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喝醉酒的迟弥雪又好玩又可恶又可怜。
当她再次啃上胸口的时候,贺承流已经木着张生无可恋的脸,任由她胡作非为了好一阵子。
中间难受是肯定的。
他确定自己是个正常的Omega。
除此之外,他这个感觉也让他觉得格外奇怪——
被一个Alpha钳住上嘴啃, 他觉得自己有点像是被拔了毛串起来烤的烤乳鸽。偏偏食客啃的还只有烤乳鸽发柴的鸽胸肉。
他低头看着埋在胸前的银白脑袋,有种想从天灵盖给她一拳的冲动。
不过就像前面说的。
一个不行的Alpha是很可怜的。
贺承流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串了起来, 包括但不限于她不让他与打练姐共同分享萨坦星宿舍的事情——
一个人在某些方面有所缺陷,就会想在其他方面做得尽善尽美。尤其是工作和私事更要泾渭分明,这样事态就不会失控。
迟弥雪的工作就是他。
打练姐就和她的私事有关。
他其实是很好奇的,迟弥雪为什么要救打练姐?关于这件事,他从她们俩的谈话里听到了一耳朵,没听全,大概就是打练姐被注射了某种不知名元素,迟弥雪在追查元素来源。
从他专业的角度来看,打练姐目前来看体格越来越好,实际上是很不健康的,她情绪失控的时间越来越多,很难控制自己的破坏欲望,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像传说中一些富商豢养的行尸走肉雇佣兵,寿命短,但战斗力强。
如果迟弥雪只是为了知道元素来源,那么她知道以后,打练姐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既危险又麻烦。
迟弥雪会怎么处理她呢?
嘶——
“烤乳鸽”先生的鸽胸肉骤然发疼, 低头一看, 胸口湿了两大块,“血滴”一览无遗。
这种样子,一会儿怎么出去?
无语,气炸,想暴揍迟弥雪。
琥珀色眼眸里怒火熊熊燃烧,他视线一错,对上一双写着不满的蓝色眼眸。
原来是他神思漂移,“食客”女士察觉到了。
“食客”女士问,“你怎么不哼哼了?”
“烤乳鸽”先生:?
她若有所思地皱皱眉,盯着他的胸膛,“是我不够用力吗?”
贺承流:? ? ! !
迟弥雪! ! !
白皙的脸上迅速蹿红,怒火快把他烧成真正的烤乳鸽了。他咬牙切齿,蹬出长腿以示愤怒。
“再胡说就把你头拧掉!”
酒瓶应景地倒在地上,“呱啦啦”滚到墙角,铛的一声,停下了。
迟弥雪凝望着他凶巴巴的视线,半晌憋出一句:“哪个头?”
贺承流:“你能有几个头?!”
话没说完,他就意识到问题了,想收住话音没来得及收,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她能、能有几个头,也不过就那几个……
长睫扑闪,他不自然地垂下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贺承流脸上更热了。
胸口湿答答的,滚|烫热意把湿|润的气息蒸腾出一种黏|腻的感觉,又热又痒。
感官好像被放大了。
胸口传来的感觉钻入心底,传入四肢百骸,在后颈和腹|下汇聚成奇怪的感觉。
贺承流无法形容那种感受。
舒适又不舒适。
渴望又害怕。
只觉得整个人近乎空洞,像深不见底的洞穴里有什么不知名的种子在生根发芽,他现在的感受就是种子要破土而出的那一刹那。好像使点劲就能帮种子顶开壳衣,让新苗肆意生长。可要使劲儿的时候却又无法准确找到种子的位置,只觉得它在深处最里面,却又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需要借用什么工具才能具体探知。
空气里溢出龙井茶香,融入混沌的酒意里,是自成一格的清新和香醇。
他艰难地呼吸着。
扬起下巴,微微张着唇,试图让呼吸道更顺畅一些。
“食客”女士不满足于鸽胸肉,顺着往上,落在“烤乳鸽”先生那截白皙纤长的脖颈。
温热的呼吸喷|薄,激起一层颤栗。
“嗯……”
“烤乳鸽”先生下意识阖上双唇,喉结滚动,发出一声余韵悠长的闷哼。
“食客”的吻,滚烫又细密。
慢条斯理,偶尔还伸出舌尖,在他皮肤上扫荡。
她把下巴搁在他肩上。
长臂绕过他的后背,修长的手指攀岩而上,摩挲着那块发热的腺体。
指腹轻触的刹那,贺承流闷哼一声,发出喘|息。
难受的感觉好像稍有缓解。
那截手指摩挲的力度越来越重,他就更加轻松了一些。
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垂眸看眼前漂亮的银发,视线近乎迷离。
那头银发太美了,柔软坚韧,是热意滚烫的沙漠里难得的冰凉雪意。他没有忍住,俯身用唇掠起柔软的发丝。
忽而后颈的手指一个用力,他猛地扬起脖颈,恰到好处地把胸膛送到她面前。
红唇,指腹。
双管齐下。
他几乎承受不住。
唇口微张,喉间溢出一声悠长声韵。
鲜嫩的唇上还沾着她银白的发丝,有色的灯光旋转,把两人照得忽明忽暗,像海上起伏的帆船。
他的心短暂停滞了下,而后更狂猛地撞击着胸腔。就在他以为今晚将把黎弃的话付诸行动,完成第一节ABO生理实践课的时候,后颈的手指忽然轻柔起来。
迟弥雪的脸贴到他胸膛上,蹭了蹭。
绕在他身后的手臂垂落下来了。
钳着他的双腿也稍稍放松。
新鲜空气灌入肺部,贺承流呼吸顺畅了些。
迟弥雪良心发现了?
他垂头一看,银白脑袋靠在她胸膛上,均匀地呼吸了起来。
睡……睡着了? !
不是,干这种事还能睡着?
靠! !
迟弥雪干这种事的时候睡着了!
她是不是真的不行? !
也是,刚刚才分析过,她不行。
怎么就忘了呢!
啊啊啊!
贺承流抓乱一头金发,不敢置信。刚刚实践得有多用心,现在就有多烦!
胸膛上传来“沉睡的重量”。
他后槽牙一磨,抬手一搡,把人掀到沙发上,自己起身。
腿都麻了。
他蹦了两下,堪堪稳住。
又一记愤恨的目光射向始作俑者。
然而始作俑者侧倒在沙发上,“海棠春睡”,人事不省。
他看了半晌,看她银发垂落,刚刚在他唇畔上停留过的发丝,现在贴在她泛红的脸颊上。
这种感觉很奇怪。
就像他借着发丝的东风,轻轻吻了吻她的脸。
什么鬼!
贺承流猛吓一跳,他在想什么?
他怎么可能想吻她?
迟弥雪! ! !
他咬牙切齿。
猛踢一脚酒瓶,转身就要往外走。
没走两步,忽然又想起胸前的T恤都湿了,瞥见胸前两点“血滴”的刹那,他真的有想杀了迟弥雪的心!
通讯发出微光。
是黎弃的留言。
他贴心地把换洗衣物放到了酒舱的传输格子里。附言:第一次不要太久。
贺承流眼皮猛跳了两下。如果眼神能幻化成射线使宇宙爆炸,那现在的克怀恩星际都会成为星际废墟。
传输格子“咔哒”一声,传输到位,中断他“宇宙爆炸级”的射线。
他利落走到格子边,拿出干净衣裳换上。
衣服是普通的T恤,还蛮宽松。材质不太好,有点硬,但总算不会湿答答的。
他抽了两张擦手纸,从衣襟下勾回来,把湿|漉|漉的地方擦干。
回头一看,迟弥雪还歪在沙发上,腿在地上,上本身在沙发里,整个人扭成麻花。
贺承流咬牙切齿。
如果真有因果报应一说,他上辈子应该是个杀猪狂魔,这辈子才会摊上这么一个陪读。
他走到沙发边上,俯身将她两条腿捞起来,往沙发上一扔,然后把她的姿势摆得好。
迟弥雪一无所知,“嗯”了一声,把四肢挪腾到最舒服的位置,唯有眉头微微蹙着,其他身体部位倒是睡得十分安详。
贺承流忍下骑在她脸上狂揍的冲动,在空气中混乱出拳,一顿暴揍后,转身出舱。
尤清迈和黎弃还在吧台上,见他出来,两个人都露出意外的神色。
尤清迈发出疑问,“这么快?”
看不出来老大平时那样,这事儿上居然这样?
还是没干?
贺承流走出来,一把坐到吧台前的高椅上,脸色不太好看。
尤清迈看他脸上还残留着异样余韵,心里想:应该是干了,就是太快了,所以贺少爷才这么不高兴。
有的Omega对那事很有要求,老大经验不怎么丰富,有时候是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改天得发点“精神食粮”让老大补习补习。
想着,她脸上扬起一个掩饰性笑意,问贺承流:“贺少爷喝酒吗?”
黎弃忙说,“他喝气泡酒。”
说完,也不敢和他对视,转身就要忙自己的去。
贺承流的视线落在吧台的晶屏上,沉默了有一会儿。
“她当时打你,是因为你发帖的事情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不带有任何情绪。
尤清迈在边上抬眸看了一眼,发现他脸上也没有表情。酒吧的灯光斜斜打过来,勾勒出他绝美的轮廓,金黄色的头发此时好像会发光,映得他肤色更加白皙,谁是吹弹可破也不为过。
这种语调很熟悉,很像迟弥雪。
尤清迈没有说话,借口要去巡一遍,就离开了吧台。
黎弃被他问得脊背僵直,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他动了动嘴唇,想好好解释一下上次的事情,可该解释的都解释过了。他颓丧地垂下头,“嗯”了一声,回答贺承流的问题,“我记得很清楚,她当时警告我,''他没有受到伤害不代表他不会受到伤害,不要再做背刺他的事情''。我……”
他转过身来,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经是很惧怕她,可是来了LD以后,我才意识到从前我的行为有多荒唐可笑。”
他垂着眼,眼睫轻轻颤动着,手在摇酒器上抠了又抠,“老板告诉我,人再穷志不能短,没钱不算什么,背刺朋友才是人性真正堕落的开始。她们俩说的都一样。我才真正领悟到,你有没有受到伤害,能不能规避伤害,是你的能力,但是对你造成隐形伤害的行为,绝对不能出自朋友的手。”
“有时候,”黎弃压下喉间的哽咽,“有时候,监狱出来的人未必道德败坏,至少我遇到的她们,比过去的我都高尚。”
“承流,过去的事情真的对不起。”
他往后退了一步,郑重地道歉。
贺承流看着他那颗头发日益茂盛的脑袋,久久没有挪开。原来是这样。原来她那天说的是“没有受到伤害不代表他不会受到伤害”,而不是因为黎弃的出言不逊去找他的麻烦。
说来,她帮他“讨回公道”以后,他做了什么呢?让曼德等着带她回萨坦星。
贺承流收回目光。
他说,“我口渴了,给我调杯酒吧。”
鞠着躬的人身体一僵,随即猛然抬起头来,眼里迸射出失而复得的若狂欣喜。
他手忙脚乱。
碰倒了调酒器,又碰到了酒瓶。
贺承流看着满台狼藉,又看向黎弃那张颇有些着急的脸,突然笑了笑。
他软了脊背靠在椅背上,仰起下巴看设计精良的天花板,“你这个工作,是那个刘易斯给你找的?”
黎弃他一边量酒一边说,“我原本以为是,后来老板告诉我,如果迟老大不点头的话,她也不会放我进来。”
他总算找回点手感,行云流水之间,一杯草莓起泡酒就调好了,手指一推,送到贺承流眼前。
贺承流收回视线,看着草莓起泡酒发起呆。
这杯酒红得很显眼,相当有光泽,看着就清凉解渴。很像她凉凉的唇瓣。
他想起那两片唇瓣微微张开,轻擦过胸口;想起唇瓣停留在腺体附近,轻抿摩挲。他觉得胸口痒痒的,被迟弥雪啃过的两滴“血”渐渐有了发石更的趋势。
红色蔓延上耳尖。
贺承流觉得自己病了。
以前是心脏病,现在是心脏病加乱脑症。
酒顺着吸管入口,绵密的气泡在口腔炸开,软烂的草莓在嘴里融化,他抿了抿唇,说,“你越来越厉害了。”
黎弃刚擦完手,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他刚想说没有没有,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陡然严肃起来,凑过来说,“闫礼明最近有没有联系你?”
提起他,贺承流喝酒的动作一顿,说,“没有。”
黎弃说,“他前几天还联系过我,让我在中间调停,想让我带他跟你见一面,还打听我上班的地方。我看他的情况,眼里没什么生气,蜷缩在床上,一直发抖,感觉不是很好……我不是帮他说话哈!我就是把我知道的跟你说。”
贺承流“嗯”了一声。
他回想起那天晚上接到的视讯,那时候他被他干妈折磨成那个样子,大概也知道他最近的日子不好过。
他干妈,好像是叫赫樊吧?联邦医药集团的老总。
她想从打练姐身上提取元素?为什么?
而且手段还这么……残忍,看起来不像是提取玩玩的样子。
景亚、打练姐、闫礼明。
还有迟弥雪。
她们背后站着的势力分别是旅游业巨头、敦行星安防、医药集团,和……迟弥雪背后的势力又是什么?
贺承流恍然意识到,相处了这么久,他对于迟弥雪的真实目的还一无所知。
这会是一场血肉飞扬的拉锯与角逐。
“迟弥雪就在这里过夜吧,不要告诉她我来过,”贺承流推离酒杯,站起身来。
黎弃紧张地往酒里探了一眼,“不合口味吗?”
“没有,”贺承流背对着他,顿了顿,他垂眼看身上的衣服,说,“失去你这个朋友的话,我会比现在难过很多。”
黎弃的眼泪还是没有忍住,流了满面。
泪雨朦胧里,他尽力让自己扬起一抹笑意,忍住喉咙的酸楚,说,“真的、真的谢谢你,承流。”
贺承流,星际元帅唯一的儿子。
对朋友的定义从不来源于高高在上的阶级和渊博如海的学识,他站在台阶之上,愿意和泥泞里狼狈的他成为……“朋友”。
黎弃泣不成声。
贺承流走出LD ,呼吸着从各个酒吧里飘出来的混杂酒香,听着耳边山海沸腾的喧闹,突然就释怀了。
他还有万里路要走。
不能羁绊于情爱,要自由。
他突然觉得轻盈。
通讯亮起微光。
景亚发来的。
他想邀请迟弥雪去邀游星参加开幕宴会,但她要求闫礼明得去,闫礼明要求贺承流得去,所以他就来找贺承流了。
贺承流没做回复,关了通讯。
他回中枢区换了一架朴素的飞行器,连夜去往萨坦星。
*
迟弥雪醒来的时候,是在尤清迈私人舱的床上。
窗帘拉得很严实,空气里残余着苦艾的甘香。迟弥雪闻到这熟悉的气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在哪里。
她们以前同一间监房,尤清迈每天在床上做点什么动静她都知道,有时候被她的信息素“骚扰”得受不了,就让她消停点。尤清迈说自己动手的次数多了伤身,一直没动手也伤身。迟弥雪就不讲话了。
破习惯。
她撑着后肘起身,全身上下的肌肉显然不太支持,酸软得像是健身过度,尤其是大腿靠里的位置。
……
尤清迈的酒还能这么伤肌肉的?
她下床,揉着自己的脑袋走出来。
尤清迈正在重设花草淋养器的程序,听见动静回过头来,说,“醒了?是不是要老实从宽,让我听听发生了什么事,还能让你买醉?”
在她饶有兴味的视线里,迟弥雪绕进卫生间洗漱,顺手关上了门。
尤清迈:……
她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心想下次要不还是拆了吧。
迟弥雪顺便洗了个澡。
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问尤清迈说,“你去探望过刘易斯吗?”
尤清迈见她问起这事儿,也不八卦她的了,停下重设程序的手,转过身来说,“去过一次,有个熟人。”
“他状态怎么样?”
尤清迈倒了杯水给她,“目前倒是还好,不过我去会见的时候,刚抬出去一个,看那身形,估计没少练,那样的都死了,我看还是得早点把他弄出来。里面还有很多一看就是练家子的,那声音,一边吼一边掰铁栅栏,我耳膜都要裂了。”
迟弥雪蹙起眉头。
尤清迈说,“我听说最近进去的很多都是大块头。你有听到什么风声吗?别特么是趁着贺元帅出门,要在首都星这一块儿发动什么暴|乱,那就是真恐怖了,我小店还开不开了?”
迟弥雪眼尾一跳,不知道在想什么,眉骨越压越低,眸色越来越沉,像是远洋深处毫无星光的黑洞。
她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说,“刘易斯单独关押的吗?”
“嗯,”尤清迈说,“进去的这一拨,就他一个小鸡崽,能不单独关押吗?不然万一有点什么还要走一堆程序。”
“单独关押就不用管他。”迟弥雪说,“你跑勤点,那些人多会看菜下碟你知道。”
尤清迈明白她的意思。
——被拘留的人要是没人关照,监看所的人就没东西捞,态度就会差点。刘易斯统共也就关押七天,她多跑两趟,他就出来了,犯不着大动干戈地干嘛干嘛,还能给他一个教训。
“嗯,”她点点头,“遵命。”
咧开嘴刚要逗趣,打听打听昨晚的事,一阵刺疼从嘴角传来,让她猝不及防,龇牙咧嘴。
“嘶——”
她抬手摁了摁唇角。
迟弥雪刚要问她嘴角的淤青怎么回事,她就老实交代,“昨晚有人闹事,出面阻止了下。我跟你说,我要是出面,那俩炸药桶指定你死我活。”
“你什么时候退步成这样?还能挨打。”
“你是不知道,”尤清迈颇为不服,“那俩,肌肉这么大!我要不是后来报警了,他们非得置我于死地不可,没管你什么后果的。”
迟弥雪拧眉。
“店里的东西被砸坏了?”
“你怎么知道,”尤清迈说,“也是算我倒霉,就那个独立舱,破了两个大洞,送去维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回来。”
这路数……让迟弥雪不得不想起那天打练姐和她打架的时候。
根据打练姐后来的说法,那个时候她是完全没有意识的,唯一的逻辑就是对方得死。死了这事儿就了了。没有别的权衡利弊的说法。
“那两个人现在呢?”
尤清迈耸耸肩,“不知道,监看所吧。”
“走,去看看刘易斯吧。”
*
迟弥雪去了趟监看所。
前往看望刘易斯的路上,路过了六个监房。和尤清迈说的大差不差,这六个监房里锁着的都是大块头,一个个像是上场的斗鸡,怒气熊熊,提着肩膀,喘着粗气,狠狠盯着外面走过的人。
关押的闸门大多数都已经明显变形,严重的还临时加了防越狱的机器人守卫。
刘易斯见迟弥雪来,整个人显得破碎不堪,又哭又笑。
迟弥雪没有理会太多,只让他安分守己,安心等着出看守所,把之前让尤清迈转述的话又说了一遍。
刘易斯恍若未闻,不断呢喃,“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迟弥雪重申,“仅仅是朋友。从前是,以后也是。如果你有其他的想法,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尤清迈抿抿唇。
她觉得迟弥雪有点残忍。
可又转念一想,这才是她。
出了监看所之后,迟弥雪接到贺承流急讯,说打练姐好像快不行了。
迟弥雪眉头一皱,抬步就往飞行器走。
忽而脚步一顿,钻入边上的药店。
面对琳琅满目的药品,她也不知道买什么,于是各种都买了一些,付款的时候,瞥见药品的研发单位是赫樊的医药集团,压了压眉眼,转身去换药。
迟弥雪抵达萨坦星,推门而入的时候,打练姐正趴在地上呕腹水。
她呕出来的东西是黑青色的,全是液体,没有任何食物残渣。空气里充满腐烂的味道,液体蜿蜒漫了一地,贺承流蹲在她身边掐着她的人中。
还戴着实验手套的手被黑青色液体打湿。
迟弥雪把药放在一边,蹲身将人扶坐起来,靠在藤椅脚上。
她扒拉着药,每个都看了遍,每个都不知道能不能用。
贺承流从她手里取过药袋,低头扒拉出一支注射液,利落地做好所有准备工作。
眼见针头就要扎入打练姐肉里,他突然顿住,握着注射剂的手用力到发抖。他抬眼看着难受的打练姐,又转头看向迟弥雪。
这一针下去,不知道是死是活。
毕竟打练姐的身体状况,连敦行星的医生都没办法下什么救治论断。
迟弥雪看向垂着脑袋、时不时呕出黑青色液体的打练姐,脸色*发沉,“注射。”
贺承流听见这句话,像吃了定心丸。
他咬咬牙,把针管扎入打练姐粗壮的手臂。
贺承流看了下她的反应,没有任何异样,应该对症。于是又找出两瓶,看了看说明,拆开,喂入她嘴里。
空气凝固,时间沉寂漫长,像在永夜里煎熬。
打练姐不呕黑水了。
贺承流又观察了会儿,这才缓缓起身,坐到一旁。
煞白的脸终于回复了一点血色,刚刚给打练姐注射药剂的手却忍不住颤抖。良久,他把脸埋进手心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打练姐的状况好像有所好转。
突然,她发出一声闷哼,随即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嘴里大量大量地涌出鲜血。
贺承流直接扑到她身边,难以置信地按着打练姐的肩膀,浑然不顾鲜血喷溅在他实验服上,指节用力到发白。
迟弥雪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贺承流。
他紧紧抓着打练姐的肩膀,泪流满面,无助地摇着头,“你别死,你不许死。鞑练洁,”他喊着打练姐的名字,“你不能死,不许,不许!”
他翻出刚刚喂她吃的那两种药,沾着血的手颤抖着,翻阅着晶屏上显示出来的说明书。沾了液体的手触感不灵,他就在身上擦了又擦,可惜实验服质地光滑,血无法擦干净。
他倔强地擦着。
眼泪默默流了满脸。
迟弥雪抓住他的手,在她身上擦干净,握着去翻阅晶屏。
她能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无法控制的细密颤抖。
她看着贺承流的侧脸。
他的父亲,当时也是这么过世的吗?
药没错。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错。
打练姐突然不吐了。
贺承流紧张地横过手来,探她的鼻息。
可他的手止不住颤动,完全无法准确探知。迟弥雪把打练姐的生物芯片插入一旁的生命监测仪,不一会儿,沉寂许久的老旧监测仪抖了抖灰,重新上岗,显示出打练姐的各项生命指标。
直到这一刻,贺承流才如蒙大赦,往后瘫坐在地上,很久很久。
打练姐缓缓回过神来,朦胧的视线里,贺承流与迟弥雪坐在她身前,很近很近的地方。她颓然笑了笑,忍住胃里的刺痛,虚弱地说,“放心,死不了。”
地上的血漫向黑青色液体,明明不相融,鲜红的血液却张开怀抱,缓缓蔓延,把黑青色液体包裹在内。
贺承流哑着嗓音说,“我要提纯她体内的元素。”
他还在默默流着眼泪。
迟弥雪说,“会有风险。”
很多风险。
比如一个防护不当,变成下一个打练姐;比如被警方知晓,和打练姐一起锒铛入狱;比如被资本背后的那股势力盯上,前面的汪洋大海,就不知道会遇见什么血盆大口和惊涛骇浪了。
贺承流摇摇头,说,“我不怕。”
他转过头来,看着迟弥雪,认真说,“我不怕,一点都不怕。只要你们都活着。”
这一刻,迟弥雪才知道,生命对于贺承流而言,有千斤之重。他能接受事实,接受亲人的离开,可不能接受往事重演。
贺承流的眼睛哭得发红。
可眼泪还是默默流了下来。
——他的父亲死的时候,和现在的打练姐一模一样。
两个人把打练姐扶回卧室,贺承流先去洗澡换衣服,隔了很久回来,眼睛更红了。
迟弥雪看在眼里,没有说话,让贺承流在这里照顾她,转身到厨房做了点米粥。
不知道什么时候,贺承流也出来了,靠在厨房门上,哑着嗓子问,“你什么时候给她做的生物芯片?”
迟弥雪回神,低头搅拌着粥,说,“把她送到这里就开始做了。她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有时候我们都不在,有了芯片比较好监测。”
贺承流默了默。
“我以为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不会在意她的死活。”
迟弥雪搅拌的手一顿。
外面的清洁机器人是贺承流带来的,“嗡嗡”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头顶的喷气孔打开,“呲呲”喷了两下,空气里散开栀子花的清香。
贺承流说,“我爸爸的信息素就是栀子花香。每次闻到这个味道,我都以为他还在。”
淡漠无情的人柔软。
暴躁易碎的人坚韧。
原来生活和人,都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城市是一个几百万人孤独生活的地方。①”放到克怀恩时代,每一颗星球,上面也都是孤独生活的人拥抱着自己栖息。
迟弥雪沉默了很久,说,“我很羡慕你,因为——”
“我没见过我爸爸。”
贺承流说:“从星历106年开始,医疗系统就会留存所有就诊者的生前影响,你父亲生你的时候肯定进过医院,我可以让人帮你找找。”
“不用了。”迟弥雪放目,望向窗外。
目之所及,尽是黑暗,那里不会孕育恒星,没有任何诞生光明的可能。
贺承流闭嘴了。
米粥咕噜咕噜,冒出浓郁的香味。
迟弥雪端碗盛粥。
与贺承流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提到一个名字的缩写,“X。”
他问,“是你父亲吗?”
又强调,“鸻痕研究组的X 。”
端着粥的手渐渐发紧。
贺承流说,“我很早就觉得奇怪。蓝眸普遍,银发却并不多见,我妈选定选任你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
他看向迟弥雪,“你知道,她是有胆魄,但同时也是个严苛的人,特别是对一个要进入我家生活的。你的信息里查不到父母,我妈还能让你来,就说明她有所推论。”
迟弥雪说,“然后呢?”
“然后我就见到了尤清迈和刘易斯,他们都是银色头发,我还以为这是你们刑释人员统一的风格,染头银发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那你是怎么确认,我不是染的头发?”
克怀恩时代的染发技术相当成熟,一般在头皮的地方埋入相应的健康染色剂,长出来的头发经过头皮,就会是相应的颜色,正常情况下难以辨别。
贺承流说得没错,尤清迈和刘易斯确实是觉得银发少见,所以去染了颜色。可是他怎么能确认她不是?
贺承流说,“昨晚我尝了尝你的头发,没有生物剂的味道。”
是不是染色,不言而喻。
迟弥雪很快捕获信息,捉住重点。
她凝眉,垂眸看向那双红色还没褪去的琥珀眸,“我们昨晚见过?”
贺承流猛地噤声。
“你还尝过我的头发?”
迟弥雪眯了眯眼。
贺承流:?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嗯,”他壮了壮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落落大方,“是的,昨晚去LD喝酒的时候遇见了。”
他可没说谎。他确实在LD喝了草莓起泡酒。
就在这时,晶屏亮了。
闫礼明又发来消息。
贺承流烦不胜烦,手指划过,直接关闭。然而不小心点到下一个界面,录屏不小心亮了出来。
贺承流晃了一眼,心差点跳到嗓子口,慌忙划拉手指想要关闭,没想到一不小心,把关键画面放大了。
迟弥雪:……
贺承流:……
界面上,迟弥雪顶着一头稀有的银发,靠在一个男Omega的胸膛上。男Omega的T恤已经被润湿,“发石更的血滴”清晰可见。迟弥雪抬眼看他的脸,舌尖抵在唇角,明显的捕猎者发现猎物的神情。
晶屏又大又蓝。
贺承流很头大。
好在,画面上看不见Omega的脸。
很好。
他轻咳了两声,假装事不关己,“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兴致。”
迟弥雪言简意赅,“我也没想到,你会有这种兴致。”
“那可不是我!”
迟弥雪:“我也没说是那种兴致啊,我说的是给别人录屏的兴致。你这么紧张?”
贺承流:?
啊啊啊啊!
又上当! !
他咬牙切齿,“怕你误会。”
迟弥雪视线游移:“误不误会的,确认一下大小形状,再看看有没有那么红就知道了。”
“迟弥雪!!”
“嗯,我在。”她端着碗,靠到另一侧的门框上,颇有兴味地问,“贺少爷什么时候要开始自证清白?”
眼见他耳尖飞速蹿上红晕,连带着脸也红得快要滴血,迟弥雪乐于“火上浇油”,“你脸红什么?不会真的是你吧?那我的清白……”
贺承流:“你放心你很清白!”
根本不行,还能不清白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昨天哪来的勇气,一时上头,居然想着要试试黎弃说的ABO生理实践课。不过也幸亏迟弥雪不行,不然他现在估计要后悔。
真男人就是要做元素研究,做什么……嗳啊。
可怜迟弥雪,一个长相不错、身高不错的Alpha,摊上冷脸和不行这两项,也算是后半生苍凉。景亚要是知道她那方面难有建树,多半也是要含泪告辞。
这么想着,他眼里流露出怜悯的神色。
迟弥雪:?
这什么表情?
她皱皱眉,“你不是说那不是你吗,你怎么知道我清不清白?”
贺承流见事到如今,不说清楚可能迟弥雪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摸摸鼻头,看向旁边的虚空说,“那个……我说了怕伤你自尊。”
迟弥雪眼皮一跳。
“说。”
“其实这种事情你不用瞒着我,你……”
他一看向迟弥雪,对上她那双蓝眸,怜悯之情更加泛滥。看,确实很伤自尊啊,这会儿还在强装没事。
他斟酌着词句,尽量不刺伤她幼小的心灵,“那个,我妈有个朋友,是专门做这块的。”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漫无目的地划着。
迟弥雪:“哪块?”
“那块。”他往她小腹附近指了指,“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让我妈帮你引荐。”
迟弥雪眯起眼,“你是说……”
“嗯!”贺承流善解人意地打断她的话,“不要难过,能治好,也不要哭,大Alpha有泪不轻弹。”
迟弥雪:……
舌尖卷起,她磨着尖牙。
第22章
迟弥雪收到了来自尤清迈的“大礼包”, 一打开,都是形形色色的姿势和场所。她没有附言,但这个行动的含义, 大概和贺承流差不多。
贺承流已经钻进实验室了——
在她刚要给他点教训的时候, 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迟弥雪点了支烟, 回复尤清迈:管好你自己。
回复完,才抬手把细长的香烟夹入指缝,呼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尤清迈很快传来视讯,看起来像是刚做完某项运动,背心短裤,正喝着水,看起来很休闲。
她调侃了迟弥雪两句,略说了一下刘易斯的情况。见迟弥雪始终神色淡淡, 舌尖刹车打转,转而说起了其他。
“冉湫出来以后,你们都没联系过吗?”
迟弥雪说, “没有。”
说起冉湫, 她是她们监狱小分队的一员, 长相可爱, 人畜无害,有点婴儿肥,单从长相, 没人敢相信她已经27岁, 更没人敢相信她是因为杀人进的监狱。
她是个黑客, 擅长程序语言, 迟弥雪的编程技能就是从她那儿学的。
在监狱小分队的那么多人里,冉湫最喜欢的人是迟弥雪,出狱之后没和迟弥雪联系,讲给谁听谁都不信。
尤清迈说,“你别把人家的消息自动拦截到陌生人那栏了。”
……不是没有可能。
迟弥雪翻了翻通讯器上的垃圾箱,果然有一个蝴蝶结流泪猫猫头的头像,昵称为“泥鳅鳅”的人躺在里面。
7个未接,24条消息。
她默默抽了口烟,把人从垃圾箱里薅出来,看完消息后,把她拉入视讯。那边无人应答。
不知道在忙什么。
*
打练姐醒了以后,贺承流向她征求了意见,用她的血液提取元素,直到天快亮才准备回敦行星上课。
他睡眠不足,精神状态检测不通过,再怎么提神醒脑,机械音还是不厌其烦地重复:“您的精神状态检测不通过,请补充睡眠后再进行驾驶活动。”
气得他抡拳揍了两下中控台,烦闷。
眼见迟弥雪从直升梯上下来——
她昨晚怕打练姐出事,也在这儿过夜。
现在应该也是要赶回敦行星。
贺承流从飞行器上下来,双手插袋,戳在迟弥雪的飞行器驾驶舱边。
迟弥雪:?
她缓下脚步。
抬抬眉,好整以暇地等贺大少爷开口。
贺承流耷拉着眼皮,说,“精神状态检测不通过,顺我一程。”
在迟弥雪意料之中。
昨晚要睡觉的时候见实验室的灯还亮着,那时候她就推测今天早上会有这么一出。
“求我。”她说。
贺承流:?
“什么?”
迟弥雪笑,“求求我,我就顺你回敦行星。”
贺承流眼皮也不耷拉了,直接进入“作战”状态,咬牙切齿。
迟弥雪气定神闲。
他天人交战。
交了好一会儿,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嘟哝,“求你。”
迟弥雪说,“什么?没听清。”
贺承流怒目切齿:“求你!!”
声音之大,情绪之愤慨,差点震醒不远处矿坑里的蜥蜴狗。
迟弥雪还算满意,“上吧。”
贺承流:“你倒是开门啊!”
*
经过星云跃迁闸口,飞行器落入缓冲地带,窗外的景色渐渐明朗起来。
贺承流闭目养神,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你这周末要去邀游星吗?”
迟弥雪转头看了他一眼,说,“要去。”
闫礼明做的那些烂事,是该清算清算了。而且,根据打练姐所说,她在景亚的家庭邮件上瞥见过“ H”和星际能源组会的印鉴,景家到底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打练姐体内的不知名元素到底是不是他的手笔,想知道这些,恐怕邀游星是非去不可的。
贺承流说,“我也要去。”
这倒是出乎迟弥雪意料。
“什么说法?”
她记得贺承流的资料里,写着他不常参加无意义的筵席和社交。怎么突然要去?
贺承流说,“我去确认一件事。”
迟弥雪:“什么?”
贺承流睁开眼,偏过头来,“想知道?”
迟弥雪没吱声。
贺承流很开心,他说,“求我。”
迟弥雪:“?”
贺承流:“你确定不求我?你别后悔。”
迟弥雪说,“你确定要让我求?你别后悔。”
飞行器平稳落地,转入机库,“咔哒”一声,被轨道锁定。
旁边就是直升梯。
时不时有同学老师走过去。
迟弥雪解开安全装置,长腿一扫,越过中控台,跨过贺承流腰间,俯身,压低了头颈。
贺承流自由活动的空间陡然变得逼仄,就连去解安全装置的手,都被就地摁下。
蓝色的眸瞳尽在眼前,像漂亮的海。
心脏撞击着胸腔,渐渐加快。
他觉得胸口“红色血滴”的位置有点疼。
低头一看,粗糙的T恤之下,“血滴”已经变硬,把原本胸膛上平坦的衣物戳出一个菌菇的形状。 “血滴”顶端与T恤摩擦,有点刺疼。
可能也是前天被迟弥雪咬伤了。
可他上药了啊。
怎么还这么疼?
他听见了一声冷笑。
抬眸,对上一双带着清浅笑意的蓝色眼睛。
迟弥雪往他刺疼的地方扫了眼,“贺少爷,反应这么大?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贺承流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白皙的脸转瞬间涨得通红。脸上的神情……怎么说呢,如果迟弥雪没有摁住他的手,他这会儿肯定一拳砸过来。
为了以防万一,迟弥雪把他的手摁得更加牢固。
身体下意识地往下压低。
贺承流动了动身子,又开始觉得自己像只烤乳鸽。
不,这次不是烤乳鸽了,这次是砂锅鸽子煲,身下柔软舒适的座椅就是那个该死的砂锅。
“现在,还要我求你吗?”
迟弥雪唇角笑意淡淡。
寡淡的笑意搭上她的浓淡相宜的骨相眉眼,称不上摄魂夺魄,也能让人神思不属。
贺承流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咬牙切齿,“放开我!”
恰巧有两个女Omega从旁边走过,指着这架飞行器,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她们说到了兴奋处,两眼放光,彼此点点头,突然朝这边走来。
尽管飞行器的玻璃是单向透明的,外面根本看不见这里的场景,贺承流心里却有种怕被看见的慌乱,这会儿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从前不可一世的贺大少爷,现在居然会躲着人走了。
迟弥雪盯着他,唇角小幅度的弯了起来。
“不是让我求你吗?”
贺承流压低声音,“这就是你求人的方式吗!”
他往前蹬着腿,然而轻轻一抬,腿面恍然与什么滚烫的东西刮擦而过。
迟弥雪闷哼了声。
一时之间,呼吸停止,气氛微妙。
贺承流的脸更红了,像坐在篝火旁边烤着一样。被迟弥雪摁着的手也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抠着座椅上凸起的按钮。
“我……”他偏过头,“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本能地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惊醒了战斗型猛兽。
迟弥雪压低脖颈,绕到他耳旁,用唇碰了碰红彤彤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这还说不上求。我还没脱|裤
|子呢。 ”
她的唇瓣轻轻在耳垂上摩擦,像风吻过水面,掠起一层涟漪,荡漾开去。
贺承流昨晚没睡,现下脑袋发懵,如果迟弥雪说得婉转点,他说不定理解不了她话里的含义。可她说“还没脱裤子”,简单的逻辑关系,换算过来就是“真正的求,是要脱|裤|子的”。
啊啊啊啊!
贺承流想暴走。
他想大声说点什么,抒发当下的困顿。
迟弥雪早就摸准他的意图,一边轻轻啮咬着他的耳骨,一边说,“外面的同学还没走。”
贺承流舌尖猛然打结,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原原本本吞了回去。
透过迟弥雪的肢体间隙,他看见窗外的两位同学抬起手,摩挲过飞行器的表面,激动地说着什么,看嘴型,像是赞叹飞行器表面的合成材料。
她们绕着飞行器,挪了半步。
贺承流的人生里,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桎梏。
说不能说。
动也不能动。
唯独胸腔里那颗一点都不安分守己的心,一迎上迟弥雪眼神,就怦怦跳得比谁都快。
太诡异了,诡异到他觉得,景亚对于“喜欢”的诠释,好像不是很准确。
他突然想起打练姐那个诡异的笑容。
那时候打练姐说,“你好好想想,为什么你会每一次都生气,每一次都会回去找迟弥雪。你的名号我以前听说过,让你生气的人都在外太空扫垃圾了,她还好好的。”
虽然说在外太空扫垃圾有点夸张,但确实也没有人和她一样还能在他眼前走动。
而且……
确实每次都会生气,却也每次都会捞她。
医院卫生间给她送抑制剂的那次是,破坏虹膜检测器是,去LD酒吧接她也是。
再往前,他都数不清了。
贺承流突然就沉默了。
他在胸腔里蓄足了勇气,迎着迟弥雪玩味的视线,问,“迟弥雪,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迟弥雪一愣。
从“求人”,到“喜欢”,这个跨越属实有点大。
她看着贺承流的眼眸,玩味的笑意也回落下来。
第23章
关于贺承流的问题, 迟弥雪回答不出来。不过能看得出来,贺少爷好像认真了。
她松开贺承流的手,从他身上下来,修长的指节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贺承流的视线灼灼,一直追随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然而迟弥雪始终一副淡淡的样子,他始终无法拂落霜雪看见更多,于是颓丧地往边上一偏头,动手解开安全装置,一个使劲,从座椅上起来。
“没什么,就是想问,不行吗?”
他埋头抚着自己的胸口,试图让应激反应下去一点。
迟弥雪没说话。
贺承流问,“迟弥雪,你是不是一直拿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迟弥雪说, “不是吗?”
她下意识摸了摸烟,想到什么,又推回口袋里。
贺承流说, “你太傲慢了。傲慢到把别人都当小孩,你来当裁决者和庇护者。你从来没有倾听过别人的想法,还默认所有人都要按着你预设的路做出合理的反应。”
迟弥雪冷着眼眸,本不想辩驳。
好一会儿, 她淡淡说, “我只是怕麻烦。”
很多时候,她只是怕麻烦。倾听别人的想法,势必会有不同的意见,大多数时候讨论的结果会和她设想的差不太多,用于讨论的时间,她可以做更多事情,也不用在一群讨论者中间做调停者,也省去了很多说服彼此的过程。所以更多的不是扮演裁决者和庇护者,她仅仅是个想高效率解决事情的、怕麻烦的人。
贺承流不太能理解这一点。
他的生活里根本不需要他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也不需要他去庇护谁,更没有充当过调停者的角色,所以对于怕麻烦这件事情,他难以感同身受。
迟弥雪不强求。
然而,贺承流接下来的一句话,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让她猝不及防——
“景亚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想把最好的都给她。我觉得不是,喜欢是自我博弈。是盲目,没来由,想不通。就像我想靠近你又不想就这样靠近你,想和你做那种事情又不想就这样和你做那种事情。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所以如果你并无此意,还请你保持距离。”
他说完,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眼神和动作,低头从驾驶舱钻了出去。
外面的两个女O同学吓了一跳,互相扯着胳膊缩到一旁,见是常年霸占校草榜首的贺承流,更是肝胆俱裂,埋着头像惊吓过度的鹌鹑。
*
贺承流和迟弥雪吵架了。
算是吧。
他单方面吵架。
迟弥雪如他所说,很礼貌地保持距离,从那天开始没有更多越界的举动。贺承流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视线,尽量不往她的方向飘。偶尔余光扫过她那张沉静精俏的脸,心里就会浮起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有点堵,又有点烦。
管家听说他周末要去邀游星参加开幕宴,已经亲手拾掇起行李,什么温感控制器、什么智能折叠安全门,什么都往里塞。一边忙活,一边叮嘱迟弥雪,“去那里的人都是首都星有头有脸的人物,少爷最看不惯他们那些嘴脸,你小心看着点,别让少爷吃亏。要是真出了点什么摆不平的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发通讯……”
贺承流:“一、二、三!”
管家嘴巴急刹车。
世界安静了。
迟弥雪道,“您放心,我会的。”
管家满意地点点头,默默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贺承流不想看,把门摔得震天响,留下管家满脸迷茫和不知所措。
前往邀游星的前一天晚上,迟弥雪又去了趟萨坦星。
打练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从鬼门关里回来的那天以后,她按时服用贺承流挑出来的那些药,减少锻炼次数和锻炼强度,气色明显好很多。
萨坦星的流放犯宿舍也分三六九等。老布朗的这间,除了隔音,其他的配置都很好,甚至还有个观景阳台。
当然,在萨坦星,顶多算是观坑阳台——
这里到处都是黑乎乎的矿坑。
再加上星云浓密,遮住璀璨星海,因此宇宙气象也基本上没办法看见。
今天比较幸运。
天上还能看到一点稀稀拉拉的星子。
打练姐在这里生活得怡然自得,已经在观坑阳台上摆了张破旧的小圆茶桌和两把摇椅。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茶叶,装模作样塞进胖肚茶壶里冲泡,倒出头汤放在一边吹凉。
她穿着休闲的T恤,脚上耷着人字拖,手里还摇着把破洞的蒲扇。
这阵仗,要是去星轨接驳处的涵洞里支个算命摊子,一准儿生意兴隆。
她知道迟弥雪明天要去邀游星以后,往她茶杯里呱啦啦倒着茶水,说,“你可能不知道,景家有两个女儿,那都是狠角色,手上过的人命和清白,那都不是个位数的。贺少要不是有他老妈当靠山,我可不支持他去,以他的长相,在这局里估计也会被选成牺牲品送上某个高官Alpha的床。”
说起“老妈当靠山”这句话,打练姐有一瞬间的落寞。但她自己都快死了,所以,靠不靠山的,也无所谓了。也不知道她老妈在监狱里过得怎么样。
迟弥雪说,“景家这么张狂?”
打练姐看了她一眼,“克怀恩旅游业巨头,知道什么概念吗?最高议会下决议有时候都要看她们脸色,还有,贺少他老妈手里的军|火都从哪来的?这中间还有很多事情的。对了,贺少怎么没来?我那管血到底验出什么结果了?要不够再抽一管呗,管够。”
迟弥雪扶上茶杯,指腹感受着茶水透过来的滚烫。
她问,“你的肌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发达的?”
“干嘛?”打练姐打量了她两眼,“想知道我的锻炼秘诀?”
迟弥雪说,“最近出现了很多,肌肉很发达的人,同等破坏力,情绪也控制不住。你肯定不是自愿纳入元素,所以我想问问你,肌肉变得发达的前后,都做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东西,让你产生了这种变化?”
打练姐一愣,开始仔细回想起来,“也没多久吧。四个多月?有段时间疯狂想锻炼,不知道累的,每天能连续锻炼六个小时不带停的。第二天肌肉酸疼得跟腌黄瓜一样,还是照样练。那时候是……”
“我想起来了,”她说,“是有一天景亚让我去邀游星接他,我到的时候刚好遇到他二姐,发生了点冲突,后面我砸了她的飞行器,还以为她会来找我麻烦,估计是景亚调停了。”
说起景亚,她落寞的神色更甚。
追求个Omega,把自己和自己老妈都追求进去了,出事以后,他更是从来没有过问,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不对啊,”打练姐突然意识过来,“我问你贺少怎么没来,你说肌肉干嘛?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你们吵架了?”
“……”迟弥雪,“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打练姐相当不满,“你有什么问题问我就是了,我恋爱老祖,虽然没追到过人,经验还是丰富的。”
迟弥雪:“……”
她说,“他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打练姐晃蒲扇的手停了,“那你怎么说?”
迟弥雪,“我没说。”
“不是,”打练姐也急了,一把从摇椅上起来,拎着破蒲扇指点江山,“你说你的嘴是不是被你的脸冻住了说不了话,还是你真的就,完全看不见,贺少明显喜欢你啊!你怎么了?!”
迟弥雪沉默。
打练姐打量她的神情,虽然啥也打量不出来,不过“经验丰富”的脑子一转,立刻顿悟,“哦,我知道了。”
她缓缓躺回椅子上,“咵哒咵哒”摇晃起来,“你就是觉得自己父母不祥,蹲过牢子,没权没钱,配不上人家贺元帅唯一的儿子呗。这有什么— —”
嗯,也不是完全没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她追求景亚,想追到就只能舔,舔到最后还一无所有。
迟弥雪绝对不会舔。
但。
“贺少喜欢你,这不就行了吗?”
打练姐蒲扇又一顿。
嗯,好像也不是很行。
前面还有一个星际元帅横亘在前,磨刀霍霍呢。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她也没再娶,能这么随便就把儿子托付了吗?贺承流整天惹事,那些人也是看在这点上,所以没计较,大多数卷铺盖自己跑路。就连当时她看贺承流不爽,她老妈都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去招惹他。这影响力,迟弥雪可能难扛。
打练姐不吱声了。
抬起茶杯,“借茶消愁,姐妹,干。”
迟弥雪没拂她的面子,喝了这杯入口就一股子陈味的犄角旮旯茶。
“不过,”打练姐说,“你还是得早点跟贺少说明白,他还年轻,又没经过什么社会险恶风风雨雨的,单纯,有时候可能自己误会了也说不定,也不一定是喜欢。”
迟弥雪没应话。
背后突然冷不丁传来一道冷静清醇的男声。
——“那要什么样才是喜欢?”
第24章
面对贺承流的问题, 自认为可以舌战群儒的打练姐也一时哽住。
什么才叫真正的喜欢?
不知道。
但是你贺少爷不一定是真正的喜欢啊。
打练姐先招呼着人坐下,贺承流没买帐,看了迟弥雪一眼,见她没有任何动静,于是踢了脚阳台门,回实验室去了。
可怜的阳台门“呀呀”颤动,刚*停下来,那边又“嘭”的一声——
贺承流摔了实验室门,震天响, 灰尘都要抖落了。
打练姐隔空一指,问迟弥雪, “这你真不管?”
迟弥雪淡淡喝了口茶:“我只是个陪读。”
打练姐又坐起来:“难不成还要打个公函往新闻上一发,正式给你升职成贺承流爱人你们才能谈恋爱啊?做事情别太死板了, 享受享受过程不好吗?”
迟弥雪:“不好。”
明知道不会结果的树,即使经历了花开,留下的也只会是感叹和失望而已。
而且她有感觉,等在后面的事情,其凶险程度不是温室花朵贺承流能承受得住的,如果把他拉进来冒险,无论是什么结果,也都不是她想看见的。概括一下就是——
“现在谈恋爱很麻烦。”她说。
打练姐自动忽略了“现在”两个字,差点气得倒仰, “谈恋爱很麻烦?迟弥雪你说什么?谈恋爱很麻烦?你……”
无话可说。
她扔下迟弥雪和满阳台茶香,进了卧室。
“嘭”的一声,门也摔得震天响。
迟弥雪:“……”
她喝下一口陈年旧茶,时光的味道冲刷着鼻腔。
原来都这么久了,二十多年了。
有清新甘醇的茶意从心底深处发芽,莽撞地挑动嗅觉细胞。她想,老布朗那么喜欢青茶,或许会很喜欢信息素那么好闻的贺承流吧。
转眸看向实验室的方向,那里的门因为实验需要做得密不透风,无法窥见贺承流的身影,更难以知悉他做实验的样子。
……大概很专注,很像老布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为所爱的学科而奋斗的光。
迟弥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身下的摇椅“嘎吱-嘎吱-”,缓慢而规律,像是催眠的歌谣。
*
周末,星际气象很不错,整个星际范围没有任何星球磁暴风险。大家都说这是邀游星开幕式受到祝福的表现。
受到邀请的人乘兴前往,准备在这颗新的开发星上好好享受一下。
迟弥雪跟在贺承流后面,正在前往邀游星的路上。
贺承流这次去邀游星的目的很明确,说是要“确认”什么东西,所以即使和迟弥雪吵架了,即使知道她跟在后面,他也没有在这途中节外生枝——反正最终都要抵达邀游星,再怎么节外生枝,两个人终点一致,也还是要相见。
反倒是旁边的飞行器,又稳又快,一个个就像离开炮筒的武器,直挺挺往邀游星扎。
迟弥雪开了定速巡航,更多的精力用来观察他们。
恰好一架灰黑的飞行器擦着她的侧翼驶过。
迟弥雪看见它冒出来的时候,下意识抓了下操纵杆,往侧边让开,避免有产生事故的可能。
和贺家的飞行器不一样,那架飞行器侧舷没有任何标志,灰黑带着细闪的漆面显得它低调而华贵,上面还涂着隐形涂层——迟弥雪的飞行器没有捕捉到任何有关于它接近的警报,甚至到现在还无法捕获它具体的位置信息。
灰黑飞行器格外霸道。
它与迟弥雪擦身而过,直线往前刺去。迟弥雪避开风险,忽而想起来前面就是贺承流!
她紧盯着灰黑飞行器的航向,目测它与贺承流的距离。然而,它霸道极了,没有一点点绕行的意思,更别提减速。眼见它就要撞上贺承流的骚包飞行器,贺承流似乎还恍然未觉——
迟弥雪快速点动飞行器,切换成竞技模式,与既定航向斜拉开一段距离,而后手指一点,操纵杆一提,飞行器打了个漂亮的侧飞,往灰黑飞行器和贺承流中间的空档横刺而去。
距离已经很近了。
她的飞行器还无法捕获灰黑飞行器的坐标,更没有发出警报。
灰黑飞行器应该早就捕获了她的位置,也许已经测算出以当前的速度和距离,可能会发生一场两败俱伤的碰撞。然而它还是无动于衷,像是好整以暇地等着迟弥雪自己偏航,自找羞辱。
贺承流察觉到迟弥雪的异样,径直往前冲刺出一段距离,也打旋绕了回来。
这下他才看见那架不可一世的灰黑飞行器。
没想到今天才刚开始,就有人来找不痛快。
他给迟弥雪打了个示意性的灯光,而后压了个弯,从迟弥雪后面绕道。
灰黑飞行器里的人见状,“铛”地碰响香槟杯,笑着努努嘴,“再怎么纨绔不听话,还不是吓得乖乖回人家屁股后面跟着去。”
对面的人哈哈大笑。
酒还没入喉,飞行器就一个紧急制动,将桌上的酒和餐食全都倾倒在地,那两个人被泼了满身酒渍。
驾驶室传来驾驶员颤抖的声音,“总裁,贺承流的陪读真的不要命,直接60°夹角斜夹着我们的飞行器头部走,现在怎么办?”
被称为总裁的那个人声音阴狠,“你问我?撞开她!”
话音刚落,警报再度响起。
原来趁迟弥雪夹住机头的时候,贺承流拉了隐形模式,绕到灰黑飞行器身后,正虎视眈眈!
她要是敢撞迟弥雪。
贺承流就敢撞她。
灰黑飞行器哪里都好,唯独尾翼是最薄弱的地方,一旦出现事故,所有的救援信号都要从尾翼发出,所以那里根本不敢涂装什么坚硬材料,生怕隔绝了救援信号。
贺承流家里的飞行器都是这种构建模式。
他家里的飞行器多得数不胜数。星际武器研究中心产出一辆,就往他家送一辆。他家要是没有的飞行器,其他人就更没有。这种灰黑飞行器曾经给他老妈服役过,当了她两年座驾,后来又出了更新的,就被弃置了。尾翼的不足,有时候她吃饭的时候会和管家说起,他也就记住了。
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灰黑飞行器的前端被迟弥雪60°挟制,后面贺承流又寸步不让,它无法转换航向,连带着飞行速度也被控制下来。
迟弥雪和贺承流快,它也只能快。
她们慢,它也不得不慢。
司机满头大汗,手心都濡湿了。
被称为“总裁”的人咬牙切齿,拳头攥得“咔咔”响。
一旁的人倒是慢条斯理擦着西装上的酒渍,说,“早就跟你说过,贺岚的儿子,肯定不一般,那个姓迟的就更别提了,能过贺岚眼的,能是什么简单人物。”
“要不是贺承流,她今天死无葬身之地!”
“你要不是想戏弄贺承流,她也不会有这一出。”
总裁目露凶光,“据说他在萨坦星被撞得都放逃生舱了,那可是赫赫有名的贺家公子,那么狼狈的样子,你不想看吗?”
对面的人倒是气定神闲,嗓音秾丽,慢条斯理陈述着事实,“他老妈可是贺岚。”
总裁不屑,“再怎么贺岚,我们撞的我们救,说不定贺岚为了感谢我们的救命之恩,就站我们这边了呢。”
“痴人说梦。”
“你就会说!没见你出过什么主意!”总裁气急,“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你太急了。”那人说,“开幕宴总共七天,就算剔除了今天,也还有充足的时间让你有动作。我原本是不建议你针对贺承流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老妈还没倒呢。不过现在——”
金丝眼镜背后折射出一道目光,斯文的脸上颇有点色厉内荏,她抬起倒在桌面的高脚杯,晃了晃里面的酒,“既然迟弥雪这么在意贺承流,连戏弄都不让戏弄,那不如,就从他下手吧。”
总裁一愣,问,“你打算怎么下手?别、别把他弄死了。”
斯文女士闻言,抬起眸子,唇角笑意不减,说出口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
“不死,也得掉层皮吧。”
她站起身来,单手插着口袋,看向外面浩渺的星海,“妹妹,母亲既然把你放到我身边历练,那这一课,就要教会你,不能''又要威又要戴头盔''。”
总裁:”……”
撇撇嘴,没应声。
无语,嘚瑟什么。
此时,即将“不死也得掉层皮”的贺承流正在驾驶舱里,咬牙切齿和迟弥雪通讯。
通讯接通,他突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你没事吧”好像太过暧昧,纠结了半天,说了句,“你不要命了吗?”
迟弥雪说,“还好。”
贺承流原本还在纠结他说的话会不会有什么歧义,会不会让人觉得他很上赶着,一听迟弥雪这个回应,瞬间什么纠结都没了,一股怒火从心里直网上冒。
什么叫“还好”?
你不要命了。
还好。? ? ! !
还是说,她这句话其实没说完。她想说的其实是,还好有你。
不不不。
贺承流猛地晃动脑袋,想什么危险事件都不能想这个。
要保持头脑清明,实事求是。
第25章
邀游星作为以后的旅游业主星, 开发得很用心。根据宴请安排,宾客统一在吉美岛上降落,迟弥雪远远就看见很多西装革履的商业人士握手寒暄, 互聊近况。
等她的飞行器再靠近一点,有个人抬手指了指空中,惊讶地说着什么,其他人有的目露疑惑,有的哈哈大笑,有的侧耳倾听八卦,纷纷议论开来。
有一个客人指了指吉美山庄大厅的位置。
那里,景亚在待人接客。
那人说, “景家那两个女儿呢?”
有人附和,“是啊?怎么轮到上大学的小儿子出来做接待?”
有人一语道破天机, “呵呵,老景总的意思,看到大家还是没有领会到位啊。”
……
接待这个位置很奇特, 能认识很多人, 打下很多人脉基础, 以前都是景练自己亲自上阵, 今天倒是叫她小儿子景亚来了,平时跟在她左右的景家两个大小姐倒是不见踪影,可见她的用意。
“欸——被夹在中间的那辆,不是景二小姐的飞行器吗?”那人望向天空,指着协飞而来的三家飞行器。
有人应和, “好像就是她的!据说是她前段时间花了重金买的, 说是一手资源,目前全星际就这一架, 我不会记错。”
“哈哈哈哈,你也听她没见识地胡扯?”
“什么意思?”
“前两年我有幸到中枢区谈生意,就看见贺岚元帅有辆相似的座驾了,她这辆还能比贺岚的好?还一手资源?哈哈哈哈。”
……
“你们看,我没看错吧?在前后的那是……贺家的飞行器?”
“什么时候景家还能让贺家护航了?”
“哈哈哈哈,柯总说笑了。那明显是挟持来的嘛。”
……
景亚刚招来一个服务员,让他带客人入内住下,转身就听到别人议论纷纷。抬头一看,“ H”飞行器刚从60°夹角调转航向,落入停机轨道。后面被挟持的灰黑飞行器,明显是他二姐的,再后面,贺承流的飞行器也稳稳落入轨道。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他飞行器落入轨道带来的错觉,景亚总觉得贺承流不像以前那么锋芒毕露了,有种积敛的沉淀感,莫名很像迟弥雪。
他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小跑过去,前去迎接迟弥雪出舱。
脸上堆起笑意,带着不同寻常的腼腆,踮起脚尖拍去她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还是来了。”
这话说得,好像原本迟弥雪说不来,现在是为他来的一样。
迟弥雪侧身让过他的手。
贺承流远远听见,耳蜗不太舒服,心里痒意发作,插着兜缓步靠近,“她很早就跟你说要来了,你忘记了?”
哗啦——
一群人的桃色猜想碎了一地。
什么为了景亚?这惊艳的女Alpha明明就是陪贺少爷一起来的。听听贺少这话,显然他和陪读更亲近啊,同住一屋,同进同出,关系不比这景家强?陪读要是想飞黄腾达的话,脑子坏了才会不攀贺少攀景少。
景亚从小耳濡目染语言的艺术,自认为还算精通。他没想过,从来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贺承流居然也会,一句话摧毁他故意营造的舆论王国。
也是了,贺承流即使很少抛头露面参加宴会,但众所周知,越靠近中枢议会这种权力中心,交谈之间的语言艺术越是高深,他零星听点他元帅母亲的话术,就足以应付很多场合。
景亚眼里渐渐积攒了委屈,又强忍住。
他平时就是一副乖顺的长相,现在这样,我见犹怜。
可惜迟弥雪算不上是什么解风情的人。
她问,“请问贺承流和我的住在哪里?”
“?!”突然的问话,让景亚倏然睁大了眼眸,他的表情也不再委屈,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住的惊讶,“你们,你们要住一起吗?!”
“……”贺承流说,“别把我想成你。她问的是,她和我,分别住哪里?”
景亚的脑子总算转过弯来,羞得满脸通红。
他不敢看迟弥雪。
他身后的服务员在随身机器人手心里输入他们俩的信息,请他们做了生物认证,住宿信息就登记到他们通讯器上面了。
迟弥雪查看了下,眉头微皱,“我要住他旁边,麻烦你协调一下。”
她语气平淡,说要住贺承流旁边,话里的疏离让人心酸。
服务员等着景亚的指示。
景亚迟迟不肯决断。
他特地帮迟弥雪挑的别墅,就在他旁边,所有来参会的适龄Alpha都在想着那个位置,为什么她不要?要去贺承流边上?
他抬眼偷偷看了贺承流一眼。
贺承流插着兜,墨镜都还没摘下来,看不清他的神情。浅金色的刘海轻轻拂过他的额头,他看起来惬意极了。
是啊,要是迟弥雪当众说要在他身边,他当然也惬意极了。
原本迟弥雪和贺承流的到来就引起关注,现在这边僵持太久,周围又议论纷纷起来。
景亚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忽然,人群后面传来一声明亮的声音,说,“迟女士飞行器开得不错,不过,是不是有点不解风情啊!”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景依一身高定粉杏色短裙,染着粉色指甲油的手上甩着墨镜,高跟鞋落在地板上,发出“咔哒咔哒”声响。
她在迟弥雪面前屈下身,仰头,抬起睫毛卷翘的眼睛,讥笑着观察她。
嫣红的嘴唇翻动,墨镜抬起她的下巴,“你就是迟弥雪?”
迟弥雪伸出两支手指,捏着她送到下巴来的墨镜,移远了点。
“景女士,你身上的香水味太浓,让人不适,请你离我远点。”
“你!”景依傲人的胸膛上下起伏。
她竟然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迟弥雪垂眸,善解人意地提醒,“扣子崩开了,景女士。”
景依垂眸一看,猛然双手交叉,护住前胸!
克怀恩星际穿衣自由,没有规定女Alpha一定要穿衣服裤子,可不代表可以暴|露。景依很喜欢一些女性特征无可厚非,可她今天真的不是故意要穿低胸裙子的!西装革履洒上了飞行器上的酒水,她不得已,才从备用的衣橱柜里拿了这套高定,谁知道久没有穿,最上面的这颗扣子居然崩开了!
说起来,飞行器也是迟弥雪故意别她的!
迟弥雪唇角勾起,蓝眸冷冽,“以后,还请景小姐开飞行器的时候,遵循航道,保持安全距离。”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坚定不已,刚刚好能够落入所有人的耳蜗。
为什么迟弥雪和贺承流会一前一后,挟持景家二小姐的飞行器而来,原来如此。
景依城府浅薄,被这话一激,气得红唇发颤,扯过景亚的肩膀就说,“这就是你邀请来的嘉宾?!”
贺承流手指一抬,漂亮的晶屏出现在空中,上面旋转着一封烫金的请帖,龙飞凤舞地写着“景练”两个字,落的是联邦邀游旅游集团的印鉴。
在场众人都惊讶不已。
他的到来居然是,景练董事长亲自发函邀请?
贺承流问,“景亚同学,这是你发的邀请函吗?”
当然不是!
景依看到这封请帖,也惊呆了。
她指着请帖,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响起一道稳重的御姐音,“贺少是我母亲的贵客,自然是我母亲亲自发的邀请函。妹妹弟弟招待不周,还请贺少见谅了。迟女士恪尽职守,让人敬佩。景亚,按照迟女士的要求,调换一间客墅给她。我记得尊客区还有预留。”
说着,一抹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金色长发直而亮滑,肤色白皙,黑色西装设计巧妙,修剪得宜,脖子上戴着一串经典的珍珠项链,手上的手表是古地球时代的石英表,看起来十分精明干练。
这就是景家大小姐,景灵。
她走到贺承流面前,伸出手,“欢迎贺少莅临。”
贺承流浅笑,墨镜也不摘,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客气。”
景灵收到冷遇,也不恼怒,看了看自己被碰过的手背,走到迟弥雪面前,照样伸出手,“迟小姐,久仰大名。”
迟弥雪勾唇,修长的手伸出,虚握了下,“我也是。”
谁都不会把这种寒暄当真。
贺承流当真了。
他怕迟弥雪对景灵掉以轻心。
入住客墅,一切收拾停当,他穿着短裤拖鞋,“咔哒咔哒”去找迟弥雪。
这里的客墅做得很精巧,统共三十三座,环绕主墅“邀游墅”建成。邀游墅高有六层,富丽堂皇,作为宴会主要场所。客墅就显得清雅别致,低调奢华,入户是个游泳池,池底红外感测器检测到有人靠近,升起一座浮桥让人经过,通过浮桥,才是休闲区和居住区。
迟弥雪的客墅里静悄悄的。
贺承流摁了门铃,没人回应。
他踩过浮桥,也没有听见任何响动,除了穿梭的风声,没有任何声音。 。
走近客厅,四周还是落针可闻。
卧室的门关着。
他一愣,不知道为什么,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耳朵趴在门上。
没动静。
迟弥雪不会出事了吧?
还是出门了?
要不,给她弹个通讯?
贺承流想定,刚唤醒通讯器,里面就传来一声闷哼。
哼声绵长,沙哑难耐。
贺承流脑海里掠过景依抬起迟弥雪下巴的那一瞬。
糟了! !
那个眼镜有问题! !
又或者和景灵握的那次手!
贺承流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踹!
如果是和打练姐一样的元素,早发现还能早治疗。
他猛踹,门纹丝不动。
脚踝被门的反作用力震得发疼,他还是没停下。
“迟弥雪!!”他喊,“你坚持住迟弥雪!”
迟弥雪浑身滚烫,齿尖发痒,其他性别征兆也尤为明显。仿佛有一团来势汹汹的火焰,沿着她四肢百骸蜿蜒,燃烧得急促又猛烈。
门外传来贺承流的声音。
清越,好听,像解渴的山泉。
她双目赤红,喉间发渴。
撑着手臂,跌跌撞撞走到被她强制落锁的房门边,她燃烧着,难受地想伸出手,开了这扇门。
有一瞬间,她想把他死死摁在身前。
掐着,狠狠动。
无法想象,他红着眼流着丝的样子,该多让人发狂。
第26章
邀游墅里, 景练刚挂完一个通讯,脸上的笑意就回落下来。
她摘下眼镜,起身走到落地窗边, 视线越过视野朗阔的客墅区域, 眺望向远方。
“听说, 你们在会客区起冲突了?”
她语调缓慢,声线里却写满了丰富的阅历,威严的感觉随着那些厚重的经历一起翻涌,卷盖过来,让人难以呼吸。
景灵和景依都不作声,等着最得宠的景亚说话。
景亚原本也不想出头,但他急着要走。
也知道事情细节不会逃脱他母亲的法眼,于是把他看到的,捡着最重要的部分讲了。
景练站在窗前,说,“客人都入住了吗?”
突然转移话题问起这个,景亚一愣,不知道母亲心里做什么裁断,如实说, “都入住了。”
“那我们该好好处理家务事了。”她回过身来,妆容精致的脸上已经爬上岁月的痕迹,可是那双眼睛洞明一切,带着纵横的野心和精明。
景灵倒是还好。
闯祸的景依完全不敢说话。
“贺岚带着远征军前往长西星泽空间场开展演习,我推测,中枢议会应该又有征星的打算。我们想拿到第一手星球,拓宽星际旅游的前景,和贺岚的关系就不能弄僵,甚至还要搞好一点,这就是这一次,即使贺岚不在,我也亲自给贺承流发邀请函的原因。他是来了,我也省了事,如果他不来,我还要亲自去请。”
就这样的重要程度,没有把贺承流请进邀游墅奉为这次开幕宴的座上宾,就已经算是考虑不周全了,景依还特地想去捉弄他!
景依吓得腿脚一软,膝盖重重往地面上一落,泫然欲泣,“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景练转过身来。
窗外的风景成为巨幅山水画,衬托得她更加严肃。
“你手里握着邀游星2%的股份,今天之内,让渡给小亚。”
“妈!”景依难以置信,就连景灵也忍不住向前挪了半步。
景依说,“妈!你不能这么偏心小亚,他凭什么?凭他是您和野男人生的野种吗!”
“依依!”景灵没有紧皱,想制止景依说出更过分的话,可已经来不及了。
被戳伤痛处的景亚面色惨白。
他颤抖着手。
很明白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我不要二姐的股份。”他绷着后颈,听见自己小声地说。
景练脸上没有任何亲情的痕迹,说出来只有两个字,却犹如利刃贯穿三人的心脏。
“听话。”
景亚的心重重往下一沉。
景依瘫坐在地上。
景灵的手紧紧攥握成拳。
“还有,小亚,”景练提到迟弥雪,“贺承流带来的那个陪读,不应该是你择偶的目标。联邦医药集团的赫樊总还没再娶,你应该考虑的,是这样的人。”
“妈妈!”景亚一瞬间支离破碎,他摇着头,“你知道……”
你知道赫樊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学校里都在流传,说她跟她干儿子闫礼明有一腿,他难道要去当他同学的后爸吗?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可资本家的世界里,和利益有关的事,都不算荒唐。
他突然就住口,不想说了。
“还有,”景练说,“迟弥雪的来历,景灵,你用尽所有方式,去给我查清楚。开幕宴结束之前,我要拿到她的身份报告,着重查一下她和当年鸻痕研究组的关系。”
景灵应是。
三人从景练办公室退了出来。
景依抬手擦去眼泪,“这下你高兴了吧?”
景亚说,“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会高兴吗?”
明显的商业联姻用具,这不比什么都可悲吗?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景依无法感同身受,她问,“去哪里做股权让渡,你找个地方。”
现在股权让渡的手续都不算复杂,找个地方,往上操作一下,做个司法公证,把数据同步到市场,股权让渡手续就算完成。过程中需要双方频繁做生物认证,就这个比较麻烦。
可景亚心思明显不在这里。
他说,“我要出去一趟,晚点回来再联系你。”
说着,就快步走下台阶,钻进悬浮车里,火急火燎地离开。
景灵敏锐察觉,“有情况,跟上去看看。”
景依这才察觉景亚的反常。
*
迟弥雪觉得身体里有股烈焰在燃烧,遍布全身的神经末梢又疼又痒。尤其是积聚的部位,质量良好的拉链都已经脆弱到开裂,整个崭露头角,都快炸裂开来。
贺承流还在门外喊她的名字。
门被他踹得砰砰作响。
迟弥雪额角突突狂跳,伸出去开门的手死死控制在半空中。
她还留有清明的神思,知道不能开门。
开了门,一切就都没办法控制了。
还没找到师母,鸻痕也还没正名,她还是逃犯之女,是苟且偷生的人,是见不得光的身份,不能牵连贺承流。
她离真相很近了,不能功亏一篑。
绝对不能!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屋外的贺承流听见,急得恨不能拿激光炮来轰门。
他拍着喊,“迟弥雪,你能来给我开门吗?迟弥雪!”
他每叫一声,迟弥雪积聚而起的部位就跳动一下,拉链适时“滋啦”一声,穿|插|在贺承流喊声的间隙里,撕裂她岌岌可危的自制力。
迟弥雪忍得格外难受,放下手,轻轻覆盖。
疼痛积聚到,连手心覆盖上去都会炸开一层滚沸的刺疼。
“嗯!”她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顺着下颌线,流向脖颈。
衣服在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汗水浸得没有一处干燥了。
贺承流还在拍门,“迟弥雪!”
“滚!”迟弥雪猛一个翻身,背靠在门上,渐渐下滑。
她覆盖着积聚的地方,轻轻地安抚着,试图褪去一些疼痛,然而没有,情势愈演愈烈。
她太需要了。
一个温润的人。
温暖,包容。
哪怕他会紧张,会让她更疼,但也都没关系。她可以动,可以狠狠地……
不能再想了。
迟弥雪。
他是你目前还不能得到的人。
口腔里血腥味蔓延,她摘下领带,作为牙关之间的缓冲。
门外贺承流的声音消失了。
他……
他走了吗?
走了就好。
嗯!她难受地蜷起双腿,试图抑制更加浩然的积聚势力。
已经无暇顾及到底是在什么环节被人做了什么手脚,贺承流,他走了就好。
时间点点滴滴,过得格外漫长。
门外响起脚步声,是光着脚丫子触碰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降临在一门之隔的外面。
贺承流满头大汗,把手里的生物芯片附着到门上。
这是他飞行器上的。
他们第一次见面,迟弥雪用这枚万能生物芯片接管了他的飞行器,后来他抓耳挠腮地想研究一下,管家看出来,就去帮他要了。他才不屑用迟弥雪的东西,管家就把它放在他飞行器的匣盒里,一直到现在。
蛮试试。
说不定有用呢。
汗珠顺着金色的发丝往下滴落,砸在他睫毛上,晕花了漂亮的琥珀眸。
他抬手抹去。
一路跑得急,此刻却也不敢呼吸,紧紧盯着生物识别的结果。
“咔哒!”
门开了!
浓郁滚|烫的信息素咆哮着翻涌出来。
贺承流心里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迟弥雪。”
他推门而入。
迟弥雪背靠在门后,他花费了很多力气。
迟弥雪意识已经模糊了,像整个人泡在水里,外面的声音传进来,模模糊糊敲击着耳膜。
“迟弥雪,你信……敛一点,我有……受。”
听不真切。
她的手轻轻扶动着最难受的地方。
她听见一声惊呼。
她想知道来的是谁,可眼皮太沉了。她竭力睁开,也只能拉出一条轻微的缝隙。
金色齐额短发,水光潋滟的嫩唇。
迟弥雪像是被困在高温熔炉里的猛兽,看见水盈盈的唇瓣,猛地起身压过去。
门被反作用力撞得震天作响,“咔哒”落锁的声音淹没在贺承流惊呼的浪潮里。
丝丝缕缕龙井茶香溢入空气,稀释了沸腾的Alpha气息。
迟弥雪获得一丝丝救赎,下意识寻找香气来源。
有双手在推拒着她,试图让她离开他上空。
她握住那双手腕,摘下衔着的领带,缠绕两圈打了个结,挂到床柱上。
“迟弥雪,”清越的声音透过水意,朦朦胧胧传来,“迟弥雪你放开我。”
迟弥雪听不真切。
她赤红着眼,唇越过水光潋滟的唇瓣,堵住那道声音。舌尖在他口腔里扫荡,搅|弄风云,直至餍足,才勾出一缕长长的银色丝线。
好像解渴了一点。
可又没那么解渴。
积聚的地方陷落在一处,很靠近很靠近解救的地方。
她只要往前再进一点,就能获得解脱。
她尽力往前提了提身体,换来一声清晰的痛呼,随即,肩上传来一阵疼痛——
贺承流觉得她疯了,咬住她的肩膀。
迟弥雪清明了半分。
澎湃念想紧随而来,将那份难得的清明吞噬而今,咆哮着向全身奔腾而去。
她勾唇笑了下。
“刺啦——”
贺承流的T恤成了碎布,飘飘摇摇落在地面上。
她抬手摁住那截白皙的脖颈,压低脑袋,唇齿纠缠。
贺承流觉得自己像竭泽的濒死的鱼,无法呼吸新鲜的氧气,拱起双腿试图挽回一点* 生机。
换来迟弥雪的抻身下压。
明晃晃的、不用言说的威胁近在咫尺。
他难受地呜咽着。
迟弥雪将他的唇咬得,就差一层蝉翼,就要破皮了。她倒是轻车熟路适可而止。
贺承流以为逃出生天。
然而,湿润的感觉从他后颈传来。
齿尖不由分说,不做准备,刺破腺体的那一刻,所有的经脉都紧绷而起,他疼得失声。
迟弥雪却仍没有放过。
轻轻地,轻轻地吮着,咬着。
贺承流疼痛稍有缓解,还以为即将进入舒适地带。
突然齿尖又往深里刺了一下!
“嗯……”
贺承流紧紧攥住双拳,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浮感席卷全身上下每个细胞。
第27章
贺承流被抵在床上。
手被捆绑。
眼泪滚烫。
心脏随着迟弥雪的齿尖轻重,忽而沉默停滞,忽而勃发生机疯狂跳动。
全身上下只有嘴巴自由。
他咬住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太多闷哼。
迟弥雪吮着馥郁的龙井香,渴求地想要更多,齿尖再刺入一点,口腔就盈满了她想要的气息。
齿尖刺入腺体。
缓慢, 清浅,一下,两下。
猛然又一记深刺。
她似乎捕捉到让贺承流舒缓和紧绷的规律。
再一次深刺之后, 腺体终于经受不住,溢出鲜血。迟弥雪舌尖掠夺了这颗妖艳的血珠, 寻回头来,喂入贺承流唇里。
贺承流尝到了自己腺体被侵略的味道。
滚烫的、浓润的、鲜而纯净, 像喝了一口恰到好处的茶汤。
他不自觉地舔舔唇。
拱起腰。
眼皮微阖,恰到好处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迷离的眼神有种浑然天成的、欲遮还羞的谷欠感。
身下的床铺突然微微晃了一下。
随后,就迎合着他的喘息,起起伏伏。
两人恍若处在水波中央,被水推搡着,拉扯着,亲肤的被子推挤过来,来了又去,去而复返。就像与被子接触的地方,都在被细密地亲吻着。
迟弥雪额角暴跳, 颈间的经络紧紧绷起。
她脱下衣服。
再次俯下身的时候,用指腹代替了牙齿,绕到他的后颈,揉搓着那处已经不堪的腺体,红唇往下找寻,像饶有耐心又直觉敏锐的张狂猎人。
贺承流很难受。
前所未有。
肌肤和肌肤的接触,像是微量元素之间的反应,原本只要一点点就能带来爆| 炸的化学反应,何况是现在,每一次她光洁的皮肤轻擦而过,都能带起他的颤|栗。
迟弥雪解开他手上的领带。
指腹在他娇嫩的手心揉了两下,抓着他的手,往他懵懂的方位探寻。
领带还松松散散地挂在他手腕上。
贺承流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样受制于人,即使信息素压制,他难受得很,他还是试图反抗这种制裁。
他试图把手从迟弥雪手里抽出来。
可Alpha的手滚烫而有力量,紧紧抓着他的。意识到他的挣扎,迟弥雪很是不悦,俯身落在他颈间,唇齿又厮磨着他已经泥泞不堪的腺体。
她的手没停下,引导着贺承流来到他从来不敢正眼看、却已经和他的腿面间接接触过很多次的地方。
他猛地一挣。
领带随着他的动作,覆盖上去了。
他的手又一瑟缩,却被迟弥雪紧紧抓住,附在领带上。
“摸。”迟弥雪说。
他肩胛骨猛地缩起,眼底不知为何,涌上莫名的酸涩。不是委屈,不是其抵抗,或许是紧张。
紧张地收拢五指。
她胸腔一震,绷起下巴,发出一声悠长低沉的闷哼。
他吓得陡然松开。
迟弥雪猛地抓住他逃跑的手。
再次覆盖领带。
“轻点。”她教他。
贺承流手指虚虚张开,他压抑着声音,半是恼怒半是紧张,“我、我不会。”
“练练。”迟弥雪忙着欺负后颈的腺体,舌尖卷起上面的血丝,提身对上他的视线,“不然用嘴,你选。”
贺承流当然不会用嘴!
手都难以……
用嘴的话,唇角撕裂怕是在所难免。
他摇摇头,金色的短发随着他的晃动,像波动的金色海浪。
“我……”贺承流撇过眼,说,“我不是不敢,但是我牙齿锋利,怕把你咬、坏了,还……还是用手吧。”
一句话,说得很艰难。
迟弥雪眯眯眸。
提起手,指腹擦过他的齿尖,意有所指地说,“牙齿锋利啊?让我试试有多锋利。”
她起身,坐到床上,长臂一捞,将贺承流带过来。
贺承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自己的脸侧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散发热意。再一看,自己正匍匐在她热源旁边。
迟弥雪! ! !
他真的生气了。
咬牙切齿,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迟弥雪的手绕到他的后脑上,轻轻摸了两下。
她说,“别生气。”
豆大的汗珠从她脸上顺颊滚落。
贺承流脸侧的东西轻轻跳动了下。
她看起来很难受。
好像是真的很难受。
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没有把他完全标记,算是正人君子。
贺承流也很热。
即使T恤被她撕碎了,也热得想贴近什么冰凉的所在。小腹的熔洞已经空荡荡一片,没有任何东西填充的空虚感,让他难以忍受地,想……
她忍得格外难受。
他也是。
智能化的床体检测到姿势变化,换了个方向“推涌水波”。
他提身,跨腿。
“嗯——”
“呃——”
海浪冲垮堤岸。
液体淌落。
像艳阳晒化了的晶莹雪糕。
迟弥雪的裤子也好,附近的领带也罢,都被洇湿了一片。
贺承流颤抖着,脸红如火烧。
一种从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从毛细血管汹涌堆积,指节分明的手深深嵌入被子里。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太没用了,竟然只是这样蹭了一下,就全线败北。
他这支雪糕刹那融化。
艳阳却仍炙热高悬。
他不敢看迟弥雪的脸。
她那张脸上一定写满清浅的讽意,甚至嘴角都要勾起嘲弄的弧度,笑他经验浅薄,难以克制。
她的手还揉着他的脑袋,标志性地安抚着!
就是在嘲笑他!
迟弥雪! !
他狠狠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你再这样试试?”
试试就试试。
他心里刚这样想。
可敏锐的危机意识给他打了个警铃——
试试就逝世。
还是得适可而止。
但不管怎么说,都要扳回一城。
他问,“你刚刚''嗯——''什么?”
迟弥雪抬起眉眼,手捏住他仍旧滚烫的耳朵,摩挲了下,“你说我嗯什么?”
古地球时代的榫卯都没有这样契合过。
钥匙没有进入漂亮的锁孔。
越过锁孔横卡在锁上,嵌入锁面上精致的沟回里,也是天衣无缝。
刚刚回落的热流再次从血脉里堆积起来。
她闭上眼,手也从贺承流后脑处收了回来。
“我易感期刚过,正常不会这样。”迟弥雪额角突突直跳,“会不会是被下|药了?”
说起这个,贺承流一下警醒起来。
他猛然从床上翻身而起。
水流感掠过,被面也濡湿了。
裤子上的痕迹也格外明显。
贺承流脸红得像火烧。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生物药剂的作用时间不太可能这么快。”从他们抵达邀游星到现在才过了一个半小时,如果是生物药剂的话,现在开始有反应还差不多。
但如果不是生物药剂的话……
能引起这么强烈反应的,只有元素了。
贺承流突然靠近,指腹顺着她的静脉慢慢摩挲过去。
迟弥雪的皮肤已经被热度蒸得有点发疼,即使他的指腹格外细嫩,掠过的时候也带起一阵细密的刺疼。
“你干嘛?”她问。
哼,终于等到这句了!
贺承流直视她!
他学着面无表情。
然后勾唇。
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地从嘴里突出一个带着些许笑意的字——
“干。”
迟弥雪:“……”
她有点不太理解他脸上潜藏的成就感来源于什么地方。
干。这个字,让人很有成就感吗?
还是他觉得这样就实现翻身做主人的愿望了?
她抬手,轻轻摸着他红粉嫩滑的脸。
“真要吗?”
贺承流还在悄悄得意,期待迟弥雪咬牙切齿的反应。没想到她来了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
“什么叫真要吗?”
迟弥雪善解人意,“你不是说干吗?真要?”
她看向危险的方向,示意他,“我是完全可以。”
再看向他已经一塌糊涂的裤子,“你……不会又不战而降了吧?”
“迟弥雪!!!”
迟弥雪笑着,靠到床背上。
“说吧,在做什么?你是怀疑我被植入元素了吗?”
贺承流见她脸色不太好,眼睛里布满血丝,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汗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
“活该。”他说。
都已经这样了还有精力呛他。
“不是生物药剂的话,也只有元素能让你周期紊乱,再次进入易感期。不过,”贺承流一边顺着静脉摸索,一边说,“植入元素肯定会有感觉,你刚刚触觉上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手指沿着手臂摸上脖颈,碰到后颈的腺体。那里肿得高耸,格外滚烫,他的脸更红了,手指却还是兢兢业业摁了又摁。
没有找到。
于是顺着心脏往下摸。
植入元素即使在体内溶解,元素囊也不会这么快就完全消失。
一个半小时……
贺承流根据时间,推算着可能存在的位置。
他的目光移向她的腿和小腹的交界处。
就在上方,一点点的位置。
他头皮一绷,说,“我,我好像找到了。”
“在哪里?”
他解开她西装裤的纽扣,果然,纽扣下有一个明显的红点,隆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幅度,表皮还算光滑。
他看了她一眼,抓着她的手,放在上面。
“这里。”
热源散发着狂猛的热意,像被束缚的野兽,找到机会就要吞噬血肉。
迟弥雪的手与热源近在咫尺,一同落在贺承流眼里,一览无余。
可他完全冷静了。
元素存留的位置,表皮还这么光滑,说明对方用的是传统的渗透式的元素囊,难怪起作用会这么快。特殊元素从进入她体内的时候就开始渗透进入血液,她血液速度越快,血管舒张压越高,渗透就越快,反应就越剧烈,如此循环。
现在,元素囊距离热源近在咫尺。
一旦进入热源的静脉里,她就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直到把元素排出体外。要么放血,要么涉晶。
血放太多会死,另一种方式太超过了的话,也会。
贺承流抬眼眉眼,“相信我吗?”
迟弥雪没问他要做什么,压下一波滚沸的热意,银白的头发贴在脖颈上,睫毛被汗水沾湿,双眸都变得赤红。
她闭上眼睛,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迟弥雪,你好好说话会死吗?”
贺承流现在很需要她说一句相信。
他自己也有点害怕,如果迟弥雪愿意信他的话,这将会是他第一次试图从人体内弄出完整的元素囊,一旦不成功,她只会更快进入更痛苦的状态。
迟弥雪的视线透过睫毛和汗水,往向他写满紧张的脸,说,“我信你。”
“那我去做准备。”贺承流光着脚丫下床。
已经有点干涸的裤子痕迹磨着他娇嫩的皮肤,他没有在意,迅速翻着柜子,找出一些医用器具。连消毒伤口的生物药剂都齐了,就是没有又细又尖锐的东西。
贺承流搜罗了一圈回来,迟弥雪连手上的皮肤都已经红到快要起火了。
元素朝热源又靠近了一点。
不能再拖了。
贺承流下定决心,他说,“我找不到工具,现在要用牙齿咬破你这边的静脉,然后把元素推出来。”
“嗯。”
可,元素离热源只剩下一点点的距离。
贺承流刚俯下脸,边上就传来灼人的热意。
第28章
贺承流的牙齿确实很锋利, 他找到距离元素囊大约五公分的地方,试图下嘴咬。
热源在他脸侧虎视眈眈,如果不是剩下一层薄薄的衣物遮挡, 他毫不怀疑它会直接拍到脸上的可能。
贺承流的脸颊也被映得发热。
可实际下嘴的情况和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不敢咬。静脉血管统共就那么点粗细,他没办法精准控制牙齿的控制深浅和力度,要是咬出太多血,也是很麻烦。
他在犹豫。
软嫩的嘴唇蜻蜓点水般地在她皮肤上沾了沾。
润湿柔软的触感。
热源的热意轰然变得更加蓬勃。
跳动了两下。
迟弥雪垂眸看了他一眼。
银发已经能拧出水了,湿答答贴在脖子上, 有点扎,也有点痒。
她抬起手,指腹从他泥泞的腺体上流连而过,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顺势而上,揉了揉他乱成鸟窝的金发。
“我的行李里面,应该有胸针, 去帮我找找。”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强弩之末,贺承流攀着她的手臂,直起身,视线从额前的碎发里穿梭而过,望入她眼皮微微耷拉着的眼睛里。
他清越的嗓音也染上一丝丝哑意,“胸针都是磁吸的, 你的是那种传统的别针式胸针吗?”
他略顿了下, 觉得也不用问。
应该就是别针式的, 不然这会儿迟弥雪也不用特地提。
于是转身趴到床头点动智能系统, 把被智能收纳的行李都传送出来。
如水波般晃动的床“嗡”的一声停止运动,紧接着从床底下缓缓滑出一个收纳盒, “咔哒”一声卡到轨道末端。
贺承流趴在床上,探下身。
迟弥雪的行李都被智能分类收纳好了,休闲/正装上衣、裤子、内裤、配饰之类,都亮着标签。
贺承流的视线在配饰盒里一一巡过,最终找到一个飞鸟样式的胸针——
宽展的翅膀飞扬而起,把克怀恩星际的标志托在羽翼之间,环绕成一个潇洒的“ H”字样。
鸻痕研究组的徽章!
贺承流颅顶微震,心里的弦被拨动了下,飙出震撼余音。
但现在没有时间想更多。
他手心一握,转回身来。
恰恰遇上迟弥雪撤离的视线。
怎么说呢,那道视线,称为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贺承流平时看着不怎么经常锻炼,不过,可能是因为格斗能力还不错,每一寸骨骼架构都堪称完美,每一寸肌肉线条都紧致。他刚刚探下身去找东西的时候,那双腿显得更加修长,薄薄的皮肤覆盖恰到好处的肌肉,没入宽松的裤口之间,延伸向浑紧圆实的臀部,落入窄劲的腰肢。
他没有设防。
完美的身体线条横陈在前,迟弥雪不是柳下惠。
她想……覆盖上去。
塞进热源。
想捏住他细而骨感的脚踝。
想动。
把热源送到最深处。
恰巧他翻身回来。
中止她的想法。
迟弥雪意识到自己的荒唐。
明知道现在还不能动他。
贺承流觉得她怪怪的。
他看了她一眼,心里嘀咕着,松开胸针的针扣,用生物药剂消毒。
元素囊已经又往前进了一点点。
距离热源更近。
贺承流开了可追踪的聚光灯,定位到元素囊的位置。不巧的是,聚光灯的范围比元素囊大太多,不可避免地照射到热源上面,这让他有种把迟弥雪的宝贝拿出来做他私人陈展的错觉。
啊啊啊啊!
在想什么!
他“嫉恶如仇”地狠瞪了那“宝贝”一眼,恨不得上手揍它。
他咬牙切齿,戴上防护手套,动作粗暴,“啪”的一声,把自己弹得生疼。于是捂着自己的手腕“嘶”龇牙咧嘴。
“……”迟弥雪不太理解他。
她琢磨着要不要安慰他两句,话还没出口,贺承流就横了一眼过来。
迟弥雪:“……”
更不解了。
她看着他飞红的侧脸,从侧面看去,耳根都红了,后颈的腺体也比刚刚更肿了一些。
瞟了眼聚光灯有限的光照范围,她反应过来,“你是因为这个?”
她抬了抬腰。
热源随着她的动作,似乎更具规模。
贺承流感觉自己多年积攒的素质就要毁在这里了,他捏着别针,恶狠狠威胁,“针可不长眼,扎到你哪里我说了不算。”
迟弥雪看他很好玩,下意识接口,“我这根针长了眼,要扎你哪里还是知道的。”
“迟弥雪!!!”
流氓! !
大流氓!
还有,铁杵装什么针! !
他气急败坏,“你不贫嘴会死吗?”
“转移转移注意力,不然可能真的会死。”迟弥雪笑笑,揉揉他的脑袋。
贺承流躲开,“你摸狗呢!”
迟弥雪想说对啊,不是有人说不整倒我就学狗叫吗?可贺承流没给她说的机会,直接把她的话堵在喉咙里,“我要开始了。你忍着点。”
“不行,等一下。”
他脱下手套,拿过一旁已经沾满他的痕迹的领带,抓过迟弥雪的手缠绕两圈,挂到床柱上。
“防止你乱摸我头。”他说。
嗯,理由正当。
但多半挟私报复。
迟弥雪心如明镜,由着他去。
清新的味道从她鼻尖掠过,残余些许若有似无的腥味。
她艰难笑笑。
改天非得教教他,用残留有自己专属液体的东西绑Alpha的手,是件多危险的事情。
贺承流对此规划一无所知。
他心里暗爽。
摸出一副新的隔离手套戴上,做了全套的消毒,指腹摸索着元素囊的位置,在旁边轻轻摁了两下。
他压低了脑袋。
细长的针尖泛着冷光,刺入她的皮肤。
不太疼。
可不意味着接下来的动作不疼。
他用针尖刮着刚刚挑出来的那个细小伤口,试图扩大成元素囊的大小。这个过程才是最痛苦的。
他不放心地转头看了眼迟弥雪,发现她神色淡然,闭着眼睛,如果不是眉间微微蹙起的褶皱,很容易让人以为她在晒日光浴。
针尖已经沾满血迹,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来。贺承流小心地,捏着它,再次挑开了一些。
就在此时,门铃声乍然响起!
突兀而惊悚。
好在他常年做实验,手还算稳,不然迟弥雪的皮肤就要被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
他又看了迟弥雪一眼。
迟弥雪还闭着眼睛,却好像知道他在看她。
“继续。”她说。
声音比刚刚更沙哑了。
贺承流知道时间不多了,继续挑着伤口。总算挑出一个适宜的大小,他忙把针放到一边,用指腹推挤着元素囊的后端,一路往伤口处前进。
元素囊卡上伤口的时候,她疼得腿蜷了下。
但很快又放了回去。
贺承流狠狠心,捏住伤口两边,把元素囊挤了出来。
米粒大小的元素囊落在她皮肤上,很快又有要嵌入皮肤的趋势。竟然是接触了就会自动融入的元素囊!
贺承流一时心惊,飞快捏住它,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
门铃还在响。
迟弥雪的通讯亮了又暗。
贺承流的通讯也亮了。
他瞟了一眼,是景亚。
无所谓,不理会。
他处理完“实验”流程,接下来的“护理”流程,他从来没做过,也不熟悉,生疏到只能胡乱擦着周边的血迹,摁着伤口止血。
刚刚的“实验”过程太多血腥,随着他针尖的每一次挑起,血液不可避免地落到了热源部位。
胡乱擦拭血迹的时候,他甚至用掌根摁了摁。
……
意识过来刚刚擦的是什么地方之后,他狠狠愣住了。手还摁在伤口上,热烫的感觉还残留在掌根,就连坚硬的触感,也挥之不去。
不是!
他挠了挠掌根。
害羞什么!
刚刚不还摸过吗?怕什么!跟谁没见过似的!
贺承流在心里狠狠批|斗了自己。
他抬眼看了迟弥雪一眼。
迟弥雪看起来很困倦了,半耷拉着眼皮,即使是这种状态,唇角还是挂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
笑什么? ! !
有什么好笑的吗?很好笑吗?
贺承流心头火起,刚要好好诘问一番,话到嘴边,通讯器又亮了。
他哑火了。
“还是景亚。”他问,“接吗?”
迟弥雪脸上的笑意隐去,说,“开音频,接吧。”
贺承流一手摁着她的伤口,一手开音频,直接问,“有事吗?”
景亚的声音很急切,“贺同学,你见过迟同学吗?我找她有急事。”
贺承流看了迟弥雪一眼,问,“有什么急事?”
景亚突然噎住,“我,私人的事情。”
见贺承流明显不信,他又找了个借口,“我想给她介绍一下邀游星。”
“这就是急事?”贺承流懒得和他废话,“那你自己去找她。”
景亚说,“我现在在她门口,她可能就在卧室里面,我叫不开,你可以来帮我试试嘛?我怕她出什么事。”
贺承流实在对他话里的“帮”这个字有点过敏。一旦出现这个字,就让人觉得,他们俩才是一体的,他是个外人。
你在门口,我在床上。到底谁是外人?什么叫帮你叫迟弥雪试试?
他沉了音色,“不可以。”
“贺同学,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景亚说,“你之前在敦行星休息室,还答应过要帮我的。”
“我现在不想帮了。”贺承流挂断了音频。
摁着伤口的手松开,他探头看了下,血不会像刚刚一样流得那么凶了。
可,热源的趋势怎么一点都没下去?
他偷偷瞟了眼。
察觉迟弥雪一直看他。
“做什么一直看着我?”他没好气问。
不说“干嘛”,是为了规避她有可能回答的那个字。
迟弥雪笑了笑,面对不同的问题,说了个不同的答案。
她说,“爱。”
贺承流心里“咯噔”一声。
她……她说什么?
爱谁?爱他吗?
不就是取了个元素囊,有什么好爱的?
心跳得好快,像是要从嗓子眼掉出来了。连带着耳朵尖都快红熟了,痒痒的。
他抬手抓了抓。留下抓挠的白色痕迹,很快绯红色又把这痕迹湮灭。
迟弥雪:“?”
“这个回答,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
太有问题了。
爱不爱的,适合在床上说吗?何况她还是这种状态。
“你是真心的吗?”他问。
“?”迟弥雪恍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又抬手挠了挠他的头发,“傻瓜。”
这么暧昧的称呼!
贺承流的心跳得更快了。
“我是说,”迟弥雪解释道,“你说做什么,我说爱。”
一个你仔细体会的眼神。
贺承流:?
做什么?
爱。
“迟弥雪!!!你又耍我!!”
他猛扑过去,冲刺到她肩膀旁,用他“锋利的牙齿”狠狠咬了一口。
“嘶——”
迟弥雪现在的肌肉状态原本就脆弱,被他咬了这一口有点吃疼。
刚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抬手挠挠他后脑,“真可爱。”
贺承流:? ? ! !
他不能接受这种可爱这种形容词!阳光帅气这种就算了,可爱算是怎么回事?
他一把扫下她的手臂,跳下床,头也不回地进了卫生间——
裤子上的污渍风干,磨着很疼。
迟弥雪实在很疲倦,有气无力地笑了下。
她看向还不消停的热源,向卫生间的方向望了一眼,抬手扶了上去。
尽管元素囊取出来了,渗透进血液的元素还是太多了,不纾解一下,今天可能过不去。只不过太久没有做这种事情,她有点生疏。
卫生间传来花洒出水的声音,她看着玻璃上的残影,脑海里掠过他趴在床上去捞那枚胸针时的样子。
手越动越快。
她前额紧绷,咬着唇角。
卫生间里的淋浴声止。
她脑海里浮现出他浑身水珠,趴在卫生间墙上,背对着她,高高抬起曲线最圆润处的样子。
她闭上眼睛。
想象着把手里的热源塞进去。
那时候,莹润的水滴混合着拉长的银丝,顺着那双修长的腿滑出一道道痕迹。
“嗯——”
脑海里炸开一瞬空白。
蝉鸣盛夏,雨色润开。
紧绷的前额放松下来,经脉纠结起来的肌肉,也同时卸了力一样松开。
贺承流刚洗漱完出来,身上套了件她的T恤——
他让智能助手把她的行李送进卫生间里挑选的。正面印着只大大的尖叫鸡直戳下巴。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品味,”他很满意身上的衣服,垂头看着尖叫鸡,“还以为你的衣服不是黑白灰就没别的颜色了。”
一抬头,眼前的场景让他钉在原地。
穿着尖叫鸡的贺承流响尖叫。
这是什么情况啊! !
迟弥雪在干什么! !她她她……
他猛退一步缩回卫生间,背靠在玻璃门上平复呼吸。
心跳乱得如擂鼓。
他想,又不是没见过,她过敏的那次他就完全看见了。
可是那时候是沉睡的野兽啊!
哪里像现在这样,苏醒了还吐牛奶! !
迟弥雪竟然趁他洗澡偷偷用手!
好巧不巧,他出来了就刚好看见吐牛奶的那一幕!
他真的合理怀疑她是故意的,又觉得她没有恶劣到这种程度,看她的神情,像是已经疲惫到极点了,总不至于这种状态下还有心思想整他吧?而且真要整的话……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
嘶——
还有点疼。
他晃晃脑袋,把脑海里那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去。转身趴在玻璃门上,偷偷拉开一条缝隙。
迟弥雪好像已经睡着了。
热源已经消解。
软软地趴在她肚子上。
可能是刚刚用力的原因,他挑开的那个伤口又崩开了,血和牛奶混合在一起,隐隐约约,却也足够狂妄地冲击着贺承流的视线。
他没见过Alpha这样。
更没见过这种场面。
深呼吸两下,他拿了条湿巾,扔在迟弥雪手边,不敢看得太真切,“自己擦。”
他挪走视线,坐在床上,盘腿看自己脚底——
刚刚来回跑的时候好像忘记穿鞋了,脚底破了好多处,很疼,前面一直都没察觉,直到刚刚去洗澡,泡沫擦到脚底的时候,才疼得他眼泪汪汪。
于是眼观鼻鼻观心,取过一旁的医药盒,自己找了两瓶药,消毒好,敷了下,又疼得他龇牙咧嘴,抱着脚直呼气。
身旁的迟弥雪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贺承流转头一看。
得,什么也没擦,倒是睡得香沉。
相比之下,还是睡着了顺眼。
贺承流轮流给两只脚丫子又上了一遍药,坐在床边,把脚丫子伸出去挠空气。
迟弥雪的眼睛其实很漂亮。
闭上的时候也是。
她的眼尾微微上扬,薄而光滑的眼皮像被子一样,覆盖在眼球上面,卷翘的睫毛给她平添了三分妩媚。
“算了,记你一次。”他说着,抓起湿巾,胡乱地擦去她身上的痕迹。
他没看见自己和迟弥雪的晶屏无数次轮流亮起又重归于寂。
*
景亚最后实在没办法,找到统一调度客墅安防的总控工程师,问他是不是有办法能进迟弥雪的门。
总控回答他不能。他是景练亲自面进集团的,见是景亚亲自来问,也没有太过不给面子,还是解释了理由。
邀游集团是不能随便监控客墅的,何况是对客墅破门而入,除非有明显指向说客人在房间里遇到了什么危险。
景亚眼眶泛红,手不自觉地颤抖,“那你给我看看,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总控说,那请少爷走一下流程,他来帮忙调取生物数据。
“好。但是我调取她生物数据这件事,对谁都不能说,包括她。”
总控答应了。
景亚这才用通讯器打开邀游集团平台,做好认证,签上自己独一无二的生物印记。
很快总控那边的数据就传了过来。
很长一个时段内,迟弥雪的心率都维持在较高水平,中间有小幅回落,直到刚刚,在经历一个快速跃升之后,落回正常水平。
回到,正常水平了?
景亚脸色煞白,又看了一遍。
没错,确实回到了正常水平。
他心跳突突跳着,滑动晶屏的手臂陡然垂落下来。
他最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冒险行动,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还为他人做了嫁衣。
景亚抬起眼眸,看向那扇紧闭的门,给总控发了通讯,“我还想要一个人的数据。”
他拿到了贺承流的,颤着手把两段曲线重合到一起。
看着结论,景亚想被天外惊雷猛然击中。
真的是他!
曲线的波峰和波谷几乎一致,最后一个波峰,贺承流心率猛然蹿起很高,后来迟弥雪的心率才飙高,明显是他先糕潮,随即迟弥雪才释放的。
再之后,贺承流的心率就持续有起伏,不太稳定。应该是迟弥雪在做最后的安抚。
景亚眼睛发红,拳头紧紧攥起,整个人发颤。
他不知道,贺承流心率猛然蹿起很高,是他在卫生间被泡沫刺辣脚底了,后来心率持续有起伏,一是因为看见不该看的,二是他给自己脚底板上药疼的,三是,擦的时候难免地擦到重要部位……
景亚最后给贺承流发了一遍通讯。
此时的贺承流正在迟弥雪的胳肢窝下面,蜷缩成一团,睡得安然沉静。露在外面的脚丫子时不时还动一下。
他没接到。
景亚觉得他于心有愧,不肯接。
他背叛了,违背了当时的承诺,说好帮他的,最后是自己趁虚而入,让他错过了这个机会。
他擦去脸上的眼泪。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今晚开幕宴的礼花一响,他就要被安排着,走向赫樊*的房间。
他最后的希望,被贺承流掐断了。
从来温柔的眼里翻滚着恨意,他有多不甘心,就有多恨他。凭什么有的人能享受权力金钱,还能享受父母纯粹的亲情,就这样还要横刀夺爱,夺走他最后的希望。凭什么!
景亚从迟弥雪的客墅离开。
经过贺承流客墅的时候,他微微驻足。
闫礼明也来了。
他见到景亚,微微点了下头,“你也来找承流?”
景亚没有回应。
闫礼明上前一步,摁了门铃。
“不用摁了,”景亚声音沙哑,“他不在。”
闫礼明一愣。
没追问他去了哪里。
见景亚有点异样,他问,“你……怎么了?”
闫礼明的性格在学校里也是众人皆知的,比较孤僻,平时只和贺承流一个人来往。有人传说他和他的干妈有一腿,他也都是充耳不闻。从他嘴里表达出来的、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景亚有点惊讶。
“没事,”景亚转头看了贺承流的客墅一眼,垂下眼皮,再度抬起的时候,神色已经相对平静,“而且这件事情,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关于他母亲想让他跟赫樊联姻的事情,这个圈子的人多少知道一点,闫礼明和赫樊的关系这么近,更不可能不知道。
闫礼明当然是直到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直接。
他苦笑了下。
“我们都没得选。”憔悴的神色浮露出一丝痛苦,很快又掩下,“如果要我叫你一声小爸爸的话,我当然也会叫。”
他插着兜,脚尖在地面来回划着“一”字,“不是所有人都和承流一样,有那么好的运气的。”
贺承流运气是真的好,好到让人难以不嫉妒。
妈妈作为星际元帅,掌握实权,多少人上赶着给他当后爸,她却明言爱人永远只有一个,谁也无法替代,更不会再找。贺承流就这样一直在他妈妈的羽翼下,胡作非为,纨绔任性,每次都闯祸,每次都有人帮他收拾烂摊子,他妈妈对他的宠爱,只是没有明说,可人人目光如炬,心如明镜,又怎么会不知道?所以最后大家甚至都默认,贺大少爷发点脾气正常的,没啥,躲着别惹他顺着他就好了。
出身显赫,家人宠爱,没有太多乌七八糟的事情。
这样一个人,一出生就站在所有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到达的顶端,也是这样一个人,愿意俯身去和一个绮丽区的肮脏人黎弃当所谓的“朋友”。那他闫礼明拼尽全力向上爬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忍受所有一切,换来的甚至不如一个绮丽区土生土长的黎弃,贺承流之所以会和他走在一起,看中的不是他闫礼明,而是他闫礼明能提供的实验室,他们是交易伙伴,不曾当过所谓的“朋友”,更别提捞他出那个让他倍受折磨的炼狱。
所有一切人间痛苦,贺承流都视若无睹。明明他有救人的力量,可从来没有想过救救他。
景亚从他的话里察觉出什么,说,“难得碰见同学,喝一杯?”
闫礼明抬眸,面对这个未来可能会成为他小爸爸的人,他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好。”他说。
*
邀游集团紧急通知:开幕宴将有贵客莅临,推迟一天举行。
众人议论纷纷。
能让邀游集团延迟开幕宴的客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有人说是星际元帅贺岚,有人说是学术界泰斗赫拉夫人,有人说是最高议会的某位高官……个个说法不一。
贺承流一觉醒来,迟弥雪的手搭在他腰上,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他把她的手拎开,抓了抓头发,自己起身来,揽着被子醒神。
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啧,邀游开幕宴应该已经开始了。
也没什么好去的。
他转头看了眼迟弥雪,不知道她要不要去。
“醒醒。”他抬手推了推迟弥雪。
迟弥雪没有要醒的迹象,要不是翻了个身,贺承流都要觉得她是不是睡着睡着就过去了。
“迟弥雪。”他又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睡得这么沉,可能是元素的影响。
贺承流刚一想,突然就想起来那颗元素囊,到底是不是新型元素,要带回去做一下实验才能判断。他昨晚把元素囊收纳进一个盛有生物药剂的盒子里了。
下床踩了脱鞋,他刚要去找那颗元素囊,迟弥雪的位置就亮起微微的蓝光,有人给她发通讯。
贺承流脚步一顿,想起有可能是景亚,也就没管,带着元素盒就要回他的课墅,临走之前,还不忘把迟弥雪的那枚万能生物芯片带上。
轻轻关上门,转身要走的时候,门口突然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孩子,头发挑染成五颜六色,扎了两个长长的马尾辫,脖子上挂着老式耳麦,嘴里叼着棒棒糖,看起来古灵精怪。
一个身量匀称的男人,微分碎盖,穿得很休闲,眉眼都相当和善,看起来是个温润的人。
“你们是——”
“你是——”
双方同时出声。
女孩往后仰了仰脑袋,试图看客墅的入住信息,怀疑着问,“这不是,迟弥雪的地方吗?”
“哦,”男人解释道,“我们是她的朋友。这是冉湫,以前和她是同一间监房的,我叫李潥,是冉湫的爱人。”
贺承流点点头,“我叫贺承流,迟弥雪是我的陪读。我去叫她起床。”
转身走了两步,刚要开门的时候,他突然想:凭什么要他喊她起床?
算了。
来都来了。
贺承流走进卧室,开了最刺眼的灯。
“起床了迟弥雪,你朋友来了。”
迟弥雪没动静。
“起床了!!”他趴到她身边喊。
迟弥雪“嗯”了一声,拉起被子盖住头。
贺承流扒拉不下被子,想了会,趴到她耳边悄悄说,“打练姐被人掳走了!”
迟弥雪翻了个身。
突然猛地醒神,从床上弹起来。
贺承流:“原来鞑练洁才是你的真爱,咦恶——”
迟弥雪看了他一眼,缓过神来,昨晚的记忆全数回笼。
她又坐了会儿,伸出手指,勾了勾。
贺承流:?
迟弥雪:“过来。”
贺承流靠过去,又直起身,“凭什么你说过去我就过去。”
迟弥雪:“你不想听吗?”
贺承流看她的神色,眼皮一跳,明知道可能没什么好话,可该死的好奇心还是让他半信半疑附耳过去。
迟弥雪说,“后颈要不要贴个东西遮遮?”
说完,舌尖不经意掠过他耳垂。
润湿的感觉扫过,贺承流猛地蹦开一米远。
他捂住后颈,咬牙切齿,“迟弥雪!!!”
声音之愤慨,震惊外面坐着的两位客人。
门没关严实,冉湫在外面听见动静,刚想起身去看看,被李潥拉住。
“再等等。”他温柔地说。
冉湫就坐了回去。
卧室里,迟弥雪笑得像狐狸。
贺承流咬牙切齿,“外面有人找你!”
说完,气冲冲地夺门而出。见客厅里的两位客人齐刷刷地把视线转过来,他怔了怔,有点尴尬,找了点话说,“她在里面洗漱,你们等一下,我有点事情,先回去。”
冉湫惊奇,悄悄和李潥说,“这还是传说中那个无法无天的贺家大少爷吗?”
李潥警觉地捂住她的嘴巴,等人走远之后,他才松开,“是和传闻中的有点不一样……”
冉湫也回过头去,“欸?他身上穿的那件,好像是雪的T恤!”
李潥补充说,“而且T恤还很皱。”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冉湫举着棒棒糖,圆圆的眼睛睁得老大,“你是说雪和他,那个了?”
李潥说,“我也不知道。”
但是有点暧昧是肯定的。
冉湫说,“好不容易有个能入得了雪的法眼,我们得助力推一把!”
李潥笑得很无奈,掐着她肉嘟嘟的脸颊,“我们还是问问雪再说吧。”
迟弥雪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也是T恤加短裤,看起来很休闲。
看见来人是冉湫和李潥以后,脸上难得浮起笑意,脸上的淡漠也褪去很多。
“你们也来了?”她问。
冉湫一个小跑猛扑过来,惊奇地说,“雪!你瘦了!头发也长了!是要留长吗?”
迟弥雪以前可没留过这个长度的头发。她苦口婆心劝了很多次,未果。没想到雪竟然开窍了。
好看!
迟弥雪笑着把她的手臂从脖子上拉下来,开玩笑说,“你再这样,李潥要吃醋了。”
冉湫说,“他吃什么醋!猛A碰头就是这样的!”
“好好好,猛A。”迟弥雪说,“萌A还差不多。”
冉湫是个Alpha,长得很萌,却一心想成为猛A,结果一沾运动器材就喊不行不行,萌A向猛A的转换之路就此塌方。
冉湫抱着迟弥雪的手臂,“说说,刚刚走出去的贺家大少爷算怎么回事?”
迟弥雪笑,“还这么八卦?”
冉湫说,“他可是穿着你的衣服呢!我吃醋不行啊?”
迟弥雪笑着看了李潥一眼,“你也不管管她。”
她坐下泡茶。
李潥对她笑道,“我不敢管,这整个克怀恩星际,她就听你的话。”
迟弥雪给冉湫添了茶水,又送一杯到李潥面前,说,“怎么有空来?这边有单子?”
冉湫打了个响指,“ Bingo!完全答对。而且,这次的金主很大方哦。”
冉湫是程序破译和方面的天才,迟弥雪的技术,就是从她手里学的。她之前做黑客,被人送入监狱。她服刑的前一天,李潥检查出怀孕,冉湫就和她走到一起,争取减刑,早点出狱。
“宝宝怎么样了?有一起来吗?”迟弥雪关心道。
然而说起这个,冉湫和李潥的表情就显得很落寞。
李潥掰着手指,说,“宝宝在医院。”
冉湫说,“检查出基因疾病,能治,但是要花很多钱。”
迟弥雪说,“还差多少?”
冉湫摇摇头,“我知道你也没钱,一直没告诉你就是这个原因。之前联系你,也只是想唠嗑唠嗑,没有别的意思。”
迟弥雪知道她不会接受,想了想说,“我昨天中招了。”
冉湫立马直起脊背,“谁?”
迟弥雪说,“还不知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冉湫说,“要我做什么?”
迟弥雪:“你开个价,我看看我能不能付得起。”
冉湫作为顶尖黑客,价格肯定是不便宜的。她意识到迟弥雪是变相想帮她,脊背又放松下来,“我不。”
迟弥雪说,“那我找别人帮忙。”
“我还在这儿呢!”冉湫说,“找别人帮忙,要让老鱿鱼知道了,岂不是笑死我?”
老鱿鱼是尤清迈。尤清迈经常叫她老泥鳅,故而因果报应,得了这么一个称呼。
她摸不准迟弥雪现在的经济状况,别扭地说,“都是朋友,给你打个折,友情价三万星元吧,可以分期付款。”
迟弥雪抬眼看了她一眼。
“成交。”
于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省略她和贺承流单独相处的部分,只提了元素,“动手脚的人看我没中圈套,应该会有点动作,多半会从我的私人数据下手,或者有可能在监测我或者贺承流。”
应该是贺承流。
她推测。但还不确定。
她身份还没暴露,所以对方应该是想制裁她,最终对付贺承流。如果她身份暴露了,那要对付她的人确实是会不少,但可能就不是这种偷偷摸摸的把戏了。
冉湫很快领会她的意思,“所以只要我黑进数据库,看看有谁来捞你们的数据,就能知道是谁动的手脚了对吧。”
“行!马上就办!”她说。
“对了,”她又坐回来,“你跟贺大少爷,没……那个吧?”
“临时标记了。”
“噗——”
冉湫喝进嘴里的茶喷了出来,“临时标记!”
“嗯。”迟弥雪坦然承认。
她看向李潥,指了指他的后颈,“你那里还有遮腺体的药贴吗?”
冉湫看着软萌,床上其实很粗暴,还有瘾,轻易不会停。李潥每次出门,后颈基本上都贴着遮挡的药贴。
李潥说,“有的,需要我给贺大少爷送一点吗?”
迟弥雪点点头。
“麻烦你了。”
双方又聊了会儿天,李潥看时间不早了,拉着滔滔不绝的冉湫回去,“还要去给贺大少爷送药贴,我们明天再聊。”
于是两人告辞。
路上,冉湫说,“雪很少这么贴心。你知道,我们当时在监狱里的时候,有个Omega叫刘易斯,疯狂勾引她,她连临时标记都不给的。所以这个贺大少,一定有两把刷子。你一会儿去送药贴,顺便看看他好不好相处。我看他好像也是个脸皮薄的人。”
李潥附和,“应该是。”
冉湫说,“那不行,那得折腾到什么时候。你到时候去,他要是还好说话的话,你给他支支招。”
李潥,“你怎么不给你的好姐妹支支招?”
冉湫仰天长叹,“当初刘易斯的时候,我也不是没给她支过招,她说我是猪招,刚好你这颗白菜让我拱,心碎了。”
李潥忍不住笑出声。
“那行吧,我看情况,不那么冒昧的话,支支招也不是不行,为了你姐妹的幸福。”
冉湫:“嗯,□□!”
第29章
邀游星开幕宴推迟一天的消息, 迟弥雪是在翻阅留言和通知的时候才知道的。
和这些留言一起静静躺在未读栏的,还有景亚的39个通讯申请。
迟弥雪靠到沙发上,身上的疲惫感还没消散,就像以前在号子里参加完什么大型活动一样。
她垂眸看向衣服遮盖的腹部,那里有个被贺承流用别针挑出来的小孔,隐隐作痛。
那颗植入元素, 和景亚有关系吧?
因为如果是他,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她失控以后,他刚好到来,要是发生点什么,那也是顺理成章,激素影响……不是景家那两个姐妹,就是景亚自己。
如果是景家姐妹,那就是为了争权夺利,如果是景亚,又是为了什么?
景家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要把这个大学生男Omega推出去当牺牲品。于是这个男大学生铤而走险,对她下手。
怎么和刘易斯一样的路数。只不过,和刘易斯不同的是,景家人的目的性更强,利用的感觉更明显。
她垂首摸摸那个小孔,突然看见手腕上的勒痕——
差点忘了, 贺承流昨晚挤元素囊的时候, 用领带勒住她的手腕, 美其名曰“防止她乱动”。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研究元素?
迟弥雪给他弹了通讯,他正在忙,通讯申请被拎起来挂到一边,他自己设置的等待语音言简意赅,还透露着一丝他特有的不耐烦:等着。
迟弥雪挑挑眉。
她也把通讯申请拉起,挂到一旁。修长的手指点开曼德发给她的上流人物信息合集,认真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贺承流得空了,接通迟弥雪的通讯。
他的一头金发乱蓬蓬的,明显刚被抓过,见了迟弥雪,他也不说话,别过脸,鼓捣他自己的事情。
不得不承认,他的侧脸线条堪称完美,连带着后脑的曲线都无懈可击。脑海里晃过昨天他在卫生间里的那截身影,迟弥雪“啧”了声,盘腿坐了起来,面上泰然自若。
她率先打破沉默,问,“你的东西,什么时候来拿?”
贺承流一怔,转过来脸来,“什么东西?”
迟弥雪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现在几点了迟弥雪?”贺承流烦不胜烦,“你不睡觉吗?”
迟弥雪说,“睡够了。你不来的话,那我来找你?”
贺承流没应声。
“那就这么定了。”
迟弥雪回卧室拿了东西,放进礼盒,揣着往外走去。
她没想到,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出头,还能在门口遇见两个不速之客,还没靠近,那两个人的酒味就传入鼻息。
景亚和闫礼明喝得双颊酡红,坐在客墅门口的台阶上,背靠感应柱,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
迟弥雪脚步陡然缓沉,脸上又覆一层冷霜。
闫礼明喝得没那么多,他先看见迟弥雪。用手肘碰了碰今晚刚刚结交的“知己”。
“知己”懵懵懂懂“嗯”了一声。
闫礼明醉态氤氲,夸张地竖起手掌,靠在他耳边偷偷说,“迟、弥、雪。那边。”
景亚眯着眼,扶着感应柱晃晃悠悠站起来,脚下趔趄,幸亏手上有借力,否则摔一跤应该是在所难免的。
“迟弥雪。”朦胧的演练里出现一个修长的人影,景亚晃了晃脑袋,想尽力看清,然而实现里的她还是左摇右晃,“迟弥雪,是你吗?”
迟弥雪没应声。
她插兜冷笑,“这么晚了,两位还在我门口,舍不得走吗?”
她转手点了客墅服务,连接安防管家,“我门口有两个人,好像喝醉了。”
智能管家回复收到,机械音提示,“已派遣安防小队前往。”
景亚见她没有一点寒暄和关心,心里发苦,跌跌撞撞就要跑过来抱她,“雪,我不想回去,我不要回去……”
浮桥还没升起。
他一脚踩入游泳池中。
“哗啦”一声,溅起的水花盖到迟弥雪脚面。
景亚喝醉,游不了泳。泳池的救生系统检测到他的状态,从底部浮起一块救生板,托着他往岸边走。
“迟弥雪,”他翻了个身,肚皮朝天,全身淌水躺在迟弥雪脚边,“你刚刚和和承流在一起,对吧?他可以,我为什么不行?我基因也很好的,我检测过了,我还匹配了我们两个的基因,你放心,我给你生宝宝,我要给你生宝宝,我不要回去和赫樊联姻……”
迟弥雪拧起眉。
“第一,是不是和贺承流在一起,不关你的事;第二,想给我生孩子,你还不配,劝你打消这个念头;第三——”
她俯身,冰冷的视线刺入他眸瞳里,“我身上的元素,你动的手脚吧?”
景亚被她的眸色冷得一激灵,酒意乍然散去,他定了定神,视线闪躲,“你说什么?”
撑着草地站起身,他晃了两下,堪堪稳住身形,“什么元素,我不知道。”
说着就要往外走。
“哗啦”一声,又是一脚踩空,掉进游泳池。
迟弥雪趁救生系统还没启动,蹲到池边,把他摁入水里。
水面下“咕噜咕噜”冒出气泡,景亚的两只手不断扑腾,想抓住什么。
迟弥雪算着时间,把他提起来。
“酒醒了吗?”
“醒了。”刚刚临近窒息的感觉让景亚有些无措,他揭下脸上的水珠,“酒醒了。谢谢迟同学。”
“哼,”迟弥雪勾起一抹淡薄笑意,“无论你的目标是我,还是贺承流,我都劝你打消这份心思。”
“迟同学,我、我真的很需要你!”
“抱歉,我不是做慈善的,我不需要你。”
情感是双向选择的结果,利益能否交换,也要看双方意愿,从来没有一厢情愿就能得偿所愿的。她不需要景亚,情感上不需要,利益上更不垂涎他的任何。
景亚不知是冷的,还是急的,颤抖着,全身上下淌着水滴。他仰起头,祈求迟弥雪怜悯,“你不帮我,我会死的。”
迟弥雪说,“如果只是不想和赫樊联姻,你可以找别的Alpha ,为什么找我?因为我蹲过牢,你就能在关系里有地位,嗯?”
景亚慌乱地摇着头。
救生系统已经启动,救援板已经送到他身下。
迟弥雪松开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说,“你应该更清醒一点,我蹲过牢不意味着你能主宰关系,现在不能,以后更不能。我蹲过牢只能证明一点,我杀过人,我也不怕杀人。”
“可你劫走鞑练洁的事情,我都看见了。”景亚从救生板上走下来,压低了声音威胁,也许是酒意让他变得完全不像自己,又或者这些就是他平时压抑的心里话,他露出痛苦的神色,“为了我们之间的体面,也为了你,我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多过一句嘴。你要知道,这件事一揭发,不仅是你,贺承流也会受牵连,他有元帅妈,你有什么?”
景亚红着眼睛,偏执入骨,他攫住迟弥雪的视线,痛彻心扉地说,“你宁肯把我往一万种坏处里想,也不愿意相信我是真的爱你。”
“爱?”迟弥雪冷笑,“说爱我的人太多了。”
爱能不能轻易宣之于口,她不知道。但从她分化以来,说爱她的Omega太多了,除了刘易斯他们,连监狱里的星警都曾经说过这个字。不过是纾解谷欠望的借口罢了。在她看来,景亚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可景亚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真的爱你,迟弥雪,我真的爱你。”
突然,一道清越的声音从游泳池那边的台阶处传来——
“你不是。”
迟弥雪抬眼望去,望入一双晶莹的琥珀色眸瞳里,在灯光的笼罩下发着微光,璀璨如星。
他没有理会一旁的闫礼明,视线径直落在景亚身上,“你不爱她。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你爱她的皮囊,爱她经历所带来的威慑,爱她带给你的解脱。说爱她这两个字,你配吗?”
景亚开始发抖,他提了口气,回望过来,“我不配,难道你配吗?”
天边星子闪闪,万籁俱寂。
清风徐徐,吹皱池面刚刚平静下来的水。
“我配。”他说。
坚定的声音随风拂过山岗,遍览景色,最终把这两个送入迟弥雪怀中。
他说,“我当然配。我又不是你。”
“呵,呵哈,”景亚想笑,他哭着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他当然配。
他要什么不配。
他配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连迟弥雪都要抢?
景亚止住笑声,擦去眼泪,倔强地望了过来。
恰巧客墅安防小队赶到,四个人形机器人手里端着麻药枪,颇有节奏地小跑进来,发出整齐划一的机械碰撞声。
迟弥雪没想到的是,景依也来了。
她从观光车上下来,高跟鞋在地面碰撞出“哒哒”声响。
“景亚,别丢人了,我们回家。”
景亚的脚钉在原地,没有动。
他在等迟弥雪的反应。
“一路走好。”迟弥雪说完,看向门口站着的骄傲小金毛,“还不进来?”
贺承流咬牙,什么口气给她惯得!
还是抬起腿,踩着悬浮桩过了游泳池。
一进客厅,他就说,“不用谢我,我只是看你这么久还没去找我,怕你在失足落水。”
迟弥雪驻足,转回身来,“谢谢你了。”
说着,扬扬手里的盒子,“你落下的东西,忘记拿了,我刚想给你送过去。”
贺承流不记得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半信半疑接过她手里的盒子。
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一条领带,上面带着点滴血痕和大片白色的浊迹。
贺承流老脸一红,“这领带不是你的吗?”
迟弥雪说,“领带是我的,上面的不是啊!”
又说,“你的第一次,不做个纪念?”
第一次?什么第一次?第一次被Alpha弄出痕迹的第一次吗?
贺承流脸如火烧。
“迟弥雪!!你个变|态!!”他被引线点燃,直接炸到脑袋冒烟,“你是狗吧!!”
迟弥雪心情大好,抬起食指佯装思考,“嘶——我怎么记得,有人说不整倒我,就学狗叫啊?谁啊?”
第30章
闫礼明被送回他的客墅,景亚跟着景依回到邀游墅。
她们住在同一层,景亚要回房间之前,景依一甩长发, 抱胸叫住他, “小亚, 大姐叫你喝茶。”
景亚心情差到任何人都不想理会, “我喝醉了,明天再去找她。”
景依嗓音骄横,问, “你确定?”
景亚摁到门上的手垂落下来。他像一具认命的傀儡,没有任何生气, 转身往景灵的房间走。
景依高傲地哼了一声,瞟了眼他的背影, 跟了上去。
景灵正在看书,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斯文精英的样子。见景亚推门进来,她手一挥,把电子晶屏阖上,直起身来,为他添了杯水。
她把水搁到景亚面前,头也不抬地问, “失手了?”
景亚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紧,警惕地盯着她。
景依在景灵旁边坐下,趁机说, “这颗邀游星上,有什么能逃得过大姐的法眼?你给贺承流陪读下元素药剂的事情——”
妖娆的眼眸轻浮地转了圈,她笑着,并着腿往前坐了点,敲敲桌子,“要是不想让老妈知道的话,我这2%的股份……”
言下之意,让他自觉。
景亚垂着脑袋,紧紧抓着腿面的裤子,青筋暴起,全身颤抖。
景灵起身接了杯牛奶,斥责景依,“别太过分。”
牛奶放到景亚面前,她趁势坐在旁边。
“小亚,从小到大,你都是我们三个里最听话的,但也是最善良的。”她摸着景亚的一头金发,“姐姐知道,你是真的很喜欢迟弥雪,要不这样,姐姐帮你得到她,摆平贺承流, 2%的股份就当是在你户头走个过场,邀游宴结束之后,还是回到你二姐手上,怎么样?”
景亚依旧没说话,僵着脖子硬起头皮,接受她的抚摸。
景灵给景依使了个眼色。
景依意会,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说,“是啊小亚,赫樊在圈子里的名声我们都知道,你看那个小闫,手腕脚腕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破皮的,我今天仔细一看,嘴角也都裂了,你说你这细皮嫩肉的,要是到赫樊手底下,我和大姐不知道要多担心呢。”
“相比之下,”她抬起头,喝了口水,“真切”地说,“虽然迟弥雪坐过牢,是不太能配得上你,不过我今天也看见了,她长得还不错,算是勉强能弥补一点经历上的不足。到时候你们在一起,女貌郎才,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人?”
景亚心中一动。
“我听说监狱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蹲的——喝点牛奶压压惊——以迟弥雪的长相,能在监狱里四肢完整地出来,也算是有能力,有她保护你,我和你二姐也会放心。”景灵见他神色有所松动,继续说道,“你知道老妈的打算,就算不是赫樊,也会让你和别的什么人结婚。你爸爸当时就是这样被硬塞到老妈手里的……”
景依帮腔,“说难听的,到死都是个工具人。”
这句话触动了景亚最脆弱的神经,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猛然抬起头,双眼赤红,拳头紧握,颤抖着身体,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把景依撕碎。
景灵抬手拍着他的背,“你衣服怎么还是湿的?一会儿记得去换——景依说话直了点,不过也是为了你着想,不无道理。”
景依顺杆往上爬,“不是全星际的Omega都像付宜年那么好命的,即使年轻的时候和鸻痕的那群人走得很近,走错了路,也有贺岚不计代价捞他一把,他的儿子,也就是你那个同学,贺承流,也才有了现在无忧无虑要风得风的生活。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你将来的孩子想,如果走你爸爸的老路,以后你的孩子也没得选。还不如跟付宜年一样,拼一把,找个靠得住的Alpha 。迟弥雪应该是不会有贺岚那种成就,不过给你遮风挡雨应该也够了。”
一番话,反复无数次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非但没有奏出多么和美的乐章,反而敲出一段又涩又刺耳的声音。
“让我想想。”景亚说。
景依见他没有立刻答应,急得想再说什么,被景灵一个眼刀制止。她起身来,摸着景亚身上半湿不干的衣服,说,“行,那你先回去换身干净的。”
*
景亚回房间以后,闫礼明给他弹了个通讯,两个人聊了会儿,景亚账户转入四百万星元。
“收到了吗?”闫礼明说,“这是我所有存款。你现在想解脱,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说的这样,让贺承流代替你,嫁给她。”
景亚还是不解,他有点警觉,“你为什么这么做?”
闫礼明说,“就当是我嫉妒他吧。我出不去,就让他也来试试。你不嫉妒他吗?明显迟弥雪对他就是不一样。”
景亚回想起在游泳池边的场景。
她看向贺承流说“过来”的时候,脸上的冰雪都融化了,从来冷峻犀利的眉眼像镀了春风,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的她有多温柔。
他突然更加相信,他选择迟弥雪,会像付宜年选择贺岚一样,获得钟情,摆不幸。
“可是,”景亚还有顾虑,“他妈妈毕竟是贺岚。”
“你放心,我都想好了, * ”闫礼明说,“再怎么星际元帅,一下子也不敢直接和两大集团对立。如果你姐姐真的动手了,你妈妈肯定会帮她们周旋,维护邀游集团的利益,我干妈这边,白得了个星际元帅儿子,也要感谢你妈妈。一旦她们俩联合,贺岚不会轻易动手的,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景亚陷入沉思。
凌晨四点出头,景灵的通讯器泛起微光。
景亚留言,可以答应返还2%股份,但是有附加条件,详谈。
第二天天一亮,景家姐弟共进早餐,敲定所有事项。
景亚没问她们会怎么对付迟弥雪,怎么对付贺承流,只知道开幕宴过后,迟弥雪会在他的房间共度良宵,贺承流就会被送入赫樊客墅。
被当成“珍馐美味”的两个人,此刻正戴着全息装备玩游戏。
迟弥雪原本对这些不感兴趣,没想到贺承流半夜不睡觉,以那颗元素囊他有发现为理由,要挟她一起参与。
迟弥雪腾空一个回旋踢扫完野怪的最后一滴血,眼前亮起“通关”标志,算是完成任务。贺承流上去摸装备,居然出了个金光闪闪的极品陨铁!
两个人摘下全息头盔,面对面解下全身全息装备。
弯腰要摘除裤子部位装备的时候,贺承流突然觉得她们俩这样,好像在面对面脱裤子。
一时间脸又红了,转过身。
……这样好像是干那种事情之前,两个人各自脱裤子,方便迟弥雪从后面来。
贺承流猛晃脑袋,清除脑海里的奇怪画面,转回身来,推着迟弥雪背过身去。
他弯腰解装备,解到一半,猛然意识到这样也很怪,像是脱完以后,他要从她手臂下绕过去,蹭着她上一样…… ? ?
都什么奇奇怪怪、充满颜色的画面! !
贺承流加快手脚,把装备往架子上一搁,飞快往沙发上去,整个人砸进软绵绵的被窝里,捞起一旁的抱枕,捂着脸,过了会儿还是不能纾解,抱着抱枕滚来滚去“啊啊”叫。
好烦! !
烦不胜烦! !?
还在脱装备的迟弥雪对此表示大惑不解。
这就是正常游戏玩家摸到特殊掉落的反应?
她走过来,抬手梳弄好自己的刘海,在他脚边坐下。
“不回去洗个澡?”她喝了口开水,看向抱枕上的一条贺承流。
“一条贺承流”动作一顿,挪开抱枕,“谁要在你这儿洗?”
迟弥雪:?
满脑子问号。
——她没说清楚吗?她说让他在这儿洗了吗?她说的是“回去洗个澡”,没错吧? “回去”,难道是回她的房间吗?
“贺承流,”她突然严肃,“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贺承流没好气,“什么想什么?”
迟弥雪挑眉,往他关键部位扫了眼,十分大度,“在我这儿洗也行,不过我体内还有元素滞留,怕你——”
“怕我什么?”
贺承流听见这两个字,心情好了点,以为迟弥雪终于有服软的迹象。
于是扔开抱枕坐起身来,好整以暇地等她说完接下来的“好词好句”。
没想到,迟弥雪眼尾维扬,又笑得像个狐狸。
贺承流心里当即警铃大作,伸手上前要去捂嘴。
可惜还是来不及了。
迟弥雪在被他封口之前,完完整整、字正腔圆地说了两个字。
“挨。草。”
“迟弥雪!!!”贺承流差点气成螺旋桨直接升天,手脚并用爬到她身上试图进行武力攻击,“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贺承流名字倒过来写!!”
迟弥雪握住他频频出击的手,“用哪里写?”
她笑着挺挺腰,“这里吗?”
贺承流气得大喊她的名字,抬起腿试图对这种流氓行为进行制裁。
可惜的是,没能成功。
迟弥雪抬起膝盖,把他的双腿分隔架起来。
她笑,“下次试试,你坐在我身上,用这里倒写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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