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工作
也不知道季妍和季铎说了些什么, 季铎很快回来,还着意看了林乔一眼。
林乔还没读懂这一眼的含义,季妍也回来了, 脸上讪讪的, 同样看了她一眼。
这林乔要是还看不出两人的话题跟自己有关, 就是个傻子。
但她好端端的, 有什么值得说的?还是这么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
林乔把这两天发生的事都回忆了一遍, 除了那天怼了叶敏淑也没干什么。
季妍性子爽利大方,而且本身跟叶敏淑处得也很一般,应该不至于为这个特地找季铎说小话,她也不怕季铎知道。
既然没什么, 那就不想了,林乔继续和徐俪说话。
季铎只有三天婚假, 今天送完季妍,他们也要回去了,徐俪正忙着帮他们收拾东西,“这些喜糖带着, 给邻居们分一分,还有这张条,是结婚那天拍的照片,小泽已经送去照相馆洗了,再有半个月就能取。”
季泽朋友多, 前天季铎跟林乔结婚,特地借了个彩色照相机过来。
婚礼后他虽然人回部队了, 胶卷却送去了照相馆。就是不知道拍得怎么样, 毕竟这年代的相机也没个预览。
老人家总喜欢事无巨细关心,徐俪怕自己忘了还问季老爷子:“没落啥吧?”
“我哪知道?”老爷子显然不耐烦听这些, 见徐俪问,干脆起身到书房去了。
他是老一辈的男主外女主内思想,对这些琐事不上心,徐俪早都习惯了。
倒是季铎说了句,“不用带那么多,周末我们还回来。”
她立即把什么老爷子忘了,笑得眉眼开花,“回来好,我叫小张给你们做好吃的。”
大概岁数大了都喜欢热闹,简简单单一句话也能开心起来。
就这样,季铎和林乔去送季妍的时候老两口也出来送了,徐俪还站在门口看着车子开远才回去。
“咱妈盼着你多回家呢。”林乔跟季铎说。
小姑娘凤眼明亮,因为休息得好,气色也红润,完全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来了怎样的困扰。
季铎目光在她脸上凝了片刻,沉声,“嗯。”
这人怎么怪怪的?
好像话比平时更少了。
林乔看看他,没在那张惯来没太多表情的脸上读出什么,决定摸不透就不摸,改跟前座的季妍说话。
果然一路男人都很沉默,将季妍送到安检口,他更是将行李箱放到季妍身边,一言不发就要离开。
“我就说句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至于吗?”
季妍很是无语,见季铎淡淡扫来一眼,又赶紧转了话,拉住林乔的手,“那我走了,回去我给你邮点好东西,保准对你有用,你记着注意点邮包。”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说这话了,林乔笑着应承 ,“起落平安。”
送走季妍,两人直接往部队赶。
小方这不是第一次开车载林乔,几乎每载一次,林乔的身份都要变化一次。
一开始是大胆拦住季团长的陌生姑娘,然后是和季家有些渊源的晚辈,现在直接成季团长爱人了,简直是三级跳。
这也就是小方人踏实,不是那会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不然这工作都不知道该怎么干了。
到达新家的时候,隔壁梁旅长家门前也停了辆车。
一个五十左右的敦实女人正往车下拎包,司机还没来得及伸手,她已经把大包往肩上一甩,开门去了。
“嫂子。”季铎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小季啊。”女人显然满喜欢他,笑得眼睛眯起来,看到从他车上下来的林乔又收了收,“这位是?”
“我爱人。”季铎指指院门,“我们刚搬过来。”
这下女人笑容又收了收,将林乔仔细打量了两眼,“我这才大半个月没在家,你都结婚了?”
这态度显然不如对季铎热络,可又不像叶敏淑,明显透着敌意与反感。林乔自觉自己不是人民币,不可能让每个人看见就爱上,只是大方冲对方一笑,也叫了声“嫂子”。
对方也没有不理她,“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过来找我。”
“这是梁旅长爱人,你叫嫂子或者叫刘姐都行。”见人进了门,季铎低声跟林乔解释。
林乔点点头,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司机小方,“这是给你的。”
小方哪想到自己还有红包,连忙推拒。
林乔就把东西放到了副驾驶座上,“没多少钱,就是让你沾沾喜气。”笑着关上了车门。
事实上这种红包多是给未婚小辈的,里面金额还真不大,但有没有这份心意还是不一样的。
小方没再拒绝,下车帮季铎和林乔把大包小包都拎进去,才开车离开。
房子结婚前就收拾过,简单打扫一下卫生就能入住。林乔把带回来的换洗衣物放进柜子,又把自己那个旧书包放到了书桌上。
其实准备结婚那阵子,徐俪顺便也给她买了个新包,就是很普通的包,比黄帆布书包能好看些。但从家里带来的一些老物件,还有随身要看的书,林乔还是习惯放在这个书包里。
季铎看到,突然问了句:“要是让你去学校,你能教什么?”
之前林乔一直想找工作,最想找的就是代课老师。毕竟活不重,空闲时间她还能看看书,准备明年的高考。
今年高考只剩两个月了,她要重头开始复习,怎么算考上的几率都不大。
但她一来学历不高,二来没有本地户口,别说学校进不去,找工作都只能去给人打黑工。毕竟八零年才刚刚改革开放,还是吃饭穿衣都要用票的年代,没有户口她连粮食都买不到。
现在结了婚,户口倒是落了下来,工作也能找了,只是男人这么问,显然是有什么想法。
林乔记得随军家属好像是可以安排工作的,一般是在地方从事什么工作,就在军区安排相应的岗位。实在没有工作的农村妇女,也可以安排到食堂、商店这些后勤岗位上。
她比别人好一点的是,她至少有个高中文化,可以去学校做老师。
但如果在部队安排工作,那是不是代表至少短时间内,这男人还没准备下海经商?
林乔认真想了想,“初中的数学、英语、化学、高中的化学都可以。”
小学就不必了,孩子年龄小,不好带。而且她要参加高考,总不能孩子刚花一年时间适应了新老师,她就走了,再让一帮小豆丁重新适应。
听见全是初中的科目,只有化学是高中的,季铎看她一眼,“你很擅长化学?”
林乔没有否认,“化学是我最喜欢的学科。”
她大学和研究生学的也是化学相关,其他高中课程都要重新捡,只有这个,她一直就没撂下过。
季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我去买菜。”
“等等,买菜?”林乔叫住他,突然想起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你会做饭吗?”
季铎几乎是瞬间就抓住了重点,“你不会。”
“也不能算不会吧……”林乔说,“至少做出来能吃,毒不死人。”
但好不好吃,她就没有办法保证了。
毕竟上辈子她一直住宿舍,学校有食堂,校外有饭店,实在不想动了还有万能的外卖。学校宿舍又限制大功率电器,直到穿书前,她也没能掌握这项穿越必备技能。
原身倒是会,但她继承的是原身的记忆,又不是原身的手感。
只是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有些思想停留在清朝的老古董认为女人不管事业上多成功,没伺候好老公带好孩子都是没做好分内的事,何况是现在?
见男人望着自己没说话,林乔也回望过去,眼神无辜,“要不我做个试试?”
反正不管这男人是不是老古董,合作都已经达成了,国家盖章认证那种,他想后悔也晚了。
最后还是季铎先移开了视线,“没事,有食堂。”
于是两人带上票,把目的地从市场换成了食堂。
之前林乔没来过,但从季铎打回来的菜色,也能看出部队食堂的伙食可比地方好多了。
真来了才发现,这边的供应比她想象的还要好,不仅有鱼有肉,还有一看个头就不小的油焖大虾。
林乔立即给自己来了份,放到两人中间,男人却只吃别的菜,全程一筷子都没动。
想想在季家吃清炒虾仁的时候他好像也没动筷,林乔好奇问:“你不喜欢吃虾?”
季铎没说话,下意识皱眉的表情却暴露了他对这种海产品的不待见。
那林乔还和他客气什么?拉过来自己吃,还省的有人跟她抢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又在家门口碰到了梁旅长爱人。
对方手里拿着个纸包,看到季铎立马塞给了他,“我还想说人哪去了呢,你就回来了。这是我从我们家老大那带回来的喜饼,他们那边结婚生孩子都喜欢送这个,你们尝尝。”
季铎刚下意识说了声“谢谢”,她已经摆摆手,转身回了隔壁。
只是看到梁旅长就忍不住摇头,“小季多好的小伙子啊,有本事,长得还一表人才,怎么找了这么个对象?”
“他对象怎么了?不挺好的吗?”
林乔梁旅长又不是没见过,长得分明和小季很般配,处事也大方。不像有的年轻小媳妇,做事扭扭捏捏,说话也像蚊子叫,听着都费劲。
他爱人却是跟他两个看法,“好啥啊?大中午连饭都不做,俩人出去吃的。上午我一见,就觉得这姑娘长得太漂亮了,果然不是啥过日子的人。”
“小林怎么不过日子了?你别因为给小季介绍过对象,就对他媳妇有偏见。”
“那她怎么不做饭?”他爱人坚持自己的观点,“再说我给小季介绍那些,哪个不比那什么小林强?”
“你给他介绍的那是老婆吗?一个个老妈似的。”
“我也比你大,你是嫌我老了是吧?”梁旅长爱人一句话把他怼了回来,“这男人找老婆,要的就是能干,会过日子。年轻,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好看是不能当饭吃,但是看着舒服啊。
当然这句话梁旅长是不敢说的,一说,他这老婆肯定又没完了。
梁旅长这媳妇就是家里给娶的,比他大三岁,照顾家那是一把好手,特别能干。唯一的问题是没什么文化,思想也老旧,顶看不上那些不好好过日子,妖妖道道的小年轻。
他赶忙转移话题,“你少管别人家的事,有那工夫还不如管管军子的学习,他明年就该高考了。现在可不是我那会儿,不读个军校想提干都难,更别提往上升了。”
他爱人一听,也愁起来,“我倒是想管,可我哪会啊?当初家里又没让我念书……”
这也不是个好话题,梁旅长怕她唠叨,又指了桌上的喜饼,“这个还挺好吃。”
终于说到他爱人擅长的了,女人一下子来了精神,“是挺好吃吧?我打听过了,是面里放鸡蛋,加一点糖,发好了两面烙出来的,特别简单,回头我也做给你吃……”
季铎动作很快,没几天,林乔就收到通知让她去军区子弟中学报到。
学校离家不远,步行大概需要十分钟。和这年代所有的中学一样,都是初中加高中。
林乔报到要找的是负责人事的齐副校长,只是在办公室外敲了半天门,里面也没人应。
后来还是旁边办公室有人出来说了句,“你找老齐吧?他去发物理作业了,一会儿就回来。”
去发物理作业?看样子是还带着不知哪个年级的物理。
林乔和对方道过谢,又等了五六分钟,齐副校长回来了。
是个挺斯文清瘦的中年男人,戴眼镜,衬衫洗得有些发白,清瘦的背脊却挺得笔直,有点子老文人气质。
见到林乔,他很温和地问了几句林乔的情况。
今年多大,在哪个中学毕业,哪一年毕业的……
这显然不是聊天,而是想知道林乔的具体水平。
果然听说林乔只是毕业于一所乡镇中学,对方顿了顿,语气依旧温和,“你们学校的高考成绩你知道吗?”
因为原身这一届学校终于出了本科生,这个林乔还真知道,“去年一共考了十七个,三个本科,十四个中专。”
这年代没有大专,除了本科就是中专了。
这三个本科生还都是复读两年,等于高中重新念了一遍,应届生一个都没有。
毕竟高考停了十年了,大家早就认定了读书无用,77年突然恢复,绝大多数人根本就没好好学过习。
齐副校长闻言点点头,没再继续,“你来的时间不巧,这学年再有两个月就该结束了。这样吧,我帮你找个人,你先去初中跟她几个月,等下学期开学,再安排你带班。”
林乔自然没有意见,跟着对方去了初三小科办公室。
学校教学楼显然都是近几年新盖的,一个年级一层,相比于主科办公室,小科办公室显得有些大,人也很多。
齐副校长叫住了一个正准备出门的女老师,“小杨,安排个新人给你。”
女老师四十来岁的年纪,抱着教案,走路像是带风,一听立马往外推,“我哪有时间带?一个人要教三个班,还得出全年级的卷子,你让小郑带,她有时间。”
旁边正修指甲的另一个女老师立马看了过来,脸上露出些不悦。
杨老师也不在意,连珠炮似的说完,就准备离开。齐副校长赶忙又叫住她,“就是你事多才交给你,你让她给你批批作业、打个下手,讲课什么的慢慢来,不着急。”
听说不用立马把人带出来,杨老师脸色总算有所缓和,也没再坚持拒绝。
她回身拿了书和一摞作业给林乔,“那你看看能不能批,我还有课,先走了。”
“杨老师就是个急性子,不过课讲得是真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大概怕林乔多想,齐副校长多解释了一句。正要再说什么,外面有人匆匆过来找他,“能不能联系到车?老焦刚才从楼梯上摔下来,腿都坐变形了,得赶紧送医院。”
一听这话,他再顾不得林乔,转身就出去了,“人现在在哪?”
“高中教学楼楼下,一直没敢挪……”
两人说着话走了,有人跟着出去,也有人在窗边看了看情况,“老焦怎么把自己摔了?”
“下楼的时候没注意吧?高中那边楼梯有点陡。”
几声议论中,林乔礼貌地问了问哪里有凳子,搬了一个坐在杨老师桌边。
她是新来的,办公室里根本没她的位置,只能等齐副校长或者杨老师忙完,看看在哪给她安个桌子。
对面就是刚刚那位姓郑的女老师,见到不禁笑了笑,“杨老师也真是的,光叫你批作业,也不给你答案。她那题都是自己出的,书上又没有,你还是等她回来吧。”
林乔并未从这番话中读出太多好意,笑笑,“没事,我先看看。”
杨老师倒也不是故意的,她都走到教室门口了,才想起来这事。
只是上课铃已经响了,她就没回去,等课上完了才重新回到办公室。
没想到那摞作业依旧整整齐齐摆在桌边,林乔手里拿着初中化学,速度很快地翻动着,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去。
饶是杨老师对她的水平没抱太大期望,见她是这态度,也有些不快,只是没发作出来,“刚才忘给你答案了,你要是批不过来,给我一半,我这节没课。”
刚翻开第一本,整个人却愣了下。
林乔从书里抬起头,“您回来得正好,看看我有没有批错。”
杨老师望望她,没说话,又低头继续看手里的作业。
别说有批错的了,学生做错的地方她都仔细圈了出来。再看下一本,也是一样。
杨老师神色缓和下来,“你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
“我比较喜欢化学。”林乔笑笑,把最上面几本都递给杨老师,“这是错得比较典型的。”
又抽/出几本,“这是答题思路特别清晰的。”
竟然还分了类。
其实老师批作业,不只是批给学生,也是批给自己看的。
哪些学生学得不扎实,需要提点,哪些知识点容易出错,最好反复巩固,全体现在作业和考卷上。
林乔这可不只是成绩好了,做事还足够仔细,倒真是个当老师的好苗子。
杨老师显然是一副老教师做派,爱才,再看林乔又温和了几分,“那这两个班你也批了,我给学生们出套卷子,这些天太忙,都没抽/出来时间。”
等她把卷子出了大半,都是中午放学了,办公室里走得只剩下几个人。
杨老师起来揉揉脖子,发现林乔已经将作业批改完了,还是分了类,用纸条隔开。
她拿起来随便翻翻,就对学生们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忍不住笑道:“还以为是拖后腿的,没想到还挺能干。”
“可不是嘛,也不看看人家是谁儿媳妇。”对面正准备离开的郑老师笑了笑。
这话听着怪怪的,杨老师没接,倒是教室里另一个人有些好奇,“谁儿媳妇?没听说咱们学校谁儿子最近结婚啊。”
“咱们学校人家哪看得上?人家爱人来头大着呢,是咱们军区季团长。”
季团长谁不知道?军区最年轻的团长。
关键这位不仅能力出众,还家世不凡。早期在底层的时候大家还不知道,等他升上了营长,才渐渐有口风透出来,说他是季春明的儿子。
有多少人想把家里姑娘介绍给他,他都不看,最近才听说突然结婚了,没想到娶的竟然是林乔。
杨老师也没想到,“她是徐老师的儿媳妇?”
徐俪当初还是挺出名的,一来是背景强大,二来课也讲得的确好,她就听过对方的公开课,受益匪浅。
要是徐老师的儿媳妇,这方面出色一点也很正常。她看了眼对面神色不怎么好的郑老师,“才一上午就打听出来了,你动作还挺快,七班八班的作业批完了吗?”
下午林乔再来,办公室里有不少人对她态度都变了。也有没变的,比如杨老师。
估计是有人知道了什么,她心里有数,也没表现出来。
晚上吃了饭看了新闻,林乔和季铎照例坐到了书桌边。林乔复习,季铎看些她没见过的书。
这些显然都是外面没有的,之前见她瞄书皮,季铎也的确道:“你看可以,别带出去。”她就没再好奇了。
见林乔拿出的是初中课本,季铎倒是多看了眼,“教的初中?”
“嗯,让我先跟着学,下学期再安排我带班。”林乔看书,就是熟悉一下杨老师带那几个班的进度。
季铎没再问什么,目光落在她脸上,“我得出去几天,有任务。”
第22章 机会
来部队这几天, 季铎每天定时上下班,他不说有任务,林乔都快忘了他是个军人。
林乔放下书, “要去几天?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 明天就走。”
“需要我帮你收拾东西吗?”对方特地交代行程, 林乔就也表达了下来自合作伙伴的关心。
“不用。”
季铎拒绝得干脆, 视线却望着她始终没有移开。
林乔想了想, 又补充:“家里你放心,周末我会回去的。”
徐俪对她多好啊,有没有这男人,她有时间都会回去陪陪老两口。
这回男人没再说话, 垂了眸继续翻书,果然是人要走了, 不放心家里。
晚上熄了灯,夫妻俩照例一边一个,泾渭分明。
季铎看着,没忍住蹙起了眉。
结婚都一个礼拜了, 搬过来也有好几天,他们却始终没圆房。
要说林乔对他有抗拒吧,当初结婚她也是同意的,而且林乔跟他躺在一个床上,也从没表现出过紧张或者不自在。
但就是太自在了, 往往沾枕头没两分钟,就传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正常姑娘谁会这么没心没肺啊?除非那男人不行……
想到那天季妍拉着自己说的话, 季铎一顿, 把这个想法驱逐出了脑海。
虽说因为老爷子的话,他也怀疑过林乔是不是听说了外面的传言。但林乔毕竟来燕都时间还短, 认识的人不多。而且她看他的眼神,既没有排斥,也没有瞧不起或者同情,不像是知道那些的。
那就是太小了,还什么都不懂。
想想林乔也的确刚成年没几个月,他眉头舒展开,低声问身边的人:“你那个来了没?”
“哪个啊?”林乔已经有些迷糊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应该是生理期。
不怪她能睡,这具身体本就是贪睡的年纪,自从改成早睡早起,她这睡眠质量也是蹭蹭上涨。
只是这年代计划生育查这么严的吗?他们才刚结婚,单位就开始问例假了。
林乔脑袋不太清醒,强打起精神想了想,“还没。”
可能是从小缺吃少穿,营养不足,这年代女孩子性成熟都比较晚,多是十八/九岁才来初潮。原身在这方面不算特别晚,但还没规律起来,一般都是两三个月一次,她穿过来后还没来过。
季铎听着,却以为她说的是初潮还没来。
那的确是太小了些,还得再养养。他不是重欲的人,总不能勉强个尚且青涩的小姑娘。
见林乔强撑着眼皮,又迷糊起来,他伸手揉了把她毛茸茸的脑袋,“没事了,睡吧。”
第二天起早,季铎就走了。
林乔该吃吃,该睡睡,除了旁边少了个热源,倒也没什么不习惯。
倒是去学校上班,杨老师问了她一句:“听说有不少人都出任务去了,你家那个去了没有?”
“去了。”林乔如实回答。
杨老师就笑着看了她一眼,“心里素质不错,我第一次碰到我家那个出任务,担心得两宿没睡。”
这倒让林乔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和季铎虽然只是合作关系,也不至于一点都不关心对方的安危。主要是季铎说这话的时候太寻常了,好像出个任务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加上她觉得他是男主,肯定不会有事,根本就没往其他方面想。
杨老师也不是非要调侃个刚结婚的小媳妇,印好的卷子往腋下一夹,“你过来帮我监个考。”
齐副校长之所以找她带新人,除了过硬的教学质量,看中她不吝于用人也是一方面。林乔监考完,她又让林乔把卷子批了,最后让林乔找个自习时间去讲,“试试,当老师还是得能讲课。”
怕林乔紧张,还笑着道:“你就把他们都当季团长,你们家季团长可比学生可怕多了。”
林乔想象了一下季铎坐在台下,一脸严肃,也没忍住笑了,“他可不像学生,像来检查工作的。”
还是那种冷着脸,能把人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的领导。
不过讲卷子这事林乔还真不打怵,高中她当了三年化学课代表,老师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帮着讲过卷子的。
这个班级她之前还监考过,卷子也是她批的,她并不陌生。一堂自习课下来不说多么妙趣横生引人入胜吧,该讲的都讲到了,所讲的内容也十分清晰。
林乔清脆的声音和过分好看的脸蛋还自带防睡功能,至少看着赏心悦目,有不少人都能少溜一点号。
“卷子就先讲到这里,还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我。”
把剩余的粉笔丢进粉笔盒,林乔一抬头,就看到齐副校长的脸出现在教室后门,鼻梁上的眼镜还反射着幽光。
她这要不是站在讲台上,猛地来这么一下子,都得被唬一跳。
哪个学生上学的时候,不怕老师趴后门?
林乔收回视线,只觉得这个齐副校长也太敬业了,她讲个卷子,他都得来检查一下。
等同学们问完问题,林乔抱着东西出教室,发现齐副校长还没走,清瘦的身影就站在走廊里,看到她还笑着点了点头,“讲得不错,难怪才几天,杨老师就让你讲了。”
“谢谢。”林乔大大方方受了,总觉得对方特意留到现在,应该不只是想说这么一句。
果然齐副校长很快问她:“你下节没课吧?”
“没有,就几本作业还得批一下。”
“那你跟我来趟办公室。”
这是林乔第二次来齐副校长的办公室,只觉得比起上一次,对方态度温和中还更多了些郑重,进门给她倒了水,就开门见山,“我记得你说高中也能教。”
这话一出,林乔立即想起了前几天受伤的老焦。
学校缺老师,但又不是哪个年级都缺,这几年知青回城,不少人都去考了代课老师。
但初中老师好找,高中就不行了,水平差一点的自己都学不明白,怎么教别人?
于是老焦早到了退休年纪,却依旧奋斗在岗位上,教着高一两个班级的化学。他这一把腿摔断,简直是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根本就找不到能帮他代课的人。
高一另一个老师倒是能帮他接一个,高二快高考了,两位化学老师都抽不出时间,其中一个还有基础病。
林乔没刻意去打听,但学校就这么大,还是从别人的闲谈中听到了一些。她神色也郑重起来,“高中我只能教化学,这是我最喜欢也学得最好的学科。”
“能教化学就行,也不用太长时间,帮着代几个月就可以,咱们高一有个老师骨折了。”
果然是为了焦老师受伤这事,林乔刚要点头,办公室外有人敲门。
齐副校长暂停下和她的谈话,刚说了个“进”,来人已经迫不及待推门而入,“你不说老焦受伤,学校急缺化学老师吗?我给你找了个大学生过来,帮着顶几个月到老焦回来,应该够了。”
是个有点秃顶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个年轻女生。
林乔一见,也不知是该说一句缘分还是什么,竟然是不到半个月前还在婚礼上见过的宋静。
宋静双手提着个包置于身前,站姿规矩又得体,看见林乔,显然也十分意外。
叶阿姨不是说她农村出身,既没有文化也没有见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而且看她手上抱着的卷子和教案,好像还是这学校的老师。而哪怕只是民办的代课老师,也得是个高中文化。
宋静有点怀疑叶敏淑说过的话了,看她结婚那天大大方方迎来送往,也不像是没有见识的。
相比之下,林乔只是有些意外,很快就归于平静。毕竟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对方是学师范的。
来人显然没注意到办公室内的情况,给齐副校长介绍身后的宋静,“首都师范学院的大学生,可以吧?”
这个老曲,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枝大叶。
不过党支部工作不忙,也就他不用讲课,还有时间帮着联系这些。
齐副校长有点无奈,但还是礼貌地朝宋静颔首打了个招呼,问来人:“她大学还没毕业吧?”
“77年才恢复高考,现在哪有毕业的?”老曲显然跟齐副校长很熟,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找个大学生不错了,总比那些高中毕业的强。正好小宋下半年就要实习,就当提前上岗了。”
虽然没搞清楚情况,这句高中毕业倒是准确戳到了林乔。
齐副校长和宋静下意识朝林乔望去,林乔却面色如常,一点没觉得自己是被看不起了。
相比起学历,能力实在不是个直观的东西,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用人单位优先选择学历太正常了。她那会儿一本还分个三六九等呢,能要985就不要211,能要211就不要双非……
这份沉着看得齐副校长暗暗点头,对老曲道:“我这边也有个人选,正说这事儿呢。”
老曲这才注意到林乔,眉一皱,“是不是太年轻了?”
说年轻已经是委婉的说法了,林乔看着也就是高中生的年纪,自己毕没毕业都不好说,还教高中?
他觉得齐副校长这次有点病急乱投医了,我看你还是看看宋静吧,这可是教高中。”
他没直说林乔水平不行,已经是给林乔和齐副校长面子了。齐副校长也知道,不由蹙了下眉。
这也是他担心的问题,不然也不会问过林乔的具体情况后,把人安排去了初中。
刚才听林乔讲卷子,初中内容倒是讲得不错,高中就不知道了。如果实在没人可用,无论如何他都会让林乔先顶几个月,等老焦回来再说,可现在……
齐副校长犹豫着望向林乔,还没开口,从进门起就一直没有插话的宋静突然道:“要不还是做套卷子,看看我们俩的水平吧?”
见众人望过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和林同志的侄子是一起长大的,按辈分我还得叫她一声小婶。我觉得齐校长能请她来,肯定有请她的理由,还是公平竞争吧。”
“你们还有这层关系?”这老曲倒是没想到。
“还是叫林同志吧。”林乔在宋静之前开了口,“我刚嫁过来,家里的情况还不太清楚,这么叫也把我叫老了。”
但宋家有意和季家拉近关系,她看得很清楚了。
不然宋静又跟她没亲戚关系,干嘛管她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叫小婶?季泽平时见了她都不怎么叫。
而且说是公平竞争,真正的高中毕业谁竞争得过一个师范大学专门学化学的大学生?
说到底,宋静就是想让自己得到这个工作机会更加光明正大,省的别人觉得她是抢林乔的,说出去不好听。
只是这样一说,林乔倒是被架起来了。
她要是不考,就是自认为比宋静差,无法胜任这个高中老师。
本来林乔也不是非争不可,毕竟她明年就要高考了,教初中教高中都一样,初中课程还没高中那么紧。
宋静非要把她架起来,她可就也不客气了,见齐副校长看过来,她爽快点头,“那就试试。”
这样就不用纠结了,两个人谁水平高谁上,也是对学生的一种负责。
“那我去找老高,看看他那有没有什么卷子。”
老曲性子急,不等齐副校长开口,主动跑了这个腿。
不多会儿高一理科组的高组长就跟着一起来了,手里还抱着没批完的作业,“听说你们在找人教化学,我这还有两张上次期中考试的卷子。”又高又瘦的一长条儿,进门的时候还习惯性低了一下头。
他过来了更好,省的一会儿考完还得找人批。
高组长干脆在齐副校长办公室里坐下,一边批作业,一边等着给两个人改分。中途批累了,起来活动活动,他还分别来到两个人身后站了站,看着她们答题。
宋静能第一批就考上大学,成绩自然不差,高组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去看林乔。
突然就要考试,林乔竟然也答得不慌不忙,而且……
高组长挑了挑眉,抬眼去看齐副校长。
齐副校长见他是这副表情,也起身站到了林乔身后,然后这一站就站到了林乔答完。
老曲还有事,也不耐烦坐在这里等,中途出去了。等他回来,高组长正在批宋静的卷子。
“怎么样?”他直接凑了过去。
高组长的红笔飞快在卷子上打着钩,“还不错,满分。”
老曲一听乐了,“我就说她能行吧,老宋这闺女高中学习就好,还是专门学师范的。”
高组长没说话,把宋静的卷子放到一边,拿起下面的继续批。
齐副校长看看他,目光也落在了林乔的卷子上。
这老曲就有些搞不懂了,宋静都是满分了,还有看的必要吗?
然后他就见这第二张卷子很快打满对号,竟然也是满分。
老曲不可置信地去看林乔,“你应该早就毕业了吧?这都能记得?”
宋静同样不敢相信,目光飞速在林乔的卷子上掠过,却没能找出一处错漏,渐渐抿起了唇。
谁都以为宋静稳赢的,考卷子不过是走个过场。
谁又能想到林乔一个高中生,还是乡镇中学毕业的,竟然能和她一样考满分?
迎着两人看过来的视线,林乔举了举手,“我可以保证,高组长绝对没有给我泄露过答案。”
这倒把高组长逗乐了,“那我也可以保证,我以前见都没见过这位女同志。”
两人这一说,瞬间让气氛好了不少。林乔这才笑道:“我不是毕业了还记得,是最近闲着没事干,又准备来学校当老师,提前复习了一下。”
这倒也能说得通,看来这是个做事仔细的,难怪才来几天就让杨老师对她改观。
齐副校长脸上露出笑容,高组长更是直接道:“要是复习一下都能有你这水平,我也不用头疼了。”
又问:“你成绩这么好,当初怎么没考大学?”
林乔笑了笑,没说话。
她上辈子是考了的,还读到了研究生。原身当然没她这么好的成绩,但努努力也能考个中专,只是原身毕业的时候林老太太身体已经不行了,她要照顾奶奶,根本不可能参加高考。
等林老太太过世,户口什么全落到林守义夫妻手里,想考大学就更没可能了。
就算原身能考,也刚好考上了,这年代顶替人去上大学的多了,那夫妻俩怎么可能让她去上?
高组长也就是问问,见她不答,又玩笑道:“考不考虑来我们学校复读?你不来上课我都不管。”
“人家跟着爱人来随军的,你叫人家来上学?”齐副校长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又不免陷入沉吟。
两人考同一套卷子,谁水平高选谁,本来是件挺简单的事。现在分数一样,岂不是白考了?
也不能说是白考了,原本他对林乔的水平没抱太大期望,现在倒是真觉得她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了。
“要不你再出两道难点的?”老曲问高组长。
现在的确没什么更好的办法,高组长回去拿了教辅书,翻遍全书又出了三道题。
依旧都是满分,大概是做顺手了,林乔这次还比上次快了一点,在宋静之前就停了笔。
高组长批完,迎着老曲的目光摇了摇头,“不能再难了,再难就超纲了,根本不可能考。”
这两年才恢复高考,很多学生底子打得并不扎实,所以高考题目出得也不算难。学校要的是在把基础分拿到手的前提下争取更多的分数,而不是学些根本不会考的东西。
那这到底选谁?
老曲都没法在两边都是满分的情况下,说把这个工作机会给他找来的宋静。
最后还是齐副校长做的决定,“试课吧,做老师还是得能讲课。”
很多人学习好,却并不适合当老师。毕竟自己会做,并不代表也能教会别人做。
老曲对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下周一,让她俩分别试一堂课。”
这年代还是单休,明天就是周日了,要试课,还真得等下周一。
但不管怎么说,学校突然多了两个能用的人,还是好事一桩。齐副校长眼见着露出了笑容,高组长抱着作业从办公室离开的时候,也心情愉快脚步生风。
只有老曲有些上不去下不来,宋静跟林乔道别的时候,笑容也不似一开始那么自然。
这姑娘大概是从小优秀,被人捧惯了,总觉得自己既可以要工作,也可以要到好名声。最后十拿九稳的事情,反而被她自己搞得没那么有把握了。
林乔觉得年轻人要点强没什么,只是不太喜欢成为那个被架起来的人,也觉得对方有点刻意套近乎了,跟齐副校长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开。
宋静却叫住她,目露歉意,“今天真是抱歉……”
“我知道你来之前也不知道。”她一开口,林乔都能猜出她想说什么,摆摆手,“没事儿,反正我也没吃亏。”抱着卷子和教案走了。
这一考耽误了一节课的时间,林乔刚进办公室,郑老师就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一张卷子讲俩小时?”
来这几天,林乔也算是摸出来对方为什么老对自己阴阳怪气了。
倒不是因为杨老师想把自己推给对方,而是对方同样高中毕业,同样跟着丈夫随军来了部队当老师,同样在初中教化学。
但这个教学水平吧,反正只教两个班,依旧不时有学生家长跟学校反映,希望能给孩子换个老师。所以林乔一来,她就把林乔当来顶替自己的竞争对手了,处处看不顺眼。
这种不想办法提升自己反而盯着别人的人哪里都有,林乔直接无视了她,倒是跟杨老师交代了一句:“齐校长找我有点事。”
因为八字还没有一撇,具体什么她没说,杨老师也不问,只望她,“第一次讲课,感觉怎么样?”
林乔已经在办公室有了属于自己的桌子,坐下来认真想了想,“学生们比季团长可爱多了。”
这话听得杨老师笑起来,“那就好,其实多讲几次就习惯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第二天要回季家老宅,林乔晚上吃完饭,就把换下来的衣服用洗衣机洗了。
这年代刚刚开始兴双缸洗衣机,一面是搅洗,一面是甩干。虽然麻烦了点,洗的时候声音也大,但是真的耐用,有些人家用到四十年后都还不坏。
林乔把甩干的衣服挂在院子里晾一宿,早上起来已经干了。
她叠好收进柜子里,去食堂吃了早饭,看看时间还早,先去军区商店转了转。
虽说结婚的时候就买了香皂,国产老牌红双喜的,但林乔其实不大爱用这种工业热制皂。制作的时候为了能快速成型,不仅浪费了大量的成分,还放了不少添加剂。
她更喜欢成分温和的手工冷制皂,就是不知道这个年代能不能买到做冷制皂的原料。
毕竟做手工皂最好用橄榄油、棕榈油或者椰子油,这些都是南方产的,北方市面上常见的都是大豆油、猪油这些食用油。
果然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售货员见她看了半天也不买,还问她:“你这晃得我眼都晕,到底要找啥?别看咱们这军区商店小,好多外面见不到的好东西咱这都有。”
这倒是实话,看食堂就知道了,林乔想了想,“橄榄油有吗?”
“橄榄油是个啥?”这售货员显然是个北方媳妇。
看这样子只能用常见油做了,虽说做出来质量差了点,怎么都比买的工业皂强。
林乔正要走,忽听身后有道熟悉的嗓音问:“你要找橄榄油?”
第23章 试课
那道声音熟悉中还带着点迟疑, 林乔转回头,就发现季泽领口敞开,军帽别在肩章下, 正手插着兜站在不远处。
他旁边就是烟酒糖茶的柜台, 手里还捏着烟盒和找零, 应该是来买烟的。
可能是叶敏淑的原因, 这个大侄子见到她总有些不自在。他平时又忙, 回老宅的时间比季钧跟叶敏淑都少,这还是两人私下里第一次碰到,林乔有些意外,“你也在这个军区?”
季泽含糊地应了声, 又问了一遍:“刚听你问售货员,你要找橄榄油?”
他其实不想搭话的, 刚看到林乔的时候甚至想躲着林乔走。
毕竟两个人以前是那样的关系,就算林乔不知道,他看到人也只会觉得尴尬。
但林乔在那转了半天,还专门问了售货员, 显然是真的很需要这样东西。他人都要走了,脚却不听使唤停留在原地,嘴更不听使唤,自己就问了出来。
林乔倒不清楚他这复杂的心情,还以为他面对自己时的别扭是因为自己和他妈那并不算好的关系。
但自己结婚, 对方送的也算是重礼了,她还是如实回答:“想自己做点东西。”
季泽问她, 也不是真想知道她要橄榄油干嘛。
说起来他连自己为什么要问都不知道, 或许是觉得愧疚,或许是想起了那晚小叔说的话。
听林乔回答, 他也只是胡乱点了点头,“橄榄油是吧?我有工夫帮你问问。”
“那就麻烦你了。”林乔倒并没有指望他,但他愿意帮忙,她还是道了谢。想想自己一会儿还要回老宅,又礼貌性问了下这个比自己还大的侄子:“我待会儿要回去看你爷爷奶奶,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改天有时间的。”
季泽哪想跟她待一起,借口还有事,赶紧走了,走出好远才发现烟盒都被自己捏变形了。
这可真是,好生生的非去搭什么话?
不过搭也搭了,承诺也承诺了,就当自己补偿她的,毕竟那事的确是自己做的不对……
季泽弹了根烟叼在嘴里,一边歪头点火,一边叫住了个相熟的战友,“我记得你家是南方的,知不知道什么是橄榄油?”
周末一大早,他有些发小还在被窝里睡觉,就被他一个电话打到了家里,“橄榄油能不能弄到?”
发小人都被气清醒了,“不是,你抽什么风?大早上把我叫起来就是为这?”
“你家不是有人调到那边了吗?你就说能不能弄到吧。”
还真是为了点油,发小气得直接把电话挂了,“有病!”然后刚挂铃声就再次响了起来。
季泽到处骚扰别人的时候,林乔已经坐上了回燕都的公交。
季铎不在,她也就没用小方的车,路上看到有卖水果的,还提前下车买了些大桃。
进门的时候张阿姨正在院子里摘菜,一见她立马朝里喊了声:“小林回来了!”又指指厨房,“知道你们今天回来,念叨一早上了,还特地叫我去买了排骨,炖给你们吃。”
“那我有口福了。”林乔笑起来。
想想又把桃子换到左手,从包里拿出几贴膏药给对方,“您上次不说膝盖疼吗?要不要试试这个?”
“给我的?”张阿姨有些意外。
上次也不是她故意说起,是有一天出门倒垃圾,腿脚不灵便被林乔看了出来。
没想到林乔倒有心,不仅记得,还特地帮她带了膏药,“我们学校有个老同志也是坐月子没坐好,落下的膝盖疼。我看她贴这个效果挺好,就问了问,您试试有没有用。”
“对,我就是坐月子落下的病根。”张阿姨忙擦擦手接过,“多少钱?”
林乔刚来季家的时候,每天和张阿姨相处的时间比谁都多,对于燕都的了解也基本都是从对方口中得到的,哪准备要什么钱,“这两贴您先贴着,要是好用,我告诉您在哪买。”
张阿姨还想再说什么,徐俪已经听到声音迎了出来,“你说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还买什么东西?”
“那不是我嘴馋吗?路上看到有卖的,就买了。”
明明是买给老两口的,林乔却说是自己嘴馋,徐俪笑起来,又往她身后看了看,“老二呢?”
“他部队有任务,出门了。”
徐俪那表情眼见着就有些失望,不过她是战火纷飞中走过来的,倒不至于一听说儿子出任务去了,就担心得坐立难安,“哪天走的?你这两天自己在家害不害怕?”
“大前天就走了,我还好,隔壁梁旅长人不错,让我有事就去找他。”
梁旅长爱人虽然一直对她不大热络,似乎不怎么喜欢她,还是给她送了回干粮,也不知道是不是梁旅长嘱咐的。
“那也不知道得几天才能回来。”林乔一个人,徐俪还是不放心,“要不你别回去了,在家住两天?”
自从林乔住了进来,家里人气就多了。后来为了准备婚事,平时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一次的季铎也难得经常在家。老两口习惯了热闹,林乔跟季铎一走,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林乔也知道,所以季铎不在家,她依旧自己回来了。
只是她现在找了工作,还真没法回来住。正要解释下,就听到个熟悉的稚嫩声音,“看吧,不是我不好好学习,是这个题它太难了,爷爷你不是也不会做?”
客厅茶几的转角边,季老爷子和季玲一人一边,正对着作业本皱眉。
老爷子戴着老花镜,两手放在膝盖上,不仅面色凝重,坐姿也如临大敌。他觉得自己不会做完全没有问题,“我都多大岁数了,哪还能记得这些?”
“那奶奶怎么还记得?”
“你奶奶是当老师的,记得很正常。”
“那我做不出来,不许看电视;爷爷也做不出来,凭什么就能看电视?”
小姑娘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小嘴叭叭叭,全是些古灵精怪的歪道理。
季老爷子脾气挺火爆的一个人,平时训儿子训孙子,面对小孙女,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见两人进来,他简直如蒙大赦,“乔乔回来了。”
林乔看得想笑,赶紧去把买的大桃洗了,给老爷子解围,“先吃个桃子歇会儿。”
“对,先吃个桃子歇会儿。”
季老爷子简直松了一大口气,见小孙女注意力成功转移,才想起没见到自家儿子,“老二呢?”
“出任务去了。”林乔又解释了一遍。
老爷子反应比徐俪还平淡,大概见过尸山血海的人,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他们变色了。
倒是季玲大眼睛转了转,咬着桃子凑近林乔,“小叔出任务去了,你岂不是一个人在家?”
这小姑娘鬼灵精的,林乔一看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忍笑点点头,“是啊。”
季玲立马表示,“那我过去陪你吧,省的你一个人在家害怕。”
“你是看你小叔不在,想去看电视吧?”季老爷子刚被折磨了半天,实在没忍住吐槽。
季玲只当没听见,小手拽着林乔衣角,“小婶婶~你就让我去吧~”还撒娇地晃了两晃。
林乔眼看着老爷子那表情就有些受不住了,笑着点头,“行啊。”
“真的?!”
季玲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林乔又道:“正好你小婶婶刚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可以监督你写作业。”
季玲:“……”
大概没什么比上学要面对老师,回家还要面对老师更痛苦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回家要面对两个老师,毕竟痛苦×2嘛……
现在季玲就是痛苦×2的状态,手一松彻底蔫儿了。
倒是徐俪听到林乔的话,先是一愣,接着露出惊喜,“你找工作了?”
见林乔点头,她笑意止不住从眼角爬上了眉梢,“当老师好啊,也算是继承我的衣钵了。”
她自己就是个老师,可惜生个儿子比他爹还适合当兵。想给他介绍个老师当媳妇吧,他还不干,没想到兜兜转转,林乔倒跑去当老师了。
“还没正式开始带班,而且我想明年参加高考。”林乔还是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徐俪倒不是那么在意,“干什么都一样,你自己喜欢就行,我也就是说说。”
不过还是犹豫了下,“高考这事儿,你跟老二说了吗?”
不是她不想林乔多读书,主要大学一念就是四年,老二不小了,她有点着急抱孙子。
“我跟季铎提过。”林乔实话实说。
这徐俪就不再说了,季铎向来有主意,他都没意见,剩下谁有意见都没用。
要换做是别人家,强势一点的婆婆还能说不动儿子就去说儿媳妇,各种施压让儿媳妇主动放弃,可季铎……
林乔要是敢跟他说自己突然不想考了,季铎绝对第一个怀疑到他们头上。
养个太厉害的儿子就这点不好,季铎从16岁他们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他们的想法,他却一猜一个准儿。
徐俪不提,老爷子不提,林乔就更不可能提了。
见季玲到底是小孩子,蔫了没多一会儿心思就跑远了,偷偷去摸遥控器,林乔趁她没注意这边,随口说了句:“对了,我昨天在学校碰到宋静了。”
“宋家那丫头?”季老爷子抬了抬眉。
虽然父子俩一个脾气火爆,一个冷峻严肃,但季铎有些地方还挺像老爷子的,就比如这个抬眉的动作。
林乔点头,“嗯,在我们副校长办公室碰到的。我们高中有个化学老师腿摔断了,学校缺老师。”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值得注意的事,但宋静态度有些明显,她还是跟老两口提了提。
季老爷子闻言,和徐俪对视一眼,“这是赶巧了,还是故意的?”
不是他们多想,季泽可在那个军区呢。
只是这事徐俪也拿不准,只和林乔解释了下,“你大嫂拉着她假扮小泽对象,她家一直没否认。”
这么说林乔就懂了,难怪她结婚没请宋家人,宋静还是来了,那天在学校碰到,也有套近乎的意思。
几人没再说这个话题,中午吃了饭,下午林乔又坐公交回了部队。
徐俪虽然想留人,但林乔明天还要上班,只能拿饭盒给林乔装了一饭盒排骨,“回去热热吃,就不用做饭了。”
季玲倒是要留在老宅这边住,“小婶婶你什么时候换工作,一定要告诉我啊。”
季铎跟林乔结婚后,她又开始频繁往老宅这边跑,看神色,家里的气氛应该没那么紧绷了。
林乔对大伯哥家里的事情没兴趣,只捏捏小姑娘肉嘟嘟的脸,“你就这么不爱学习啊?”
小姑娘闻言震惊地睁大眼,“你难道很爱学习?”
那眼神,好像林乔敢说一个“是”,她立马跟林乔割袍断义,取消婶侄关系。
林乔实在没忍住,又捏捏她的脸,捏得小姑娘不满地鼓起腮,才告辞离开。
第二天在学校碰到,宋静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抱着教案神色平和,目光自信,还礼貌地问林乔““您看是我先讲还是您先讲?””
“那就我先吧。”林乔一点没和她客气。
先上去讲优势很明显,只要讲得不错,压力就会给到后面的那一方。毕竟一节课45分钟,领导们听到第二节,估计已经不太耐烦了,除非后面比前面好很多,不然很难出彩。
但是换一个角度去想,只要后面比前面的出彩很多,对比明显,也不会有人再觉得选她有什么问题。
宋静笑笑,“我都行,那就您先讲。”
两人自己就协商好了,几个领导也不用费心,搬了几把椅子,就坐在后面旁听。
宋静同样坐在后面,腿上还摊开着个笔记本。别的不说,单看这认真态度,还是很让人欣赏的。
很快林乔上台,刚要张嘴,下面几个刺头先吹了个口哨。
这要是在几十年后,学生们肯定不敢这么干,尤其后面还坐着几个领导旁听。可那十年刚结束不久,这些学生都是写过大字报批老师的,领导算什么?领导该挨批的时候照样得挨批。
相比之下初中那边就要好很多,毕竟学生年龄小,他们上学的时候,闹得最凶那几年也已经过去了。
林乔神色没什么变化,等下面消停了一点才重新开口,“同学们……”
“好”字还没出口,下面又是几个拖长了的“嘘”。
齐副校长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老曲也悄声问他:“怀文他们班怎么这么能闹腾?不会把人气哭吧?”
年轻姑娘脸皮子薄,被这么捉弄,还真有可能受不了。到时候不管是被气哭、被气跑,还是忍无可忍跟这些学生吵起来,场面都不会太好看。
齐副校长皱皱眉,正要出言强调课堂纪律,前面林乔把书撂在了讲台上。
这一声不小,老曲听了都忍不住道:“坏了,她不会真跟学生吵起来吧?”
宋静也觉得林乔这心里素质有点差,哪个老师没碰到几个刺头学生?有些时候该忍还是得忍。
没想到林乔只是将手按到讲台上,朝着下面挑了挑眉,“是不是觉得我才几岁,凭什么给你们当老师?”
她长相明艳,本就具有攻击性,这一挑眉,气势瞬间就上来了。而且几个刺头嘘她,本就是因为她长得年轻,只是没想到她会自己说出来。
下面一静,比起之前的口哨和嘘声,几个“是”答得稀稀拉拉。
林乔就笑着看了那几个刺头一眼,从教案里抽/出一张纸,“有没有人上来配合我一下?我来告诉你们我今年多大。”
又是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可也是真有用,错愕、疑惑跟好奇已经压过了之前的起哄。毕竟那就是张白纸,上面什么字都没有。
立马有学生举手,“我!我来!”不等林乔点头就窜上了讲台,“怎么弄?”
林乔一看,还是个熟人,隔壁梁旅长家的军子。
军子应该也认出了她,她刚进门时还跟着吹口哨来着,后面别人再嘘她,他声音就小了许多。
林乔把纸递给他,又递过去一盒火柴,“烤烤看,化学会告诉你答案。”
军子接过去,划了一根,很快白纸上还真出现了棕色的字迹。
“十、十……这到底是十几啊?”下面的同学跟着辨认着,觉得他太慢,前排还有个男生冲上去跟他一起烤。
两人到底动作快一点,不多久字迹完全显现——“十九。”
和他们想的差不多年轻,只是此刻大家注意力都在纸上,已经没太有人关注林乔的年龄了。
“这个是我的名字。”林乔又递过去一张。
两个男生合力烤出了上面的两个字——“林乔。”写得简洁又利落。
林乔将这两个字同样写在了黑板上,“‘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大家都应该学过吧?”
“学过。”这次下面的回答齐了不少。
军子拿着那两张纸,翻来覆去也想不明白,“这怎么做到的?”
林乔笑而不语,只从包里又拿出一只装着液体的小药瓶和一支毛笔,“我再选一名同学上来,大家可以把想写的写在白纸上,下课时我们烤烤看。到时候我会告诉大家里面是什么,大家也可以现在猜猜。”
同学们的好奇心早就被她吊起来了,好多人都举起了手,课堂积极性简直跟她来的时候天差地别。
老曲都看得有些好奇,“她这到底用的是什么?”
“醋或者葱汁、蒜汁吧?”学生上课用的凳子高组长坐着有点小,一直不太适应地小幅度挪动,“写在纸上会形成一层膜,燃点比纸低,一烤就烧焦了,显出棕色的字。”
宋静在一旁听着,神色复杂。
这个小实验她也知道,还准备一会儿讲课的时候也拿来在课前调动气氛。
可她没想到拿学生对自己的质疑做切入点,更没想到把胃口一直吊到课后。
林乔几句话就把学生们的注意力全抓到了自己身上,相比之下,她那个小实验就有些中规中矩了。
宋静抿住唇,接下来听得愈发认真。然而整节课下来,林乔也没有出现一次失误。
不仅没有失误,她说话还很有意思,总能逗得下面的同学笑起来。等到课讲完,之前在纸上写下东西的几个学生已经迫不及待了,其他人也眼睛发亮,天马行空说着自己的猜测。
林乔什么都没说,只把小药瓶递给几个学生闻。
军子凑过去嗅了嗅,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大蒜?”
“大葱的葱白挤出汁也可以。”林乔在黑板上写下几种材料,都是常见的,“感兴趣的同学回家后也可以试试。那么这节课就讲到这里了,感谢同学们的配合,希望有机会,咱们还能再次见面。”
“再见还有小实验吗?”有同学在下面问。
“那得看齐校长让不让咱们再见了。”林乔朝他们眨眨眼,“这我说了可不算。”
众人一阵笑,又回头看齐副校长。
齐副校长也在笑,林乔这节课他听得很满意,甚至可以说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高组长就更满意了,可不用他给老焦代课了。
就连老曲出教室的时候都在说:“你上哪儿找的这种好苗子?太会调动气氛了,讲的也好,一点都不像个才高中毕业的小姑娘。”
只有宋静,脸上的神色愈发勉强。
林乔讲的实在太好了,她很难超越,准备好的小实验眼见着也没法用了。
要是她没问林乔,自己先讲了……
有些事情不能多想,宋静迅速掐灭念头,打起精神,准备自己在另一个班的试讲。
这份心性倒让齐副校长有点刮目相看,“我还以为她会受到影响,发挥不出水平。”
人就是老曲找来的,老曲心情更加复杂,“课讲得也不错,可惜碰上对手了。”
林乔表现得实在太出彩,总不能暗箱操作,硬把宋静推上去吧?
别说宋静还没毕业,用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就说林乔是季团长爱人,徐俪儿媳妇,这事儿也不好办。
最终宋静讲完,齐副校长只笑着说了句:“欢迎你下学期来学校实习。”
宋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虽然满是挫败,面上却保持了良好的风度,“多谢齐校长认可。”
望向林乔时,也笑着道了句:“您讲得很好。”
就是比起来时的自信满满,语气总透着那么点不自然。
林乔只当没看出来,大大方方接受,“谢谢。”
人选定下来,她就得回原来的办公室收拾东西了。
见她把所有物品都装进包里,之前杨老师给她的书也还了回去,一直看她不顺眼的郑老师挑了挑眉,“这是教得太差,不让你干了?”
“哪能啊?”迎着她不怀好意的视线,林乔也挑挑眉,“我要去教高中了。”
第24章 回家
“你真要去教高中了?”杨老师刚下课, 一进办公室就听到这句,不由惊讶道。
不止她,在座的谁又能不惊讶?
林乔才来几天啊, 还只是个高中毕业的小姑娘, 竟然就要去教高中了。
不过杨老师说“你真要去教高中了”, 显然是知道点内情的。面对一直尽职尽责带自己的杨老师, 林乔脸上也有了笑容, “高一的焦老师不是受伤了吗?齐校长叫我过去代一阵。”
杨老师点点头,“好好干,你这个水平,待在我这儿是有点浪费了。”
她反应平静, 其他人见了,也开始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只有郑老师脸上挂不住, “这季家的儿媳妇就是不一样,才来几天,都能去教高中了。”
这显然是在说林乔走后门,杨老师听得皱了皱眉。
林乔却头都没抬, “郑老师要是想去,也可以去找齐校长试课。”
郑老师一噎,登时不说话了。
她要是能教高中,也不至于整天被家长反映教学水平不行,害怕被个新来的顶下去。
只是同样年纪不太大, 同样只是高中毕业,林乔怎么就能去教高中了?
也不怕教不好, 被那群爱找事的家长骂……
高中教学楼和初中教学楼离得不远, 中间只隔了十来米宽。林乔赶到办公室的时候,理科办公室这边已经收到了通知, 帮她把桌子收拾出来了,“这是老焦的办公桌,你先用着。”
说着高组长抱了两大摞作业过来,往她桌上一放,“总算有人接手了,这几天差点把我累死。”
高一一共是四个理科班,老焦带两个,高组长教两个。
这几天老焦不在,另外两个班也压到了他头上,可怜他才不到四十岁,头发大把大把往下掉。
高组长心有余悸摸摸发顶,“差点就成曲书记了。”
“你小心让曲书记听到。”办公室里都笑他,林乔也从之前的接触中发现这个高组长还挺逗的。
不过真等开始批作业了,林乔就不觉得逗了。
焦老师带的这两个班化学实在差了点,尤其是军子所在的四班,不仅错漏百出,作业本还明显矮了一大截。
她回想了下那天去试课看到的人数,粗略一翻,最少少了十几本。
一个班五六十人,至少有四分之一没交作业,也不知道是只有今天如此,还是平时就是如此。
林乔干脆也不急着批,问邻座的高组长“有上次期中考的成绩单吗?”
“成绩单?”
“嗯,我想看看两个班都是什么水平。”
虽说只是代几个月的课,但这个老师既然当了,就得对学生们负责。
高组长也发现林乔不是奔着糊弄来的,“行,我给你找找,也不知道之前放哪儿了”
最后还是在抽屉里找到了,是手写的年级排名,还有统计好的各科平均分。说实话,老焦带这两个班成绩真不怎么样,尤其是军子所在的四班,化学都能垫底。
“我记得焦老师是四班的班主任吧?”
“对,所以他们班连作业都不交了,三班好歹还有个班主任压着。”
高组长是高一理科组组长,又帮着代了几天课,对这两个班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们班刺头多,老焦在的时候也不大好管,你要是实在管不住,抓抓前面那些好学生就行。”
这也是做老师的无奈,实在不是每个学生都好管,不好管又怕影响到别人,就只能往后排安排。
林乔也知道,又问了问两个班的情况,才继续批作业。
上岗后第一节正式的化学课,林乔是自己抱着作业本去的,进门先问:“谁是课代表?”
第三排一个文静的女生举了举手,“我是。”
能坐第三排的,一般都是班里成绩比较优秀的,林乔将作业本递过去,“抓紧时间发了。”
女生赶忙起身接过,班里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开始起哄。尤其是军子,眼珠都快掉下来了,“你还真要给我们班当老师啊?”
“不是真的还能是假的?”林乔看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你可要小心了。”
军子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儿才惊呼:“你不会跟我爸妈告状吧?”
林乔要想告状,那可太容易了,都不用特地找家长,站在自家院子喊一嗓子就行。
见林乔笑而不语,军子秒怂,抢过她手里的黑板擦狗腿道:“林老师您歇着,我来,我来!”
这个行为引起了同学们的一致鄙视,军子回到座位,立即迎来一片嘘声。
他被嘘得有点恼,“你们要是我,你们也得怂,这一点齐怀文肯定懂。”
邻座被他点到的齐怀文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低头继续翻小说,其他人也明显不信。
“我说真的。”军子有点急,“她家就住我家隔壁,隔一道墙,要你们你们怂不怂?”
这下没人嘘他了,就是全笑得不行,就差把幸灾乐祸写在脸上。晚上放学看到林乔,一群人还推推军子,“不去跟你老师打个招呼?万一老师觉得你不够礼貌,去你家告状怎么办?”
“滚一边去!”军子抡起书包,一群人立马四散跑开。
林乔其实早看到他们了,但放学时间,小孩子打打闹闹又不是什么事,她只作不知。
吃完饭回到家,暮色半拢中一道人影正静静等在门外。
季泽靠着墙,一脚虚虚点地,手里还捏着几片墙里探出的枣树叶,显得百无聊赖。
林乔有些意外,“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季泽显然不想说这个,起身拎过脚边一个塑料桶,“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要的橄榄油?”
林乔还以为他就是说说,没想到还真弄来了,这才几天啊?
而且这个量……
她抬头看看便宜大侄子,“这是多少斤?”
“二十斤吧?朋友弄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是你要的就行。”
季泽把桶放到她面前,林乔打开看了看,“还真是橄榄油。”
“那我帮你拎进去。”季泽直接提起了塑料油桶。
二十斤还真怪沉的,对方既然拎了,林乔就没非要去抢,掏出钥匙开了门,“晚上吃饭了吗?”
“嗯。”季泽随口应了声,从踏进门起就浑身不自在。
说起来小叔的宿舍他去过,办公室他去过,这个新家,他还是第一次来。而且小叔不在家,只有他跟林乔两个关系尴尬的,这种不自在又额外放大了许多。
季泽没四处看,东西放到厨房就要走。
“多少钱买的?”林乔觉得东西有点多,赶忙问了句。
季泽头都没回,“不知道,你用就是了。”迈开大步几步就出了院门。
季家男人全是大长腿,季泽虽然没有叔叔高,也有一米八多。林乔实在追不上,干脆不追了,准备等季铎回来,问问季铎的意思再说。
实在不行,就等手工皂做出来,给对方送一些。
二十斤油,光她自己用得用到猴年马月去?
油既然有了,林乔就买了其他材料,赶在周六晚上把东西做出来。
周日她要回老宅,没那么多时间。而且结婚那天拍的照片也能取了,她还得顺道去趟照相馆。
做手工皂对林乔来说没有多难,至少比烘焙个小蛋糕容易多了。
蒸馏水她找了学校的渠道,氢氧化钠市面上就有卖的,剩下的就是严格计算用量和小心操作。
将碱水混合到油里的过程中会大量放热,容易溅出来烧伤皮肤,冒出的白烟也有刺激性,最好手和眼睛都做好防护。
林乔打开厨房的窗户和门通风,正忙得热火朝天,院外停下了一辆熟悉的吉普。
一去近十天,回来又有总结会议,季铎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下颌线条却锋利了些,话也更少了,合眸靠在车后座上。
小方将车停好,刚要叫人,就闻到点奇怪的味道。
车窗开着,后座季铎也闻到了,立马就想到了林乔那句能吃,毒不死人。
他当即开门下车,一进院,那股味道更明显了。不只是味道,厨房里还隐隐飘出些白烟。
季铎沉着脸,大步入内,一进厨房就抄起锅盖往白烟的来处盖。
“等等先别盖!”林乔赶忙喊了声。
她是真没想到季铎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她在厨房做上手工皂,他回来了。
还好男人虽然动作快,反应更快,闻言生生在半空刹住了。
林乔手下动作没停,赶忙解释:“我在做手工皂,不是着火了。”
季铎也发现冒出白烟的并不是锅,而是个小盆,只是这又是烟又是味儿的,还在厨房,让人不多想都难。
他皱眉望向盆里的液体,林乔已经又开口了,“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小心溅你身上。”
年轻姑娘戴着手套,脸上还不知从哪弄来一副挡风镜,动作尽可能小心,可还是不时有液体溅起。季铎低眸看了两眼,发现自己的确帮不上忙,还可能会碍事,转身出去了。
出来正碰上小方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嫂子做点东西。”季铎顺势将厨房门合上。
小方那表情显然是不信的,但季铎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问,“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
碱液和油脂混合好,还需要在模子里定型。
林乔将东西倒进去,又刮去表面多余的部分,收拾完工具,才从厨房出来。
客厅里新闻联播早都播完了,季铎半合着眼靠在沙发上,手上一支烟,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还有两个烟蒂。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乔总觉得烟雾朦胧中,男人那张坚毅俊朗的脸上有些疲惫。
而且这男人平时也抽烟,但很少一口气抽这么多。
她下意识放慢脚步,走过去问:“要不要先回楼上睡?”
“不用。”季铎收回放空的视线,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肃,“都弄完了?”
“弄完了,等明天脱了模,就可以切块了。”
林乔在沙发另一边坐下,刚放松了身体,就觉得客厅内的空气有些不好,“你要不要出去走走?等味儿散了再回来?”
反正她是打算等味儿散了,直接回来睡觉。
没想到男人看着很累了,还是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站起身,“走吧。”
进入五月中旬,燕都的天渐渐开始热了,晚上吃完饭,不少人都会出来散散步消食。见男人挂上院门,林乔想起前几天季泽给自己送油的事,“当时他放下东西就走了,我也没来得及问多少钱。”
“小泽给你送油?”夜色中男人神色顿了顿。
林乔刚要点头,就听隔壁院里一声震天惨叫,“救命啊!杀人了!”
一个身影猴儿一样窜出来,后面还跟着怒不可遏的梁旅长,“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傻子才站着等你打!”军子逃命途中还能回嘴。
梁旅长显见被顶得更气,四下一看没有趁手的武器,就要拽皮带。
军子早就看到了林乔,一见立马往她这边跑,“林老师救我!”身一猫藏到了林乔身后。
教训儿子被人看到,本来就有些丢脸,这兔崽子他还往人家身后躲。梁旅长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干脆指着他,“躲女人身后算什么能耐?你给我出来!”
军子特别实诚,“躲季团长身后我也不敢。”
林乔实在没忍住被逗笑了,看看身边不怒自威的季铎,再看看身后的少年,“有人来你家告你状了?”
这显然是调侃,军子听了也笑道:“那倒没有。我就是听老师的,回家做了点小实验。”
一提这个他就眉毛眼睛一起飞,看得梁旅长直接把手里的东西甩了过来,“你管这些装神弄鬼的叫小实验!”
林乔这才注意到梁旅长还拿了个小纸本,像是卷烟纸,被少年伸臂一捞,稳稳抓在了手里。军子还特地在她面前晃了晃,“老师你看我没做错吧,一烤全显出来了。”
的确是显出来了,只是梁旅长一听脸上也更气了。
林乔实在好奇他写了什么能把人气成这样,接过来翻了翻,发现纸太小,一张只能写一个字。
不过连着翻下来,她还是读出了上面完整的话——“我警告你梁大龙,以后对你儿子好点,他可是你们家的福星。”字跟狗爬一样,还写了不止一遍。
“我都写了好几天了,我爸才发现。”军子小声在她耳边蛐蛐,看那样儿还挺得意。
梁旅长一直喜欢自己卷烟抽,觉得香烟有过滤嘴,抽起来没劲儿。
今天一本卷烟纸用完,他随手拿了本新的,没想到刚点上,就觉出不对味儿了。
军子这臭小子一直在旁边看着,就像是在等这一幕,立即咋胡起来,“这纸上怎么有字儿?爸你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儿,老天在给你警示吧?”
演得太夸张,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何况这小子也没准备藏着掖着,立马主动拿过火,把一沓纸上面的字全烤出来了……
林乔见过作死的,没见过这么能作死的。
听军子蛐蛐完,她把卷烟纸又还给了他,然后往旁边一挪,“梁旅长您打吧,我什么都没看见。”
“老师你卖我!”军子立马“嗷”一下跳起来,撒开腿转身就跑。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被梁旅长抓住后衣领,照着后脑勺就拍了一巴掌,“我看你还跑不跑!”
他赶忙捂住头,“别打!再打就打傻了!”
“傻点还省的气我。”梁旅长把儿子揪回家,实在不解气,对准屁股又踹了两脚。
一开始那点气早被这小子跑没了,这两脚也就是意思意思,他爱人还是出来拦了下,“打两下行了,又不是啥大事儿。军子你也是的,闲着没事气你爸干嘛?”
“我那不是刚学了个小实验,想试试吗?”军子嘿嘿笑。
听他这么一说,梁旅长也想起来了,“你刚才管小林叫老师?她去你们学校当老师了?”
“哪个小林去当老师了?”梁旅长爱人刚刷完锅刷完碗出来,擦着手上水迹的动作一顿。
“就我们隔壁季团长的爱人啊。”军子眉飞色舞,“她现在是我们化学老师,在纸上显字儿这个小实验就是她教我们做的。”
“她去当老师了?不对,你们班主任不就是教化学的吗?”
梁旅长爱人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可思议,林乔才多大?看着也就刚成年,竟然也能去教高中了?
“我们焦老师腿摔断了,林老师来给我们代课。”
军子哪注意到那许多,一提实验连打都忘了,“怎么样厉害吧?你们一定猜不到是用啥写的。”
“你现在带军子他们班?”另一边,季铎也问起了这件事。
他记得没错的话,军子已经上高中了。而他走的时候,林乔还在初中,连课都没教上。
季铎回来的时间太巧,正赶上林乔忙着做手工皂,他不提,林乔都忘了还有这事,“他们化学老师腿摔断了,让我帮着代一阵儿。”简单把事情说了说。
“你很擅长化学。”这次和车上不同,季铎说的是肯定句。
具体的林乔虽然没说,但一个高中毕业生想胜过大学生,想也知道没那么容易,而且这个大学生还是宋静……
他大嫂要是知道,脸色肯定很精彩。
她可是把宋静当成儿媳妇标准,百般夸赞,完全看不上林乔这个乡下来的丫头。
不过也有可能他大嫂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些,只是家世和出身。
男人说的肯定,林乔也就实话实说,“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咱们用的肥皂、吃的药,还有做饭用的酱油醋,都是化学做出来的。”
当初她就是对这些感兴趣,才喜欢上了化学,然后越学越好,最终掉进了化学的大坑。
不过也是因为喜欢,才能在被导师折腾得想骂娘的时候,稳住心态一遍遍做着重复的实验。
大概人真喜欢一样东西,语气里是会不自觉带出来的,就连被路灯拉长又缩短的影子,也透出几分欢快。
季铎脑海不自觉浮现出她刚刚认真做东西的样子,不知不觉便绕着大院走完了一圈。
看到门口站岗的警卫,他抬腕看了下表,“回去吧。”见林乔应下,又道:“小泽那边你就不用管了。”
意思是这事他会处理,林乔也就不再关注了。
第二天,季宅,见到儿子,徐俪表现得比上一周还要高兴。
“这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还知道回家了,以前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回。”
季铎脸上早没有了昨天的疲色,听母亲调侃,也只把手里的小纸袋递过去,“照片。”
“我猜也该洗出来了。”徐俪高高兴兴拿去客厅,叫季老爷子,“你也看看。”
季老爷子正在看报,老花镜就架在鼻梁上,嘴上应得不冷不热,脸却诚实地凑了过来。
照片是季泽亲自掌的镜,别说拍得还挺好的。虽然相机像素一般,拍摄手法也很单一,但好歹比某些直男男朋友拍出来的能看。
尤其是林乔和季铎的合照,两个人颜值都很高,季铎一身制服,林乔也化了淡妆。上挑的眼角和红艳的唇衬着一张粉面,站在季铎旁边就像玫瑰落在了枪尖。
徐俪拿着反复地看,“还是乔乔长得好,这化了妆更好看了。”
老爷子没对儿媳妇做出评价,但看表情也是同意的,只是看到旁边的儿子,“老二怎么结婚也板着个脸?”
“他什么时候不板着个脸?”徐俪也有点嫌弃。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平时还不觉得什么,这一和林乔站在一起比,季铎就好像去拍证件照的。
“还是乔乔上相。”徐俪忍不住又夸了一遍。
至于全家福上的季钧一家,她提也没提,拿出相册,把挑出来的几张照片都夹了进去,“剩下的你们收着,我记得家里还有个海鸥照相机,以前小泽拿过来的,乔乔你拍照好看,要不要再拍几张?”
“不拍了吧。”林乔说,“家里也没人会拍这个。”
让她拿手机自拍她会,这种老式照相机她也没摸过。
徐俪一想也是,“那相机还是个黑白的,洗出来再上色,怎么也没有彩色的看着自然。”
改革开放之前,国产的照相机都是黑白的,彩色的也是今年才开始出现在国内,一般人还弄不到。徐俪没再提,又拿出一个空相册,“我估计着你俩不一定有时间,帮你们也买了。”
几人把照片一一放进相册里,林乔突然想起一件事,“我那还有张季铎小时候的照片,回头也放进来。”
季铎小时候的照片?
徐俪神色几不可察地一顿,那边季铎正被难得见他的老爷子拉去书房下象棋,脚步也滞了下。
第25章 照片
徐俪那一顿很短暂, 林乔还是注意到了。
察觉到她的视线,徐俪笑了笑,“真没想到, 这么多年了你还留着。”
“是我奶奶留的, 也还好她留着, 不然我还不一定能找到季家。”
徐俪没再说什么, 季铎那边也如常出了门, 过后徐俪却找到儿子,“那张照片,你还是找机会拿回来吧。人都换了,总不好还把小泽的照片留在乔乔手里。”
季铎“嗯”声, 晚上两个人在老宅吃过了晚饭,才乘着暮色开始往回赶。
准备上车的时候, 林乔手里多了两个坛子。
季铎一看就知道不是徐俪给的,果然也真不是徐俪给的,“刚才张阿姨给我的,说是自己腌的小咸菜, 让咱们就饭吃。”
“你和她关系很好?”季铎伸手接了一把。
林乔不是那种很讨长辈喜欢的长相,但好像和她相处过的长辈,又都挺喜欢她的。
林乔只是笑笑,“还好吧。可能是我前几天送她的膏药有用,她贴了膝盖没那么疼了。”
季铎却觉得应该不只是如此, 叶敏淑对张阿姨也客气,有时候送来什么好吃的, 从没忘了张阿姨那份。但那就只是客气而已, 至少叶敏淑不会在意张阿姨膝盖疼不疼,更不会想着帮她带膏药。
上了车, 关好车门,林乔商量季铎,“要不给梁旅长家送点过去?你不在的时候他爱人过来送干粮了。”
张阿姨手艺很好,可惜她跟季铎不常在家吃饭,东西放外面容易坏,放冰箱里,又容易串得满冰箱咸菜味儿。而且邻里邻居的,梁家总送东西来,他们也不好一次不回。
季铎自然没意见,谁想回去后林乔涮了个罐头瓶,把咸菜装罐头瓶里直接递给了他。
林乔性格独立,能自己做的事很少麻烦别人,更不会指使他做这做那,季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要送咸菜吗?”林乔提提罐头瓶,“梁旅长爱人不太喜欢我,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其实对方也只是不太喜欢她,一没针对她,二没到处传她闲话,和学校那个郑老师比起来,那是好相处多了。
但以前讲究个远亲不如近邻,林乔却是四十年后穿过来的,觉得邻居处得来处,处不来就没必要硬处,反正关上门,都是自己过自己的。之所以回礼,是觉得梁旅长对他们家不错。
这还真是季铎没想到的,毕竟成年人的世界里多的是虚以委蛇。前脚骂着你,后脚见了你还要笑脸相迎,
林乔这么坦率,反而让他沉默了下,“我去,以后都我去。”伸手接过了罐头瓶。
东西送过去,梁旅长爱人倒是不怎么在意,“这算啥?旁边住着谁,该照应都得照应。大家丈夫都是军人,都有随时会被国家需要的准备,我们这些做军属的哪个不是相互照应过来的?”
季铎还是和对方道了谢,回去的时候林乔已经把昨天做好的手工皂拿了出来,正在那脱模。
经过24小时,做好的皂体已经大致定了型,脱模十分容易。林乔拿刀切成了便于使用的厚度,又把切线整齐的边缘都刮成了弧形,防止皂体干燥变硬后划伤手。
剩下的边角料她团了个球,接着就是放一个月进行皂化了。放得太短反应时间不够,做出来的手工皂不好用。
季铎见她忙着,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相册,“你之前说那张照片在哪?”
“在我包里。就以前那个旧书包,里面有个日记本,夹着的信封里面就是。”
季铎转身上楼,找到了林乔惯用的军书包。
书包里的确有个塑料封皮的日记本,因为夹的东西多,显得鼓囊囊的,季铎一拿,里面就掉出来几张旧照片。
倒不是季泽的,而是一个头顶扎着冲天揪的小姑娘。看着不过四五岁大,大大的凤眼,上挑的眼尾,看着镜头时眼睛乌溜溜的,有种纯然的天真。
是林乔小时候。
还有一张是年轻版的刘玉兰和一个青年,青年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穿军装,对着镜头笑出整齐的牙齿。看那和林乔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眼,应该是林乔的父亲。
果然身后传来林乔清亮的声音,“这是我爸妈结婚时拍的,奶奶怕我不记得爸爸,才留了下来……”
林乔已经忙完了,就要拿过那两张照片塞回日记本,季铎却没松,“也放进相册吧。”
这让林乔有些意外,“都放进去?”
一般人过世了,遗物和照片都是不留的,哪怕是合照,也要将过世的人那一半撕下来。林守仁这张的确是林老太太怕林乔太小,记不得爸爸,才私心留下的。
“没那么多讲究。”季铎直接翻开相册开始放照片。
这男人看着严肃自持,可有些时候还真没他给人的感觉那么刻板,比如林乔不做饭,他就从来没说过什么。
这一点四十年后很多男人都比不上,她要是原主,走投无路的时候碰上这么个人,搞不好也会紧抓在手里,死活不放。
林乔就把日记本里其他照片也翻了出来,一一递给对方。
其实也没有多少,除了那一张合照,就是林乔自己的三张照片。一张百日照,一张小时候,一张高中毕业。
好像人生十八年,她就只留下这么点痕迹。不像季泽和季玲,叶敏淑宠孩子,每年过生日都要给拍上一两张,后面有了相机更是一人一个大相册,拍得季玲都烦了。
季铎望着那几张照片没说话,这时林乔又从信封里抽/出来一张,“还有这个,你小时候的。”
他下意识接在手里,随即目光便凝住了。
这张照片他记得,是季泽七八岁时照的。
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那时候季泽正淘气,非闹着要跟他一起出去玩。叶敏淑强行把人留下来拍照片,穿的还是季泽不喜欢的衬衫,小少年全程都皱着眉,还不停去揪脖子上的领结。
没想到这张照片到了林乔手里,还被林乔当成了他的。
林乔没注意男人的神色,已经将日记本收了起来,还随口问:“这张是你几岁时拍的?”
“不记得了。”当着林乔的面,季铎随手将照片夹了进去,准备等过段时间林乔不关注相册了,就找个机会拿走。
第二天林乔难得自己煮了粥,两人就着张阿姨做的小咸菜吃了早餐,也还好她煮粥的手艺并没有那么糟糕。
饭后两人各自去上班,刚走出没多远,军子就从后面追了上来,“林老师你不够意思,明明是你说感兴趣的可以回家试试,我爸要打我,你也不拦着点儿。”
“我教你化学,教你吃熊心豹子胆了?”林乔挑挑眉看他。
这下军子不吭声了,摸着鼻子笑得讪讪的。
林乔也就收回了视线,抱着书继续往前走,“化学作业都写完了吗?”
“那当然写完了。”军子脸上更不自在了,顾左右而言其他,“除了那个小实验,您还会别的吗?”
“你还想学别的啊?”林乔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这回军子倒是不眼神乱飘了,“那肯定的呀,多好玩儿啊。您是不知道,上回您上完课,好多人都来问我们是怎么做的,尤其是三班,一个劲儿说您怎么没选他们班试课。”
其他班是怎么知道他们班做趣味小实验了?还不是他们出去显摆的。
不过这个小实验能有这么好的效果,倒是件好事。估计也是学生们平时都没什么做实验的机会,才会觉得这么新鲜。
这年代不像后来,学校有实验室,老师甚至会直接把学生拉到实验室上课。
部队学校已经算条件好的了,依旧只有一间小屋放着试剂和器材,供老师们上课做实验演示用,学生们都只能看看。
偏一点像原身所读的乡镇中学,学校经费有限,经常连老师的工资都开不出来。整个学校都靠带着学生种校田地,收成点东西给教职工们贴补家用,哪来的钱做实验?
林乔心里一动,“小实验肯定还有,不过……”她笑了笑,迎着对方期待的目光,“你先把作业交上来再说。”
“啊?”军子立即哀嚎一声。
不过课代表来办公室送四班的作业时,林乔还是看到了他的大名,就是这个作业的内容……
林乔在批完那摞里面翻了翻,很快翻出一本一样的,嗯,错的都一样。
这位学生她也有印象,交作业一次不落,就是每次都全军覆没,还错得千奇百怪,屡交屡错,屡错屡交。
林乔提笔,在军子的作业上留下一段话——“下次找个靠谱点的人抄”。
“噗——”
身后有人笑了声,林乔回头,发现是同办公室的高组长。
高组长这个高实至名归,身高估计比季铎还能猛点。就是有着个子太高的人的通病,不直溜,不像季铎,无论坐立永远挺拔如松,锋利如剑。
他就是从林乔办公桌边路过,随便看了眼,没想到还给自己呛着了,连咳了好几声。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他心有余悸地盖上了搪瓷缸子,“下次可不能走路喝水了。”
作业发下来,军子前桌看到作业本上的话,也忍不住笑了,“咱们这小林老师这么逗的吗?”
军子白他一眼,“你还笑?我这不都是抄你的?”
‘’那你不会找别人抄?干嘛非得抄我的?
“那不是齐怀文从来不写作业吗?”军子也很无奈,“就你离我近,我不抄你的抄谁的?”
说起这个,前座又问坐在军子旁边的男生:“齐怀文你抄完了没有?”
“快了。”男生声音淡淡的,手下运笔如飞,闻言头都没有抬一下。
前座就压低了声音问军子:“那个你看了没?”
“哪个?”军子不明所以。
“就那个,那个那个啊。”前座挤眉弄眼,附近几个男生一听,也跟着嘿嘿笑,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几个刺头在后排搞小动作搞惯了,都没注意什么时候打了上课铃,更没注意林乔从后门走了进来。
林乔没费什么力就从人手中抽走了笔记本,一看,还是本手抄的小黄书,大名鼎鼎的《少女之心》。
这书林伟也抄过,可以说是风靡全国,也不知道是怎么传那么广的。
林乔这一出现,刚还闹腾不已的几个刺头瞬间哑了。
林乔眼一扫,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又从男生桌上收走两本手抄书。
这回是《十二张美人皮》,讲的是女运动员王小梅帮人送信,却惨变第十二张美人皮,公安机关调查她的失踪案,最终顺着线索,捣毁了一大特务据点的故事。
之所以是两本,是因为她收的时候男生还在抄。
林乔把三个笔记本叠道一起,拿起男生桌上的课本看了看书皮,“齐怀文。”
男生没有否认,只是也没有站起来,就那么微扬着头,一言不发与她对视。
这人林乔来第一天就注意到了,长相十分出众,生就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个子也不低。偏偏人又是不爱笑的类型,这是还小,长大了放出去,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女孩。
长相好是好,刺头也是真刺头,她来这些天,就没见他听过课,写过作业。
林乔没有在课堂上发作的意思,敲敲对方的课桌,“放学来我办公室一趟。”
说着,又扫了一眼军子和另外几个男生。
几人都被烫到般,坐好的坐好,回身的回身,只有齐怀文随手翻开了课本,翻的还不是化学。
这男生心理素质是真的好,但也因为心理素质太好,是真的难管。
下课后,林乔将三个笔记本放在教案上,直接带回了办公室。高组长一看就知道,“没收的?”
“嗯。”林乔没有否认。
高组长就笑骂了声,“这帮臭小子。”又和林乔说:“部队这帮孩子是比地方上的难管,毕竟人家小时候玩的是木头枪,他们玩的是真家伙。不过本性都不坏,你不用跟他们生气。”
林乔倒也不是很生气,只问:“齐怀文这个学生您了解吗?”
“怀文啊。”高组长显然对对方比较熟悉,“挺聪明个孩子,就是不好好学习。”
“那他家长也不管他?”
大抵天下所有当老师的,见到聪明但是不爱学习的孩子,都有种璞玉在自己手里暗淡无光的可惜。
高组长显然也是,“管啊,怎么不管?可他爸越管,他就越和他爸对着干。”
这就不知道是孩子叛逆还是父子关系不好了。
没等林乔再问,有人来找高组长,话题就此打住。
林乔也不着急,拿出课本一边看书,一边琢磨再弄个什么实验吊吊这帮学生的胃口。
最好是足够有趣足够让人惊奇,能吊着他们学一段时间的习。
一直到放学后十多分钟,办公室里人都走光了,齐怀文才姗姗来迟。
男生进来也不说话,就站在门边,冷冷淡淡叫了声:“林老师。”
再冷能有季铎冷?林乔也不在意,停下笔,拿过那三个笔记本。
刚要说话,外面又有人敲门,齐副校长来了。
林乔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没想到对方扫了眼门边的男生,脸露尴尬,“那个,我是齐怀文的家长,这小子是不是犯什么事儿了?”
齐副校长竟然是齐怀文的家长?
这个林乔还真没有想到。
也是她来学校的时间短,跟其他同事也还不算熟,并不清楚班里学生的家庭情况。
而且学校缺老师,齐副校长不仅要忙学校事务,还带着高一三班和四班的物理,平时也看不出他对齐怀文有什么特殊。
估计是不知道哪个放出去的口风,林乔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上课不听讲,被我抓到了。”
话说得不重,可男生还是自齐副校长进门起,脸就彻底冷了。
齐副校长斯文的一张脸上面色也不太好看,“都是我平时没把人教好,让林老师见笑了。”
“真不是什么大事儿。”林乔直接将那两本《十二张美人皮》还给了齐怀文,“我不反对你们在课后时间有自己的娱乐,但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以后还是别带到学校来了,更别在上课时间抄。”
齐怀文接过笔记本,什么都没说。
林乔又拿起那本《少女之心》,随手翻开一页,“至于这本……”
齐副校长也是老教师了,哪听不出这本比之前那两本问题更大。
他在齐怀文之前伸出了手,“我看看。”只一眼脸就彻底沉了。
这本书他知道,那十年后期学校曾经严打过,但凡抓到有人看或者抄,最次也是个通报批评。
他这个儿子不听话归不听话,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看这种、这种……
齐副校长手紧了紧,再好的涵养也没忍住点了点儿子,“我送你来上学?就是叫你来学这些的?”
“你可以不送我来。”少年唇抿了抿,并没有要认错的意思。
这个反应无疑更激怒了齐副校长,齐副校长拿着那个笔记本指他半晌,到底不是梁旅长那种能追着孩子打的,“你要不学好,我也没办法。”
直接对林乔道:“林老师,你看是要通报批评还是怎么样,我都没有意见。孩子干出这种事儿,就该给他个教训,你不用顾忌我。”
通报批评,那就是全校都会知道了。
齐副校长这是连面子都不要了,林乔没有接话,看了眼少年闻言不觉握起的拳,“这本不是你的吧?”
齐副校长一愣,齐怀文眼中也闪过丝意外。
不过很快少年就昂起了头,“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你不用看在他的面子上给我找借口。”
这话要多噎人有多噎人,齐副校长捏着笔记本的手都气得抖了下。
林乔倒还好,只从齐副校长手里拿过那本书,“很简单,这本字迹跟你那两本都不一样。”
而且她抓到的时候对方是正在传,而不是正在看。
她这么一说,齐副校长也仔细看了看,“还真不像是他写的。”
少年却无动于衷,“就算不是我写的,也是我看的。不想罚就说不想罚,废话那么多干嘛?”
如果之前林乔还只是怀疑,现在就能肯定了,齐怀文在替人顶缸。
大概是觉得东西是在他这里被发现的,就不能把别人牵扯进来。
少年人总有些莫名的义气,林乔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会对这些东西避如蛇蝎,也不觉得有必要非逼着人在自己和义气之间选一个。
她注视男生片刻,“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还是那句话,有些东西不适合在学校出现,也不适合你们这个年纪。东西我留下了,至于怎么处理,看你以后的表现。”
看表现,就是给他一个机会,可以什么都不罚……
齐怀文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怎样,一时没说话。
齐副校长也没想到她会轻拿轻放,一愣之后赶紧瞪儿子,“老师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这番话让齐怀文下意识便要顶,看看林乔,又变成一个不情不愿的“嗯”。
“那去吃饭吧,时间不早了。”林乔收起了桌上的东西,“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刚出门,就看到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林乔眼睛尖,已经注意到了脚边被塞到门缝里的纸条,捡起来看了看。
“老师,书不是齐怀文的。他只是帮着递一下,您别罚他。”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
林乔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只把纸条递给了齐副校长。
齐副校长看完,也沉默了下,才抬头看儿子,“那你这也是包庇,是不对的……”
齐怀文都没听他说完,抬腿便走。
齐副校长待别人都挺温和有礼的,也不知道怎么跟儿子相处成这样,林乔在心里摇摇头,和对方打了个招呼离开。
没想到刚出校门,她就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她。
那跟踪技术实在不怎么高明,林乔一回头,就将人抓了个正着,“梁军。”
“林、林老师。”军子有些尴尬地从完全遮不住他身形的电线杆子后面出来,朝她笑了笑。
林乔低头看了眼表,“这都放学多长时间了,你还不回家吃饭?”
军子脸上更加尴尬了,“那个,我不是不回家,是在等您。”
“等我?”林乔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
“就是下午那个事儿。”军子支吾了下,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下午那什么什么心,不是齐怀文的。”
应该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书,男生说这话的时候,从脸到脖子根全红透了。
不过这个齐怀文人缘还不错,一个个都跑来帮他说话。
林乔故意抱起手臂,“不是齐怀文的,那你说说是谁的?”
这下军子又说不出话了,“反正……反正不是齐怀文的,他就是帮人递一下,没想到被您给抓了。”
估计他敢来直接说,而不是塞纸条,也是因为书不是他的。
可还愿意去塞纸条,这帮学生多少算有点担当。不然齐怀文都认了,谁还去冒那个风险?
林乔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看你们接下来的表现吧。”
晚上吃过饭,照例回楼上学习,林乔才发现学校的笔记本太像了,她一不小心把那本《少女之心》带回了家。
这她是装回去呢?装回去呢?还是装回去呢?
虽然东西不是她的,可没收的东西还带到家里来,还是这么本小黄书,好像怎么说都有点怪怪的。
林乔僵了片刻,赶在男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前,淡定地、若无其事地,把笔记本放到了手边那些书上。
只要她不尴尬,就没人会怀疑那是本小黄书,季铎还能特地翻开看看不成?
第26章 查问
季铎是个带惯了兵的人, 林乔僵住那一会儿,他还真注意到了。
但他没往笔记本上面想,只是抬眸问:“今天这么晚, 学校有事?”
林乔也就继续神色如常, “嗯, 找个学生聊了聊。”
季铎没再问, 向后翻了一页书, 跟她说:“老丁儿子这周末结婚。”
老丁是季铎的顶头上司,他儿子结婚,季铎是必须赶礼的。
自从交了存折,季铎开了工资, 大头也全交到林乔手上,家里有什么开支都是从林乔这里拿钱, 林乔直接问:“是要去参加婚礼还是?”
“给礼金就行,他儿子不在部队结。”
这林乔心里就有数了,问了问具体的金额,起身去柜子里拿钱。
刚打开底层放着存折和钱的小箱子, 房间的窗户就被吹得“哐当”一声响。
最近天热,除了晚上睡觉,家里的窗一般都是开着的。”眼见着窗户又发出两声震响,林乔往外面一看,“起风了, 估计要下雨,我去把衣服收了。”
她动作快, 没等季铎说什么已经下了楼。季铎就起身关了窗, 又随手帮她整理了下刚被风吹乱的东西。
这一整理不要紧,学校发的笔记本纸张薄, 刚好被那阵风吹得翻了几页。季铎正要帮她合上,眼一瞟却看到上面大段大段的露骨描写,当时手就僵在了那。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季铎带新兵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这种东西,“啪”一下把本子按上了。
正想训人,才想起来林乔是他老婆,不是他手下的兵,不能说训就训。
可她才多大,就开始看这些?
也不对,林乔虚岁已经十九了,还和他结了婚,是他自己觉得人还小,得再养养。
季铎发现自己还是下意识代入了长辈的身份,也是结婚大半个月了,两人一直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林乔也着实是小了些。
这种时候林乔看这个……
季铎蹙着眉,还是低头把笔记本打开,匆匆扫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谁写的,错漏百出,语句也不够通顺,除了那点子事就没别的内容了。
季铎眉心拧得更紧,然后,往后又翻了一页……
林乔回来的时候,桌面还保持着她走时的样子,季铎正襟危坐,像是从来没有移动过。
“你先帮我叠一下。”她把几件干了的衣服塞给对方,自己继续去找钱。
季铎动作顿了顿,还是起身,把衣服铺平在床上,利落叠好。
然后林乔找好钱一回头,就发现男人正在身后望着她。
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怎么了?”男人已经收回了视线,“没事,衣服叠好了。”
说话间,外面雨点已经砸了下来。
林乔被转移了注意力,“还好我跑得快,这雨看着可不小。”
男人没接话,只淡淡“嗯”了声。
等复习完,收拾东西准备睡觉,林乔一抬头,发现男人又在看她。
这回她觉出不对劲了,可是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要说这人是知道了点什么吧,笔记本还好好在她手边放着,他也不像是喜欢偷窥人隐私的人。
林乔干脆直接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季铎收回视线,也收拾起了桌上的东西。
他决定还是不跟林乔提了,省的小丫头听了尴尬。
她会看这些,说到底还是好奇,等以后都懂了,也就没兴趣了。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早上,林乔去学校上班的时候,天空还飘着细密的雨丝。
她在进门处抖抖伞,将伞放到办公室门后,刚坐下,就发现四班的作业已经交上来了。
这可真是稀奇,以前别说交这么早,下第一节课能交都不错了。
而且这作业看着也比之前高了一点,林乔翻了翻,发现多出好几个之前没见过的名字,其中就包括齐怀文。
估计是后排那几个刺头,她先拿起了齐怀文的作业。
昨天没收手抄书的时候林乔就发现了,齐怀文的字写得很好,笔锋刚劲,像是专门练过。不过他是齐副校长的儿子,齐副校长又是一副老文人做派,练过倒也不稀奇。
令林乔有些意外的是,齐怀文的作业本虽然大半都空着,但这次的作业他竟然全做对了。
是他自己做的,还是抄别人的?
在完全搞清楚情况之前,一切怀疑都是对学生的伤害,林乔没有急着下定论,接着往下批。
这次军子终于错得和别人不一样了,应该是自己写的。虽然还是错,但像他这种学渣,能老老实实写作业交作业已经是一种进步了,至少在态度上,他愿意认真起来。
林乔一口气批了大半,抬头远眺休息眼睛的时候,发现外面雨已经停了。
她看了会儿,低头继续把剩下的批完,见外面太阳越来越高,不像要继续下,起身去了趟化学实验室。
晚上去给四班看晚自习,林乔除了书,还拿了个盖得严严实实的粉笔盒。
班里的粉笔正好用得差不多了,同学们也没太注意,倒是见来的是她这个年轻老师,好几个同学都偷偷把座位串了。
林乔很想说你们偷偷的也没用,站在讲台上真的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她不仅知道有谁把座位换了,还知道眼见着要打晚自习铃,还有好几个同学没来,显然是要逃自习了。
林乔笑着敲了敲讲桌,“给大家上了一周课了,班里人我还认不全,要不我点个名,认识认识大家?”
我不是想点名,就是想认识认识大家,老师最不靠谱的谎言之一。
林乔话音刚落,下面已经叫起来,“不是吧老师?晚自习你也点名!”
军子旁边齐怀文的位置就空着,更是嚷嚷的大声,“就是,有同学上厕所还没回来呢!”
林乔也不是真要点名,就是调动一下班里的气氛,省的有同学太专心,一会儿被吓到,“既然人没齐,那就先不点了。没来的咱们也不等他们,我先给大家看点好东西。”
好东西?
同学们先是一愣,继而眼睛发亮,一个个全盯住了讲台。
林老师说的好东西,难道又是什么新实验?
别说军子惦记,班里其他同学也惦记着林乔什么时候做新实验,尤其是当初上去参与过的,毕竟真的很有趣。
然而万众瞩目之下,林乔只是打开粉笔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根——普普通通的粉笔???
同学们先是错愕,接着失望,有人甚至忍不住道:“老师你说的好东西,不是要占用晚自习讲课吧?”
林乔笑而不语,调转粉笔大头朝下,直接摔在了讲台旁边的水泥地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砰”地一声,那根粉笔就这么当着他们的面,炸了。
“卧槽炸了!”
有人忍不住爆了句粗,不过也没人注意他就是了,所有同学的目光全落在了散落在地的粉笔头上。
“不就是根普通的粉笔吗?怎么就炸了?”
“不知道啊,林老师就那么一摔,就炸了。”
“我去太厉害了吧?怎么做到的?”
议论声声中,林乔又从粉笔盒里拿出一支粉笔,“谁想上来试试?”
“我!”“我!”“老师我!”
一群学生都要抢疯了,尤其是那几个平时就闹腾的刺头。
林乔扫了一圈,却把粉笔递到了第一排一个个子不高的女生面前,“你来吧。”
“我?”女生有点手足无措。
她着实不是什么外向的性子,虽然每次林乔上课都眼睛亮亮听着,却从不上台实验,也不举手回答问题。
林乔就把粉笔放到了她的桌子上,“试试,往地上摔往墙上摔都可以。”
女生还在愣神,旁边已经有人等不及了,“你行不行啊?不行让我来!”
被人一催,她下意识就把粉笔抓在了手里,“是、是大头朝下摔吗?”
这个刚才林乔可没说,不禁望着她笑了,“是大头朝下,你观察得很仔细。”
这句表扬像是给予了女生鼓励,她吸了一口气,用力将粉笔朝地面摔去。
又是“砰”地一声,这次她不仅亲眼看到粉笔是怎么炸开的,因为离得近,还嗅到了空气中爆炸时所产生的白烟。
这让她整张脸都红起来,眼神发亮,心跳也前所未有地快。
不止这个女生,班里所有学生都抻长了脖子,有站起来的,有的实在看不到,干脆跑到了前排。过道里挤满了,军子几个挤不过来,甚至站在了凳子上。
所有人脑海里都有一个疑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林乔却看了眼表,再次敲了敲讲桌,“好了,该打晚自习铃了。”
这就没了?
大家全一副回不过神的表情,离得近一点的,甚至已经去瞄那个粉笔盒。
林乔干脆把盒子打开,展示给所有人看,“没了,这次只是做了几根给你们看看,你们要是好奇……”
她顿了顿,缀着颗小痣的眼尾轻杨,“那就好好学习,这次月底测试跟第三名平均分拉近两分。只要能做到,我就告诉你们这个粉笔炸/弹是怎么做的,还可以现场找人上来实验。”
“真没了啊?”大家不免失望。
可想想林乔说还可以教他们做,学生们又打起了精神,只是这个条件……
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林乔拍拍手指上的粉笔灰,“我想到这些实验也不容易,大家好歹给点面子,别让我觉得自己白干了。再说我又没让你们考第三,只让你们拉近两分的差距。”
说到这她笑着吐槽了一句,“其实咱们班上升空间还挺大的,够学好几个小实验了。”
这话听得同学们讪讪,和她熟一点如军子,更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毕竟他就是那拉低平均分的一员。
林乔也不想打击学生们的积极性,又帮他们分析,“两分看着不少,但其实挺容易做到的。大家上课听讲,下课好好做作业,多填对一个空,大题多做对一个小问,就不止两分。”
这倒是实话,毕竟他们班的确很有上升空间……
见人还挤在过道里,林乔拍拍手,“好了,都回去上晚自习吧,一会儿要是有领导来检查,该说我没做好工作了。”
晚自习铃刚好在这时候响起,众人不管情不情愿,粉笔炸/弹都没有了,只能回到座位上,只是还小声讨论着。
林乔这才发现齐怀文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就坐在军子旁边自己的座位上,低头翻着什么。
看来他真像军子说的,去上厕所了,并没有逃晚自习,还挺信守承诺的。
但这两根粉笔的影响还远没有结束,毕竟那两声炸响响起的时候,晚自习铃还没有打。各个班级再闹腾,离得近一点比如三班,还有旁边的文科班,还是隐约听到了点。
四班看到了这么稀奇的东西,也不可能不往外说,第二天,昨天没来上晚自习的同学全后悔了,嗷嗷叫着自己为什么要逃自习,为什么,三班的化学课代表也来找了林乔。
课代表是代表全班请愿来的,主旨只有一个——林老师不能厚此薄彼,他们班也要学小实验。
三班这个课代表就比四班的能说多了,是那种会来事儿,很讨老师喜欢的类型。林乔笑着听完,“行啊,只要你们也能跟上一名缩短两分平均分,我也带你们做实验。”
哪个班做到给哪个班讲,要是都能做到,大不了一起讲堂大课呗。
三班课代表心满意足回去了,这下压力全来到了四班。
“三班疯了吧?来跟我们抢什么?这下两分变四分,还怎么考?”
“不止四分吧?万一三班进步了不止两分呢?”
有个同学说了句,立马受到集体白眼,“就你数学好。”
“你们与其在这丧气,还不如找找班里学习好的,让他们给你们补补课。”旁边的齐怀文突然说。
大家一想也是啊,就是那帮成绩好的向来跟他们玩不到一起,也不知道愿不愿意。
正想着,课代表倒是先找上了他们,“你们有谁题不会?下课可以找我问。”
不只是课代表,好多学生都表示愿意帮人补课,毕竟他们也想知道粉笔炸/弹到底是怎么做的。
四班学习热情空前高涨,至少在化学上高涨,课后常能看到一对一补课的。分到给军子补课的是那天摔粉笔的女生,叫李小秋,性格有些腼腆,但做事非常仔细,把自己记的笔记全借给了军子。
晚上军子一回到家,就钻进房间里开始抄笔记。
他基础差,很多东西不从头看根本看不懂。但正如林老师所说,进步空间也很大,随便学会点就能够两分。
梁旅长爱人喊他:“桌上给你留了烤地瓜。”连喊两声都没人应。
这简直稀了奇了,要知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军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下晚自习回来都嚷嚷饿。所以家里常会备点吃的给他,有时是红薯,有时是面条,秋天的时候还会有板栗。
反正梁旅长爱人会做吃的,平时最少一个礼拜下来都不会重样。
实在觉得纳闷,她干脆把烤地瓜给儿子送进了屋,一进门就见她家儿子正低头狂抄东西,听她进来还有点不耐烦,“你放那就行。”
她看了好几眼也没看明白,出来立即拉了梁旅长,“你看看军子那是在抄啥?”
梁旅长也觉得儿子今天有点反常,怕儿子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进门一看,竟然是化学笔记。
这可是破了天荒头一回,以前这小子什么时候回来学过习?
“你怎么抄上笔记了?”他实在没忍住问。
军子头都没抬,“林老师说只要我们平均分能进步两分,就教我们做新实验,,我得赶紧补补课。”怕他爸还想问,赶忙挥手,“行了你别打扰我学习了,挺大个人一点不懂事儿!”
“臭小子还教育上你老子了!”梁旅长拍了他一记,可还是退了出来。
他爱人就在门口听着,“到底咋回事儿?”
“没啥事儿,小林说考好了教他们做新实验,临时抱佛脚呢。”
“小林?隔壁小季那媳妇?”他爱人有点懵,“她教高中能行吗?”
她一直对这个有些质疑,毕竟人实在太年轻了。梁旅长听了却说:“她不行,难道你行?”
他爱人立马不说话了。
梁旅长又回头看了眼儿子那屋,“我看小林就挺好,你啥时候见咱家这臭小子学过习?”
三四两个班打了鸡血一样学化学,没过几天,就连高组长都知道了。
“小林你这么搞,我压力很大啊。”办公室里,他对着林乔抱怨,“一班跟三班的平均分可就差两分。”
“时间这么短,又不一定真能赶上。再说您那两个班都坐了那么长时间第一第二了,让我们一回还不行?”
林乔这话说的好听,高组长也就笑了,不过还是道:“你那粉笔炸/弹怎么弄的?都好几个人问我了。这让我怎么说?只能说林老师还没教呢,我得帮她保密。”
其实挺简单的,就是把红磷跟氯酸钾按2:7在无水酒精中混合,塞进粉笔较粗那一端。再拿粉笔灰把打出的孔封上,晾几个小时彻底晾干,就可以使用了。
唯一难的是必须得是在无水酒精中混合,如果沾了水或接触到空气,就容易发生爆炸。
晾的时候也得小心,她那天做完还特地找了个空柜子,贴了纸条,就是怕被人不小心碰了。
不过这些她没打算现在说,只是一笑,“那就请高老师继续帮我保密。”
“我就知道。”高组长点点她,倒也没强求,“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鬼点子。”
“三四两个班底子差,我又年轻,压不住,只能想想这些点子,勾着他们好好学习了。”
林乔这也是实话,这年代上学都晚,九岁十岁上小学是常有的事,班里甚至有学生是跟她一年的。年龄上不占优势,还只是个代课老师,她不用点心,还不知会带成什么样。
高组长也清楚,顺势转了话题,“我记得上回你说想买点氢氧化钾?”
林乔的确想买氢氧化钾。
上次季泽送那些橄榄油她还剩了不少,又不想全做成手工皂,最后决定干脆做点液体肥皂。
只不过液体肥皂和固体肥皂不同,用的碱不是氢氧化钠,而是氢氧化钾。这个市面上买不到,她就问了问高组长,看看学校什么时候采购化学试剂,她跟着买点。
高组长一提,她心里就有了数,“学校要采购试剂了?”
“嗯,我帮你跟后勤那边联系了下,你要买多少?让他们顺便帮你带。”
林乔干脆拿了张纸,把要买的写下来,又问:“多少钱?我现在就给。”
现在就给,对方去买的时候也就没了后顾之忧,高组长没和她客气,“这月底下月初应该就能回来。”
这个林乔倒不是很急,快月底了,她事情也很多。
首先就是她说的测验,高组长已经把题出好送去校印刷厂印了,随着时间临近,来问林乔问题的学生也越来越多。有一次她去看晚自习,更是因为问的人太多,干脆给讲了一晚自习的课。
没想到这么忙的时候,还有来查计划生育的。
杨老师和高中另外一个女老师一起,拿着记录本,挨个问女同志这个月例假来了没有。
林乔听孙秀芝说过城里查计划生育查得严,但真落到自己头上,被这么郑重一问,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而且她到底是说来了还是没来?
说来了吧,她这个月其实一直没来;可说没来吧,她在外人眼里是已婚妇女,没来什么意思还用猜吗?
林乔不想惹麻烦,干脆跟对方说自己来了。
杨老师显然已经做惯了这种工作,倒是神色如常,见她不太自在还笑了她一句:“月月都要问,以后你就习惯了。”
林乔倒不是容易尴尬的人,她只是看还有男同志被问,突然想起了季铎,不知道他那边有没有被问到。
季铎那边还真被问到了,来他办公室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女同志,还跟徐俪有些交情。
对方问的也直接,上来就是你爱人例假来了没有,他刚想问什么事,话就这么顿在了嘴边。
这种刚结婚的小年轻对方见多了,也不在意,“以前没问你,是你还没结婚,大方点,来没来?”
季铎自己跟林乔还没有那么亲密,实在不想跟外人讨论这种事,皱了下眉道:“她还没来。”
“没来啊。”对方笑着打量他一眼,也没多问,转身走了。
然而他这边前脚刚忙完,后脚就收到了徐俪的电话。
第27章 鸡汤
“你说咱妈让咱们今晚就回去?”
中午林乔下班, 刚进门就收到这么个消息,不觉露出些意外。
季铎也没想到,毕竟徐俪不是个急性子, 掌控欲也不强, 以前他十天半个月不回家, 她都不催。这次明知道他们周日就会回去, 还叫他们周六晚上就回, 连这一宿都等不了。
“上午咱妈给我打电话,是这么说的。”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林乔,夏常服半袖衬衫下露出的手臂流畅紧实,透出几根富有力量感的青筋。
林乔接过那沓用牛皮纸扎着的纸钞, “你也发工资了?”
“嗯。”季铎没在意工资的事,问她:“你晚上有没有事?”
“我没什么事, 今天晚上回去也一样。”
季铎就没再说,倒是林乔也从包里翻出一沓纸钞,“正好我也发工资了,给咱爸咱妈买点东西。”
和季铎那一沓相比, 这一沓实在少得可怜,还不到三十块。毕竟林乔上班晚,只上了二十多天。
但再少也是她在这个世界挣到的第一笔钱,必须让老两口也跟着高兴高兴。
林乔只给自己留了一点做零花,剩下的全买成了东西。给老爷子敲背用的小木锤, 新华书店新上的家里没有的书……就连张阿姨也跟着沾了光,拿到几个小药包, 说是泡脚用的。
东西在老宅客厅里摆了一茶几, 徐俪自然高兴,季老爷子嘴上不说, 眼角也眯出了笑纹。
只有季铎,伸着大长腿坐在一边,像一个旁观者。
徐俪高兴完看到,低声拐拐他,“怎么了?乔乔送你的东西不合心意?”
她才发现自家儿子这么难伺候,“行了,能给你送就不错了,你做什么都板着个脸,谁知道你喜欢什么?”
季铎倒不是不高兴,但亲妈都这么说了,他还是看了徐俪一眼,“她没给我送。”
这徐俪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俩吵架了?还是你惹乔乔生气了?”
“没有。”
结婚一个月,林乔就没和季铎红过脸。不像隔壁梁旅长家,时不时就能听到两句拌嘴。
可林乔买东西,还是忘了他那一份。
林乔倒不是忘了,只是她买东西是想孝敬孝敬长辈,季铎在她意识里是合作伙伴,和长辈完全没关系。
徐俪想到的却是其他方面,“你开工资,给乔乔买东西了吗?”
季铎神色一顿,她立即哼了儿子一声,“跟你爸一个样。你都不给乔乔买,凭什么让乔乔给你买?”
林乔这时候刚好将东西分完,也弯腰弯累了,坐在沙发上随手揉了揉腰。
徐俪立即顾不上儿子了,“看我,光顾着高兴,都忘了时间,乔乔该饿了吧?”
不等她招呼,张阿姨也收起了药包,“我这就去盛饭。”
徐俪又回头说儿子:“你也是,这么晚了也不提醒着我点儿?敢情挨饿的不是你媳妇?”
亲自把人拉到饭厅,还先给林乔盛了碗汤,“新炖的乌鸡汤,你张阿姨炖了五个多小时,你喝点儿垫垫。”
这又是提前把人叫回来,又是围着林乔转,季铎要再看不出不对,这些年就白活了。
他不动声色一抬眉,那边徐俪已经觉察自己表现得有些明显了,“我这不是收到乔乔的礼物,高兴的吗?再说咱们乔乔还小,是该好好补补,看她这小脸儿尖的,上班上得都瘦了。”
林乔的脸型介于鹅蛋脸和瓜子脸之间,不瘦下巴也是尖的。季铎倒觉得她最近吃得好,被窝里偶尔碰到都比之前有肉了。
但徐俪一句年龄小,还是让他到了嘴边的话一滞。
他很怀疑他妈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细问,外面院门响,季钧跟叶敏淑回来了。
见到他和林乔,夫妻俩显然有些意外,“老二也在啊?”
季铎和林乔这婚虽然结了,但闹出的事情不少,至少季钧每次看到这个弟弟,都油然而生一种愧疚。现在他跟叶敏淑又和好了,再见到季铎,愧疚之余,他还感到些羞惭。
叶敏淑也不想看到林乔,尴尬是一方面,真不想跟林乔这个弟妹打交道也是一方面。
因此知道两个人都是周日回来,他们就选在周一到周六回老宅,尽可能避开。没想到一个月过去,还是碰上了。
那次听林乔聊过林伟,季铎心态已经平稳很多,神色如常跟两人打了招呼。
兄弟二十几年,季钧的性格他又不是不清楚,心软,也容易耳根子软。以前他能因为母亲的缘故对自己心软,现在自然也能对叶敏淑心软,两人都有了各自的家庭,早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他没表露出什么,林乔就更不会表露了。
反正大家都知道是叶敏淑不喜欢她,她远着点就是了,对方不来主动招惹,她也懒得搭理对方。
这淡淡的态度看得叶敏淑心里不快,总觉得林乔乡下土丫头,实在没有礼貌。而且满桌子人,就她一个人吃小灶,徐俪嘴上说着两个儿子一碗水端平,见他们进来也只叫给添了两双筷子。
老爷子一见叶敏淑盯着林乔看,本就敛了几分的笑意更淡了,“你俩今天怎么有工夫回来?”
“瞧您这话说的,看您跟妈,我和季钧什么时候都有时间。”叶敏淑立即不再关注林乔,露出得体的微笑,“不过我们这次回来,还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跟妈,季钧他升职了。”
“老大升职了?”这老爷子倒是真有些意外。
“升职了,通知刚下来,我就来给您跟妈报喜了。”叶敏淑笑容掩也掩不住。
季钧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就升了半级,没法跟老二比。”
“那也是个好事儿。”徐俪连忙叫张阿姨,“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再添两个菜。”
季钧能力平平,已经快八年没挪过地方了,能升半级,对他来说的确也算好事,季老爷子点了点头。
季钧一直看着父亲的反应,见状松了口气,脸上这才敢露出笑容。叶敏淑没他那么多顾忌,甚至用余光瞄了眼林乔,“这也是爸跟妈教的好,我们家季钧虽然不冒尖,可干工作一直兢兢业业,比谁都踏实。”
这是故意显摆给林乔看,还是想说季铎冒尖,不踏实?
老爷子发现老大这个媳妇还真是不能给她点好脸,三天不敲打,她这骨头就轻得不知道飘哪里去了,“我记得于家老四前几年也升了这个职位。”
叶敏淑瞬间不说话了,脸上笑容也有点勉强。
于家老四前几年的确升了这个职位,听说还要再升,而对方的年龄,比季钧小了足足六岁。
季钧也知道,刚露出的一点笑容迅速转变成了羞窘。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林乔就没出声,喝完汤默默起身,想把碗送去厨房。
没想到徐俪还是注意到了,“你放着,一会儿我收拾。”
“没事儿,就一个碗。”林乔还是自己送了过去,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又按了下腰。
她总觉得自己搞不好是大姨妈快来了,不然这腰怎么总不舒服,闷闷坠坠的还有点疼。
徐俪看到,眼睛却笑眯了起来,“乔乔你还想吃什么?明天我让小张给你做。”说着还朝老爷子使了个眼色。
季老爷子面对林乔也温和许多,“你上班辛苦,哪有时间好好做饭,想吃什么回家说。”
谁上班不辛苦?
她每天下了班,还不是要给季钧做饭,伺候季钧穿衣?
再说林乔一个乡下丫头,能上什么班?
叶敏淑心里不屑,可也乐得有林乔帮着转移注意力,等餐桌上气氛再次缓和过来,她才状似漫不经心提了一句:“说起来小泽也提干有几年了,不知道今年是不是该往上升一升了。”
没人接话,季老爷子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季钧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赶紧在桌下拉了一下她,又绞尽脑汁找着话题,“刚爸说小乔找工作了?”
季老爷子淡淡扫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向来寡言的季铎说了句,“找工作了,在子弟学校教高中。”
“在学校教高中啊。”季钧很是意外,“没想到小乔年龄不大,连高中都能教。”
他是真觉得意外,毕竟整天听叶敏淑说乡下丫头乡下丫头,他也以为林乔没什么文化。
叶敏淑却是根本没往心里去,只惦记着自己刚刚提的事,可惜一整顿饭下来,老爷子都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季钧也显然不想她再提这事,饭一吃完,就拉着她告辞离开,“时间不早了,我们改天再来看您跟妈。”
老爷子没留人,徐俪自从出了传言那事对叶敏淑愈发淡了,更不会说什么。
不过季铎和林乔都是下班后赶回来的,时间也的确不早了,两人刚走没多久,徐俪就打发他们回屋休息。
走之前,她把季铎单独留下了,“我看乔乔挺累的,你注意着点儿,别总折腾她。”
季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哪里折腾林乔了,结果徐俪压低了声音,“我说那方面,你注意着点儿,乔乔还小呢,可经不起你折腾。”
原来是那方面,难怪一直强调林乔还小……
季铎有些无语,又不喜欢两口子什么事都跟老妈说,只点点头,“知道了。”
儿子走后,老爷子忍不住说徐俪:“万一不是呢?刚结婚就有了,哪有那么快?”
“万一是呢?你没看到乔乔总揉腰?我刚有老二那会儿腰也不舒服。”
见老爷子还想说什么,她笑道:“我知道,你是怕万一不是,我白高兴一场。其实我也知道可能不是,要不我早跟两个人说了,还用这么拐弯抹角?”
她把林乔给她买的书翻出来摸了摸,“就算不是,就凭乔乔这份孝心,我也愿意凡事多照顾她点。何况我又没说错,她是还小呢,我要是能有外孙女,她这个年纪也就跟我外孙女一样大。”
徐俪第一个孩子是女儿,要是活下来,又结婚早,外孙女还真有可能跟林乔差不多大。
也是因为没的那个孩子是女儿,她对季妍一直视如己出。当初季妍父亲走得早,季妍跟着母亲改嫁,结果母亲也去世了,一个人在继父家里无依无靠,她和老爷子想都没想,就把人接了回来自己养。
这事是老爷子对她一辈子的亏欠,老爷子闻言沉默。
不过徐俪也不是要提伤心事,“这要是准了,就是明年春天的月子,就是不知道乔乔还要考大学,愿不愿意要。要不我跟她谈谈,让她照常上学,孩子我帮他们带?反正也不耽误。”
还说自己也知道有可能不是,连孩子谁带都琢磨上了。
琢磨着琢磨着,她还抱怨儿子,“老二也真是的,动作这么快干嘛?我都没个准备。”
“我看你说他动作快的时候挺高兴的。”老爷子坐在床边哼了声。
徐俪高兴,他也就没提老大一家,提老大媳妇上回闯的祸还在那呢,就打新主意。
季钧也觉得不可思议,和叶敏淑两个人刚进家门,就忍不住问:“上回你捅了那么大个娄子,咱爸到现在还没消气呢,你也敢提小泽的事?”
“我看他们不是过得挺好的,这才刚结婚就有了。”叶敏淑撇了撇嘴。
见季钧不解,她轻哂,“要不她一揉腰咱妈就紧张?你见咱妈给我盛乌鸡汤了吗?”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们过得好,你当初就没错了?”
叶敏淑动动唇,想说什么,记起季钧上次发的火,又把话咽了回去,“我这不也是担心小泽吗?他这一个多月总不回家,我问起他接下来的打算,他也含含糊糊的,谁知道他是不是事业上有什么不顺。”
提起儿子,季钧也没话说了,毕竟他没有本事,给不了儿子帮助。
但他还是觉得妻子这想法不妥,“你还是别跟咱爸提了,老二当初也没靠任何人。”
“老二是没靠,可那时候你早转业了,咱爸的资源和人脉还能一点不往他那倾斜?再说现在时代也不一样了,小泽想往上升,比他那时候还难,咱们总不能一点不为儿子打算吧?”
看看时间不早,叶敏淑去打了盆热水,亲自端给季钧,{}“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泡泡脚吧”
季钧一见她搬了个小板凳在自己对面,立即道:“我自己来。”
“自己来你能捏到脚底?”叶敏淑嗔他一眼,帮他洗了脚,又放在膝上不轻不重按捏起穴道,“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你这次升职有多不容易,就差天天住在单位了,还动不动就出差,看你这脚肿的。”
适中的力道,温柔的话语,都让季钧神色一点点放松下来。
正要长长吁出一口气,就听叶敏淑轻声道:“你说咱爸要是还生气,能不能叫老二帮着打听打听?他好歹也是个团级干部……”
话还没说完,季钧就把脚收了回去。
叶敏淑一愣,“你干嘛?这还没捏完呢。”
季钧脸色却已经变了几变,“你把老二一辈子都坑了,还要走他那边帮小泽,你哪来的脸?”
“怎么就是坑了?老二这不过得挺好的吗?再说林家那丫头出身是差了点儿,长得又不差,这不还能去教高中?保不准老二就喜欢她这样的,不然以前给他介绍多少他都不看,这刚结婚就要当爹了?”
这会儿她倒是想起林乔去教高中了,只是显然也没走心,见季钧一直没说话,似乎听进去了,又拿起季钧另一只脚,“要不你让那丫头帮着说说话?我看老爷子跟老二都挺吃她那套的,再说她也不知道当初娃娃亲定的是谁……”
“你想得真美!”季钧突然抬脚,挣开了她的手。
叶敏淑一个没坐稳,跌坐在了地上,手也蹭红了一片,不禁惊讶地望着他。
季钧看到她吃痛的表情,表情一滞,随即却想起她刚刚那番话。
她竟然有脸提老二跟林乔?
她竟然真有脸提老二跟林乔?!
难怪当初两人和好后,他跟老爷子保证她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敢了,老爷子看他的眼神那么意味深长。
原来她根本就没吃教训,之前认错都是哄他的……
季钧脸上一阵热烫,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袜子都没穿,就套上鞋出了房间。
等叶敏淑反应过来爬起身,外面门一响,他已经走了。
林乔自然不知道大伯子一家又闹掰了,见季铎回来,她打了个哈欠,把床边的位置让出一些给男人。
她觉得自己生理期真是要来了,不然怎么腰不舒服,人还特别乏,刚才趁着季铎没回来,已经垫了一点卫生纸。
季铎脱了衬衫,只穿一件背心,顺着她让出的位置上了床。林乔正要伸手关灯,就听男人问:“你喜欢什么?”
她一愣,还是把灯关上了,“什么喜欢什么?”
“东西,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虽然徐俪找他说的话让他不太自在,有几句季铎还是听进去了。
林乔闻言,心里却想那可就多了。
首先也是现在最迫切的,她想要卫生巾。这年代的卫生纸实在不够细腻,垫着她还不敢动。
还有手机和网络,她现在能坚持早睡早起,还多亏这年代根本没这两样东西。
只是说多了都是泪,黑暗中林乔只声音郑重道:“我想要时代发展,科技进步,我们国家富强文明。”
这个要求有点大,季铎沉默了一瞬,“换一个。”
“那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林乔也是真困了,难得没在睡前看一会儿书。
第二天一整天,她都有种武侠小说里内力被封的不畅快。
人不舒服,她就没窝在屋里看书,和张阿姨聊聊天,陪徐俪浇浇花,还坐在老爷子给季玲绑的那个秋千上,看老爷子和季铎在树下阴凉处杀了好几盘象棋。
然后就看到老爷子从一开始的从容不迫,到笑容渐渐消失,到整个人陷入沉默。
季铎全程稳如老狗,只在老爷子彻底无语后,抬手将棋子丢在了棋盘上,“还下吗?”
徐俪看到,忍不住说他:“你也不知道让让你爸。”
“沙场无父子。”季铎眼皮都没抬。
老爷子更是瞪眼,“我还用他让?继续。”然后陷入更长久的沉默。
林乔看不懂,但是大为震撼。
她觉得如果把父子俩的身份换一下,季铎这个冰块脸才是当爹的,好像也不是那么违和。
这男人太稳了,极少有事能让他情绪外露,更没见他为什么沉不住气过。
当晚回部队,林乔跟季铎是在老爷子嫌弃的眼神中走的。周一上班,她就要准备月末测验了。
办公室里,各班的卷子已经分完了,林乔抱着去教室,发下去前还笑着说了句:“有在什么手上、桌上、橡皮上写小抄的同学,老师两只眼睛都是5.0的,别让我发现了啊,发现取消实验资格。”
不知有多少同学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反正有这句威胁在,大家还是考得比较收敛的。
考完刚开始批卷子,杨老师又来了,进门就把林乔叫到了一边,“上次查例假,你跟你爱人怎么报的不一样?”
“不一样?”林乔还以为季铎跟她有默契,知道该怎么回答呢。
不然就算当天中午听说要回老宅,她忙着买东西,忘了问了,季铎也该跟她说一声才对。
杨老师一见她这反应,就知道她不知道,“上面核对的时候,他那边写的是你没来,你这到底来了还是没来?”还劝她:“你跟你家那个又不是超生,就算没来也不要紧,你可别乱报啊。”
“我没乱报啊。”林乔有些无语,“是他走那几天来的,他可能不知道。”
这杨老师就理解了,“那我回去跟上面说一声。”
杨老师说话快,做事也快,一确认完,立马风风火火走了。
林乔回到办公室,琢磨着这事回去得跟季铎说一声,把口风统一了,省的再闹这种乌龙。坐下刚拿起红笔,就听到隔壁两个班的物理老师啧了声,“这谁胆子这么大?竟然交白卷?”
交白卷?
听到的老师全都看了过来。
这可不是会不会答的问题,分明是在挑衅老师,多数学生不会答也会编几个答案上去,万一就蒙对了呢?
因为要批卷子,齐副校长今天也在理科办公室,闻言直接把卷子接了过来,“扒开看看。”
为了公平,这些卷子都是用牛皮纸绳装订好,用牛皮纸糊了卷头姓名部分的,但订得没那么严实,使劲扒扒也能看到点。
两个物理老师都想知道知道是谁胆子这么大,然而只扒开两个字,齐副校长脸色就变了。
下一秒,他转身就出了办公室,不顾身后人错愕的“老齐”,直奔四班而去。
第28章 解开
老焦是四班的班主任, 让林乔代老焦的班,其实等于班主任的活也交到了她手上。
察觉齐副校长神色不对,她放下钢笔就跟了出去。
刚追出办公室, 走廊另一边齐副校长已经来到了四班门口, “齐怀文, 你给我出来!”
因为天热了, 教室前后门都开着, 教室里又正在上自习,哪怕齐副校长声音不大,依旧被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望向了齐怀文,倒是齐怀文神色如常, 从后排走过来,还问:“有事?”
“你还问我有事?”齐副校长直接将卷子怼到了他眼前, “为什么交白卷?”
“不想写。”
男生连看都没看他,头撇到一边,一句话差点没把齐副校长气死。
林乔见状不好,赶忙上前, “去您办公室说吧,这边还上课呢。”
不管是家长还是老师,当众训孩子,都是对孩子自尊心的一种伤害。有多少人读书时被老师或家长毫不留情地当众训斥过,直到长大后, 那种羞耻感依旧挥之不去,成了心理阴影。
她这一插话, 成功让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滞了滞。
男生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齐副校长也勉强收了收怒色,一扫儿子, “你跟我来办公室。”
他身形清瘦,齐怀文也正是抽条的时候,长得瘦瘦高高,父子俩看背影,其实还挺相像的。
林乔没有跟上去,转身回了办公室。
理科办公室里大家已经重新开始批卷子了,只是话题还绕着刚刚的父子俩,“老齐跟他儿子这是怎么了?整天对着干。”
“孩子大了不好管了吧,我们班也有几个这样劲劲儿的。”
“估计还是有心结,怀文小时候不这样,每次跟着老齐来学校,都乖乖在一边写作业。”
这话是高组长说的,林乔还想再听听,却感觉一阵热流汹涌。
她赶紧拿上东西去了厕所,一看生理期还真来了。这下好了,不用编她也可以说自己这个月来了。
回来的时候路过齐副校长的办公室,远远就看到一道瘦高的身影笔直立在门前,像根突兀插在那里的避雷针。
少年还是梗着脖子,一看就没服气,看到林乔,目光下意识避了一下。
不知为什么,林乔从那一避中读出了些不自在。也不知道他交了白卷,成功将齐副校长气到,心里有没有觉得痛快。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齐副校长已经在那批卷子了,看神色,倒是见不到刚刚的怒气。只是去拿水杯的时候,他拿了两次都没把水杯拿起来,反而不小心将杯子碰倒,洒了大半杯水在桌上。
周围的人赶忙帮他将卷子、书本拿起来,再看他,唇色已经有些发紫了。
“这怎么像是心脏病犯了?”有人说了句。
齐副校长倒还算镇定,先软着手摸了摸兜,没摸到,就要站起身,“我回去拿药。”
他这哪还像能回去拿药的样子,林乔开口道:“您放在哪儿了?我去拿。”
齐副校长的确没什么力气,又瘫做回去,“在我办公桌右边第一个抽屉。”
林乔转身就走,来到齐副校长办公室门前的时候,少年还在那里罚站,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察觉有人靠近,他刷一下抬起脸,满身尖刺,见是林乔,视线又垂落下去。
林乔拿出齐副校长给她的钥匙,“你知道你爸有心脏病吗?”
身边的空气一僵。
林乔没再说什么,进去拉开抽屉,很快找到一瓶速效救心丸,拿了就往外走。一抬眼,却对上少年望进来的视线。
察觉到她的目光,对方迅速别开,只是下意识捏紧的拳泄露了他此刻的不平静。
林乔在门边顿了顿,等着他开口。对方却始终嘴唇紧抿,一个字都没有要说的意思。
看来真是有心结,或许还有少年人的倔强。
林乔没再等,回身锁上门,直到她的身影走远,少年笔直的背脊才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住,突然垮了下来。
齐副校长看来是真没把这个心脏病当回事,吃了药,缓过来一点,就继续批卷子,谁劝也不听。
高一的另一个物理老师没办法,只能加快速度,争取赶紧批完,帮他分担一些。晚上下班都是夹着卷子走的,看来准备哪怕没有晚自习,也在家加班加点把卷子批了。
齐副校长也想留下,被高组长好说歹说劝走了。
见高组长一脸无奈,林乔忍不住问了句:“齐校长跟齐怀文是怎么回事?”
高组长一顿,她就把之前去拿药的事跟对方说了说,“我看齐怀文也不是不关心他爸,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此时办公室里人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也都是些老人,在学校待了十几年的,清楚齐副校长和齐怀文的情况,高组长就没瞒她,“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但应该和怀文妈妈的过世有关,以前他不这样的。”
“他妈妈是怎么过世的?”林乔问。
“应该是生病。”高组长说,“那时候我们都挨批呢,老齐也没仔细说。”
可要是生病,那应该怪不到齐副校长头上,齐怀文为什么还和他僵成了这样?
高组长显然跟齐副校长很熟,他都不清楚,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林乔没再多问。
回到家的时候,夕阳刚好攀过院墙,将枝叶茂盛的枣树拖成长长的树影。季铎应该是早就回来了,院门开着,林乔走进去,还能听到客厅敞开的门窗里男人说话的声音。
“这么一大箱子,够你挑的了吧?我敢说全军区就没有比我这更全的。”
不是季铎,看来是家里来客人了。
果然客厅沙发上坐着季铎和另一个男人,两人全是军装,脚边还有个打开的书箱。
来的人林乔也认识,之前在婚宴上见过,比季铎大不了几岁,但因为少白头,人人都叫老周。
“这是干什么呢?”她走过去,和两人打了个招呼。
“弟妹回来了啊。”老周指指书箱,“你家季铎说要找几本手抄书,我把珍藏全搬过来了。”说着拿起来一本,“《梅花党》,讲反特的。”又一本,“《一只绣花鞋》,也是讲反特的,写得还不错。”
老周显然对这些书如数家珍,一看名字就能说出内容,“还有这个,《第二次握手》,讲爱情的,我记得女主角是个留洋的物理学家。”
这本季铎拿过去看了看,见内容还算正常,递给了林乔。
老周保存得好,东西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霉味。但林乔接在手中,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季铎要书,给她干什么?
是想让她帮着检阅一下,还是觉得她很闲,想让她帮着抄?
见林乔没反应过来,季铎将另几本也翻了翻,递到她手上,“复习累了的时候看。”
之前不论是给存折还是照顾林乔,他都是出于责任,买手表也是为了结婚。给林乔送东西,这还是头一次,实在不知道林乔想要什么,他只能想到林乔那次带回来的《少女之心》。
正好他们师老周是个书痴,当初那些书有一半都是从老周手里流出去的,他问了问,对方那还真有。
但让他给林乔看小黄书是不可能的,这些他必须检查一遍,确定没什么不良内容。
然而林乔要是喜欢看小说,当初知道自己跟女配重了名,就不会连翻都没翻,两眼一抹黑穿了过来。
那本《少女之心》也不是她看的,第二天她就带回了学校,季铎当时没表现出自己发现了,她也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此刻见男人这严肃的态度,她只觉得不像是给她送小说的,倒像是在给她布置作业。
林乔真诚发问:“要写读书笔记吗?”
此言一出,季铎还没说什么,老周先乐了,“在家还这么严肃,季铎你这是养老婆还是养闺女?”
季铎看他一眼,把手里的笔记本丢进了书箱,“这本就不用了,其他的留下。”
“别啊,这本最适合你现在看。”老周还想说什么,季铎已经合上了书箱,“嫂子知道你给韦护士写过诗吗?”
老周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瞬间不说话了。
见林乔望来,他还赶忙解释:“你别听他瞎说,那都是我结婚以前的事了。”
那就是真写过了,没想到老周看着一脸老成,年轻时还这么浪漫。
林乔弯眸笑了笑,“周哥放心,我不认识什么韦护士,也不认识嫂子。”
后面这句才是重点,老周放了心,“看来得让你离你嫂子远点,不,你应该离这家伙远点。”
林乔发现他这人还挺随和的,就问了句:“你给嫂子写过吗?”
“写过,怎么没写过?”老周说,“你嫂子问我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叫我滚犊子。”
讲究浪漫的碰上个不懂风情的,这回林乔不只眼角,眉梢都跃上了笑意。
老周又感慨了好几句,拒绝了林乔的留饭,抱着他的宝贝书箱走了。毕竟谁都知道季铎家里不开火,全是在食堂吃。
只是临走前,他到底没忍住,指了指季铎,“你小子一肚子坏水。”
季铎给人的印象向来是严肃、寡言、可靠,说他一肚子坏水的,林乔还是第一次听到。
不过他那一句,也的确是掐住了老周的七寸。估计老周走出他们家,还得后悔自己一时嘴贱。
笑意一直没从林乔脸上下来,夕阳下,那张脸庞就比沉静时更多了几分明艳。尤其是垂眸收拾东西的时候,长睫微微敛下,衬得眼尾那颗小痣愈发红艳,仿佛胭脂误点在了雪肤上。
季铎不自觉慢下了动作,见林乔望来,又如常将散落在茶几上的手抄书收好。
“我送回楼上。”他俯身将书全捞起。
男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自然不会拖拖拉拉,等晚上要上楼的时候再把东西拿上去。
只是军装夏常服本就不厚,他这一俯身,衬衫被皮带收束在腰间,从宽肩到长腿一览无余。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雌性激素作祟,林乔视线下意识落过去,还在上面流连了两秒。
说实话季铎要不是原书男主,这种宽肩窄腰长腿的双开门身材还真是林乔的菜,她可从不偏爱纤细美少年。
可惜只两秒,男人就察觉到了。
赶在对方掀眸望来前,林乔收回了视线,“你先去,我还有个事要和你说。”
季铎“嗯”了声,不多会儿从楼上下来,去厨房洗手,“什么事?”
“下次再来查计划生育,你就直接说我来了吧。”林乔开门见山。
男人手上动作一顿,拧上了水龙头,“你说的是你来了?”
还是迅速就能抓住重点,林乔也没和他绕弯子,“你说我没来,上面还以为我有了,今天又来找我核实。”
未经人事还能大大方方把“我有了”这种话说出来,也就林乔了。
季铎只是没想到她说的竟然和自己不一样,蹙起眉,“你不说你还没来?”
“对啊,我例假一直不太准,上个月的确没来。”林乔觉得这并不是重点,“关键你一照实说我没来,计生办还以为我是有了,太麻烦了,你以后还是都说我来了吧。”
“不太准?”季铎的重点显然在前半句上。
合作这么久,男人还是头一次没能马上明白自己的意思,林乔忍不住回了下头。
厨房门边,季铎已经洗好手出来了,一双黑眸就那么注视着她,有种意味不明的幽深。
刚那一瞬季铎其实想了很多,但哪一个,都不及林乔并非完全不懂带给他的情绪大。
他一直当她还小,没想到她早长成了,至少知道怀孕是怎么回事,不会以为只要和男人躺在一起睡一宿就会有孩子。
那两人一直没圆房,她连疑惑都不疑惑,是觉得他真是什么正人君子,明媒正娶的老婆也放着不睡?还是听信了外面那些被他拒绝过,觉得没面子传出的谣言,认为他不行或者干脆喜欢男的?
是不是只要不嫁给马荣亮,嫁给什么样的人她都无所谓?
季铎没发现自己眸色有些沉,见林乔望来,只低眸甩甩手上的水,“麻烦可能已经有了。”
林乔一愕。
他已经拿起了脸盆架上挂着的毛巾,“我说你没来,咱妈应该是知道了。”
只是她理解的没来和他所说的显然不是一个。
这林乔还真没想到,“咱妈是怎么知道的?”
“来问我的尹主任和咱妈是老相识,以前咱妈还教过她女儿。”
这下林乔彻底无语了,她就说徐俪平时也对她好,但没那么无微不至,原来是误会了。
这可怎么办?
直接跟徐俪说,徐俪岂不是白高兴了一场?
而且要解释,就得说明白为什么他俩口风不一样,她对着杨老师什么都敢扯,对着徐俪却总有些说不出口。
林乔回身靠进了沙发里,也就没注意身后男人一直注视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季铎才走过来,望一眼她难得纠结的表情,“你一般多久来一回?”
“两三个月吧,这个月刚来。”
林乔还在想徐俪的事,不过这男人极少废话,他既然问,她就答了。
季铎神色顿了顿,“那我给咱妈打个电话,让她给你找个大夫。”
男人语气平淡,林乔却还是瞬间反应过来,“对啊,就说我月经不调,想找个大夫看看。”
徐俪是聪明人,一听就能知道她没怀。失望是肯定会失望的,总比一直期待下去再失望强。
问题有了解决,林乔又想起了之前的事,“你看,咱俩还是统一下口径吧,要不哪来这些误会?”
季铎没答她,但看态度应该是默认了,“先吃饭。”
第二天,男人果然给徐俪打了个电话,上午还没结束,徐俪就打到了林乔他们学校的警卫处。
“听老二说你例假不太准,你明天上午有时间吗?我给你找了个大夫。”
大概是已经失望过了,徐俪的语气里并听不出什么,只剩关心,“正好趁着你来例假,给你调理调理。”
林乔沉吟,“我明天上午还有课,下午行吗?下午我早走一会儿。”
“下午也行,你明天直接坐车到中医院,我在中医院等你。”
其实要不是卷子快批完了,明天得讲卷子,串串课也不是不可以。但两个班的学生早都等不及了,一天三遍找理由来办公室问她问题,其实就是想看批卷进度,她怕他们知道了要疯。
下午时分,几个班的化学卷子终于批完了,她和高组长拆了封头和装订开始算分。
林乔没算几张就碰到了军子的,拿出上次考试的成绩一对比,臭小子进步了不少。
再看其他人,也多多少少都有提高,齐怀文甚至考到了将近八十分。
一百分的满分,将近八十分已经不算低了,何况齐怀文之前不听课也不交作业,始终在及格线上徘徊。
就凭这股劲儿,哪怕这次没能达成目标,她也准备把实验做了。
学生们也是需要奖励的,又不是没有那种做出了努力也实现了进步,但是没有人在意,就觉得自己努不努力都一样,最终自暴自弃的。
至于齐怀文那张卷子,林乔略一犹豫,还是拿给齐副校长看了。
她不是想告诉齐副校长他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儿子才会交白卷,而是想让齐副校长知道,齐怀文也是可以认真学习的。
这个孩子没有叛逆到底,他还有救。
齐副校长也不知道懂了没有,默默看了半晌,才跟她说了声:“谢谢。”
等林乔次日早上去讲卷子的时候,各班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各科平均分也出现在了任课老师的手里。
林乔一进四班的教室,就道:“卷子才批完,平均分还没出来,咱们这节课先讲卷子。”
“啊?”下面一片失望的叹息,也有人不信,“明明卷子昨天就批完了。”
“就是,老师你逗我们的吧?”
林乔这才笑出来,把卷子交给课代表发下去,自己拿了最上面记有平均分的纸条,“那我念一下,这次咱们年级化学考得最好的还是二班,平均分70.3,比第二名足足多出了近3分。”
别觉得70.3不高,这可是刚刚恢复高考不久的八零年,100多分就能考个高中的八零年。
70.3,至少证明班里多数同学都认真学习了。
不过二班和上次的成绩差得不大,倒是排名第二的一班稍微进步了一点,67.5,跟二班拉近了差不多0.4分。
“这次的第三依旧是三班,66.8,和上一名拉近了2.1分的平均分。”
2.1,也就是可以学新实验了?
本就悬着心的四班同学更紧张了,毕竟三班前进2.1分,他们就最少得前进4.1分,才能算合格。
很快林乔就念到了四班,“高一四,62点……”
她顿了顿,下面学生们连呼吸都屏住了。
一定要是点四以上啊,只要是点四以上,他们这次就赢了!
林乔望着那一双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突然笑了,“62.6,恭喜你们。”
62.6?
学生们一愣,继而欢呼。
有人刚发到卷子,甚至大叫一声:“卧槽,老子及格了!”叫完发现林乔在看自己,又赶紧把头埋下去。
军子也想说卧槽,但自从林乔教了他们班以后,他克制了,只在中午放学回家,把卷子贴在脸上才进门。
“你这是干啥?也不怕摔了。”梁旅长爱人被他吓了一跳。
军子只把卷子掀开条缝,露出只眼珠,“没看到吗?这是我们班可以学新实验的证明。”
梁旅长早看到了,但怕他翘尾巴,故意板着脸,“才53分,连及格都没及格。”
军子不干了,“我虽然才考了53,也没达到我们班的平均分,但我进步得大啊,一个能顶四个。我们林老师说了,像我这样的学生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说不定下次班里就靠我了。”
“林老师说林老师说,天天你们林老师说。”
梁旅长爱人嘴上抱怨着,可还是把那张卷子拿下来看了看,“还真比上次考得好。”
梁旅长见她这次没再说什么,嘱咐她:“你晚上不是要包饺子吗?给小林他们送点,食堂不大做这个。”
包饺子太麻烦,食堂的确做的少,梁旅长爱人别别扭扭应了声,晚上过去送的时候,林乔却并不在家。
徐俪给她联系了一位中医院的老大夫,到了直接看诊。她以为自己身体没问题,毕竟她吃嘛嘛香,倒头就睡,来大姨妈也没肚子疼,结果老大夫说她底子虚,最好还是调理调理。
不过她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就给她开了一副药,让她下次生理期再来。
老大夫写方子的时候,徐俪委婉地问了问她这是不是不好要孩子,老大夫说最好现在别要,不然大人孩子都遭罪。
徐俪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林乔拎着那包药回到家,突然觉得自己踩了个大坑。
她最怕的就是吃药,小时候肠胃不好,喝一碗能吐半碗,没想到人都穿书了,还得喝。
林乔向来有主见,且做事干脆,选择困难症什么的从没在她身上出现过,倒真少见她为什么事犯难。仅有的两次全贡献给了大姨妈,一次是怎么跟徐俪解释她其实没怀,一次就是现在。
季铎看见,自己去厨房把药泡上,“我给你煎。”
不用闻药味儿更好,而且这主意本来就是他出的。
林乔没和他客气,捏着鼻子把三顿药喝完,大姨妈也走得干干净净。
她立即去军区澡堂洗了个澡,回来把沾染了药味的衣服全丢进洗衣机洗了。
季铎见了,只问了句,“走干净了?”晚上熄了灯,人却突然揽过她往怀里一带。
相安无事一个多月,林乔都没反应过来,唇上便是一重。
第29章 露水
林乔一直知道季铎很高, 但不知道这种高在和她形成体型差的时候,她是这么的难以招架。
天气热。她只穿了件纯棉无袖衫,男人灼烫的大掌一贴上来, 就在她腰间点起一片颤栗。而随着一只手握上她的腰, 另一只手也捏住了她的后颈, 林乔只能仰起头, 迎接那强势又霸道的亲吻。
更要命的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的雌激素残留,她竟然不觉得反感。
男人亲上来的时候不觉得,男人大手毫无阻碍贴上她腰间肌肤的时候不觉得,中间换气的时候, 她甚至小喘了一口。
也就是这一口,更加激烈的亲吻铺天盖地而来。
头顶的吊扇呼呼旋转着, 送来凉风的同时也送来了些微噪音,却依旧压不住黑暗中一点水声。
没有浅尝辄止,没有循序渐进,这人一开始带给她的, 就是感官最强烈的刺激。
林乔感觉整个人都热了起来,男人大手抚过哪里,火就烧到了哪里。季铎发间还残留着香皂的味道,几乎没费什么力就用膝盖抵开她,肌肤相贴的瞬间, 呼吸更加紧密纠缠。
察觉到某个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她意识稍微回笼, 抬手推了下对方。
只是这一推显然没什么力道, 男人似乎觉得她是嫌自己重,一翻身将她抱到自己腰上, 就那么勾着她的脖子接着亲。
直到拇指摩挲到某片布料的边沿,季铎才放开她,声音低哑,“你现在不反对,我就继续了。”
林乔刚要说话,抵着男人胸膛的手指就一紧,溢出一声轻哼。
他问她反不反对,他倒是给她反对的时间啊!
这人看着严肃正经,怎么在某些事上这么不讲武德?简直像老周说的一肚子坏水!
赶在对方摸索到更深处之前,林乔终于抓住了对方的手指,眼神迷蒙,“你、你有安全套吗?”
男人气息微窒,“不是刚走干净?”
林乔已经从这一句话中又找回了些许理智,“那也有可能怀孕。”
林乔去看过大夫后,徐俪也打电话跟季铎嘱咐过,她暂时还不适合要孩子。
此言一出,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只余头顶呼呼的吊扇,和两人谁都不算平稳的呼吸。
好一会儿,男人突然用力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林乔还以为他要不顾自己意愿硬来,男人却放开了她,“睡吧。”
睡吧?就这么趴他身上睡?
林乔觉得应该不至于,小心翼翼避开精神抖擞的某处,翻身躺回自己那一侧床。
只是人躺下了,意识清醒了,更多问题也接踵而来,让她根本不可能睡着。
第一个,原书男主不是一直守身如玉,只等把贞操作为最好的嫁妆吗?
这也能说给她就给她?你不想在晋江做男主了!
第二个,刚才关键时刻,她说的竟然是没有安全套,而不是不行……
林乔不太想承认,但她这人一向不自欺欺人,她就是也馋他身子了。
废话,那么符合她审美的一个男菩萨天天躺在她身边,要不是确定他是男主,她哪能那么心如止水?
所以这口肉都到她嘴边了,她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林乔忍不住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翻,耳边传来男人微哑的嗓音,“还难受?”
她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毕竟刚刚对方全都摸到了。
只是还没等她解释,男人大手已经又伸了过来……
十几分钟后,季铎打开了卧室里的灯,摸了支烟咬在唇边。
军裤被他随手套在身上,没系皮带,衬衫也完全敞开着,露出分明的胸肌腹肌,就那么靠在床边的书桌旁。
这一身简直比他侄子季泽还要散漫,完全颠覆了他平日给人的形象,歪头点烟的动作甚至透出些痞气。
只是也和刚刚他黑暗中给人的感觉不谋而合,强势、危险,至少今天之前,林乔绝对想不到他还能有这一面。
不,也不是完全想不到……
之前在医院那次,男人全身湿透,在走廊里抽烟的时候就透出些和他平时不符的不羁,只是她当时以为是淋雨的缘故。
见林乔望来,男人低眸扫了眼手指,“我下去洗个手。”
林乔身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漫了上来,但说实话,感觉还不赖。毕竟这男人挺有服务精神的,耐心也好。
不多会儿,季铎重新上来,单手端了个水盆,盆沿还搭着条毛巾。
他把烟咬在嘴里,拧了个毛巾给她,“擦擦。”人却立在床边,黑眸朝外面走廊看去。
林乔刚从潮头上下来,意识还有些放空,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回头在楼上也装个水管。”男人夹烟的手指指窗外。
在这种情境下,在刚刚结束完,他说要装水管,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不守身如玉了,林乔把湿毛巾按在了脸上,“你确定你真要睡?”
她怕男人将来后悔,男人却只注意到她周身尚未褪尽的粉色,和刚刚激动时轻颤着溢出些妩媚的凤眼,不由咬咬烟蒂,“老子明媒正娶的老婆,凭什么不睡?”
这句老子,倒真有点在基层带过兵的味儿了,也让他整个人更具侵略性。
尤其是他一双眼看过来的时候,林乔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舌尖残留的酥麻。不像以前,收得太狠,会让林乔联想到长辈,联想到父亲,却总也联想不到老公和男朋友。
那正好,这么合胃口的肉送到嘴边了,还是合法的,她也觉得凭什么不吃。
至于女主,现在连个影儿都没有的人,他都不在意自己作为男主的资格,她在意什么?难道还叫她给别人留着?
拒绝内耗从我做起,林乔迅速想通,困意也随即涌了上来。
她把毛巾递还给男人,“我困了,你自己解决吧。”挨上枕头便睡。
这句自己解决,简直暴露了她用过即丢的本性。
不过季铎也不急在这一时,看一眼她,将烟在烟灰缸中按灭,擦了擦身也关灯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林乔对着镜子梳头发的时候,才发现脖子上面多了两个吻痕。
这一看就是男人啃的,也不知道是他力道太重,还是她皮肤太白,有点印子就格外明显。
她忍不住回头瞪了男人一眼。
此时季铎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峻严肃,皮带束紧,军装一丝不苟扣到最上,就连刮胡子的动作都透出股公事公办的味道。这要不是触感太真实,脖子上还有证据,林乔都怀疑昨晚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认识这么久,季铎又何尝不是第一次看到林乔瞪人,手上动作下意识一顿。
林乔已经收回视线,拿起新买的花露水就往身上洒。
这年代没有遮瑕膏,天热也不好穿高领衣服,不过没关系,不是还有蚊子背锅嘛……
只要多洒点,务必把自己腌入味了,让谁路过都能闻到,谁要再往歪里想,就是谁思想有问题。
林乔在这方面从不让自己纠结,自己身上洒完,还往季铎身上洒了点。
男人显然不太喜欢这个味道,皱眉。
“谁让你自己不注意的。”林乔才不管他喜不喜欢,“下次你再弄出印子,我还往你身上洒。”
这事的确是自己理亏,季铎就没再说什么。
有了花露水作为遮掩,不管是上班路上,还是学校办公室,都没人把林乔那两个印子跟吻痕联系起来。也是她神色太坦然了,主打一个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有过猜测的也迅速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像高组长这种男同志,更是看都没往林乔脖子上看,“上回你要那个氢氧化钾,给你买回来了。”
他把一包粉末放到林乔桌上,林乔道了谢,立马想到了其他方面,“学校实验室的试剂是不是也都回来了?”
“嗯,昨天下午就回来了。”
那她承诺给两个班的实验也可以做起来了,之前因为学校实验室里的氯酸钾不够,她一直拖到了现在。
只是两个班,分开上难免有先有后,一起上,那就只能借用学校的小礼堂了,学校可没有那么大的教室。
林乔跟学校打了申请,学校那边倒也没卡她,很快就批了下来。只是没等她安排好时间,高组长就来找她了,“你把我那两个班也带上吧,反正小礼堂地方大,做两三个年级都够了。”
可林乔并没有承诺过那两个班,要是他们也能上,林乔给三班四班的承诺可就没激励效果了。
高老师也知道,“不用上去做,能在后面看看就行,省的他们总问我。”
其实等林乔讲完,他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大可以自己在班里讲。他这么说,也有不想白拿林乔的意思。
“你还是自己讲吧。”林乔想了想道,“等我讲完了就行,毕竟实验还是得亲手做,才有参与感。”
能第一个知道,第一个上手做,对两个班的学生来说足够了。本来课上完,那帮爱显摆的也得把这事显摆出去,估计都用不上三天,全校都得知道粉笔炸/弹是怎么做的。
她既然不介意,高组长也就没再说什么,“那就等你讲完的,我也去申请一下小礼堂。”
没想到林乔紧接着又道:“你下午有没有时间?有时间帮我一个忙。”
这个实验弄不好还真有些危险,两个班一百多个人,哪怕因为实验器材有限,林乔把每十个人分成一组,用课桌拼成实验台,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机会混合试剂,她还是怕自己看不过来。
高组长一听欣然应允,“行,正好我去看看是怎么做的。”
结果等到上课的时候,不只高组长,初中部的杨老师也来了,还有齐副校长。
杨老师一见林乔就笑道:“我来看看你到底弄了什么,连初中这边都传遍了。”
齐副校长目光却落在齐怀文身上,只一瞬,都没等齐怀文察觉,又不着痕迹收了回来。
林乔不知道这父子俩的心结在哪,也没什么办法,不过这堂课齐怀文被她选成了组长,专门负责混合试剂。男生也表现得的确出众,在别人还手忙脚乱想步骤想配比的时候,他已经不慌不忙开始操作了。
倒酒精,称试剂,混合,每一步他都做得特别稳。高组长看到,都忍不住朝齐副校长望去一眼。
因为培养皿和天平有限,其他没被选成组长的学生虽然没能混合上试剂,却每个人都亲自给粉笔打了孔,亲自装填。
这让大家兴致勃勃,哪怕东西要等干了才能用,哪怕林乔还要讲课,也不影响他们的热情。实验做完,林乔还专门给每组的粉笔贴了条,等东西干了,让他们享受下自己的实验成果。
学生们一个个小心翼翼装着,“下回我也努努力,说不定混合试剂的就是我了。”
林乔这次选出的组长,主要是进步特别大的,或者成绩特别优异的,也算是给学生们的一种鼓励。
甚至已经开始有人琢磨上下次考试了,“下次老师领我们做什么啊?”
林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下次老师争取让你们每个人都能亲自动上手,就看你们能前进多少分了。”
这句可比一万句夸奖都有用,两个班男生搬桌子,女生收拾粉笔灰、洗器皿,立即充满了干劲。
高组长看着看着,却觉出些不对劲儿来,“你这追的不是我带那两个班吗?”
二班也就算了,一班跟三班可就差零点几分,林乔继续这么搞,他那两个班可就危险了。
林乔那边一切如常,倒是季铎,早上一进军营就被闻出花露水味儿了。
老周那鼻子跟狗鼻子似的,两米开外就开始嗅,“稀奇啊,连你都用上花露水了?你不说大男人用不着这个吗?”
大男人怕什么蚊子?咬两下又不会死。
之前去山里演习,有个少爷兵带了花露水,被季铎搜出来,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虽然出身好,身上却也的确没有一点那些出身优渥的人的坏毛病,吃起苦来完全不比泥里滚大的穷人家娃子逊色。
现在连他自己也用上了,老周大觉不可思议,怕是自己闻错了,还又凑上前了两步。
两口子之间的事,季铎没有要跟外人说的意思,抬手打开办公室的门,“计生用品在哪里领?”
老周一听乐了,“你这又不把老婆当闺女养了?”
话说完,才发现季铎就那么低眸望着他,眼神平静,他立马拍了下嘴,“我嘴贱,我嘴贱行了吧?我这就告诉你去哪里领。”
晚上林乔下了班,季铎已经带了人回来,在那研究水管该怎么安。
“主管在厨房,可以从这边接一个管道出来,顺着外墙直接接到二楼。到时候接到走廊这个角就行,下不了太长的管子,下面再砌个水池子,装个下水管。”
他找来的人显然很懂,里里外外看了遍,就有了大致的方案。
因为又要装水管又要砌水池,这边动静不小,连隔壁梁旅长家都听到了,站在楼上往这边看。
两家中间虽然隔着墙,可那墙也就两米多高,一楼是遮严实了,二楼却离得非常近,尤其是两家楼外的走廊。林乔站在旁边听了听,一回头,就对上梁旅长爱人好奇的视线。
她不上门送东西,路上碰到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两人其实有很久没离这么近了。
被她看到,梁旅长爱人显然有些不自在,不像以前,虽然没把不喜欢摆到明面上,却也坦坦荡荡的。
林乔朝对方礼貌性一点头,就要收回视线,对方却突然叫了声:“林老师。”
梁旅长爱人也是叫出了口,才发现军子整天“林老师”“林老师”挂在嘴边,她也跟着叫习惯了。
不过她这人有一点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故意针对谁,也不会前脚和你笑脸相迎姐妹似的,后脚就骂你。算是个心思全在脸上,没什么心眼的人。
叫都叫了,她也就收收尴尬,“你家这是要干啥?”
林乔总不能说季铎嫌干完那事儿还得去楼下打水麻烦,所以要在楼上装水管吧?
当然尴尬她也是不可能尴尬的,很快就想好了说辞,“季铎说收拾个卫生还得去楼下打水,冬天容易滑。”
梁旅长爱人一听深有同感,“可不是,尤其冬天下了雪,上下本来就麻烦,万一把水洒楼梯上,就更麻烦了。”
梁旅长爱人下楼,就和在客厅里纳凉的梁旅长说了这事,“你去问问,咱们家也安一个。我这两年岁数大了,上下楼梯都觉得费劲儿,还要拎个水桶,还是小季有办法,这不比在上面放个大桶方便多了?”
“行,我一会儿就过去问问。”
“一会儿人就走了,现在就去。”
梁旅长本来还不想动,被他爱人催了几遍,换上鞋就去了隔壁。他这人不大讲究形象,在家都是军装配拖鞋。
两边一商量,那就一起安了,只要下够料,一天就能安完。
正好第二天是周日,两个男人都在家,只是这么一来,老宅那边就不能回去了,还得给徐俪打个电话。
电话是季铎去打的,东西也是季铎去买的,家里这些事他从不用林乔操心。
晚上林乔和他算了算账,把材料钱、工钱全预支给了他,怕不够,还多给了三分之一。
一直到准备睡觉前,男人表现得都很寻常,没有昨晚那种侵略性,甚至连目光都没在林乔身上多停留。林乔还以为他没弄到安全套偃旗息鼓了,结果刚沾床,灯还没关,一直潜伏的猎豹就对猎物出了手。
这回林乔反应很快,男人刚靠过来,还没把她撩出火,就先一步按住了男人的手,“安全套你有了吗?”
季铎什么都没说,只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沓,往她旁边一扔,然后就低头开亲,连句“这回行了吧”都不问。
是个人狠话不多的行动派。
林乔也就没再推他,赶在手脚软下来前,先把房间的灯关了。
眼前黑下来,虽然看不到男人俊朗的眉眼和优越的身材,但手下每一处,都是因为情动紧绷喷张的肌肉。
林乔借机摸了好几把,沿着男人宽阔的背脊一路摸索到劲腰,很快就感觉掌下热烫的皮肤出了一层汗。
黑暗中有摸索东西的声音响起,林乔睁开眼,已经适应了点黑暗的眼睛模糊看到男人下巴轻抬,咬着包装撕开的利落动作。
她复又闭上眼,想象中的疾风骤雨却并没有来临。
这是第一次用,没有经验,压根就不知道怎么戴?
总不能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吧?
那他可真够雷厉风行的……
林乔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找的竟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软着嗓子睁开眼,“怎么了?”
“没事,有点紧。”
有点紧?
什么有点紧?!
林乔反应过来,一身刚被撩起来的热血差点都凉了。
好在男人攻势霸道,该放缓的时候也并没有横冲直撞,平日里那么稳得住,这自制力绝不是盖的。
林乔没感觉到太多疼痛,就是早上起第一下的时候,差点没起来。
她趴在床边数了下垃圾桶里丢着的东西,用的不算多,只有三个,可怎么搞的跟用了七个似的?
这要不是家里还有水管要安,她都怀疑男人今天不回老宅,是还有什么别的图谋。
好在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后面就好多了,家里今天还有事,林乔也不可能赖床,很快就收拾好出去帮忙。
干活是不用她的,林乔只给切了西瓜,煮了绿豆水,还买了一排奶油雪糕。
家里有冰箱,这些都是放在冰箱里凉过了才拿出来的。中午饭也没用她做,隔壁梁旅长爱人主动揽了过去。
下午两家的水管就安好了,水池子也用水泥砌好,只等干个几天就能使用。梁旅长在院子里安排吃饭,林乔和季铎都被邀请过去了,季铎还喝了一点酒,回来又拉着林乔用了两个。
上辈子加这辈子,林乔就没吃这么好过,好到有些撑。
结果早上起来,就看到季铎对着仅剩那几个小雨伞皱眉。
林乔这才想起来这东西好像还没有卖的,只能去计生部门领,“怎么?这个月不够用了?”
一个月十个,不能算多,但也不是特别少,认真说来还挺符合养生之道,符合可持续发展。
她刚想说不行就等下个月,男人就抬眸看了她一眼,“这是一年的。”
林乔噎住。
“还是人家看我结婚晚,多给了几个。”
当时他也觉得有点少,但他向来不是重欲的人,就没说什么……
第30章 反映
周一林乔一进办公室, 就发现高组长桌上多了几本化学书。
都不等林乔问,高组长自己就先说了,“我再不抓紧学点新东西, 一班跟二班就要垫底了。”
“那倒不至于, 你那两个班成绩还是挺好的。”林乔笑着拉开椅子坐下。
“怎么不至于, 前天老齐还跟我说, 下半年准备多招几个年轻大学生, 最好物理也跟着学学。”
比起化学实验,物理对器材的要求更高,想要学生们都能参与进来,还真有点难。
不过齐副校长这话也不只是说说, 新鲜血液给学校带来的变化有多大,看林乔就知道了。一个班进步2.1分, 一个班进步4.3分,这才半个月时间,放以前想都不敢想。
“等你们这帮年轻人长起来,我们这帮老家伙就该退休喽。”
高组长也还没到四十, 就发出了如上感慨,“一会儿该上课了,我得去问问小礼堂批下来了没有。”
林乔领着两个班做实验的时候是周六下午,他再想申请,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他也不着急, 毕竟林乔这边一讲完,其他班就知道是怎么做的了, 他也只是想让学生们动手试试而已。
刚站起身, 外面曲书记来了,进门就道:“小高你那个小礼堂没批下来, 老曾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没批下来?”
别说高组长,林乔都有些意外,毕竟她上周一申请学校就给批了。
高组长更是皱起了眉,“什么原因没批下来?”
老曲这人有些粗枝大叶,还真被问住了,“刚老曾没说,要不我再去帮你问问?”
“算了,我自己去问吧。”
高组长说着就要往外走,老曲却又望向了林乔,“还有件事,曾校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这又是驳回高组长的申请,又是找林乔,高组长和林乔对视了一眼。
“还是我先去吧。”林乔说,毕竟曾校长先找的她,两个人总不好一起过去。
高组长没有意见,转身又坐了回去。
林乔来学校有一个月了,打交道的一直是齐副校长,还没见过学校这位曾校长。
不过对方的事情她倒是听说了一些,曾校长是这两年才回来的,之前被打倒下放去养猪了,校长的位置也被人夺了权。
这种情况在当年还挺多见的,尤其是学校,只是这两年拨乱反正,夺权那些人又被压下去了,这些老知识分子也都回到了岗位上。
养了十年猪,再回到学校,曾校长显然并不太适应。加上他年纪的确大了,十年下放生活也给身体带来了不少负担,所以学校事务大多都交给了齐副校长管理,自己只做一些重要决策。
见到曾校长人,林乔发现对方也的确是尽显老态。
不同于齐副校长,曾校长手指粗大,一看就是长期干重活的,五十来岁的年纪也看着得有六十多。
更关键的是他的眼神,一片沉寂,里面已经没有了蓬勃向上,没有了对教育事业的热忱。
林乔一见,心里便先沉了几分,果然曾校长让她坐下后,开口便是:“我听有同志反映,你不仅借用了小礼堂,还几次三番占用学校资源,带着学生们做一些对教学没有用处的实验。”
几次三番……占用学校资源……对学习没有用处……
要说这个反映的人对她没恶意,打死林乔她都不信。
不过她也没急着插话,等对方说完了,才一抬头,“我以为那十年已经过去了。”
这话转得突然,还正正戳在曾校长伤处上,曾校长一愣。
而林乔要的就是这一戳,把自己和对方同样放到受害者的位置上,“我以为那个人人脑后长着双眼睛,说句话都怕犯错误的年代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国家都改革开放了,还有人搞这种诬陷告密的勾当。”
年轻姑娘目光锋利,就那么直视过来,像是在疑惑,也像是在愤怒。
曾校长质问的话顿了顿,不觉想起当初那个有口难辩的自己。
林乔也并没有咄咄逼人,见对方一时无言,很快又敛了神色,“当然我说这是诬陷也不是没有原因,您应该知道我是焦老师受伤后,临时帮他代课的。”
曾校长点点头,这个他的确知道,不然也不会觉得她这是小孩子胡闹,并不妥当。
“那您知道我带那两个班这次的化学成绩吗?”
这话又让曾校长一愣,因为这次只是月末测验,不是什么大考,他又不教课,还真不是十分清楚。
“您要是知道,就不会这么说了。”林乔没有要谦虚的意思,现在也不是谦虚的时候,“就因为我那些对学习没有用处的小实验,高一三班这次的平均分跟上一名拉近了2.1分,四班拉近了4.3分。”
这曾校长还真是没想到,就算老焦还在,也很难一下子提高这么多分。
“所以我才说对方是诬陷。”林乔为自己喊起了冤,“明明我是想激励学生们努力学习,才想出的这些实验。”
其实她只是个代课老师,无功无过即可,哪怕两个班的成绩下滑了一点,也没有人会说她,尤其是四班。毕竟她是中途才接手的,年龄又在那,能不让两个班彻底垮下来就不错了。
但她没有,也因为她没有,高组长和齐副校长对她一直都颇为欣赏。
如果曾校长再年轻个二十岁,或者没经历过那十年,他也会欣赏这样的年轻人,可……
他抬手向下压了压,“你不要激动,我找你来也只是了解下情况,没有要批评你的意思。”
林乔并没有激动,只是在尽可能争取主动权,然而这次对方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紧接着又道:“不过这个小礼堂呢,你的确申请了,教学用的粉笔也被你拿去做了那什么粉笔炸/弹,应该没错吧?”
这林乔无法否认。
曾校长就叹了口气,“年轻人想多让学生们学点东西是好事,但你也要考虑到其他方面的情况。别的不说,光是经费,用了那么多粉笔和试剂就很容易被拿来做文章,何况我听说你这个实验还不怎么安全。”
他是那时候过来的,一点小事都可能会被无限放大,变成错误,自然希望年轻人做事都能谨慎一些。
“这个事既然有人反映到我这里来,证明同志们已经有意见了,你以后还是注意点。”
意思是还是不建议她带着学生做实验,林乔正要再说什么,外面脚步声有点乱,像是出了什么事。
曾校长出去看了看,是初中部的几个学生,正在往医务室那边跑。
“不是说挺简单的吗?高一那么多学生做了都没事,怎么咱们郑老师一做,培养皿就炸了?”
“你小点儿声,小心被人听到。”
“听到就听到,她这一做就把自己划伤了,还赶不上个学生,我还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做的呢……”
几个学生显然是去拿医药箱的,但这个郑老师也太菜了,还是在这种时候。
林乔当时心里就是一沉,果然曾校长看了她一眼,“我就说这个实验很危险,你要是有把握,能确保不会出事,你就自己做。至于学生们,让他们看看就得了,你也没上过实验课,不是一样学得挺好?”
她哪是没上过实验课?她就是因为这些实验爱上的化学。
林乔很想反驳,但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再说什么也没用,只能点点头,回了办公室。
高组长一见她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出什么事了?”
“抱歉,你那两个班的实验恐怕不能做了。”林乔把事情和他说了说,“不知是谁盯上了我,连累你们班了。”
高组长一听眉就皱了起来,“这谁这么缺德,一点见不得别人好?”
见林乔坐在那里没说话,比平时更加沉静,又安慰道:“没事儿,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林乔当然不会为这个就陷入自责,她只是有点生气。
大家都是当老师的,就应该都盼着学生好才对。如果有竞争,那就光明正大地争,玩这些算什么意思?
而且除了高组长,哪个又跟她有直接竞争?高组长都没说什么,对方凭什么?
这件事一出,高一一班跟高一二班果然很失望,虽然高组长在课堂上演示了实验过程,可那和亲手做怎么能比?
很快三四两个班也知道了,林乔一进四班教室,就见下面蓬勃生长的小白菜们全打了蔫。她动作一顿,把晾好的粉笔放到讲桌上,“怎么?自己的实验成果不想要了,我可就帮你们摔着玩儿了。”
“谁说不想要了?”下面立即有了反应,只是精神头都不太高。
“那我念一下名字,一组一组上来拿。这个必须当场摔完,不能留到课后。”
“哦。”同学们还是兴致不高,军子跟林乔熟一点,干脆直接问:“林老师,以后真不让学生动手做实验了吗?”
以前他们也不能动手做,但那时候从来没做过,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跟着林乔做过两次,知道做实验原来是这么有意思的事,再让他们像以前一样没滋没味地上课,他们总有些不甘心。
林乔一抬眸,就对上一双双满含失望又隐隐透出期待的眼睛,心里突然有些酸。
她穿越那会儿信息大爆炸,小孩子从小就接触过各种趣味小实验,等上中学的时候,已经对这些没了好奇心。眼前这些孩子却因为种种原因,始终处于一种知识匮乏的状态,能往他们干涸的海绵里注入一滴水,都足够他们开心。
林乔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很温柔,“谁说你们以后不能做实验了?”
军子下意识看了齐怀文一眼,“不是说校长找到您,不让您带着我们做吗?”
齐怀文没说话,一双桃花眼也望了过来,看来就是这小子听到了风声,帮大家打听的消息。
“学校那是怕你们有危险。”林乔并没有把大人那些龌龊事说给孩子听,“再说学校不能做,还可以回家做,咱们家里也是可以做很多小实验的。实在不行,老师自掏腰包,也让你们把实验做了。”
看着那一双双如灯火般被点亮的眼睛,她一挑眉,“这点事老师还是能办到的,但你们也得把成绩给我拿出来。”
课上完,林乔就去找了齐副校长,“咱们学校的经费真不够让学生们动手做实验吗?”
她看学校的教学楼都是新建的,桌椅也不算旧,和原身所读的乡镇中学相比,并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齐副校长也没瞒她,“偶尔做点小实验没什么问题,但要建实验室,不够,这个还得国家拨款。”
见林乔没说话,他声音温和,“比起几年前,现在已经好多了,别着急,一步一步来。”
能熬过那十年的老师都是有耐心的,对于齐副校长来说,学生能踏踏实实听讲,老师能安安生生上课,就比什么都强,“你放心,国家需要人才,一定会重视对学生的培养,加大对教育的投资。”
林乔点头,晚上回到家,一吃完饭就去了楼上写材料。
对方可以反映,她难道就不能反映了?
她要给教育部写信,阐明动手实践对学习知识的促进和重要性,要求中学开设实验室。
她甚至都不用费什么力,从自身出发,从她那些学生出发,就能入情入理,写上一大篇。
一口气写到脖子都酸了,林乔才后知后觉,她这是跟那些学生共情了。
穿过来这么久,她虽然一直表现如常,心底却始终记得这里是一本书,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共情。
是啊……
这里每一个人都如此鲜活,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有着自己的欲求,哪怕是远离书中剧情的人,怎么就只是一本书了?
愣神间,有只大手落在她后颈,接替她捏了捏。
男人没说话,力道也不重,林乔还是瞬间回神,转头问:“给教育部写信,要邮去哪里?”
季铎早就发现林乔今天不对,眉眼还是那副明艳的眉眼,人却时不时出神,明显心里有事。她吃完饭就上来写东西,他也就没打扰,见她停下来揉脖子,才伸手帮着捏了下。
比起询问她出了什么事,林乔现在更想要的显然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季铎言简意赅,“你给我,我帮你邮。”
这就是林乔觉得他可靠的地方,他很少询问那些细枝末节,给出的永远是最直观的方案。
“那你等我再润色一下。”林乔放了心,感觉他掌心有些烫,捏这两下还不如不捏,把他的大手拽下来,“你能到这个位置,没写过材料也见过吧?一会儿帮我看看有哪里需要改的。”
要论又红又专,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哪赶得上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军人?
季铎就没走,顺势把手搭在她椅背上,就着她翻看的动作大致扫了眼内容。
男女间突没突破最后那一层关系,肢体间其实是可以看出来的。至少要是别人做这个动作,林乔会觉得对方是在故意搞暧昧撩她,季铎做,她却觉得只是寻常,还把自己拿不准的几处指给男人看。
林乔实在不是很擅长这个时代的材料,季铎说了两处,干脆把椅子拉过来,坐在旁边帮她写。
都说字如其人,男人落笔大气,比起端正严谨,反而于钩转间露出几分峥嵘,倒和他冷肃的外表不太相符。
不过和他外表不符的林乔这两天见多了,很快就略过对方的字迹,注意起对方所写的内容。
林乔是从自身入手,以情动人,字里行间很能引起阅读者的共鸣。季铎却是从宏观入手,几句话就把思想高度提上去了,然而他写到一半,还是停了笔,“还是用你原来那份吧。”
林乔一愣,男人已经将笔帽合上,“对于上位者来说,质朴的情感比思想高度更能打动人。”
林乔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仔细一想,好像又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就不改了。”林乔把信重新誊抄一遍,就要装进信封,季铎又道:“再抄一份,寄领导人信箱。”
如今这位领导人很重视培养人才,高考恢复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写给教育部,说不定还真没有写给他有用。
林乔很快又誊抄了一份,一起交给男人,揉揉有些不适的手腕,又有些好奇,“你不问问我出了什么事吗?”
“能猜出一些。”季铎收好信,把其他那些写了内容的纸也撕掉了。
这个习惯非常地谨慎,一般都是从事保密工作的人才会养成的。
说起来这男人话也少,别人喝了酒话都会变多,只有他更加寡言,始终保留着一份谨慎的克制。
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养成了这些习惯,林乔没多问,简单说了下学校发生的事。
“你们校长这是被批怕了。”男人难得评价了一句,“有些事,只有经历的人才明白。”
这倒也是,林乔不是曾校长,不知道他在农场喂猪时,一遍又一遍被问认没认识到错误时,是怎样的心情。十年看不到尽头的时光,有人一身孤勇,归来仍是满腔热情,也要允许有人懦弱。
第二天早上,季铎带着林乔那两封信去了军营。
人还没到办公室,老远就看到个人影靠在门边, ,帽子无聊地套在食指上转着,不是季泽又是哪个。
季铎早都习惯了他的散漫,也懒得说他,“有事?”
“小叔你来了啊?”季泽赶忙抓住帽子,立正敬了个军礼,“季团长好!”
见他不直说自己的目的,季铎干脆开门进去,拿起话筒先打了个电话,“问一下教育部和领导人公开信箱的地址……对,有两封信要寄……不用搞特殊……好,我记一下……”
季铎刷刷记下两串地址,说话时,那两封信就在办公桌上放着。
季泽好奇地看了两眼,等他放下话筒,问了句:“这两封信是谁写的?不像你的字。”
“你小婶写的。”季铎利落填好地址,从抽屉找出两张邮票贴上。
一听是林乔,季泽脸上立即露出些不自在,“那她还挺厉害的哈,字也写的不错。”
季铎听出来了,停下动作看他,“她并不是什么无知的乡下丫头,高中毕业,目前在子弟学校当化学老师。她有权利也有资格,就她所看到的问题向上面提出建议。”
这话让季泽愈发不自在,他的确不了解林乔,以前是不愿意,现在是有些逃避。
该说的上次都已经说过了,季铎也不想每次见面都说教侄子,又问了一遍他来的目的。
这回季泽没再废话,“再过两周不是奶奶六十大寿吗?我想问问你准备送什么,别跟你送重了。”
“你奶奶不是不让送东西?”季铎抬眸看了眼侄子。
季家向来低调,徐俪也不是个喜欢铺张的,家里无论老爷子还是她过生日,都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
季泽也知道,“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也不是买的,你要是不送,我就随便送了啊。”
说着也不等季铎问更多,从他办公室的椅子上站起身,“小叔你忙,我就先回去了。”
季铎蹙蹙眉,没再说什么,“出去把门带上。”
不过侄子这一来也提醒了他,中午回到家,他和林乔说了说这事,“下下周周五你早点下班,咱妈生日。”
“咱妈下下周生日?”林乔完全不知道这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咱妈说不过,咱们回去吃个饭就行。”
“咱妈说不过,你就真不给她过?”林乔觉得这都是什么直男发言,“你多送点东西,咱妈还能生气啊?”
季老爷子就是个不会给人送东西的,也从来没人告诉季铎应该送东西,他眉心微锁,干脆坐下来和林乔商量这事,“你说送什么?”
看来他是真不懂,而不是不想送,林乔去冰箱拿了根雪糕,刚要撕包装,就被男人看了眼,“大夫让你少吃凉的。”
大概是发号施令惯了,他开口往往多是交代事情的口吻。
林乔最近被他管多了,一顿,还是又把雪糕放了回去,“送什么你自己想,反正我有送的。”
再有十天她做的手工皂就该好了,晚上把液体肥皂做出来,徐俪过生日的时候也能用了。到了徐俪生日那天,林乔下午提前两节课就请了假,回到老宅的时候季钧一家子已经在了,只除了季泽,徐俪还穿了件挺喜庆的红色半袖衫。
东西应该是叶敏淑买的,叶敏淑一个劲儿在旁边夸好看,只是显然没有了上次季钧升职时的意气风发,看着不是很精神。
季钧坐在一边跟老爷子说话,倒是神色温和满脸含笑。
见林乔和季铎回来,徐俪立马笑起来,“小妍寄了个邮包给你们,我放你们房间了,你们走的时候别忘了。”
徐俪不提,林乔都忘了季妍说要邮给她的好东西。
林乔“嗯”了声,送上自己准备的礼物,“妈寿辰快乐,这是我自己做的一点小东西,您用用看,比买的好用。”
用蜡纸包好的手工皂,一排六个,还有一大瓶液体肥皂。
“这都是你自己做的?”徐俪很惊喜,也觉得新鲜,看到液体肥皂又有些疑惑,“这个是什么?”
“液体肥皂啊。”林乔道。
见徐俪还是有些不明所以,连叶敏淑眼里也露出疑惑,她突然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不会还没有液体肥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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