来的命器才是最强的,用这种手段诱导出的,修行起来会很艰难。况且,他们只能诱导出那么几种,而且基本是攻击类命器,并不是想要什么命器就有什么命器。”
闻言,万天佑心中那么一点私心顿时烟消云散。裘平安一直没有命器无法入道修行,他本来以为这个“夺天功”能帮平安哥一把,但此时听铁笛这么一说,便觉得这夺天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他停在这里将证据全都记录下来并打包封存,卢文星负责警戒周围,莫铃兰负责事后清除痕迹防范追踪。
檀栾山庄内到处都是种子和仆人们的恐慌叫声。铁笛越过被万天佑用神通迷倒的一堆人,冲进檀栾山庄地下宫的最后一层。
一进那间石室,铁笛心口就仿佛被扎了一下,尘封的记忆撕破心上的旧疤,跟着鲜血一同喷涌出来。
回忆里是血迹斑驳的刑架,是幽深可怖的暗道,是藏在草丛中,忍着蚊虫叮咬还要死死捂住怀中幼小婴孩的手……
她的脚步停在石室内的刑架前,这是檀栾山庄摘取果实的工具。
种子就是已经召唤出命器的孩子,通常是男孩或者是相貌不佳的女孩,等他们长到差不多的年纪,就会将他们带到这间石室的刑架上,将他们身上的命器剥离,这个刑架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挣扎而设立的。
“檀栾山庄改了好几次位置,这种东西倒是一成不变。”
“大姐。”钢琴和九金冲过来,对她道:“杏春说打听到这里有一间水牢,师尊可能就在那里!”
铁笛眼神一颤,立刻跟着他们往水牢的方向走。
这檀栾山庄的地下宫道路复杂,九金便召唤出他的命器,一条金色细犬,它辨识气味与识路的本领很强,带着他们七拐八绕,很快就来到了一间紧紧闭合的石室前。
杏春安顿好五妞和一些新认识的小伙伴后,就跟着钢琴他们行动。
眼见石室被禁制封闭,她正要说出自己打探到的禁制密钥,谁知道铁笛等人急不可耐的几拳轰上去,还用上了命器,三下五除二,不但强拆了禁制,还把石门给砸了。
轰隆隆的震响声中,铁笛等人迫不及待地飞扑了进去,留下杏春目光呆滞地站在门口。
片刻后,她几步走进去,就见铁笛等人已经破开了铁索镣铐,从水牢中抱上来一个人。
那是个骨瘦如柴的女子,若非那身破烂的裙子,几乎分不清她的性别。她被折磨得形容枯槁,散乱的灰白色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容,铁笛等人给她给她又是喂丹药又是注灵力的,终于叫她睁开眼睛。
杏春凑近看,发现拨开她凌乱的头发,下面是一张瘦得皮紧贴着骨头的脸,因为太过消瘦,她的眼眶凹陷,衬得两颗眼珠大得几乎要凸出来。
杏春第一眼看过去被吓了一跳。
可紧接着,等这女子涣散的神智回归,等她看清周围几人的脸后,她的眼神中就浮现出一种极致柔和的光彩。
这光彩叫杏春一下怔住,身体也微微发颤,这叫她想起了姐姐杏秋。
“是你们啊……做到了……你们……”她声音沙哑至极,断断续续,语序颠倒。
铁笛、钢琴、九金三人泣不成声,一句句地喊她师尊。
钢琴道:“她生气几近枯竭,先为她疗伤!”
铁笛点头,两人都是假丹修为,立即将更多灵气灌注入女子体内,九金帮不上忙,带着杏春稍稍退远一些,以免妨碍她们。
外面的兵荒马乱似乎隔了很远,这水牢外的方寸之地,反倒显得宁静了。
杏春的情绪慢慢平稳下来,她好奇道:“那是你们的师尊?她是谁?”
于是九金小声给她讲了个故事。
“檀栾山庄的情况,你这两个月都应该清楚吧!”
杏春年少的面庞上闪过杀气,点头。
“你应该也猜出来了,我、大姐二姐,还有五铜和其他的手足,都是从檀栾山庄出来的。”九金缓缓道:“只是自从发现我们出逃后,檀栾山庄就变了位置,要是不变位置就好了。”
要是不变位置,何至于等到今日?九金抹了抹眼睛,继续道:“师尊大名叫花一芳。以前是檀栾山庄的守卫。以前,我们跟五妞一样,生活在檀栾山庄的谎言里,是师尊教给了我们外面的知识,教我们召唤命器的正确方法。不教我们成为所谓的种子。”
想拥有命器,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按照自古流传的方法召唤,一个是心有所感自然而生。
“后来,她找到机会,就偷偷将我们送了出去。有时候是送几个,有时候是送一个。依靠半月峡的结界,我们都能平安活到成年。一直到大概六年前,我们没再收到师尊的消息,那时候大姐和二姐就说,师尊肯定是出事了。”
九金抹了好几次眼泪,“好在,以后她就能和我们一样,去天下最干净的地方过日子了。”
却在这时,外面传来轰隆隆的震响,震荡声连地宫都感觉到了,与此同时,还有泥沙下雨一样簌簌往下落,即便外面的人没有传讯,大家也都意识到地下宫不能待了。
杏春道:“一定是邪修发现了!”
于是铁笛和钢琴只得停下治疗,背着花一芳冲出去。
一上地面,就见天空中有斗法的流光闪过,铁笛惊道:“是金丹,快走!”
檀栾山庄的守卫并不严谨,最高只有筑基修为,在里应外合下才很快被攻破,如今见到金丹,说明元鹭宫的人已经赶来,他们必须尽快冲进传送门。
这一趟出来,他们不是戴面具就是遮掩了容貌。因此倒也不惧怕与那金丹斗法。
杏春自恃命器神通不会被人轻易发觉,她站在外面帮忙掩护,这时却见远方的昏沉的天空骤然一亮,紧接着,一道元婴期的威压由远及近逼迫而来。
杏春吓了一跳,然而她脚下却生了钉子似的挪不动了。
来的那个元婴,是步惊天。
那张脸,那张脸……
“还不快走!”身旁忽然传来一股力道,将她往传送门内推去,莫铃兰一扫周围,她垫在最后,确定该走的都已经被送入了传送门,才顶着那股不断逼近的威压,攥下了出发前陛下交给她的一道玉符,同时默念咒语,“朝歌子民,召请英灵……”
随着一道无声的灵压爆开,一个微微虚幻的影子响应召唤,从虚空中显出形貌。
白衣黑发,金色面具,身侧是一柄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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