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邮包
八零年的时候竟然没有液体肥皂, 这林乔还真没有想到。
之前她做的时候,季铎也没和她说过,她不由看向男人。
季铎面上没什么表情, 看不出清不清楚这事。现在也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林乔就没多问。
倒是叶敏淑率先回了神, 笑道:“液体肥皂, 就是肥皂水吧?”态度并不以为然。
液体肥皂当然不是肥皂水, 首先配方就和固体肥皂不一样,要想做出林乔这种粘稠的,甚至比做固体肥皂更难。但她非要这么说,林乔也懒得多做解释, 毕竟解释了她也未必愿意听。
林乔只和徐俪讲了下用法,“这个主要是洗手洗头用的, 您找个东西盛出来一点,加水就能化开,起沫很快。”
说到底所有洗涤剂都是碱水和油脂混合皂化后的产物,只是配比不同而已。
液体肥皂虽然叫肥皂, 但其实很少做为肥皂使用,它是洗发水、洗手液和洗洁精这些的前身。是先有了液体肥皂,后来又经过调整和改良,才有了其他不同用处的洗涤产品。
林乔手头材料有限,弄不了其他配方, 自然只能做最基础的液体肥皂。
不过这已经很让徐俪惊喜了,“还是我们乔乔厉害, 什么都懂, 这教化学的就是不一样。”
立即拆了一块手工皂放到脸盆架上,又把剩下的和液体肥皂一起收起来, “等我找个小点儿的瓶子分出来。”
那样子,显然比刚刚收到叶敏淑送的新衣服开心多了。
等发现季铎也给她送了东西,那开心就更是掩也掩不住了,虽然季铎给她买的是副老花镜,一看就没新意。
“这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早知道就早点让你结婚。”
想想又觉得不太对,“算了,让你早结婚,你也不愿意结。”
还是不对,“早了乔乔还没成年呢。”
不仅没成年,林乔之前还是季泽的娃娃亲对象,当然这些是不能说的,总之徐俪非常高兴就是了。
刚想到季泽,季泽就回来了,进门就喊:“奶奶生日快乐啊,看我给您准备了什么?”
“不是说让你们别买东西吗?”这话徐俪今天已经说了不知第几遍了。
季泽只是笑,“没买,一分钱都没花,不信您看看。”展开手里的本子,竟然是一张张剪报。
开头第一张就是徐俪年轻时的照片,也不算太年轻吧,看着应该是四十来岁的样子,梳着很利落的齐肩发,笑容灿烂目光明亮。看背景,应该是在学校里拍的。
后面还有几张,都是从不同的报纸上面剪下来的,有关徐俪的报到,有的有照片,有的没有照片。
最后是一张各种奖状的合影,应该是季泽自己拍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这些。
徐俪不觉伸手摸了摸,眼神怀念,季泽就把东西郑重交到她手上,“这是我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也算是奶奶风雨六十年,留下的一点纪念。奶奶您明鉴,我可一分钱都没花。”
可这么多年前的老报纸,是很容易就能找到的吗?
有些他当时才几岁,要一张张搜罗起来,做成这份简报,要花的心思完全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论送礼物送到心坎上,论讨人欢心,十个季铎恐怕也赶不上他这个大侄子。徐俪显见地十分感动,眼里都有泪花了。
林乔忍不住看了男人一眼,却发现他眼神有点深,望向的竟然是季老爷子的方向。倒是季老爷子没注意这边,看着孙子还露出了点欣慰。
这和季老爷子有关系吗?
林乔念头刚冒出来,那边叶敏淑已经笑道:“我说这小子整天忙什么,连家都不回,原来是给您弄这个。这谁带大的就是跟谁亲,我记得他小时候第一次叫妈妈,还是跟着老二管您叫的。”
小孩子哪分得清谁是妈妈谁是奶奶,季铎天天叫,季泽又正是学话的时候,就跟着学会了。
她这么说,显然是想帮儿子表表功,显显亲近。但话里那一点酸意,估计她自己都没察觉。
林乔立即想起上次饭桌上那事,也不知道对方这么汲汲营营,她儿子知道不。
但叶敏淑今天显然很老实,只说了几句,就看一眼季钧,不敢再提了。
自从她在外面传了季铎和林乔的谣言,季钧一怒之下半个月没回家,就好像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只要她有什么不对,他就去住单位,要么主动跟上面申请出差,一出门好几天不回来。
这次他又大半个月没回家,这是还好有刚刚升职做幌子,可以说他是想积极表现,再拖就真不好解释了。
叶敏淑还想借着徐俪过生日好好哄哄?丈夫,自然不敢往枪口上撞。徐俪倒是真高兴,也不管她说什么,搂了孙子,“奶奶很喜欢,下次别这么折腾了,奶奶知道你有这份心就行。”
“下次等您过百岁,我再折腾。”季泽嘴巴还挺甜。
季老爷子一直在旁边看着,见这边说得差不多了,“吃饭吧,我看小玲都饿了。”
其实季玲哪里饿了,很多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她现在也大概知道她爸一离家出走,肯定是她妈又惹她爸生气了。毕竟她爸脾气那么好,小时候她骑在他脖子上揪他头发,把他最喜欢的茶壶打了,他都不生气。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好置喙,她有时候在家待不下去,就往这边跑,被徐俪喂得脸都更圆了。
老爷子说话的时候她正在啃一块桃酥饼干,闻言立即把小油手藏到身后,点头,“对对,我都饿了。”
关键是手藏起来了,嘴角的饼干渣却没藏起来,林乔一见就忍不住想笑。
一家人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吃了饭,饭后林乔把两块同样用蜡纸包好的手工皂塞给了小姑娘,“喏,婶婶给你的。”
“真的?”季玲眼睛一下子亮了。
“假的。”林乔伸出手,“你还给我吧,我不想给你了。”
“那可不行,给我了就是我的!”季玲抱着东西就跑。
见她小辫子跑得一晃一晃,林乔看着笑了会儿,才坐到徐俪旁边陪着徐俪说话。她和季铎准备今晚在这边住一宿,明天起早回去,季泽要坐他们的车一起回军区,也会在老宅这边留一晚。
晚上回到房间,季铎突然问:“你喜欢小姑娘?”
林乔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季玲,“谁不喜欢啊?小玲多可爱。”
叶敏淑这两个孩子都不太像她,一个散漫外向,一个古灵精怪。她是温柔体贴下藏着审视衡量,凡是都要多几分心思,季玲眼里却很干净,不管对人还是对事,本能抱有的都是善意。
季铎没再说什么,拿起了徐俪放在写字桌上的邮包。
东西也就一尺见方,里三层外三层包得十分严实,季妍从国外寄这么个包裹回来,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
林乔在旁边看着男人拆,和他又说起之前的事,“液体肥皂没有卖的吗?”
“不知道。”季铎忙着手头的事情头也没抬。
这就让林乔有些意外了,“不知道?”想想又觉得也不是很难以理解。
本来更关注这种生活用品的就是女性,他长期待在军营,一群糙老爷们一块肥皂能洗全身,用个香皂都是讲究的,还真有可能不知道。
有时间还是问问徐俪吧,或者问问张阿姨,张阿姨对这些肯定了解。
只是林乔这一问,季铎还是有所察觉,放下剪刀侧眸望她,“你是跟谁学的?”
上辈子网上一堆配方,更别提她就是学这方面的。但这些都不能说,这时候要是还没有卖的,回答就更得谨慎。
林乔面上一点都没慌,“做肥皂是跟别人学的,液体肥皂是自己改的,固体肥皂洗头洗澡太费劲了。”
固体肥皂配方简单,他们县里就有个小肥皂厂,生产那种长条的肥皂,四毛钱一块往外卖,要想打听出来并不是那么难。这东西难的是原材料,是怎么做好,如何将固体改动成液体。
林乔表现得坦然,季铎也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低头继续拆邮包,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这时候就不能再说了,一再解释反而显得心虚。
林乔也把目光落在邮包上,然后就见男人从里面拎出一件……额……
她上前就把东西接到了手里,不只东西,邮包她也一并接了过来,“还是我来拆吧。”
季铎提起东西的手还停在半空,不由看了她一眼,“是什么?”
“女人穿的东西。”
林乔是真没想到,季妍跟她提了好几次的好东西竟然是内衣。对方还邮了不止一件回来,有带海绵垫的,有不带海绵垫的轻薄款,还有适合运动的小背心,就是出场方式有点那个啥……
她决定忽略掉刚那浅粉色一条勾在季铎长指上的画面,很快又从内衣下面扒出几个包装。
这回林乔笑了,惊喜地,如释重负地,因为那几个包装分明是她不久前还想念过的卫生巾。
大概怕她不会用,季妍还特地在里面夹了纸条,林乔拿起来看了眼,跟后来那些没什么区别,“咱姐可真是个好人。”
她果断给季妍发了好人卡,正准备将东西收起来,包裹最底下一个小盒子掉了出来,就滚在季铎脚边。
盒子不算大,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外文,看着倒像是药盒之类的。
季铎俯身捡起来,只一眼,脸色就沉了。林乔循声望去,甚至看到男人下颌收紧,像是冷笑了一声。
“怎么了?”她不禁好奇。
“没什么,有人咸吃萝卜淡操心。”季铎几下撕掉盒子外面的纸条,随手将盒子也捏扁了,见林乔还望着自己,目光又扫过被她重新塞回包里的内衣,“穿在哪的?”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更亲密的接触,林乔莫名从他这正经的语气中品出些不正经的味道。
于是她东西也不塞了,反而冲着男人挑了挑眉,“你猜。”
她大概不知道,她下巴轻扬撩起眼睫看人的时候有点子勾人,季铎下意识侧开脸,很快又皱眉转回,“穿上看看。”
一面一脸严肃地皱眉,一面又让她穿上给他看看……
林乔就说这人骨子里绝对不怎么正经,一个白天老干部,晚上一关了灯就化身为狼的人又能有多正经?
正好她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立马拿起一个在胸前比了比,“你觉得这个好看?”又拿起一个,“还是这个好看?”
哪怕之前只是有所联想,她这一比,季铎也能猜出是穿在哪的了。
何况她还笑盈盈撩了眼尾看人,男人下意识摩挲了下手里的纸盒,眼神变深,“我去锁门。”
“锁门干嘛?你还让我现在就换啊?”
季铎没说话,但看那意思,的确是林乔想的那样。
林乔没忍住笑了,几件内衣也被她重新塞回了邮包,“那我可不敢,东西你又没带。”
说起来也好笑,她是穿过来的不知道,季铎这个土生土长的竟然也不问清楚。发现东西不够用,他又去计生部门问了遍,结果人家告诉他这些是要反复用的,让他自己洗洗。
他们等于是平白浪费了五个,堂堂季团长又不能去翻垃圾桶。
今天因为是回来给徐俪过生日,谁脑子里也没想着那些,还真没带,林乔纯粹是撩着他玩儿。
果然这种看起来正经的最有意思,要换了那些满嘴骚话的,她敢撩个头,他们就敢在嘴上先把她办个十遍八遍,她可遭不住。
越想越想笑,林乔还没把东西装完,突然被人拦腰一抱。
她都没反应过来,身后的男人大掌钳着她一转,已经将她放到了写字桌上,整个人的呼吸近在咫尺,“你故意的。”
说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林乔两腿都被他用膝盖分开,大腿内侧蹭着他的腰,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姿势。男人的手还按在她两侧的桌面上,她极力仰下/身后退,可还是被他牢牢圈在怀里,居高临下凝住。
“你故意的。”男人像是在宣判,缓慢却笃定地又说了一遍。
这林乔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说骚话,他直接干骚事啊?
“外面有脚步声,是不是有人来了?”她选择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立马压低了声音。
然而男人并没有上当,反而握住她试图趁机后撤的腰,把她又捞了回来,“我听力受过训练。”
这一捞,林乔直接没收住力道撞到了他身上,柔软和坚硬的一次交通事故。而且还不是两败俱伤,至少坚硬的那一方就没受伤,反而气势更盛,随时准备对她展开更猛烈的攻击。
男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低下眸,箍住她的力道更紧。
林乔这下是真不敢动了,只嘴上还硬着,“我说真的,真有人来了。”
也不知道男人之前那话是不是唬她的,这回沉默片刻,竟然真放开了她。林乔刚要松一口气,外面传来敲门声,“老二你睡了吗?”
竟然真有人来了?!
林乔连忙从桌上滑下来,拿起被他俩弄乱那一堆东西,塞进了写字桌下面的柜子。
塞完,季铎也迅速恢复了冷峻严肃的神色,再开口,声音也是一贯的低沉,“还没。”
这表情管理很到位了,他不说,林乔不说,谁知道他俩刚才是那么个姿势。
外面的徐俪显然是不知道的,闻言把门推开,“你爸找你有事,让你去趟书房。”
这么晚了还去书房?
林乔发现男人只是下颌线条紧了紧,却并没有表现出意外,“行,我一会儿就过去。”
“还一会儿,你爸在书房等着你呢……”徐俪还想再说什么,一抬眼看到屋里的林乔,又顿了顿,“那你快点。”
她把门关上,季铎立即回身在林乔唇上狠亲了口,“等着。”理理衣服出去了。
等着,等什么?
还真等他回来继续啊?
林乔拿出之前胡乱塞进柜子里的邮包,一样一样整理起来。
季妍可真是个好人,以她之前来月经的频率,这些卫生巾都够她用一年多了。她还叫她试试,不好再换。
这些内衣也是,估计季妍之前说没见过她不好给她带,是不知道她身材怎样,怕买的尺码不对。
收拾完,林乔无意间瞥过桌上的镜子,突然一僵。
灯光不算明亮,却掩不住镜里美人满面的胭脂色,不知是不是角度原因,上挑的眼尾还透着一点红,尽是妩媚。这都已经过去一会儿了,要是徐俪刚才看到的就是她这样一副形容……
这副身体怎么回事,一撩就这么明显吗?
徐俪还真看到了,所以才赶紧关上了门。一出门她就低声说儿子,“不是叫你注意着点儿,乔乔还小吗?”
季铎闻言,却莫名看她一眼,“不小了。”
虽然开着灯的时候没仔细看,但无论是他大手丈量出来的,还是肌肤紧贴时那柔软的触感,林乔绝对都不能算小。她是那种比较有肉感的身材,稍微有点肉,就会往该长的地方长。
徐俪没领会到儿子隐藏在正经外表下的不正经,“十九岁还不小啊?我听说《婚姻法》要改,以后男22周岁女20周岁才让结婚。”
这个的确有人提议好久了,毕竟一开始定女18男20,是国家刚成立,还需要人。
后来人口增长太快,尤其是63年到72年十年间大爆发,人口反而成了国家的负担。粮食不够吃,城里也没有那么多岗位,这才倡导广大年轻人到更广阔的农村去,也才开始实行计划生育。
为了减轻人口负担,法定结婚年龄是肯定要后延的,季铎并不觉得意外。
眼见着书房到了,他推门进去,一抬眼,就看到书桌后面坐着的季老爷子,和老爷子对面站着的季泽。
气氛并不算剑拔弩张,但他进来前,两人显然都没有说话,季泽更是一副等着受训的模样。他回头看了眼母亲,见徐俪摆摆手,“你们说吧,我有些熬不住了。”回了正屋,反手关上了门。
“坐吧。”老爷子看看墙边的椅子。
季铎一提裤角落座,那边老爷子已经开门见山,“这小子要下海经商,你知道不?”
季铎不仅知道,还知道季泽费那么大劲儿给徐俪准备生日礼物,还一改往日对林乔能避就避,主动提出明早坐他的车回部队,也要在老宅留一晚,就是想趁着今天老爷子高兴提这事。
他没有隐瞒,“听说过一点。”
老爷子又看向孙子,“所以你是早就打着这个主意了,只等今天跟我说?”
“也不是专门等着今天,之前就想跟您提了,结果您生病住院,还有……我实在没找到机会。”
还有什么,不用说老爷子也能知道。
他摩挲了下椅子的扶手,“你是怕我为了乔乔的事情生你气,不肯同意,才给你奶奶准备的礼物?”
这句话说的平常,但老爷子看季泽的眼神,已经从今晚的欣慰变成了探究与衡量。
人有私心没什么,但这份私心要是为了达成目的,连亲情都可以利用,他就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个孙子的品行了。
季泽又不傻,一下就听出来了,脸上立马露出些委屈,“我从过了年就开始准备了,还找于晋、陈卫国他们帮我收的报纸,不信您可以找他们问。我是看奶奶今年六十,才想给她送个特别点的礼物。”
他要是真找人收过报纸,这些一打听就能知道,还真不好说谎。
老爷子神色缓了缓,脸却依旧板着,“你工作哪里干得不顺心了?可以跟家里说,我跟你小叔都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实在不想再部队待了也可以回地方,你怎么突然想做生意了?”
“您要听实话吗?”季泽望着他。
老爷子没说话,季泽视线就垂了下来,露出些苦涩,“我其实哪都挺不顺心的,表现得稍微差一点,哪怕只是正常表现,都会有人说我不行,赶不上小叔。努力表现得突出一点,他们又会说我是小叔的侄子,正常。”
季铎就像挡在他前面的一座大山,无论他努不努力,都翻越不过去。
“我走到哪儿,都是季春明的孙子,季铎的侄子,甚至因为跟小叔名字像,处处都要被拿来跟小叔比。”
其实当初季泽入伍,家里本打算让他跟季铎一样,先丢远点历练几年,等凭着自己的本事混出点名堂再调回来。是叶敏淑舍不得儿子,季钧态度也含含糊糊,这才给他塞进了季铎所在的部队。
没想到他倒是能经常回家了,也被压得喘不上气了。
“你们说我没出息也好,扛不住事儿也好,反正我是不想整天被人比来比去。”
话已经出了口,季泽反而坦然了,“再说前面有小叔,我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越过他去,还不如换个赛道。正好现在改革开放了,国家大力支持个人做生意,说不定这个更适合我呢。”
老爷子那会儿只想着打胜仗活命,季铎从小就没在任何方面被人比下去过,都没想过他还有这样的压力和自尊。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确一扫之前的苦涩与颓丧,多出了几分期待,就跟他刚刚参军时一样。
他刚刚参军时,也是拍着胸膛说要走一遍爷爷走过的路,要表现得比小叔更优秀的。
季老爷子沉默,季铎却突然靠进椅背,就那么扬了视线看他,眼神幽深而犀利,“你要只是想做生意,大可以先斩后奏,过后再来跟你爷爷赔罪。非要先征得你爷爷的同意,不只是想让他帮你压着你妈吧?”
第32章 售卖
季老爷子虽然脾气火爆, 但其实不是个思想不开明的强权家长。
他如果是,当初季钧看上叶敏淑,想尽一切办法也能把这事搅黄了, 叶敏淑一个小舞蹈演员还能拗得过他?
他这一辈子失去过很多人, 战友、同胞、父母、兄嫂、妻子甚至孩子, 对仅剩的一些东西就看得比较重
如果季泽真想做生意, 也先斩后奏了, 哪怕他知道,也不会毁掉孩子苦心经营起来的心血,逼对方回到自己认为的正途上。甚至叶敏淑想做什么的话,为了孙子和整个家的安宁, 他还会帮着压制叶敏淑。
那季泽还费尽心思要先得到他的同意,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季老爷子看向孙子, 果然见孙子脸上闪过丝不自然,刚因那番话泛起的微澜瞬间收起,“你看好了上面哪个项目?”
这年代什么来钱最快?当然是接上面的项目。
只要你能拿得到,都可以不自己做, 直接转包给他人,同样能捞上一笔。甚至还有种无本的买卖,只不过季泽要是敢提,老爷子就能打断他的腿,估计他也没那个胆子。
季泽摇摇头, “不是,我是想搞实业, 生产电器。”
那就是和这些都不沾边了, 老爷子神色稍霁。
毕竟不管自己做还是包出去,那都不是单纯想做生意, 是想捞钱。
他端起茶碗想要喝口茶,发现太晚了徐俪给他准备的是水,又放下,等着听孙子的下文。
季泽也就接着道:“我想过了,咱们国家现在什么都缺,又不能什么都从外面进口,做实业肯定有市场。但爷爷您也知道,之前西方对咱们一直进行技术封锁,不管做什么,都得从国外引进生产线。”
“你想让你姑父帮着牵线?”老爷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季妍丈夫。
“不是,这个我已经有门路了,我是想让您帮我打个招呼,跟银行贷一笔款。”
国家有政策支持个人贷款做生意,这个季老爷子也知道,“你想贷多少?”
“几千万吧。”季泽声音有点弱,见老爷子皱眉又赶紧解释,“要引进一条生产线还真得这个价,不信您找姑父问问。不过这些钱也不是要马上还,一年还一点,经营得好,几年就还上了。”
就因为数目大,他才想让老爷子帮着打个招呼。
国家虽然有政策,也不可能随便去一个人,银行就给你放款,银行又不是只知道撒钱的傻子。
他倒是不愁门路,可人家也得探过他家里的口风,才敢给他开这个绿灯,万一家里不同意他做生意呢?不是白把人得罪了。
这个数字让老爷子有些沉默,倒是季铎再一次开口,没有说贷款,而是问起另一件事,“你说的门路,是于家的于晋?”
季泽刚露出点意外,他已经淡声道:“你那些发小里能接触到对外贸易的,也就他了。”
“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季泽有些丧气。
这方面他盯很久了,还有发小就在相关部门工作,才敢起这个念头,他小叔倒是一下子就把他的底摸透了。
他妈还一心盼着他将来能比他小叔更有出息,可真是看得起他……
季铎听到这话却没什么反应,“你们那帮人,除了你还有谁想做这个生意?”
“没几个,也就我跟陈卫国吧。”
他是不想太靠家里,陈卫国是家里靠不上,剩下的哪怕有想法,也是想捞个省事的。
“那于晋呢?想过下海经商吗?”
又一个问题砸过来,季泽想了想,“现在改革开放,他那个单位正是吃香的时候,他应该没想过下海。”
“于家其他人呢?还有于家的亲戚,有没有想贷款从他那引进生产线的?”
这回季泽不说话了。
季铎就慢慢看了他一眼,“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贷几千万买设备?”
从他开始问于晋,季老爷子就觉出了些不对,见孙子没说话,直接问儿子:“这事有问题?”
“不一定有问题,但也没他以为的那么稳妥。”
季铎从侄子身上收回视线,“之前我结婚妍姐回来,我和她聊了聊,现在咱们国家在人看来就是块大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都想把国内卖不出去了的淘汰了的东西卖给咱们。”
目前大量涌进国内的樱花国电器,就是在他们本国已经淘汰滞销了的,可以说是国内市场拯救了他们无数企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之前被封锁太久了,哪怕是人家淘汰了的东西,也是目前国内技术所无法达到的。
但电器是电器,生产设备是生产设备。
这个东西涉及到的数额太大,如果只是对方淘汰不用了的还好,万一有什么质量问题……
老爷子是聪明人,后面季铎不用再说,他也能想明白,皱起眉,“这事是不大稳妥。”
季泽做了很多准备,也想过无数种可能要面临的情况,但才开了个头就被否定了,他有些不甘心,“于晋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应该不会坑我。”
季铎只是望着他,没说话。
于晋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是未必会坑他,也未必愿意为这点好处得罪季家,但于晋就一定清楚对方的底细吗?
于晋家里没有一个动这念头的,是不是可以说,于晋自己对这件事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有些话说太多,难免引起人的逆反,不说,反而能让对方自己想明白。
很快季泽就不吭声了,只是脑袋也彻底耷拉下来,仿佛刚刚的勇气、期待,全被这一盆冷水浇了个干净。
见侄子像只落了水的大狗,季铎话锋一转,“不过这个生意也不是完全不能做。”
季泽瞬间就支棱起来了,“怎么说?”
季老爷子也望向了儿子,“你是说,你赞成小泽做生意?”
“做不做生意是他的选择,我只是想告诉他,要想真不被人只是当您孙子我侄子,就别什么都靠家里。”
季铎站起身,身高上立马对季泽形成了压迫,气势更是,“你不是有年休吗?真有本事就自己赚第一桶金试试。你得有那个能力,家里才可能支持你,连情况都没摸清楚,就别来找你爷爷帮忙。”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计划什么预期,一点生意都没做过就想让家里支持他贷款买设备,对他来说就是扯淡。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季铎低眸看了眼表,“时间不早了,林乔还在等我。”
“那你回去吧,这事我再考虑考虑。”季老爷子没留他。
季铎一走,老爷子连孙子也赶了出去,“你小叔说的有道理,你也回去仔细想想。”
季泽现在心里有点乱,一边觉得这事好像能成,一边又觉得小叔说得对,自己什么都还没做过,凭什么让家里支持?
他点点头,“爷爷您也早点睡。”
出了书房正要往后院走,一抬眼,却见刚还说要回房间的季铎掩上门,从客厅走了出来。
他一愣,“你还没回去?”
“嗯,打个电话。”季铎言简意赅,神色如常。
可这么晚了还能给谁打电话?不怕打扰人家吗?
季泽心里疑惑,但季铎不说,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跟自家小叔打了个招呼就回后院房间了。
季铎这个电话打得当然没有问题,因为季妍那边现在还是白天。但季妍接到电话是什么反应,就不多赘述了。
乘着夜色往回走的时候,房间里那一盏灯还给他留着,不甚明亮却足够温暖,就像结婚这一月多来他偶尔晚归的日子。不似以前,不论家里还是宿舍,等待他的永远只有一室黑暗和冷清。
从这一点来看,结个婚,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季铎推开门,眼一扫,就发现那个小没良心的果然没等他,已经自顾自躺床上开睡了。
听到动静,她倒是挺警惕地眯开一只眼,看到是他又放心地合上。脸蛋睡得红扑扑,因为天热,被子只虚虚在腰腹处搭了一角,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无袖衫也被蹭得领口敞开,露出半片雪腻。
嗯,他说得一点没错,的确不小了。
季铎顺手帮人把衣服拉好,正要脱衣上床,那边林乔一翻身,大片后背又露了出来。
他顿了下,蹙眉帮她把后衣摆也拽下来遮好。
林乔睡梦之中一抬腿,小脚又踢上了他的腰,甚至整个小腿到膝盖都搭在他腿上,白嫩嫩一片有些晃眼。
这回季铎捏着她不盈一握的纤细脚踝半晌没动,最后起身,去外面重新洗漱了一遍。
早上林乔一睡醒,就发现季铎特别精神,特指某方面。
不会是因为昨晚她没等他,憋的吧?
她小屁股往前挪了挪,又挪了挪,刚要离开,又被人一把拉回了怀里。
“几点了?”男人的嗓音低沉中透出一丝沙哑。
忽略严肃的外表,这人其实是个低音炮,偶尔在耳边来上这么一句,还怪让人耳朵痒痒的。
林乔这次干脆直接把人推开,拿起床头的手表看了看,“刚过五点半。”
那得起了,燕都到军区有点远,他和林乔都有工作,早上八点之前就得到单位。
季铎没再把人捞回来,下床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衬衫。
两人起得不算晚,可出房间的时候,季泽还是已经走了。
“小泽说他还有点别的事,就不坐你们的车了。”张阿姨早就做好了早餐,徐俪一见他们就端了出来。
昨晚说了那么多,那小子肯定得仔细想想,估计面对他也不自在,何况车上还有林乔,季铎并不觉得意外。
林乔跟这个侄子不熟,也没多问,反而打听起了液体肥皂的事。
这一问,液体肥皂现在还真没有,倒是有一种叫洗衣膏的东西,跟洗衣粉很像,里面还有洗衣粉的颗粒。
这个用途很单一,顶多能拿来洗洗头,还真不像液体肥皂能用于很多方面。而且洗衣膏说到底就是膏状的洗衣粉,里面的洗衣粉颗粒要想溶于水想起泡沫,还得需要一点时间,哪里有液体肥皂好用?
林乔那瓶液体肥皂徐俪早上已经用过了,“我看洗脸也不错,比香皂还滋润。”
“手工皂是比工业皂滋润,不过洗脸还是差了点,您要是想洗脸用,下次我再调调。”
“下次就算了吧。”林乔的回答显然让徐俪很开心,但她还是拒绝了,“你上班也累,有那时间多歇歇。”
“费不了多长时间,再说我那还有不少油没用呢,这个一斤油能出好几十瓶。”
林乔上次做了一大桶,准备给徐俪送一些,给帮她弄油的季泽送一些,剩下的留着自己用。可这东西既然现在还没有卖的,她要是不试着卖一下,都对不起她这狗屎运一样的穿越。
回部队林乔就拿罐头瓶装了一些液体肥皂,带去了学校。
当老师每天要写板书,洗手洗得其实非常频。他们办公室一进门就有个水龙头,下面用水泥砌了个池子,可以洗手,也可以洗拖布,和林乔家里新装的那个很像,也省的还要去跟学生们挤水房。
这年头管道都是接在外面的,水龙头旁边的水管上就放着块香皂,是学校统一采购的。
林乔找了个不用的暖瓶盖,就放在香皂旁边,“我带了点液体肥皂过来,你们洗手的时候可以用。”
“液体肥皂?你这又是搞的什么小实验?”
大家一开始还只是当个新鲜看看,毕竟提起这个词,大多数人跟叶敏淑一样,想到的都是肥皂水。
而肥皂水洗手,还赶不上香皂呢,又稀又不细腻。
倒是高组长一个大男人,对用肥皂还是香皂不那么讲究,林乔既然拿来了,下课后他就捧场地用了用。
这一用,起沫竟然比香皂还快。毕竟香皂还要反复在手上打,这个一沾水就能化开,几下便能将手洗完。
高组长洗好手,忍不住把暖瓶盖拿起来看了看,“这个你在哪弄的?还挺好用。”
要是手工皂,林乔就说是自己做的了,配方告诉别人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还真挺简单的,懂化学的都能琢磨出个大概。可液体肥皂她既然要卖,就不好说是自己做的了,只笑道:“好用你就用呗,用完了我再回家拿。”
高组长毕竟是个大老爷们,对这些不是特别上心,也就是随口问问,并没太往心里去。
办公室里其他几位女老师就不一样了,一听他说好用,也都过来试了试,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液体肥皂的好处,“小林你这是从哪弄的?”
这回就问得诚心多了,林乔也诚心地来了个无中生友,“我有个朋友做的,让我帮他看看值不值得卖。我想着这个我自己说了不算,还得看大多数人怎么看,正好咱们办公室人多,就带过来了。”
这年代显然还没人懂得我有个朋友就等于我,有人犹豫了下,也有人直接问:“你朋友准备怎么卖?”
“按斤卖,一斤一块钱。”
这个林乔早就想过了,目前市面上的肥皂主要是四毛钱一块,洗衣膏是一块二一包,一包也是一斤,液体肥皂卖个一块钱刚刚好。这东西毕竟水分大,只是用处也多,用着还比肥皂跟洗衣膏滋润。
问那名女老师大概是真觉得好,当即跟林乔订了一斤,“你看是你直接拿过来还是我带个瓶子?”
这年代还没有塑料瓶,好多东西像酱油醋,都是散装的,大家自己提了用过的酒瓶子去打,也都习惯了。
“你下午带个瓶子过来吧。”林乔说,“我用小桶拎点儿,直接称给你,省的麻烦。”
省的拎来拎去麻烦,也省的不现场称,有人觉得她给的分量不够。
本来还有人觉得买也行,不买也行,听说林乔下午要拎桶过来,立即也要了一瓶。光林乔所在的高一理科办公室,林乔就卖出去三斤,没到中午下班,文科办公室那边也有人听说了,过来想试一试。
林乔把东西带来学校,就是叫他们试的,至于买不买,那就看个人了。
当然也不能带太多,省的有人贪小便宜,偷偷装了拿回家。
中午季铎一回家,就发现林乔又在摆弄她那些液体肥皂,脚步在厨房门口顿了顿,“又要送人?”
“没,卖出去了几斤。”
林乔显然心情还不错,但也没高兴到忘乎所以,一见他回来就拉着他讲个没完。
她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打听液体肥皂,季铎也猜她是有了什么想法,没想到季泽还没开始做生意,她倒是先做上了。
季铎收回视线,“小泽那边,我找人捎过去了。”
早上林乔装东西的时候,也让他给季泽送了一大瓶,还有好几块手工皂,说是感谢季泽给她送油。
“送过去了就好。”林乔顺便也问他:“你要不要也带点去单位用?”
“不用。”季铎对这些显然并没有兴趣。
那他就糙着过吧,现在不保养,看老了以后谁还要他。
林乔没再管男人,中午吃完饭,又小休了个午觉,就准备拿着五斤液体肥皂去学校。
“我让小方捎你一程。”出门的时候季铎叫住她。
其实学校跟军营并不是一个方向,离家也不远,所以两人一直都是分开走,各上各的班。但今天要拎东西,再顶着太阳走这么远就有点折腾人了,林乔没和他客气,拎着桶上了车。
走路十分钟,开车时间更短,没多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学校。
林乔没让小方把车开到门口,一下来就碰上了齐怀文和李小秋。
两人站在墙根角落,不知在说些什么,见到她李小秋明显紧张了下,还把手揣进了裤兜。
倒是齐怀文神色如常,还看了眼她身后正在启动的吉普车,“有人送你?”
这是早恋了?不然看到她紧张什么?
李小秋在林乔印象中还挺乖的,学习也好,除了那次摔粉笔,在班里其实没太多存在感。齐怀文这小子最近也老实多了,物理还是和齐副校长对着干,倒是化学越学越好,期末估计还能进步。
说来也好笑,林乔自己也没比他们大两岁,倒是操心起学生早不早恋了。
她干脆不草木皆兵,提提手里的桶,“今天拎了点东西。”是不是的以后观察下再说。
没想到齐怀文竟然接过了她手里的桶,“要拎去哪?”
哪有叫学生帮自己拎东西的,林乔刚要拒绝,男生已经迈开大步走了。倒是李小秋站在原地没动,“那老师我回教室了。”
林乔看看依旧不减局促的李小秋,再看看前面正回头望自己的齐怀文,突然反应过来。
这小子难道是在帮李小秋引走自己的注意?
东西放进办公室,齐怀文就走了,一路上也没怎么和林乔说话。
上午跟林乔订了液体肥皂的几个女老师已经带了瓶子过来,有的是酒瓶,有的是罐头瓶,没订的也有人在旁边看热闹。还有人问林乔:“就不能给便宜点儿?大家都是同事,挣那点钱你也知道。”
林乔之所以不说是自己做的,就是因为这个。
总有些人觉得咱们攀得上关系,你的东西就不值钱,让你便宜点都是轻的,还有直接跟你要东西甚至要配方的。
她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我也是帮别人卖,人家顶多给我点提成,又不是批给我了,想怎么定价怎么定价。”
这么费劲帮人卖东西,没有好处是肯定不可能的,她自己大大方方说出来,别人反而不会怀疑。
那人还想再说什么,上午第一个要买的女老师已经催促道:“你又没买,还讲价?赶紧让我们先称。”
这女老师是三班的班主任,林乔提升了三班的化学成绩,就等于提升了他们班的总成绩,她对林乔自然比较有好感。
一共也才五斤,几个女老师一分,很快就卖完了。
这一小会儿工夫林乔便进账五块,刨除成本依旧有不少赚头。也难怪那么多人想做生意,有老师工作都不要了去跟着丈夫卖猪肉,说到底还是这年代工资太低,尤其是教师工资,一个月才三四十块。
可惜原材料不太好弄,要想大批量生产,保质期和包装也是个问题,目前林乔只能小打小闹。
要是季铎准备做生意了,她倒是能和他合作,技术入股。以季铎的家世和人脉,弄点原材料不成问题,包装生产线也不在话下,就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她这点小生意了。
听好友说晋江男主现在特别卷,没个百亿身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主,哪怕是年代文,也得是未来首富。
想到这,林乔收拾空桶的手突然一顿。
话说六月份已经进入下旬,他们结婚也快两个月了,这男人怎么一点要经商的意思都没有?
第33章 手表
有些东西没想起来还好, 一旦想起来,就总忍不住往上面琢磨。
说起来林乔一直以为季铎是个工作狂、事业批,毕竟听徐俪说, 他经常忙起来十天半个月都不回一次家, 书里也常年住在公司, 让原主独守空房。
结果除了那次出任务, 他天天正常回来, 没有把部队当家,把工作当老婆。
那他应该没有时间准备做生意吧……
不是,这男人和她结婚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怎么现在又不着急了?
是因为什么暂时拖延了进度,还是藏得太深连她都没发现?
林乔只恨自己当初不够重视, 这要是看过原书,她至于这么抓瞎吗?什么都得靠猜。
于是晚上季铎一进门, 就见林乔一脸沉思坐在沙发上。
见他回来,她转过头,从上到下将他仔细打量了遍,眼神探究中还透出些疑惑。
他脚步一顿, 还是如常将军帽挂在了门边的衣架上,“怎么了?”
“没怎么。”林乔笑了笑,目光却还落在他身上,“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这谁能遭得住啊?但凡是个男人都得琢磨下自己到底干啥了。
季铎他肯定是男人无疑,顺着她的话稍微一想, 也能想出来那么一两件。
首先就是娃娃亲换人这事,不过林乔要是知道, 反应肯定不能这么平淡, 那就是照片的事了。
早上她要给小泽送东西,他顺便晚走了一会儿, 把照片也塞进了她拿来包东西的报纸里,还写了个条让小泽收好了,别让她看到。毕竟这都一个多月了,放完照片她就再没碰过相册。
这是早不碰晚不碰,他一把照片拿走她就碰了?
她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单纯以为两人定亲的照片不见了,可能和他有关?
季铎坐到沙发上,不动声色先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这人向来很稳,表情上完全看不出端倪,也因为看不出,林乔才选择直接暗示,看能不能诈出点什么。
两人虽然是合作关系,但已经合作到床上去了,他要是有什么事关两人以后的打算,也该给她透点口风了吧?
于是男人不说话,她也没急着说话,就那样挑着一双凤眼看着。
这表现愈发印证了季铎的猜测,她肯定是发现什么了。
只是更多的应该还不知道,男人几乎瞬间就想好了说辞,“中午你忙,忘了和你说。”
还真有?林乔连身子都坐直了。
季铎不是个喜欢被别人掌握主动权的,不等她开问已经继续道:“照片我带办公室了。”
在家丢的说不过去,家里又不来人,尤其是楼上,这林乔不得拉着他翻个底朝天?
办公室就不一样了,来往人多,没个照片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结果林乔闻言愣了下,“什么照片?”
看她一脸“就这”,季铎也愣了下,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她说的和自己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所以林乔根本就还没发现,是他自己主动招的?
而且看她这反应,好像也没有对照片特别在意,立即就问他拿走的是哪一张……
季铎还是生平头一回碰到这种情况,只是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迅速把主动权抓回自己手里,“不是照片,你问什么?”
林乔一下子被问住,她总不能说我掐指一算,你打算回地方经商吧?
穿书是她最大的秘密,不能说也说不清楚。当然她也不可能被男人这么一句话就拿捏住了,眼珠没转,已经有了对策,“我是想问你妍姐给咱们邮的那个小盒子,刚我收拾东西,怎么没看到?”
这回无言的换成了季铎,男人放下水杯的动作都顿了顿。
林乔就猜他把纸条撕了,表情也不大好,这里面肯定有事。可惜东西不在她这,当初只扫了一眼也没大看懂。
她故作不经意,“里面装的什么啊?我看像个药盒。”
这男人总不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吧?
看着不像,他那身体素质她亲测过,绝对有发言权。
这人嘴跟蚌壳似的,估计也问不出来,林乔成功扳回一局,就准备把这事先放一放,“吃饭吧,去晚该没菜了。”
反正他要是真不准备在部队干了,早晚都得和她说,与其在这猜来猜去,还不如琢磨下要不要再做一桶液体肥皂。上午高一年级的几个女老师买完,下午找她订货的人明显变少了,也不知道后续能卖成什么样。
刚站起身,就听旁边男人道:“你真想知道?”
季铎将水杯放回茶几上,就那么抬了眸看她,表情很平静,却莫名给人以压迫。
林乔一下子想到昨晚在老宅,男人把她按在写字桌上时也是如此,平静下隐藏着危险,态度转变得无比丝滑,“不想。”
然而晚上熄了灯,季铎还是拉着她重温了一下昨晚的场景。
男人呼吸灼热,大掌全程都握着她的腰,不知什么原因,中途还捏了她一只脚踝。
他手心太烫,指腹还有握枪留下的茧,在她绷紧脚尖时握上去,稍微摩挲几下,她就颤得没了力气。
事后男人把她抱回床上,打了水给她擦洗,人就靠在水痕未消的写字桌边,烟灰往烟灰缸里掸掸,“还想知道吗?”
她都说了不想,他不是照样拉着她吃了顿大的?
林乔刚想说想怎么了,就发现男人余光瞥着衣柜下面的抽屉,而那里,是她用来放内衣裤的。
她当时就是一顿,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这么小心眼?
而且你们老干部都玩这么花的吗?说解锁书桌就解锁书桌,不知道还以为背着她偷偷看了什么……
林乔把毛巾往水盆里一丢,眼睛一闭,“睡觉,明天我还得起来做液体肥皂。”
男人站了会儿,才掐灭烟过来洗漱,那表情也看不出有没有遗憾。
因为周五刚刚回去过,徐俪就没让小两口折腾,周日一整天,都是林乔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周一她把别人订的液体肥皂带去了学校,一共只有两斤,其中一斤还是两个人合伙买的,显然是不确定到底好不好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任何新事物出现在市场上,消费者们都是比较谨慎的。所以商家才宁愿不赚钱,也要搞试用,搞大力度折扣,为的就是把目标售众抓到手里,以后才可能会有回头客。
林乔不准备搞折扣,她手上材料有限,暂时没准备做大。学校就这点教职工,也不够她做大。
没想到上午还没结束,来找她下单的人突然变多,有几个上周问了但没买的,也跟她订了一斤。
问了但是没买,基本都是觉得不划算,或者东西没那么必须的,突然改变主意,肯定有什么原因。
林乔一打听,发现是昨天周日,有人拿她的液体肥皂洗头了。
女同志头发长,不管用肥皂还是香皂,都要打半天,洗衣膏的效果也很一般。用林乔这液体肥皂却少说能节省三分之一的时间,因为里面有油脂,还不像用洗衣膏洗完那么干。
一旦有了其他东西无法取代的特殊性,这想买的人自然就多了,中午还没放学,林乔又订出去七斤。
看来她昨天新做了一桶是对的,液体肥皂需要两周时间做皂化,等之前那一批卖完,新做这一批也能用了。
“你这肥皂没多少成本吧?”那天跟她讲价那一位又来了,“听说化工产品都挺赚钱。”
这位毕老师怎么说呢,虽然性别男,但要比婆妈,比八卦,很多女同志都赶不上他,因此有个外号叫“娘娘”。
有一次林乔去商店买水果,正好碰到他在那跟人讲价,就两个茄子非得让人把零抹了,还得搭根黄瓜。那售货员估计是被他烦多了,没理他,他磨磨唧唧一大通,最后还是只拎着茄子走了。
这种人你就不能让他觉得有一点空子,林乔收拾起东西准备走,“我哪知道,我朋友又不可能跟我说这个。”
意思是我帮朋友卖,朋友都没跟我说,你在这瞎打听什么?
三班班主任听出来了,没忍住笑了声。
毕娘娘被怼了下,脸色显然有些不好,正要说什么,外面有人进来,“林老师,你们班学生跟人打起来了。”
这年代的学生有个很让老师头疼的问题,就是打架。
一点小事也能找哥哥叫朋友,打上个两三天。
说到底还是闲的,一个个才十来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又不怎么学习,精力没地方发泄,就容易冲动。林乔穿越前那会儿学生们卷生卷死,光学习都累得怀疑人生,谁还有那闲心打架?
林乔再顾不上对方,放下东西就出去了。
走廊里果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四班跟五班紧挨着的前后门之间围了一圈人,里面还不时有叫骂声传出。
林乔快步走过去,“住手!都给我住手!”扒拉开人群,刚好看到军子跟个别班的男生扭打在一起。
听到林乔的声音,军子显然找回了些理智,对方却抓住这个机会,猛地往他脸上打了一拳。
军子那是被梁旅长追着打大的,哪能吃这个亏,立马揪住对方的领子狠狠往墙上一掼,撞出好大一声。
瞧这样叫他们住手也没用,林乔一扫周围看热闹的人,“还不把他俩拉开!”
她是老师,本身就有一定的威严,长得又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漂亮,这一扫,立马有人上去拉架。
两人拉是被拉开了,只是还愤愤瞪着对方,显然都还有些上头。林乔直接点了四班的班长,“怎么回事?”
原来五班这个男生上完体育课,发现自己怕弄坏放在课桌里的电子手表不见了。
班里都找过了也没找到,他又坐在后门边,就怀疑上了其他班的学生。正好刚才放学,他路过四班的时候看到李小秋掉了一块在地上,跟他丢那块一模一样,还生怕人看到,赶紧捡了起来,自然认定是李小秋拿的。
至于军子,他是过来找李小秋还笔记的,,正碰上男生进来捉贼,一言不合跟对方打了起来。
林乔这才注意到里小秋也站在旁边,脸涨得通红,眼圈也是红的。
见林乔望来,女生急急摇头,“不是,我没有!”
“没有这手表哪来的?”男生手上还拽着那块表,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谁不知道你妈跑了,你爸一个月就那点儿工资?”
自从那天撞到齐怀文和李小秋疑似早恋,过后林乔还是了解了一下这姑娘的情况。
说实话跟齐怀文有些像,都是教师子女,都是没有妈妈,一个人跟着爸爸生活。只不过齐怀文妈妈是过世了,李小秋爸妈是离婚了,还是在当初闹得最凶那时候,抛下她和她爸爸离的婚。
后面几年教师处境依旧不好,工资又低,她爸爸一直没有再婚,只是这件事也成了块伤疤。
男生上来就揭人短处,李小秋原本还只是眼眶发红,这回眼泪是真掉下来了。
林乔看着声音就冷了几分,“我们当老师的工资是不高,可教书育人,这钱赚得不丢人。”
男生这才想起她还在场,表情一滞。
“而且公安办案,还讲个证据,你现在就下定论是不是太早了?”
正好五班班主任毕娘娘也跟了过来,这时候已经了解了个大概,闻言也跟着道:“事情还没查清楚,大家都先别激动。”倒没有上来就站在自己班学生这一边,帮着质问李小秋。
这让林乔对他改观了不少,喊四班班长,“你先带着同学们回去上自习,今天晚放一会儿。”
毕娘娘也赶紧安排自己班里的人回去,正要把人带回办公室仔细询问,却发现齐怀文站在原地没动。
男生神色镇定,看向林乔,“我可以作证那块手表是李小秋自己的,上周六我就见她戴过。”
他一说上周六,林乔就想起那次碰到两人在墙根底下说话。但有没有戴手表她就不知道了,当时李小秋手是揣在兜里的。
五班那男生却显然不信,“你说有就有?你跟她一个班的,肯定向着她说话。”直接就去问李小秋:“你倒是说说你这手表哪来的,一块电子手表一百多,你爸给你买的,还是你自己变的?”
话到这,毕娘娘也有些犹豫,问李小秋:“手表是你爸给你买的吗?”
李小秋刚要说话,迎面就是一个响亮清脆的耳光。
女生还沾着泪的脸庞瞬时浮起一个五指印,来人还要再打,林乔已经上前将人护在了身后,“有事说事,打孩子做什么?”
上次齐怀文被抓到上课抄手抄书,齐副校长再气,都没有当众打孩子,这个李小秋爸爸却问也不问就动手打人。被林乔拦了,还指着林乔身后的女儿,“我打她怎么了?我打的就是她这个不要脸的!”
中年男人余怒未消,眼珠像是都要瞪出来,“我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你在这儿给我偷东西?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货,当初我就不该要你,让你跟你那个妈滚蛋,省的来学校给我丢人!”
看他这反应,李小秋那块手表显然不是他给买的。
这毕娘娘就有些犯难了,不要求严肃处理吧,东西是他们班学生丢的,要求严肃处理吧,偷东西的是老李他女儿。
林乔也蹙起眉,正要再问问是怎么回事,身后的女生突然啜泣道:“东西是我妈给我买的。”
她低着头,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看父亲。李老师显然不信,“你妈?她还记得有你这么个女儿吗?”
李小秋被这一问,又不说话了。
父女俩一个脾气暴躁,听也不听人解释,一个一被吼就不吭声了,根本没法好好交流。林乔也被弄得有些头疼,耐下性子问女生:“你能联系到你妈妈,让她过来帮你作证吗?”
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这年代又没个监控,一查就知道东西到底哪去了。
李小秋明显顿了下,讷讷摇头,“她看完我就走了,我、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还说你没撒谎!”李老师暴怒,就要绕过林乔继续打孩子。
林乔再次拦了他,“还是再找找吧,说不定掉在哪了,之前没发现。还有李小秋妈妈那边,也试着联系一下,万一能联系上呢?既然有这种可能,就别急着下定论,冤枉了孩子。”
三番两次被她阻拦,李老师也来了脾气,“你能管你就管!”一转身撂下众人走了。
见林乔坚持,毕娘娘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再带人回去找找吧,课桌、垃圾桶,都翻翻。”
那男生显然不太服气,跟着老师回教室的时候狠狠瞪了李小秋一眼。
李小秋抿紧唇,却没有避开,带着感激看一眼林乔,不顾对方的白眼,也跟去了五班一起找。
这一找就找了大半个中午。
夏天穿得少,身上藏不了电子表那么大的东西,两个班的学生被问过后,就都回家吃饭了。毕娘娘又找了一会儿,实在没找到,也先走了,“这事儿你还是尽快给个说法吧,冯刚那小子性子拗,搞不好会报警。”
这话听得李小秋脸色发白,“对不起林老师,给你添麻烦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事情越急,林乔反而越透出一股子冷静,“你妈妈那边,你就一点都联系不上了?”
李小秋仔细想了想,“我还记得我姥姥家住哪,他们知不知道我妈妈在哪,我就不知道了。”说着低头露出苦涩,“我听说她又嫁过一次人,过得也不好,今年老家那边有做生意的,她就跟着走了。”
“那你把你姥姥家的地址给我,我发个电报试试。”
林乔正要回办公室拿笔,一抬眼,却见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立在不远处。
她下意识看了眼表,“你怎么来了?”
夏日炎热,季铎衬衫纽扣依旧系得一丝不苟,仿佛解开一颗都会显得不庄重,提提手里的饭盒,“你还没吃饭。”
“我忙忘了。”
这就是没有手机的不好,不然打个电话就行了,哪还用男人来学校找她?
林乔连忙接过饭盒,又看一眼旁边满身不自在的李小秋,“都这个点儿了,你也过来一起吃吧。”
李小秋一愣,赶忙摇头,“我、我不用……”
“一起过来吃,我办公室还有点饼干,够了。”林乔没给她再次拒绝的机会,已经快步往办公室走了,边走还边偏头问男人:“你吃过了没?”
“吃了。”季铎还是第一次来林乔的办公室,几乎是一打眼,就瞧出了哪张桌子是她的。
她桌子收拾得不算太整齐,闲着没事干或者想放松的时候却喜欢用纸折东西。有时候是百合、有时候是玫瑰,哪个桌上笔都是用小罐头瓶装的,里面还有纸折花,肯定属于她。
果然林乔拉开了办公桌前的椅子,“你是马上回去,还是在这坐会儿?”
季铎直接走到窗边,垂目望向了窗外,“”你吃,一会儿我把饭盒拿回去。
想想他现在就走,也得回家等,毕竟小方是按时去家门口接他,林乔就没说什么,把饭盒放到桌上打开。
李小秋这还是第一次跟自己的老师坐在一起吃饭,吃得很是沉默,然后吃着吃着,一滴泪珠就砸在了手上。
她赶忙偏头避开,视线内却出现一只淡蓝色的格纹手帕。
林乔什么都没说,没有询问,也没有安慰,就那么任由女生自己发泄。
李小秋接过来擦了擦,下意识又道了句“对不起”,“我不是想哭,就是、就是想跟老师说声谢谢。”内向的孩子大概都不太擅长表达,她有点语无伦次,“老师对我很好,相信我,还、还……反正像我妈妈一样。”
她才比她大不到两岁,应该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
林乔一顿,就发现窗边的男人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李小秋显然没有注意,还在那喃喃,“其实我妈妈小时候对我挺好的,会给我做好吃的,还会唱小曲哄我睡觉。她那时候也是没办法,我奶奶一直嫌她生不出儿子,我爸那时候处境不好,脾气也很差……”
说到这突然一顿,“当然我爸也不是不好,他也不容易,在外面还要受气。,这些年一直很辛苦”
爸爸妈妈都不是不好,都是有原因的,那她呢?
夫妻离婚的原因有很多,除了出轨、家暴这些明显有过错方的,剩下的不少你也说不好到底是谁的错。往往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觉得是对方对不起自己,谁都觉得自己委屈。
而每一个觉得自己委屈的人,都很难不对孩子诉说这种委屈,希望孩子能站在自己这一边。
李小秋替每一个人都找好了理由,那么剩下的委屈,就只能由她自己来受,也不怪她平时那么安静内向。
“男人处境差,就能回家发脾气?”安静中突然传来季铎低沉的声音。
他不说话,林乔都忘了他还在,立马抬眸瞪了男人一眼,叫他别刺激孩子。
对比只会跟自己内耗的李小秋,她这一眼张扬又鲜活,在季铎看来顺眼多了。男人假装没收到,“再没办法,也该把孩子带走。”至少要是林乔,肯定不会让自己和孩子过成这样。
接连两次扎心,林乔是不敢再让他在办公室里待了,直接拽起人往外推,“你还是先回去吧。”
柔软的小手就抵在后背上,季铎蹙蹙眉,但是没躲,顺着力道被她推了出去。
刚到走廊,关上门,林乔突然压低声音,“和这一样的手表,市面上不多见吧?”
第34章 清白
因为归属权还不确定, 那块表暂时留在了林乔手里,她刚刚推男人的时候顺便也带了出来。
季铎扫了一眼,“你有用?”
家里钱都在林乔手里, 林乔从没主动跟他要过什么, 突然提这个, 还是压低了声音, 估计不是为她自己。
“不是, 我是想查查这表的购买途径。”
手表在这年代也算大件了,不仅要钱,还要票。而这种电子表显然十分稀少,结婚前她和徐俪把燕都几个商场都快逛遍了, 也没见有,估计并不好买, 卖出去几块都是有数的。
而只要能找到购买途径,说不定就能证明李小秋妈妈的确买过,进而证明李小秋的清白。
她仔细问过李小秋和五班那个叫冯刚的男生,两支手表都是这几天新买的, 查起来应该也没那么难。
当然这些就没必要让李小秋知道了,毕竟是说不准的事,以李小秋的性格,知道了反而增加心理负担。
结果季铎只是接过来大致看了下,就说:“这是走私的。”
“走私的?”这个林乔倒是真没有想到。
“嗯, 我之前见人拿过类似的,不值几个钱。”
竟然还不值几个钱……
林乔就说明明机械表比电子表更值钱, 怎么一块电子表还卖这么贵, 以为是年代问题,结果是奸商问题。
那这事就不好办了, 走私的东西,谁会光明正大卖?
“尽可能找找吧,实在找不到也没关系。”好歹是一条线索,林乔还是拜托了男人。
送走季铎,林乔回到办公室,发现李小秋还是她走时的姿势乖乖坐在那,显然她出去这段时间,女生一筷子都没有动。
想想男人之前说那话,她解释了一句:“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不然都是做叔叔的人了,干嘛扎一个小女生的心?
李小秋却并没有在意,低头揪揪衣角,“我知道,老师一家都是好人。”
这才帮了她,还是出于老师的责任不想冤枉任何一个学生,就连季铎都成好人了……
林乔有些无奈,“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去给你姥姥家发电报,这事肯定能查清楚,你放心回去上课。”
只是没想到刚到邮局,就碰上了李小秋的爸爸李老师,两人一打照面,对方立即露出些尴尬。
这是打也打了,闹也闹了,又想起来求证了?
其实季铎虽然扎心,但话说的还是没错的,男人在外面处境差,就能回家冲老婆孩子发脾气了?还张嘴闭嘴当初就不应该要你,孩子没有妈妈又不怪孩子,难道不该对孩子更好一点吗?
林乔一点不想和对方多说,点点头,就进去发电报了。
谁知道对方靠不靠谱,与其指望对方,还不如指望自己,指望五班丢的那块表赶紧找到。
其实这件事要是能报警,说不定还好查一点。
但也只是说不定,这事要拖得太长,慢慢就没人查了。何况学校都是教师子女和部队子弟,显然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李老师就更不想了。
这么一搞,时间拖得越久,反而对李小秋越不利。
要是拖来拖去不了了之,李小秋就算想洗也洗不清了。
下午齐副校长也知道了,把林乔和毕娘娘都叫过去询问情况。
问完林乔落后几步,并没急着走,“不是我推卸责任,我还是觉得这事更有可能出在五班。手表是下第一节课摘的,课间操结束上第三节课前发现不见的。这中间过了一节课和一个课间操,五班班里应该都有人,怎么可能来个外人都不知道?”
齐副校长也有这种想法,“我已经嘱咐过小毕,让他再查查了。”
“那能不能跟学生说,李小秋妈妈那边已经联系上了,马上就能来给她作证?”林乔紧接着又道。
这回齐副校长多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
“诈一下他们。”林乔肯定了对方的猜测,“假设东西不是李小秋偷的,而是另有其人,那对方现在是个什么心理?要是知道李小秋已经洗脱了嫌疑,又会是什么心理?”
知道有李小秋背锅,很有可能是既紧张,又觉松一口气。
知道李小秋嫌疑洗清了,刚松的那一口气立马会提上来,情绪大起大落间,说不定会露出什么马脚。
“当然我只是假设,也有可能东西只是不小心掉了,并没有人偷。”
齐副校长半晌没说话,显然是在衡量这事的可行性,“那最好还是我亲自去问,一个一个单独问。”
小毕这个人婆婆妈妈,说话总说不到点子上,因为只是班主任,在学生那里也没那么有威严。要想把这种紧张情绪放大,让对方露出马脚,最好还是他这个副校长亲自出马。
心里有了计较,齐副校长紧皱的眉头也放松少许,看一眼林乔,“你今年真才十九?”
林乔壳子里当然不是,“校长这么问,我就当您是夸我年轻,不是骂我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说。”
其实多给齐副校长一点时间,齐副校长未必想不出来,但现在对于李小秋来说,没什么比时间更宝贵了。
这话终于让齐副校长露出了笑容,“抓紧点查吧,希望能尽快有个结果。”
从当天下午,到晚自习,整个高中部一直在查这个事。五班、四班甚至同样和五班紧挨着的六班,齐副校长都是一个一个找到办公室里问的,这样谁要是知道点什么,不用当着人,也不怕说出来。
几个班全都问完,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齐副校长说话说得嗓子都开始冒烟,连喝了好几口去火的金银花,“盯着点这几个学生,这几个都有些紧张。”
其实林乔上午已经收到了李小秋姥姥家回过来的电报,说实话不太如人意。
李小秋姥姥家显然也不太清楚她妈妈的具体地址,只说会帮着找,什么时候能找到,却完全没有办法保证。
不过她这一天也没闲着,“我这也有个名单,是五班当天没去上体育课和几个班没去做课间操的。”
两边把名单一对,竟然有几个是重合的。这下范围又缩小了不少,几个班的科任老师都被找来了,帮着一起盯。
中午季铎有事没回来,林乔吃完饭刚在办公室里坐下,警卫处就来人说有她的电话。
她赶过去一接,电话那端传来的是季铎低沉的声音,“走私的人找到了,不知道有没有你想要的信息。”
“找到了?”林乔有些意外,“怎么找到的?”
这男人看着挺遵纪守法,这方面也有门路吗?
“抓的。”季铎十分言简意赅,“我让人接电话,有什么事你直接问他。”
他竟然直接想办法去抓走私……
不过仔细想想,倒还真挺像他的做事风格。
林乔没时间多想,电话那边已经换了人。她立即打起精神,仔细问了问电子表最近都卖出去几块,记不记得卖给了谁。
对方还挺配合,很快就根据林乔的描述,回忆起一个差不多的,“是不是长得特别瘦,个子也不高,左边眉毛还有点断眉?南方口音的女人就这一个,当时我还以为是同行,过来跟我打探消息的。”
李小秋姥姥家是建国以后搬到的北方,小时候在南方生活过,还保留着南方口音。
这回林乔终于松了口气,等电话重新回到季铎手上,“刚才那些话,你让他给我出份口供吧。”
有了这份口供,就算李小秋妈妈那边联系不上,李小秋也能洗清嫌疑了。
男人“嗯”了声,什么都没多问,挂断电话,身边却传来一声笑,“这么大费周章让我们抓人,就为了让你媳妇问这两句话?”
同样一身制服的青年男人敲敲桌面,“你说他冤不冤,他这够谨慎了,人家被抓,那可都是走私的大件儿。”
不远处的墙边蹲着一排刚被抓的倒儿爷,闻言都忍不住偷眼朝两人看来。
国家改革开放了,难免就有那心思活胆子大的人看上走私这个买卖,南方走港城,北方走老毛子,来回一趟少说有数倍的利润。这些都是今天上午才抓的,里面就有刚被林乔问过话那个。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季铎倒是神色如常,“不是我让你们抓,你们本来就已经盯上了。”
“行行,你运气好,碰上了行吧?我这好歹也算帮了你媳妇一个忙,什么时候让她请我吃饭?”
让林乔请他吃饭?季铎想了想林乔那句毒不死人,没说话。
“不是吧?连这你都不愿意?”青年惊了,“你这是娶了个老婆?还是娶了个宝贝儿?”
那边林乔一放下电话,就对上了窗外齐怀文的视线。
少年面庞被晒得微微泛红,也不知在那听了多久,眼神平静面无表情,一瞬间竟然让林乔想到了季铎。
不过同样是话少,给人的感觉有些冷,季铎跟他还是有区别的。
季铎的情绪很收敛,好像无论什么都很难让他有所波澜,少年的冷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反抗,平静下面全是尖刺。
林乔走出警卫处,看了眼表,“你这快迟到了吧?”
齐怀文没说话,也没像一般学生被提醒了立马着急往教室赶,就在她旁边,和她隔了两米默默走着。
快走到教学楼了,他才突然问:“你们当老师的都这么有奉献精神吗?”
这话不仅突然,细听还有些嘲讽,明明昨天李小秋被冤枉,他也是出来作过证的。
林乔有些莫名,男生没看她,已经自顾自往下说:“时间、精力甚至钱,全可以搭给学生,学生出了事比自家出了事还着急。你们做老师的都这么有奉献精神吗?明明学生家里过得比你们都好。”
这话里带着情绪,比起说给林乔听,倒更像是要说给另一个人听。
林乔想到了齐副校长,顿了下,反问:“你是觉得李小秋出事,我不应该管?”
男生不说话了,眼神垂落在地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乔干脆停下脚步,和他面对着面,“首先昨天发电报的钱,学校已经给我报销了;其次我找我爱人帮忙,也只是想试试,他有这个能力就帮,没有我也不强求。老师只是一个职业,不是当了老师就成了圣人。”
说实话无论教师还是医生,上岗时考的都是专业能力,而不是品德。
之所以讲什么师德医德,是因为老师教书育人,医生救死扶伤,天然带有光环,大家对他们的品德要求也更高。
但抛除这层光环,教师和医生也是普通人,而普通人都有七情六欲,有好有坏。有人能像齐副校长和老焦这样,心脏病犯了、该退休了,依旧坚守在岗位上,自然也有人像郑老师一样糊弄教学。
“我帮你们提升成绩,是因为我拿了这份工资,就该尽我该尽的义务,至于其他……”
林乔顿了顿,直视向男生,“可能当你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颗颗幼苗,知道你做的很多事都会影响他们今后的命运,也会谨慎,会生出一种责任感。这种责任感,才是我们区别于其他人的东西。”
这回齐怀文沉默了更久,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眼见着要打上课铃,周围已经没什么学生了,林乔正准备提醒他回教室,余光瞥见什么,突然“嘘”了一声。
齐怀文就要抬眼,被林乔一拉,两人一起躲到了教学楼墙根后。
刚藏好,旁边办公室的窗户被人开得更大,也有颗脑袋探了出来,竟然是齐副校长。
双方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愣,又谁都没有说话,三个人六只眼全朝厕所那边看去。
很快他们就看到有个身影鬼鬼祟祟四处望望,转进了男厕所后面,不多久又手插在兜里走了出来。
都不用人说,齐怀文已经冲了出去,林乔紧随其后,最后是齐副校长,直接从窗户里面翻出来的,落地时差点把眼镜摔了。
不过他也顾不上,随手一扶跟在后面跑,等对方反应过来不对,已经被齐怀文按住,人赃并获。
看到齐怀文搜出来的电子手表,和男生瞬间发白的脸色,齐副校长长吐出一口气,“把人带去我办公室吧。”
父子俩一直对着干,倒是难得有一致的时候,不过齐怀文还是看了他一眼,“心脏不好还敢跑,真不怕死。”
看这样子是不可能好好说话了,不过这个时候,林乔和齐副校长也顾不上他。几人很快把男生带去了办公室,不多久,小方也把季铎那边的口供送了过来,有这个在,李小秋的嫌疑算是彻底洗清。
剩下的事情林乔没参与,只知道毕娘娘下午的课全停了,不多久那男生的家长也被找到了学校。
齐副校长那边一直挺吵的,男生解释说他不是想偷,就是看冯刚成天显摆不顺眼,想把东西藏起来,吓唬吓唬他。东西被他藏厕所房顶的瓦片下面了,本来准备过后就还,没想到事情居然闹大了。
“那李小秋被冤枉偷东西的时候,他怎么不还?”
说他准备还回去林乔信,但是早就准备还,还是才准备还,那就不好说了。
那天齐怀文被抓到传递小黄书,可是很快就有人来给她塞纸条了,生怕齐怀文被冤枉。
这事被冤枉的是林乔的学生,李小秋还为此挨了一巴掌,要不是林乔拦着还可能挨更多,她这么说,大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这男生肯定要挨个大处分了,高组长在办公室里直摇头,“你说他图个啥?他家里条件又不差。”
学校除了教师子女就是部队子弟,而家属能随军来部队的,要么级别够高要么当兵够久,条件还真都不差。
只是都说酒足饭饱思淫/欲,饥寒交迫起盗心。虽说恶劣的生存条件的确会让部分人放弃底线,但林乔不觉得品行问题可以完全归咎于物质条件,“好歹真相大白,手表跟清白,我都可以还给李小秋了。”
她把东西拿去教室,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交给了李小秋,“以后大大方方戴,妈妈给买的又不丢人。”
女生红着眼睛点头,乌黑的瞳仁水洗过一样干净,“谢谢老师。”
林乔突然有点心疼这个女孩子,她脸上肿还没完全消呢,看她爸那样,估计也不可能跟她道歉。
甚至她爸爸妈妈关系要是没那么恶劣,她也不至于有了东西不敢让人知道,差点被当成小偷。
林乔在女生头上拍了下,“好好学习,我记得你物理不错,说不定大家以后戴的手表,看的电视,都是你研究的。”
这下李小秋不仅眼睛红,连耳朵都红了,却没有羞涩地避开视线,望着林乔郑重点了点头。
可能就是这种被信任、被期待的感觉,才让林乔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生出了更多责任心。她让女生回去,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后面军子已经嚷嚷开了,“我就说李小秋没偷,冯刚那孙子还说那么难听,真是打轻了。”
军子不提,林乔也会要求冯刚给李小秋道歉。
不过她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是主动撞上来了。
林乔挑挑眉,“别以为李小秋是被冤枉的,你打人就对了,明天交一千字检讨上来。”
军子:“……”
噗噗几声,后排几个刺头全笑了,就连齐怀文也没忍住弯了弯唇。
林乔看到,又想起了他之前那话,回到办公室,见高组长正在喝水休息,就问了问:“齐校长以前就对学生这么上心吗?”
高组长还以为她说的是李小秋的事,“这算什么,以前老齐当班主任的时候,对学生更好。”
果然齐怀文想说的是齐副校长,林乔放下东西,干脆做出一副要洗耳恭听的模样,“还能比这更好?说说。”
“那可就多了,以前老齐没当校长的时候,办公室还有学生家长送的锦旗。尤其是他带过一个男生,小时候发烧住院,腿打针打坏了,一条腿粗一条腿细,走路一瘸一拐的,在学校没少被人欺负。”
“你说吴海洋?”三班班主任显然也知道这个事。
高组长点头,“就是他,那时候老齐没少为他操心,73年那会儿听说要恢复高考了,还帮他补了好一阵的课。就希望他能考上个大学,不然他那腿脚当兵当不了,去做别的也不大方便。”
如果没穿到这个时代,林乔也不知道73年其实还恢复过一次高考。
只不过那年出了个白卷英雄,打碎了多少人靠成绩谋出路的梦,也是那年以后,大家彻底认定了学习无用。
“那他后来考上了吗?”林乔问。
这回回答她的是三班班主任,“考上了,77年恢复高考那一年就考上了,齐校长当时高兴了好几天。”
“是啊。”高组长也有些感慨,“我们学校应届那一批都没有人考上,他下乡好几年,竟然没把书本丢了。”
几人没说几句,那边学生家长已经走了,学校临时给全体教师开了个会。
会议自然是讨论对那名男生的处理,顺便给大家上上课,让大家以此为鉴,多注重学生们的品德教育。
回到家,看到季铎,林乔才想起来问下午的事,“你是怎么抓到人的?部队还管这个?”
“有个同学在相关部门,最近正抓。”
这么说林乔就懂了,晚上吃完饭回来,问男人:“你说咱们要不要请个饭谢谢对方,人家好歹帮了咱一个忙。”
“周六我请。”季铎显然已经和对方约好了,“带你一起。”
见林乔还惦记着感谢对方,沙发上正在看新闻的男人抬了抬眉,“你怎么不谢谢我?”
这倒把林乔问愣了。
对啊,她怎么没想过要谢谢他?
好像潜意识里就觉得跟他是不用那么客气的,倒不像刚认识那会儿,有个什么,都是麻烦您一件事。
这是合作日久,已经混熟了?
林乔想了想,干脆挪了挪位置,一屁股坐在男人腿上,手也搭上了男人的肩,“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这可是在白天,季铎立即皱起眉,还下意识朝窗外看去一眼。
他们这房子独门独院的,窗外就是自家院子,除了正要落尽的夕阳,又没有人。
林乔没忍住笑了,正要站起身,又被人握着腰拉了回去。
男人眉还锁着,细看之下眼里甚至还有丝错愕,显然刚刚这一拉,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季铎也发现了,但拉都拉了,他干脆没松手,就那么凝眸直视着她,“就这么没诚意?”
电视里新闻还在报着,气氛一瞬间变得微妙,连林乔都有些好奇她不走,这青天白日的他是不是真能干点什么。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梁旅长爱人的大嗓门,“小季!有你的电话!”
季铎一顿,还是放开她,去了隔壁,不多久复又折回,“我有事出去一下。”
第35章 合作
季铎来到军营外的时候, 天边最后一丝晚霞也坠了下去。
远远一个身影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像是累狠了,身上的作训服上满是灰尘和汗水, 皱巴巴紧贴着皮肤。
听到脚步声, 对方抬起头, “小叔。”撑地想要站起来, 却晃了一下失败了。
见他不像是出了什么事, 季铎放下心,看一眼侄子汗透的头发和脸上的擦痕,“坐着说吧,什么事这么急?”
如果不急, 何必这么晚打电话到隔壁梁旅长家找他。而且看这架势,这是才训练完, 歇都没歇过来。
季铎都这么说了,季泽就也没非要跟他讲这个礼貌,盘起腿仰头看他,“上周你给我的那个液体肥皂, 是小婶做的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季铎低眸看着侄子,几乎瞬间就猜出了对方的目的,“你想做?”
“嗯。”季泽有些讪讪,但还是如实点头, “我这几天都有训练,只能晚上找你说这事。”
徐俪生日那天他回去得晚, 根本不知道液体肥皂的事, 还是第二天在季铎捎给他那包东西里看到的。
因为之前被季铎说过,他这次并没有心存别扭, 仔细看了林乔写在纸条上面的字,当天就用了一点。
说实话一开始还有点像在完成任务,好像林乔和季铎给他送了,他就得用,不用就是辜负长辈的心意。可用着用着,他就感觉出不一样了,到后来甚至盯着手上的泡沫半晌忘了冲水。
和身边别人不一样,他是见过好东西的。只要回到家,叶敏淑都是拿时下最好的给他。
家世虽然给了他压力,也给了他更多见识,他立即意识到了这个液体肥皂有多不同。
“我怕自己感觉不准,还拿给其他人用了。我们营长那里,我也送了一点让他带回家。”
提到好不好用,大家都说比肥皂强,就是黏糊糊的不好带进澡堂子。一群糙老爷们显然更钟爱简单利索的肥皂,倒是营长把东西带回去后,他爱人很喜欢,让他问问东西是从哪弄的。
“我就想这东西既然还没有,又确实有人觉得好用,能不能做个试试。反正成本不高,做不成也亏不了多少。”
比起上一次的贷款买设备,这次显然脚踏实地了许多。
不仅没有轻视林乔送过去的东西,还知道自己觉得好并不够,拿去给更多的人试用。
如果林乔在这,一定会告诉季铎这叫市场调研。
不过哪怕不知道这个词,季铎也觉得侄子这次有了点长进,何况他这次也的确没挑错,林乔已经靠卖液体肥皂赚了半个月工资了。
但这是林乔的东西,季铎向来没有擅作主张,替别人做决定的习惯。
他刚要说话,那边季泽赶忙解释:“您别误会,我不是想和小婶要配方,是想跟她合作。她要是想自己做,我可以帮她出去卖,她要是信得过我,我就给她算分成,每卖出去多少斤给她多少钱。”
“你出去卖?”这倒让季铎多看了他一眼。
“你不说让我靠自己吗?”季泽实在坐累了,干脆手向后撑在地面上,“小本买卖一开始也卖不了多少,总不能还雇个人吧?”
少年人望望他,又仰头去望逐渐暗沉的天空,“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准备两个五十斤的大桶,一边一个绑在自行车上。不就是走街串巷当小贩吗?我又不是吃不了苦。”
不是吃不吃苦的问题,是他这种家世好从小被人捧大的二代三代,能不能豁出面子去街头巷尾叫卖?
今晚这番话到此,季铎才算真正对这个侄子有所改观。
季铎虽然不做生意,但在部队这么多年,后勤那些弯弯绕还是知道一点的。季泽要是只想着建厂,买设备,做大生意,都不用人拿设备坑他,光采购和销售就能把他的血吸干。
只有一点点从小做大的,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才能在别人想坑自己的时候,不至于像个傻子。
季铎神色缓了不少,“你要是想做,就自己去和她说。”
他能这么说,就代表他并不反对,季泽眼睛一亮,人都忘记疲惫坐直了。
不过很快,少年人脸上又露出犹豫和讨好,“那个,小叔,这事儿能不能你去帮我和小婶说?”
他的事,让他去和林乔说?什么毛病?
季铎立即皱起了眉,看得季泽声音小下去,“我跟她的关系不是有些尴尬吗?这不见面还好,要是以后天天一起做生意,万一我没掩饰好,被她看出来了怎么办?最好都别说是我要和她一起做……”
“不说你,难道说是我?”季铎刚对这个侄子有所改观,他就自己把自己打回原形了。
季泽显然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了,一双眼小心翼翼看着叔叔,“说是谁都行,再说我们家和她的关系也不太好……”
“你是觉得她会故意不跟你合作?”季铎打断他。
“那倒不至于,我就是、就是……”季泽也不知道怎么说好,最后露出一个苦笑,“我就是觉得她知道我看见她不自在,每次我对上她那双眼睛,就觉得明明自己还要大几岁,却又不成熟,又没担当。”
其实他对林乔倒不是真轻视,一开始是抗拒,现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你俩都已经结婚了,我还是少掺和吧。我要不是真接触不到别的,也不会想做这个。”
季泽揪了根地上的杂草,顿了顿,又道:“反正我也就是听您的,拿这个锻炼锻炼。”
这是还想着买设备建厂呢,季铎没说话,周身气压越来越低。
空气一时沉寂,随着夏蝉鸣叫一同响起的,只有军营里巡逻的整齐脚步声,莫名让人心里有些不安。
最终季铎也没说什么,“晚了,你回去吧。”没等季泽反应,迈开长腿大步离开。
这一路脚步略快,到家的时候难免出了点汗,被棚顶的吊扇一吹,才逐渐冷却下来。
客厅里电视已经关了,这时候本该在楼上的林乔却在厨房,见到他,抬手打了个哈欠,“你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有事折腾的,这还没到睡觉时间她就已经困了,凤眼里蕴着些水意。
季铎满身被夜风吹出的燥意不自觉缓了缓,“怎么不去睡?”
“装液体肥皂。”林乔又打了个哈欠,“这两天事多,我都忙忘了,怕明天早上又想不起来。”
她这些天事还的确挺多的,本来她要带高一两个班,要当代理班主任,还要复习准备高考,就比别人忙。上周六开始,又添了一样液体肥皂生意,昨天学校还出了别的事。
这也还好她不做饭,两人都是在食堂吃,不然她就真要分/身乏术了。
“你上去睡,我来。”季铎走进去,接过她手里的桶。
“我都快装完了。”林乔在旁边揉揉眼,“你再装个一斤就行。”
季铎“嗯”了声,盯着缓慢流动的液体肥皂突然开口问:“你这个生意,愿意跟别人合伙做吗?”
“什么?合伙做?”
他要说这个,林乔可就不困了,“跟谁合伙做?”
季铎一转眸,就对上年轻姑娘睁得溜溜圆的一双凤眼,好像刚才困得直打哈欠的根本不是她。
见他没说话,林乔还又催了句:“愿不愿意跟人合伙做,不是你问我的吗?”
季铎收回视线,先把最后一点液体肥皂倒完,才盖上桶,直起身,“是我问的。”
“那咱俩商量商量。”林乔直接把他拉到了客厅沙发上。
灯光下一双凤眼目光清明隐隐发亮,比起刚刚见到他回来的时候,看着可有精神多了。
季铎不自觉又窒了窒,才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看来你并不反对跟人一起做。”
林乔当然不反对,“你也知道我很忙,当然我也不是谁都愿意合作。”
季铎是那种很会给人空间的合作伙伴,她最近卖液体肥皂,他帮着送过不止一次,却一次都没问过她卖得怎么样。今天突然问,还问她愿不愿意跟人合作,这是看上她这门生意了?
快两个月过去,他再不提,她都快以为他忘了当初和她结婚的目的。
季铎会这么问,就是因为林乔很忙,林乔既然不反对,他就继续往下说了。
不过开口时,他还是想到了季泽那番话,调整了一下说辞,“我有个朋友,最近正准备做点小生意。知道你在学校卖液体肥皂,东西不错,就来找我打听,问我知不知道到底是谁做的。”
“嗯嗯,你有个朋友。”
几乎是男人一开口,林乔就想呵呵了。
谁不知道我有个朋友就等于我,同样的说法她上个礼拜还用过,那是相当好用。
这男人果然是看上她的液体肥皂生意了,没想到晋江男主人均首富,最少都是百亿身家起步,竟然真能看上她的小买卖。
她给男人杯子里添了点水,示意他继续,她听着呢。
不知为什么,季铎总觉得她这句话语气不对,但仔细回想,自己说的好像又没什么破绽。
他接着道:“你要是有这个意向,我就帮你们牵个线。不过我这个朋友,他可能不太方便出面。”
无中生友嘛,肯定不方便见面,可以理解。
林乔非常贴心,“没关系,我信得过你,你能跟我开口的朋友肯定没问题。”
一句“我信得过你”,倒让季铎有些无言。
但小泽要是真只打算做一段时间,拿这个锻炼锻炼,以他跟林乔的关系,少一点交集也能少不少尴尬和麻烦。
季铎喝了口水,情绪迅速恢复自然,“你看你是自己做,交给对方卖,还是……”
“让对方做吧。”林乔说,“不过我要净利润的三成。”
真正开始谈了,那就得公事公办了,合作伙伴也不能让她稀里糊涂把方子卖出去。
林乔很是沉着,“虽然原材料是对方准备,销售也是对方销售,但这个液体肥皂的核心是别人都没有的技术。没有技术,原材料就只能是原材料,我认为值这个价。”
目前会做液体肥皂的只有她一个,这就是她在谈判中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
一面是侄子,一面是老婆,季铎没有让任何人吃亏的意思,“我会和他说。”
同不同意,让小泽自己做决定。
林乔一直注意着男人的神色,没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是觉得贵了,觉得可以接受,还是暗松一口气。
和这种人谈事情最不好了,又沉得住气又会做表情管理,很难占到上风。
不过她是找人合作,不是找冤大头宰,共赢就好,也不是非要占到上风,“还有,配方里有一样东西我不能给你……那个朋友,他必须到我这里来拿。当然我不是信不过你那个朋友,主要是信不过他找的人。”
这是实话,男人既然没跟她挑明,显然只是想拿液体肥皂试试水,还没真打算辞掉工作下海。
那这个做东西的人肯定不会是他自己,而交给任何人,都有泄漏的风险,与其到时候追悔莫及,还不如现在就留一手。
季铎只说是自己一个朋友,林乔会留一手他并不觉得意外,甚至觉得林乔这一步走得聪明、谨慎,是他知道的那个她。
而且说实话,他自己都有些信不过小泽。太年轻了,做事也不够稳妥,与其到时候出事,还不如让林乔留一手。
想到年轻,季铎心里又一顿。
说起来林乔比小泽还小三岁,还是在见不到世面的农村长大的,可论头脑,论做事靠谱,却比小泽强多了。和她相比,小泽倒像是被保护得太好,被捧得太高,骨子里还有点想当然的天真。
这种孩子就该好好丢出去摔打摔打,省的现在不经历小磨难,将来搞出来大事。
他既然想出去自己卖,就让他去,让他体验下底层都是怎么摸爬滚打过来的,别觉得什么都那么容易。
于是两方各有心思,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季铎表示自己会把林乔的想法转达给自己的朋友,对方那边有了准信儿,再来和林乔说。
林乔表示我不着急,你尽管让你……那个朋友好好考虑。
然后事情一谈完,就像刚刚都不过是回光返照,人也软了,眼也沉了,立马爬回楼上睡觉了。
季铎站在床边看了半晌,最后还是脱衣上床,把小没良心的捞过来,枕在了自己枕畔。
第二天一到学校,林乔就在走廊里碰上了五班的毕娘娘。
班里出了那样的事,毕娘娘显然上了火,见到林乔还有些不自在,毕竟他也不是完全没怀疑过李小秋。
不过这人虽然婆妈,处理学生的事倒还算公允,林乔笑着一挑眉,“不讲价,也不知道赚不赚钱。”
这显然是在说之前液体肥皂的事,毕娘娘一掐腰,“我也没说我要买。”说完才发现被这么一怼,自己那点不自在倒少了不少,点点林乔,“有点本事,之前是我们班冯刚冤枉李小秋了。”
“那就让他道个歉吧。”林乔表情认真起来,“他那天说话太难听了,我们班李小秋本来就敏感内向。”
冯刚说李小秋妈妈跑了,毕娘娘也是听到了的,点点头,“行,回头我跟他说,臭小子打架的事儿我还没和他算呢。”
见林乔要进办公室,又忍不住道:“真不能给我便宜点儿?”
“你不是不买吗?”林乔头也没回。
办公室里刚打扫过卫生,地上还有水痕,林乔刚坐下,高组长也来了,进门先习惯性一低头。
见他手里还拎着个酒瓶子,三班班主任笑道:“这是准备中午回去喝点儿?”
“我哪敢啊。”高组长摆摆手,把瓶子放到了林乔桌上,“来一斤那个液体肥皂。”
这就有意思了,他当初可是第一个试用的,却没有一点要买的意思。
不等林乔问,高组长瘦长一条往椅子上一坐,自己就说了,“最近家属楼不是都在用这个洗头吗?你嫂子也知道了,还听说卖的人跟我一个办公室,回去就把我说了,嫌我对家里不上心。”
他还有点委屈,“肥皂香皂不是也能用,我哪知道她想要这个。”
这就是男女思维的差异,女性普遍比较细心,也更注重生活,男性要没了女性打理,你都不知道他还能有多糙。
像齐副校长这样清爽干净的,季铎这样严整得体的,已经算少见了,季铎照样不怎么在意液体肥皂。
上午做课间操,学校宣布了对五班那个男生的处理结果,记大过一次,开除学籍,留校查看。
当然上过学的大家都懂,留校查看就是没开除,到毕业的时候该给你恢复还是会给你恢复。不过五班那男生应该是不知道,上台读检讨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蔫的,走路姿势也不太对,估计回去挨抽了。
希望他吃个教训吧,到了社会上可没人给他留校察看,哪怕你说是玩笑,到了一定数额也会留下案底。
毕娘娘不知道怎么跟冯刚谈的,做完课间操,他给李小秋道歉了。
虽然表情不太情愿,但是话说得很清楚,“对不起,我不该没弄明白就说是你偷的。”
军子在教室里听到,忍不住撇撇嘴,“一点诚意都没有。”但他刚交了一千字检讨,到底没敢惹事。
李小秋就更受宠若惊了,“没、没关系。”她是个惯会原谅别人的,都没想过还会收到道歉。
林乔远远看到,并没有上前,径直回了理科办公室。
没想到第三节课刚上课,走廊里安静下来,李小秋的爸爸李老师突然来了,手里还抱了个大西瓜。
这次见林乔,他比上次在邮局碰到还要尴尬,可还是把东西放到了林乔桌边的地上,“小秋的事谢谢林老师,给你添麻烦了。”
“李小秋乖巧懂事,学习又好,我不觉得她给我添了麻烦。”林乔一句话把他噎了回去。
李老师面子有些挂不住,但想想这两天林乔的奔波,和自己那天的态度,还是说了句抱歉,“那天是我太冲动……”
“你该说抱歉的是李小秋,不是我。”林乔毫不客气地出言打断,“毕竟挨打的不是我,莫名被人冤枉、连亲人都不相信的不是我,被嫌弃当初没有叫她滚蛋的不是我。”
林乔扯扯唇,笑意并不达眼底,“要换了是我,也不会觉得爸爸妈妈谁都不容易,自己受点委屈是应该的。”
李老师教高二,之前一直没跟林乔打过交道,还以为就是个比较护着学生的年轻女老师,没想到一碰一手刺。
他脸上红了白,白了青,很是下不来台,旁边三班的班主任见了,就帮着打了个圆场,“小林也是心疼学生,说话冲了点儿。”又说李老师,“你也是,问都不问就打孩子,你们家小秋够听话了,哪个任课老师不夸?”
好歹给了个台阶,李老师也就没再说什么,撂下东西走了。
女性还是更容易心软,三班班主任摇摇头,又看向林乔,“以前没看出来,你这脾气还挺冲。”
林乔明艳得太有攻击性,婆家家世又好,一开始大家还怕她会不好相处。后来才发现她这人还是挺随和的,说话风趣,还把三四两个班的化学成绩全抓起来了,没想到怼起李老师,一点都不怕得罪人。
林乔倒也不是为了出口气,“李小秋太会委曲求全了,我不帮着说两句,他还以为自己这个爸爸当得挺好。”
一张嘴就是我供你吃供你穿,好像这些年抚养李小秋,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季铎那边和林乔商量完,却并没有急着找季泽说这事。
事情是季泽主动找上来的,季泽要是真有诚意,想做成这门生意,自然会再寻机会和他提。要是被说两句就放弃了,连这点毅力都没有,那林乔不跟他合作也罢,还不如另找个更靠谱的。
周六从军营回来,他接上林乔,回燕都请上次帮了忙的同学吃饭。
地点定在一家国营饭店,店面不算大,绿墙围白墙面,进门一股子热意。
林乔下意识抬头,果然发现棚顶的吊扇没开,店里的服务员显然也很热,边扇扇子边在吊扇垂下的开关上啪啪连按两下,“已经去找人修了,还没回来,你们要是嫌热就换个地儿。”
也就是这年代的国营饭店,能把让客人换个地方说得这么随意了。
不过林乔和季铎要是自己来的,肯定就换了,还约了别人,这年代可没个电话让他们临时通知对方换地方。
“不用,等人。”季铎言简意赅,眼一扫,直接找了个靠窗相对凉快的地方。
这是位大热天都不解纽扣的选手,林乔可没他那么能忍,开口跟服务员要了把扇子。
坐下刚摇了几下,季铎要请的人来了,看着跟他差不多的年纪,公安制服,右眼下还有一点小疤。
这人林乔之前没见过,估计没来参加婚礼,果然对方一坐下就跟服务员要了壶热水,边涮餐具边道:“当初有任务,没赶上你们结婚,回来才给你们补的礼金,你应该不认识我吧。”
他这么一说林乔就有印象了,“苏正?”
“对,就是我。”男青年眯起眼看季铎,“看来没去还是好事,你媳妇这不就记住我了。”
季铎没说话,只是眉心微拧,瞥了身边的林乔一眼。
苏正这才注意到林乔手里还有个扇子,就那种特大特圆的大蒲扇。只是她手腕细,力气小,小风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地从季铎脸前穿过,比起扇风,倒更像是在给人撩痒痒。
季铎这不是被撩烦了吧?
要知道季铎上学早,比班里同龄人都小个一两岁,他们班现在都有家有室了,单着的之前就剩他俩。
他是但凡给介绍就看,看了成不成就没法保证了。季铎是连看都不看,有次他受伤住院,护士长想给他介绍个小护士,大概是换药的时候一直看他忘了手上,他立即叫换个手脚更利索的过来。
小护士当时脸就涨红了,出了病房,就连眼圈都红了。
这么个油盐不进的突然要结婚,还是家里给安排的,他那句宝贝儿也就是说说,还真怕他会给媳妇脸子看。
苏正忙岔开话题,问林乔:“上次那事儿解决了吧?”
“解决了,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帮忙。”桌上没有酒,林乔就放下扇子朝他举了举水杯。
“举手之劳,本来我们那几天也准备抓人。”
苏正摆摆手,还想再说什么,余光就瞥见季铎冷着眉眼,直接把扇子拿走了。
林乔也以为男人这是热了,偏头看去,下一秒就见季铎面无表情扇起来,更大更有劲的凉风越过他,直直吹到了她这边。
第36章 朋友
季泽也是今天的同学聚会, 他们高中班主任要退休了,学生们商量好了一起送送老师。
他因为在部队,赶回来的比较晚, 进门就让班里几个闹腾的拉住, 让他自罚三杯。
这还没吃饭呢, 班主任老师本来帮着拦了下, 可他最近心里有事, 压力大,人家给他满上,他就全喝了。
等到聚会散场,他脑子已经不大清醒, 试着站起来两回,两回都跌了回去。看这样子是肯定没法自己回去了, 宋静给他倒了杯水,“我去打电话叫辆出租吧,顺便通知叶阿姨。”
班里也不是没有人听说过他俩的事,只是两个当事人没表现出来, 他们也不好调侃。
如今宋静主动站出来要联系季泽家里,话里话外都透着熟悉与亲近,众人相互对个眼色,笑容不由暧昧起来。
等车来了,一群人更是你推我, 我推你,都说自己有事, 把季泽扶上车就全都离开了。
宋静一个人随车送季泽回的家, 叶敏淑早已经在外面等了,见儿子醉得东倒西歪, 又是心疼,又是埋怨,“还好有你,不然我看他连家门都找不着了。下次再有这种场合,你帮我劝着他点儿。”
宋静只是笑,“他也是看同学难得聚这么全,我们老师也在。”
叶敏淑最喜欢她的就是懂事,会说话,刚要再谢两句,那边季泽推开她就要吐。
宋静连忙告别,“那我就回去了,叶阿姨您给他冲点蜂蜜水喝。”
叶敏淑点头,一面要顾着儿子,一面又问她:“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我给我妈打电话了,她会出来接我。”
叶敏淑也就放心地进去了,宋静走到家附近,才看到拿着手电筒在路口等她的宋母。
“怎么样?”宋母一见她就问。
宋静忍不住皱起眉,“我觉得他根本就没长那根筋,我暗示得够明显了,他还是看不出来。”
“要是谁一暗示他就能看出来,还轮得到你?早让人追跑了。”宋母不以为意,“我听说他还挺受欢迎的。”
季家男人相貌都不错,在一众二代三代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品行上也没什么问题,还都算出息,对她们这些大院姑娘来说绝对是良配了。更别提外面还有多少人看着,想成为第二个叶敏淑。
要论家世,叶敏淑绝对比林乔强,但也肯定够不上季家,当初他能嫁给季钧,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羡慕。
宋母边和女儿往家走,边蹙起眉,“可惜让林家那丫头横插一脚,你没能去成他们部队学校。不然离家这么远,可以让你申请住宿,我再去跟你叶阿姨说说,让季泽多照顾着你点儿。”
宋静抿唇看着脚前的地面,没有说话。
“不过也没关系,你下学期不是要实习了吗?一样可以去他们部队学校。”宋母紧接着又道。
“我就非得这么上赶着吗?”这回宋静终于开口了,“明明以我的成绩,能去更好的高中。”
宋母这才发现她表情不对,“什么更好的高中?你们学校附中?”
宋静没说话,算是默认。
事实上因为她成绩不错,学校老师一直在商量她提前毕业,她本来要念到82年春天的,现在81年夏天就能去工作了。老师还给她推荐了好几个地方,比部队好,比部队离家近。
宋母却挑了挑眉,“再好的学校有什么用?徐俪学校不好吗?还是优秀教师,不还是得挨批,得跟着季春明一起下放。”
“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
“你就确保将来不会变回去?当初要不是你爸眼头亮,反应快……”
后面的话宋母顿了顿,很自然地接了下去,“咱们家也跑不了,你学得再好,最后不是还得嫁人?不是季家的季泽,就是于家的于晋,季泽总比于晋强吧?长得好,还有个厉害的小叔。”
“强有什么用?他们家又看不上我。”宋静这话已经有点故意自贬了。
宋母也知道她这是气话,“看不看得上,总归是一家人吧?你看你叶阿姨那么干,季泽他小叔还不是帮他收拾了烂摊子。”
其实宋母没说的是,她和宋父更看好的是季泽的小叔季铎。
可惜两人差着点辈分,之前也一直没什么交集,谁知道叶敏淑搞这一手,愣把季泽的娃娃亲对象推给了季铎。
叶敏淑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正被人称斤论两,像个物件儿一样衡量价值。
她还在那想宋静这姑娘就是贴心,把人送回来了,还提醒她冲蜂蜜水,人也知书达理,要是真能跟小泽成,那可真是件好事儿。
卧室里,季泽吐完,人看着是清醒多了,就是眼神愣愣望着一个地方出神。
“你说你聚会就聚会,喝那么多干嘛?这还好是有宋静,不然你醉死在外面了我都不知道。”
叶敏淑忍不住说了他两句,又问:“你最近忙什么呢?上周给你奶奶过完生日又没影儿了。”
季泽却突然没头没尾来了句:“王建彬他考上大学了。”
叶敏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你们班连考两届也没考上个中专那个?”
她之所以能记得,还是因为跟别人夸宋静的时候拿对方当过对比。
季泽根本没听她说什么,“有两年没聚,我都不知道他去年考上了,等于是重念了个高中。”
“那是他家里没法给他安排吧?”叶敏淑觉得连考这么多届,也不是什么念书的好苗子。
“人家都能复读两年。”季泽愣愣看着手里叶敏淑拿给他擦脸的毛巾,突然站起身,“我得去找我小叔。”
叶敏淑被他吓了一跳,“这么晚了,你去找你小叔干嘛?”
季泽紧闭着嘴巴没说话,脚步却是径直往外走。
刚出卧室,季钧就听到动静从另一边出来了,“这是怎么了?还没醒酒吗?”
叶敏淑赶紧示意他拦住儿子,“谁知道他发什么酒疯?突然就说要去找他小叔。”
提到季铎,季钧赶忙拦了下,“这个时间,就算你赶回部队,你小叔也该睡了。明天吧,明天你小叔就回来了。”
他语气温和,倒是多少有点安抚作用,季泽很快也回过了神,“对,不能让她知道。”
这么一想,浑噩的脑子里又多了些清明,季泽转身回屋,“那我睡了,爸,妈,你们也早点休息。”
看着房门在自己眼前关上,叶敏淑简直莫名其妙,“老二又怎么他了?”
季钧现在一听“老二”这个词,就条件反射,脸上的温和立即一滞,“是他要找老二,关老二什么事?”
“我又没说什么。”叶敏淑都被他这反应弄无语了。
季钧却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还是不够有威慑力,又转头去看自己脱在门口的凉皮鞋,“你可别又打什么主意。”
这是说不算,还准备一言不合又回单位?
叶敏淑彻底被堵住了。
另一边,饭店最后还是把吊扇修上了,三人也总算能安安稳稳吃上一顿饭。
中途林乔去厕所,苏正忍不住拿脚踢踢季铎,‘’你这还真娶了个宝贝儿,连扇子都帮人家扇?
季铎被踢得蹙了下眉,“你脚不要,可以捐给菜市场。”
“我这脚可是立过功勋的,踢过歹徒,踹过杀人犯,要捐也是捐给人民英雄纪念馆。”
苏正显然不满他这个说法,只是也没再踢,只隔着桌子朝他挤眼睛,“我说你呢,娶个比自己小九岁的老婆就这样吗?”
“她扇得跟挠痒痒一样。”季铎并不觉得自己这是在宝贝林乔。
他随手就能做到的事,她在那边有一下没一下,她自己不凉快,他这边也被刮一下又一下的。
苏正显然不信,“别人也扇不好,怎么没见你给别人扇?”
那不一样,别人又没嫁给他。
季铎莫名看苏正一眼,不等对方再说什么,突然低沉了声音,“下个月少平祭日,你还去吗?”
苏正脸上的不正经和揶揄瞬间就没了,端起酒盅灌了一口,“去,怎么不去?老子他妈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是怎么死的。”
季铎就没再说话,低头同样端起酒盅,将一整盅酒饮尽。
林乔回来的时候,桌上气氛已经恢复如常,只是这餐饭也显然接近了尾声。苏正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你俩回去吧。有些人现在有家室了,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个。”
季铎只是撩起眸,“你要是着急,我明天就去和苏阿姨说。”
苏正外公就他妈这一个女儿,因此苏正他爸是入赘的,他家几个兄弟姐妹,都跟着他妈姓苏。
苏正一听,抓起警帽就走,“你全当我没说。”
人走到饭店门口,又回头朝林乔打了个招呼,“以后要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叫你家季铎说一声就行。”
季泽这一憋,就憋到了周一上午。
早上季铎来到办公室,他已经早早等在那了,一见季铎立马堆起笑,大狗一样凑过来,“小叔你来了。”
可惜季铎这边有公事,看了一眼表,“中午下班你过来。”
季泽点头,麻溜儿滚蛋,中午一忙完,立马又颠颠儿跑了过来。
这份锲而不舍,倒能看出几分韧劲儿了,季铎神色稍缓,指指墙边的椅子,“坐下来说。”
当天晚上回去,季铎给了林乔准信儿。林乔的条件对方全部答应。她只负责出配方和其中一样材料,不参与制作和销售。
为了以示诚意,对方还出了个纸面上的字据。
当然写的是代理人季铎。
林乔看破不说破,收好字条,就写了个配方交给季铎。
所需的材料配比、制作步骤、注意事项,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写完还说:“你……那个朋友要是还不会做,你跟我说,我先把你教会了。反正他不方便出面,再由你教给他也是一样的。”
“很难?”季铎微皱了一下眉。
要是还得他学会了去教小泽,这么两头跑,也太麻烦了。
还好林乔说不难,“我就是怕你……那个朋友没接触过,刚开始不好上手。”
那是小泽的事,他既然想做这个生意,磨也得把东西磨明白了,季铎收起配方。
这下有了合作伙伴,林乔也不用再琢磨自己做自己卖了,简直无事一身轻。
不管对方最后是做大还是做小,她等着分钱就行了,她也不用一心数用,可以专心工作复习。
林乔吐口气,拿出高中物理,和自己从齐副校长那借来的教辅书开始看。
要说教高中虽然累,还要管四班的琐事,但也有一个好处,她可以接触到更多的高中复习资料。
林乔心情不错,还去洗了盘李子,就放在两人书桌的中间。
紫红色的果子上面挂着水珠,折射着屋内的灯光,就像她明亮的眉眼,从内而外透出股轻松。
季铎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教辅书上,“还准备参加高考?”
林乔一抬眼,就对上他明显深邃的视线,还有些没搞懂,“考啊,为什么不考?”
不过很快她自己就想明白了,“你是想问我既然做生意比上班赚钱,为什么还要考大学?”
“差不多。”
季铎确实有那么点意外,毕竟一般人考大学,都是为了工作。要么没班可以接,要么能找到的工作并不让自己满意。
林乔现在有工作,又不缺来钱的门路。哪怕小泽将来不做了,她手里握着配方,就是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找谁合作都不愁没钱赚,换别人还考什么大学?她却显然不是这么个想法。
果然林乔说:“我又不擅长做生意,还是读书、研究化学比较适合我。”
她能占到先机,是因为她是从四十年后穿过来的。她所懂的那些生意经,也是四十年后大家都知道的。
她只不过是占了信息大爆炸的便宜,要真论生意头脑,和当代这些能乘上改革开放的春风,还能混出名堂来的肯定不能比。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不能因为最近赚了点钱就飘了,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干了。
可都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却往往是知道的人多,做到的人少。
有很多在社会上混了大半辈子的人都看不清自己,她才十九岁,还刚靠本事做成了一笔生意,竟然能稳得住。
季铎突然就想起了苏正那句“宝贝儿”。
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头脑、心性,倒是真的挺宝贵,挺难得。
不过这个词还是让他下意识皱起眉。
苏正那个人,真是什么都能挂在嘴上说,挺正经一个人非得搞得像不正经,相一次亲失败一次。
他这一会儿若有所思,一会儿又皱眉的,给林乔彻底看不懂了。
想想这男人向来心思深,林乔干脆也不深究,记起另一件事,“你……那个朋友买材料的时候,能不能顺便给我带点儿?”
“你需要?”男人抬抬眉,大概是觉得生意都交给别人了怎么还要买材料。
林乔也不瞒他,“我想带着学生们做一次。上次月末考试,两个班成绩都进步了,我答应他们这次期末如果还能进步,就让他们每个人都能动上手,总得说到做到。”
正好手工皂做完了还可以拿回家里用,没什么比既有实践性又有实用性的实验更能吸引人了。
学校不让她带着学生做实验那事季铎也知道,闻言直接拿起笔,“你都要什么?”
林乔报上几样做手工皂的常用油,想想既然已经开口了,干脆多要一点,又说出几种添加剂和提升功效要用的精油,“主要是前面这几样,后面这些有就买,没有也没关系。”
很多东西季铎听都没听过,但还是一一记了下来,准备这点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就不麻烦侄子了,自己帮她找。
想到这,男人钢笔突然一顿,“这些你是一直想要,还是才想起来要?”
“一直想要啊,不过之前还剩点,不买其实也够用。”林乔已经开始翻书了。
桌对面男人默了下,语气意味不明,“那怎么不和我说?”
她是不是宁愿麻烦他那个所谓的朋友,也不愿意找他?
林乔听出来了,莫名看他一眼,“我这不是找你了吗?”
说完才反应过来他这还我有个朋友呢,顿了顿,很配合地改了口,“哦,你的那个朋友。这不是他本来就要买,顺便吗?”
这么说,之前她学校有事,也的确第一时间找了他。
季铎没再说什么,第二天把配方交给了侄子,“你小婶说你什么时候材料齐了,什么时候找她拿最后一样。”
季泽非常认真地接了过去,“等我背会了,就把它烧了。”
看来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谨慎,季铎点点头,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到昨天林乔跟他要东西的事,目光在侄子身上一顿。
季泽当时就不好了。
咋啦?他又哪里做得不对了吗?
他这小叔冷归冷,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尤其是对家人。以前他也没这么怕他,然而自从出了林乔那事,他最近每次和他碰上,总有事情撞到他手里,都快吓出条件反射了。
见侄子这的反应,季铎也有些无言,“行了你走吧。”
季泽可以说是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的,小时候在外面遇上事,都不跟家里说,直接拖着眼泪鼻涕来找他。
他倒不是真有多嫌弃这个侄子,主要是怒其不争。不过这一句,是真有点嫌弃的味道了。
季泽回去就开始骚扰之前骚扰过的发小,之前还只是要油,现在连买油的渠道都要上了。
另一边,林乔把第一桶液体肥皂的最后几斤带到了学校。
肥皂皂化需要一段时间,等她家里剩那一桶也卖完,季铎“朋友”那边的就应该能用了,她也不用再管这些了。
刚送走后勤几个订了肥皂的职工,办公室外有人敲门,“请问哪个是李小秋同学的班主任?”
“我是。”林乔站起身,发现是个身形干瘦、个子不高,左边还有点断眉的女人。
相貌特征很明显,她立即联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果然女人人有点尴尬,但话还算利索,“我是李小秋的妈妈,听说她在学校出了点事,来给她作证的。”
上周一出的事,这周二才来……
林乔不想予以评价,拉了把旁边的空椅子,“事情已经解决了,您坐下来说吧。”
听说已经解决了,李小秋妈妈更加尴尬,“老家那边有人出来包工程,我帮着管点事,经常不在一个地方待。我收到家里的信就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
原来不是做生意,而是包工程,那的确是没什么固定的地址。
林乔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说,没提自己都做了什么,对方却还是起身向她道谢:“老师您费心了。李小秋他爸我知道,只会抱怨,还没什么耐心,没有您多费心,这事哪能这么快解决。”
说着又露出苦笑,“他要只是当老师处境不好,我当初也不会非得要离婚,还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果然是谁都觉得自己有理,谁都觉得自己委屈。
林乔并不想接这个话,“你给李小秋买手表,是想补偿她一些吧?”
李小秋妈妈立即点头,“当初走的时候,我连个工作也没有,孩子给了她爸,现在手里总算有点钱了。”
“那您还是多抽时间回来看看吧。”林乔说,“比起贵重的礼物,孩子更需要妈妈的陪伴。但凡您能多回来看看,而不是一走几年,李小秋在说出东西是妈妈买的之后也不会没有人相信。”
这话让李小秋妈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声点头,“老师说得对,是我这个妈妈没做好。”
可林乔不是对方,管不了对方怎么做,也只能说到这了。
她抱起桌上的教案,“既然来了,就看看孩子再走。我下节有课,还得去实验室拿点东西。”
这不是想打发对方,林乔下节是真的有课。
马上期末了,今天是两个班正式上的最后一节课,她准备再给学生们做一个经典的魔壶实验。
实验时在七个空烧杯里分别提前加入5%的硫氰/化/钾溶液、3%的硝酸银溶液、苯酚溶液、饱和醋酸钠溶液、饱和硫化钠溶液、1mol/L的亚铁氰/化/钾溶液和40%的氢氧化钠溶液各1mL。
因为用量少,看着就跟空烧杯一样。
接着把准备好的10%的氯化铁溶液依次向七个烧杯中注入60mL,七个烧杯会依次呈现红色、乳白色、紫色、褐色、金黄色、青蓝色和红棕色。
整个实验过程就和变魔术一样,林乔每注入一个烧杯,下面就传来低低的惊叹声。
做到后几个,她干脆提了壶,“要不要猜猜下一个是什么颜色?哪位同学要是能猜对,接下来就由他上来倒。”
各种颜色的猜测在下面此起彼伏,让同学们过够了眼瘾,林乔才把几个化学式写在黑板上。
“这是咱们班最后一节课了,大家好好复习,期末加油。答应你们的材料我都准备好了,就看你们能不能考好。”
下课的时候她笑着说了句,立即收获一片打鸡血的“绝对能考好”。
人都走了,学生们还有点意犹未尽,对于她承诺的让每一个人都能动手做,大家更是充满了期待。
军子都有些纠结了,“你们说我是好好考,还是收着点儿?万一咱们班这次进步太大,下次没实验做了怎么办?”
“就你那成绩,连咱们班平均分都没到。”同学们嘘他。
一片热闹声中,有个迟疑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下次……林老师下学期还能教咱们吗?”
第37章 电报
“林老师下学期怎么不能教咱们了?”军子下意识反驳。
那男生在班里也是比较老实的类型, 被他一说立即缩了回去,“那可能我说错了。”
然而刚刚还欢腾的气氛已然冷却,大家这才想起来, 林乔只是来给他们代课的, 真正教他们化学的是焦老师。
而期末结束就是暑假, 等秋天开学, 焦老师的腿估计也好得差不多了。
说起来林乔教他们的时间并不长, 满打满算也还不到两个月,可突然知道她可能要走了,大家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林乔带给他们的是另一种可能,一种将枯燥的学习变得趣味恒生, 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的可能。
比起教导,她更多的永远是引导, 他们常常都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一节课已经上完了。
而且林乔是他们代理班主任,和三班相比,他们还和林乔多了分亲近, 尤其是上一次,林乔坚持帮李小秋洗清嫌疑后。
“也不知道林老师下学期要去教谁。”下学期还没来呢,军子心里已经开始犯酸了。
齐怀文也没有说话,脸冷着,笔在手上转一圈, 又转一圈,没两下就掉在了桌面上。
“那我是不是能把我那本《少女之心》要回来了?”他前座的男生试图活跃气氛。
可惜没啥大作用, 男生说完自己笑了好几声, 周围却没一个笑的,看神色全都有些蔫。
他们不太想林乔走, 可心里又很清楚,焦老师才是他们的班主任。总不能因为舍不得林乔,就希望焦老师不要好吧?
实在丧气,有人拿笔戳了戳作业本,“林老师都要走了,咱们还学什么习?”
“为什么不学?林老师材料都准备好了。”军子倒是很快就恢复了精神,撸撸胳膊上并不存在的袖子,“本来还想留一手的,现在只能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真正的实力了。”
众人又想嘘他,可转念一想也是啊,再不让林老师看看,以后想看都看不到了。
“学习学习。”他前座的两个男生转了回去,“刚那几个化学式我还没背完。”
本来激励学生这种事,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林乔上次效果那么好,是因为时间近,这次战线拖得太长,已经有学生学得没劲儿了,所以她才又提起了期末考试的奖励。
没想到奖励只是让大家兴奋了一阵,真正让学生们拼着一口气要考出个好成绩的,是她的即将离开。
晚上军子回到家,书包里不仅有抄好的笔记,还有之前几次作业和考试,李小秋整理的错题集。
怕自己又溜号,他还在纸上写了:“这次必须及格!”书桌前的墙上、门上,全贴了一张,还跑去找梁旅长,“爸你一会儿盯着我点儿,我要是九点半前睡着了,你就拿皮带抽我。”
梁旅长人比他还困,已经靠在床边吹着吊扇打起了呼噜,闻言半晌没反应过来。
梁旅长爱人倒是反应过来了,“你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
“你们不懂。”军子压着刚过变声期的公鸭嗓,一脸深沉,“我这次必须考及格,不成功便成仁。”
说完他就转身回房间了,听得梁旅长爱人一脸懵,“啥叫不成功便成仁?”
梁旅长还打着瞌睡呢,“就是不成功就去死……”
“什么?他要去死!”梁旅长爱人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就要往儿子那屋冲。
梁旅长终于被她吓醒了,“那就是打个比方,你激动啥?”
第二天齐副校长有晚自习,照例在走廊上转了一圈,查看整个年级的自习情况,没想到人来的最齐的竟然是四班。
这以前可是刺头班,哪天座位不空个一两排,都是给自习老师面子。
他忍不住再次数了一遍,还是全年级最多,顺着后门看进去,后排的几个刺头竟然也在抓耳挠腮看化学。
小高这回危险了,他笑着摇摇头,转身回了自己所看的班级。
到了考试那天,林乔提前就来到了教室,提醒学生们检查文具,送好这最后一次考。
“该复习的之前都复习完了,心态放轻松。实在轻松不起来,就想想马上就是暑假,再没有我挥着小皮鞭在后面催你们学习了。”
她说话向来风趣,同学们都忍不住笑,笑过之后又都有些沉默。
“好了别有压力。”林乔拍拍手,“材料我都准备好了,你们要真是没考好,人家也不可能给我退钱。”
这话又让学生们笑起来,笑完之后,人也打起了精神,“这次肯定能考好!”
全班齐喊,尤其是军子那些后排的刺头,喊得比谁都响亮。声音传到走廊里,隔壁五班毕娘娘刚出教室,又忍不住把脚收了回来,“这是要干嘛?上考场还是上战场?”
这次一考完,整个校园彻底空了下来,只剩老师们还在办公室里顶着暑热批卷子。
林乔去买了一大包雪糕和冰棍,“大家都吃根凉快凉快,一会儿再批,反正这次没人催着咱们出成绩。”
她这一说,高组长就想起上次月末测验完,三四两个班轮流找借口跑来打听消息,笑着拿了一根,“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不用跟我客气。”林乔又笑着拿了递给别人,“搞不好你下次就没机会了。”
这话倒让众人多看了她一眼,尤其是高组长,直接去问在旁边批卷子的齐副校长:“她这就要走了?”
“还不确定。”这个齐副校长也拿不准,“不过以小林的水平,到哪都能教好,用不着担心。”
“这倒是,”高组长咬着冰棍咂咂嘴,“我都怕这次让她给超过去。”
这时候旁边另一位物理老师突然“嚯”了声,“这哪个班的?物理全对。”赶忙去扒封住的卷头。
“真全对?”齐副校长没吃冰棍,本来还在批,闻言也顾不上了。
其他几个科目的老师也望了过来,很快卷头的名字就被扒得露出一角,“秋……小秋……是不是小林你们班李小秋?”
这林乔还真不知道,过来看了看,“像是她的字。”
“真不错啊,咱们学校多久没人物理考满分了?”物理老师啧了声,问齐副校长。
“上个还是吴海洋。”齐副校长对这些显然记得很清。
“都是你教的。”物理老师感叹了句,想起什么,又问林乔:“我记得李小秋化学也不错。”
“她理科都挺好的,语文和英语差点。”
正好化学卷子刚批完,已经在准备合分了,高组长直接拿过来,咬着冰棍开始拆,“先看看她的。”
很快李小秋的卷子抽出来,94分。
看着好像不高,但各班的平均分才60多,能过个90,一个班也没有几个。
齐副校长都忍不住说了句:“两科194,是个学理的好苗子。”
他一开口,林乔就想到了齐怀文,正准备去翻翻,高组长已经找出来了,整个卷面一算,87,“你们班这化学进步挺快啊,我记得他期中刚刚及格,上回也还不到80。”
四班的化学进步何止快,简直堪称恐怖。因为这回三班没超过高组长所带的一班,四班把三班超越了。
这可是全年级成绩垫底的班级,就连林乔自己都开玩笑说:“毕竟我们班进步空间挺大的。”
哪怕只超过了一点点,成绩发下来,还是连四班自己都不敢相信,愣过之后才想起来欢呼。欢呼完,又纷纷跑去感谢李小秋,“还是你厉害,押对了最后一道大题!”然后集体拥上去感谢林乔。
林乔没防备,被个胆大的女生抱了一下,接着又是另一个,哭笑不得,“我说一下明天要带的东西,明天带好了过来做实验。”
材料她准备了,盆他们总得自己从家里带。
看到有人抱林乔,学生们正起哄呢,又一个人上去抱了下,才坐回位置上认真听她说。
只是林乔也没想到,第二天她刚到学校,就收到了李小秋塞过来的一沓零钱。
当时军子是和她一起来的,还有班里另外两个男生,帮她拿着各种材料。几个男生放下东西,还揪着胸前的衣服扇风呢,李小秋就被推了出来,“那个,林老师……我们不能让你拿这个实验钱。”
女生还是一说话就脸红,眼睛却亮晶晶的,“这是我们两个班自己凑的,不知道够不够。”
真的是很厚一沓了,因为全是毛票,有的还皱巴巴的,却被很仔细地整理到了一起,是两个班一百多人沉甸甸的心意。
林乔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发酸发胀的感觉,望望下面一张张还带着稚嫩的脸,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老师你千万别拒绝啊。”三班的化学课代表比较健谈,立即笑道,“我们收钱的时候可没记账,谁也不知道谁交了多少。”
这还真是有些无赖了,林乔拿着钱,拒绝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嘴边。
也是这一卡,她注意到了操场上正在拍毕业照的高二学生,心里突然一动,“你们等我下。”
很快她又回来,“这个钱呢,老师就不收了。不过老师和摄影师已经谈好,拿这个给咱们两个班也拍张合影。”
这天上午结束,学生们都是带着还没有脱模的手工皂回去的。剩下的步骤很简单,林乔叫他们自己回家做了。
看到军子拿回来的东西,梁旅长爱人十分不可置信地翻来覆去,“肥皂就是这么做出来的?”
军子怕她翻坏了,赶忙抢过来,“那当然,我们林老师什么都会。”说着又宝贝地抱在怀里摸了摸,“这一盒是四块,等做好了,我要送一块给林老师,上面写我的名。”
“你们老师还差你这块肥皂?”梁旅长爱人无语。
军子情绪却难得有些低落,“林老师下学期就不教我们了,我怕她把我忘了。”
“啥?小林下学期不教你们了?”梁旅长爱人反应比梁旅长还大,“她咋就不教你们了?”
听得梁旅长忍不住嘬牙,“小林本来就是给他们代课的,再说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谁说我不喜欢她了?”梁旅长爱人支支吾吾,“我那不是对她不了解,以为她不会过日子吗?谁知道她这么忙。”
没工作的时候不做饭,就是不过日子,工作干好了不做饭,就是因为忙……
梁旅长实在不想说他爱人什么,不过林乔不教军子了,他也有点可惜。毕竟军子这成绩是一天比一天见好,化学这次期末都及格了,其他的科目虽然进步不大,但也比以前强。
学生们还要等开学返校才能拿到照片,林乔倒是一洗出来就拿到了,一共是两张。
因为人太多,一张照片塞不下,她分别跟两个班都合了影,拿回来摆在了桌面上。
季铎回家见到,背着手在桌边看了看,“学生毕业了?”
这男人最近早出晚归,有时候周日都不在家,也不知道是忙部队里的事,还是忙他自己的事。人晒黑了一圈,说话也跟领导视察似的,有一次忙忘了还喊她:“小崔,给我倒杯水。”
林乔去帮他倒了,他头也没抬接过去就喝,喝完继续忙。
晚上要上床睡觉了,她才好整以暇问他:“什么时候我改姓崔了?”男人还懵了两秒,“小崔是我的勤务兵。”
今天他算是回来早的,林乔就问了句:“你朋友那边,第一批液体肥皂该能卖了吧?”
这个季铎哪知道,他又不能天天追着侄子问,指指照片上面的班级,“高一四,高一三?”
看这样子是不太想多说,林乔也就没多问,反正他应该不会赖掉自己的分成,再说自己还留了一手呢。
她笑笑,“不是学生们毕业了,是我要毕业了。”想到徐俪也是老师,又问:“家里应该有不少这种照片吧?”
“嗯,有个十几张。”季铎今天显然是真不忙,坐下后也没急着翻书翻文件。
林乔就一扭身坐到了书桌上,“我记得咱妈是21年生人,她那时候读书的女性不多吧?”
其实她一直有些好奇,村里好多跟徐俪一个年纪的还裹小脚呢,更别提认字了,徐俪却能够教中学,显然文化程度不低。
只是她这一坐是侧着身,裙子下修长的腿无处着力,就那么勾着拖鞋半点着,因为里面换了内衣,还勒出几分玲珑的曲线。
季铎没说话,先伸手帮她拽了下裙摆,一直拽到遮住膝盖才停。
他不拽,林乔都没注意,毕竟这条布拉吉是结婚前徐俪帮她订的,裙摆本来就不短。而且这又不是外面,他怕别人看到,家里就他俩,因为只有母蚊子吸血,估计连只公蚊子都没有。
天气热,林乔下意识避了下,听到季铎说道:“咱妈老家第一所女校就是咱妈家牵头办的。”
这倒让她有些没想到,“咱妈家以前这么厉害吗?”
“还行,在当地也算有名望,后来家产全都捐出去,投身革命了。”
可他们结婚的时候,徐俪娘家并没有来人,平时也从没听徐俪提起过。而且徐俪家世既然这么好,又为什么会嫁给老爷子?毕竟老爷子再优秀也是二婚,比她大近十岁,前面还有个儿子。
季铎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咱爸遇到咱妈的时候,咱妈家已经没人了,只剩她带着女校的学生帮忙照顾伤员。”
那个年代,没几个人真的太正常了,只是没想到徐俪向来平易近人,连点脾气都没有,竟然是家里出身最好的。
而且她这个出身最好的不怎么在意出身,倒是叶敏淑这个出身不怎么好的,几乎把这个当成了衡量人的唯一标准。一旦成功跨越了阶级,就比这个阶级本身的人更捍卫阶级,说到底还是没自信。
林乔有点感慨,然后一低头,发现男人又帮她拽了下裙子。
这回她彻底无语了,拿脚一踢季铎小腿,“晚上睡觉的时候你怎么不嫌我衣服短?”
季铎只是皱眉,“睡觉你还想穿多长?”
相处久了,林乔也发现了,这男人看似寡言,偶尔说出来一句还真噎人。
而且睡觉你还想穿多长……确定这不是开车吗?
林乔干脆转过去,把两只光脚丫踩到了男人膝盖上,“你拽吧,这回离得近。”
这回拽起来是近了,只是她膝盖是曲着的,垂落的裙摆下,连漂亮的膝窝都有些若隐若现。更别提这一凑近,并起的纤细小腿距离男人不过近在咫尺,只要一低眸,就能看到她落在深绿军裤上的莹白。
季铎偏了下头,人也向后,靠进了椅背里,“你确定?”
“你拽。”林乔自己提起了一边裙角。
老干部明明不是啥正经人,偏还和她装正经,她在家里穿个裙子他都要拽。
林乔倒要看看他能拽多久,还故意在男人膝盖上踩了下。
这一踩,季铎大手动了,伸向的却不是她的裙角。
感觉到脚踝上的热烫,林乔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失重,被从桌上扯了下去。
她一惊,下意识去抓桌沿,人已经被好整以暇张开的手臂接在了怀里。
季铎还是那个靠在椅背里的姿势,倒像是她在主动投怀送抱一样,利落抬手将她裙摆一扯一压,下一秒,布拉吉蓬松的裙摆已经镶在了她身上。
这力道,这精准的掌控力,国家知道他把训练成果用在这上面了吗?
而且这个环在臀下的姿势,莫名让林乔想起了抱小孩。
她把手撑在男人肩膀上,忍不住动了动,腿上立即被人不轻不重拍了把,“老实点。”
声音很沉,可也莫名撩人,男人侧了下颌冷眸扫过来,甚至带出几分命令的口吻。
这就很要人命了,而且军装这东西,真的能让人联想到很多。
至少换成林乔那位爱看小说的好友,立马就能脑补出一篇十万字的小黄文,什么作战手套、什么手木仓、什么吊起来咳咳……
林乔没动,但是她很认真地问了句:“要不你下次睡觉别脱了吧?我不嫌你这身多。”
几乎是话落的瞬间,箍着她的手臂就是一紧,男人显然听懂了。
只是也就在这时,楼下院子里突然有人喊:“林乔同志,有你的电报!”
“我的电报?”这下林乔可顾不上什么军装不军装了。
她在这个世界几乎没什么亲人,季家人找她不用发电报,那就只可能是刘玉兰了。
而要不是有急事,刘玉兰大可以给她写信。林乔跳起来去抽屉里拿了手戳,“等一下!”直奔楼下而去。
季铎很快也跟了下去,正好看到林乔盖完章,接过电报,然后表情一变。
“怎么了?”他沉声问。
“我堂哥不见了。”林乔蹙眉把电报递给他,上面只有四个字——“林伟失踪”。
这没头没尾的,林乔完全搞不清状况,但刘玉兰既然专门发电报来和她说,事情八成是真的,还很急。
季铎立即把电报纸折了起来,“你跟我来。”又问:“知道老家那边的电话吗?”
这都已经下午了,发电报回去,至少也得明天才能到。而且电报按字数收钱,根本也说不明白。
然而老家那边一村就一台电话,在村支部办公室,平时都是有个什么重要通知用,村里人根本接触不到。何况这封电报还是刘玉兰发来的,要问也得找刘玉兰问,而林乔连刘玉兰所在的村子都没去过。
“那我找人帮你查。”两口子出了门,就往军营走。
梁旅长爱人从外面买菜回来,刚好碰到他们,“出啥事儿了?走这么急?”
“去打个电话。”季铎朝她点点头,正要走,又被她叫住,“我家就有电话,出去打啥?”
季铎没准备麻烦她,是因为要查号码,还不知道得打多少个,还是自己办公室方便。梁旅长爱人却进院就放下了菜篮子,“军子,帮你林老师拨个电话!”喊完才问他们:“你俩要打给谁?”
这就不好再拒绝了,季铎接过话筒,很快拨出去一个号码。
有地址,有准确的村子名,想查到电话并不是特别困难,只是需要点时间。
林乔没多废话,和那边的村支书确定过没打错后直接道:“麻烦您帮我找一下刘玉兰同志。”
又过了十多分钟,刘玉兰带着些犹豫的声音才在电话那端想起,“喂,您好。”
“妈,我是林乔。”林乔先自报家门,接着直入主题,“我刚收到您的电报,家里出事了?”
这年代还可以寄匿名信,虽然别人应该不知道她的地址,林乔还是问得比较谨慎。
果然电报就是刘玉兰发的,“大伟他是不见了,不见两三天了,他没去找你吗?”
“他说要来燕都找我吗?”林乔不记得自己有给过林伟地址。
那边刘玉兰一愣,显然更慌了,“你没给他地址吗?那他这是跑哪儿去了?”
“妈您先别慌。”这个时候林乔必须保持冷静,“您先告诉我,这个消息是谁跟您说的?”
“你叔叔你婶婶,他们昨天晚上过来找我,说大伟不见了,肯定是去找你了,跟我要你的地址。”
“那您给了吗?”
“没有,我先去打听了下,听说大伟确实不见了,才给你发的电报。”
没有就好,刘玉兰性子有些温顺,但还好脑子不笨。
林乔想了想,先安抚住刘玉兰,接着把话筒交给了季铎,“你帮我给沙河村打个电话吧,就说是调查林伟失踪的事。”
她总得先弄清楚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第38章 找人
季铎这人声线低沉, 言语简练,只要不是在床上,天然带有一股子威严。
电话由他打过去, 村支书一点都没怀疑, 也早不记得他的声音了, 十分配合, “同志您尽管问, 我早就说他们家这事得报案,他们不听,非说孩子去找他妹妹了。”
虽然有点下意识推卸责任的嫌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林伟真的失踪了。
季铎朝紧贴着话筒的林乔看去,年轻姑娘眉蹙着, 神色却很冷静,倒和初见时一样,越是遇事越是稳。
他不由把话筒又低了几分,让她听得更容易一些。
其实村支书知道的也不多, 只听说林伟大概三天前晚上就没回来,林守义两口子打着手电把村里都找了个遍,没找到。第二天又去其他村找了他几个同学,也没找到。
不知谁提了句,两人一下子想起还有林乔, 立马跑去找了刘玉兰。
“我估摸着这里面还有事,不然你说这孩子不见了, 万一出了点啥事儿, 或者被人害了怎么整?”
夏天水大,年轻人又喜欢去河里、水库里洗澡, 这要没点事,谁会不往出事了上想,先去找林乔?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季铎挂断了电话,“谢谢您的配合。”
梁旅长爱人虽然避出去了,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见状立马低声问:“人还没找着?”
“还没。”季铎把电话重新用手帕盖上,和她道谢。
林乔也真心说了句谢谢,“今天真是麻烦您了,我和季铎还有事要商量,就先回去了。”
“你们的事情要紧。”梁旅长爱人忙摆手,“这点事儿算个啥?”
一出门,林乔立即和季铎说了自己的猜测,“我怀疑我堂哥可能是跟家里吵了架,离家出走了。他小时候就这样,有些事看不惯,又说不通,一生气就往外跑,不过以前都是当天走,当天就回来了。”
只有心里确定了人不是出事,才会往人是去哪儿了上面想,才会到现在都没有报案。
但关键问题是,林伟并没有来找林乔,他这一走三天,是真的失踪了。
季铎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回去看看。”刚林乔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总得先把人找到,确认了安全,再说其他。”
林乔做事向来有主见,季铎并不意外,只是皱了下眉,“我这两天没时间。”
这倒让林乔有些意外了,毕竟她只想自己回去,并没打算让男人跟她一起。
上次是没办法,除了季家没人能解决叔婶帮她拿回户口。这次是要找人,还不知道要找多久。
大概有林伟的事压着,这丝意外她下意识就流露出来了,并没有做遮掩,被男人清晰地捕捉到,视线瞬间一凝。
不过季铎也知道现在什么更加重要,“我让小方送你。”
并不是询问的语气,在这种时候,林乔也不可能矫情地和他客气,“什么时候能走?我想尽快回去。”
“我现在就去打电话。”季铎立马折回了梁旅长家。
小方来得很快,毕竟离得不远,但这时候出发,天黑前也到不了,还得在路上耽误一晚。只是那样也比明天出发更快,时间不等人,季铎雷厉风行地去给两人开了介绍信。
从挂断电话,林乔决定回老家,到吉普车出发,前后还没超过半个小时。
男人手撑着车门,最后递给她一张纸条,“有事给我打电话,有需要,那边的公安我也能想办法帮你打个招呼。”
上面是梁旅长家电话,他办公室电话,还有季家老宅的电话。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林乔没依靠过任何人,但这一刻,她还是从男人身上感觉到了让人安心的可靠。
她郑重将纸条握在手里,“那我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季铎关上车门,又和前面开车的小方交代几句,这才退后。
车子走了,他人却没走,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咋了?担心小林?”梁旅长回来后也听说了,在院子里面看到,出来劝了他一句,“我看你们家小林性子独立,又有主见,别人自己不一定行,她肯定没问题。”
可林乔就是太独立,太有主见了,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都没想过要依靠一下他。
还有之前,其实也能看出些蛛丝马迹,只不过都是小事,她不表现出来,他也就没去在意。
季铎不明白为什么初见时他最欣赏的就是林乔这一点,现在林乔没变,他却总觉得有些不舒泰。
“嫂子有事喜欢依靠您吗?”他转头问梁旅长。
“那肯定的啊。”梁旅长说,“她一碰上事儿就麻爪了,家里哪件大事不得跟我商量?”
话刚落,里面他爱人就提着个刮刀出来了,“你那脑袋还没刮完呢,就往外跑,顶那几根破毛好看啊?”
“你会不会说话?我那是破毛吗?我那叫绝顶聪明的脑袋。”
梁旅长嗓门大,立即和他爱人拌起来,只是说归说,人还是回去让他爱人把他的光头刮完了。
季铎回到家,还能听到隔壁夫妻俩吵嘴的声音,还有隔一会儿梁旅长吼儿子的声音,磕磕碰碰,但是也热热闹闹。
说起来他和林乔好像从来没吵过嘴,都是有事说事,说完就算。
以前他也没觉得不好,毕竟他娶林乔是出于责任,能把林乔照顾好就行,两人能好好相处,他还省了不少麻烦。
可现在怎么好像也不对味了?
他靠进沙发,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烟雾中眉心越蹙越紧。
第二天出发去墓园,苏正都隐约感觉出他不对劲,“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他没说话,进去祭奠完出来,苏正又道:“你要有事就先走,这一路看了三次表了。”
他竟然看了三次表?
连季铎自己都没注意,毕竟平时他是非常稳得住的性子,绝不会做看表这种明显心里有事的行为。
可他来之前,部队那边都安排好了,今天最重要的就是给顾少平扫墓,还能有什么事?
是林乔。
有那么一刻他想的是,这个时间林乔是不是该到了……
林乔的确快到了,她和小方在国营旅店住了一宿,早上吃过饭就继续出发,已经能看到沙河村的村口了。
“没想到这次又是你送我回来,一会儿还要麻烦你帮我撑一下场面。”林乔抱歉地对小方道。
想解决事情,就要尽快掌控局面,少和那叔婶俩纠缠,季铎既然把小方派给了她,该用的时候就得用。
小方也知道,笑得不太好意思,“嫂子你这是哪里话,像这种出门的事,季团长从来不白用我。给钱给票,过后还给我放假,其他司机都羡慕我呢。”
这个林乔还真不知道,不过也的确符合季铎做事滴水不漏的性格。
想到季铎,就难免又想到他给的那张纸条,仿佛在提醒着她尽管往前走,这一回后面是有人给她兜底的。
林乔神色迅速冷下来,“到了,下车吧。”
林家家里却并没有人,院门也挂上了,站在外面听了听,静悄悄的只闻家禽的声音。
这年代家家户户都穷,也没什么好偷的,门锁也就是起个提醒作用,毕竟院墙也不高,上锁还赶不上养狗。林乔按照记忆翻开门口一块大石,果然在下面找到了钥匙。
进去里里外外转了圈,还真是一个人都没有,原身以前和奶奶住的那个小屋也被林惠占了。
林乔记得林惠嘟囔过几回,觉得原身有自己的屋子,她没有,还得跟哥哥林伟住一块,什么都不方便。
可她跟林伟是亲兄妹,原身跟林伟又不是,哪可能跟她换。再说原身本来是跟奶奶住一起的,奶奶过世,这才变成了一个人,因此每次听她说完,原身都要默默难过上好一阵子。
林乔退出去,转身又将院门锁上了,钥匙重新放在石头下。
林家人都不在家,就只能找邻居问问,她来到隔壁郭家敲了敲门,“郭大娘,你在家吗?”
林老太太是小脚,走路不方便,因此从原身十二三岁起,她编那些土筐炕席就是原身去镇里小市场卖。
隔壁郭家燕子比原身大一岁,人皮实,脑子也活,经常去山上撸些野果子拿铁皮桶装着,一毛钱一玻璃杯到镇上卖。郭家不要她的钱,卖完之后她都自己攒着,或买点鞋子袜子,或买个新鲜头绳。
因为总一起蹲小市场,两人也就熟了,连郭家大娘看原身都比旁人亲近。
上次林乔回来得匆忙,也没和对方打上照面,不过有事打听对方,肯定是最好的选择。
没想到郭燕她妈应着声出来,一见是她,原本还有点笑容的脸瞬间一拉,“啪”一下把院门关上了。
要知道夏日里天热,农村只要家里有人,很多时候院门都是大敞着的。郭家也是,却在看到林乔后突然把门给关了,郭燕她妈脸色也不对,要说没发生什么事,打死林乔她都不信。
“我是听说我大伟哥不见了,回来帮着找人的,郭大娘您要是忙,我再问问别人。”
她提高声音说了句,里面插门栓的动作一顿,却并没有重新将门打开,也没有应声。
看来的确是她走这近三个月,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不然这么大的事,对方不可能这么不近人情,连句话都不说。
小方就跟在后面不远,见状停了停脚步,生怕林乔觉得尴尬。
林乔吃了这么个闭门羹,却神色都没变一下,迅速转换目标,准备去附近另一户人家问问。
正好村里赵三媳妇从这边路过,看到见过一次的吉普车,忍不住站在车边打量。毕竟上次她光顾着看热闹了,都没看车。见到林乔立马“啊呀”一声,“你可算回来了,你那叔叔婶婶又去你妈那要人了。”
说着还在车里和她身后打转,“大伟真去燕都找你了?”
林乔叫了声“赵三婶”,只问:“你刚说我叔叔婶婶又去我妈那了?”
“对啊,这不大伟都丢了好几天了吗?他俩着急,这回连林惠都带去了。”
“谢谢您跟我说这些。”林乔叫上小方,转身就上了车。
看到吉普车驶远,赵三媳妇才回过味来,“她这也不像是大伟跑去找她了啊,难道真丢了?”
一路颠簸,赶到刘玉兰新嫁的村子时,刘玉兰家门外正闹着。
孙秀芝就坐在刘家门口的地上,拍着大腿,“你个没人心的,敢情不是你生的,你就不着急是吧?我们家大伟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这要是在路上遇到点啥,我撞死在你家门口,也不让你好过!”
一会儿嚎一会儿骂,林守义就站在旁边,“行了,大嫂也是做大伯母的,还能真让大伟丢了?”
他这人向来要面子,在外面撒泼这种事肯定干不出来,但这一句话也把刘玉兰架了起来。
刘玉兰要是再不说,就是不近人情,是身为大伯母,眼睁睁看着侄子出事。
林惠还在旁边帮腔,“她说不定巴不得我哥出事,省得她都没沾上边儿,让我哥先沾了。”
“就是,人是我们家养大的,现在过好了,你就握上了,你凭啥不让我们找儿子?我可怜的大伟啊!你这是信错人了啊!”
刘玉兰新找这一家别的不说,兄弟是真多。就因为兄弟多,娶不上媳妇,才找了她这个二婚的。
上次林家来找人,还没这么闹,这次把门都堵上了,立马就有人要动手。
好几个乡下汉子老少爷们儿一围过来,孙秀芝也有些慌,立即大喊一声,“谁敢动我!我侄女婿在燕都当大官!”
这话让几人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刘玉兰,孙秀芝见了,声音顿时更大,“不信你们去问问,沙河村谁不知道我侄女是被部队车接走的?你们要是敢动我,我叫我侄女婿把你们都抓起来!”
“你!你不要脸!”刘玉兰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就在这时,人群外不知有谁说了声,“我天车!还真有车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一辆自土路尽头驶来的吉普,车身上还挂着特殊的车牌。
有人低声议论,有人目不转睛,也就没发现人圈里,林家几个人表情都滞了滞。
不过杨家正准备动手那几个汉子却是全停了,一时也摸不准这辆车是不是林家侄女婿来给邻家撑腰的。
下一秒,吉普车停好,车上下来一个年不过二十、短袖丝绸衬衫、西装裤的年轻姑娘。姑娘腕上戴着手表,脚上一双皮凉鞋,身后还跟下来一个司机,看着就是城里来的,只是一张俏脸绷得有些紧。
“小方。”林乔一下车就指了孙秀芝,“把她给我送到派出所,就说她私闯民宅,寻衅滋事。”
这下杨家人懵了,围观群众也懵了,孙秀芝更是张大嘴,不可置信。
谁都没想到来人是来人了,还开着车,也的确要抓人,要抓的竟然是这个口口声声侄女婿在燕都当大官的。
眼见小方真走了过来,孙秀芝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作比她来时坐下去的还要快。
林乔这么说,也只是起个震慑作用,小方一见,就没有再动手。
可他们不动手,不代表杨家人不动手。见林乔不是来给邻家人撑腰的,几个汉子一拥而上,把孙秀芝林守义全给控制住了。他们憋气憋久了,见孙秀芝还要再嚷嚷,还不知从哪找了快破抹布塞进了孙秀芝嘴里。
农村放在院子里的破抹布能是干嘛的,多数用来擦鞋上的泥,孙秀芝那脸当时就绿了,连着干呕了好几下。
林乔只作没看见,过去握了刘玉兰的手,“妈你没事吧?”
“我没事。”刘玉兰到底是心好的人,见了她立马就问:“大伟你真没见着?”
“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事。”林乔说,“我走的时候根本没给过他地址。”
“你没给大伟地址?”林守义脸色终于变了。
林惠也觉不可思议,“当初可是他帮你跑的,你竟然不给他地址?”
“我要是给他写信,信会到他手里,还是你们手里?”
林乔一句话把几个人都问住了,尤其是还在试图挣扎的孙秀芝,脸色瞬间惨白,人也软了下去。
看她要晕,几个杨家汉子赶忙把她放了。
孙秀芝跌在地上也顾不上,第一件事就是拿下抹布,再次跟林乔确认,“你真没给大伟地址?”
“没给过。”林乔答得十分肯定,“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找人。”
“完了,完了……这都四天了,大伟要是出了什么事……”
孙秀芝喃喃着,终于想起要哭了。
林守义也脸色发青,一巴掌扇在林惠脸上,“你不说你哥跟林乔好,肯定去燕都找她了吗?”
林惠脸上当时就肿起老高,“我那不是帮你们想主意呢吗?人又不是我气走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推卸责任,林乔要是林伟,看着这一家子,也早不想在家待了。
她懒得看他们浪费时间。直接出言打断,“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大伟哥是因为什么走的了吧?”
林惠表情愤愤,但显然并不怎么知情,林守义神色一滞,转头朝孙秀芝瞪去,“还不都是你!”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事涉唯一的儿子,孙秀芝倒是比丈夫痛快多了,眼泪一抹,“前几天你大伟哥处了个对象,被我和你叔撞见在苞米地里拉拉扯扯,我和你叔不同意,一生气就……”
“你们就把大伟打了?”刘玉兰觉得为这个打孩子其实不至于。
结果孙秀芝表情一僵,“不是,我把他那个对象扇了两巴掌。”
刘玉兰:……
林乔:“……”
还在院外围观的众人:“……”
儿子处了个对象,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竟然二话不说,把人家姑娘打了。
当众说出来,孙秀芝自己也有些尴尬,“我那不是看她勾引你哥,气的吗?再说也不算两巴掌,第二下你哥给挡了。谁知道你哥那个没良心的,回去就跟我们干了一仗,这么多天也没回来。”
看她还抹起了眼泪,林乔已经不想说她什么了,“我哥那个对象是不是燕子?”
“你怎么知道的?”这事显然连林惠也不知情,“不会我哥以前就跟你说了,你故意不告诉我爸我妈吧?”
原身出事前,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事。也可能是她人小,不开窍,有了也没看出来。
林乔看都懒得看她,“我刚才去找郭大娘打听情况,她没搭理我。”
“这个李宝娣,不就是打了她闺女两巴掌!”孙秀芝愤愤骂了句,骂完又开始六神无主,“那这可怎么办?”
不就是打了她闺女两巴掌?
林乔要是郭燕她妈,给点脸色都是轻的,估计早闹上林家讨说法了,至少也得把这两巴掌讨回来。估计也是这事一出,林伟就失踪了,郭家没来得及,也知道在这时候什么说法都讨不回来。
林乔看向林守义,“报案吧,这可不是件小事。”
谁都没想到林伟并没有去找林乔,是真失踪了,他们天天来刘玉兰这里闹,不仅闹不出结果 ,反而浪费了最宝贵的时间。
林守义僵硬着脸点头,为了节省时间,林乔干脆开了车门,“都上车吧,我送你们去派出所。”
刘玉兰新找那个是个很朴实的农家汉子,长相一般,但踏实能干。刚娶刘玉兰的时候他还有点不乐意,毕竟刘玉兰是二婚,还比他都大两岁,可刘玉兰性子好,后来还给他生了三个孩子。
见林乔要走了,刘玉兰显然还有些不放心,他就跟刘玉兰说:“你要是放心不下,就跟过去看看。”
刘玉兰望向林乔,林乔点头,“妈你也上来吧。”
这下林惠不干了,看看已经坐上车的林守义和孙秀芝,“她要上去了,我怎么办?”
其实吉普车空间大,这年代又没几个胖子,挤一挤,后座还是能塞下四个人的。但她这么一说,刘玉兰显然迟疑了,林乔直接将母亲推上车,“你早上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车门一合,转身坐上副驾驶,“走吧。”将气急败坏的林惠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林守义和孙秀芝还在挂心儿子,也顾不上她,一去了镇上,立马到派出所报案。
听说人已经丢了三四天了,接到报案的公安皱起眉,失踪24小时就可以报案了,“怎么才来?这找人的黄金72小时都过了。”
孙秀芝本来脸色就白,闻言差点腿一软又跌坐在地上,“那、那还能找着吗?”
“试试吧。”公安出去又叫了一个人,两人开了个带车斗能坐三个人的三轮摩托,一起去沙河村调查情况。
第39章 结果
八十年代想找个人, 哪有那么容易?
没有监控,没法上网发寻人启事,户籍登记也不联网, 全靠一个一个打听。
两个公安本来想叫夫妻俩其中一个坐自己车走, 方便路上了解情况。见林乔还开了辆吉普过来, 商量了下, 干脆让林守义坐摩托, 换了个公安上吉普,两边一起问。
面对公安,孙秀芝就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很快在对方的引导下回忆起了不少东西。
林伟离开的确切时间, 走的时候的样貌、穿着,林伟的人际关系, 还有平时最常去的地方……
说实话信息很杂,但能去找的,她和林守义其实早都去找过一遍了。
剩下没去找的,无非是山里、河边, 还有水库这些他们想都不敢往上面想的地方。
见孙秀芝实在形容不好样貌,车停在林家之后,公安干脆要了张林伟最近的照片,拿着在村里询问。
说实话进展很慢,因为时间隔了好几天, 很多人也说不好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林伟,是他走之前还是走之后。
时间到了下午, 其中一个公安才从个放羊的老汉那问到, 林伟似乎是朝镇里的方向去了,“脸色不好看地嘞, 以前见到我老远就喊爷爷,这次连看都没看着,脸上还有伤。”
见来问的是两个公安,老汉也担心起来,“咋了人还没找着?不会是受了屈,一时没想开吧?”
“你个老不死的,你才没想开!”孙秀芝差点一口唾沫吐他脸上。
老汉也知道自己这话不好听,但他也是真关心,“这都好几天了,再生气,娃子也该回来了啊。”
是啊,这都四天了,再生气林伟也该回来了……
孙秀芝不死心,又去问林乔,眼神已经从期盼变成恳求了,“大伟真不是去找你了吗?”
“我真没给过他地址,我妈也没有。”林乔心里其实同样很担心。
孙秀芝眼里最后那点光亮也灰败下去,倒是两个公安经历过的事多了,并没有受她情绪影响,“这么多天不回来,也未必就是出事了,你不说是因为他处对象吵起来的吗?再去问问女方知不知道。”
“对,还有老郭家燕子。”孙秀芝立即又被注入了口仙气,带着人就往郭家赶。
见是她,郭燕她妈又要关门,怕她不走,连门后的门栓都拎起来了,“你还有脸来我家?你给我滚!”
孙秀芝心里急,哪防备这些,肩膀立时挨了一下。
郭燕她妈还要再打,被后面两个公安上前拦了,“同志你好,我们是镇派出所的,过来调查点情况。”
见是派出所的,郭燕她妈这才把门栓放下,只是脸依旧冷着,“我们家啥都不知道,你们去问别人吧。”
“人就是跟你闺女处对象走的……”孙秀芝捂着被打到的肩膀,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公安抬手止住了。
也就在这时,郭家屋里走出个年轻姑娘,高个儿,大眼,皮肤被晒得微微泛出小麦色,应该是刚刚还在忙活,裤腿还挽着,一边走一边往下放,“有什么就问吧,我不就是和人处了个对象,又没犯法。”
爽快、干脆、不自怨自艾,只这一打照面,林乔立即对她生出了好感。
见郭燕这么说,两个公安立马上前,“你最后一次见到林伟是什么时候?”
“被她打了一巴掌的时候。”郭燕抬手指指孙秀芝。
孙秀芝那面皮当时就是一僵,两个公安看她一眼,又问郭燕:“他走之后有没有再来找过你?”
“没有,我妈在家看着呢,也不可能让他进来。”
两个公安连问几遍,郭燕都是同样的回答,显然自苞米地两个人分开后,就的确没有再见过。
孙秀芝从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渐渐站不稳,终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林乔本来没想管,见林守义愣是站那没动,只能上前去扶人,林守义这才反应过来,把人接了过去。
郭燕就看了林乔一眼,对那两个公安说:“林伟肯定不会想不开,他没那么心窄。不过他到底跑哪儿去了我也不知道,上回乔乔被他爸妈卖了,他就跟我说过他不想在这个家待了。”
林乔没想到林伟还说过这话,“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说他没用,什么事都做不了主,他都说了他不需要工作,他爸妈也不听。还说家里要是没他就好了,没他也不用卖乔乔,乔乔是这么个情况下走的,也不知道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这些林伟却没和林乔提过,甚至没去找过刘玉兰,试图从刘玉兰那里打听林乔的消息。
郭燕最后对两个公安道:“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要是需要我帮着找人,我也没问题。”
这话一出,她妈显然有些不赞同,但看看她坚定的神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事情到这里,接下来就得到镇上去查了。而镇上人那么多,时间又过去了四天,只会比村里更加难查。
众人又忙活了小半天,眼看着天渐渐黑透,今天估计是再找不出线索了,林乔把刘玉兰送回了家。
夏日夜晚的小村子格外安静,一片蝉鸣蛙叫声中,很多人家都已经熄了灯,只有杨家那一处还给刘玉兰留着。
敞开的院门里,林乔白天才见过一面的汉子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边拍边走着,大概不是特别熟练,还透出些手忙脚乱。
听到汽车引擎声,他立马快步出了院子,刘玉兰也有些迫不及待地去开车门。
林乔见她开了两下没打开,帮她勾了一把,刘玉兰一下车,汉子怀里的小女孩立即扁了嘴,伸出手要她抱。
“妈妈抱,妈妈抱。”刘玉兰接过来在怀里拍哄着,小女孩很快安静下来,抱着她的脖子把头埋在她怀里,她又低声问丈夫:“老大跟老二呢。”
“早睡了,就三丫闹觉,一直嚷着要妈妈。”
刘玉兰一听,显见是心疼了,唇贴在了孩子脸颊上,“妈妈在,妈妈这不是回来了吗?”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林乔在车里看着,突然很能理解原身为什么不愿意见刘玉兰。
有时候没有对比,还不觉得自己可怜。发现自己本该拥有的幸福,别人正在享受着,才是真难受。
她没有急着说话,等那边夫妻俩说完,才下车,跟两个人打了个招呼,“那我们走了,你们早点休息。”
“这么晚了,就在家将就一宿吧。”汉子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开了口。
刘玉兰也望向林乔,林乔却婉言拒绝了,“我来的时候就在镇旅店订了房间,钱都交了,也不可能给我退。”
其实她和小方是在路上留的宿,距离松树镇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一到镇上就直接来了沙河村。
但既然以前没什么交集,以后也注定不会有太多交集,就别掺和进彼此的生活中了,各自安好吧。
也不知道刘玉兰是几点起的,第二天早上林乔来到沙河村,她已经在村口等了。
母女俩一起来到林家,正碰上村里卫生所唯一的赤脚医生马大夫背着要箱从里面出来,显然孙秀芝病了,刚刚才打过针。
马大夫边走还边嘱咐林守义:“注意点,尽量别再让她受刺激。你家这才三个月,都两个人打强心针了。”
林守义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倒是炕上的孙秀芝听到林乔来了,挣扎着就要起身,起不来,也艰难地把手伸向她,“乔丫头,我求求你!你就帮我找找你大伟哥吧!季家有能耐,肯定能找到他是不是?”
原主记忆里,还从来没建她这么低声下气,流着眼泪求过人。
林守义显然也没见过,何况马大夫这还没走呢,脸上一阵发烫,立即吼了她一句:“你这是干嘛?”
孙秀芝不理,只用力扒着炕沿流眼泪,“之前都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怎么拿我出气都行,只求你帮我找找大伟!我可就他这一个儿子了,要是他、他也……还叫我这个当妈的怎么活!”
她是没过一个孩子,白发人送过黑发人的,林伟这一下落不明,彻底将她击崩溃了。
反倒是林守义,虽然也一直脸色不怎么好,但相比她这个当妈的,显得太过冷静,甚至有些冷情了。
林乔想了想,在距离炕边一米的地方停下,“我大伟哥手里有没有钱,你知道吗?”
孙秀芝显然被问得一愣,“应、应该有吧,他一直挺会过的。”
“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如果他手里有钱,有没有可能是故意躲起来了,或者是回了你老家?”
孙秀芝不是本地人,老家距这里远隔千里,原身记忆里,她是带着几个孩子回去过的。孙秀芝闻言眼睛一亮,却很快又暗淡下去,摇摇头,“我就带他回去过一次,那时候他才十三。”
“那也发封电报去问问吧,好歹是一条线索,我再去镇上和县里找找。”
孙秀芝连连点头,又提起之前的话,“之前是我对不住你,季家那么有能耐,就算公安不行,他们也一定能找到人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从林家出来的时候,刘玉兰低声叹了句。
孙秀芝对孩子,倒比林守义多几分真心。为了让林乔帮她找人,连道歉求人的话都能说出来。
但到底有些想当然了,以为几句道歉就能让以往的恩怨一笔勾销。而且林伟要是找了回来,她会不会立马变回以前那样,也不好说。
“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很多人都会说,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正能改的又有几个?
林乔什么都没多说,先去镇上把电报发了,接着和昨天那两名公安碰头,“能不能去镇上和县里的客运站找找?”
昨晚临睡前,她还在琢磨这个问题。
沙河村只有一个小学,还只能教到三年级,林伟四年级以后都是在镇上读的,认识他的人其实也不算少。要是他这么多天一直都在镇上,要吃要住,总会留下点痕迹,哪至于到现在还音讯全无?
那有没有可能,他是和跟郭燕说的一样,真不想在这个家待了?
而老家这边的铁路是这两年才开始修的,还没正式通车,出门主要是坐客车。
公安也记得这事,但他们今天还要去河边和水库打听最近有没有人出事,只能分出一个人和林乔去客运站。
“你家报案太晚了,去了也很难找,每天坐车的人那么多,售票员也不一定记得住。”路上公安和林乔说。
林乔其实也知道,这年代售票又不是实名制,给钱就能上,但总不能连试都不试一下吧。
连问几趟车,全都一无所获,眼见太阳逐渐升高,几人热得全是汗,那名公安制服衬衫的后背甚至都透了,林乔正准备去买几根冰棍,脚步突然一顿,“路边新开的报刊亭问了吗?”
公安和刘玉兰全都一愣。
考虑到人得吃饭,镇上的饭店和商店昨天下午他们就问过了,都说没见过林伟,但报刊亭真还没人想到。
这是改革开放以后新设的,卖些报纸,也可以打电话。以前报纸都是单位跟邮局订的,不卖给个人。
车站旁边这个因为位置特殊,也代卖一些面包、饼干之类的吃食,旁边还有人架了个小火炉卖茶叶蛋。只是他们昨天路过的时候比较晚,无论报刊亭还是茶叶蛋,都已经收摊了。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全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拿出照片一打听,这回总算有人说见过了。
“这个小伙子我有印象,之前在我这买过茶叶蛋。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差点噎着,吃着吃着还哭了,。”
卖茶叶蛋的女人说着想起什么,又指了旁边的报刊亭,“他好像还去那边买了信纸,说是要写啥。”
几人又忙去报刊亭那边问,从负责报刊亭的人手里接到一封还没有寄出去的信。
信上的字迹很熟悉,还落了两处湿痕,将钢笔字晕得有些模糊,显然写信的人是真哭了。但大概是不舍得花钱重新写,湿痕被抹了下,信纸却并没有换,上面还看得到涂涂改改的痕迹。
“爸,妈,我去城里找工作了,你们不用担心。”
开头就是这样一句,孙秀芝拿到信的手抖了抖,才以自己有限那点文化磕磕巴巴继续往下看。
作为唯一的线索,信公安当时就拆开了,看完才送回沙河村给林家夫妻。林乔在路上已经知道了内容,心情难免复杂。
林伟这辈子最难以承受的,大概就是父母的“我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他好,所以不顾他的意愿和他跟林乔的感情,坚持把林乔卖了。
为了他好,所以觉得郭燕处处配不上他,二话不说就扇了郭燕两巴掌,言语极尽羞辱。
小时候也是,男孩子调皮打个架很正常,孙秀芝却找上门,把和他打架的孩子给揍了,从此再没人敢和他玩……
好像自从林守义和孙秀芝没了小儿子,他这根独苗苗就被紧紧攥在了手里,一天比一天窒息。
“说到底还是我不行,我要是自己能找到工作,能挣钱,家里就不用卖乔乔了。我要是自己有能力顶门立户,也不用都新时代了,自由恋爱还要偷偷摸摸,生怕父母反对……”
林伟信上并没有指责,可每一句,好像都是无声的指责。
“现在改革开放了,已经有人开始做生意了,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力气,肯定饿不死。等我安顿好了,会想办法给家里写信的,不混出个人样儿来,我就不回来了……”
“他个死孩子,没有户口他就是黑户,哪那么好找工作?”孙秀芝看着看着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守义脸色也不大好,嘴上不说,眼睛却看向了林乔。
那个好歹还知道求人,这个好面子,哪怕想让她帮忙,还得她主动开口。
林乔只作没看见,她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
这年代信息不发达,跑个逃犯都多少年抓不到,何况是普通人。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大伟哥走的时候,跟报刊亭说要是三天之内没人来找他,就把信投进邮筒,邮票他都贴好了。昨天那人家里有点事,请假没来,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而这三天,他父母忙着跟刘玉兰要她的地址,根本没去找他,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会是个什么心情……
林乔没再停留,“既然人有消息了,我就回去了。”不等屋内几人反应,径直离开。
出了院,被夏日里明媚的阳光一晒,刚在屋子里那种沉闷和压抑才逐渐驱散。
林乔吐出一口气,想一想,又去了隔壁郭燕家,把林伟的消息和那封信跟郭燕说了。
郭燕听了沉默半晌,也看不出是难过、担心还是不舍,好一会儿才抬头眨眨眼睛,“还行,总算像个爷们儿。”
林伟要是不离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有走了,才有一丝别的可能。
见林乔望着自己,她冷哼一声,“你以为他要是真窝囊,我能看上他?当时要不是他替我挡了下,还死死拉着他妈,我、我早就……”
“你早就打回去了?”
“算了不说这个,几个月没见,你倒是变了不少。”
郭燕这个人性子刚,又能干,干起农活来很多男人都比不上,和原身正好是相反的类型。
林乔都走了三个月了,也不怕别人看出来,大大方方一挑眉,“不变等着被卖啊?倒是你和大伟哥,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
“还什么都叫你看出来?”郭燕横她一眼,见她现在不像以前只知道沉默,倒是看她更顺眼了,“以前我就说你太老实,就应该跟他们干,你又不欠他们的,凭什么拿着你爸的补贴还欺负你?”
林乔倒不是不想,只是她穿来的时机不巧,已经被逼得没了别的选择。
不过以郭燕的烈性,哪怕一点上风都占不到,她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不愿意受这个气。
“这回大伟都走了,我看他们怎么办。”郭燕还是忍不住又说起了这事。
一直攥在手里的独苗苗突然飞了,不知身在何方,只要一天不回来,那夫妻俩就一天悬着心惶惶不安。
郭燕冷嗤完,又有些沉默,片刻后才低声问:“乔乔你跟我说实话,现在外面工作真好找吗?”
说到底还是担心,林乔也就没瞒她,“没有户口,正式工作肯定找不到。不过跟在村里种地比,出同样的力气,肯定比在村里挣的多,而且现在开始有私人办厂了,以后说不定可以进厂当工人。”
“也就是去外面,机会怎么都比在村里多?”
郭燕这话让林乔多看了她一眼,“你要是也想出去,最好还是再等等,现在不一定安全。”
“你以为我跟你哥一样傻,跑出去做黑户啊?要看我也是先在附近看看。”
郭燕这话让林乔没有再问,倒是她又问了林乔一句:“你在燕都怎么样?上次你走,我都没能送送你。”
“我挺好的,找了个工作,在部队子弟学校当老师。”
“还好你赶紧结婚了,不然那两口子还不知道要打多少主意。我也是眼光不好,咋就看上了你哥?”
从郭家出来,时间已近正午,林乔和小方商量了下,决定不在这边多待了,吃过午饭就启程回燕都。
说起来不论林家还是刘玉兰家,都没有林乔的容身之处,倒是那个才住了两个多月的小二层给了她点归属感。甚至都没等进门,只远远在夜色中看到那熟悉的轮廓,她神经都为之一松。
季铎显然还没有睡,很快二楼的灯光中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回来了。”
“回来了。”林乔应了声,再次跟小方道谢,提着东西下了车。
季铎帮她接过来,也没多问,直接让小方回去休息了。
等拿着东西上了二楼,林乔已经换了衣服,话都没和他说上一句就倒在了床上。
季铎就收拾了书桌上的东西,很快熄了灯。
第二天林乔睡醒的时候,身侧半边床空着,男人已经去军营了,楼下厨房还给她留了饭。
林乔吃过,拿上票先去澡堂子洗了个澡,回来就把路上这几天穿的衣服全丢进了洗衣机。
这也还好是自己开车去的,路上有地方换衣服,不然大夏天出一趟远门,回来身上都该馊了。
中午季铎回来,顺便把饭也买了回来。
这样就不用顶着大太阳出去吃了,林乔接过饭盒放到餐桌上,正要去拿碗筷,就听男人没头没尾来了句:“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林乔伸向筷笼的手顿了下,想想自己也没干什么啊,“你是问我这次回去的事吧?”
季铎不置可否。
林乔就坐下来,边吃边把这次回去找人的经过和结果跟他说了说,“我已经叫我妈帮我留意着了,要是我堂哥有信回来,她应该会和我说。”
听说林伟是因为处对象被家里气走的,季铎蹙了下眉,显然不太赞同,却也没说什么。
林乔也知道要换做是他,肯定不会处理得这么不成熟,更不会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
不过每个人的性格和成长环境不同,处理事情的方法自然不同。
林乔刚要把碗刷了,就被季铎接过去几下刷完。
“我有事和你说。”
男人端起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搪瓷缸子,示意她跟自己去楼上,到了二楼卧室,又示意她在书桌对面落座。
这态度还挺郑重的,林乔已经开始琢磨自己不在这两天能出什么事了,就见男人一脸严肃将搪瓷缸子放下,“林乔同志,我觉得关于夫妻之间的信任问题,我有必要和你谈谈。”
第40章 礼物
书桌、搪瓷缸子、还有这一脸的严肃……
这男人是要开会吧?
上次曾校长找林乔谈话, 都没这么郑重其事……
林乔无语了下,又无语了下,控制住了没横他一眼,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存在信任问题。”
不仅控制住了, 她还也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首先我们收入透明, 我没怀疑过你藏私房钱, 也没怀疑你有灰色收入。”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
“其次,你有事问我,能说的我都说了,并未有所隐瞒。”又伸出一根。
“第三, 我从不干涉你的社交,你偶尔晚归, 也没抓着你问东问西,在你衬衫上找长头发。”再一根。
如果两人只是最初的合作关系,那这个林乔说都不会说。
但他们已经合作到床上去了,还合作得很和谐, 那对于是不是跟别人共享一根黄瓜,她就比较在意了。
“在衬衫上找长头发?”季铎非常会捕捉重点。
他以前从没听说过这种操作,而且林乔显然是知道的,却没有对他做过,在这方面真的是对他很信任了。
林乔没说找个长头发算什么, 还有找香水味,找口红印的呢。
她之前听说过那个更牛, 出差七八天没在家, 回来一查水电表记录,老公几天没在家睡都一清二楚。
“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信任问题, 如果有,那也是你对我。”她摇摇伸出的三根手指,最后做了总结。
然而季铎想问的也不是这个,面对林乔的反将,他只是端起搪瓷缸子,神色如常喝了口水。
这一看就是跟下属谈话谈惯了的,不仅表情上看不出喜怒,动作上也游刃有余,不动声色把压力全施加给对方。果然放下搪瓷缸子,男人气场又沉几分,“首先,你身体不好,不主动和我说。”
这是指林乔的生理期,他们还为此闹了个大乌龙。
“其次,你物质上有需要,接连几次都不找我提。”
这是指买油的事,他之前已经问过一次了。但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深深看了林乔一眼。
那一眼也不能说是质问吧,挺平静的,可就是让人看着莫名心虚。
林乔也顺着虚了0.1秒,然后就反应过来她都解释过了,而且说的也在情在理,有什么好虚的?
于是她朝着男人挑了挑凤眼,示意她听着呢,继续。
这反应让季铎眼神顿了下,还是没提她那本小黄书,“最重要的是,你遇上事从没想过要依靠我。”
男人黑眸沉着,挺直的脊背微微前倾,也做了个总结,“所以,你对我存在着很严重的信任问题,亟待解决。”
林乔这次是真没做好表情管理,无语地望了望天,“不是说女人才爱翻旧账吗?你怎么回事?”
“我这是列举证据,以免你认识不到。”男人显然没觉得自己是在翻旧账,还反将了她一军,“我们是一体的,这是结婚前你说的。我觉得你做的和说的有些出入,这事必须谈谈。”
林乔很怀疑自己要是他下属,他最后一句就该是“这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了。
至于吗?好像她犯了多么大的错误,连家庭会议都开上了……
林乔一时没有说话,槽太多不知从哪里开始吐。
见她是这个态度,季铎蹙了下眉,但很快还是缓和了神色,“我不是要质问你,是在跟你解决问题。”
“季团长平时跟手下的兵就是这么说话的吗?”林乔终于开口了。
不等男人回答,她一抬手,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是在跟你抬杠,是真心发问。”
大概实在觉得好奇,她甚至探过身,越过小半个书桌,像是要看清他眼里的每一点情绪,“你们这些军官都喜欢把在部队那一套拿回家里吗?把家里人当下属训,我看咱爸也不这样啊。”
这一倾身,领口难免沉下去少许,季铎个子高,立即自她白皙的脖颈下瞥见平直漂亮的锁骨。
男人下意识就帮她提了下,“说正事呢,注意点。”
这年代衣服领口开得都高,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林乔没动,男人见了,蹙眉又往上拉了下。
这下领口都快提到下巴了,林乔也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干脆又坐回去,“你觉得怎样才叫信任?一有事就哭哭啼啼找你求助?还是三天两头找你要衣服要鞋子要金首饰?”
季铎想象了下,刚还只是眉心微蹙,这回直接皱紧了。
“看吧,你也受不了这样的。”林乔摊手,“再说当初结婚前,我就跟你承诺过不会拖你后腿。”
一条一条解释太麻烦了,还容易被牵着鼻子走,还不如直接定下基调,她跟他根本没问题。
男人却显然没有那么容易被她夺去节奏,“当初我跟你结婚前,也承诺过会好好照顾你。再说这根本不是拖不拖后腿的问题,我们既然已经结婚了,你有事就不该只想着自己解决。”
“那你有事,就会百分百跟我说吗?”林乔一句话把季铎问在了那。
林乔想的是:你自己偷偷摸摸做生意,还骗我你有个朋友,对我就足够信任了?
季铎想的却是自己帮侄子隐瞒,还有最根本的,娃娃亲换人……
反驳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季铎沉默,林乔也就顺势抓住了主动权,“看吧,还是得给彼此留一点空间。”
说完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个了?”
这话让季铎更加沉默,说实话他也还没太想通,只是知道不应该这样,得和林乔谈谈。
他都想不通,林乔就更不可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了,总不能是最近睡得太熟悉,没了距离感,他也开始想管她了吧?
这男人大概是发号施令惯了,又不爱废话,说话永远是安排多于询问。也还好他不爱管闲事,一直给彼此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不然换个喜欢凡事依赖别人的还好,林乔会觉得他掌控欲太强。
一张书桌划开了两人的距离,这场家庭会议显然没有完成预期目标,就会议主题达成共识。
“小季!黄瓜和洋柿子你们家要吗?”一片安静中,窗外突然传来梁旅长爱人的声音。
夫妻俩几乎是同时起身,又同时去开房门准备出去,这个时候倒是有了一致的默契。
梁旅长爱人就站在自家院子里,“自家种的,这个不用炒,空嘴吃也行,你要我给你送去。”
大概种田是刻在国人基因里的,梁旅长都升到旅长了,他爱人依旧喜欢在院子里开菜地,种点小菜自家吃。
见林乔也在二楼,她还意外了下,“小林也回来了啊?”干脆抱着东西过来了,“你家那亲戚找着了没?”
“已经有消息了。”林乔并没有多说。
“有消息了就好。这一走好几天的,多让人担心啊。”梁旅长爱人把东西放到了客厅门边,“洗洗就能吃,都是自家种的,比去外面买新鲜。你俩要是觉得好,我那过两天还能摘。”
这人以前也热心肠,但态度上明显没这么热情,林乔还有点不适应,“那就谢谢嫂子了。”
“谢啥?你们不要,我自家也吃不了。”梁旅长爱人就要走,想想又对林乔道:“我娘家姓刘,刘翠英。”
和林乔通了姓名,就不是看在两家丈夫的面子上,才和林乔来往了。
而且这个时间段,林乔已经不教军子了,她这显然也不是为了和林乔打好关系,让林乔多在学校照顾自家儿子。
这一点倒让林乔没那么抗拒,顺势改了口,“刘姐。”
刘翠英神情显见地一松,接着那双不大的眼睛就笑眯起来,“哎,有什么事就去隔壁找我,我整天都在家。”
要照刘翠英看,林乔还是长得太漂亮了,但她能把军子的成绩提上去,靠的绝对不是脸。
而且军子也说了,小林为了他们班那个被诬陷的女生,费了老鼻子劲儿了,还差点被学生爸爸打了(军子夸张的)。
能对学生好的都是好老师,何况她还只是个代课的。
刘翠英感慨着走了,和两个多月前第一次见相比,态度简直来了个大转弯。
但要细说起来,好像又不是一下子转变的,其中的每一点细微变化,全都有迹可循。
季铎目光不禁落在林乔身上。
年轻姑娘头发刚洗过,被随意扎了个马尾,几根发丝垂落在耳边,倒是柔和了不少她那富有攻击性的五官。不像刚才在楼上,一副要在谈判桌上跟他分个高下的架势。
想到这,他眉心又拢了起来,于是林乔一转头,就发现男人正沉眸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这是开会还没开够,准备跟她回楼上继续?
林乔挑了挑眉,身上立即又有了点带刺玫瑰的味儿。
季铎只是看了她一眼,“下次再找你说。”一弯身,开始收拾地上放着的蔬菜。
他还真准备继续啊?虽然说的是下次……
林乔又有些无语,那边男人已经将黄瓜和西红柿洗好,一部分放在外面,一部分放进冰箱。
说起来这年代的冰箱设计还挺不合理的,冷冻在上面的小门,冷藏在下面,季铎这种大长腿蹲下来,还显得有些局促。
林乔拿了个洗好的西红柿,刚啃了一口,就听男人道:“明晚回家吃。”
明晚?
她愣了下,“明天不是周三吗?”
其实她到老家那天,是他们例行回老宅的日子,林乔想起来,“上周日你是怎么跟咱妈说的。”
“我部队有事。”没和林乔通过气,季铎并没有贸然提林伟失踪的事。
其实这一点比很多男人都强了,多数男人不会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还有少部分男人会把自己的责任也推给老婆。他不想参加聚会,是老婆不让去,他不想花钱,是老婆不让花。
林乔眉眼柔和起来,“谢谢。”
这让季铎直起身,黑眸看了她一眼,“明天我生日。”
语气很寻常,是在回答林乔之前的问题。
但这个答案……
林乔愣了足足有两秒,才咽下嘴里的西红柿,“你明天过生日,你怎么不早说?”
季铎掀了掀眼皮,“户口上有,我以为你知道。”
两人结婚的时候,的确核查过双方的个人信息,林乔也看到了男人的户口,但……
“就那一会儿也能记住?”林乔觉得男人这纯粹是在找她毛病,“那我哪天生日你知道吗?”
“一九六二年三月二十三。”
林乔:“……”
不是,你们做男主的是都配备了过目不忘,还是做事都这么谨慎,连合作伙伴的生日都要记?
林乔彻底没话说了,男人脸上的表情却也没有因为扳回一城而有什么变化,反而又看她一眼,像是在谴责。
林乔瞬间感觉他才是老师,而自己,是那个被抽到回答问题还没答上的学渣……
这就让人有点牙疼了,还好男人下午还要上班,眼下这一点时间,并不够他就合作诚意问题再开一个会。
不过人走后,林乔还是去把户口翻出来看了一眼,果然是明天的生日。
就剩一天时间了,不,现在只剩下半天,哪怕林乔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给他变出个礼物来。
其实不送也可以的,上次徐俪过生日,这男人不是也没有要送礼物的意识?
但也是她跟他说的,多送点东西,人家又不可能生气。而且人家关系好的合作伙伴知道了,都得意思意思,何况她俩这深入交流的,早超越合作关系了,没点表示是有点说不过去……
晚上一下班,季铎就发现林乔今天跟往常不太一样。
也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可能嘴唇更红,可能眼神更亮,反正还挺好看的。
头发也被她打理过了,低低在脑后挽了下,身上是一条裙摆刚及小腿的布拉吉……
嗯,那天她坐在书桌上踢他时穿的那条。
季铎不动声色,将军帽挂在了衣架上,“一会儿要出去?”
“不出去,就去食堂吃个饭。”
林乔鞋子都已经换好了,走到门口,男人却皱眉望着她,“你要去食堂?”
“怎么?这个也要开个会讨论一下?”林乔笑着抬了凤眼望他。
季铎没说话,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林乔这样,他的确不是特别想林乔出去。
片刻后,他重新拿起了衣架上的军帽,“我去买回来。”
这个老干部,在家都帮她拽这拽那。也还好他只是拽,并没说什么,也没有指责她,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穿。
林乔觉得这波自己不亏,光看男人的表现都值回票价了。
再说女人打扮本就是给自己看的,她只是平时懒得动,这年代的化妆品种类也着实太少。
一整个吃饭的过程,季铎都发现林乔心情似乎不错,还不时拿眼睛看他。这让他筷子顿了顿,“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不知为什么,林乔就想起了中午满心疑惑跟着他上楼的自己。
多么熟悉的配方,多么熟悉的味道,只是这次风水轮流转,一头雾水的换成了他。
林乔忍笑点点头,“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然而吃完饭,她先不急不忙和男人一起看了新闻,然后又拉着男人在院子里散了半天步,直到天黑。
季铎也是真能沉得住气,她不说,他就也不问。
林乔看差不多了,才去端起搪瓷缸子,嗯,她故意的,“走吧,上楼说。”
然后一上楼,又示意男人在书桌对面落座。
这好像挺郑重其事,又好像不是什么正事,季铎还在思忖,那边林乔突然将卧室灯关了。
骤然袭来的黑暗让季铎眼前有片刻空白,待他可以模糊地重新视物,怀里已经被塞了个柔软的身子。
他下意识接住,抱稳了,才发现和上次不同,这次林乔是跨坐在他腿上的。
女人揽着他的脖子,因为动作拉高了裙摆,膝头就这么白生生暴露在空气中,触手可及。
他的手不禁一紧,林乔已经凑唇在他耳边,“提前的生日礼物,要不要?”
实在没什么东西可送,那就睡一觉,反正他好,她好,大家好,大家身心舒畅。
从一开始两人滚到一起,林乔就不是个扭捏的人,现在就更不可能是了。感觉男人的唇压上来,她甚至轻咬了一口。
这一咬,季铎的攻势瞬间变得猛烈,手也顺势捏上她后颈。
似乎在这种事上,男人也习惯掌握绝对的主动,总是亲得很深,很快就让林乔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这让季铎稍离,却有灼烫一路轻抚过她膝侧,在裙摆下抓住了她的腿。
男人似乎早就想这么干了,力度有些重,朦胧的黑暗中,甚至能看到他绷紧的下颌跟喉结。
就在对方手臂用力,准备将她抱起来时,林乔按了按男人的肩,轻喘,“就在这。”
她从抽屉里拿出事先藏好的东西,“说了这次不脱。”
声音就撩在男人耳边,季铎眼一沉,抬手便扣住她后脑,侧脸咬上她的唇。
黑暗中有皮带扣落地的清脆声响,林乔已经被吻得有些没力气了,还不忘调侃他,“我窗帘还没拉呢,你、你介不介意?”
窸窣的衣物摩擦声骤然一停。
林乔瞪大了一双凤眼,“不是吧,你还真能为这个刹车?”
“不是。”男人顿了顿,微哑的低沉嗓音中难得透出丝无奈,“套破了。”
“套破了?”林乔不可置信,“这才用了几回?”
是才没用几回,可季铎他用着……本来就有点紧……这年代都是手工做的,质量也……
“没事,我准备了俩。”林乔又去抽屉里摸了一个。
然后……
“要不我再去拿一个?不是还有三个吗?”这回连林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是她听到黑暗中,男人似乎沉默了下,“上次我洗的时候,就破了一个。”
林乔也沉默了,这才不到两个月,一年的用量就只剩了两个。
“今天诸事不顺,要不礼物你先别收了。”她拍拍男人刚被她扯开衬衫的胸膛,“不行回去翻翻以前的垃圾桶。”
好可惜,她刚才扯的时候故意只扯了三颗扣子,要的就是这种要露不漏,要脱不脱,现在全泡汤了。
实在觉得遗憾,林乔还把手伸进去摸了一把,立马被男人抓住手腕。
然而那手心的温度都快把她烫到了,男人最后还是没再动。季铎也觉得今天诸事不顺,怕仅剩那两个也壮烈牺牲。
回去再打个电话催催。
季铎想。
要不打个电话给妍姐,问问国外能不能弄到?
林乔想。
要总是为这个憋得不上不下,季铎会不会出毛病她不知道,她怕自己子宫肌瘤。
两口子洗漱完,在床上一边一个,中间恨不得空出半张床,刚结婚的时候都没这么远过。
主要是怕擦枪走火。
林乔实在有点睡不着,甚至道:“要不把隔壁收拾出来吧?咱们控制点频率,纵欲其实也不好。”
不知道这话哪里戳到了男人,季铎呼吸一窒。
不过林乔说完,自己也不太是滋味儿。这吃得正香呢,还是合法的,怎么就要限量了?
大概都有点欲那个啥不满,第二天两人回老宅的时候,氛围难免和往日有些微不同。
徐俪看出来了,却也不好事事过问,毕竟日子是小两口的,总不能一有风吹草动婆婆就插手吧。
徐俪不说,老爷子不说,却不代表叶敏淑不说。虽然她也没看出什么,但林乔就是她心头那根刺,咽不下吐不出,但凡有机会,她总要想办法刺上一刺,让自己痛快。
今天季铎生日,家里说好了不过,她还是代表季钧和季泽,过来送了几袋水果一条鱼。
礼数尽完了也没急着走,突然问起林乔:“我记得小乔是在小泽他们部队子弟中学吧?”
几乎是她一开口,林乔就知道她想没事找抽,笑了笑没说话,等着看她怎么蹦跶。
叶敏淑果然提起了宋静,“成绩好,学校老师看重,去年就催着她提前毕业,她怕自己积累不够,才推到了明年夏天。就这老师还给介绍了好几个地方,让她随便挑。”
国家缺人才,尤其是77、78这两届,老师的确会催着学生三年或者三年半就提前毕业。
但宋静好不好,关林乔什么事?林乔跟宋静又没有交集。
季老爷子已经开始皱眉,徐俪脸上神色也淡了,叶敏淑才说到正题,“这两天她一直在帮小玲补课,我才知道她已经定了去小乔学校。小乔你要是有什么,尽管找她,让她照应着点儿。”
说的是一片好意,但宋静还没毕业,去了也是实习,怎么就能照应林乔了?
还是她觉得林乔已经工作了好几个月,还赶不上宋静一个没上岗的实习生?
“宋同志教得是挺好的。”一直坐在徐俪旁边的林乔笑了声,“选高一代课老师的时候,她跟我一起试过课。”
叶敏淑显然不知道这事,一愣,“她跟你一起试过课?”
“试过,没选上。”林乔还没开口,季铎已经沉声将手里的报纸放下,“大嫂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对上林乔,叶敏淑还能想办法刺两下,季铎一用那双黑沉的眼睛看她,她心里却有些没底。
“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季老爷子也觉得大儿媳妇就是回来给人添堵的,“别问都不问清楚,就什么都拿着当宝。”
这话着实不好听,叶敏淑脸一烫,还想说宋静毕竟是大学生,怎么可能比不过林乔。那边客厅电话响了,徐俪接起来,“嗯”了两声,突然抬眼看林乔,“乔乔,你是不是给领导人信箱写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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