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空气中的信息素像一张透明而密集的网,兜头罩下。水雾泛化成无形的触手,贴着他的皮肤游走,搅||弄到灵魂深处,试图挑起他不可遏制的谷|欠|望。
贺承流难受。
难受极了。
后颈又疼又痒, 近乎融化, 又像要爆裂开来。
小腹深处陡然变得空洞,里面的虚无没有止境,翻滚着、张牙舞爪地、往更深远的地方咆哮而去。
肌肉紧绷,难受得就要死掉。
琥珀色眸瞳水光泛|滥, 眼角染上娇娆的红晕,眉间难受地蹙起, 眼神已经迷离了,在金色发丝的掩映下……
迟弥雪舔了舔唇。
“找Alpha给你脱衣服, ”她的嗓音沉哑,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露着危险气息,她站到她身后,一如傍晚和打练姐战斗时,扶着他的手握枪那样,她说, “真会找。”
她靠近了。
声音落入耳际,像电流一样贯穿全身,蜿蜒漫散开去。贺承流静静站着,一双腿却像被钉在地上,挪动不了一点。
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热热的。
黏黏的。
长裤狼藉。
他难堪地闭上眼, 在暴怒的边缘。
迟弥雪就喜欢看他这副样子。
好玩。
可爱。
想……狠狠干。
哭起来应该也很可爱吧?
想让他哭。
想让他红着眼绷着脸,咬牙切齿地求她。
欲丽的脸上漾开笑意。
易感期来势汹汹,平时越是镇定冷静的Alpha, 这时候越是疯狂和失去理智。
迟弥雪就是这样的Alpha。
“很红了。”
手掌探入他肩上堆积的T恤,轻轻摩挲着薄而脆弱的后颈。
她抚摸着那块红肿,发出一声滚烫的喟叹,像下一秒就要俯身刺入,用尖利的牙齿采撷果实,品尝这份鲜香甜美。
贺承流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他全身僵硬,双眼紧闭,卷翘的睫毛不自然地闪动。
修长的手臂环绕而过,停留在他腹部。
温热的掌心落在上面,忽而摁住狠狠一收,“很美,红里带粉。”
抬手掐他下巴,转过他的脸来。
“被别的Alpha看过吗?”
说的是腺体。
贺承流觉得屈辱极了,咬着牙瞪她。
他想起景亚,想起刘易斯。
“关你什么事?”他说,“要脏也是你脏,别碰我!”
迟弥雪笑了,“我脏?”
滚烫的清爽味道骤然浓烈,她眯起眼,视线在他水润的唇上逡巡。
“那就,一起脏吧。少爷。”
她俯身的那一刹那,贺承流骤然睁圆了眼。
柔软相欺的刹那,迟弥雪一怔,很快清明不再,她抬手摁住他的后脑,唇齿肆意凌|虐。
发痒的齿尖触碰柔软唇面,她控制着力气咬下,趁着贺承流吃疼,攻城略池,席卷细密的角落。
贺承流呜呜咽咽,膨胀的胸腔里,氧气难以为继。
迟弥雪意犹未尽地扫过嫣红微肿的唇面。
“脏吗?”
贺承流没说话。
下一瞬,他被一股失去耐性的力量掀扑在沙发里。
修长的身影迅捷,紧随其后刺了过来。他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压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得动弹。
受伤的手臂传来刺痛感。
空气中炸开浓郁的茶香,被滚烫山泉冲泡的龙井翻涌沸腾,夹杂着细小的白麝爆珠,感染渗透所有细胞缝隙。
在易感期的生理影响下,发痒的齿尖忍不住在红艳鲜香的腺体附近逡巡。
贺承流觉得好痒。
痒得让人沉|沦,需要狠厉的疼痛来慰藉。
他紧紧抓着沙发,手背青筋暴起,每一寸骨节都用力。触感被放大无数倍,相互之间紧紧压迫的地方,他甚至能一点一点描摹出轮廓。
贺承流后知后觉。
“你……你易感期,到了?”
迟弥雪刚要肯定他的回答。
贺承流承受不住那种难受,唇齿之间溢出一阵闷哼——
“嗯……”
迟弥雪脑海里紧绷的弦断了。
“贺承流。”她认真叫着他的名字。
她说,“我要草|你。”
言简意赅,危险霸道。
她是通知。
不是询问。
贺承流对Alpha这个性别有了清晰的认识,他挣扎起来,嘴里骂道,“草你丫!有种你放开……呜,呜呜,迟……”
他急中生智,咬破迟弥雪的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散,他逃出生天。
会咬人了。
“学得很快。”
迟弥雪眸色幽深。
指腹擦去唇上的鲜血,她笑,“但说脏话的话,要接受惩罚的,记住了吗?”
食指擦过,血涂上他的唇,来回摩挲。
贺承流胸膛上下起伏,就不信这个邪,骂了句,“艹!”
迟弥雪笑了。
抬手拉高他堆积在脖子上的T恤,蒙住他的眼睛。
贺承流还要再骂。
嘴里就探入两支修长的手指,绕着圈搅||弄他的舌尖。他还呜呜咽咽要说些什么,指腹便往深处探|入,抵在他喉口,漫不经心地游弋。
蒙着眼睛,想象力被无限放大。他仿佛能看见迟弥雪满手晶莹,搅弄他唇舌的样子。屈辱下流,香|艳涩|情。
他应付无暇。
偏偏滚烫的呼吸又靠近,在他空落落的脖子上逡巡。全身上下的细胞响起警报,可危险的齿尖不放过他,又在脆弱的腺体旁碰了又碰,难捱的感受升腾而起。
生理性眼泪润湿了蒙眼的T恤,有的顺着缝隙滚落,在迟弥雪脸侧晕开。
迟弥雪玩了一阵,抽出手,在脸颊上慢条斯理地擦,“还说脏话吗?”
贺承流把头一偏。
“不回答我?”
贺承流咬牙切齿地踢她一脚,“不说了!行了吧!满意了吧!”
张牙舞爪,面色潮|红。
可爱。
可惜的是,张牙舞爪的“爪”没有踢中,反倒被迟弥雪捞住膝窝,掐住,向外摁开。
对于Omega来说,这个动作带来的不安全感足以覆灭所有感受,姿势不亚于丧权辱国。
“你干嘛啊?!”贺承流全身肌肉紧绷,怒声大喊,“你到底想干嘛!”
迟弥雪垂眸掠了眼,“本来还想教你管好自己的腿……”
她喉间有点艰涩,嗓音发紧。
接吻带来的短暂纾解没有维持太久,易感期带动澎湃血液,一波一波向敏|感部位推进。空气里的龙井清新甘醇,混杂白麝的味道,刺激着敏锐神经。
耳边传来贺承流的怒声,“我管不管自己的腿,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我!”
“凭这个。”
迟弥雪压低。
贺承流猛烈挣扎起来。
天窗之外银光闪过,划破天际,随即惊雷炸响,那边的云团化成大雨,倾盆而下。
是合成云专业的学生正在做实验。
迟弥雪意识到自己的在做什么,垂头看了眼自己身体某处强石更的冒犯者,狠狠闭了闭眼。
她绷紧额角,强压着褪去颅内热血,撑着沙发起身。
“我去医院,你的伤口,我让人来处理。”
舱门闭合声响起,室内重归于寂。贺承流躺在沙发里,仿佛经过一场旷日持久的激烈战争,他全身上下都没力气了,一个骨头都不想动弹。
一条腿曲起,紧紧贴着沙发,另一条腿还自然垂落,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裤子已经无敌狼狈了。
白色的混杂着透明的,晕开一片。
贺承流抬手拉下蒙着眼睛的T恤。
T恤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湿了,还沾了两滴血渍,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迟弥雪的。
迟弥雪……
罪魁祸首迟弥雪! !
他转头往舱门的方向看去。一个“艹”字刚要说出口,唇上传来轻微刺痛的感觉让这个脏字戛然而止。
嘴唇破皮了。刚刚被狠狠磨砺的酥麻感还有残留,口腔深处似乎有她手指残存的触感。
体温升高,心跳又开始加快了。
贺承流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点了通讯,原本想叫黎弃来接他,转念一想,联系了闫礼明。
闫礼明也还没离校。
得知学校停机库被破坏,他干妈亲自开飞行器来接。教研中心上方还有两个临时停机位,他干妈的飞行器就临停在那里。
贺承流联系他的时候,他刚要进太空梯,面色异样,肩颈绷起。
贺承流警觉地问他,“你怎么了?”
闫礼明摇摇头,反过来问,“你呢?刚刚打架的时候没跟上你,本来想在教研中心下面等你,刚好想起来实验室有点事。”
他和贺承流有个私人实验室,在敦行星教职工宿舍区以东的一个小海岛上。这个私人实验室是他干妈赞助的。贺承流从来没有过问为什么赞助和为什么有能力在首都星大学里赞助。
就像现在这样,即使知道闫礼明说实验室有点事其实是借口,他也点点头接受。
“我也没什么事。”贺承流说,“原本以为你也在敦行星过夜,想问你要不要来我这儿休息。”
他的嘴唇还红肿着,嫩生生的,稍微扯动,血丝就又渗出来。
可闫礼明明显有心事,失魂落魄,没有像往常一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看见他的伤口。
他抱歉道,“迟弥雪刚刚跟我联系过,说你受伤了,让我照顾你。我原本想去的,可……”
他仰头,看了眼太空梯顶部。
贺承流笑笑,“我就有点擦伤而已。你去忙你的吧。”
闫礼明透过晶屏,认真端详他。
首都星大学所有人都知道,贺承流只与他交好。事实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连交好都谈不上,勉强能算得上是不为人知的实验室搭档,但其实就是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者。贺承流需要一个私人空间进行元素学实验,他提供给他;他需要元素学实验成果和元素学论文,贺承流帮他搞定。
说起来,那些让他享誉盛名的什么救援元素,都是贺承流的作品。
偏偏贺承流干净纯澈,就像校训说的那样,“志愿无倦”,从不会提过分的要求,也不会贪得无厌,更不会干涉过问他的任何事情。
可他自己……
闫礼明不堪地闭上眼睛。
迟弥雪竟然会让闫礼明来帮他的忙,这是贺承流没有预料到的。他们目前在学校的交际一目了然,贺承流就是闫礼明,迟弥雪只和景亚有接触。贺承流以为她会让景亚过来。
不知道迟弥雪怎么样了……
正想着,门铃响起,露出一张焦急的面庞。
说谁谁到。
是景亚。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的一瞬间,贺承流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但迎着景亚关切的神色,他倒没多说什么,起身穿好T恤,换下裤子,整理了下乱糟糟的头法,亲自出来开门。
景亚刚从医院出来,一身刺鼻的酒精味,可能是急着过来的原因,额头被汗打了个半湿。
他喘着粗气说,“贺、贺同学你好,迟同学说你受伤了,我来帮你上药,可以吗?”
乖巧礼貌,让人很难拒绝。
贺承流比他高出半个头,看着他的样子,侧身让他入内。
“你从哪里过来的?”
“医院,”景亚说,“迟同学联系我的时候,我看她的脸色很不对劲,就先过来把她送到医院去了,你放心,只是易感期。”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贺承流一眼,笑着,脸上渐渐泛起不可说的潮· |红。
贺承流看他娇俏得像是刚有过亲密接触一样,又想起迟弥雪那难以抵抗的侵略气息,心里忽然像被天外来物千斤巨石猛砸了下,沉甸甸的,留个黑洞洞的窟窿。
他看着景亚,想:像景亚这样的Omega ,应该是个Alpha都喜欢吧,温柔、体贴、懂事,不会让人难堪和不舒服。
“贺同学?”
景亚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贺承流猛地回过神来,摸摸鼻头,不自然地往旁边看了眼,问,“你想喝点什么吗?”
“谢谢贺同学,”景亚笑眯眯地说,“我不用的。”
随着贺承流摸鼻子的动作,景亚才发现他嘴唇的异样,身上的T恤皱巴巴的,就连他背后的沙发也一片狼藉。
唇畔的笑容微微凝固。
景亚掩下自己的落寞,说,“如果迟同学刚刚对贺同学有所冒犯的话,请贺同学看在她易感期的份上,我替她道歉。”
贺承流眉头微蹙,“她都跟你说了?”
……
所以,果然发生了什么吗?
景亚心里发酸,他飞快看了眼贺承流唇上的伤口,笑问,“说了什么?”
“没什么。”贺承流没来由地烦躁,他下意识想问说那你们呢,你们发生了什么,话到嘴边,被他掐断了。
他下了逐客令,“你不需要喝点什么的话,就请回吧,我这边不需要你帮忙。”
转身接了杯咖啡,回到沙发上坐下,旁若无人地翘起二郎腿。
景亚突朝他鞠躬。
“贺同学,今晚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希望你和迟同学能够原谅我。”
说来,如果景亚没有对迟弥雪动心,没有邀请她去邀游星这一出,也就不会被她拒绝,他们也就不会被打练姐找茬。
逻辑是成立的。
但是,谁能想到打练姐那么疯呢?
更没想到景亚现在会这么郑重其事向他道歉。
贺承流吓一跳,说,“道什么歉,又不怪你,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不过——”
他又起身接了杯咖啡,放在景亚面前,接着问,“你真的很喜欢迟弥雪吗?”
景亚明显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错愕了下,然后很肯定地说,“嗯,从见第一面就喜欢上了。”
那喜欢,是什么感觉呢?
问题在贺承流心里盘桓了好一会儿,还是问出口了。
“喜欢就是——”
景亚一边说,一边在沙发上坐下,眼眸亮晶晶的,“我可以随便说吗?”
“当然可以,”贺承流坦荡承认,“我想知道。”
景亚双掌合十,指尖抵着下巴,偏着头边想边说,“喜欢的感觉,就是想见到她,想蹭蹭她的衣角,想陪在她身边,拼命想把最好的都给她,想做点事情赢得她的关注,想让她开心一点,如果她能开心的话,那让我做什么都行。”
贺承流听不明白。
但他一条一条比照了下。
他不想见到迟弥雪,更别说陪在她身边蹭她衣角。想把最好的留给她那是更没有的事情了,他也巴不得迟弥雪别关注他。至于她开不开心,关他什么事呢?她那种人,会不开心吗?开心和不开心又有什么差,反正整天都冷着张脸……
所以结论就是,他对迟弥雪的感觉,不是喜欢!
他放心地舒了口气。
就说嘛,肯定不可能是喜欢。
压下一股微不可查的失落感,放松的心情陡然占据上风,贺承流舒服极了,所有细胞也都活络过来。他压不住唇角的笑意,喝了口咖啡。
景亚趁此机会,提出请求,“现在贺同学也知道了我的心意,迟同学是贺同学的陪读,那么,能不能请贺同学在以后的日子里,帮帮我的忙?”
“当然,”贺承流爽快应下,“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
景亚高兴极了,“以前没想到贺同学这么友善。”
“友善?友善吗?”
贺承流扬起唇角,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他。
他看向景亚那张温柔笑着的脸。
诡异的是,他的脸突然之间急速退远,越来越模糊。朦胧感犹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湮灭过来,贺承流觉得眼皮沉重极了,意识消失之前,他听见耳边有人在喊——
“贺同学?贺同学?”
随即急救声音响起,紧接着耳边脚步杂乱,盈满鼻息的是他最讨厌的,医院的消毒水和臭氧的气味。
好像有人掀了掀他的后颈。
他抓住那个人的手,想睁眼看看是谁,反而失去了意识,陷入无边黑暗里。
*
迟弥雪醒过来的时候,耳边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空气里都是消毒水味,光很刺眼。
她掀开眼帘,映入视线的是一头浅金色头发,正趴在她手边睡觉。
胳膊太久没动,又酸又麻。她轻轻抬了下,惊得旁边的人直起身来,睁开朦胧睡眼。
两两对视。
沉默。
迟弥雪扯动干涩的喉咙,望入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你怎么来了?”
管家不是说他讨厌医院,不能提到医院吗?
贺承流看她探究的眼神,以为在场的不是景亚她不开心了,于是没好气应道,“你以为我愿意?”
他抬了抬胳膊,上面套着个医用软纤维冷热敷自动转换臂套,不耐烦地解释,“急性筋膜炎,不来医院就残了。”
“你放心,”他说,“你想见的那个人一会儿就来了,他亲自回去做饭喂你,让我代为照顾你一会儿。既然你醒了,那我就走了。”
他腿还没迈开,迟弥雪一句话又把他拉了回来,“我想喝水。”
贺承流:?
他没听错吧,她在使唤他?
想喝水关他什么事?
他侧眸看去,只见银发之下,眼眸微眯,唇畔浅笑,活脱脱的狐狸。
贺承流警铃大作。
什么意思?
又在憋什么坏?
迟弥雪无辜地指了指病床对面的水,“不是代为照顾我一会儿吗?我想喝水。”
贺承流警觉,“自己接。”
“走不动,不然你来搀我?”
“不搀。”
“不然你把护士叫来帮我接,总行了吧?”
贺承流想起什么,一愣,背靠在窗台上说,“我有个问题,你说了我就帮你接。”
迟弥雪有点意外,笑意更盛。
贺承流实在看不懂她,启唇,把自己想问了出来,“既然会叫人帮忙,那天晚上明知道自己后背严重过敏,怎么没动静?昨晚明明打电话叫保卫科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和别人对打?”
都是一不小心就会死的事情,在她眼里好像稀松平常,她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要是不值钱,那她现在活着、追求的又是什么?
迟弥雪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有些错愕,随即了然一哂,伸手去摸烟。
贺承流提醒她,“医院不能抽烟。”
迟弥雪一顿,还是摸了支出来,在指尖把玩。
她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力,灵活地“逗”着那支细长的香烟。贺承流觉得舌根发胀,有点痒痒的。
他最大限度地活动舌头,试图忘记昨晚那种被放在指尖流连的感觉,舌尖用力抵了抵脸颊。
迟弥雪抬眸,笑着问:“那你呢?贺大少爷。不喜欢医院,为什么还来?”
她下床来,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向他走了过来。
窗台是个好地方。
贺承流以为她也想靠靠窗台,大发慈悲地挪出一个空缺,谁曾想,迟弥雪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没动静了。
两个人距离太近,贺承流又难受起来。
他抬手推她,试图得到一点喘息的契机。
迟弥雪纹丝不动。
她垂头看着光下的金发,慢悠悠数着数。
“一。”
“二。”
“三……”
“你干嘛!”贺承流挣扎无效,再度暴躁。
迟弥雪抓住他的手腕,俯身贴耳,慢悠悠地说,“要不要看看,你的手抓在什么位置了?少爷不会以为…… Alpha的易感期只有一天吧?”
贺承流抬手推她,手能放在什么位置。
他反应过来,触电般地收回手,脸颊爬上红晕。
“说说吧,”迟弥雪问,“为什么来医院?”
贺承流不想面对面,这样压迫感太强,于是在逼仄的空间里艰难转身,后背对着迟弥雪,这样他能松快点。
“景亚说我是急救进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好好的,后来就头晕目眩,然后就来了。”
为了逃离迟弥雪,他极力贴着窗台,笔直的上半身向前倾出三十度,于是两个人之间最近的部位就成了他不自觉翘起的臀,和她不自觉翘起的……
嗯。
医院、窗台、完美的厚乳姿势。
迟弥雪额角突突直跳。
可贺大少爷完全不设防,对这个姿势没有其他理解。除了元素学之外,关于生理学,他恐怕还有得学。
甘甜味在空气中翻滚炸开,贺承流后背觉得莫名滚烫。
“迟弥雪,你热水杯拿远点!”他气得不行,“水杯都不会拿吗?硌到我了,巨烫!”
迟弥雪垂眸看了一眼,承认“巨烫”这个形容词,或许能纳入精准描述的范畴。
她退开了点。
贺承流说,“这么烫你不会放窗台上吗?给我。”
说着就要转身探手来拿。
迟弥雪眼疾手快,摁住他的脑袋,拧回去,“看你的风景。我去接水。”
清水哗啦啦地接了半杯。
她喝了一口,湿润干涩的喉咙。
贺承流突然反应过来,“恒温的水,那你水杯为什么会那么烫?你……”
他刚想问什么东西。
后知后觉的觉醒之门突然打开。
能是什么东西!石更得像陶瓷那种硬物质,又烫得像沸腾的开水!
羞窘的感觉把他吞噬。
他假装没说过这话,仍旧转过身,看窗外的风景。
光很强烈,他的耳朵很薄,在光照下红得近乎透明。他皮肤太过白皙,红晕蔓延的痕迹清晰可见,就连后颈微微红肿的腺体,也没逃过迟弥雪的眼睛。
迟弥雪的眸色更深。
她抬手喝水,试图以清凉压制身体里翻涌的热意。
“你还没回答我。”贺承流试图转移话题,“你觉得你的命很不值钱吗?”
他的声音说不上醇厚,更不是什么青涩的少年音,话里隐隐露出好奇意味,像夏日里的冰镇汽水。
迟弥雪游走在易感期的荒漠里,听见水源,犹如仙乐。生理本能下意识让她紧紧抓住这颗解药,但理智告诉她不能。
至少暂时不能。
在找到师母之前,意外越少越好。
谷欠望无法无天地叫嚣着,她额角冒汗,背后更是寒意涔涔,连带着脚底都湿了。
迟弥雪走回床边,从墙壁上摘出输液器,放完两滴液体清理针头之后,把针头扎进自己的臂弯。
动作熟练,神色淡然,没有多余的表情。
贺承流问,“你怎么了?”
“''尖利的刀锋很难躲过,所以智者言救赎之路荆棘遍布''。”
她闭上眼睛,回答他上一个问题,关于她的命值不值钱的问题。
“这句话是老师的座右铭,我亲自刻在他墓碑上的。”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死的时候,血色猩红,一口一口吐在衣服上,他痛苦地哀嚎,想让我放开他,他要从走廊跳下去来个痛快。”
“那时候我向别人求救过。”
迟弥雪闭上眼,语调平缓,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无人应答。他们围观,看热闹,说我老师为人孤僻,恶有恶报。我第一次跪着求他们,哪怕他们聚集闹事,只要让指挥官亲自来,他的飞行器里肯定有药。我想,随便什么药都好,最好是有镇静剂。”
但是没有。
他们或者伸出手指批判,或者捂住口鼻议论,他们听着她和师母撕心裂肺的哭声,无动于衷。
迟弥雪喉间仿佛堵了团棉花。
“第二次,是我杀人。那个畜生强|奸我师母,我向曼德求救——你可能还不知道,曼德也是老师的学生。呵。”
“他是来了,但只敢在门外,不肯进去。我拍着房门,可那个畜生好像因此就越兴奋。”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指望不了任何人。
想要保护的人,想要得到的东西,想要做成的事,都只能自己踏遍荆棘,血淋淋地面对。
“曼德怕死,我一开始也怕。但是我杀了那个畜生,血从他身体里* 喷溅出来的时候,我仰头看他惊愕的表情,觉得舒服极了,我什至还对他笑了。”
从那个时候她就不会把自己交到别人手里了。
“我是无敌的。”她说,“永绝后患才是行为法则。”
多年前撕裂的伤口没结过痂,他想知道,她大刺刺地撕给他看。遥远的哀嚎和痛哭穿透时光,落在两人耳尖。
她现在,不会哭了。
不会伸手向谁求救。
“很那理解吗?”她睁开眼,看向被光影勾勒的贺承流。
双琥珀色的眸瞳里晶莹水润,剥去往常的桀骜叛逆,余下纯粹的受伤。
迟弥雪原本想说,你看,被你知道的两件事,你现在都来追根究底,这就是后患。如果她独自挨过,神鬼无知,就没有当下的这些问题。
可她忽然说不出口了。
脆皮小贺壳还在这里,灵魂却像遗失在无人知晓的晦暗墙角,他从里到外都碎掉了。
“我父亲,”他试图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明,可话到嘴边仍成了酸楚的哽咽,“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和你一样。”
痛哭,哀嚎,求所有人救救他。
他们来来往往,叹息摇头,晓情说理,一个个劝他放弃。
没有人伸出援手。
更遑论感同身受。
迟弥雪压下起身将他抱进怀里的想法,垂眸叹息,“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他侧过脸看向窗外,恍若无事地吸了吸鼻子。
“踽踽独行的,孤独的人。”她这样形容。 “我们俩都是。”
她抬眼,望进那双湿润的琥珀色眼眸。
贺承流静静迎着她的视线。
景亚去而复返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副情景。
光线干净极了,窗台敞亮,病房里遍布清香。
有人说,“有些对视,不亚于精神接吻。”从前景亚不能理解,可他现在懂了。迟弥雪与贺承流,精神接吻了。吻得海潮澎湃,雪山崩塌,吻得像飓风摧毁万物,像耀斑湮灭众生。她们相互裹挟,尽情缠绕,灵魂震颤出共鸣余音,无声高喊知己万岁。
迟弥雪是打破沉默的那个,她说,“请尊重一下易感期的Alpha。”
贺承流一怔,别开目光,擦干眼泪,“什么意思?”
他哪里不尊重了?
也没放信息素勾引,也没有故意肢体接触,更没掀她衣服瞎看,够尊重了吧?
没想到迟弥雪回答的是,“你这样看我,会让我想X你。”
看也不能看了?
贺承流刚要跳脚。随即反应过来,
她说什么?插什么?
什么虎狼之词! !
她凭什么堂而皇之说这种虎狼之词!
“迟弥雪!!”
贺承流在暴走边缘。
迟弥雪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哪怕在监狱没有抑制剂的时候,刘易斯趁她易感期跪面前求她,想舔舔她,她都能让他离开,全身而退。关于两性之间的话她也从来没说过,更别说这种剥皮见骨的冒犯。
但是看贺承流炸毛,真的很有趣。
她莫名乐了下。
“嗯,干嘛?”她说。
贺承流骂,“你说干嘛!”
迟弥雪:“我怎么知道干嘛?你知道''干''这个字有很多含义吗?”
“……”贺承流,“迟弥雪!!!”
……
景亚站在病房外,抬起来摁门铃的手始终悬在半空。里面嬉笑怒骂的声音传来,他似乎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这个时候,生理反应就完全成了笑话。
——是的,他有生理反应了。在听见迟弥雪那个“插”字的时候,可她不是对他说的。
走廊那头突然一阵嘈杂,一群医生护士小跑着往这头冲过来。
景亚隔着玻璃,又看了里面张牙舞爪的贺承流一眼,落寞地收回视线。
恰巧医生护士从他身边小跑而过。他抓住跑在最后面的一个护士,“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大阵仗?”
那个男护士被他这乖乖顺顺的一声“哥哥”叫得身心舒畅,悄悄跟他说,“你们先前送来的那个同学,脸上受伤的那个,性别检测有问题,先不跟你说了,我先过去。”
“好,谢谢哥哥。”景亚有礼貌地目送他远去。
与此同时,那边的病房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嘶吼,“滚!!!都滚!!!都给我滚!!”
是打练姐的声音。
脸上受伤的,应该是她。
她的性别检测怎么会有问题?
学生档案景亚帮忙做过很多次,女A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不然她平时日常生活怎么能方便?还是其中有什么变故?
垂眼往迟弥雪病房的方向顿了顿,景亚提脚往打练姐的方向去。
打练姐的病房在走廊最尽头,两名星警把守。
医生护士把她的病房堵得水泄不通,他也不进去,就等在门口。
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练姐叫得撕心裂肺,“我妈被抓了是吧?那我要见景亚!我要见他!!”
景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现在不能见任何人!”首席医生怒喝,“安静点!早检查完对你只有好处!”
景亚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迟弥雪病房。
贺承流已经走了,空气里没有信息素味道,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迟弥雪听见开门声,以为贺承流又回来了,但听脚步声很快知道不是。
“景亚同学?”她从床上坐起来,拉好被子,系好病服扣,只露出一截输液的手臂在外面。
景亚见状,更受伤了。
如此防备吗?
“迟同学,”他流下泪来,“我好害怕。”
一边哭着,一边钻进迟弥雪怀中。
*
贺承流被迟弥雪气走了。
他受不了医院,也没回病房,直接回了首都星。
停机库已经维修完毕,管家老早就等在医院楼下,焦急地左顾右盼。要不是贺承流让他等着,他估计能把医院翻个底朝天。
贺承流忍着他一路的碎碎念,终于回到家里。
刚进房门,闫礼明就一个急讯过来。原以为和往常一样叫他去实验室,贺承流就顺手接了起来。
谁知刚接通,那边的闫礼明就传来一声闷哼。
贺承流见他刘海已经完全被汗打湿,凌乱地贴在前额上,面色又是异样的潮|红,就连唇角都有晶莹的痕迹,视讯可见的范围里红色吻|痕遍布,闫礼明整个人说是破布娃娃也不为过。
贺承流没见过这样的他。
刚想问说怎么了,就看见视讯范围里有个身影在动,站着的,明明暗暗,出出入入。
闫礼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贴在凹凸不平的情致垫子上,连眼神都是迷离的。
两个人各自沉默良久。
那边传来一记响亮的声音,闫礼明下意识瑟缩,不由自主闷哼了下。
他话已经不成语调,像是怕极了,还是断断续续地开了口,“打……打练姐……嗯……”
仿佛受了重重的撞击,他闷哼了一声,好久才缓过神来。
“打练姐,出事了……你知道吗?”
贺承流问,“她怎么了?”
又过去很久,闫礼明仍然没能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时不时发出闷哼声,眼泪和唇角的晶莹流了满脸。
贺承流很不耐烦。
“后面那个,滚出去,让他把话说完。”
“出去?”那边传来一道秾丽的女音,“从哪里出去?这里吗?”
——闫礼明又被狠狠撞了一下。
这下仿佛把灵魂都撞散了,他眼皮颤抖,翻着白眼,抓着垫子的手用力到出血,试图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贺承流抿抿唇。
闫礼明最后还是把话说完整了。大概就是打练姐现在不男不女,非A非O ,也不是β,怀疑是注射了元素药剂,希望贺承流能帮他提纯。
贺承流面色不善,“我很早就说过,我不碰元素医疗。”
秾丽女音又响起,“所以才要在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啊,哈哈哈——夹|紧点,贱奴!”
响亮的巴掌声不知道拍在哪里,身影快速晃动,残忍地驰骋着。
闫礼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半撑起眼皮,露出祈求的眼神。用力得血肉模糊的手指在晶屏上一笔一划写着:求、求、你。
第17章
点断闫礼明的通讯以后,贺承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短短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到现在躺在床上,才算有点真实感。
首都星大学惯有的秩序感完全错乱了。
不, 应该说, 属于他生活的秩序感完全被打破。
——先是打练姐作为首都星的校园霸凌老手之一, “屡战屡胜”的人今日落败, 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可怜兮兮地躺在医院没人照顾,连她妈也被处理, 打练姐彻底倒台。
然后就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景亚,他们从来没有交集,今天景亚却突然示好,还用“友善”这个词,来形容他这个“鬼见愁”、老师见了都要绕道走的“纨绔子弟”。
再然后就是闫礼明,他也是……
贺承流不忍回想视讯里的画面,拥着被子翻了个身。猝不及防压到受伤的手臂,猛地一个机灵,疼得龇牙咧嘴。
对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为了迟弥雪去扛加特林。
他又沉静下来, 再次翻了个身,受伤的手搭在被子上,静静感受肌肉神经的跳动感。
迟弥雪……
眼前出现那张神情冷傲的脸。
她的骨相原本就很有锋芒,五官又极具锐利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却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勾开领口看看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其实昨天有一瞬间,他都差点以为自己喜欢上迟弥雪了。不然怎么会连实验服都来不及脱,就去帮她打架?
不过后来和景亚聊了会儿天, 才确认这不是喜欢。
他可能只是怕迟弥雪给他带来麻烦罢了。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她能带来什么麻烦呢?
算了,不想了。
好烦。
说起来,秩序感反差最大的,应该还是她。
她说自己是孤独的人。
这个贺承流是能理解的。
孤独的人,所以眼底向来没有温度,看别人的遭遇就像局外人看戏一样漠然;所以冷静地权衡利弊,即使踩尽荆棘,也要做到每件事尽量“永绝后患”;所以情绪游离在喜怒哀乐以外,寡淡得只剩下“修戾”和“幽淡”两种反应。
可是……
那么不真实的一个人,却说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这是他不能理解的。
那都是他不敢想也没亲耳听说过的虎狼之词。
什么“我要草|你”,什么那样看她,会让她想插……
完全变了一个人。
唇上还残留着接吻的发麻余韵,舌根又开始有奇怪的异物感。贺承流下意识舔舔唇,曲腿,夹紧被子。
Alpha的易感期这么恐怖吗?
还是说,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想着,他摸出通讯器,下意识想给“易感期的恐怖Alpha”发个通讯,手刚触摸,想到好像也没什么话好说的,指不定又要被她嘲笑,也就作罢。
嘁,反正有景亚在,天使一样,殷勤周到地照顾她,他就不当电灯泡了。
还是睡不着。
四点了。
他闭了会儿眼,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迟弥雪这会儿在干嘛呢?
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个想法以后,“干嘛”这个词好像被大写加粗了。她那句“你知道''干''这个字有很多含义吗?”,又响彻在脑海里。
啊啊啊啊!
疯了吧!
他翻坐起来,挥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整个人冒火,久久不能平静。
于是搜了下“易感期的Alpha特征”,检索出来的结果是暴躁易怒、破坏力强、杏欲强烈、敏感爱哭。
贺承流心里直接把最后一条划掉。
不过前面的描述都还挺符合迟弥雪的,就是这样!暴躁易怒、破坏力强、杏欲强烈、还要加一条行径恶劣!
烦死了。
他仰倒在床上。
黎弃现在应该还没下班吧。有人聊聊天,也许不会胡思乱想。
好在,黎弃没让他失望,很快接了通讯,可惜那边灯光驳杂,纸醉金迷,音乐震天响。
“承流!你怎么还没睡!你等等啊!我出来说!”小光头长了点毛茬,他扯着嗓子朝通讯这边吼。
贺承流看见他和上次见过的那个唇钉女Alpha打了个招呼,女Alpha往通讯这边看了眼,撸了两把黎弃的小杨梅脑袋,允许他自由活动。
什么毛病?
监狱出来的人都喜欢薅人头发吗?
贺承流翻过身,平躺在床上。
黎弃走到轻音乐舱区,关上舱门,耳边立马清净了。
他关切地问,“承流,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你们学校的事情?新闻报道了,那个人偶机械熊好恐怖!我的天太离谱了那么大只,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发起军|事斗殴!我听老板说,那个机械熊80吨重,一拳粉碎你们学校的停机库,真的假的?你真的好强! !!不过你那个陪读也是真的强!”
说到他那个陪读,“妙语连珠”的珠戛然而止。
黎弃为当时在绮丽街区顶撞迟弥雪感到深深后怕。
当时迟弥雪是看在承流的面子上才没拿刀在他身上划拉吧……嗐。
贺承流不知道说什么好。
关于新闻,他也看了。为了照顾上流人物的颜面和首都星大学教职工的权威,新闻抹去很多事实片段,只说是人偶机械熊失控导致的严重破坏,迟弥雪和他就成了这场事故里无辜受伤的“路人”。
可能因为迟弥雪的经历,新闻没有报道关于她太多的画面,更多是贺承流提着加特林突突突的场景,最后被美化成是贺承流,而非迟弥雪,阻止了机械熊进行更严重破坏,授予“敦行铁卫”这个土到爆炸的称号——应该是最高议会的杰作,用这个拼接的事实挽回一点他“纨绔”的名声,为了安抚远洋实战演习的他老妈。
黎弃看到拼接的片段说迟弥雪强,贺承流心想:你是没看到真实场景,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那时候的迟弥雪,确实还算挺强的。
别人知道迟弥雪的程度比他知道的少。
——这个信息差,让贺承流心里有点爽。他琢磨了下,把这种心理定义为奇怪的攀比心。
“你什么时候下班?”他问黎弃,“我手受伤了,睡不着,要出去溜一圈吗?你飞行器驾驶证下来了吗?”
黎弃工作以后,尤清迈为了一些事务方便,出资让他去学飞行器驾驶技能。可惜他对飞行器的很多功能一窍不通,一些物理学基础也都要从头学起,所以驾驶证还没下来。
贺承流像霜打的茄子,脑袋重重砸进被子里。
“你要不要来LD?”黎弃提议,“如果是你的话,我老板肯定愿意派人去接的。”
贺承流,“为什么?”
黎弃:“因为钱呗。她和我一样想发财暴富走上人生巅峰,哈哈哈哈!”
*
贺承流最终还是答应去LD。
凌晨五点的LD就像能源耗尽的飞行器,宾客尽散,彩灯熄灭,震耳欲聋的大摇滚也告一段落,只剩下高山流水的轻音乐陶冶情操。
刘易斯据说送客人回家的时候出事了,尤清迈去救场。酒吧剩下黎弃和三两个服务员。
黎弃用花活给贺承流整了杯气泡酒,眨巴着期待的眼睛,让他尝尝。
贺承流抿了口,夸好喝。
黎弃高兴得跳起来,说起他这段时间以来的进步。
一边说着,一边去清洗客舱包厢。
贺承流反正也没事干,端着气泡酒跟着去了——有时候听人噼里啪啦分享生活还是挺好的,不像迟弥雪……
啧,怎么又想起她了。
像要惩罚自己的一样,他低头狠狠喝了口酒。辣辣的气泡在他口腔里绵密炸开,有的趁机滑入喉口,呛得他咳出泪花。
自从被迟弥雪用手指……反正那晚以后,他总觉得自己喉管和气管的连接处怪怪的,好像气管的那个软骨还是瓣膜被压开了一样,不是很正常了,经常喝点水就呛入气管。
想到这里,他就压在迟弥雪身上揍她一顿。
黎弃以为他是被包厢里面的味道呛住,忙过来帮他顺背,解释说,“酒吧嘛,这是情致舱,有的Alpha会乱放信息素欺负Omega ,气味比较混杂难闻。不过你放心,不是绮丽区那种脏地方,在弥萨街区、还是尤姐的地盘,没人敢乱来。”
包厢里面气味确实混杂,还有浓烈酸臭的烟酒味,情致面具扔了一地,有的被踩扁了,酒瓶横七竖八,淌着残留的汁液。
贺承流指着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小圆球,皱着脸压下想咳嗽的欲望,问,“那是什么?”
“哪个?”黎弃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沉默了,“……”
贺大少爷错手一戳,指向一个挂在墙上摇摇欲坠的狗耳朵,“那个好像也很好玩。”
黎弃神色复杂地看了贺承流一眼。
……我草了他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他无奈极了,弯腰捡起皮沙发上的小毛球,反过来给贺承流晃了眼。
贺承流看到连结在小毛球上的一个光溜溜的球状小圆锥。
“情致用具的一种,”黎弃说了这东西的归类,刚准备详细描述,就见贺大少爷红着脸,大声喊停。
“我不想知道了。”他说。
黎弃,“也行,用说的说不清楚,以后你用用就知道了。”
“?”贺承流:“我用它干嘛?”
……
为什么又说到“干嘛”这个词!
迟弥雪! !
“用它干嘛?我没听错吧承流,它不是干嘛的,它是……艹,它就是干嘛的!不是我说,我怀疑你性别课是一课也没上啊。你都这岁数了,赶紧找个Alpha试试吧,感觉真的不一样,你身边那个陪读就不错,那么猛,你再不下手,人家可就下手了。”
贺承流无语,“人家已经下手了。”
黎弃大为震惊,“不是吧?什么情况?”
贺承流不想让话题在Alpha与Omega的杏生活上打转,他不是很想从别人嘴里了解这个,莫名有点抵触,总觉得挂怪的。都怪以前上性别课的时候顾着看元素学的书了……
在黎弃好奇的眼神里,他简单把景亚的事情说了一遍。
黎弃听完以后直接跳起来:“不是吧哥??然后你现在还……还把她们俩单独放在医院?你知道什么叫Alpha的易感期吗? Omega只要泄露一点点信息素就会被吃干抹净的那种,何况还是你说的那种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男O 。要是玩什么医生与病人、医生与护士、护士与病人的角色扮演,那真的是……承流!!”
贺承流突然觉得这件凌乱的客舱很不顺眼,有点烦,没心思再这儿继续待了。
“与我无关。”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回到接待处,靠在吧台上,戳气泡酒杯表面的水滴玩。
百无聊赖的时候,吧台台面亮起一道蓝光。
黎弃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通讯器,原本的随身晶屏还有黑边,现在的蓝色晶屏延展性很强,看着还不错。
为了方便工作,他把通讯器连接到吧台上——
所以才能在嘈杂的环境里及时接到贺承流的通讯。
贺承流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但是,晶屏上面的留言提到了他。
他瞥见自己的名字。
直起身来,晶屏上面明晃晃的,是闫礼明发来的通讯。
黎弃给闫礼明的备注是,闫礼明(小学同学·帖子老板)。
此刻,晶屏上面流动的信息,每个字都在刺激贺承流的眼球。
闫礼明(小学同学·发帖老板):继续发帖。
标题:《劲爆!点击即看陪读与校草的激情船事:主人与她的贱奴》
副标题:《迟*雪VS贺*流:调|教VS被调|教》。
内容要求:Omega要惨、贱,被彻底羞辱,比如说接受调|教的时候被迫给对手点通讯,被围观全过程。
这则留言,知情人都知道是谁和谁的“故事”,也知道闫礼明想把这个故事套在谁头上。
这样会让他舒服点吗?
贺承流脸色惨白。
小学同学。
原来黎弃和闫礼明还有这层渊源。
原来他和闫礼明不仅算不上朋友,竟然也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平和舒展的交易伙伴,原来是“对手”,原来这么……讨厌他?
惯性里的秩序感被强烈摧毁,炸出漫天残骸废墟,零星碎片从他眼前簌簌落下,贺承流想:他也许能明白多年之前,迟弥雪把刀刺入别人心脏的那种平静。
他安静地接受这一切的坍塌和毁灭。
黎弃的通讯器没锁。
贺承流伸出手,回复:收到,已阅。我想你说的提取实验,我现在可以明确回复你了。即使我的手伤回复,也不会进行这个实验。贺承流留。
他起身离开。
徒留身后的吧台晶屏停止片刻,而后疯狂闪动信息和留言。
“尖利的刀锋很难躲过,所以智者言救赎之路荆棘遍布。”
我真像个勇士。
我是勇士先生,他想。
现在,天蒙蒙亮,勇士先生想回敦行星,去找坚毅女士。
*
坚毅女士迟弥雪没在病房。
打练姐失去性别的事情已经在医院传开了,来给迟弥雪随诊的医生是个年轻活泼的,迟弥雪随便套了两句,他就说了不少。
根据医学档案,打练姐原本是女A ,这点已经确认无误了,腺体检测报告和当年检测医生都能佐证。至于什么时候腺体退化,性征消失,时间点还不能确认。但肌肉线粒体过度舒张,分裂速度比常人快了五倍不止,与炎细胞和肿瘤细胞浸润严重相关,这点事实已经被记录在案了。
用人话讲,就是打练姐病了,病得不轻。
但问题不在于生病,问题在于她生病了但没有生病的体征,正常人病了都是精神涣散、行动困难,打练姐不一样,她生龙活虎,还能对别人重拳出击,一点都没有生病的样子。
战斗力明显上升,情绪不受控制,性征完全消失,寿命明显缩短。根据这些症状和血液里面的元素含量,元素医疗学专家认定,这是注射了某种元素导致的。
打练姐不知道元素由来,更不知道元素名称。
元素医疗专家就派人抽取打练姐的血提炼元素,割她的生物组织去化验,有没有结果不知道,只看到检验科的护士两个小时一趟地往她病房跑,唰唰抽血,库库割肉。
打练姐的哀嚎和怒吼响彻整个楼层,隔音门都形同摆设。
迟弥雪直觉敏锐,总感觉这件事和她师母的失踪有关联。
但她没有证据。
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能把这两件事情关联起来。
直到她发现景亚的异样。
——每次打练姐哀嚎的时候,他好像都很害怕,不是手抖弄掉了饭盒,就是连坐到她输液管都没察觉。
她不会自恋到以为,他的这种反常是刚刚把他从怀里扯开导致的。
打练姐的事情,多半和景亚有关系。
迟弥雪吃了块鱼肉,任由鲜美的味道滋养味蕾。
鱼是难得的食材,景亚很用心地烹调,最大限度留存了美味。
“你很擅长做饭。”迟弥雪不吝夸奖,“对调味品的把控也恰到好处。”
景亚坐在陪护椅上,手里拿着触感笔,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谢谢你,迟同学。我和迟同学一样,也不喜欢吃这个时代的野生虫类食物,但是蛋白质又是必须的,所以我妈妈让人弄了个咸水鱼池,咸水成分是按照旧地球时代的海水成分1:1复制的,所以鱼肉会很鲜甜。迟同学喜欢的话,我可以邀请迟同学到我家玩吗?”
“好啊,改天一定上门拜访,不过——”
迟弥雪抬眸看他,唇角的笑意不达眼底。
景亚逃避她颇具压迫感的视线,看着手里的笔尖,问,“不过什么?”
迟弥雪说,“不过,在那之前,请你告诉我,是用什么办法让贺承流短时间内头晕目眩进医院的。”
景亚浑身一震,猛然抬起头来,惊愕地撞进蓝眸里。
“我……”他收了晶屏和触感笔,站起身来。
迟弥雪说,“我想知道。”
她只是想知道,吗?
见她确实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景亚慢慢放松下来。
也是,迟同学明面上是贺同学的陪读,但肯定还是肩负着安全责任的,否则贺元帅用不着选个武力值这么高的Alpha放在Omega贺同学身边,多危险啊。
所以他让贺同学进医院这事儿,可能影响到迟同学绩效了。她现在问问,也是正常的,应该不是为了贺同学来找他算账。
景亚乱七八糟脑补了一通,确定迟弥雪应该不会讨厌他以后,才声线温柔缓缓道来。
“贺同学在学校里的名声不太好,和他接触过的老师都转校任职了,上次还差点害一位心理学教授跳楼,我一直以为他很不好。你说他受伤了,让我去帮他处理伤口,我担心他受伤太严重,肯定是要去的,可是我又怕贺同学对我……”
“所以呢?”
女性声线寒凉,好整以暇等着他的下文。银发之下的蓝眸里,笑意不达眼底。
景亚轻松的心情烟消云散,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说了个药物名字,“我把它喷在身上。”
迟弥雪没听说过这种药物,问:“生物药还是元素药?”
景亚说,“生物药。”
“无色无味?”
“苦……苦味。”
“苦的,他没反应过来?”
景亚绞着手指,头越埋越低,“我……我用酒精盖住了味道。对不起迟同学,我只是想防身,这种生物用药发挥药效的前提是,血液流速达到一定数值… …”
盯着迟弥雪似笑非笑的眸光,他觉得什么解释都苍白,垂头认了错,“总之,迟同学,我不应该这么做,请你原谅我。”
他没说的是,血液流速除了因为情绪激动,还有可能因为情动。
他知道迟同学易感期还和贺同学相处过以后,还想知道易感期的迟同学有没有和贺同学发生什么。堂而皇之问肯定不行的,又不能掀贺同学后颈,那样太冒犯,所以他就想了这个办法。
当时贺同学没有激烈的情绪反应,但还是晕了,所以他推断,贺同学应该是被易感期的迟同学弄到情动了。好在贺同学晕了以后,他掀过他的后领,腺体还完好无损。
景亚承认自己其实是有点嫉妒的。
贺同学的长相,细看之下比他好看太多,连腺体都那么漂亮,形状规整,颜色粉红……比家世的话,他母亲是联邦元帅,有钱有权,比他们商人世家好了太多。
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在这件事上他不想让,也不想输。幸亏贺同学性格不太好,名声也让人退避千里,他有机会。
迟弥雪听完,抬手把输液管往左臂上戳,曲起右臂枕在脑后,漫不经心地说,“那种药,还有吗?”
景亚惊讶地抬起眼。
迟弥雪说,“或者你告诉我,在哪里能买到。”
师母虽说不像老师那样,是元素界的传奇,但对制药方面很有造诣,喜欢形形色色的药物形态,比如之前贺承流用来威胁她的植入元素。
景亚手里这种奇怪的禁用药,形态是气雾,不会被酒精分解,也很新颖,如果找到源头,或许能找到师母的线索。
景亚惊喜极了,他迟钝地扯开一个笑容,“我让人送过来。”
原来是为了药。
迟弥雪笑了笑,“这药,你没少对打练姐用吧?”
刚升到云端的男Omega再次狠狠坠落。
点着通讯的手猛然一抖,面色煞白,他下意识想摇头,可脖子像被齿轮卡住,做不出任何动作。
迟弥雪从他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长眸微垂,闷声一笑,“你不用太紧张,我瞎猜的。照她的脾气,想追求你,应该没少用力量胁迫,能那么为你鞍前马后,扫除一切障碍,多半是你用什么办法安抚了她。其中的关键,应该就是这种生物药。”
景亚内心震骇。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Alpha ,灵魂跪到在她的智识之下,为这份洞幽察微的能力深深折服。
“你放心,”迟弥雪说,“她性征衰退的原因不会是生物药剂,即使有,你那点用量也不会引起质变。”
景亚为此担心了整整一天,听见这话,眼睛倏然亮起来,像落水的人抓住浮木,“迟同学,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说呢?”
景亚骤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活络了不少,“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迟同学!”
*
药物到的时机很巧妙。
送药的人前脚刚走,后脚打练姐的病房那头就传来巨大动静——
打练姐受不了自己被当成实验生物,承受非人的折磨,所以伺机越狱了。
医院一片混乱。
迟弥雪原本还想着,想接近她最好的方法是伪装成医生或者护士。但穿上白大*褂以后才发现,尽管脖子上挂着的医用器具显得她有模有样,但189cm的身高还是太抢眼了。
打练姐这个机会创造得很及时。
迟弥雪踏上走廊,观望着那边的动静。医护和安保人员都乱成一团,从她身边飞奔而过,来来回回,没人顾得上理她。
那两名星警还能派上点用场,实弹击碎打练姐扔过来的恒温水器、灭火装置等大块头,可他们想得不够周到,虽然病房只有一个出口,但还有窗户,从窗户下面是一个梯形结构,有一个宽广的花草平台,然后是沙滩。虽然阶梯与阶梯之间的高度差足有10米,但好在有缓冲物。
打练姐声东击西,应该会趁此机会破坏窗户上的警报传感器,然后从窗户跳下去。
电梯都已经被控停了,下不去。
迟弥雪抬腿,转身往救生楼梯间走去。
病房的位置持续响起爆炸声。
看来清醒状态下的打练姐也不怎么蠢,懂得利用氧气罐创造爆炸场面。
通过楼梯间的高窗,迟弥雪看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庞然身影急坠而下,是打练姐没错。她重重摔到了花草平台上。
迟弥雪眼眸微黯,乘着楼梯扶手滑下来,一个横踢,踹破高窗,也落到平台上。
打练姐原本捂着伤口一瘸一拐找通道,没想到天降迟弥雪,吓了一跳,随即凶神恶煞起来。
她的声音阴森可怖,带着獠牙般,沙哑无极,“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敢来送死!”
迟弥雪冷冷勾起唇角,让她看清现实,“那天没能打过我,现在就行了?”
“我可以帮你离开,”迟弥雪不跟她废话,直入主题,“但前提是,你要配合我。”
打练姐当了两天珍稀实验生物,很清楚自己当前的实验价值,警觉道,“配合什么?”
迟弥雪说,“我要知道,你有没有见过这个落款和印鉴。”
晶屏展开,一个烫金的“H”字样和星际能源组会的印鉴展现在眼前。
打练姐没想到是这个,她还以为迟弥雪会问她元素从何而来,结果是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没见过。”
“确定没有?”迟弥雪说,“你再仔细想想。”
打练姐忙着跑路,不耐烦地道,“仔细想也没有。”
话音落下,她愣了下,忽然回想起什么,“不对,我见过。”
迟弥雪收起晶屏,“哪里见过?”
打练姐刚要说,后来意识到迟弥雪急着要这个答案,于是往上看了眼。
——她原本病房里爆炸产生的火苗已经被扑灭,窗口冒出滚滚浓烟。很快他们就要追下来了。
她收回目光,说,“你说你能帮我离开。”
迟弥雪笑了下,掏出口袋里的便携刀片,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扔给她,“穿上,跟我走。”
打练姐防备地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迟弥雪的目光越过花草平台,看向下面持枪而来的两列星警,“你还有的选吗?”
打练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猛地咬住后槽牙,“走吧。”
迟弥雪带她从楼梯走,回到病房所在的楼层,出了楼梯间立即拐入厕所。
打练姐炸毁了病房,监控和所有智能设备都瘫痪了,医疗机器人手捧针剂和药物,抬着只腿停在走廊里,莫名显得诡异。
所有人都集中在打练姐的病房那头。
迟弥雪把人拎进男Alpha卫生间。
人少。
刀片在手里打了个旋,利落削去打练姐的头发,扔进下水道冲走。
打练姐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了体格健硕、长相英气的男Alpha。
——脸上的伤是个问题。
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迟弥雪对镜整理了下银发,转身从男Alpha的卫生间出来,准备去拿个医用面罩,没想到迎面撞上刚从卫生间出来的贺承流。
贺承流一直没有凑热闹的习惯,管人家发生什么,只要炸|弹不落在他脚边,他都不会分心看一眼。
原本他是心情不好,想来找迟弥雪斗斗嘴,她没在。刚刚又喝了黎弃的气泡水,就来上卫生间了。
没想到迟弥雪会从男Alpha卫生间出来。
贺承流:……
碰巧,负责安保的两个男Alpha在现场站太久,眼见事情没有任何进展,尿遁来上卫生间,顺便抽支烟。
贺承流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迟弥雪一个身影退了回去。
迟弥雪把打练姐推进隔间,“关门,锁好。”
而后才走到镜前,用刀片比划着头发,在外人看来,她只是在医院待久了想修剪头发,只是走错卫生间了而已。
迟弥雪原本都做好心理打算了。
没想到门口传来贺承流的声音:“你们不许进去,想上卫生间,去楼下吧。”
迟弥雪比划刀片的手愣了下,而后抿唇一笑,垂臂撑在洗手台上。
外面,一个男Alpha见贺承流颐指气使,颇有些不服,非要进来试试。贺承留一个横身,靠在门边,抱胸踩在另一侧门框上。
男Alpha气急败坏,“不让上总有个理由吧?我今天就非要进这个门撒这个尿不可了!”
说着就要闯进去。
迟弥雪手里的刀片一横,映出冷冽杀意。
他同伴倒是挺有眼力见,拉着他的手臂说,“走吧走吧!”
“凭什么走!”
“哎呀我的哥,你是不是被火烧傻了,这是贺元帅唯一的儿子!”同伴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着重强调,“就是上次把薛教授踢骨折的那个!他不让你进卫生间还需要什么理由吗,可能只是心情不好看你不爽而已!懂了吗!”
“……”原本那个男Alpha一通“有眼不识泰山”,连连道歉,连滚带爬走了。
贺承流目送他们滚,回身往里看了眼。
“可以出来了。”
迟弥雪敲了敲隔间的门,“出来。”
没动静。
她拧眉,又叫了声,“出来。”
还是没动静。
修长的腿抬起,一把将门踹开。
得,打练姐晕死在里面了。
真会挑时候。
她还没用药呢!
迟弥雪扶额。
这个块头没人抬得动。
也很惹眼。
这下,得在这儿等到她醒了。
迟弥雪摸出烟,偏头点上,狠狠抽了口。
她吐着烟圈,看着眼前的大块头,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贺承流见人迟迟不出来,脑海里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心想,一个女Alpha ,在男Alpha卫生间里,听这情况,里面应该还有一个男Alpha在方便。女Alpha和男Alpha ,是什么关系才能让她们结伴上同一个卫生间?
她们别是在卫生间里搞那种事情? !
迟弥雪别是……
AO双收? !
……贺承流突然烦得很,刚刚被闫礼明和黎弃搞出来的失落感一扫而空,现在满心就是烦。
他拧着眉说,“还不出来,在里面生蛋吗?”
迟弥雪夹着烟的手刚举到嘴边,听见这声音,走过来把烟摁灭,转了出来。
她双手插兜,笑,“你怎么来了?”
贺承流瞥她一眼,刚要说话。
这一瞥不打紧,打紧的是迟弥雪脸上又出现那种狐狸一样的表情。
啊啊啊啊!
贺承流眼睛冒火,“能不能别这么笑!”
“怎么?”迟弥雪把脸凑得更近,“这么笑,贺少爷不喜欢?”
“??喜欢?”贺承流想起和景亚对的答案,不管当时是什么心情,这时候他还是很得意的,“我喜欢你?开什么星际玩笑?”
迟弥雪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你在这里干嘛?”
贺承流亲耳听到“干嘛”这两个字从她淡漠俏丽的唇里蹦出来,条件反射地想起那句“名人名言”——
“干有很多种含义”。
空想和真人站在他面前说,差很多。
红晕一点点爬上他耳尖,连带着脸都染上了瑰丽的颜色。
迟弥雪很快琢磨出他这反应的由来,忍不住抬手摸他脑袋,明知故笑,“我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贺承流拍走她的手,斜了一眼,“你干嘛说干嘛?”
“嗯——原来是这样。”迟弥雪点点头,她俯过身来,软唇停留在他耳畔。
好一会儿她都没说话,贺承留忍不住问,“你干嘛?”
迟弥雪说,“干。”
贺承流:? ?
干什么干?
不是,所以她把他那句“干嘛”当成某种邀请,所以回答了个“干”来应承邀约?
“迟弥雪!!!!”
贺承流这回没控制音量。
他脸上快要冒火,气血上涌,根本管不了太多。
迟弥雪乐。
忍不住曲起指节,掐了掐他发烫的脸。
贺承流怒火中烧,恨不得把眼前可恶的Alpha烧成灰烬。
他觉得自己就不该来!
烦死了!
迟弥雪好烦!
他要走。
结果刚一挪脚,又有两个男Alpha星警往这边过来。迟弥雪认出他们正是把守的那两个,眉头蹙起。
病房那边的情况应该是暂时控制住了,嫌疑人走失,一般会留两个星警在原地看守,防止嫌疑人声东击西去而复返,藏匿在原来的地方躲避追踪。这两个人应该是被留下来的。
他们谈论的声音由远及近。
其中一个说,“倒霉是真倒霉,眼看就要换班了,谁想到那个海绵人生命力这么强?受了那么重的伤,说跑就跑?”
另一个附和,“唉呀,都是命,谁让我们赶上趟儿了?现在只祈求快点找到,我真的不想背处分啊!”
……
迟弥雪抬眸看了眼贺承流。
星警的话……贺承流的“纨绔”应该是起不了太大作用的。里面隔间的门也被踹坏了,现在这种情况,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不及想别的办法,只能这样了。
迟弥雪打定主意,扯过贺承流的胳膊,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听话。”
说着就把他带到洗漱台前,“趴好。”
贺承流:“?”
还没来得及问点什么,空气中陡然炸开浓烈的信息素味道,压迫着他释放龙井香。短短几秒钟时间,贺承留冒出汗珠,他从来没想过迟弥雪刻意控制信息素的时候,压迫感会这么强烈,像徒手把星际航母摁入黑洞,迫压所有生物臣服,让人无法呼吸。
龙井茶香蔓延开来。
像被捏着的柠檬,溢出更多。
贺承流后颈又开始发热红肿,这次比之前都更严重,他自己都觉得只要轻轻一碰,那里就会爆裂开来。
朦胧的视线里透过镜子,他看见镜子里的迟弥雪双颊嫣红,神情冷酷,充满防备。
两个Alpha皱着眉头,“哪来这么强的信息素?整得我有点难受。”
“有点不对劲,里面别是有人在……”
刚要踏进卫生间,迟弥雪一个眼刀甩过去,“谁?!”
不速之客连人都没见着,脚悬在半空,收了回去。
女Alpha。
里面又传来一声闷哼,“嗯……”
两人对视一眼,男Omega。
“下次还敢吗?嗯?说话。”女Alpha的声音传出来,伴杂着快速的柔体碰撞声,“啪|啪”声又急又脆。
两个ALpha面面相觑。
同为猛A,他们能理解这种时刻。
更何况,这信息素密度,真有点什么,恐怕他们一起上也打不过啊。
“算了,我们去楼下吧。”
“走吧。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撒个尿都能被占坑,做人真难……”
声音逐渐远去。
贺承流已经满头大汗,后背的衣服也都湿了。
他难受得太过,非得给迟弥雪找点不痛快才好。瞥见她拍洗手池拍红了手,他先是难耐得闷哼了一声,后面松快了点才说,“对洗手池都有兴趣,叹为观止。”
迟弥雪额角暴跳。
易感期症状最明显的时刻就来了。
蓝眸深处,岩浆涌动,灼热的气息熨烫着每一寸皮肤。
她闭上眼,抬起下巴,危险的嗓音传来,像下一秒就要野马脱缰、子弹离膛。
“贺承流,你很皮。”
一句话,浇得趴着的Omega浑身战栗。
第18章
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不断升高, 贺承流忍不住又闷哼了一声。
他的声音悠长,像从胸腔里传递出来的绵绵颤音,不同于他平时清润带有微怒的嗓音,此刻忍不住从唇齿间溢出来的声音,拖着绵长的余韵,像蹭着她的颈侧无理撒娇。
空气里热意滚烫。
迟弥雪看着他绯红的眼尾,好像下一刻他就能卷起舌尖,扫过她炽热的指尖,一寸一缕往掌根舔|舐。
她突然唇|舌|干|涩。
她还有别的地方想被舔舔。
就像在休息室里, 用手指搅|弄他的舌底和喉根一样,她想用别的东西如法炮制。
她看了镜子一眼。
贺承流绚烂盛放, 像暴风雨里坚韧的赤红玫瑰。琥珀色的眼眸染尽迷离,浅金色的头发已经凌乱得不像话。
真让人想草啊。
Alpha抬舌抵住发痒的齿尖,虎口不知觉地用力,掐紧那截恰到好处的腰。
易感期的Alpha力气很难节制,贺承流吃疼,软着手臂拍她, “迟弥雪,你弄疼我了。”
迟弥雪把他翻过身来, 往前压进一步,把人桎梏在洗手台的方寸之地。
“哪里弄疼了?这里……”掐着腰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皮肤。
“还是这里?”微微一动,想放进他嘴里的地方用了点力。
贺承流难受地几乎呜咽。他感觉自己的小腹像是被这道炽|热融|化——
也确实融|化了,就像靠近热源的冰淇淋,淋漓地往下滴|落,剩下空空如也的脆皮筒,拼命想往里填点什么东西才能罢休。
面对面,他背靠洗手台, 脊背向后折出一个角度,腿不自觉地动了动。
相擦而过。
他的腿被硌得生疼,她又烫又不柔软。
他想骂人。
没力气。
翻涌的情|热|席卷,丝丝入扣,他连完整的语句都无法组织出来。
他仰起下巴,鲜红欲滴的唇撞进酝酿风暴的蓝眸里。
迟弥雪有点忍不住了。
风暴降临, Omega险些被Alpha的温|度灼伤,严丝合缝的唇齿之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声。他攀住Alpha的肩膀,指尖交杂着丝丝缕缕的银发。
舌尖相|触的那一刹那,最后一丝清明覆灭。他的心脏随着Alpha舌尖的力量起|伏沉|沦。被闫礼明和黎弃背刺的事实在这一刻好像也不再那么重要了,被荆棘刺破的血肉慢慢愈合,连脊骨深处的孤独感都被温|热妥帖地包|裹收藏着。
他回应了迟弥雪。
迟弥雪一愣,随即风暴狂猛,向更深处攫取甘醇,用以慰藉易感期滚烫的体温。
“我说过,”她抵着贺承流汗津津的额头,“这样会让我想|草|你。”
贺承流脸红如火烧。
龙井茶香断断续续入|侵空气,他有点犹豫,发酸的脖颈一错,下巴搁到她肩窝里。
腺|体暴露在迟弥雪眼前。
红肿得不像话。
“呵。”
迟弥雪眸如沉渊,冷笑一声。
“你别后悔。”
说话之间,呼出的热气喷|薄在他脆弱的腺体上。
热意潮|湿|滚烫, Omega的腺体陡然瑟缩,连带着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贺承流微微拱起脊背,“只、只能临时标记。”
临时标记,应该没事吧?
他想。
迟弥雪听言,眸底风暴更盛,修长的手指抚上他白皙的脸,“临时标记就想喂饱我?”
贺承流吓得抬起眸。
琥珀色晶莹得像雨后荷叶上的露珠。
“还……还不够吗?”
Alpha勾起唇角,齿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耳朵,“当然不够呢少爷。我要进到这里,听你求饶啊。”
贺承流后颈发麻。
他看不见她的动作,只觉得小腹被她的手掌压了压。
进到……这里吗?
不行的。
也休想听他求饶。
“你别太过分!……啊啊啊迟弥雪……嗯……”
没等他说完话,Alpha就交颈而下,尖利的齿尖在腺体上轻轻碰了碰,润暖的舌苔扫过,感受腺体的红|肿。
一道迅捷的电流蹿向四肢百骸,贺承流五指收拢,紧紧抓住Alpha的小臂。他紧张极了,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迟弥雪没放开他,修长的手指来到他胸腔的位置。
隔着T恤,修长的手指摁在他的心脏处,感受他疯狂的心脏跳动。 。
“腺体这么红,不知道这儿是什么颜色?”
贺承流前额的血管仿佛要爆裂开来,他绷紧头皮,下意识想逃离,却无法撼动Alpha分毫。
迟弥雪感受到他的推拒,冷笑着问,“不是说临时标记可以吗?”
贺承流无话可答。
他眼眶发红,睫毛上沾了晶莹的水雾,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滴。
他还没说些什么,空气里有股不属于两个人的甜腻的奶油香散开。
门口处传来一道声音,紧张而卑微,“临时标记,我……我也可以。迟同学想的话,完、完全标记都行。”
是景亚。
他的出现出乎迟弥雪和贺承流的意料,说的话更是惊为天人。
刚刚来给景亚送药的管家是他妈妈身边最亲近的助理,还有一些私事要交代,所以景亚亲自送她下楼。
他回来的时候恰好遇上打练姐的病房发生暴乱,电梯控停,等他回到迟弥雪的病房,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正当他出来走廊准备联系迟弥雪的时候,忽然闻到空气里一丝若有似无的信息素气味。
精|猛清冽,甘醇解渴。
是迟同学的信息素气味。
这两天她易感期,他贴身照顾。即使迟同学控制得很好,也难免会有信息素溢出的情况。他不会认错。
于是顺着空气里的信息素浓度,很快摸到源头。
听见迟同学声音的时候,他全身血液都凝固了,迟同学在问别人,说“不是说临时标记可以吗”?
迟同学原来也会情动到这种地步吗?
他还以为她自制力一向很强,即使难受,也很少体现出暴躁的一面,更遑论谷欠望强烈的时候。
她说她要标记别人?
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前。
血液短暂凝固之后,浑身上下的谷欠念翻|涌而起。 Alpha的信息素侵略感太强,他完全无法招架,他的身体空洞极了,剩下胸腔里的心脏孤军奋战,突突狂跳,他听见自己说,完全标记也可以。
是的,这是他的心愿。
如果迟同学愿意标记他的话。
景亚埋下红扑扑的脸,偷偷抬起眼皮。
随着距离的靠近,迟同学那双隔挡在Omega双|腿|之间的修长的腿映入眼帘,然后是完美的臀形。臀上的腰身线条优雅而极品,一看就充满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
景亚双腿肌肉发|紧。
距离越近,Alpha的信息素越浓。
她身上像是有一种魔力,景亚的视线牢牢黏在她身上,来回逡巡,无法离开一星半点。
直到他发现她……
她怀里的Omega是贺承流!
双脚牢牢钉在原地,景亚瞳孔里写满震惊。
他难以置信,认真辨认。
是贺承流没错!
居然真的是他!
贺承流看见景亚,离脑出走的理智陡然回笼。他一把推开迟弥雪,抬手把刘海抓顺,就要离开。
迟弥雪眉头微蹙,“站住。”
景亚瞥见她宽松裤子下……
他倒吸一口凉气。
后颈越来越痒,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喉结上下滑动,转身向身形僵硬的贺承流说,“贺同学,你先离开吧。迟同学的情况——”
他视线投向迟弥雪,又收了回来,“她的话,我来帮忙就好了。”
贺承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他突然想问景亚一句“你什么身份帮她的忙”,又见迟弥雪根本没有任何动静,烦不胜烦,猛踢了垃圾桶一脚。
可怜的垃圾桶咵咵摇晃两下,“哐”地一声倒在地上,轰隆隆滚向迟弥雪脚边,发出嗡嗡余音。
贺承流说,“请便。”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男Alpha卫生间里只剩下迟弥雪与景亚两个人,还有昏死过去的打练姐,勉强算是两个半。
迟弥雪收起脸上残余的笑容,眸色黯了些,看向景亚。
这是明显不太欢迎的神色。
景亚恍若未闻,他沉醉于醇洌的信息素,越走越近,一双眸子雾蒙蒙的,闪动着Omega独有的魅惑。
“迟同学,我知道Alpha的易感期很难受,我很心疼你,可以、可以允许我帮帮你吗?”
他的嗓音微颤,明显抵抗不住Alph息素的诱惑。可尽管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体贴极了,“心疼”这两个字的杀伤力,无论什么时候对异性都是极为管用的。
可惜迟弥雪不吃这套。
“不用了,谢谢,请你出去。”
她忍得很难受。
刚刚逗贺承流逗得太过了,导致她额角的汗还没收干净,身上的温度还相当高,炽烈也完全没有收敛的趋势。
可面对景亚,他不如贺承流好玩,虽然也是细碎的浅金色短发,可她却没什么兴致。
景亚试探着,扶着她修劲的腿往下蹲,跪蹲在她身前,他抬起水光氤氲的眸子,手心就要覆上她全身温度最高的地方。
迟弥雪眉心一跳,猛地抓住他的手。
她垂眸看这个大胆的Omega,面色陡然沉肃下来,“出去。”她说。
“可是,你看起来很难受。”
他仰着头,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高温顶峰。
迟弥雪有点不耐烦,易感期的忍耐进度条已经拉到最满,亮起红色的警示灯。
“我再说一遍,请你出去。”
“我可以帮你,”景亚说,“用手或者嘴巴都可以。”
克怀恩星际,旅游业巨鳄景家唯一的Omega后代,这么委曲求全地求她。景亚抿着嘴忍住哭意,“或者,或者完全标记也可以。”
他私心里还是想被标记的。
或许被标记了,他就不用去相亲,也就不用被当成商业联姻的牺牲品。
然而事与愿违是人生常态,迟弥雪宁愿生生忍着,也不愿意碰他。
“我是哪里不如贺同学吗?为什么对他你就什么可以,对我却一星半点都不肯施舍?”景亚跪坐在地上,哑着嗓音冲迟弥雪喊。
迟弥雪正要说话,门口就闪进来一个身影。
贺承流去而复返,凶巴巴的脸上还有潮|红余韵,他手里抓着三支抑制剂,二话不说走过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扯过迟弥雪的右手,搁在洗手台上,拿起抑制剂狠狠一扎!
嘶——
迟弥雪疼得后槽牙一紧。
很难怀疑贺承流不是想谋杀。
他站着,摊开手心,把另外一支抑制剂送到景亚面前。
景亚没接。他也没强迫,随手搁在洗手台上。
迟弥雪看着他的杰作,抬抬眉,“你扎针的技术进步了。”
比她过敏那天晚上好太多。
贺承流不置可否。
他那天晚上太紧张了,第一次看见Alpha的身体,有点慌乱,但这肯定不能说,说了又要被她笑。
他瞪了迟弥雪一眼。
眼角眉梢还有点红晕,看起来像娇俏的Omega在撒娇。
贺承流说,“剩下这支给你那个男Alpha相好。”
迟弥雪:“?”
贺承流指了指隔间,“那个。”
景亚才知道这个空间里不止有她们俩存在,一张脸红得无地自容,让人发腻的奶油味信息素陡然消散了不少。
一支抑制剂下去,迟弥雪状态好了很多,但可能是刚刚消耗太多的原因,现下有种疲劳感。抑制剂还是得备着。
她从善如流地接过贺承流手里的抑制剂。
贺承流说,“不用谢,我刷你医疗单领的。”
迟弥雪:……
景亚还瘫坐在地上。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格格不入的第三者,贺同学和迟同学对话的时候没什么礼貌,可听起来就很自然,好像她们俩才是一个世界。自己反倒像个观众,坐在暗处的观众席里,也曾试图寻找合适的台词见缝插针地加入她们,可往往于事无补。
他自己觉得,今天这样的冲动,导致自己有点狼狈。
他不知道贺同学看到了多少,抬起眼打量他,可贺同学正在瞪迟同学,两个人正在进行眼神拉锯,眼尾的余光都不曾关照过他。
他也累了。
举起手,从洗手台上摸过贺承流送来的抑制剂,扎入自己左臂。
迟弥雪垂眸看了他一眼。
贺承流视线随之下滑。见景亚还坐在地板上,伸出掌心,说,“要起来吗?”
景亚有点错愕。
印象里,贺同学绝对不会这么友善。
他忘记了,他曾经用“友善”这个词形容过贺承流。
景亚最终还是借着贺承流的力气起身,他不敢看迟弥雪,视线像隔间那边瞟去。
迟弥雪说,“今天谢谢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就不送你了。”
说着,摸出一支细长的香烟,拢着手点上。
景亚有点不甘心,却也没说什么,让迟弥雪好好照顾自己,又问贺承流要不要一起走。
迟弥雪说贺承流要留下,一会儿要请他帮忙,景亚只好自己先走了。
他走以后,贺承留“嘁”了声,捏着喉咙装出迟弥雪的嗓音,“今天谢谢你,先回去休息吧。”
说着缩肩抖了抖,评价道,“肉麻。”
迟弥雪没说什么,弹了下烟灰,把烟叼回嘴里,“我还以为你走了。”
贺承流插着兜靠在洗手台边,长腿交叉着说,“本来要走的。后面觉得人家医院已经够忙了,卫生间要是再闹出什么桃色绯闻,整改报告不得写死。挺可怜的,就回来制裁你了。”
迟弥雪已经冷静下来了,她吐出一口烟雾,抬抬手臂,“谢谢你的制裁。”
贺承流把腿一放,说,“不用谢。”
他扬扬下巴,“和你的男Alpha尽兴,本少爷走了。”
“等等,”迟弥雪说,“这个''男Alpha'',可能需要你帮忙。”
贺承流觉得意外。
做事情讲究“永绝后患”的迟弥雪,从来不会轻易让人介入的迟弥雪,会请他帮忙?天文气象是不是又要有星星相撞了?
而且——
“你说帮,我就帮吗?”
迟弥雪一愣,转过身来,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说说看,什么条件?”
贺承流说,“如果我让你给我弄个元素学实验室呢?”
迟弥雪看着他修巧的脸。
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小金毛和他搭档闹掰了。
闫礼明这个人……
根据曼德给她的资料,他出身绮丽街区,他爸爸是有名的绮丽人,一开始是一个男Alpha的情人,后来为了钱,和男Alpha的妹妹在一起,最后被抛弃,死在绮丽区的一个雪夜里,他从小和祖父母一起生活。他祖父让他找个依靠,于是在往来绮丽区的人流里找到一个最有钱的女Alpha ,认作干妈。
迟弥雪看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有哪里说不通。
再往下看,这个有钱的女Alpha叫做赫樊,四十来岁,是联邦医药集团的老总,换男朋友跟换衣服一样勤。根据其中一个男朋友透露,赫樊在船事上有虐待倾向,不见血不停手的那种。
这下迟弥雪才想到哪里不对劲——
以赫樊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如果各方面正常的话,完全不用到绮丽区去纾解需求,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正常人如果不是太过缺钱的话,根本不会用命换钱,她没地方找纾解渠道,只能前往要钱不要命的绮丽区。
她不知道闫礼明是自愿奉献的,还是没办法的办法。总之他不找贺承流的麻烦,她也不会管太多。
但现在来看,贺大少爷是坚定决裂,不想在他实验室里干活了。
迟弥雪产生两个推论。
要么就是闫礼明给的报酬,贺大少爷不满意。要么就是他踩贺大少爷底线了。
无论哪种,现在的关键,是贺大少爷想找个实验室。
她抬眼,在贺承流隐隐期待的矜傲视线里开了口,“有是有……”
“你说!”贺承流看到希望,眼里冒光。前面斗嘴生气什么的都忘了,期待眼前的银发天使继续说下去。
迟弥雪:“我老师和师母在萨坦星有个秘密实验室,不过环境不太好,设备也老旧。”
贺承流:“带我去!这些都不是问题!”
有一* 间自己的实验室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他可想了太久了!
“但贺元帅交代过我,严禁你接触元素学。”迟弥雪眸光灼灼。
贺承流说,“她给你多少,我给你三倍!”
迟弥雪:……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贺承流眸光灰暗下来。
他像是重新认识迟弥雪一样,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金发脑袋突然灵光一闪,萨坦星?那也不是完全需要靠她嘛。
——“嗯……”
贺承流原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听见寂静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哼。他吓一跳,猛地回神,问,“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迟弥雪指尖夹着烟,指了指隔间。
打练姐醒了。
贺承流问,“你的Alpha醒了?”
迟弥雪睇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言简意赅,“打练姐。”
打练姐扶着门框起身,侧身出来。
看见他们俩,觉得有点意外。
迟弥雪说,“在这儿待着,我去拿个医用防护面具。”
遮遮脸上的伤。
白大褂也得重新拿一件,打练姐身上的已经被血染斑驳了。
她一走,空间里只剩下贺承流和打练姐大眼瞪小眼。
两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里?”
贺承流:“……”
打练姐:“……”
贺承流皱起眉头,“命真硬。”
打练姐视线扫过洗手台上没来得及收的抑制剂空管,扬扬下巴说,“有迟弥雪的硬吗?”
贺承流立刻反应过来,脸上又爬上红晕,他咬牙骂道,“下流!”
打练姐嗯哼笑了一声:“我是说,我的命,有迟弥雪的命硬吗?你是在想什么?脑仁跟头发一个颜色?”
贺承留攥起双拳。
骂人的话在他舌根徘徊,久久骂不出来。
迟弥雪很快回来。
她看着贺承流杀气腾腾的表情、快要冒烟的脑袋,就知道打练姐肯定没憋什么好话。
她让打练姐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亲手帮她披白大褂。
披之前,迟弥雪探出修圆的拇指,不动声色地摁上她的枪伤,轻飘飘问,“这么严重?还没好吗?也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长记性,那可能是好不了了。”
打练姐吃疼,愤怒的视线撞进迟弥雪幽深的蓝眸里,一下子噤声。
——她是在警告她不要逗贺承流。
指腹越摁越深,打练姐的病号服上冒出鲜艳血色。
她疼得额角冒出冷汗,咬着牙点点头,“差不多得了,你还想不想知道那个落款和印鉴了?”
迟弥雪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眸色寒凉,“我已经不知道了这么久,不在乎更久。”
说着,抽出一张新的,擦去打练姐伤口涌出来的血液,扔进下水道冲走。
打练姐乔装打扮了下,跟着迟弥雪从楼梯下楼。
贺承流没过问迟弥雪的打算,不愿和她们同流合污,出了卫生间之后从电梯走。
一搂的出入口要进行虹膜检测。
正常来说,贺承留他们这种“高等贵族”,是有专门的VIP通道的,无需进行虹膜检测,但这个通道也只为这个人群服务,其他人都要老老实实走普通通道。
今天大少爷突发奇想,不想享受贵族待遇,要从员工通道离开。
奈何还要进行虹膜检测。
贺大少爷心情极差,一脚踹烂检测捕获摄像头,“什么脏东西,也配采我的虹膜?”
可怜的检测器遭受无妄之灾,委屈得发出“吱哇吱哇”的警报,响得人天灵盖发麻。
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立刻赶来,连带这两名星警也向这边小跑过来。
贺承流黑着张脸,浅金色头发掩映下,脸上写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烦躁感。仿佛再拦他一秒,他就要炸了整栋大楼。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能惹,只能安抚着他从VIP通道离开。
留下一地虹膜检测器碎片组成的烂摊子。
恰逢医护人员夜班下班,就诊大厅里的人越聚越多,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偏偏昨晚重要人员越狱,为了用虹膜检测器集中采集数据,警方把并联的通道改成串联,这下好了,一台寿终正寝了其他的也得跟着披麻戴孝,都瘫痪了。
眼见医护人员逐渐不满,安保部门向上请示,问说能不能用VIP通道先疏散一部分。
没人敢做主,学校安防部长昨天被抓了,作为学校附属医院,没有安防独立权力,于是只能请示医院院长。
医院院长正在校长办公室喝茶,压低了声音说了句“灵活机动”,就匆匆断了通讯。
于是安保队队长做主,安排医护人员从VIP通道离开。
这消息一出来,医护人员埋怨归埋怨,还是回更衣室换了白大褂和护士服,把常服拎在手里,走VIP通道下班。
打练姐混在人群里,原本还不太敢通过,在迟弥雪的视线下,硬着头皮试试。
居然真的过了。
她回头看向还在人群里的迟弥雪,默契地一点头,转身走了。
医院二楼的隔层台上,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迟弥雪转身,视线恰巧与那双眼睛短兵相接。
是景亚。
唇角轻压,她想,这事儿可能还不好处理。
再抬头,景亚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与此同时,通讯器亮起。
贺承流留言:欠我一次。
迟弥雪轻轻勾了勾唇。再次望向隔层,不知道景亚看见了多少,得想个办法尽快解决才行。
*
迟弥雪做这件事情,其实是冒着一定风险的。
即使她排查过监控位置,也难保有心人举报,比如景亚。而且在男Alpha的卫生间里待了太久,贺承流脾气早不发晚不发,偏偏打练姐失踪了他才踢坏虹膜采集系统,稍微有点逻辑的人也能把这些串联起来推论出真相。
她平卧在病床上,大拇指摩挲着食指关节,一下又一下。
通讯器又亮了。
这次发视讯的是尤清迈。
尤清迈戴着个墨镜,靠在飞行器驾驶座上,声音清朗。简单贫了几句以后,她问到重点——
“你们家贺大少爷在你那儿吗?”
迟弥雪说,“没有。”
她拧眉,“你怎么忽然问他?”
尤清迈无奈地往旁边侧了一眼,拖着长音说,“还不是因为有人闯祸了——”
她把凌晨在LD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迟弥雪眯了眯眸,“你是说,闫礼明让黎弃继续发帖子?”
她声音骤然冰凉,一面点开论坛,一面问,“发了吗?”
一旁的杨梅脑袋吓得直接冒出来,“没有没有。”黎弃说,“我没有发,我连编辑都没编辑。你说得对,承流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背刺他。我原本也是想着如果小闫再给我发消息的话,我就直接跟你说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看着迟弥雪没有表情的侧脸,不敢继续说下去。
尤清迈接过他的话茬,解释道,“贺大少爷用小黎的通讯器回复以后,闫礼明发了很多消息进来,你看看。”
说着,指尖一划,把闫礼明的消息转发过来。
迟弥雪看了眼。
大致意思就是他过得人不人鬼不鬼,让贺承流可怜他,然后是约见,希望见见贺承流当面说清楚。最后一条是说,如果贺承流不答应的话,他干妈不会放过他的。
迟弥雪看着看着,眸底越来越浓。
尤清迈看她神色,问,“打算怎么办?”
迟弥雪没说话。
她今天和贺承流相处了三个小时,他愣是一句都没说,从他的表情里也捉摸不出他不开心的痕迹,又或许是她忽视了。
现在想起来,他只有一个行为反常得不像话——
天没亮就来敦行星了。还是来找她的。
迟弥雪陷入深深的沉默。
后面尤清迈说什么,她没怎么在听。
*
迟弥雪给贺承流点了通讯,他在休息室里,好像正在编辑什么东西,心不在焉地应着话。
迟弥雪观察他的神色,从垂着的眼皮,到挺翘的鼻尖,再到红润的嘴唇,没有哪个地方能透露出被背刺的伤感。
明明平时遇到点什么事就炸毛,现在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
看来是真伤着了。
易感期算是一波三折地过了,激素恢复正常水平,数据指标完全达标。
迟弥雪办完手续出院的时候,尤清迈刚到医院门口,手里提着一些稀有水果和一瓶酒。
迟弥雪:……
来医院提酒,很符合尤大小姐的风格。
黎弃躲在尤大小姐身后,畏畏缩缩。
迟弥雪看都懒得看,对尤清迈说,“心意收到了,回去吧。”
尤清迈一看,就知道这关不好过。
“别介,”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黎弃,自己迎上前来,长臂一收,揽住迟弥雪肩膀,“都这么久没见了,不想好好看看我?”
她说,“我来也是想跟你说,刘易斯被星警拘留了。”
她聚拢三个指头,说,“非法入室,没有证据,但得关七天。”
迟弥雪说,“他的事情和我无关。”
尤清迈站住了脚,收回手臂。
晨曦下,她的唇钉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她说,“他以为你来首都星,是为了找亲生父母。所以借着送客人回家的机会,进一个医生家里,摸了人家书房智脑,试图找看看当年的出生记录。”
她说着,抽出细长的香烟,分了迟弥雪一支。
迟弥雪实在不想评价这种行为有多蠢,她狠狠吐出一口烟雾,侧过脸来,“你转告他,少做点自我感动的事。还有,别坏我的事,否则我不介意杀了他。”
说完,又吸着脸颊抽了一口,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抬腿离开。
尤清迈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转头对黎弃说,“别往心里去,她就这样,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说着,视线落在那抹喊打喊杀的背影上,夹着香烟,默默抽着。
这是周末的第一天。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贺承留都很忙,迟弥雪给他发通讯都很少接通,偶尔接通,他也会扔下一句:你周末不是放假吗?少管我。
然后就猝不及防点断了。
迟弥雪看他状态还行,偶尔那双眼睛里还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也就作罢。
就是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背景总觉得有点熟悉。
这两天打练姐就在素质拓展中心的卫生间待着——
周末很少有学生在校,有也会在图书馆或者社会学交友厅。
要是饿了,她就半夜摸到格斗场整点能量补充剂。
有天晚上,她饿得老眼昏花,听见格斗场里有人在“嘭嘭”揍沙包,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出来一看,不是贺承流又是谁。
她用猫儿声喊了句他的名字。
贺承流吓了一跳,瞬间警觉,“谁?!”
打练姐见真是他,扶着墙壁出来,问说,“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儿?”
贺承流听声音认出是打练姐,转身继续给了沙包一拳,“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打练姐说,“我在等迟弥雪,她去给我安排地方了。”
贺承流没停下打沙包的手,边打边说,“什么地方安排到现在还没安排出来?”
“不知道。”打练姐耸耸肩,从橱柜摸出瓶能量补充胶囊,打开嗑了一颗。
“你要来一颗吗?”她嚼吧嚼吧,问,“怎么这么晚还在这儿?不开心?”
贺承流脱了拳套,从包里抽出毛巾擦汗。
“你有朋友吗?”
“我没有。”打练姐,“你也没有朋友吗?”
贺承流擦汗的手一顿,说,“没有。”
打练姐说,“迟弥雪不算是你朋友吗?”
提起她,贺承流才想起好像也是两天没见面了。
他嗤了声,“她算什么朋友?”
“拜托!我的小老弟,她都那样为你着想了,还不算你朋友啊?”
“她?为我着想?嘁——”
打练姐见有人质疑她的判断,一下子来劲了,“你还别不信。我之所以到现在都没被送走,就是因为她不想把你扯进来。窝藏嫌疑人,虽然我很不愿意用这三个字说我自己,但事实就是这样,窝藏我的人,大概率是要和我在监狱含泪相见的。原本我提议,让你找个地方,随便什么私人星岛啊独栋别墅啊哪怕是私人舰艇,对你来说还不是撒撒水的事儿,也没人敢查你,我也安全,可她不愿意,不是怕把你牵连进来是什么?我说句实话,在这个星际,你办事儿虽然未必有她牢靠,但也比她容易得多。”
贺承流擦汗的动作缓了许多。
他垂头,“也许是觉得我不一定会答应她,她不想费这个口舌。”
正是没当他是朋友,所以才没说的吧。
“啧,那行,当我没说。”打练姐又啃了个压缩饼干,回去了,“她说一会儿来接我,就此别过了贺少。”
“哦对了,”打练姐退了两步出来,说,“这么算的话,我也许还算是有朋友,半个。迟弥雪勉强算是半个朋友吧。”
她耸耸肩,走进黑暗里。
贺承流没说话,提着包离开素质拓展中心。
他有事要做,没心思想这些。
*
傍晚时分,一架侧舷标着“ H”飞行器离开敦行星,往萨坦星的方向而去。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另一架侧舷标着“ H”的骚包飞行器也离开了,轨迹也是延伸向萨坦星方向。
萨坦星。
迟弥雪虽然不是流放犯,但因为曾经当过,因此准入中心还留存着她的数据。
飞行器降落在星轨宿舍楼前。
也许是这两天同样的飞行器来过太多趟,都没留下什么八卦,因此这回流放犯们兴致缺缺,都没出来凑热闹。有一两个探了个头,见还是“ H”家的,就又缩了回去。
迟弥雪带着医生装束的打练姐上楼。
她走到名为“布朗夫人”的宿舍前,伸手输入生物信息,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
这里迟弥雪已经整理过,到处都很整洁。
该收的东西都已经收了,“东边的两间房间,一间实验室一间卧房,你不能进,其他的随意。”
打练姐转了一圈,发现这间宿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连厨房都有。冰箱已经被迟弥雪塞满了菜,足够她吃一个星期的量。于是满意地瘫下了。
突然,外面又响起生物信息认证的声音。
迟弥雪和打练姐对视一眼,迅速关了灯。打练姐撤进厨房拿了把菜刀,迟弥雪则是紧紧盯着那扇门,仔细回想这两天时间里,她有没有哪个关键节点没打通,导致被人跟踪到这里。
“咔哒”一声。
门被缓缓推了进来。
外面的光把来者的身影拉得很长。
一、二、三!
迟弥雪一个闪身上前,掐住来者的喉咙,一脚将门踢关,迅速将人抵到门上,“不许出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说!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谁给你录的生物信息?”
贺承流呼吸渐渐短了,他使劲掰着她渐渐收紧的手。
“迟……是……我……”
迟弥雪一愣。
贺承流?
伸手开灯,眼前的金发琥珀眸,憋红的一张脸,不是贺承流又是谁?
打练姐举着刀从厨房里走出来,见是他才垂手放下,“吓死我了。贺少,你来干嘛?”
贺承流下意识看了眼迟弥雪。
迟弥雪心里立刻了然。
他是为了里面那间实验室来的。她在医院的时候提过一嘴,后面她没答应,还以为没下文了。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叫曼德给他弄的,曼德狗腿习惯了,又不知道贺岚禁止他接触元素学——知道了他也会当不知道,先把这脚捧了再说。
这就是贺承流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迟弥雪眼眸深深黯了下去。
曼德,连老师的实验室都能拿来拍中枢区的马屁。
不意外,早该知道他这副德行了不是吗?
打练姐肚子咕噜叫了两声。
“你们,”她见气氛不对,举着刀问,“有谁会做饭吗?”
没人理她。
贺承流看着迟弥雪的眼睛,问,“你打算把她安顿在这里?”
迟弥雪说,“是。所以你的实验室要另外找地方。”
贺承流说,“如果我不呢?”
迟弥雪抬眸,眼中迸射出凌厉视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打练姐向贺承流使眼色,意思是: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她就是不想让你冒险。
贺承流眼尾余光瞥见,恍若未闻。
他用视线静静描摹着她的轮廓,半晌,拿过打练姐手里的刀,钻进厨房。
打练姐欣喜若狂,“我去,你这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居然还会做饭啊!那我可就洗手等着了啊!”
然而大半天过去,外星云的娱乐场都开始营业了,贺大少爷还在厨房里。
迟弥雪抱胸靠在门边,看他拿着镊子,一丝不苟地剥离着杨梅果肉,摆盘,剥离,轻轻摆上……
她抬手捏了捏额角,终于忍不住套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一条鱼。
贺大少爷瞥了眼,“这种鱼会腥,我不吃。”
迟弥雪置若罔闻,洗净,划出花纹,切葱蒜,烧油,下锅。
下锅的那一瞬间,油“唰”地溅出老远。
“我靠!”
精致摆盘的贺大少爷吓了一个猛跳,飞速弹到迟弥雪身后。
迟弥雪低头,看着腰上环过来的那截肌理修健的手臂,那手上还举着支尖锐的剥离镊子。
迟弥雪:……
一阵沉默。
贺承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猛一个松了手臂。
他自然地走回精致杨梅面前,“那个,我只是锻炼一下能力。”
具体什么能力,他说不出来。
……迟弥雪把鱼翻了个面,侧过脸看他,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贺承流又沉默了一瞬,他自己都笑了。
迟弥雪的视线还不撤开。
他气急败坏,“干嘛!”
“干。”
“迟弥雪!!”
氤氲的光线下,他的脸好像冒着热意。他手上沾着水弹了迟弥雪一脸,从来不可一世人见人怕的脸上笑意漾开,盛放浅浅梨涡。
第19章
关于贺承流在萨坦星设置实验室这事儿, 经过他三番两次用“虹膜采集器”的人情威胁,在打练姐的起哄和游说之下,迟弥雪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儿。
贺承流总算松了口气。
打练姐告诉他,迟弥雪表面同意,私底下肯定在琢磨着另外找地方,要么安顿他的实验室,要么安顿她这个嫌疑人。她们俩肯定是不能共存的。
否则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可能两边都保不住。
贺承流说怎么可能?
暗中却偷偷观察迟弥雪。
比如说迟弥雪趁着课间,偷偷和景亚约会这事儿。
又是合成云实验课的课间休息时段, 景亚走到迟弥雪身边,问她, “迟同学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
当时贺承流就在迟弥雪对面的实验台上做电子模拟。
他偷偷竖起耳朵。
就听见迟弥雪说,“等你很久了。”
贺承流一听这话,心里莫名不舒服。他抬眼飞速扫了眼迟弥雪的神色,发现她蓝眸冷凝,唇角的笑意也有点冷笑的味道。
两个人又去了走廊。
贺承流恰巧上卫生间经过……
他发誓, 他真的是上卫生间。
迟弥雪似乎对他的“顺路”有点察觉,在他走过去的时候,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
贺承流感觉到有人在用眼神“摸”他的肩胛骨, 心里知道是迟弥雪,可走出好远一段距离之后,她的视线还没撤离, 于是忍不住回过头来。
“干嘛”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 想到她每次都用一个字回答他, 于是又生生咽下去。
迟弥雪笑着挑挑眉。
贺承流就知道她会嘲讽!
一时之间有种被拆穿的恼羞成怒,咬咬后槽牙,“嘁,谁爱听似的。”说着快步离开。
迟弥雪收回视线,落在面前的景亚身上。
景亚已经没有那种十分温柔退让的气质了,他神情不太好看,由于眼下有点乌青的原因,显得气色十分不好。
迟弥雪说,“你是来找我谈交易的吗?”
景亚很冷静,说,“是。”
他说,“这周末跟我去邀游星参加宴会,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迟弥雪说,“怎么保证你的''可以''?”
“我觉得事到如今,你应该相信我。”景亚声音显得有点疲惫。
“你是说,”迟弥雪笑意不达眼底,“应该无条件相信你?”
她笑着望向别的地方,“景少爷,我跟你去邀游星,所会面临的麻烦你比我更清楚。你作为你母亲最宠爱的儿子,你的两个姐姐早就虎视眈眈,生怕你找个不好对付的Alpha ,让她入赘,从而影响她们继承更多的遗产份额。利益冲突下,你觉得她们会对我手软吗?”
如果曼德给她的材料准确的话,他那两个姐姐不是省油的灯。
迟弥雪推测他母亲对此应该是知情的,所以一直想找一个可靠的Alpha来保护景亚,然而往往还没相亲, Alpha不是残疾,就是出了什么丑闻。
这应该是景亚会一直在她身上投注精力的原因——
混过暴力监狱的人,应该不会怕什么黑手。
景亚没想到迟弥雪把他的家庭情况剖析得这么透彻,可他手里有迟弥雪的把柄,不怕她不答应。
“但你没有别的选择。”
迟弥雪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如果这件事情解释成,贺承流是始作俑者,我是旁观者,你觉得会怎么样?”
景亚难以置信地抬起眼。
会怎么样?
当然是会追究贺承流的责任,又碍于贺元帅的军事权力,放他一马。只要将打练姐抓捕归案,这件事情自然就此平息。
但是——
“我还以为你和贺同学……”
“和他怎么样?”
“是朋友。”
“你宁愿相信一个联邦监狱出来的人,和星际元帅唯一的儿子是朋友,”迟弥雪笑了笑,“也不愿意相信联邦监狱出来的人,会出卖朋友。”
景亚震惊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点想掩饰真实想法的痕迹,可她脸上始终淡淡,让人无法探入湛蓝眼眸深处,对她的盘算一无所知。
直到此刻,景亚才对“联邦监狱刑满释放犯”这个名词有了具象概念。
贺承流也是。
他擦着手出来的,想迫不及待路过聊天的那两个人,却突然听到这句话。
他脚步顿了顿,身体微微一僵,全身上下的血液凝固片刻,而后轰鸣着往颅顶冲去——
小丑罢了,他。
洁白的擦手纸已经被水泡软,半死不活地搭在他指缝之间。
他有一瞬的愤怒,抬起眼眸,想找迟弥雪讨个说法,明明在萨坦星的时候还相当融洽……
不,可能只是他单方面融洽而已。
那一股愤怒突然偃旗息鼓。
他听见景亚问,“那你要怎么才能帮我这个忙?”
又听见迟弥雪说,“如果你们邀请闫礼明的话。”
贺承流彻底心死了。
他的难受已经堆积到喉口。
修长的指节把擦手纸揉成一团,“白色炸|弹”被一把怒火点燃,竭尽全力炸向迟弥雪。
利落的身影紧随其后,他横过手肘架在迟弥雪脖子上,差点将人撞进实验室的招牌里。
招牌是个晶屏,“滋啦”一声裂开,不堪重击,寿终正寝。
迟弥雪垂眸看着他的手臂,缓缓抬起眼皮,看向那双写满怒意和冰雪的琥珀色眸子。
这倒是很有趣。
她从来没见过贺承流眼里流露出冷冽的意味,就连初见撞坏他飞行器的时候都没见过。
“我都听见了。”
他眼神更加逼人,连带着嗓音都带有清淡哑意。
迟弥雪说:“嗯。”
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她抬起眼眸,望入那双琥珀色眼眸里。
她看见琥珀色眼眸瑟缩了下。
“迟弥雪,”贺承流说,“你从来不会说多余的废话,那些话,是说给我听的吧?”
他手上更加用力,迟弥雪的脖子被他手臂横隔着,被迫把下巴抬得更高。
这下只能垂眸看他了。
前额的金色刘海被风吹得飘飞起来,贺承流眯着眼说,“按照你的预料,我应该和你决裂,我和你的人绝对不会共存,对吧?”
要么他和实验室走,打练姐留。
要么打练姐走,他留。
总之,无论哪种情况,打练姐越狱这件事情,他都能脱身。
但——
“你太小看我了!”
贺承流抬手给了迟弥雪一拳。
拳头在距离她脸颊两公分的时候停下了。
迟弥雪抬起眼,眼眸里不带任何感情,默默注视着贺承流。
她想,贺承流能把老师气到提前退休,应该还是有点本事的。
他是洞明世事的天才。
——在贺元帅未曾刻意雕琢他社交能力的情况下,还能拨开迷雾,把人家的目的辨明得这么一阵见血。
一场架吵得不欢而散。
贺承流直接旷课,去了萨坦星。
打练姐见他来,往楼下一了,说,“你每次都开这辆飞行器来,会不会太招摇了?一个中枢区的人,每天来萨坦星干嘛?”
贺承流脸色不太好,“反正不是看你。”
说完,把实验室的门关得震天响,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打练姐差点把鼻子撞出血。
迟弥雪上完课,在尤清迈的视讯轰炸下,应约而去。
她到的时候,黎弃踮起脚尖往她身后望了又望。
“他没来。”迟弥雪直接坐到吧台前,手指在一款酒名上点了点,尤清迈转身从酒架上拿了器具,亲自操刀给她调了一杯。
正值晚间,人越来越多。
尤清迈觑着她的脸色,又提起刘易斯的事情。
她说,“你知道,按照他的长相,怕是在监看所又要被……”
她抬眼看向迟弥雪。
刘易斯长得妖,身上自带一种病态的羸弱感,连带着骨骼都相对瘦弱,一开口就是可怜巴巴的眼神,这对于Alpha来说无异于生肉之于猛虎的诱惑。他之所以会对迟弥雪执念这么深,就是因为当时还在监狱的时候,他差点被六个Alpha轮,迟弥雪救了他。
监狱还有狱警巡逻,监看所那可真就是看关系办事的地方了。
迟弥雪没应声,酒喝得很猛。
尤清迈看她这个喝酒方式,趴在吧台上问她,“有心事?要不要开个舱喝个痛快?”
见迟弥雪不置可否,她戳戳手肘,让黎弃开个舱,上酒。
迟弥雪很少这么明显的有心事,尤清迈就很上心,也不多问,就劝酒,喝个尽兴,什么都忘了最好。
她忘记了,迟弥雪酒后行为……
嗯,正常人不太好管理。
等她觉得稍有醉意,突然记起这点,忙让黎弃给贺承流发通讯,让他来接人。
迟弥雪眯着眼捧住尤清迈的脸,勾勾唇,“贺大少爷,你牛!”
尤清迈想把她的手扒拉下来,扒不下来。
她说,“对对对,我牛我牛!”
迟弥雪满意,点点头,放开手。
仰头,利落又干了一杯,啪地又捧住她的脸,“你说,你哪里牛?”
尤清迈强行把她的手拽下来。
翻了个白眼,“我的大牛很牛,行了吧?”
“?”迟弥雪打了个酒嗝,说,“大牛是什么牛?”
尤清迈:“……”
伸手指了指她的小腹下方。
“哦。”迟弥雪说,“上次易感期,把贺小少爷吓到了,他……”
贺承流刚推门而入,就听见这番豪言壮语。? ? ! !
易感期?吓到?
他一个猛冲上前捂住她的嘴。
第20章
贺承流突然冲进来,迟弥雪倒是还好,尤清迈直接吓一跳——
这家伙蹿进来的速度,堪比被鹰追的兔子。
他捂着迟弥雪,脸都红了。
不过……
迟弥雪刚对“大牛”有点个人理解, 就提起了贺承流, 现在还被他强行捂嘴。
尤清迈把这件事前后联系起来, 八卦之魂的任督二脉被彻底打通,原来是这样!
贺承流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想歪了。
动动嘴,刚想解释什么,迟弥雪就抓住他捂嘴的手腕,齿尖轻轻在他指腹上咬了下,可能是觉得没什么味道,抓在手里反复辨认,“好软好红,好像贺少爷的腺体。”
说着,又要上嘴。
她今天的口红是很明艳的颜色, 有了这个影响, 原本淡漠的神情突然就染上浓系装扮的那种妖冶。贺承流手指长得很好看, 肤质很好,肤色白皙,被她叼在牙齿之间, 画面的颜色相当具有冲击感。
贺承流:……
他触电一样收回手。
指尖被利齿划破, 鲜红的血凝成血珠, 在伤* 口摇摇欲坠。
他还没喊疼,突然觉得指尖一股温润扫过,迟弥雪舌尖一卷,将血珠带入口中。
仿佛这滴血液很可口一样,她意犹未尽,舔了舔唇。
尤清迈:“……”
咦鹅,这样的老大还真是……别致啊。
贺承流:“……”
脸红如火烧。
他下意识看向尤清迈,想骂点什么,骂不出来。于是愤恨地看向仰着头的迟弥雪,恨不得再给她一拳。
迟弥雪好烦。
他说,“你别误会,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多苍白的解释啊!
尤清迈抬起双手,一副“别说了我都懂”的神情,退出了酒舱,还贴心地带上门。
贺承流:……?
他大喊,“我怎么可能喜欢她,我只喜欢长头发的Alpha !”
迟弥雪是齐肩银发,四舍五入等于他不可能喜欢迟弥雪。
外面传来尤清迈清朗的回应,带着明显的敷衍,“嗯嗯嗯我知道的小少爷。”
贺承流更气了。
还不如不说呢。
他横眼看向一旁傻乎乎的迟弥雪,见她还不知所以然,气上心头转念一想,突然觉得报仇的时间到了。脑海里灵光一闪,坐到她身旁,开了录屏。
“迟弥雪,现在我说一句,你跟着我说一句。”
迟弥雪的视线还黏在他红彤彤的手指头上。
“你再看我就揍你!”贺承流收起手指,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现在开始,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迟弥雪点点头。
贺承流说,“迟弥雪王八蛋。”
迟弥雪:“贺少爷王八蛋。”
贺承流:“?”
“是迟弥雪,迟弥雪王八蛋!”
迟弥雪:“贺少爷牛九蛋!”
贺承流:……Shift!
这个人怎么喝醉酒还这么烦!
首战告败。
他视线在迟弥雪脸上逡巡了一会儿,关闭录屏,重新切了段新的,又开始录。
“我叫迟弥雪。”
迟弥雪打了个酒嗝,乖乖把身体坐直了点,她这下倒是很听话,跟着念:“我叫迟弥雪。”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布朗老师教她认识名字的那段时光。
贺承流满意极了,继续诱导着她说,“我坚决捍卫贺承流做元素学实验的权利。”
迟弥雪听言,没有直接跟着念,反而充满怀疑性地偏了偏脑袋。
贺承流:……
喝醉了还这么严防死守?
还是语句太长了,她三岁脑袋念不来?
“我,坚决,捍卫,贺承流,做元素学实验,的权利。听懂了吗?”
迟弥雪眨巴眨巴眼。
……算了。
一点都不好玩。
然而,迟弥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唱起歌来,“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贺承流更加郁闷。
听着这首地球时代元素周期表改变的歌谣,他原本以为自己还是能接受的,没想到迟大小姐后面一个高音猛地飚上去,让人猝不及防,美臀离椅,肝胆剧烈。
贺承流难以置信,还有人唱歌能唱得这么……说不上难听,但有杀伤力是肯定的。
他堵着耳朵,看着沉醉的迟弥雪,突然想着为什么不直接把她放在这里过夜,接什么接?
于是就要走。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
还没迈步,迟弥雪就拉住他的手臂,一个用力。
贺承流只觉得天旋地转,猛地撞进她怀里。
……他第一反应就是,这别特么是什么酒后乱性的走向!一时间紧张起来,忙从迟弥雪怀里扑腾而起,试图转移注意力。
他掰着她扣在腰间的手,“迟弥雪,景亚、景亚找你呢。”
迟弥雪一脸无辜,牢牢把他圈在腿上。
脸靠上贺承流的胸膛,有节奏地轻轻摇晃,“你让他别盯着我好不好,我不喜欢他。”
贺承流被她的手臂箍得像只尖叫鸡,连胳膊都抽不出来,听见她说起喜欢不喜欢,突然就下意识问道,“你不喜欢他?那你喜欢谁?”
迟弥雪闻言,从他胸膛上仰起头。
她迷蒙着眼,用视线描摹贺承流的轮廓。
贺承流被她看着,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太八卦了。
心跳突然好快好快,快要呼吸不上来。嗐真是,问那句话干嘛呢?她不会说喜欢他吧?
越是想,就越是觉得心口塞了团柔软洁白的棉花,渐渐填得更满。
迟弥雪勾唇一笑,说,“我喜欢谁?”
她收回视线,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我喜欢……骚的!”
又问,“你是骚的吗?”
贺承流:……?
他试图一把掀开迟弥雪。
徒劳无功。
因为迟弥雪已经做出反应了。
她的右手绕过后腰,抓住他的手臂,换种方式紧紧箍住他。左手指腹摩挲而上,在她脸侧的位置停留,指着他那点透出T恤的红色,嘟哝着说,“你这里和手指头一样,也流血了。” ? !
“那是流血吗!”
贺承流觉得自己要脑梗。
那是……
那是……
气血上涌,那是什么完全无法说出口。
偏偏迟弥雪还疑惑不解,用指尖戳了戳:“这滴血怎么,石更石更的。”
说着,没等贺承流反应过来,卷着舌尖在唇角停留片刻,估摸着是越想越不能理解为什么血是石更的,直接上嘴啃啃。
他今天穿了白色T恤,布料贴肤且柔软,身上的肌肉纹理有什么变化都清晰可见,更何况那滴“石更的血”。
贺承流骤然之间已经无法喘息,被她这么捉弄,喉咙里就要发出一些古怪的声音。
他脸上热意滚烫,挣扎着想走。
奈何喝醉酒的迟弥雪,身体反应还是迅捷,意识到“到嘴的石更血要飞了”,立即抬起一条长腿,合围过来,将猎物牢牢钳住。
紧箍着他的,从一开始的双臂,到现在的双腿,贺承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热热的。
硌得人难受。
偏偏这个时候,迟弥雪发现了新大陆。
“这里怎么还有一滴。”
她的唇畔稍稍撤离。
说着,指腹捻上另一滴石更的血滴。
贺承流像被电流击中,猛挣出一支手来,攥住她乱来的动作。
他微微喘着热气,咬牙切齿地说,“你现在可是在我手上,给我安分点!”
迟弥雪这回倒是会学了,她用齿尖碰了碰石更的血,恶狠狠地对它说,“你现在可是在我手上,给我安分点!”
……
谁懂,贺承流真的想报警。
第一次被人打磨这两滴“血”,他全身血液随着她的动作时而凝固,时而翻滚。
他突然想起黎弃的话。
关于让他多体验多学习ABO生理知识,且要与实践相结合的话。
他想,这不就是个现成的吗?
都星历200年了,ABO生理实践自由的当下,他之前倒是疏忽了这一块能力的锻炼。迟弥雪?嗯,也未必不能成为他学习进步的工具人。
他动了动,脸上红晕有点异常,不知道是羞赧还是别的。
他用力把迟弥雪的肩膀推离一些,看着她的脸问,“迟弥雪,你行不行?”
迟弥雪说得牛头不对马嘴:“贺少爷是牛九蛋。”
贺承流快气炸了。
要是生气能具象化的话,他现在两个耳蜗肯定向外喷出怒气。
不过他脑速很快,转瞬间就想通了。
迟弥雪估计那方面估计是不行的。
因为他后来恶补了Alpha易感期的知识,知道Alpha易感期对Omega来说是一个很危险的时期。当时他虽然常常被迟弥雪捉住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可事情到了紧急关头她都能奇妙地停下。敦行星休息室是这样,医院的卫生间里也是这样。而且也不单独对他这样,对景亚就更是了,他都那样说了,说可以完全标记,可在他想给迟弥雪纾解的时候,迟弥雪呢,迟弥雪在干嘛?迟弥雪在让他走。
她是不是不想让人发现她不行?
要不还是算了,下次再看看,有缘就会遇上好老师的。
想清楚这点,贺承流看迟弥雪的眼神都有点怜悯起来。
估计是在监狱里受了什么不知名的创伤吧。
当今社会,一个Alpha一旦不行,对Alpha本身来说就是巨大打击。迟弥雪是真的可怜,不管她有什么目的,以后多少要对她好一点。
【请收藏【魔蝎小说】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