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人结亲这种事, 说出来实在不怎么好听。
何况这都是老大一家干的好事，徐俪一个当后妈的，说轻了, 显得他们季家不够有歉意, 在帮着老大一家找补；说重了, 又好像她是在讲继子媳妇的不是。
想来想去, 最好就是林乔不知道定的是季泽, 也好在这些天他们还没来得及商量这件事。
只要悄无声息把人换了，以后这事再跟老大一家无关。她不用费心解释，林乔也不用因为这事觉得尴尬。
至于老大一家，他们尴不尴尬她是真不想管了。
徐俪生怕林乔没懂自己的意思, “我是说结婚过日子，你觉得老二怎么样？”
以林乔的聪明, 如果知道定的是季泽，听她这话，一定能迅速反应过来。
林乔却认真想了想，“还不错, 挺有责任心的。”
如果之前因为辈分的原因和叶敏淑的态度，她还有两分不确定，现在徐俪找她谈这些，当初定的就应该真是季铎了。
不然季泽就算不同意，想办法退亲就是, 干嘛非得换成叔叔？
至于叶敏淑的不喜，要么是觉得有她这种弟妹丢人, 要么是曾经给季铎介绍过对象。
反正对方是嫂子, 又不是婆婆，她结婚也是想彻底逃离那个家, 不是为了和对方处好关系。
至少当初换做是她，明明不想娶，还要陪着回老家，照顾生病，也不可能做得比季铎更好了。
这个回答让徐俪放了不少心，但她还是又确认了一遍：“那你俩的亲事？”
从林乔来季家，徐俪一直对她挺好的。看徐俪这态度，也不像知道儿子不愿意，想来找她悔婚。
那就是老爷子已经出院，季家想将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林乔想了想，并未直接给出答复，“我能和他谈谈吗？”
徐俪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微愣。
但结亲虽然是两个家庭定下的，要一起过的却是他们两个人，有些事她想婚前说清楚，也无可厚非。
徐俪点头，“行，你俩的事儿，你俩自个儿商量。”
想想这事儿实在是季家做得不地道，又拉住林乔的手，“你放心，家里不会亏待你们的。以后老二要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尽管跟我说，我帮你收拾他。”
“这事儿是咱们家办得不地道，可话已经传出去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这么错着办了。”
前院书房，季老爷子望着自己最得意的小儿子，同样神色复杂。
当初决定订娃娃亲，他其实从来没考虑过老二。一来差了个辈分，二来老二比乔乔大九岁，就算是同辈，年龄也不如小泽合适。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事还是落到了老二头上。
季铎也没想到叶敏淑为了不让季泽娶林乔，能作到这种程度，一直凝眉听着季老爷子说话，没有插言。
这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倒让老爷子又想起刚被他训得脸都白了的老大，真是差太远了。
老爷子深叹口气，“之前别人给你介绍对象，你不想看，家里也没逼你。这回我也不想逼你什么，可这要是传的别人就罢了，大不了说你俩处黄了。传的是乔乔，她以后还要不要在咱们家待了？”
有些事不用说得太明白，季铎也能懂，他声音低下去，“这亲是我主动要定的，是我承诺老林会照顾乔乔一辈子。老二……你就当帮爸这个忙吧。”
老爷子一辈子脾气暴，骨头硬，打仗那么凶险，被下放的时候那么艰难，都没跟谁低过头。
今天他却在小儿子面前低了头，除了没办法，也是真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儿子。
季铎娶林乔，这事的确能解决。可他只是做弟弟的，凭什么一定要帮老大一家收拾烂摊子？
而且这是老爷子知道他有心胸，但凡那心窄一点的，恐怕会觉得这是把老大一家不要的推给了他。
季铎倒的确没想那么多，看神色也始终还算平静。直到老爷子说完，他才抬起眸，“我想和她单独谈谈。”
不拒绝，就是还有戏，季老爷子松了口气，“行，你俩的事儿，你俩商量。”
于是十分钟后，老爷子将书房腾给了两个年轻人，自己避去了客厅。
这也算是两人正式的相亲了，徐俪不放心，悄悄把儿子叫到了一边，“这事儿是咱对不起人家，你要是不愿意，跟你爸说去，别吓唬人家小姑娘。人家在这儿没亲没故的，可经不起你折腾。”
季铎由她说，只是掀了掀眼皮，“怎么没亲没故？爸不是说你们就是她的亲人。”
听这语气还是有些脾气的，并不是那么心平气和就全接受了。
徐俪消化的时间比他长，到底已经转过了弯。毕竟不娶林乔，他们家老二还很有可能任着性子打光棍呢。
她在儿子背上拍了把，“那你把人娶回来，咱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见季铎似乎还有话要说，又催促：“赶紧去，快三十的老爷们儿了，还叫人家小姑娘等你。”
等人走了，她长长叹出一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还好乔乔那丫头不知道。”
“那丫头真不知道？”季老爷子小声和妻子确认。
徐俪点头：“应该是不知道，我估计当初咱们家突然不去信了，他们家还以为是咱们变卦了，一直没和孩子说这事。这些天老大家闹得厉害，咱们也没和她细谈，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没看出来。”
“别管知不知道，既然她不说，咱们就当没这回事，省的见了面彼此尴尬。”
最棘手的看着是能解决了，接下来就是罪魁祸首。
老爷子看了眼书房的方向，冷笑，“老大那边，也不用通知他们了。他们不是嫌我插手他们家的事吗？那季家的事也不用他们管了，我这把老骨头可劳烦不起。”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问徐俪：“家里还有多少钱？”
话题转得有点快，徐俪愣了下才报出个数字。
“老大媳妇私底下不是总说我偏心吗？”老爷子望住老妻，“这次我要多给老二和乔乔添点东西，我看谁还有脸说？”
季老爷子的书房设在了前院东厢，透过窗，刚好能看到院里的果子树和秋千。
季铎进去的时候，林乔已经坐在了桌边，正欣赏墙上一幅书法作品，丝毫看不出情绪。
这份淡定，倒和两人初见时如出一辙。只是彼时她还是小泽的娃娃亲对象，现在却成了他的。
季铎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也没多寒暄，“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这要是别人，大概会就着书法聊上几句。要么缓和气氛，让对方放松下来，要么暗藏机锋，让对方变得更加紧张。
不管哪一种，都是为了将谈话节奏掌握在自己手中。也就他了，上来就开门见山，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不过这倒也符合林乔对他的印象，林乔笑了笑，“我想先确认一下，你没有对象吧？喜欢的人也算。”
季铎一听就想起了那天在医院的事，望着林乔的眼神瞬间幽深。
他怀疑林乔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但是并没有从林乔脸上看出来。
林乔会这么问也的确跟叶敏淑有关，只不过和他想的有些出入。
虽然好友没说男主有对象，但林乔这人不做小三，如果娃娃亲对象是季泽，她就要重新衡量了。
毕竟她来找男主履行婚约，是知道男主需要拿婚姻换事业，两方利益一致，结婚能最快解决彼此的问题。男主要是有对象，死活不愿意，她还能逼着男主娶啊？
见季铎没说话，林乔还以为是自己说中了什么，“你不会真……”
“没有，这个你可以放心。”季铎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不过她会问这些，显然是对这门亲事并无反感，季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微微前倾，“我说一下我的情况。季铎，男，27周岁，党员目前在燕都军区任团长一职，无婚史、病史……”
一开始林乔听着还好，听到后面实在有些想吐槽。
什么叫男，党员？大哥你是在相亲呢，还是申请入职呢？
而且你这一本正经的坐姿，严肃中不掩犀利的眼神，说你是在作战室开会都有人信……
林乔心里腹诽，面上还是认真听完了，甚至不时点一下头，仿佛正听领导训话的小战士。
季铎被她点得一顿，干脆停了话，将一个卡本递了过去。
他不是季泽，还年轻气盛，自己心里不愿意，就能任着母亲闹得全家下不来台。之所以提出想跟林乔谈谈，是想看看林乔的想法，也给林乔吃颗定心丸。
林乔还以为是军官证、党票之类的，正准备双手接过以示尊重，就发现竟然是个存折。
季铎直接将东西放到她面前，“我目前享受团级待遇，每个月工资是176块4，还有肉票、布票和工业票。我平时吃住都在部队，剩下的全在这，你要用就从上面取。”
竟然相亲就给存折，林乔收回自己刚刚的想法。
这男人还是懂相亲的，至少一万句甜言蜜语、信誓旦旦，都不及这一张存折来的实在，来得有诚意。
所以才说工资卡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别管花不花，够不够花，首先对方愿意上交，就是一种交付信任的态度。
林乔之前还在想要怎么和对方谈这场合作，对方就把存折拿出来了，看来是已经想到了。
他刚刚就是从书房出来的，说不定已经和老爷子谈过，只要他依约娶林乔，老爷子就支持他回地方经商。
既然对方诚意给得足，林乔也得表个态度出来，“我的情况你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婚后我会先找个工作，准备考大学，不会拖你的后腿，也不会干涉你。如果你有什么不被人理解的，需要我帮忙，我也会无条件站在你这一边……”
八十年代初，谁要是放着铁饭碗不要，非要下海经商，是要被人笑话的。
何况季铎这根本就不是铁饭碗，而是看着就前途无量的金饭碗。
季铎听着，却想起刚刚他进书房，老爷子也是先跟他确认了一句：“你没喜欢男的，或者是不行吧？”
他打断了林乔的话，“我有什么不被人理解，需要你帮忙的？”
“没有吗？”林乔一顿，总觉得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太好。
想想以两人现在的关系，有事对方也不可能和她说，她立马换了个说法，“那你以后有了可以找我，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们是一体的，无论什么事，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这话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偏她还没明说，他也不好追着解释。
季铎第一次觉得年龄差九岁，今后的沟通可能是个问题。但婚都要结了，以后只能慢慢磨合。
他跳过这个话题，“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了。”林乔对合作伙伴的要求实在不高，“你呢？还有什么想说的？”
季铎也没了。
林乔是聪明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大方向上绝对不会出问题。既然大方向上没问题，剩下那些都是小节，也不急在这一时。
见男人没说话，林乔站起身，主动伸出了手，“那合作愉快。”
因为经常干活，她的手保养得并不如何细嫩，指腹甚至有一层薄茧。但她的手形很漂亮，指尖纤细，指甲饱满，被修剪得整齐圆润，还泛着淡淡的粉色。
季铎视线从上面略过，“你管这叫合作？”
“不好听吗？”
林乔见他没动，正要收回手，指尖就被温热的大手轻轻一握。
“也不是。”季铎在她手上一触即离，淡声也道了句：“合作愉快。”
说到底没有感情的婚姻就是搭伙过日子，跟合作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聊到这里，两人也算达成了共识，剩下准备结婚这些事，就要和季老爷子徐俪商量了。
时钟敲近一点，外面张阿姨其实已经做好了饭，只是谁都没心情先吃。
见两人出来，徐俪先在自家儿子脸上溜了一圈，还是那副冷脸什么都看不出来，又望向林乔。
林乔倒是笑盈盈的，“让您和季爷爷等久了，我回去放点东西就过来。”
这个时候再叫季爷爷，总让人有些微妙的别扭。不过看她这态度，两人应该没谈崩。
没谈崩就好，称呼什么的不重要，等结了婚再改也不迟。
徐俪笑着点点头，“你不用急。”刚要收回视线，又觉得哪里不对，回头仔细看了看林乔手上的东西。
“刚才你特地回了趟屋，就是为了拿这个？”她低声问儿子。
林乔今天的衣服口袋小，装不下存折，只能用手拿着。不过季铎既然给了她，也不怕别人知道。
徐俪顿时无语。
她还担心她这儿子不愿意，吓唬人家小姑娘。结果他倒好，直接把存折都上交了……
第16章 择期
林乔也是准备将存折收起来的时候, 随手打开看了眼。
只一眼，她就有些不可置信地又合上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眼有点花。
八千多？
竟然有八千多！
马荣亮那么大手笔地要娶她, 也才准备出一千……
一百多买辆自行车, 四百多买台12寸的黑白电视机, 剩下的四百块添块手表, 收拾新房准备婚宴也够用了。
到了季铎这, 直接给她翻了近十倍，这男人这么能攒钱的吗？
不过想想他以后是要做生意的，还抓住商机赚得盆满钵满，这年代利息也很高, 动辄10%起步，她又淡定了。
放好东西回到前院, 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上了桌。
春日里新鲜当季的芽菜，清爽可口的清炒虾仁，季老爷子刚出院，张阿姨还特地给他准备了一碗清淡开胃的疙瘩汤。
老爷子看看林乔和季铎面前的粉蒸肉, 再看看自己面前的绿叶子，想说什么，又到底什么都没说。
徐俪装没看见，给林乔拉开了季铎旁边的椅子，‘’饿了吧？
以前林乔都是挨着徐俪坐, 这一换位置，正帮着盛饭的张阿姨立即感觉到不同, 悄悄看了眼林乔。
林乔如常道谢落座, “也不是太饿，我早上吃得多。”
她以前就是这样, 一直大大方方的。哪怕是刚来的时候，也没局促不安过。
这让徐俪很舒服，“既然已经定下来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把事办了？”
把事办了？什么事？
张阿姨又看了林乔一眼，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赶紧回了厨房。
她还以为林乔就是来投奔季家的，外面有人传的时候，还帮着解释过，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事情既然已经定了，就没怕别人知道。
林乔想了想，说：“尽快吧。”
她在燕都一没户口二没房，怎么都是宿在季家，还不如早点结婚，有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不过这事还有另一个当事人，林乔转头看向身边的季铎。
不等她开口，男人已经淡声道：“我没意见。”
“那我去拿阳历牌。”徐俪显然也想赶快把这事定下来，省的夜长梦多，饭还没吃完，就撂下筷子起了身。
“就五月一吧。”季老爷子说，“好请假，还有十多天，时间也够了。”
“那就五月一，天不冷不热的，正好办喜事。”
徐俪见林乔和季铎都没有意见，又想起一件事，“对了，老二你是不是还住在宿舍？”
营级以上的干部就可以带家属随军，季铎级别早就够了。但他一直单身，就把分房的机会让给了下面的人，自己住宿舍，水房、卫生间都要和别人共用。
如今他要结婚了，总不能让林乔还住在季家吧？
季铎知道母亲的意思，“回去我就打报告，申请分房。”
“那你下午要是有空，和乔乔去商场看看。电视、冰箱、洗衣机还有电饭锅，该置办的都置办上。钱我和你爸帮你们出，你手里工业票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
“改天吧。”季铎突然放下饭碗，看了眼手表，“我下午还有事。”
有事，又是有事，每次都说有事……
让他陪未来媳妇去买点东西，他就有事！
老爷子不太高兴，徐俪也以为他知道交存折，是终于开窍了，没想到还是一样不争气。
只是季铎时间掐得好，话音刚落，外面小方已经把车开过来了。徐俪没有办法，只能帮着儿子找补，“那乔乔我跟你去，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我还怕他不会买呢。”
林乔倒不在意，“我不着急，跟谁去买都一样。”
毕竟两人是利益交换的合作关系，估计季铎心里还不痛快着呢。
没想到男人出去不久，又重新回来，将几个本子放在林乔手边，“你拿着记东西用。”
军帽往头上一扣，大步朝外走去，不多久院外就传来了车子驶远的声音。
林乔随手翻了下，发现是几个空白笔记本。估计是见她要看书，给她记笔记用的。
从这一点来看，这男人虽然不太情愿，但一旦决定，该照顾她的地方还是会照顾到。两人未来几年都要朝夕相对，感情是肯定没有的，但能够互相尊重，这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见季铎给林乔送笔记，徐俪也想起林乔房门口放着的书，“我看你弄了几套高中教材。”
“嗯，毕业快一年了，闲着没事翻翻，怕忘了。”
想到之前张阿姨的话，徐俪若有所思点点头，“他不去，吃完饭我陪你出去转转。”
季铎不在，房子也还没申请下来，徐俪并没带林乔去买那些大件，而是去了个相熟的裁缝那。
裁缝应该是老手艺了，年龄不小了，眼神也不太好，剪裁时手却很稳。而且他的店里不仅有街面上常见的衣服、裤子和外套，靠里的衣架上还挂着两身旗袍。
徐俪笑着看了两眼，“你现在又开始做这些了？”
‘’哪能啊，做这个得绣花才好看，我现在可没那个眼神。裁缝把布料裁好，放下剪刀，“我就是看改革开放了，大家穿的衣服样式又多起来，把老几百辈子的家底拿出来晒晒。”
小地方风刮得慢，原身老家那边还没什么变化，燕都这边已经满大街都是港衫了。
五十年代曾盛行一时、又因那十年销声匿迹的布拉吉也卷土重来，天还没热起来，商场已经有卖的了。因为都是成衣，还不要票，只是价格高了许多。
“给我未来儿媳妇做两身衣服，结婚的时候穿。”
徐俪笑着把林乔推到前面，又指了裁缝刚裁好的布拉吉，“这个也做两身，不过不着急，先做结婚的。”
“哟，你们家老二终于要结婚了？”老裁缝笑了声。
徐俪也露出些许宽慰，“可不嘛，眼瞅着要三十了，总算铁树开花了。”
店内气氛融洽，听得刚进门的母女俩脚步顿了顿，才上来打招呼：“那可要恭喜徐姨了。”
这一声“徐姨”叫的熟络，林乔循声望去，发现是名四十左右、打扮颇为时髦的女人。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女人身后还跟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林乔曾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宋静。
面对来人，徐俪显然没有刚和裁缝说话时的松弛，“你们也来做衣服啊。”
“这不小静眼看着要实习了吗？给她做两件衬衫。”
女人笑着指指身后的宋静，等宋静问完好，又望向林乔，“您这儿媳妇是从哪儿找的？我翻遍全燕都，都找不出这么标志的姑娘。难怪你们家老二一直不找，还是您这眼光好。”
一番话既夸了林乔，也夸了徐俪，当真是八面玲珑。
而且她怎么就确定林乔不是季铎自己找的，是徐俪找的？
徐俪笑笑没说话，来人也不尴尬，还和林乔介绍自家女儿，“我看你俩年龄差不多，应该能聊得来。小静她爸跟季钧是发小，都是能信得过的关系，你要是想去哪儿，尽管找她。”
这位宋静也是个妙人，只笑着乖巧点头，一点看不出曾在医院里见过林乔，还是在那种情况下。
她乖巧，林乔比她更乖巧。毕竟徐俪在，还轮不到她一个晚辈出面。
徐俪显然也没有应承对方的打算，量完尺寸定好拿衣服的时间，就带着林乔走了。
看着两人走远，宋母才压低声音问宋静：“是不是你在医院见过那个？”
不用点明，宋静也知道她说的是谁，“是她，不过穿得比那时候好多了。”
“那肯定的，都要嫁进季家了，能不好吗？”
宋母声音压得更低，“没想到她和季铎还真成了，敏淑要是知道，还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儿。”
叶敏淑的确气得不轻，反复在电话里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
“我真不明白我们家老爷子老太太怎么想的，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丫头，他们也当宝了。定给小泽不算，现在又定给老二，天底下没其他姑娘了？”
“定给你们家老二不是更好？你就不用担心她嫁给小泽了。”
“定给老二有什么好的？她一个连二十都没有的小姑娘，以后我还得管她叫弟妹。”
叶敏淑只是想想就浑身不舒服，更别提叫出口了，“和小泽定过娃娃亲的人，老爷子老太太也能定给老二，先不说他俩根本不是一个辈分，老两口就不觉得尴尬？”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老两口那么偏心老二，他说不找对象就不让他找，我好心给他介绍，他还跟我甩脸子，怎么这回就让老二娶了？老二竟然也能同意？”
这简直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季钧说。
上次季钧差点就对她动了手，她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季钧的情绪。要是让季钧知道自己出了这个昏招，还真让季铎被迫娶了林乔，还不知会怎么发作。
叶敏淑头疼地按按眉心，“我们家季钧快下班了，我先不跟你说了。”
她这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季钧说，那边季泽倒是先知道了这个消息。
季泽晚上约了一个大院长大的发小吃饭，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一大半，正在那把玩两块和田古玉。
这几年一些人陆续平反，早年收上去的家当也开始返还给了个人。虽说不免有所损伤，一些保存较好的老玩意儿还是被人拿出来卖到了市场上，就是价格不高，玩这个的人也还不多。
见到季泽，有人叫他过去一起看，他笑着摆摆手，“我哪懂这些。”扯了外套在一边坐下。
季家不是本地人，能有今天全靠老爷子敢打敢拼，还真不了解这些八旗子弟鼓捣的玩意儿。
季老爷子对家里孩子管得也严，几个儿孙全送去了部队，就算不出息，也没有玩字辈上的。
发小们也知道，没勉强他，“听说你要有小婶儿了？”
“你们谁家的小姑小姨姐姐妹妹又看上我小叔了？”
季泽一挑眉，笑得颇有几分玩世不恭，“先说好了，你们谁有能耐自己找他说去，我可不敢牵这个线。”
“别说你不敢，我们也不敢，我说的是你家里给你小叔安排那个。”
季铎虽然比在座这些人大不了几岁，却从来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去。
倒不是因为他是长辈，主要这个人太有正事了，总显得他们有些不务正业。而且当年有人心思不正，动过把季泽往歪路上带的念头，被他狠狠收拾了一顿，后来大家就都有些怕他。
见季泽还没反应过来，发小们意外了，“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季泽还真不知道。
但不知为什么，他第一个想到了自家亲妈，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他和几个发小问了问，听到那些传言时心就沉了，但还是不死心，“这你们都信啊？”
“有人亲眼看到季奶奶带着人去做衣服，说要结婚的时候穿，还能有假？”
发小答得很笃定，还撞撞他的肩，“听说人就住在你家，你应该见过吧？怎么会不知道？”
这下季泽连脸上故作镇定的笑都差点维持不住，怕引人怀疑，又不得不坚持把饭吃完。全程他话都不多，刚吃完就寻了个借口走了，出门直奔季宅。
他是真没想到他妈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就闯了这么大一个祸。
更没想到消息传出去，爷爷奶奶竟然会让小叔娶，让小叔帮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一路上季泽脸上的烧就没退过，进门直奔主屋，“爷爷奶奶，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对上男人冷沉严厉的视线。
他一怔，这才发现不止季老爷子和徐俪，季铎跟林乔也在客厅。
因为他这个举动，众人全都看了过来，那个他只见过一面的娃娃亲对象就坐在他小叔身边，两人身前的茶几上还放了些被单、枕套等结婚要用的东西。
他喉头一哽，季铎已经站起了身，“我找小泽有点事。”
目光就那样平平淡淡落在他身上，“既然来了，去我房间说。”
第17章 愧疚
“啪嗒”一声开关响, 暖黄的灯光轻纱般铺满整个房间。
季铎将门推开，回头扫了眼身后始终紧抿着唇的侄子，“进来。”
他语声不重, 可季泽还是不敢违抗, 乖乖跟了进来, 还主动关上了房门。
只是门一关好, 人就彻底憋不住了, “小叔你不能娶她！我从来就没想把人推给你……”
“你说这些，到底想表达什么？”季铎淡声打断了他。
我、我想……“”季泽被问住，“我”了好半天，突然一咬牙, “人是爷爷给我定的，我娶就是了。这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担着，不用你帮我收拾烂摊子。”
“然后呢？外面都说叔叔的对象被侄子抢了，或是我跟你看上了同一个人，我让了？”
季铎总能用一句话, 说得季泽哑口无言。
“我去跟他们解释，反正咱们两家有婚书，又不是解释不清楚……”
“那就是我作风有问题，跟侄子的对象不清不楚。”
季铎语气依然平静，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 都像是耳光清脆地扇在季泽脸上。
季泽面上由红转白，好半晌才蠕动着嘴唇, “对不起, 我真没想把人推给你。”
“现在婚约落到我头上，你觉得对不起我。之前呢？你就没想过你不娶, 她该怎么办？你爷爷该怎么办？”
季泽再次哑然。
他没想过吗？或许不是没想过，只是不在乎。
莫名其妙就多了个娃娃亲，还是面都没见过一次的陌生姑娘，他只知道自己不愿意，哪管得了其他。
何况就算他不娶，想办法再补偿她就是了，他又不是补偿不起……
想到这，季泽突然惊觉自己这个想法是多么高高在上。
“你知道她为什么一个人跑来燕都，想要咱们家履行婚约吗？知道你爷爷为什么明知道你不同意，还非得让你娶她？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随便做决定？”
季铎深眸望他，眼神像是能望进他心底，“自私、傲慢、自以为是。季泽，家里就是这么教你的？”
季泽无言以对。
换做别人，他还能嘴硬地为自己辩解两句，季铎却不行。
别说季铎一直是他很敬重的小叔，敬重程度不下于亲生父亲。就这一次，小叔已经一再受到他的牵累，听爷爷说之前林家那边，也是小叔去帮着处理的……
他欠小叔的太多了，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弥补……
季泽低着头，愧意和悔意堆得他眼眶有些发潮。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青筋凸显的手伸了过来，“行了，抽根烟缓缓。”
见他愣愣没接，季铎直接将烟丢过来，自己点燃一根，推开了房间的窗户，“婚我替了，人我娶了，你就当从来没有过娃娃亲这事。省的说出去，对你对她都没有好处。”
季泽没说话，闷头将烟点上，由于抽得太猛，立即被呛得咳嗽起来。
借着这阵咳嗽，有些被压在眼角的水意终于能肆无忌惮泄出少许。季铎望着窗外头都没回，只作不知，“这次就当买个教训了，以后再想做什么事，多考虑一下后果。”
他这个侄子本性不坏，能吃苦，有韧劲，在新兵训练的时候拿过两次标兵，一点不比其他人差。可骨子里又有些任性，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
家世和所受到的教育给了他太多底气，也让他变得傲慢，看不到很多东西。
还好他还知道愧疚，知道后悔，希望这个教训，能让他多记一段时间。
季铎抽了口烟，主动转移了话题，“听说你最近跟于晋他们走得很近。”
“啊？是和几个发小在一起。”季泽还沉浸在情绪里，有些反应不过来。
季铎回眸看了他一眼，“你想下海做生意，你妈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家里能压住你妈的只有你爷爷，出了这事，你爷爷也不会费心多管你的事了。”
自己那点小心思刚生出来，还没跟家里人说过，季泽很想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可家里除了老爷子，就属季铎最深不可测，有时候季泽面对他，比面对老爷子还心里没底。
所以他会知道这事，好像又不是那么让人意外，季泽只是很沮丧后面那句话。
他妈那点心思，要说他一点不懂，怎么可能？
他爸资质平平，四十好几的人了，混得还赶不上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弟弟。他妈只能指望他，希望他能趁着老爷子还在人脉还能多努把力，争取比他小叔更有出息。
而他只要下海经商，这些就都没了指望，甚至会被圈子里的人笑话。
他妈看着温柔体贴，可骨子里比谁都在意这些，他敢提出来，她就敢用尽一切手段阻挠。
而家里唯一能压得住他妈，又相对开明的，只有爷爷……
季泽拿夹烟的手搓了把脸，声音闷闷的，“再说吧，现在我也没心思想那些。”
事情变成这样，家里少不得还要有一场风暴，短期内都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两人都没再说话，等抽完烟，散了味道，一起回了正屋。
林乔已经回房间了，茶几上那些准备结婚用的东西也收了起来。
即便回来前已经收拾过表情，没看到林乔，季泽还是松了一大口气。
虽然季铎已经跟他说就当没娃娃亲这回事，林乔也不知道定的其实是他，但这么短的时间，他还是无法坦然地面对。
只是这口气才松下来，他就注意到了沙发上的老爷子。
客厅的大灯已经关了，只余一盏柔和的小灯。老爷子闭目半笼在灯光里，退去那层威严，脸上的皱纹显得格外深刻。
这位老人今年已经快七十了，却还要为了他的事，操心、上火、善后……
季泽脚步一顿，突然有点不敢上前。
倒是老爷子听到动静，先睁开了眼，“都谈完了？”
只一秒，苍老疲惫就重新被眼睛里的精明严厉所取代。
季泽深深地低下头，“对不起爷爷，是我给家里、给小叔添麻烦了。”
“不是乔乔添的吗？”季老爷子冷哼一声，“知道了就赶紧回去，省的你妈来我这要人。”
其实事情主要是叶敏淑做的，以老爷子的性子，不该迁怒到孙子头上。但爱之深责之切，之前要不是季泽一直反对，事情也不可能发展成今天这样。
老爷子实在不喜欢孙子连了解都没了解过就只知道抗拒，一点该有的责任心都没有。
一直走出季家好久，被夜晚的凉风一吹，季泽满心复杂的情绪才终于慢慢沉淀。
有些事他得找他妈问问，事情发展成这样，也不知道他妈到底知不知情。如果知情，还很乐见其成，那他就得和他爸商量一下，以后家里的事不能再让他妈做主了。
没想到刚进院，就看到一个小身影蹲在正房门口。
季玲手里拿着个小树枝，不知在地上画着什么，眉梢、嘴角全都耷拉着，显然并不高兴。
“怎么不进去？”季泽不自觉缓了神色。
季玲抬起小脑袋，望着他瘪了瘪嘴，刚要说什么，屋里就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小姑娘身子一颤，又深埋下头，“爸爸妈妈吵架了。”
不用她说，光听声音，季泽也已经猜出来了。
而且他比季玲知道的更多，哪怕两个人都压低了声音，尽量不传出来只言片语，他也能猜到他爸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不然一贯那么好脾气的人，怎么会连东西都摔了。
“哥。”季玲小声在下面拽了拽他裤腿，“咱爸咱妈不会离婚吧？”
季泽被拽回神，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你知道什么叫离婚吗？就瞎说。”
“我怎么不知道？”季玲两手捂住头，满脸委屈，“我们班田小媛爸爸妈妈就离婚了，还问她是跟爸爸还是跟妈妈。田小媛可难过了，她妈妈还要给她转学。”
连季玲这种鬼灵精都开始担心爸爸妈妈离婚了，可见家里最近的氛围有多不好。
季泽不太想进去帮叶敏淑说话，让这次和以前每次一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想妹妹在外面担惊受怕，揉揉妹妹的小脑袋，“你不是想看电视吗？哥带你看电影去。”
‘’真的？到底是小孩子，季玲立马来了点精神。
季泽干脆把她拽起来，“真的。现在就去，晚了赶不上最后一场了。”
“那我能吃雪糕吗？”
“太晚了，吃了雪糕肚子疼，不过允许你喝一瓶汽水。”
“哥，我作业也没写完。”
这回季泽脚步顿了下，“那你还是回去吧，你哥我也不爱写作业。”
兄妹俩刚走，正屋门就“砰”一下打开。季钧阴沉着脸，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真没想把人推给老二，我以为咱爸咱妈不能同意！”
身后传来叶敏淑带着哭腔的声音，季钧脚步下意识一顿，就听叶敏淑又道：“我是疯了，才会想让她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姑娘给我当弟妹，以后见了面不尴尬吗？还有老二，给他介绍多少他都不看，让他娶那丫头他就娶了，他不是早就跟那丫头有什么吧……”
“老二才没有你那么龌龊！”
刚消了一点的火又窜了上来，季钧用力甩上门，这回没再犹豫，直接去了单位。
林乔见到这位未来大伯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季钧看着还好，胡子、头发都特地打理过，眼底却有掩不住的红血丝，显然没有睡好。
当时季家正再吃早饭，因为是休息日，季铎也难得没有天一亮就走。徐俪还在说他：“你要是有时间，就带乔乔出去逛逛，别整天都是我，弄得好像我娶媳妇似的。”
季铎敛眸听着，第一个发现季钧的到来，“大哥来了。”
他表情如常，甚至连打招呼的语气都如常，季钧脚步却在门口踟蹰了下，“吃饭呢？”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当着林乔的面什么都没说。
林乔也就当没看出季钧状态不对，自然地和他打招呼，“季伯伯早。”
她是因为季爷爷季奶奶叫顺口了，老两口说结婚前不用改口，季钧听了却越发不自在，“早，你也早。”
徐俪眼睛尖，早就看出他衬衫领子有点皱，昨晚恐怕是没回家。
叶敏淑别的不说，照顾丈夫孩子还是十分周到细致的。季钧只要在家，衬衫永远熨得干净服帖，季泽小时候那么淘，穿的也都是难刷的小白鞋。
想想这个孩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虽然耳根子软，但心不坏，至少这事绝不可能是他干的，不然他也不会一大早出现在这，徐俪在心里叹了口气，“早上吃了吗？没吃添点儿。”
季钧没想到她还愿意和自己说话，心下愈发愧疚，“吃了，我吃过了来的。”
他其实没吃。
昨晚连觉都没能睡好，他哪来的心思吃早餐？
徐俪也猜到了，径直给他盛了一碗粥，“吃了也添点儿，占不了多少地方。”
季钧显然是有话要说，明明十分不自在，还是接过碗坐下了。
只是人显然是没心思吃的，筷子捏在手里，几次都欲言又止，望望林乔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林乔看在眼里，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季老爷子也皱了下眉，“先吃饭，有话吃完饭再说。”
季钧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饭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滞，因此显得季铎放下筷子的声音格外明显。
男人神色如常擦擦唇，望林乔，“房子分下来了，我带你去看看。”
“房子分下来了？”徐俪显然也是头一次听说。
见季铎点头，林乔吃饭的动作又加快几分，男人却已经起了身，“粥喝完就行，我带你出去吃。”
第18章 新房
季铎跟林乔一走, 季钧就撂下碗筷站起了身。
季老爷子早知大儿子有事，也没心情吃了，扫他一眼, “都知道了？”
“嗯。”季钧声音闷闷的, 低着头不敢看老爷子。
他小时候就这样, 别的孩子犯了错, 知道哭, 知道讨饶，他只会老实蔫蔫站在那等罚。多少次要不是徐俪提醒，老爷子都忘了还有个好大儿自己在那罚站。
后来长大了，倒是学会帮媳妇辩解了, 也让老爷子更加生气了。
季老爷子叹了口气，“你媳妇心思多, 平时得压着点儿，不能纵着。这话我跟你说了太多遍，估计你也听烦了，我也懒得再说。知道就把口风守严了, 别让老二白给你收拾了烂摊子。”
季钧闻言，头羞愧地更低，“都是我没把事情处理好，给家里添麻烦了……”
“光知道错了有什么用？下次她一哭，你不还是没办法？”
季老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也四十好几了，该有点主意了。我这个身体, 也不知道还能帮你盯几年。”
季钧一听急了, “爸您身体好得很，一定能长命百岁！”
其实这件事对季泽来说是个教训, 对季钧又何尝不是？
要没他耳根子软，一味地护着媳妇，也不会纵得叶敏淑胆子越来越大，什么都敢干出来。当初叶敏淑刚进门的时候，可是小心谨慎，生怕一步踏错惹了公婆不喜。
季老爷子通知都没通知季钧，就把婚事订了下来，要的就是给他一棒子狠的。
他耳根子软不要紧，却要弟弟拿终身大事来给他收拾烂摊子，只要他看到林乔一天，就不会忘了这个事。
而只要他记着，以后叶敏淑再想做什么，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老爷子年纪大了，徐俪身份又压不住叶敏淑，总不能等他百年之后，让老二去收拾老大家的事吧？
老二这是收敛了，以前可不是手段这么温和的人。
其实季铎现在一点看不出有多温和，至少一路走来，林乔总觉得他心里没表面上那么平静。
当然他一直是个冰块儿脸，平不平静也看不太出来。
两人路上没怎么说话，一直到了附近的早市，季铎才问她：“想吃什么？”
早市入口就是一排小吃摊，各种小吃的香味和着清晨的淡淡凉意扑过来，一股鲜活又真实的烟火气。
林乔一直觉得，一个城市的早市和夜市最能代表当地老百姓的生活，把吃、穿、用朴素地展现出来。就连季铎此刻站在这热闹喧嚣的小吃摊间，都变得接地气了许多。
她直接问男人：“有什么推荐的吗？”说完又赶紧补充：“不要豆汁儿。”
“你连这个也知道？”男人看她一眼。
林乔立即皱了皱鼻子，“前两天张阿姨买给我尝过，那个味儿……”
信女愿一生没有性生活，换豆汁儿不要出现在我的餐桌。
大概是听到了她的祈祷，季铎并没有要买这个的打算，也没准备当着她的面儿喝。
他一路买了油条、烧饼和炸糕，最后停在个卤煮摊子前，“老板，来份卤煮。”
摊位老板是个中年大叔，戴眼镜，镜片儿被热气蒸上一层水雾，看人时只能低着头，从镜框上边露出一双眼睛，因此只模糊看到了个影儿，“又带你侄女来吃饭？”
林乔敢保证，季铎当时表情绝对顿了下。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两人的辈分问题，还是觉得被叫老了。
她有些好笑，“叔，他以前经常带侄女来吃饭吗？”
老板一听声音不对，赶紧把眼镜摘下来拿围裙擦了擦，这才看清，“不是啊，我还说小玲啥时候这么高了。”
季家男人身高都很优越，只除了季钧。季玲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了父亲，长得娇娇小小一团，还是个娃娃脸。
见男人熟练地开始点东西，林乔在支起的小摊边找了个板凳坐下。
老板一面帮季铎装，一面总忍不住朝这边看，“这是你……”
林乔本想说“另一个侄女儿”，季铎已经淡声道：“对象。”
“谈对象了？”老板忍不住诧异地又看了林乔一眼，“我说怎么长这么俊。”
林乔也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自然，抬头看看男人。
季铎神色还是看不出变化，倒是老板显然和他很熟，还给他们添了几块肺头，“叔送你们的。”
林乔看着季铎把东西端过来，递过去一双筷子，“我看叔都认识你了，你经常来？”
“小时候经常跟大哥来。”
摊主支的是小矮桌，季铎一在板凳上落座，一双大长腿立即显出几分无处安放的局促。
不过他神色倒是如常，还把筷子涮好了又递还给林乔。
“我不是让你帮我涮筷子。”
林乔哪有那么娇气的毛病。
季铎“嗯”了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林乔总觉得他心思不在吃饭上，而且他说小时候经常跟大哥来，而不是顺着之前的话，说自己经常带季玲来……
林乔想到了刚刚的季钧。
季钧的心思可比季铎好猜多了，不说全写在脸上，但凡观察得仔细点，总能看出些端倪。
他这么早就来季家，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愧疚模样，八成是做了什么来跟老爷子认错的。而且这错还很可能跟叶敏淑有关，不然叶敏淑就该跟着一起来，帮丈夫在公婆面前说说好话了。
林乔状似无意挑起个话头，“给我妈的信都寄出去三天了，今天应该到了。”
两人的婚事定下来后，季老爷子和徐俪就让她给刘玉兰写封信，通知这件事，并请刘玉兰来参加婚礼。
不管刘玉兰来不来，季家都给予了她足够的尊重，没有因为她是农村人就有所怠慢。正好林乔之前答应安顿下来了就给刘玉兰写信，因为在季家只是暂住，一直都没写，现在也算真正安顿下来了。
季铎果然有些心不在焉，闻言依旧随口“嗯”了声。
林乔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堂哥这次帮我逃出来，会不会被打，说起来我跟他感情还挺好的。”
这话总算让季铎有了些反应，目光带着些探究看过来。
这男人反应总是很敏锐，一双眼睛又深，静静注视着你的时候，你会感觉什么小心思都被看穿了。
不过林乔本来也没有坏心思，不怕他看，“很不可置信吗？但我跟他的确都是我奶奶带大的，小时候还睡在一个被窝，他对我其实比对林惠都亲。小时候林惠欺负我，把活丢给我干，很多都是他偷偷帮我干完的，林惠都不知道。”
“你不是照样受欺负。”季铎不置可否。
就跟季钧一样，不管季钧想不想，要发生的可一样没少发生。
这话里带着嘲讽，是他冷峻克制外表下难得泄露的情绪。
季铎这人只是话少，气场强，因此看着不好相处，但其实情绪一直很稳定。只在那次被雨隔在医院，不经意透出来过少许。
这种人说不好相处，你的确很难走到他心里，更难影响到他。
但是换一个角度，和情绪稳定的人相处，总比情绪不稳定的人强吧？何况他还很有责任心。
林乔咬了口烧饼，觉得对方还挺会买东西，这一口下去全是酥脆的香，“那是他没能力，又不是不想。再说他又能对他们怎么样？那毕竟是他的家人，他们对我不好，又不是对他不好。”
小孩子的世界里才只有黑和白，成年人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得已，也有很多不完美。
要是一个个都去计较，那还活不活了？
不过她会说这些，是看出来季老爷子和季铎虽然失望，却还没失望到要放弃的程度。她随口一提，季铎能听进去就听，听不进去……
听不进去她说的是林伟的事，跟季家有什么关系？
林乔点到即止，开始专心吃东西，“嗯，这个卤煮好吃。”
东西煮得入味，口感也好，不像她上辈子慕名找的那家，除了一个老字号的招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小姑娘雨露均沾，又咬了口炸糕，嘴巴被染得油润润的，接下来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季铎看着，一直堵在胸口那团气却莫名散了不少。
说到底，大哥早就不是那个会带他来吃卤煮，把他扛在肩膀上的大哥了。大嫂和小泽也是大哥的亲人，甚至在某种角度上比他们更亲。
他不是想不通，就是想得清楚，事到临头，接受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季铎敛眸继续用餐，“一会你想去哪？”
“啊？”林乔吃得认真，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
“一会儿吃完饭，你想去故宫、颐和园，还是去看电影，听音乐会？”
原来他把徐俪的话听进去了啊……
林乔觉得大可不必，他们只是合作关系，用不着走这种形式，何况故宫这些她上辈子都去过。
不过她还是好奇问了句，“故宫门票现在多少钱一张？”
“三块。”
季铎还以为她问就是想去，结果她在心里咕哝了句“这可比房价涨得良心多了”，就道：“不是说房子分下来了，去看房子吗？”
竟然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季铎夹菜的动作一顿，“我还没去过。”
“那正好一起。”林乔说完，想起什么又问：“还是说你想去逛逛？”
季铎当然没什么兴趣，只是以前家里来人，徐俪总要安排去这些地方转一遍。那时他只觉得烦，多半都想办法推了，没想到这次要陪林乔去，林乔竟然不去。
似乎从他脸上读出了什么，林乔补充道：“我是想等我妈来了再去。”
季铎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见她吃完，起身付了账，“那就去新房。”
等坐上去军区的公交车，林乔才明白她刚才问起时，男人为什么一顿。
之前回沙河村都是小方开车，回来后事又有些多，难得休息，季铎给小方放了两天假，明天才能回来。
不过这年代能有个公交都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
林乔没什么好挑的，就是和季铎并排坐在一起，每四五个人上来，总要有一个要多看他们一眼。等车上人多了，季铎起来给个老人让了座，看的人就更多了。
其实季铎以前级别没上来的时候，周末也会坐公交回家。
他人长得高大，相貌又好，常坐这趟车的人不说都认识，还是有不少知道他的，自然也听说过他快三十了还不找对象。今天破天荒带了个姑娘过来，知道的谁不好奇？
车在军区一停下，就有人忍不住跟别人讲：“你猜我今天在车上碰到谁了？季团长啊，还带了个年轻姑娘过来，我看是处对象了，这可真难得……”
林乔倒不知道这些，她只是发现季铎所在的军区还有点大。
随着公交车一路开进去，食堂、商店、学校甚至医院应有尽有，看起来就是个小型城镇，怎么也得有个上万人口。
季铎的级别有90平米的居住面积，分到的是个小二层。
上面两层是两间卧室，下面是客厅和厨房，前面带一个小院，用砖墙隔开。听着好像不太大，但这90平米没有公摊面积，楼梯也是安在外面的，绝对够住了。
燕都人喜欢在院子里种枣树，认为“枣”谐音“早”，有吉祥的寓意，林乔远远还看到几枝枣树枝偷偷探出了墙头。
总之第一印象很不错，楼上楼下具体看下来，也都算满意。
因为建房的时候经费充足，这小二层的楼梯还是水泥筑的。不像林乔在路上见到那些，用铁焊成个三脚架，上面铺着木板或铁板当梯面，一走就会咚咚响。
林乔拍拍上楼时手上沾到的灰，“我觉得挺不错的，就定这个了？”
“那就定这个。”季铎没有意见。
两人迅速达成一致，想着来都来了，又不可能只看看就回去，干脆去商店买了工具开始收拾。
没想到季铎当初救起人来不含糊，做起家务也挺利索的。两人一人一个扫帚和拖把，林乔刚把楼下收拾出来，男人楼上就已经收拾完了，还顺带清理了走廊和外面的楼梯。
林乔看了看终于有地方下脚的客厅，“这墙得重新刷。”
季铎应得干脆，“我找人。”
“这楼梯也得重新抹一下，有些地方水泥都掉了。”
“我去买。”
林乔看看四周，暂时只想到这些，“那你去吧，我把对联和福字撕一下。”
军区离燕都还是有些远，季老爷子和徐俪商量过他们，决定把婚房设在老宅那边，季铎原来的房间。
不过婚虽然不在这边结，喜字和对联还是要贴的，以前这些都得清理干净。能撕下来的撕下来，撕不下来就用湿抹布泡一下，用铲子铲掉。
林乔做事有条理，出来的时候就想到可能要收拾新房，把书包带上了。
要买的东西有点多，她干脆从季铎给她的笔记本上撕下来一页，写好了，递给男人。
这倒让季铎想起小时候，徐俪偶尔让老爷子帮自己带东西，也会这么干。省的老爷子心血来潮，自作主张买些以他的审美觉得很不错，徐俪看了却只想皱眉的。
季铎把纸张叠好放进了口袋，“中午想吃什么？我顺便去食堂。”
林乔哪知道他们食堂都有什么，“你看着买吧，我都行。”想想又补充：“不用买太多，早上吃得有点撑。”
季铎点头，先去把该买的买了，还多买了个饭盒，才拿着去食堂。
军区的食堂跟国营饭店差不多，随军的家属要是没时间做饭，就可以拿票过来打饭。季铎进去的时候，发现同一个师的梁旅长也在，就排在他前面，手上的饭盒比他还要多。
他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嫂子没在家？”
“没在，我们家老大生孩子，伺候月子去了。”
梁旅长个子不高，比季铎足足矮了半个头，人到中年发量有点堪忧，干脆剃了个光头。见季铎手上两个饭盒，他了然地笑了，“还真把对象带过来了？刚听我还不信。”
他嗓门不小，此言一出，立马又有几个人看了过来。
季铎没有否认，梁旅长就露出了些好奇，“听说你还申请分房了，以前不是不看对象吗？这就要结婚了？”
“家里给安排的。”季铎言简意赅。
这群老爷们儿常年待在部队，哪有多少接触异性的机会，很多都是家里安排好，见了没几面就结婚了。梁旅长也不意外，“你都这个岁数了，家里是该着急了。”
说着又笑得揶揄，“你来的时候没碰上吧？小丁他们一听你把对象带来了，全跑去打听你分在了哪。”
这要是别人，大家可能还没这么好奇，季铎可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
而且听传这话的人说，他带来那姑娘长得特别好看。大家都想知道知道能把季铎拿下，到底是有多好看。
梁旅长倒想看看这个出了名油盐不进的，听说那帮人要去看他未来媳妇，会不会急着回去护着。毕竟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儿，闹起来多少有点混，要是脸皮薄点的，搞不好会被这阵仗吓到。
结果季铎神色一点未变，还提醒他，“到您了。”
梁旅长应了声，赶忙把饭盒递过去，点了几个菜，又忍不住回头，“你真不回去看看？”
别是家里给安排的对象，他不太满意，所以才不管对方被不被吓到吧？
说来也巧，季铎分到的房子就在梁旅长隔壁。两人出了食堂，又一起往住处走。
梁旅长两只手拿得满满的，还绕着弯子给人灌鸡汤，“这过日子呢，也就是这么回事，关了灯还不都一样？你看你嫂子，当初我都没见过，只写信交换了个照片，她就夹着包过来了，这不也过了这么些年。”
老大哥苦口婆心，“咱们都忙，自个儿哪有时间？家里看好的，好歹是能过日子的。”
季铎侧眸看了他一眼，眼神怎么说呢，反正没说话。
季铎这年轻人是出了名的有能力，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真犯到了他手里，他谁的面子都不给。当初那些被他抓了典型的不是没找过人求情，被他挑蹦得最欢的重罚了一个，剩下的就全都老实了。
梁旅长正琢磨自己是不是说多了，抬眼就看到几个熟面孔在隔壁门口鬼鬼祟祟，盯着人家姑娘猛瞧。
姑娘身段儿不错，长得也漂亮，察觉了一回头，他们还冲人家笑，一点都不带遮掩的。
梁旅长都被气笑了，“这帮臭小子，也不怕吓到人家。”
正准备叫住几个人，让他们收敛点，姑娘放下了手里的抹布，“你们是季铎的同事吧？”声音脆生生的，还挺好听。
梁旅长有些意外，这才发现对方竟然一点没被吓到，脸上甚至都没有羞恼。
哪个长得漂亮的姑娘没被人盯着看过，林乔早都习惯了，甚至朝他们笑了笑，“没事，大大方方看，不用藏着掖着。”
这下不好意思的反倒成了几个大老爷们儿，有人甚至轻咳了声，欲盖弥彰，“我们就是路过。”
“对，就是路过，没想到这边突然有人住了。”
所以十分钟路过了三次？还当着她的面挤眉弄眼，活像集体眼睛抽筋了？
林乔也不戳穿他们，指指门两边高处自己够不到的地方，“那正好帮我个忙，我就不去隔壁借凳子了。”
于是梁旅长眼睁睁看着几个过来起哄看热闹的臭小子被抓了壮丁，撸起袖子开始帮着刮对联，林乔则叉着腰站在一边指挥。
他忍不住回头看季铎，“我说你怎么不着急。”
敢情这小子要娶的是这么个姑娘，这性子辣的，很多结了婚好几年的媳妇都没她个小姑娘落落大方。
这帮人回去后，有关季铎对象的传言又多了好几条。众人后来再碰到季铎，也不知道是该说他好福气，还是该同情他。
林乔倒不清楚这些，当天晚上回去，她就发现家里多了个大纸箱子。
季老爷子也不知道和季钧谈了什么，指指那纸箱，“你们大哥买给你们的，说是新婚礼物。”
林乔一看就知道是进口彩电，估计还不小。
12寸的黑白电视机都要四百多，这台怎么也得好几千，季钧这个未来大伯哥是不是太敞亮了点儿？
没想到后面几天，林乔才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大手笔。
除了彩电，季家又陆续给他们添了电饭锅、洗衣机甚至在这年代都算奢侈品的冰箱，满满堆了半间空屋。订好的家具也陆陆续续送了过来，全是上好的实木，只等新房粉好，就全拉到那边。
就在这时，叶敏淑灰头土脸地上门了。
第19章 结婚
当时前院厢房门开着, 林乔和徐俪都在里面清点东西。
徐俪显然有记账的习惯，点一个，就在账本上勾一个, “时间有点紧, 房间就先收拾出一个, 我看这些差不多够你们用了。部队有澡堂, 洗澡用的木桶也不打了, 等你们有了孩子再说。”
叶敏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一看就知道这些比她当初和季钧结婚的时候多了一倍还不止。
她心里不免犯酸。
老爷子老太太总说两个儿子都一样，要一碗水端平，到了动真格的了, 还不是偏心小儿子？
这有妈疼跟没妈疼就是不一样，季钧要是有个亲妈帮着吹枕边风, 哪至于这么大岁数了才这点级别……
可再酸，她也知道自己这次是来求原谅的，强挤出个愧疚的表情问徐俪：“妈，爸在家吗？”
“在书房, 你自己去找吧。”徐俪表情淡淡的。
季钧她能原谅，是因为事情本来就不是季钧干的。而且她一手把季钧带大，终归有感情，季钧这个人虽然耳根子软，但多少能捂热, 叶敏淑却是个捂不热的。
当初叶敏淑生小泽的时候还年轻，舞蹈演员嘛, 难免在意身材。
小泽三岁前几乎都是她一手带大的, 但凡季铎有的，她从来没亏过这个孙子, 结果怎么样？小泽一病，叶敏淑立即把孩子接了回去，好像是她故意没照顾好，虐待孩子似的。
后来季钧把孩子又抱了回来，叶敏淑也赔了不少好话，但从此小泽的事，她再不敢多插手。
这也还好没插手，不然单这次的事，就不知要被说多少闲话。
这态度显然让叶敏淑有些下不来台，笑容看着就愈发勉强，“那妈您忙，我先过去了。”
徐俪“嗯”了声，回头看林乔眼观鼻鼻观心，一点没有要问的意思，不由解释了一句，“你季爷爷跟我是二婚。”
林乔有分寸，从来不多问，她却不能不说，省的林乔摸不清这里面的情况吃了亏。
毕竟是嫂子，虽然不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以后也难免碰到。叶敏淑要是敢给她什么脸色看，她大可以直接怼回去，她这个当婆婆的绝对不会偏袒叶敏淑。
林乔也的确聪明，一听就懂了，“我以后会对大嫂敬着点。”
敬而远之的敬。
这边一对未来婆媳相处融洽，那边叶敏淑敲响书房门的时候，心里却很是忐忑。
好在老爷子听到是她，虽然沉默片刻，还是让她进去了，并没有把她拒之门外。
叶敏淑也不敢扯些没用的，进门就低下头，“爸我错了，我不该觉得林家这么多年不跟咱们联系，是不想跟咱们家结亲了，把火都撒到林乔头上。更不该……不该以为传点她跟老二的闲话，小泽就不用娶她了。”
想想那天季钧朝自己发的火，她眼圈忍不住一红，“可我真没想过让老二娶她，我以为补偿她点什么就算了。”
这话里显然还有水分，老爷子却也懒得再深究了，只问她：“小泽到底有没有对象？”
这是让她自己承认自己撒过的谎，自己把做过的事情抖出来。
叶敏淑咬咬唇，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没有，宋静是我找她假扮的。”
话说出来，就像自己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她脸都火烫起来。但她别无选择，“爸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以后真不敢了。您不知道，季钧他冲我发脾气，把家里东西都砸了，还足足七天没有回家，小泽也回了部队。”
这还不是全部，婚期愈近，季家已经开始邀请宾客了。而这些被邀请的人里面，没有她娘家。
季家老二结婚，全家都在忙活，独独把她排除在外，也让不少闲话因此传了出来。
要是老爷子心再狠点，干脆连婚礼都不让她参加，以后她在这个圈子里就没法混了。季钧级别平平，她能有今天的风光，不是因为她是季钧的爱人，而是因为她是季家的儿媳。
叶敏淑能想到这些，季老爷子又何尝想不到，“你该说对不起的是乔乔和老二，不是我。”
这是觉得她做低伏小得不够，还想让她跟老二和那丫头道歉？
叶敏淑只要一想到林乔，就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可和后果比起来，她还是咬咬牙，“我去……”
“道歉就不用了，乔乔根本不知道和她定亲的是小泽。”老爷子看她一眼，见她闻言脸色数变，很是精彩，不轻不重又加了句，“你知道，老大知道，小泽知道就够了。”
是啊，季钧和小泽知道她做过什么就够了，那丫头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影响？
甚至因为不知道，她面对他们一家的时候都不用尴尬，简直是这件事里受益最多的一个，哪像她……
叶敏淑脸色灰败下来，“我知道了，不会和她乱说的。”
说了除了膈应下林乔，又能有什么好处？
倒是林乔万一闹起来，吃不了兜着走的又会是她。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别走这一步险棋。
叶敏淑是什么性子老爷子也知道，见该说的都说完了，就准备打发人回去。
叶敏淑却站着没动，“爸我最近单位不忙，家里这么多事，我留下来搭把手吧。还有婚礼那天，咱妈要忙着接待客人，总得有个人带着弟妹认认人。”
虽然想想就别扭，“弟妹”两个字还是叫出了口。
季老爷子却看她一眼，“不用这么麻烦，我已经找好人了。”
“找好人了？”叶敏淑一愣。
正想问是谁，外面院门一响，传来个爽朗的女声，“谁来给我搭把手？这行李箱沉的，可累死我了。”
不仅叶敏淑，林乔那边也听到了。徐俪当时就笑着放下了手里的账，“是小妍回来了。”
见林乔也循声望去，她干脆拉上林乔一起往外走，“是老二大伯家女儿，父母没得早，小时候也算是在我这长大的。她家周存书在大使馆工作，她跟着去了国外，也有几年没回来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厢房，林乔一抬眼，就对上一张晒成小麦色的脸。
女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短发，戴了墨镜，利索的侧脸边还坠着两只大耳环，比当初的宋静打扮得还要时尚。
看到林乔，她伸指把墨镜勾了下来，“老二好福气啊，还是老牛吃嫩草。”
叶敏淑出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一句，本就不是很好的脸色顿时更僵了。
倒是老爷子露出了笑容，还问季妍：“怎么没把两个孩子带来？”
“上学呢，哪有时间跟我往国内跑。”季妍把墨镜别在领口，利落从包里翻出一个礼盒，塞给林乔，“拿着，国外买的护肤品，不过我看你这皮肤不用护肤也挺好看。”
饶是林乔上辈子对这些没啥研究，也能一眼看出是某国际知名大牌。
大概怕她看不懂外文，季妍还提醒了一句：“里面我贴了条。”做事大方爽利又不失周到。
林乔顿时对她生出了好感，“那我可得好好看看，说不定还能学两句外语。”
这反应真是落落大方，季妍还怕她会忌讳自己的出身，敏感多想小家子气，这么一看可比叶敏淑当初强多了。
季妍就喜欢这种不扭捏的，对着徐俪又说了句：“老二好眼光。”
从始至终，她都没主动和叶敏淑说话，叶敏淑也没有凑上前，“爸妈你们先忙，我家里还有点事。”
季老爷子徐俪都没有说什么，季妍就更不会说什么了，直接拉着林乔往里走，“我还带了点巧克力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季妍好几年没回国了，林乔知道她和老爷子徐俪肯定有话说，陪着坐了一会儿，就借口还要看书，回后院了。
她一走，季妍立马低声问老两口：“这是小泽那个娃娃亲对象吧？”
“你还记得？”这个徐俪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还真没提。
季妍一听就知道自己没猜错，“我那时都二十多了，哪能记不住？再说她小时候的照片我看过，眼睛这里一模一样。”说着直接问：“小泽的娃娃亲怎么又给老二了？出了什么事儿？”
既然瞒不住，也就没必要瞒了，徐俪简单和她说了说，“这事儿乔乔还不知道，你别说漏嘴了。”
“她还不知道？”
季妍显然有些不解，于是徐俪只能又提了下当年写信的事。
“这家人……”季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不说了，“我看不跟小泽正好，省的我那嫂子不情不愿的，真跟了小泽，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折腾人家。”
其实季泽比季钧有主意多了，他要是喜欢，又有老爷子撑腰，只要不和叶敏淑住在一起，叶敏淑也拿她没办法。
可关键是季泽不喜欢，甚至连接触一下都不愿意，那还真不如跟了老二。
至少老二只要答应下来，就不会亏待人家姑娘。
想到这，徐俪小声在季妍耳边说了一句：“当天就把存折给人家了。”
“真的？”季妍显然不太相信，见徐俪点头又忍不住啧啧，“看不出来啊，这老婆本也交得太快了。”
等林乔再在饭桌上见到对方，季妍一双眼睛上下将她打量着，好像又重新认识了她一遍。
林乔有些不解，季妍也不说，笑盈盈问她吃完饭有没有时间，“我想去澡堂子泡泡，出去几年最惦记的就是这个。”
说着又朝她眨眼睛，“这次回来也没见过你，下次的，下次给你带点好东西。”
林乔发现这位未来大姑姐还真是热情，只是也不让人讨厌，相处起来还满舒服的。
这位是个燕都通，不仅知道燕都哪个澡堂子泡着最舒服，还知道不少藏在犄角旮旯里的好吃的，买完东西总能带她去吃一口。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刘玉兰的回信到了。
同信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个包裹，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两套床单和被面，还有几张棉花票。
刘玉兰在信上说燕都太远，她就不去了。床单和被面是她给林乔准备的嫁妆，让林乔买点棉花自己絮上。又说了说家里的情况，让她跟季铎好好过日子，不用惦记。
刘玉兰是个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性子，原身又一直和她不亲，她十有八/九不会来，林乔早有所料。
林乔只是没想到她还会和自己说林家的情况，毕竟两边隔着二十多里地呢。
看来是为了自己特地去打听的，写得还挺详细，不仅说了林伟被林守义打了一顿，还说孙秀芝和林守义大吵一架回了娘家。
吵架应该是为着林惠的事，毕竟林守义当着那么多人就说要把林惠嫁给马荣亮。虽然这事没成，但孙秀芝肯定跟他没完。
马家那边就更热闹了，那天林乔和季铎刚走，他们就气势汹汹来要说法了。之前给的彩礼，送的东西，还有准备结婚的花销，列了长长一个单子。
之前陪马荣亮来接亲那些哥们，摇身一变全成了要账的，不给钱也行，那就搬家里的东西。
偏偏村支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管，周围邻居也都在看热闹。最后还是林伟去镇上找了公安，这事才算解决，但林家也因此背上了欠条，没个几年缓不过来。
“你叔过来跟我要你的地址，说你要结婚了，有些你奶奶的老东西想寄给你，我没给，你也别往回写信。大伟挺好的，就是点皮外伤，我也不用你操心，你好好过自己的就行。”
都这样了还想要她的地址，真是贼心不死。
这她要和季铎不是军婚，破坏军婚是要判刑的，他们是不是还能来抢人？
林乔觉得马家还是要轻了，就应该只给他们留点口粮，让他们连往外写信的钱都没有。
她把信收起来，床单被面拿去问徐俪：“家里被褥都是找谁做的？”
徐俪一听是她妈邮过来的嫁妆，忙接过手，“你给我就行，正好还没做完，我让人一起做了，你这两套带新房去，剩下的留在这边，你跟老二回来的时候用。”
“你真要结婚了啊？和我小叔。”
季玲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坐在客厅看电视，闻言眨巴了两下眼睛。
林乔有几天没看到她了，“你来了啊。”
季玲“嗯”了声，因为爸爸哥哥不回家，家里气压很低，她这几天一直没敢出门，今天也是因为有事才来的。
“你真要跟我小叔结婚了吗？”她还在执着之前的问题。
林乔就认真点了下头，“对呀，下个礼拜结婚。”
“我就说小叔那天晚上对着你脱衣服，你俩肯定在谈对象，小叔还不承认。”
季玲语出惊人，心理素质好如林乔都一时没接住。
季妍更是捏了把季玲的脸蛋，“小孩子家家，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季玲被扯得说话都含糊了，“不信你问未来的小婶，当时就在我小叔房间。”
听她连地点都能准确说出来，徐俪也疑惑了。
老二不像是这么……这么猴急的人啊，别说小玲已经好多天没来过了，按时间，当时乔乔还是小泽的娃娃亲对象。就算不是，他也不能对着人家姑娘这样啊，这不是耍流氓吗？
眼见徐俪脸都变了，林乔赶忙解释一句：“不是脱，是穿。”
这和脱又有什么区别？穿之前不是光着的吗？
徐俪张张嘴，不知该怎么说好。季妍也没想到还真有这种事，眼睛瞪得铜铃大。
无奈，林乔只好把那晚的情况具体说了说，“我正想避出来，小玲就来了。”
她还以为季铎跟季玲解释了，看这样好像并没有。
徐俪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个老二，估计又犯了不爱解释的老毛病。我就说那天让他去找你，他怎么往小张身上推？敢情是因为这事，故意躲着呢。”
她这么一说林乔才发现，那几天季铎是早出晚归，很难碰到人。
既然已经提起了这些，徐俪干脆多和林乔说了几句，“老二这人不喜欢多废话，不是故意不理人，有什么事你直接和他说就是。”
林乔点点头，季玲听完却显然有些失望，不过还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我哥让我给你和小叔的。”
小泽给乔乔和老二的？
徐俪和季妍对视一眼，问季玲：“你哥呢？怎么不自己来？”
“我哥回部队了啊。”季玲说，“他最近忙得很，都好多天没回家了，这还是托人送回来的。”
看来是怕见了面尴尬，故意躲着林乔。不过也好，省的他掩饰不好被林乔看出来。
季妍笑着起哄，“这小子也知道送礼了啊，打开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人都让打开了，林乔也没扭捏，接过盒子放在茶几上，掀开了盒盖。
盒子最左边是两块手表，男女各一块，之前马家人来提亲的时候林乔在马家人手上见到过。据说是罗马表，不是很出名的瑞士品牌，但一块也要四百多。
右边则是一对可以拆开的双鱼佩，质地十分温润的羊脂玉，看成色和包浆，有点像是老物件儿。
这些老玩意儿现在看还不太值钱，过些年可就要翻着翻地涨了，一时也不好说哪一个更贵重。
林乔只见过这位未来大侄子两面，话都没说过，对方却送了这么重的礼，她不由看向徐俪。
徐俪心情也有些复杂，小泽到底不像他妈，虽然有逃避，事情真落到老二头上，还是愿意承担的，“”收着吧，等他将来结婚，你跟老二再给他包个大的。
林乔也就没说什么，等季铎回来，直接交给了季铎。
季铎看过又还给她，“结婚那天戴着吧。”从抽屉里又拿出一个盒子，“两个换着带。”
林乔这才知道男人也给她买了一块，牌子都是一样的，只是款式有所不同。
这人对合作伙伴还挺大方的，真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她还是多尽尽心吧。
婚礼前两天，新房那边彻底收拾出来，季铎找人把家具和电器全都拉了过去。
婚礼前一天，徐俪和季妍去给两人铺了被，贴了喜字和对联。婚礼当天请的人却不多，只有六桌，取其万事顺遂之意。
这六桌光季家人自己就坐了一桌，叶敏淑娘家那边和季妍婆家那边又坐了半桌。
加上季铎的同事和战友，季家一些关系较好的邻居，请的全是亲近的亲朋，以季家的门庭可以说是很低调了。
但也因为都是亲近的人，看向林乔的眼神倒是平和祝福多过于审视挑剔。
只有叶敏淑嘴里吃着菜，心里却只觉得苦。
老爷子最后也没叫她帮着准备婚事，今天摆酒，也将她高高架着，只叫季妍陪着林乔。而且刚刚给见面礼，老爷子那红包一看就是千里挑一，徐俪给的是对水头很好的镯子。
老两口越给林乔脸，就越显得她这个把林乔推出去的大儿媳没脸。
她娘家嫂子大概也看出来了，中途拉着她去厕所，小声问她：“你得罪你们家老爷子了，还是看他给小儿媳的太多，心里不痛快？”
叶敏淑能怎么说？说那些原本都是该给她儿媳妇的吗？
见她沉默，她嫂子还以为自己猜对了，“你们家老爷子偏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心里再不痛快，也别露出来啊。你们家小泽可是大孙子，以后计划生育，说不定还是唯一的孙子，你怕什么？”
听嫂子提起小泽，她心里更烦，又不能说实话，只能道：“我就是不想管个比我儿子还小的丫头叫弟妹。你看她那出身，燕都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她强，老爷子当初还嫌弃我出身不好。万一老爷子想不开，给小泽也强塞一个这样的，我还要不要脸了？”
季妍陪着林乔来到卫生间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一番话，当时眉便竖了起来。
刚要扬声问一句“躲在里面说什么呢”，又想起林乔还在身边，赶忙去看林乔的脸色，生怕她觉得难堪。
林乔倒没什么反应，只是没想到叶敏淑那么排斥她，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不等季妍出手，她直接上前敲了敲门，“上完了没有？外面还有人等着呢。”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什么羞忿难堪，什么默默忍受，不存在的。林乔一开始就知道叶敏淑不喜欢她，怎么讨好都没用，还不如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多孝顺孝顺真心对自己不错的季老爷子和徐俪。
当然她也没准备真跟叶敏淑在饭店吵一架，敲完就神色如常回去了，看得季妍朝她竖了个拇指。
两人坐下好一会儿，叶敏淑和她嫂子才回来，见到林乔，面上都有些尴尬。
林乔只作不知，起身去了个厕所。回来被季妍拉着补了点口红，正要和季铎继续敬酒，就看到个有些意想不到的人。
第20章 装醉
第一次在医院林乔就发现了, 季老爷子对季泽那个对象不太满意，或者说是对叶敏淑把季泽对象带来这个举动不满意。
当时她还怀疑过这事和自己有关，后来确定了和自己定亲的是季铎, 再回头来看, 要么是老爷子真对宋静这个人选不满意, 要么就是觉得叶敏淑太急了, 好像他会给孙子也找这么个她瞧不上的媳妇似的。
所以拟定宾客名单时, 季家没邀请宋家，林乔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当初在裁缝店碰到，徐俪的态度也很能说明问题。
她意外的是宋家明明不在邀请名单上，宋静竟然来了。
年轻姑娘今天打扮得很是干练, 白色衬衫、西装裤，退去学生气, 有了点职场女性的样子。人一出现，在场不少人就想起了之前那些传言，目光或好奇或打趣落在季家人身上。
季家人的目光却全都落在叶敏淑身上，尤其是季老爷子和季铎, 眼里都深得看不出情绪。
这里面最为震惊的就数季钧和季泽了，他们俩一个在单位，一个在部队，虽然和叶敏淑一起来参加了婚礼，关系却还僵着。所以还不知道叶敏淑已经和老爷子坦白了假扮的事, 还以为人是她请过来的。
叶敏淑被看得简直有口难辩。
她刚犯了个大错在老爷子手里，哪敢在这时候顶风作案, 请宋家人来？
而且她找宋静假扮小泽对象, 是为了推掉林乔这门娃娃亲，现在人都嫁给老二了, 还用非绑在一起吗？
思绪烦乱间，人都走到面前了，叶敏淑还在想该怎么跟老爷子和季钧解释，失了平日的机敏。
总不能把人晾着，徐俪叹了口气，正准备提醒她一下，林乔已经笑着迎了上去，“看我，之前事情多，都给忙忘了。欢迎欢迎，来这边坐，这边有位置，今天我妈没来。”
热情又周到地把人往主桌领，明明宾客名单不是自己拟的，却把责任揽到了自己头上。
这要是宋静真跟季泽有什么，也不好怪她一个新进门的婶婶。要是没什么，就更怪不到她头上了。
而且季家统共只请了六桌客，却显然没有请宋静，脑子转得快的应该能品出些味儿来……
徐俪收回了话，季妍也看了眼身边刚刚回神的叶敏淑。
就这心理素质，这手腕，还担心她会给林乔气受？真是白担心了。
倒是宋静神色没太大变化，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抽空过来的，一会儿还得回学校。”说着拿出包好的红封，“这是我一点心意，祝您和小叔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见林乔笑着接了，她又绕到主桌那边，倾身问季泽：“下个月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季泽也以为人是叶敏淑请来的，尴尬又羞恼，一直坐在那里没动。
但这事他又不能和宋静甩脸色，见宋静问，只能尽可能语气自然，“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下个月月底，王老师要退休了，大家想请他吃个饭。”
王老师是他们高中班主任，恢复高考的时候帮不少同学都补过课，季泽不可能不去，“行，订好了时间告诉我。”
“那我到时候给你电话。”宋静笑着在耳边做了个手势，这才跟几个相熟的长辈打过招呼，告辞离开。
她一走，叶敏淑整个人也松了口气。
松完又有些气恼，不明白宋静好端端跑来送什么礼金，这不是给她添乱吗？
但宋静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一直很喜欢，估计就是和小泽关系好，知道小泽小叔结婚，不好意思不来赶这个礼。何况她坐得近，又不是没听到他们说的是同学聚会的事。
只是回去又得费劲跟季钧解释，叶敏淑有些头疼，不自觉端起酒杯连喝了几大口。
林乔敬完酒，也被起哄着连喝三口。
因为都是些小辈，季铎战友和同事被安排得稍靠后，满桌绿军装里，有好几个都是林乔见过的面孔。因为被林乔抓过壮丁，这帮人好不容易有了找回来的机会，拉着周围的人使劲给她劝酒。
“弟妹巾帼不让须眉，弟妹再来一个！”
“对对，我们还帮你收拾过新房呢，可不能白干了！”
甚至还有人闹着要检查林乔的酒杯，“你这喝的不是水吧？”季铎听了，干脆接过林乔的杯子一饮而尽，将空杯放他面前。
那人一闻还真有酒味，而且要喝的是水，他还帮老婆挡什么？顿时消了疑虑，又哄闹起来。
只有林乔不动声色瞟了男人一眼。
这人浓眉大眼的，还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样儿，没想到这么能装。
刚才她一喝就发现那酒兑水了，兑得还不少。就这他还帮她挡，是自己顺便也想少喝点吧？
果然男人又喝几杯，越喝话越少，越喝表情越冷肃。眼见着都有作战室里开会内味儿了，几个年龄大点的赶紧叫停，“行了行了，别把人真喝高了，弟妹跟你们急。”
看季铎坐那没动，几人还帮着扶了一把，把人交给林乔。
这男人个高腿长的，林乔那小身板哪受得住他压，还真怕他是真喝高了。结果刚走的时候还有点慢，一离开那帮绿军装的视线，男人刚刚还有些重的身体立马站直了，“我去洗把脸。”
眼神清明，声音也沉着，哪还有半点醉意？
林乔觉得自己真是白担心了，以这男人的段位，那帮人要想玩过他，估计还得再练几年。
果然他们一走，那帮人自己推杯换盏，倒了好几个。临走的时候被人扶着，舌头都是大的，一个劲儿邀请季铎放完婚假回部队，他们再喝一场。
林乔实在没好意思说，再喝一场他们估计也是给季铎送菜的。
等把人送走，转回去，才发现主桌那边叶敏淑也喝多了，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眼圈红红的。
她娘家嫂子连问好几句，她也不说话，只能喊季钧：“你先送她回去吧。”
季钧还生着气呢，整场婚礼都没怎么跟叶敏淑说过话。可叶敏淑这样子显然是要哭了，老二结婚她个当大嫂的在这哭，多不吉利，万一再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场面就更不好看了。
他只能沉着脸扶了人，“那爸、妈、姐、老二和小乔，我们先走了。”
站起身，不由又看了眼儿子季泽。
季泽没动，“我留下帮着收拾东西，收拾完就回部队了。”
这话让叶敏淑眼圈更红，季钧一见，赶紧找电话预约了台出租车。
刚到家，他就把人放在了沙发上，“老二大喜的日子，你这是干什么？？”
叶敏淑一听，抱住他的脖子真哭了，“季钧，季钧哥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你还把人请过来气咱爸！”
季钧就要把人推开，叶敏淑却搂得更紧，“我哪知道小静会来？我早跟爸承认假扮那事儿了，求咱爸原谅还来不及，还请宋家人，我有那么蠢吗？”
“不是你请的？”这季钧倒是愣了下。
“你都十多天没回家了，我敢吗？”叶敏淑委委屈屈，“你不知道这些天你没回家，小泽也在部队，晚上我自己带着小玲有多害怕，门都得反锁两道，外面邻居还笑话我……”
她捏住了季钧的袖子，“哥，我真知道错了，你就别和我生气了。”
晚上熄了灯，老爷子不免跟徐俪说起大儿子，“他这一回去，老大媳妇一哭，一求，八成又好了。”
“难道你还希望儿子儿媳妇一辈子不好，赶紧离婚啊？”徐俪好笑。
“老大要有那个魄力还好了。”
其实这话也就是说说，叶敏淑好歹给季家生了季泽和季玲，就算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不可能随便离这个婚。
“算了，他们两口子的事，好了就好了，咱们也管不了。只希望老大长点儿记性，以后老大媳妇再闹什么幺蛾子，就想想老二和乔乔，别再犯糊涂。”
“一提起林乔，徐俪声音里就有了笑意，“今天来的人都有点身份，我还怕乔乔应付不来，没想到她比谁都大方，有好几个人都跟我夸她。老二那个冰疙瘩，还趁她上厕所，偷偷让我往她酒杯里兑水。”
‘’还有这事儿？老爷子还真没注意。
听徐俪肯定，他琢磨了一下，“说不定让乔乔改跟老二，还是件好事儿。”
“是啊，老二小时候可不是这性子。”
说到这个，就难免要勾出些不好的回忆，老爷子没接话茬，“你说老大媳妇在外面传那些话，宋家知不知道？”
“应该知道吧。”这个徐俪也说不好。
“知道不想着跟咱们家撇清关系，还让闺女过来赶礼？”
至少要是他们家，就绝对不可能让人来，这不是坐实了她跟小泽的关系吗？
要是他们家被叶敏淑传了这种话，搞不好都跟叶敏淑翻脸了。好好一个大姑娘突然就有了对象，还好事将近，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徐俪琢磨了半晌，宋家那丫头是不是看上咱们家小泽了？怎么说两个人也是一块儿长大的。”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季泽长得不错，性格开朗又爱运动，是年轻小姑娘会喜欢的类型。
老爷子听了却摇头，“不好说，宋家这一家子太会钻营了，前些年没少蹦跶，后来领头那帮人倒了，才消停了。”
这么一说徐俪也想起来了，“上回做衣服碰到，他们家还一个劲儿夸乔乔，让宋静跟乔乔处好关系。”
她忍不住翻了个身，“你说咱们要不要解释一下？”
“怎么解释？宋家要是真打着别的主意，你能解释，老大媳妇也没法解释，宋家可是知道小泽和乔乔的事的。”
想起这个老爷子就冷笑，“自己把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她还觉得自个儿挺聪明。”
见老妻紧张，又安慰：“没事，他们就算打主意，也不会轻易把这事说出去，得罪咱们家又没什么好处。这两年我年龄大了，管得也少了，明天我问问老二，看看他知不知道点什么。”
前院新房里，林乔已经洗漱过，正背对着床在桌边抹季妍带回来的护肤品。
她身后，季铎已经将被褥铺好，正在脱衣服，安静的室内只余衣料摩擦的簌簌声，不免让人想起那天的意外。
林乔就也提起了白天的事，“小泽跟宋家那姑娘……”
以前她不问，是觉得大房的事情与他无关。现在人都出现在她的婚礼上了，还是问问比较好。
身后的窸窣声一顿，很快又继续，“没谈，不过大嫂看好了，怕爸给安排个不合心意的。”
怕老爷子乱安排，所以先占上，季铎这话倒也能说得通，谁叫林乔就是老爷子安排给季铎那个不合心意的。
既然没谈，林乔就知道以后该是什么态度了，“对了，我听妈说妍姐是大伯家女儿，咱爸在家排行第几？还有其他兄弟吗？”
她记得好友好像说过，男主还有个挺牛逼的小叔来着。但她那时候听得不认真，连男主名字都没记住……
早知道世界上真有穿书这种事，她一定好好把原书看了，熟读并背诵。
不，她一定抓紧时间把名字改了，改得妈都不认识，看哪个小说角色还和自己重名。
谁知话出口，半晌都没人应。
林乔忍不住回了下头，“怎么了？”目光触及男人衬衫下半裸的胸膛，又赶紧收了回去。
“没事。”季铎抬手解了袖扣，语气一点听不出异样，“咱爸排第二，还有个小叔离得远，没敢惊动。”
说没敢惊动，看来真是什么牛逼的人物了。
林乔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听身后人躺下了，合上护肤品起身关了灯。
借着黑暗的遮掩，她迅速换好衣服，掀起被子，发现男人已经平躺在了大床里侧，给她留出了一半的空间。
两人都没有交流，这个位置留得还挺默契的，林乔满意地躺下。
屋子里一时又陷入安静，只余呼吸声隐没在时钟的滴答声中，提醒着两人身边还有个不算熟悉的陌生人。
因为床不够大，男人又长手长脚，林乔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不远处他身上的热度。
独自睡了十几年的床上突然多了个人，季铎同样觉得林乔存在感十足。
年轻姑娘刚洗漱过，还抹了护肤品，有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萦绕。
季铎周岁快27了，又常年待在部队这种都是大老爷们儿的地方，要说一点不懂，那是骗鬼呢。
可林乔年龄着实小了点，前两个月才刚满十八。之前又有娃娃亲那事，两个人相处，他都是把林乔当晚辈看的。
林乔之前也的确叫过他小叔，突然要和晚辈…他有些下不去手。
估计林乔也觉得紧张，躺下后就不自觉往外挪了挪，过一会儿，又小声开口，“那个……”
季铎还闭着眼，“怎么了？”
“你睡觉打呼噜吗？”林乔十分郑重、认真，问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这下季铎睁开了眼，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不打。”
林乔也忘了听谁说的，肥胖和下巴短的人容易打呼噜。
季铎下颌线条清晰又硬朗，身上有肌肉，又不显得过于壮硕，的确不像是会打呼噜的人。
林乔放了心。
季铎还当她是为了缓解紧张，没话找话，已经做好了和她多说几句废话的准备。没想到小姑娘问完就没动静了，他又等了等，那边始终一言不发。
算了，缓解不缓解，该做的还是得做，季铎一翻身，搂住了身边人的腰。
可能是动作原因，林乔身上的半袖衫下摆卷起来了点，他这一搂，刚好摸到了小姑娘柔滑细嫩的肌肤。
说实话有点瘦，好像不够他两只大手握的，又不同于男人的硬邦邦，柔软得不可思议。季铎手一顿，下一秒直接收紧，将人捞到了自己这边。
正要俯身覆上，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怀里的人似乎太软了点，细柳一样，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他的触碰。
他试着唤了一声：“林乔。”
林乔没反应。
大手从腰间收回，直接拍了拍怀里人的脸颊，“林乔。”
依旧没有反应。
所以她问他打不打呼噜，就真的只是怕他晚上有噪音，影响她睡觉……
林乔一夜到天亮，只觉得这一觉睡得舒服。
可能是身体累了，人就睡得格外实。又或者这几天没下雨，被子里比之前暖和。
林乔下意识想伸个懒腰，一动才发现暖和的哪是被子，分明是男人的胸膛。
明明睡之前还是两人各占一边，互不侵犯，怎么一觉醒来她就钻人家怀里了？还枕着人家的胳膊……
男主是再世柳下惠，结婚好几年还守身如玉，保留了自己在晋江做男主的资格，是肯定不会对她做什么的。那就是晚上太冷了，睡着了之后她主动寻找热源，靠过来的。
林乔麻溜儿地滚回了自己那边，决定今晚睡觉前灌个热水袋抱着。
她这一动，本就有了些意识的季铎也醒了，拿起放在床头的手表看了看，“六点半。”
对于上辈子的林乔还很早，这个年代却已经有人开始吃早餐，准备上学上班了。
季铎显然也是习惯早起的类型，随手将表往腕上一扣，抓起衬衫长裤就起了身，“我去洗漱，你再睡会儿。”
一大早就钻被窝暴击，刚才还看了两眼好身材，林乔哪睡得着。
何况她上辈子就是熬夜熬没的，这辈子哪还敢继续作大死，穿越这些天，早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林乔拿过放在床边的衣服，“都醒了，躺着也睡不着。”
季铎看她一眼，没说什么。等她叠好被褥出去，脸盆架上已经换了盆干净的水。
徐俪拿着喷壶在院子里浇花，见到她有些意外，“怎么不多睡会儿？”
“起习惯了。”林乔朝她笑笑，洗漱好去饭厅吃饭，刚落座，季妍也问：“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说着还转头问她身边的季铎：“你叫的？”
季铎懒得解释，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吃自己的。
季妍也习惯了，伸指在他面前的桌上敲了敲，“你今天没事吧？没事陪我去故宫转转。”
季铎休婚假呢，能有什么事？
正好他前两天还问林乔想不想去故宫，季妍想去，不是碰一块儿了。
林乔咬了口包子，已经在琢磨自己要不要跟着一起去了，就听男人冷淡道：“不去。”
她一愣，季妍更是直接问：“为什么不去？”
季铎还是那副冷淡表情，“你以前没去过？”
“去过就不能再去了？”季妍白了他一眼，“再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前些年故宫不是封了吗？听说这两年又重新开了，我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变化不行啊？”
知道这个弟弟油盐不进，她干脆问林乔：“乔乔没去过吧？”
季妍就是为了他们的婚事回来的，季铎不去，林乔不能再不给面子，“是没去过，一直腾不出时间。”
“那咱俩去。”季妍立马道，见季铎闻言终于抬了下头，又说他：“你不是不去吗？”
季铎只是看了林乔一眼，什么都没说。
季妍想到就做，饭后立马拉着林乔准备东西，还备了不少喂猫的粮，“我记得里面有挺多宫猫来着，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
她难得回来一趟，又待不了几天，明天就要走了，家里人都随她。
等两人出了门，季老爷子把季铎叫进书房，说了说昨天的猜测。
“没事，估计是看上了咱们家小泽，想让他真做个乘龙快婿。”
季铎这话一听就带了嘲讽，不过他这人向来有成算，说没事，应该就是真没什么事，老爷子就不再多问了。
老大媳妇自己招惹的，她自己处理去，说不定她还乐见其成，嫌他们多事呢。
这年代的故宫有一点，后世绝对比不上，那就是人少。
林乔跟季妍两个人玩到下午，才尽兴而归。进门季妍就瘫在沙发上，进入了贤者时间。
连着折腾两天，林乔也累得不轻，晚上泡脚的时候，还反复在脚底捏了捏，上床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小姑娘呼吸绵长，一看就睡得很香，季铎又不是禽兽，总不能把她叫起来这样那样吧？
于是第二天早上起来，休息了一晚的林乔满血复活，见到季妍还问她东西收拾好了没有，准备一起送她去机场。
季妍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季铎一吃完饭，就撂下筷子把人拉去了一边，“你和乔乔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季铎莫名看她。
“那个，就那个啊。”他不急，季妍先替他急上了，“都两天了，乔乔天天早上起来精神抖擞的，一点也看不出来，你是不是真像外面传的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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