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披香殿里遇险
许绥之被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吵醒了, 他坐起来,发现这里是洞穴一样的地方,没什么光透进来,四周很昏暗。
许绥之:这给我带哪来了, 还是秘境么?
233:是的呢, 你看那墙上的植物, 不就是刚才那花瓣?
许绥之看了看,还真是,洞穴石墙上只有那黑色的花瓣依附着,几乎交错爬满了上下左右。
倒霉倒霉,还没碰到应闲生的机缘呢, 自己就被抓了,这下还怎么完成剧情点。
想到应闲生, 许绥之记起被抓进来之前他好像也跳进来了来着, 四处看了看,却没见到他的身影。
他刚想再问问233, 就听到前面传来娇笑声:“小仙君,你醒了?人家还想着睡梦中取你性命, 不会那么痛呢。”
进来的是位高挑的貌美女子, 身姿婀娜,柔若无骨,身披烟笼轻纱, 踏花而来。
许绥之站起身来, 也笑道:“披香夫人您可太客气了,既然我醒都醒了, 要不就算了吧,免得我挣扎起来, 让您受累。”
后面跟着的一溜明眸皓齿的豆蔻少女听了,都咯咯笑起来,看着许绥之窃窃私语。她们装束相似,头上均簪了朵黑色花瓣的花,想来就是披香夫人手底下的披香女了。
披香一族在自然秘境中大名鼎鼎,一向以残忍虐杀和强横实力著称,现在落到了她们手里,还真是有点麻烦了。
披香夫人也不较真,只是佯怒地美目一瞪,缓缓向许绥之走去,一边说:“小仙君生的好看,我也不忍心的,只是手底下的人要吃饭,我也没办法呢。”说着,她抚了抚许绥之脸侧,笑道:“细皮嫩肉的,看着就好吃。”
许绥之脸偏了偏,嘴角勾起,“承蒙夫人看得上,我若再三推拒倒显得不解风情,便动手吧。”
披香夫人不笑了,眼睛盯着许绥之的月白银丝道袍。许绥之心道,绛霄仙尊亲自纹绣赋予法力的护身宝衣,以你披香族的道行来破,还差上许多呢,估计刚才触碰他脸的那根手指,现在正火烧火燎地疼吧。
许绥之不认为披香夫人还有心情跟他闲谈,不过是有这衣服在,对他无可奈何罢了。
披香夫人招招手,身后的披香女便一拥而上,将许绥之团团围住,她冷冷地说:“我确实伤你不得,那又如何?可你现在剩下的灵力,能逃出我的结界么?要解决你只是时间问题。”
许绥之面上不动,心里暗道糟糕。他现在确实灵力已经耗尽,恐怕还受了内伤,这披香夫人若真想把他困死在这,跟她们纠缠事小,赶不上剧情事大啊!
想到这,他又想起应闲生来,于是说道:“我劝你还是赶紧放了我,我师弟也进来了,等他来了,你们可没有好果子吃。”
有披香女又笑将起来:“小仙君,你可是说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他掉进了我族的陷阱,如今怕是已经死透啦!”
另外一个披香女附和道:“就是呀,你知道的,我们的藤条水火不侵,无坚不摧,结丹修士也挣脱不得,不是吃素的哩。”
许绥之皱眉,“半死不活?什么意思。”
披香夫人捂着嘴,很是惊讶的样子,“你不知道么,他与地鬼做了交易,身上被下了蚕食寿元的诅咒,就算没有落到我手里,也活不长了。”
“什么!不可能!”许绥之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他赶紧叫233:这是怎么回事,主角怎么会做这样的交易?
233早就开始查小世界轨迹了,它也是十成十的震惊状:主角出卖自己的寿元,要是提早死了,这不乱套了吗!可是系统却没有任何反馈,似乎它们也干涉不了主角的决定。
披香夫人见他反应这么大,觉得有趣似的,手上掐了个诀,那诡异的藤条便卷了一个人进来,“你不信?让你亲眼瞧瞧就是了。”那人被藤条卷着,身上尽是凌乱的伤痕,垂着头没有声息,可不就是她们说的半死不活的应闲生么!
他看上去凉得透透的,许绥之愣愣地叫道:“应闲生?”心想不会真死了吧,那他的任务也跟着完蛋了。
233让他放心,他们还在这个世界没有被强制弹出,说明人还有气儿呢。
披香夫人撩开他的衣领,指着他心口处龟裂样子的纹路,饶有兴致地介绍道:“喏,就是这个,我认识那地鬼很久了,他手黑的很,看这纹路的扩散程度,恐怕代价不小呀。”
许绥之看见了,反而问道:“地鬼是谁?”
披香夫人点点下巴,作思考状,过了一会儿才说:“他被贬去地府很久了,又闹了事,被府官赶出来,只能在黄泉边徘徊,靠吸食无□□回的残魂为生,只是这种残魂要么缺魂少魄弱小无比,要么执念过强难以解脱,他也过得很是辛苦呢。碰上了你师弟这笔交易,不知道赚了多少呢。”
许绥之:应闲生怎么会去过地府,还碰上了这劳什子地鬼了?233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并强烈建议许绥之去问应闲生,让他解释清楚,它好上报错乱。
披香夫人掩唇笑道:“哎呀,有这诅咒在身上,便吃不得了,实在可惜。小仙君,要么你乖乖脱了外袍,让我省事儿些,我放了你师弟,怎么样?”
许绥之没回,转而对应闲生开口,声音有些冷沉:“应闲生,你再装死试试?”
被藤条缠着的人脑袋动了动,微微抬起头,哑着声音笑了笑,说:“小绥……师兄别生气,出去了跟你解释好不好?”
披香夫人和周围的披香女被他突然诈尸惊到,“你居然还活着?”披香女召出更多藤条,几乎要将他捆成个茧,在外面时她们同族被应闲生烧了不少,看他口出狂言,显然很愤怒了。
应闲生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像没感受到脖颈身上令人窒息的力道,只是周身红光大盛,藤蔓上登时燃起熊熊烈火。
披香夫人嗤笑道:“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你这火对我的藤蔓是没用的。”
应闲生睨她一眼,是看死物的眼神,“是么,那这样呢?”说完,烈火红光越来越黏稠,颜色越来越深,直到变成了如有实质的黑影,黑影凝实,竟有如利刃一般,将藤蔓从中间一分为二,霎时松开了束缚。
“啊!”披香夫人被扑面而来的锋利黑影逼得连连倒退,手上疯狂动作,嘴里念出无数法诀,黑色的花瓣和藤蔓飓风似的卷来,向刚轻轻巧巧落地站稳的应闲生袭去。
应闲生仍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正因如此,才显得更为残忍,“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你的小伎俩对我是没用的。”
黑影利刃分出无数,霎时肆虐整个石洞,眨眼间诸多披香女被斩杀,石壁上被砍出无数裂痕,花瓣和藤蔓七零八落,就连披香夫人,身上也出现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别!仙君饶命!我放你们走!莫要再毁我宫殿,伤我族人!”披香夫人髻鬟凌乱,颓然跪地求道。
“你伤人时,可没留手。”
披香夫人咬牙道:“我手上有阴阳浑天石的所在,我都告诉你们,这是秘境不世出的宝贝,没有我的指引,是去不了的!”
应闲生眼神漠然,“秘境杀一得一,看来阴阳浑天石的代价是你,既然如此,我杀了你,不是更方便。”
披香夫人重伤跪地,浑身颤抖,但还是抢着出声:“就算杀了我,秘境指引也不完整,而且路上还有诸多陷阱,极其凶险。而另一份在一位大能手里,他早年间进来得到的,可他早已圆寂了。你放我族人一命,我可以将唯一一条捷径告诉你,这条捷径也是我无意间发现,除了我没人知道。”
许绥之一直作壁上观,现在听了她的话,挑眉道:“秘境至宝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没人见过它,竟然还能被你发现捷径?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们。”
应闲生极快地看他一眼,嘴角轻轻抿了抿,阴郁之色一扫而空,看着竟然是高兴样子。他悄悄想,师兄说我们,是不是还肯想着他,还肯跟他在一处的?
明明现在谈的事情重大,应闲生却有些心不在焉了,忍不住转转戒指,里面有许绥之最喜欢的花糕,他颇有些苦恼地想,不知道待会儿要怎样才能把人哄好呢。
他倒巴不得师兄打骂他出气好了,可是师兄一向很疼他的,云借月那老东西嫉妒了借口要罚他,师兄还要去拦。他想到这,禁不住笑了。
等回过神来,两个人都看着他。许绥之皱眉道:“你笑什么?”
“啊,没什么,谈完了吗?”他看许绥之似有疲色,想要去扶,又被一个眼神瞪回来。
许绥之看他这糊里糊涂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完了,她传给你,你接着就是了。”
“我知道了,师兄。”
披香夫人一边神识传讯,一边滴溜溜地转着眼神打量他们,突然问许绥之:“小仙君,你可有道侣了?”
应闲生倏忽睁眼,黑沉沉的眼神定在她身上。许绥之没反应过来,“什么道侣?”
披香夫人像没看见似的,自顾自说道:“那便是没有了,我们披香族旁的没有,美人倒是多得很,若仙君不嫌弃,我回头点几个好的,服侍仙君左右,也是我族的造化呀。”
许绥之还没说什么,应闲生猛地站起来,吐出来的声音掉着冰渣,“我看你是真的想死。”
披香夫人又以袖掩面,笑着说:“哎呀,我开玩笑的,应仙君莫怪莫怪,瞧我说到哪去了,真是失言。”
许绥之一头雾水,他们两怎么还聊上了,心里有些不耐烦,拉拉应闲生的袖子,催促道:“好了没有?”
应闲生因为这极轻的力道停在原地,也不去理会委顿在地的披香夫人,轻声道:“好了好了,我们走吧,出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师兄是不是累了?”
披香夫人眼里精光一闪,一只虫子从许绥之的衣领里爬出来,一头扎进了他的皮肤。这可是不可多得的七情蛊,连城之物,便送给你开窍了。她看着应闲生此刻看向许绥之的神情,有些恶意地笑了。
喜怒哀乐爱恶欲,是为七情。所谓七情蛊,却和前六种无关,它独独催生第七情。
许绥之瞳孔一缩,摸摸脖子,感到脑袋有点晕,也觉得自己是有些累了,便顺着点点头,要往外走。
应闲生拉着他的手,“师兄等等我,我稍微处理一下就带你出去。”漆黑如墨的眼睛看向披香夫人,黑影一闪,就朝她切去。妖物既然喜欢胡言乱语,不知死活,那他便成全她,不然一个个的真以为他死了,当着他的面就敢给许绥之塞人。
披香夫人大惊,失声叫道:“你出尔反尔!”也不知她紧急下动用了什么密术,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消失在原地。
应闲生脸色沉了沉,估计着她逃走的路线。许绥之愈发觉得晕了,他忍着不适说:“算了,我们走吧。”
应闲生看他脸色不好,又着急又心疼,便圈着他,低声哄道:“师兄,我背你出去,你睡一会儿吧。”许绥之已经晕得说不出话来,顺从地趴在应闲生背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应闲生便背着他,朝着光亮处走去。
第42章 相见前世今生
出了石洞, 许绥之感觉比刚才好点了,眩晕感减轻不少,就让应闲生放他下来。
应闲生往前走着,许绥之只能看见他颈后的一小片皮肤, 他说:“师兄, 山路崎岖, 我再背你一会儿吧。”
许绥之头搁在应闲生的肩膀上,侧着脸看他,冷不丁开口:“你心口处的裂纹是怎么回事?”
应闲生一下子僵住了,许绥之看见他嘴角绷得很紧,都有些失了血色, 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回答。他没有停下, 只是闷着头往前走。
许绥之又问:“披香夫人说的是真的?你拿了寿元做交易?”
应闲生的眼神开始飘忽, 他无比后悔刚才怎么去的晚了一步,让那妖物在许绥之面前乱嚼舌根。他目光偏移, 正正好对上了许绥之淡色的薄唇和形状优美的下颌,离他很近很近, 他的心脏鼓动得厉害, 一时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渴望。
应闲生隐秘地咽咽口水,才犹犹豫豫地应答一声。
许绥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胆子很大,你不怕死?”
“……我不会死在师兄前面的。”他紧了紧托在许绥之膝弯的手, 他是要看着许绥之得道成仙的, 在这之前,他还舍不得死, 不然要有人欺负了他师兄,可怎么好?
“哼。”许绥之听了这犹如挑衅般的话, 心想这主角还挺自信的,不过确实是这样,便也不觉得冒犯了。
233还没拿到个反馈结果,许绥之便又问了问地鬼是谁,应闲生怎么能遇见他的,可这人三句有两句顾左右而言他,八成不会说实话了,小孩大了真是不好管,都学会糊弄人了。许绥之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只道让他自己注意分寸。
但是还有一件事,许绥之没有忽视,“从前后山那黑影是你的吧?”那个莫名其妙融到他手里的一抹影子,和刚才石洞里大开杀戒的黑影,实在是太像了,“那是什么东西?”
应闲生的神色沉了沉,他顿了一下,才说道:“是,这是我另一个神魂。”
许绥之这下有些震惊了,他直起身来,略有些严肃地问:“你的神魂怎么变成这样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禀明师尊呢?”
应闲生天生双生魄,按理说二者相辅相成,两个神魂差距不会太明显,但是看那黑影,明显都有走火入魔的样子了,实在不正常。只有可能是修者道心不稳,执念太深,才这样生妄生障。
应闲生道:“师兄放心,师兄体内那一抹仅为感应危险之用,至于它的形态,恐怕没办法变回来了,不过于我无甚大碍,师兄不必挂心。”毕竟那扭曲的黑影显出的是他灵魂深处无法抹去的印记,是野望,是妄念,是避之则伤,触之则痛的无解感情。
许绥之很不赞同他这种逃避心理,决定回去无论如何也要跟云借月提一提,让想想办法才行。
他还是从应闲生的背上跳下来,让应闲生按照披香夫人给的捷径地图深入秘境中心。双生魄最重阴阳互补,相互依存,阴阳浑天石有任何天材地宝都无可比拟的调和神魂之力,看来这次机遇对应闲生来说确实至关重要。
时间不等人,秘境里不能御剑,他们便只能灵力托体,用最快的速度飞掠至地图终点,一路上几乎没有受到阻碍,偶尔碰见等级高的妖兽精怪,为了不拖延,他们都尽量避开了。
许绥之和应闲生最后站在了一个山洞前,许绥之望着黑洞洞的入口,皱眉道:“这就是存放阴阳浑天石的所在?”看起来平平无奇。
应闲生依然走在许绥之前半步处,他们沿着狭长的甬道走了一会儿,四周突然响起了时远时近的人声:“时隔千年,终于有人类能进来了……人类,进入这里,算你们有本事,所以你们已准备好赴死了么?”
应闲生手按剑柄,扬声道:“我们是来寻宝而非寻死,特来请前辈指教,前辈既发现了我们,何不也现身?”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被不断回弹,在山洞里延绵不绝。霎时石壁上燃起簇簇火焰,光线充盈着整个山洞,许绥之这才发现,他们正站在一间石室里。
可他们分明才进山洞没多久,能很清楚地感知到先前是在似乎没有尽头的甬道行走,怎么瞬间莫名其妙出现这样一间石室,看来这装神弄鬼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实力都不可小觑。
他们正对的石室尽头处有一块不起眼的石头缓缓飘浮,在它之上,逐渐浮现出一张苍老的人脸,那景象颇为诡异,应闲生眉头紧锁,表情变得凝重。
那人脸开口:“你们想拿阴阳浑天石,勇气可嘉,只不过先得过我这关,秘境规则,想来不用我过多解释了吧。”
应闲生道:“阴阳浑天石内阴阳两气虽为一体,但合久必分,不大可能会产生独立的灵智。”
那人脸点点头,有些赞许地说:“不错,你知道的不少,我确非石灵,而是器灵。”说着,石壁震动,地面上裂出一块圆台。看样子,他本体竟然是这间石室,他在秘境里长久地充当着阴阳浑天石守护者的角色,经过无数岁月,被阴阳浑天石气息影响着,有了自己的神智。
“行啊,你们来都来了,那我就试你们一试。”器灵颇为也无所谓地说,比起真的考验,反而像是想给自己找点乐子。
应闲生却说:“不要动他,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器灵挑眉,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颇为奇怪,“只要进来了,就得接受考验,这可是规矩,没法更改。”他们眼前浮现出奇怪的符文,阴阳浑天石的条件书写得清楚。
“规矩如此,不好更改,但上面也没说不能替考,他的那份我受了。”应闲生说完,转头看向许绥之,“师兄,你想要这石头,对不对?”他记得上辈子,师兄就很想要它,有了这石头,师兄提升起来肯定事半功倍了。
许绥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应闲生怎么会觉得他想要阴阳浑天石,他拿着也没用啊,难道在路上表现太积极了?不过剧情里他确实想要,所以他就没说话。
应闲生似乎也不需要他开口,整理了一下许绥之的碎发,笑着说:“师兄等我一会儿,我给你拿来。”
器灵道:“考验可不是开玩笑的,你一个人承受两份,是不想活了?”
应闲生不欲再多说,只道:“开始吧。”
“行,你既然执意如此,我成全你。”
话音刚落,无数暗紫色的震雷以万钧之势落到了应闲生身上,几乎瞬间就贯穿了他的身体。阴阳薄动,雷生万物,这是阴阳浑天石特有的考验。只是阵阵雷动碰到了应闲生的离火灵力,产生了爆炸式的效果,几乎和要接近雷劫的程度。
应闲生立刻就弯下腰来,护体灵力没两下就被打散了,不过几个回合,他嘴角就溢出鲜血,只是心里挂念着在他身后的许绥之,不肯倒下。水集生雷,总有一些闪电电流拐着弯地找许绥之,不过还没等接近,就被应闲生严严实实地挡下了。
器灵觉得有意思,笑称道:“还不错嘛,不过这还只是一个人的份,让我看看你有几分实力吧。”
说完,雷霆暴涨,以成倍的密度轰在了应闲生身上,应闲生猛地吐出口血,终于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但过了一会儿,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许绥之艰难说道:“师兄,站在这里太危险……我送你去那边。”
石室里唯一没有雷劫的地方就是阴阳浑天石旁边,许绥之看他坚持,便点点头,跟着他走。应闲生一动,贯穿他身体的电流也跟着动,他几乎浑身浴血,看着极为惨烈,但许绥之仍被他护得严严实实的,没受到一分伤害。
等许绥之到安全区域了,他又摇摇晃晃地回了圆台,终于坚持不住倒在地上,紧紧皱着眉头陷入了昏迷。
器灵稀罕地瞧着干干净净的许绥之,问道:“他当真看重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许绥之淡淡道:“他不是叫我师兄。”
器灵啧啧称奇:“你是师兄,长幼有序,竟然还让底下的师弟帮你挡雷劫?”
那不然呢,他一个被迫参与的,还不乐意来呢。许绥之并不解释,嘴上打了个太极道:“道法自然。”
器灵不乐意了,“你们师门实在不像样,既然雷劫他帮你受了,老夫还有一考验,就让你来吧。”
从他眉心处射出一缕白光,直奔许绥之面门而去。许绥之被定住,动弹不得,就在这当口,他手腕处浮现出一抹黑影,冲向白光,两两相撞,黑影颤动,白光湮灭在内。
“哦?”器灵并不罢休,又一缕白光射出,远处应闲生手指动了动,身体里脱出浓重黑影,黑影没有实体,不受雷劫影响,只朝着许绥之飞去,跟堵墙似的挡在许绥之身前,白光再次悄无声息地湮灭了。
器灵惊了,“你竟然还有这么强的精神力?”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不对,这世上还没有能接两次我的精神攻击的人,恐怕是以神魂强接的吧,你真不怕魂魄破碎?”
黑影不应他的话,只是张牙舞爪表达着愤怒。器灵又道:“我可没答应你的要求,规则上也没写不能加练啊。”
“不过就算你精神力强横,还肯用神魂相抗,我也不是就奈何不得了。”器灵又朝许绥之望去,这回并没有白光射出,许绥之却像受了当头一棒,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呵呵呵,你急什么,这考验对他也有好处嘛……”
许绥之顿感冤枉,天知道他一个凑数的陪衬的背景板的,可一句话也没说,为求谨慎,他连加油都没喊一句,怎么也被弄进考验里来了,难道站着看戏也有错?
他睁开眼,周围还是一片漆黑,还没在这寂静中站多久,就听见了由远及近的嘶吼。许绥之凝神,手摸上腰侧,却摸了个空。
“追月?”
没有反应。那老器灵真是阴险,把他弄进来就算了,还不让他佩剑。他呼叫233,仍然没有反应。这下子麻烦了,他和整个世界彻底断联了。
没过一会儿,成群结队的怨灵蜂拥而至,许绥之连连掐诀,打散了闪到他跟前的怨灵,与此同时,他也被震得后退两步,这怨灵竟比横行人界的还要强大一倍。他们数量太多,没有尽头似的,他刚用卷轴恢复的灵力很快被消耗得七七八八。
应对不及间,脚下一绊,跌倒在地,有个魂灵突破了防线,尖叫着就要撕碎他。
突然,一阵剑锋至,强悍的剑气顷刻横扫八方,怨灵消失了一大片。许绥之回头,看见了自己的脸。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人越走越近,没两步就到了他身前。许绥之看着他的背影,这人比他身量高出两分,但他就是有种和另一个自己共处一室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这个人确确实实是他,只不过是加强冷酷版的,周遭的残灵被他挥剑斩得消散干净。许绥之看着他手里嗡嗡作响,气势千钧的惊月剑,想要是他的惊月也在,估计和他一样讪讪。
这人回头看他,许绥之跟他面对面,照镜子似的,真是种奇怪的感应,好像久别重逢的双胞胎,可是他们的关系比双胞胎更亲密,对方一个眼神变化,他就能懂他心里的想法:怎么会这么弱。
许绥之不服气地嚷嚷:“你什么意思,是我的剑没带进来,不然你看我的呢!”
面前人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你又被云借月那厮算计了?”
许绥之疑惑,为什么要说又,问他什么意思。他说:“身体里那半块补天石他动过没有?”
许绥之大惊:“补天石?!我不是半妖么?体内怎么会有石头?”他下意识叫233,却忘了他们现在是断联状态。
这人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恨铁不成钢地说:“怎么这么笨!上辈子我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设计着反杀了。”
许绥之捂着脑袋,顾不上羞恼,就很是惊讶地问:“啊?真的啊,你真和他们打架了,最后怎么样了?”
这似乎是一句废话,果然眼前人顿了顿,露出了个和许绥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的尴尬情态,“技不如人,输了呗。”似乎觉得不好意思了,将表情重新整理成了冷酷人设模样,才接着说:“我输了也就认了,但是你还有机会,出去后有多远跑多远,千万不要去天缺。”
他看着许绥之,好像在看着他自己,“天石掉落妖界,又化身成人,记忆全无,被绛霄仙尊一眼识破,为保证天石能量纯净,才不肯教你修炼,只喂食同宗同源的天材地宝,等待补天时机。”
他看见许绥之出神似的,又揪揪他的脸,严肃道:“离他们远点,听到没有?”
许绥之听了,沉默一会儿,他知道他想改变既定的结局,可是剧情白纸黑字,哪里有这么容易?过了一会,还是说:“不行啊,我估计还是要去的,他们若一定要抓我,我又能躲到哪呢?况且,如果天真缺我一角就不能修补,三界岂不是生灵涂炭,岌岌可危了?”
这人望了他一会儿,轻声说:“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我,本不属于这里,何必要来受苦呢?”
许绥之粲然一笑:“天意难违,不得不来啊。”他见这人对前世今生仍耿耿于怀,心结难解,已经身死道消,还留着一缕魂魄寄于天地,便开解道:“既然是天上的石头,回去天上,也没什么不好吧?”
“可能真是这样,只是第一次当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活着。”他又给许绥之整理了有些散乱的衣领,摸摸他的脸,许绥之看见他脸上带了点笑,“好了,回去吧,去做你要做的事,什么天意不天意的,你开心就好了,活着不就是图个开心。”说完,他的身影越来越淡,逐渐消失不见了。
许绥之摸摸心口,有种身体里流连在外的一小部分终于被补齐了的奇异感觉。
他坐起来,回想一番,觉得有点不对劲,等等,云借月不是教他修炼了么?正想着,一低头就看见昏迷在地,如焦炭一般的应闲生,不知道他最后怎么爬过来的,身体扭曲着,还呈现保护的姿势。
那老器灵瞅他一眼,道:“哟,醒啦?”
许绥之随意回道:“前辈手下留情,侥幸没死。”他捡起应闲生手边掉落的一块石头,它周遭跳动着细小的明暗交错的光影,空气也被映照得变形。
“哼,说得轻巧。他赢了,这阴阳浑天石是你的了。”
许绥之毫不在意,把应闲生随意翻过来,将阴阳浑天石放置于他胸口处,石头里的爆炸性的灵力马上就纠缠着应闲生的身体往里钻,他的皮肤骨骼都扭曲鼓胀起来,即使已经深度昏迷了,他脸上却还浮现出极度痛苦的表情。
那器灵奇道:“这可是好东西,你竟就这样给了他?”他看着许绥之十分不小心的动作,没忍住问:“喂,你就不怕他死了?”
许绥之拍拍手,淡淡道:“死不了。”器灵见他如此淡定,纳罕地多看他两眼,隐入石壁了,他的任务完成,没必要再待在这里。
一时间只有壁上的长明灯光影摇动,许绥之闲着没事,干脆就地打坐。
等他再次睁眼,就看见应闲生放大的脸,皮肤光滑如初,魂魄完整充实,生机勃勃,看来身上的伤都好了。
应闲生见他醒了,笑出八颗大白牙,用甜蜜又苦恼的口吻说:“师兄这般爱重我,怎么就把石头让我吸收了,我原想留着给师兄暖手的来着,都怪我没跟那老怪说清楚。”
许绥之手指抵着他的额头将他推远,平淡道:“敬谢不敏,既然恢复了,就走吧。”来这一趟,他真是身心俱疲。
第43章 小许不干净了
这洞府也甚是神奇, 进来的时候千难万险,等到要出去了,没走两步就到了。
外面还是枝繁叶茂的密林景象,但往外探去, 已经不见其他修士, 看来秘境出现越级妖物的事已经传出去了, 进来的都是各门派的天子骄子,自然安全为上,都提早撤出了。
许绥之收回探测,“看来只剩我们两个了,那我们也出去吧。”
应闲生却道:“师兄, 不对劲,这里面对修士干扰增加了, 外圈灵力和妖兽都逐渐往这里涌来, 看起来像结界关闭才有的变化。”
“怎么会这样。”许绥之皱眉,这个小世界的意外未免也太多了。他问233:刚才告诉你的事情有了结果没有?
结果回他的是个冷冰冰的机械化声音:这个小世界能量波动异常, 与原定剧情有偏移,公司已经注意到了, 为求平衡, 之后会给你开放一些权限和协助。我会传给233的,你们还是按计划行事。
整个小世界区的总负责系统都亲自指示了,许绥之还能说什么, 他回了个收到, 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个[玫瑰]。
过了一会儿, 233才探头探脑地回来,逡巡一圈没见到那总负责系统, 才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还好走了。又对许绥之道:绥啊,你不知道,之前咱们项目的那个主管系统被撤了!部门顶头几个上司脸色都不好看,那场景,啧啧,险象环生!我这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许绥之惊讶:是么?这是怎么了?他总感觉公司里有种风雨欲来的氛围。
233:对呀,我刚才就是被召去紧急开会,才没在的,说是之前主管系统工作不当心,看上面的意思,对我们这个项目还挺重视。
许绥之咂摸一会儿,得了,继续干吧,有些事儿总归跟他们这些小打工人没关系。比起其他,他更关心上头给他开了什么权限。
233看了看,说:我们与主角接触权限被放开了,附带无限制缩地成寸道具一个,谁都无法挣脱的傅仙绳一捆……还有真相恢恢技能一枚。
权限放开?这是什么意思,233也说不清楚。许绥之:其他的先放一边,真相恢恢是个什么东西?
233:只要接触到对方,就能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哇,这么厉害,许绥之瞄了眼应闲生,有些跃跃欲试。
应闲生不知道许绥之为什么突然盯着他看,心里有点欢喜,无意识地抓上许绥之的指尖,道:“师兄,我境界意外提升,可能更要受结界限制,不得进出了。”许绥之眉头一动,自动判断出他说的是真话。
应闲生看许绥之不说话,以为他担心,一心想为他分忧。于是主动开口道:“师兄勿虑,刚才闲的没事,我在里面逛了逛,发现从前也曾有人出现过这种情况,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了,秘境里灵力时时波动,如今将关未关,只要等它最不稳定时在结界撕开一个口子,还是能出去的。”真。
许绥之本想用刚得的缩地成寸,听了这话倒也不急了,问道:“那最不稳定时是几时?”
“三日后熹微时分。”
他们就秘境外围走去,找了个避风平缓处的小山洞稍作休息。强大妖兽都往秘境核心带赶来,他们还要待三天,最好还是避其锋芒。
许绥之坐在应闲生铺好的干草堆上,天色晚晚,应闲生说师兄要不要吃点东西,许绥之正要答应,突然一阵异香至,许绥之瞬间捂住心口。
应闲生一闪身出了山洞,剑光连续三两下,又回来了。“师兄别怕,是低级小魅妖,估计是随着兽潮来的,我已经解决了。”
许绥之扶着墙走出去,看见地上化成原型的小花,离得越近,香味越浓,许绥之心口一阵排山倒海,体内什么东西被点燃了,清凉的水系灵力此刻都跟沸腾了似的。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下意识后退几步,捂着口鼻道:“快,快把它拿走,我闻着不舒服!”应闲生正色起来,剑尖一挑,那朵小花就烧尽了,气味也跟着消失干净。
应闲生正要安抚许绥之,一回头,见人已经跪倒在地,登时大惊失色,冲过去扶住许绥之,着急地问:“师兄!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嗯?”
许绥之已经烧得热汗连连,他感受到浑身的热气正往某个方向冲,加上听了233刚才的解释,只恨不得立刻烧死过去,七情蛊?这是什么玩意儿,他要怎么开口?
应闲生掰开他快见血的下唇,换成自己的手指让他咬,脸色沉沉,声音也沉,“师兄,没关系,放松让我看看。”
许绥之觉得有关系,这个时候让应闲生的灵力进到身体里乱跑,不成了火上浇油?但是他不说,应闲生绝对不会罢休的,于是只好忍着羞耻小声道:“……七情蛊,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
应闲生抓着他手臂的那只手一下子收紧了,那力道让许绥之都不禁抬眼看他,结果不期然地和他眼神对上,被吓了一跳。他说:“师兄,我先扶你进去吧。”说是扶,手上却是用让人动弹不得的力度抱起来的。
许绥之重新坐到干草堆上,又没力气,软软地躺下了。应闲生握着他的脚腕,手心里的温度比快要烧起来的许绥之还要滚烫,他说:“师兄,七情蛊非一般蛊虫,不解会很麻烦。”
许绥之神智已然不太清明,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含糊,“不……不用管。”
“不行哦,会难受得死掉的,我不想师兄死掉,我帮师兄解了,好不好?”许绥之只有喘气的份儿了,这人又说:“只有一种解法,怎么办呀,师兄。”
说着,握着许绥之脚腕的手沿着腿缓缓上移,隔着布料的皮肤被烫出一层鸡皮疙瘩,许绥之直接被他摸醒了,他猛地睁眼,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你想干嘛!你疯了!”平日里应闲生多有逾越,他也从未放在心上,只因他确信主角那档子事不会沾上他,此刻却是实打实地五雷轰顶了。许绥之手脚发软,还有力气死死抓着裤腰带,是灭顶的愤怒激发潜能之故。
“师兄……忍一忍,我不会让师兄不舒服的。”应闲生瞳孔很黑,嘴角微微上扬,弧度十分好看,若是平时,就会让人觉得干净又真诚,但此刻和着微微火光映在许绥之眼里,让他只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
他眼里裹挟的情绪堪称浓稠,许绥之看不懂,他厉声喊道:“你这样做,置师尊于何地?”你的官配怎么办!
应闲生歪歪头,“关他何事?”没过一会儿他又笑了,“当然了,我与师兄要结为道侣时,还是要禀明师尊的,不好失了规矩。”
谁要跟你结为道侣?!应闲生比他还像中了蛊虫的样子,手上的动作不肯再因他的推拒停顿半分。许绥之咬牙切齿:“你简直,欺……师……啊!”
“是,是我欺负师兄,简直罪大恶极,师兄要怎么罚我?”应闲生低低的笑声离他很近很近,热气都喷到了他的脸上。
是欺师灭祖!欺师灭祖啊!但是许绥之说不出话了。他细细地抽气,捂着眼侧过头,不想看他,结果正正好撞上了应闲生的颈窝,像是他主动缩人怀里似的。
“好可爱,好可爱……宝宝……”许绥之有气无力地翻个白眼,听着应闲生着了魔似的絮絮叨叨地念着他并不具备的某种品格,还胆大包天地对他用如此僭越的称呼。等他好了,非……许绥之很快想不下去了,他失神地抓着应闲生的头发,想把他拖开,却惹得这人更兴奋地动作。
他只能咬紧牙关,谁知应闲生愈发可恶,撩着眼看他反应调整角度,逼得他张了嘴不住喘息。
许绥之又羞又恼,过度的刺激让他终于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日上正中,许绥之猛地起身,周围不见人影,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盖着应闲生的外袍。昨晚一度被热意和酸软阻断的愤怒终于连接上了他的大脑。
应!闲!生!许绥之气得冒烟,他一把掀开外袍扔在地上,就要去找他的剑。
233见他情绪波动太大,小心地劝道:其实也没什么,你就当被狗咬了嘛。昨晚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一把强制拖进小黑屋了,此时看许绥之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许绥之不知道被哪个词又勾起了回忆,更崩溃了:怎么办!我脏了!我不干净了!
233赶紧道:没有没有,主角身上被弄得更脏呢……
许绥之眼神阴测测的:你看见了?
233:没有没有!我猜的,猜的。它早上回来时应闲生还没走,他看着还挺会伺候人。
正好应闲生这时回来了,捧着一壶泉水和一兜的野果,看见许绥之起来了,笑得毫无阴霾,“小绥醒啦,饿不饿?不知道小绥会不会想吃点别的,我就出去找了找,储物戒里还有点心,我……”他看着越来越近的许绥之,还下意识地想去扶他。
许绥之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连带着他护在怀里的野果泉水也全撒了,山洞附近荒凉,应闲生现在才回来,这些估计是他找了很久的。
许绥之却不觉可惜,干脆赤着脚跳下来把它们都踩个稀巴烂,也不管会不会吸引来野兽,怒到极点的声音吼得震天响:“你给我滚!”
应闲生也不起来,只膝行过去,心疼地拢着他的脚放在他膝盖上,又去给他擦溅上的汁水。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过分,其实若不是看许绥之实在生气,他是想舔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师兄打骂我便是,拿剑捅我也可,千万别生气,你刚恢复,动气对身体不好。”
许绥之深深吸进一口气,再次用十二分的力道把他踹倒。这可是应闲生自己说的,他剑呢?什么任务不任务的,他现在只想把应闲生削了泄愤。
应闲生看他动真格的,反而嬉笑起来,“师兄饶命呀,昨日实在是情急之下,别无他法,才冒犯师兄的。”
许绥之提着剑沉着脸走过来,将剑搁在他脖子上,“嗯,你继续说。”
应闲生仰头闭眼,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嘴角含笑道:“我说完了,师兄杀了我吧。”见他不动,还劝:“师兄放心,秘境凶险,生死常事。我早已伪造一份留影石,应闲生死于妖兽之口,就算有人进来寻,也是这个结果。”
许绥之眼神森森,神色漠然,道:“师弟有心了。”手上一动,应闲生脖子上马上出现一条血痕,但还是乖巧地一动不动。许绥之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坐回干草堆。
应闲生叹气,很无奈似的,“师兄太心软了。”
许绥之面无表情,“饿了,渴了。”应闲生又赶忙再出去帮他找吃的喝的。
吃完东西,许绥之头晕,又躺下了,应闲生见许绥之眼里包着水,还是恹恹的,又心疼了,“师兄,你要不还是捅我几剑吧,我不怕疼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许绥之懒得理他,不愿多说,被吵得实在烦了,才简短道:“蛊虫未清。”
应闲生眼睛一亮,“那……”他昨天才尝了点荤头,现在正食髓知味呢。可被许绥之凶狠一瞪,又不敢说话了。
第44章 可以亲一下吗
等许绥之再睁眼, 应闲生都已经在准备晚饭了。升起的篝火明明灭灭,在他身后拖出大片晃动的阴影,香气浓郁的汤在削出的简易木锅里咕噜冒泡,气氛静谧, 竟显得温馨。
许绥之没有什么动作, 只是默默看了他一会儿, 应闲生就知道他醒了,很自然地到他跟前,弯腰帮他整理好头发衣服,又蹲着给他穿鞋。
许绥之垂着眼看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跟前这个人毛茸茸的头顶, 他不知不觉长成的宽厚肩背,线条往下, 是收得很窄的腰和弯曲着也能看出来过分修长的腿。
他不禁想起一些茶余闲谈, 都说修真界青冥君是出了名的风光霁月,想和他结为道侣的人从天上排到地下, 可惜别看青冥君通常是爽朗和煦的样子,内里却是三千业火也烧不化的冷心冷情。
亲近点的朋友听了都不禁点点头, 是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修炼狂魔,法力高强, 活人勿扰, 死人快跑。而许绥之的脚现在正踩在这个人的膝盖上。
过了一天,情绪早就平复了, 没办法,头可断, 血可流,饭碗不能丢,情况再诡异也得应对。只是许绥之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什么好,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是不懂应闲生的,他不懂为什么应闲生总是喜欢为他做这些事情,为什么昨晚要那样给他解蛊,难道真的有人可以忍辱负重到这种程度,用羞辱自己的方式羞辱他。
鞋子穿好了,应闲生抬起头,说:“师兄还有没有不舒服?山里草药野味充足,我炖了汤,喝一点吧。”
许绥之没有拒绝,任由着他牵着走到简单搭着的石凳上,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汤碗。
应闲生看许绥之捧着碗发呆似的,以为他还是没力气,就马上准备喂,许绥之摇头拒绝了,接过勺子在碗里搅了搅,里面的用料都是顶好的,看得出做这汤的人的用心,但他说:“我早就辟谷了,不需要一日三餐地吃饭,吃了反而生浊气,影响修炼。”他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冷淡。
应闲生一边给他勺肉,一边道:“师兄放心,我放的都是灵植灵兽,都处理干净了,不会有浊气的。”许绥之碗里堆无可堆了才放下勺子,趁机摸了一把他的手腕,担忧地说:“师兄身子弱,要多吃点补补才行的。”
应闲生拿眼睛觑他,“昨晚我都没做什么,师兄就晕了……”
许绥之拿着碗的手冒出青筋,他想他可能是多虑了,应闲生就是单纯的不要脸而已。于是他冷笑道:“怎么,你没尽兴,还想再来一次?”
“不是想再来一次……”他想再来很多次,最好一天三次,一次半天。
许绥之瞪他,“你要敢再对我做那样的事,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应闲生默默想,那他还能再做两次,大不了接好了再去找许绥之嘛,反正他又不怕疼。
吃完东西,许绥之来到山洞外面,月色明亮,清风袭人,在秘境里要做的事完成了,他心情也放松了点。
应闲生收拾好碗筷,也从里面出来,他看了许绥之的侧脸一会儿,轻声说:“师兄,我出去时找到一处地方,景色很特别,要不要去看看?”
许绥之闭着眼,没怎么思索就同意了,他晚饭吃得有点撑,正好消消食,于是两个人也没有御剑,只是肩并肩地步行,没走一会儿,应闲生就牵上了他的手。
许绥之皱眉,“你怎么老拉着我,你自己不会走路么?靠这么近,热也热死了。”
应闲生手上握得更紧,笑道:“山路难行,我哪里放心,总怕师兄碰着摔着了。”
许绥之心说难道我是三岁小孩么,只是听这话就知道是没法让他松开了,也不搭理他了。
他们顺着一个山坡往上走,等翻过去就看见了一望无垠的草地,上面开着散发着微光的花,远远看去,和天空交相呼应,好像天上地下都缀满了星星。
许绥之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他挣脱应闲生的手跑过去,很高兴地喊道:“好漂亮啊!”
许绥之脸上因为兴奋泛起红晕,在草地上就像一只翩跹的精灵。应闲生在后面看着他,也笑起来:“师兄慢一点,等等我。”
许绥之才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前跑,只扬声道:“你快一点儿呀!”
等玩累了,许绥之就仰倒在草地上,活动过后的身体热腾腾的,微风习习吹来,又舒适又清凉。
应闲生跟着他躺下,侧着头看他,月光很亮,撒在许绥之脸上,让他能看清上面的每一个细节。他又牵上许绥之的手,很低声地说:“师兄高兴吗?”
“高兴啊,我从未见过这样奇异的草地呢。”许绥之喘着气,隔着一捧草对着他笑,乌溜溜的眼睛被月亮照得锃亮,比这些莹草还光彩夺目。
应闲生心脏跳得快了一些,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按耐了一下,再一次告诉自己不要着急,可还是忍不住用了力气握紧许绥之的手,撑起身体靠近许绥之,用最冷静的声音问:“师兄,我可以亲你一下么?”还没等许绥之反应,就轻轻的贴上了他的唇瓣。
许绥之眨了眨眼,一把推开他,恼怒道:“你干嘛呢!不是说不要这样了!”
应闲生被推得身子晃了下,看着很委屈,“师兄,昨天晚上是我的第一次。”
许绥之面上爆红,好端端的又提这个做什么,何况,何况他也是第一次啊,为什么说的好像是他欺负了人似的。但是这个他莫名不想说出来,只道:“那又怎么样!”他可不觉得有亏欠应闲生什么。
应闲生这会儿眼睛也垂下去了,“师兄不是蛊虫还没清?我听说七情蛊解起来很麻烦的,和解蛊人多亲近才能彻底清除呢。”
许绥之被他跳跃的话题弄得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狐疑地说:“真的假的?”
“真的呀,师兄难道不想尽快弄干净么,总被蛊虫影响,多难受啊……”应闲生又倾身过来,离许绥之很近很近,蛊惑似的说:“师兄听我的,再亲一小下,好不好?”
许绥之不说话了,真相恢恢告诉他这话是真的,他动摇了,只是心里还有点不情愿。
应闲生揉搓着他的眼角那一小块皮肤,柔声哄道:“怎么办,我好像也被蛊虫影响了,不然为什么师兄只是不肯与我亲近,我就难过得道心不稳了,师兄要负责任的。”
许绥之被他摸得睫毛颤动,禁不住捏着他衣服,犹犹豫豫地说:“真的啊……那好吧,只能一小下哦……”他想起昨天晚上应闲生那似乎要把他拆吃入腹的力道,急忙补充道:“轻一点,不许咬我。”
应闲生深深吸进一口气,嘴角勾起,再开口声音已经哑了:“我知道了,师兄。”接着一秒也不肯多等,捧着许绥之的脸迫不及待地衔上了他的唇。
刚开始他还记着收着力,克制地舔吮着许绥之的唇瓣,许绥之被这轻柔的力道弄得痒痒的,忍不住哼了声,应闲生眼神一深,抚摸着手下这张逐渐泛红的脸颊,终于忍不住撬开他的牙关,追着里头一张花瓣似的舌头吸吮舔/弄,两人唇舌间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
许绥之被亲的受不了了,眼眶里泛出泪,要推开他,却被人用更大的力道压在草地上,后脑勺被一只大手牢牢掌控,动弹不得。
他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应闲生才终于松开他,分开了些许,许绥之眼泪不停地涌出来,他很生气地推他:“你走开!你骗我!说好只有一小会儿的!”
应闲生心疼地给他擦眼泪,擦着擦着,着了迷似的,直接俯身去吻那些淌下来的水珠,许绥之见状更生气了,抬手一巴掌扇上去,“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他总算恢复了力气,一把推开压着他的人,掉头就往回走。
应闲生从后面追着他,想去牵他的手,又被狠狠拍开,他顿了一下,低声说:“师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许绥之没理他,走得头也不回。他又说:“师兄,蛊虫是不是清除多了,你好些了么?”许绥之还是不理他。
一路上应闲生跟在后面絮絮叨叨的,许绥之全当没听见,应闲生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师兄,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好难受……”
许绥之没回,他停了下来,应闲生怔愣一会儿,赶紧上前去,看着许绥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师兄是不是累了,我背你回去吧。”说完,在他身前微微蹲下。
许绥之趴上了他的背,应闲生就背着他,慢慢地往山洞走去,月亮更高了,光线从树叶的间隙撒下来,尽数铺在前面的路上。
过了许久,许绥之开口:“下次别这样了,你弄的我不舒服。”应闲生心化成了一滩水,他马上应了,过了会儿,又试探着说:“我下次一定听你的,轻轻的。”许绥之又不说话了。
应闲生将他又搂紧了些,蹭了蹭许绥之靠在他肩上呼吸均匀的脑袋。他面上带着笑,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第45章 找他算账回合
许绥之醒了。
这回和昨天不同, 体内七情蛊除了干净,是彻底醒了。
他回想起这两天做过的事儿,悲愤地对233道:没救了,这世界没救了, 主角脏了, 这就算了, 最要紧的是,我脏了!!
身娇体软的妹妹手都没牵过,结果被硬邦邦的臭男人翻来覆去的!
他是直的,应闲生有官配,不是。
他因为蛊虫神智不清, 身不由己,应闲生不是。
怎么看都是他亏啊!
这就算了。
主角居然变态了, 天杀的, 是为了救他。
为救命和男人睡了,天杀的, 还不如死了。
233翻开手里的牌,骂了句见鬼, 听到许绥之说话, 趁机一推,跟几个牌友说句孩子哭了,不打了, 呵呵呵, 真不好意思哥几个,下回一起补回来。
关了联机对许绥之笑道:哟, 回神啦,我以为还得有两天呢。它看见许绥之脸色很不好, 收了笑安慰他:应闲生长得也过得去吧,又干干净净的,他伺候你,还不用你负责任,你不喜欢他,就当被咬了一口,洗个澡又是一条好汉!
许绥之很崩溃:这是重点?说好的纯洁新手村呢,说好的没人在意的背景板呢,我被骗了,我不玩儿了!
233摸摸下巴:都这样了,我们还没被强制弹出,还能正常做任务,我也没想到,难道真是剧情需要,得走这个流程?
谈起工作,许绥之恢复了冷静的头脑,他说:我们这种最低级别的小世界,主角贞洁当然是留给对方的了,结果变成我了,不是很奇怪么?
233分析:难道正因为世界级别低,反而有更大的操作空间吗,可能比起起始设定,维护好剧情逻辑更重要呢。说到底,一开始应闲生只是为了救你嘛。
更多的,它就看不出来了,那是它一个新手小系统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许绥之觉得233言之有理,而且只能这么解释了,既然事情都发生了,回天无力,起码任务不能再失败了。
他听到动静,转头看去,果然是应闲生回来了,他拿着剑,估计是去探路了。
见到许绥之醒了,应闲生拿出放在身后的手,手里是一捧开得正盛的花,灵气莹莹,十分好看。他笑道:“送你的,喜不喜欢?”
许绥之抚摸着娇嫩的花瓣,被清新宜人的香气包裹着,不自觉露出个笑,他看着应闲生,很认真地说:“师弟,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不得不勉强为之,前两天我不清醒,还未向你道谢。今后你需要师兄做什么,只说便是。”他是很领情的,最多下次完成剧情点时,下手轻点。
应闲生脸上了笑变淡了,他低下头,表情几经变化,最后固定成晦暗的神色,他也不去看许绥之的脸,只是说:“我没觉得勉强,是我占了便宜,师兄没什么需要谢的。”
许绥之被蛊虫影响,会乖顺地待在他怀里,哄两句就给亲了,天知道这两天他每一秒心里是怎样炸裂的幸福,恨不得这辈子就这样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永远不出去了。可是他哪里舍得,许绥之不舒服,他就心疼,紧赶慢赶地把蛊虫解了。
他这样喜欢许绥之,可是却不讨许绥之喜欢,他难过得要死掉了。
这两句话真是说到许绥之心坎儿上了,他被哄的服服帖帖的,彻底不计较了,他站起来,好心情地给他拍了拍肩上的花瓣,估计是摘了花回来的急,没注意留下的,一边笑眯眯地说:“师弟客气啦,你出去一趟怎么样,可有发现?”
应闲生还是低着头,“外面……一切正常,等过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不用过一会儿了,小绥现在就跟我回去。”许绥之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往后面一看,果然是面带霜色的云借月。
“师尊!你怎么……”许绥之噔噔噔跑过去,惊讶地拽上他的衣角,不是幻觉,秘境明明有限制境界的结界,云借月是怎么进来的。
云借月轻轻抚摸着许绥之的脸,脸上表情柔和了些许,“一个小秘境,我想进来,还不至于拿它没办法。”
虽然这结界已经没什么用了就是了,秘境没了结界,锁不住灵气,也变成了普通的洞天福地,不能再变换了。
是要交换一些代价,不过没关系,他答应了善后,就会将一些威胁处理干净的。
他点点许绥之的脑袋,拿出严肃的表情,“你要吓死师尊是不是,你知道师尊听到你被困在这里面了,有多着急吗?下次再也不许离开师尊身边了。”
许绥之看人是真生气了,卖乖道:“都是意外,我这不是没事嘛,有师弟在,他会保护我。”
云借月听了这话,脸色一沉,视线从许绥之脸上收回来,发现了他手里拿着的一束花,于是接了过来,随意丢在地上,牵上许绥之拿花的手,冷冷地说:“这般无用,灵气匮乏的小草小花,也值得你这样稀罕。”
说完,跟没注意到角落里还站着的人似的,拉着许绥之出去了。
许绥之被他突然的变脸弄得有些莫名,“诶?师尊,师弟还在后面呢。”
“他自己不会走路?”
应闲生拳头攥紧又松开,整个人跟融入了山洞里的阴影似的,他怎么会听不出云借月的意有所指?他看着被抛弃在地上杂乱散落的花,好像在看他自己。
他蹲下身,将花一朵朵捡起来,花梗上似乎还残留着许绥之手心的余温。手上的力道紧了些,他整理好有些歪斜的花苞,放到许绥之睡过的干草堆上,最后静静地看了一会,转身出了山洞。
这两天就像一团甜蜜的梦,再流连不舍,他也该醒了。
等回了凌霄峰,云借月跟患了什么焦虑症似的,恨不得把许绥之当挂件,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许绥之此刻被迫坐在他的怀里,颇有些无奈地说:“师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还老是抱我。”
云借月侧脸埋在许绥之的颈侧,呼出来的气息让许绥之觉得痒,“师尊好久没抱小绥了,小绥不在身边,师尊要疯掉了。”
这主角攻不会有皮肤饥渴症吧?许绥之有些头疼地想,不自在地动动脑袋,衣领下的皮肤露出了一些。
脖子上瞬间贴上了一根手指,云借月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许绥之没见到他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他那根手指控制不住地摩挲着那一块近乎有着炫耀意味的红痕,又将衣领拨开了些许,下边果然还有更多。
“小绥,告诉师尊,秘境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云借月后槽牙咬紧,竭力压制声线的颤抖,听起来一如往常。
许绥之一惊,“没,没什么啊。”每一件事都不值得拿出来告诉主角攻的,特别是……许绥之有些慌乱,本能地觉得一定要隐瞒下去。
小绥,他的小绥,这样单纯,连说谎都不会,可是……现在却被恶心的家伙玷污了。
云借月温柔地整理好许绥之的衣领,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像最平常不过的一天一样,跟许绥之吃了饭,看了书,说了很久的话,哄着他睡下了,才轻轻关上了房门,留下一道隔音禁制。
“砰——!”殿门被狠狠踹开,人影还没见到,凌然剑气已经到了应闲生面门。
应闲生飞速向后撤去,刚刚好避开了正面冲击,与其说是反应快,不如说他早有准备,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烟尘滚滚中,云借月提剑而来,剑意冰封千里,他的眼神也不遑多让。
在绛霄仙尊发挥出十成十功力的领域里,绕是应闲生已经算是提升飞快,还是脚步凝滞,行动大大减缓。
就在瞬息之间,云借月的剑锋已经贴上了应闲生脖颈上的动脉,那里曾经被许绥之浅浅割开,在他的刻意下,保留下了一条疤痕,他不想破坏许绥之给他的印记,因此罕见地尽力避让不足以让他致命的威胁,以至于一时间无法挣脱束缚。
云借月霸道的灵力已经让他半个身子结上了一层冰,他表情很平静,声音却冷漠得出奇,“做到哪一步了?”
没头没尾的,应闲生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禁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冷笑,“你怎么不去问小绥?”
“闭嘴!”云借月狠狠皱眉,剑尖移到了他的嘴边,听到了什么让他难以忍受的话似的,“谁允许你叫他名字的,我果然一开始就应该杀了你,觊觎自己的师兄,真是让人恶心。”
应闲生偏头吐出一口血沫,不屑地说:“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那些装作师徒情深的心思,骗过了小绥,难道把自己也骗过去了?要是被他知道了,估计会吐吧!”
眼前的剑尖一颤,应闲生目光闪烁,趁着这个当口,挣脱了云借月的压制,旋身出剑,熊熊火焰直奔云借月而去。
“不自量力。”云借月左手掐决,应闲生就被一股巨力惯到墙上,上面瞬间浮现出无数裂纹,应闲生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尽数喷到地上,冒出阵阵黑烟,他身上开始浮现出挣扎扭动的黑影。
“你果然修习邪术提升,身为天辰宗弟子,竟然走歪门邪道,与邪魔何异,本尊不妨亲自清理门户,免得坏了宗门清誉。”云借月捻了捻指尖上的血迹,刚才应闲生竟然拼死在他身上划出一道口子。
都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人能伤他了,云借月一步一步走近,看着气息奄奄的应闲生,像是在看着一件死物。
剑尖挑开了他的皮肉,应闲生却畅快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尽管杀了我,一辈子活在嫉妒扭曲的阴影里吧,你永远都不会看见小绥在那种时候有多可爱,我动的慢了,还会哭着缠着我要……”
剑身猛地贯穿应闲生的胸膛,在他身体里搅动,他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只能发出艰难的嗬嗬喘息声。
“是你逼他的。”云借月眼神森然,神情已经露出疯狂的狠意,应闲生还是笑,像是嘲笑他的自欺欺人。
“是小绥情愿的……”云借月的理智已经仅剩游丝一线,但是应闲生却不笑了,也没有再说出刺激他的话。
室内一时静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互相都在逃避各自不愿接受的现实,似乎这样就能暂缓内心的凌迟刑罚。
过了许久,应闲生还是出声了,“小绥中了七情蛊,我为他解蛊……不是他情愿的。”他不愿意委屈他的师兄,哪怕只是嘴上逞能。
云借月观察了他一会儿,确定了他没有在说谎,想到了什么似的,嗤笑一声:“原来是你不要脸勾引。”
这个人本来不就是给小绥用的么,现在救了小绥一次,日后还有用上的时候呢,用完了随时可以杀掉,有什么值得他生气的。
他收起了剑,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转身回了许绥之的寝殿。
许绥之回到了熟悉的环境,睡得格外安稳,但是可能是因为在危机环绕的秘境里呆过了,留下了些后遗症,在云借月用过紧的力道将他抱在怀里时,他还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皮。
“唔,师尊……怎么了?”
“没事,我可怜的宝贝,师尊在这里,睡吧。”
许绥之枕着云借月宽阔而稳定的胸膛,感受着背后轻拍的力道,又沉沉睡过去了。
第46章 剧情步步紧逼
修真界, 应该说是整个三界,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天漏了。
一开始,人们只以为是一场普通的雷雨,一个平常的阴天, 一次意外的兽潮。
直到天幕开始变红, 如血一般的猩红色蔓延开, 几乎笼罩了整个人间上空,直到妖魔当道,肆虐横行。
于是人们意识到,一场天灾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不久前。
云借月给许绥之披上一件鹤氅羽衣,直到细软的绒毛和羽毛严实簇拥在许绥之的脸下, 才在领口处仔细地打上了一个结。许绥之的脸很适合这样华丽的材质,愈发衬得光洁莹润如美玉一般。
许绥之疑惑道:“师尊, 我们要出门吗?”
云借月稍微拨弄了一下几绺不平整的浮毛, 手指不经意间触上了许绥之形状流畅的下巴,“嗯, 带你去道坛清谈会,在小中天上, 那里接近上界, 灵气罡风太过于凌烈,穿上这个不会受影响。”
“咦?上界也会来人吗,发生什么事了?”
道坛清谈会是修者大能齐聚的盛会, 都是云借月这样半步登仙阶的人物, 他们大都逍遥自在,往往凑不齐人, 因此并不常举办,地点定在在小中天上更是屈指可数。至少许绥之来了这个世界之后并没有见过, 因为这意味着某些特定的,已经飞升上界的上仙们也会来,而这通常这代表着有影响三界的大事发生了。
云借月顿了顿,侧头望了望天,又垂下眼睛,看见了许绥之露在外边的半截手指,修长柔软,关节处透着粉色,他伸出手完完整整地包住了,才道:“可能是吧,去看看,带你认认人。”
许绥之挠头,他要认什么人?
云借月看出了他的不解,微微笑道:“师尊想让你尽快飞升。”
许绥之震惊,这样当面作弊真的没问题么?
“最近事情多,即使师尊日夜看顾,也总有不好的感觉。”
话音未落,一道爽朗的笑声远远传来:“绛霄仙尊,难得看你这般忧心啊。”
一头鹤发的老者悠然飘落,原来是蓬莱仙山的道无子,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看见许绥之,还道:“绥之小道友,可还记得我?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许绥之还没说话,云借月就颇为冷淡地开口了:“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让你抱过了。”
道无子大笑出声,可不是么,就凭绛霄仙尊那宝贝人的程度,在许绥之会走路前简直不曾离手,孩子大了,也不是牵着就是抱着,生怕一个大活人还能平白丢了似的。他们其他人想看那小娃娃一眼,都不容易呢。
他看见云借月牢牢牵着许绥之的样子,想这破习惯现在都还改不过来。
不过他也不点破,说回正事:“听闻这回那位神君也会来,看来有大事要发生了,看样子你也准备走,不妨同去。”
云借月听到这,牵着许绥之的手紧了紧,他微微皱眉,难得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走吧。”
这一微小的变故倒没有引起另外两人的注意,他们一行人便出发了。
路上道无子总时不时逗许绥之说话,云借月不是很高兴:“我记得你蓬莱仙岛直上小中天更快,何必绕路来找我?”
“还不是你清谈会十次有八次不去,这回大家都不放心,还要让我来请你……你看看你都缺席多少次了。”
“带孩子,没时间。”
“……”
等到了小中天,众仙云集,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相互攀谈,大家都知道这次不是普通的清谈会,因而神情都有些严肃和焦急。
“神算子,你夜夜观星,可有看出到底发生何事了?”
“唉,天道诡谲,哪有这么容易……只是,星象太过奇怪,时吉时凶,反复无常,恐怕是一场大祸啊。”
听到这话,众人一时有些唏嘘。
有人看见了云借月几人,当即上前,“绛霄仙尊来了,修真界最近异象连连,上古妖魔挣脱了压制,仙尊都已经镇压多次了吧?”
云借月点点头,环顾一周,看见众人都面有异色,道:“清谈会少见如此热闹。”
“可不是么,三界多久没有像这样不稳了,就连上界那位神君也要来了,希望有他协助,可以顺利度过此劫。”
这人顺着云借月的视线看见了许绥之,惊讶道:“呀,许小仙君,你师尊也带着你来啦。”
许绥之忙行了礼,这里的人都是修真界顶尖的人物,资历深厚到难以捉摸的地步,只是看在绛霄仙尊的面子,也愿意称他一声小仙君,别人客气是客气,许绥之却是不能坦然接受的。
云借月脸上浮出一个浅笑,将许绥之额前吹乱的两缕发丝拨到脑后,“我们小绥久不见各位,都怕生了,也是我不放心他,就带着过来了。”说着,点了点许绥之的鼻尖,“平日里被我惯坏了,也不知道长进,今天让仙君们指点指点,可是一番造化。”
几位大能上仙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笑道:“仙尊何必如此严苛,小仙君年纪尚小,资质上佳,我等也是很看好的,日后在上界相见也是迟早的事。”
“是啊,说起来,我在南海那块辖地最近有桩恶龙出没案,还无人能解,都成悬案了,弄得民不聊生的,我头疼的不行,小仙君如今历练有成,我对你相当有信心,要是成了,功德可就大了。”
许绥之不禁瞠目,还真开始给他刷上功德了,这样操作下来,恐怕剧情点还没过完他就真的要受天地点化,原地飞升了。
说到底修真界虽说仙门林立,但有根基的,简称上头有人的,后辈修炼之路可谓是大大的不同了。这些事情也不算新鲜,只是许绥之一个小背景板也能有这样的待遇未免太扯了吧?
云借月当真看重他,为了给他铺路可谓是费尽心机,对应闲生都不见得有这样的上心,不过,可能他也不需要吧。难道云借月怕手下弟子太过良莠不齐给他丢脸不成?
许绥之嘴上忙说上仙谬赞,心里不停打突突。
“执明神君来了!”“执明神君。”
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上层云霭深处逐渐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他很低调,并没有弄出什么光啊电啊的炫技场面,只是沉默地走过来,对周围的人点头致意。
执明神君掌管三界的法则与秩序,正常来说,上界神君是不能干预下界事务的,现在出现,已经意味着很多事情。
他在上席落座,开门见山地说:“想必诸君也已感知到了一些事情,我也是为此而来。”
有人着急道:“还请神君明示,此番接连天降异象,到底发生了什么?”
执明神君的传来声音广袤而深远,无形中地安抚了一众惴惴不安的听众,但是内容却让人怎么都冷静不下来,“补天时期的一块天石脱落了,现在形迹不明,天上支撑不了多久,恐怕会危及下界。”
“什么——!”“天石竟然会掉落,怎么可能!其中必定有蹊跷!”“别说这些了,现在怎么解决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这能怎么办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天石既然掉落,那去哪都有可能,找起来岂不是大海捞针?
神君又站起来,向下走去,“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就不是全无办法,此次天灾人祸,看来是不可避免了,更是仰仗诸君齐心协力,才能为下界博得一线生机。”
他示意大家不需要拘礼,于是所有人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量着各自的对策。
执明神君走到云借月跟前,云借月先行了礼,被他虚扶起来,离得近了,更能窥见执明神君面容冷峻,又因为威严而显得十分端正。
“绛霄,你还没想清楚吗?”
云借月静默良久,“执明,你知道我不会回去。”
执明神君并不看他,反而看着他身旁的许绥之,“你叫什么名字?”许绥之老老实实报了名字,执明神君听了,微微点头:“好名字。”
云借月挡下了执明神君探向许绥之的手,“够了。”他知道执明神君必然看出来了许绥之的身份。
执明神君被拦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说:“补天石掉落,原本也是上界看守神君失职,因而我才被准许走这一趟,但仍是不便出手的。”
他重新看向云借月,“但若有人知情不报,干预补天,影响三界稳定,你知道我有神官职责,不能坐视不管。”
“就如我之前说的,我自有办法。人你已经见过,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的意思,执明神君当然明白,云借月是知道这次事情的重大程度的,按他之前的计划,简直是要以命相替,这是要托孤啊。
绕是执明神君一向淡漠,此刻也不禁神情一动,“你我从前有交情,你强行留在下界的事我替你挡了,只是希望你明白,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云借月只说:“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在他们回去之前,执明神君嘴角勾起一个很微小的弧度,伸手捏了捏许绥之的脸,“养的挺好,胖了点。”
执明神君认识他吗?许绥之只感到一瞬间的温热触感,那只手就被云借月黑着脸拍掉了。
执明神君也不恼,背着的手捻了捻指尖,面上还是八风不动的样子,“想不想来上界?有空师叔带你去玩。”
师叔?!许绥之瞳孔地震的模样让执明神君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一些,这句话成功让云借月脸色更黑了。
许绥之眨眨眼,艰难地消化了一些了不得的信息,却没有说什么,跟着他表情不虞的师尊回了凌霄峰。
到了晚上,云借月头次表示需要独自处理一些事情,温柔地将许绥之关在了门外。
许绥之无所谓,耸耸肩,正想自己找点乐子,就看见了树后面站着的应闲生。
“你干什么呢,吓死我了。”
应闲生走过来,闻言笑了笑,“师兄,我在等你呢。”
“等我干什么。”
许绥之和应闲生面对面站着,这人没多久又忍不住拉着他的手,神态着实有些怪异。
应闲生看了看自己握着的白生生的一双手,躁动不安的心情被安抚了,眼神不自觉地柔软许多,“师兄,最近不太安稳,你少搭理云借月,别跟着他乱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应闲生和云借月都不愿意再和对方虚与委蛇了,言语间针锋相对,简直势如水火。
许绥之没应声,他只听见了前半句,心想全世界都在提醒他最重要的剧情点就要来了,他一定要好好准备准备才行。
第47章 要命补天回合
除了驻留宗门的部分弟子外, 几乎全修真界都目标明确地赶往天缺处,其中当然也包括天辰宗。
有阿山者,渭海之中,有平遥仙山, 赤水穷焉。在无边无际赤水尽头的平遥仙山上空, 出现了一个奇异而空洞的缺口, 里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望进去会有惶惑不安的无端心悸之感。
在补天之前,这里曾被破天洪水淹没,万灵夭亡,把海水都染成了红色, 因此这块水域被后人称作赤水,如今和猩红色的天空交相呼应, 更有恍若天地染血般的诡异压抑氛围。
站在天缺下方的人都表情凝重地抬头看去, 天空的猩红色已经掩盖不住地向外蔓延。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战战兢兢,闭门不出, 这块区域方圆千里已经成了不毛之地。
应闲生知道,异象只是一个开头, 过不了多久, 整片天地就会被漫天雷劫覆盖,那才是灾难临头。
上辈子的修真界死伤惨重,冲在前面的各宗长老, 宗主几乎全军覆没, 手下弟子更是伤亡无数。经过这一劫的洗礼,整个修真界的修者实力形成断层, 近乎处于青黄不接的瘫痪停滞状态。
他的师兄……也倒在了这里。
应闲生目光晦暗地看了眼云借月,就是这个人, 摆出一副什么以天下苍生为上的虚伪嘴脸,利用了师兄,哄骗了他!许绥之身死道消,以神魂碎片补天,最后连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
还好,这辈子师兄还好好的,也不会过来这里。他看向自己的左手,不就是补个天,何必劳动他的师兄呢。
天辰宗主赵瑾平正安排着一应事物,一边向云借月低声询问些什么,云借月不时点头或摇头,抬手示意后,天辰宗充作保护之用的独门阵法就挪移一寸。
天辰长老和峰主们跟在他们身后,不久之后各大宗门就要共同讨论此次的补天大计,时间紧迫,因而他们均神色肃穆。
云借月时不时抚摸手腕上被一圈圈红线缠着的一块圆玉片,它只有一半,另一半挂在了许绥之脖子上,许绥之安则无事,危则玉碎。许绥之那半个被他稍微改动了些许,不仅有警示的作用,还有相当恐怖的防御能力。
云借月垂下眼睫,感知到凌霄峰的结界并没有被触发,许绥之听他的话,还好好地呆在那里,不禁放心了些许,只是他第一次让许绥之独自留在凌霄峰,总是不自觉地忧心,小孩娇气的不行,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要快一点了,体内灵力隐隐有暴动的趋势,他抬头看向那块裂口,眯了眯眼睛,时候一到,就要尽快动手。
此时另一边,许绥之确实正在凌霄峰,他却不是云借月想象中的委屈垂泪模样,而是正热火朝天地和233制定着本次重头戏的行动计划。
许绥之:我还是认为出场的时机要换一换,剧情里虽然没写我出现的时候主角们在干嘛,但是总不能真悄没声就死了吧,那怎么显示出主角为大义舍生忘死之时还被绊脚石阻挠的艰难呢。
许绥之越想越合理,兴致勃勃地补充道:何况绊脚石还是亲近的人,气氛更要添点悲愤才好。
233:出场的时机是关键吗,关键是你就是补天石,有这个设定bug,你一冲上去不成了主动牺牲了,悲愤是悲愤,可怎么有阻挠的感觉?
许绥之:嘶,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能不能让公司把年久失修的小世界维护维护,整天出bug,真给我加难度。
他无意识地摸着颈间的小玉片,折角利落的边缘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压痕。
……
“啊!要顶不住了!”有人吐出一口血,但是还是咬牙拼命硬撑着。
仙门众人分别站在地上巨大阵法的一角,同时念出法决,浑厚灵力瞬间释放,一点一点的光芒聚成一块大网,网里的漏洞又被源源不断的灵力补充覆盖,几乎没有间隙地朝着天缺处飞去。
灵阵中间簇拥着一块石头,通身莹润,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剧烈光芒,是和补天石同宗同源的五色石,它缓缓升上缺口处,光芒大盛,天缺呈现愈合趋势。
在场众人眼里浮现出希冀,目光灼热地盯着上空,这是……成功了么?
天空的裂痕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猩红色逐渐褪去,到了最后,恢复了平常的无暇。
“成,成了!补上了,五色石真的有用!”
“穷尽整个修真界才找到的一块五色石……虽然代价惨重,但好歹……”
话还没说完,天空就传来一声巨响,足以让山崩地裂的巨大轰隆声似乎就在耳边炸开,修为不够的瞬间就捂住耳朵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刚恢复平整的天空猛然崩裂出一个豁口,五色石宛如被啖出来一般,轰然粉碎,上天仿佛被他们试图糊弄的方式激怒了,霎那间数段巨大的雷劫降临,轰得整座山头都震颤起来。
还站在阵眼处的修士口吐鲜血,即使被拖离原地,仍然浑身战栗,收到了反噬重创。
应闲生看着与前世如出一辙的漫天雷劫,握紧了拳头,果然……还是不行么,他刚准备刺破手指,一旁的云借月就闪身向前。
赵瑾平看着云借月的动作,惊骇道:“仙尊,您这是……”
云借月体内钻出一颗圆滚滚的金黄色丹丸,他手一伸,破碎的五色石碎片从天边聚拢而来,重新恢复成完整的石头样,与刚才不同的是,这回五色石里面包裹了那颗莹润的丹丸,气势呈几何倍增长。
修士们很快认出那是什么东西,于是面面相觑,纷纷从对方眼里看见震撼和复杂。
“绛霄仙尊竟然祭出了自己的精元内丹……”
“没了这个,还能飞升么,这一身的修为岂不是……付诸东流?”他谨慎地选择了个听起来不太刺耳的形容,但是众人都清楚这个举措对于云借月这个级别的修士的分量。
云借月在内丹离身后脸色瞬间苍白许多,但是表情没什么波动,平常道:“还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完成法阵。”
这下子没人再多说半句废话,眼含钦佩的修士们自告奋勇地重新选了还能出力的人站到阵眼上,同时对天举剑,一道道凝实的灵力注入再次缓缓升空的五色石内。
云借月咬破指尖,在半空中祭出一道扭曲的符文,符文很快消散,只是五色石瞬间被点燃了似的光芒大盛。
他本是半步登仙的实力,虽然并未真正飞升,但大道已成,他体内的精元内丹早已突破了凡人水准,带上了仙界气息,附着在五色石上,或许能以假乱真,稍作支撑。云借月眼前一阵阵发黑,那段翻遍碧落黄泉才得的一段祭天密术近乎已经将他抽干了。
等到五色石彻底融入天际,轰鸣的道道雷劫渐渐平息了。云借月脚步一顿,嘴角溢出鲜血。刚从法阵上下来的赵瑾平一个箭步冲来,扶住了云借月,担忧道:“仙尊,你消耗过大,我带你去疗伤吧。”说罢,招手示意治疗系修士过来,给云借月治伤。
云借月挡下了,只是半垂着眼,片刻后站直了身子,嘴角的血擦净了,又恢复成清冷淡漠的仙尊模样。
他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幕,道:“还没有结束,不要掉以轻心。”
赵瑾平惊道:“还没结束……仙尊精元内丹已经祭出,若情形再反复,那……”修真界还有什么方法能承受住这恐怖的天灾?
一直隐匿在阴影中的应闲生冷漠地看着云借月的背影,连精元内丹和祭天密术都祭出了,其他人或许还没看出来,他却是清楚的,云借月这番操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或许连自身气运和寿元都折了不少吧。
应闲生挑眉,心想云借月这次确实卖力气,只是可惜……他很容易就看见了天幕上并没有完全闭合的丝丝裂缝,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要再次前功尽弃了。
天哪里是这么好骗的?
不过他最牵挂的人安安稳稳的,他的心情不错,在除了许绥之以外的人面前也难得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浅笑,上前托住云借月另一只手臂,“师尊和各位前辈辛苦了。”
“哈哈,青冥君不必多礼。”自己的功劳被看见了,一向受人尊敬的几人当然心情愉快。
云借月皱眉,将手臂抽了出来,他看着一反常态的应闲生,心里生出几分警惕。
应闲生也不介意,自顾自笑道:“师尊一番苦心,不能浪费了。还有不足的……就让弟子来完成吧。”
他抬起左手,上面已然刻上了个诡异的符号,随着应闲生的发力,他整个身体都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红光,一道光束自手掌冲天而起,直直刺入天幕。
刚恢复洁净的天空霎时兜不住过量的鲜血一般,竟然开始沥沥下起了红雨,血腥气弥漫一整片天地,众人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红雨,分明是血雨!
他这行为太过诡异,变故发生在两个呼吸之间,应闲生平日里的形象太过正面,居然没有人能反应过来阻止他。云借月倒是有动作,无奈他已经力竭,没能成功拦截那冲天光束。
有人颤抖着声音开口:“那,那是什么……”
远处传来巨大的哀鸣,像是整片血红的天地在嚎叫似的,涌来了堪称洪涝的积聚血肉,又往上冲,一直冲进天幕的裂口里,神奇的是,那裂缝竟然越来越小,当真有完全愈合的趋势。
天辰宗的一名弟子平时和应闲生很聊得来,现在也敢大着胆子颤巍巍开口道:“应,应师兄,那些都是什么?”
应闲生瞟他一眼,“没见过血?没见过肉?”
“什么血,什么肉?”
听了这问话,应闲生歪头思索了一下,勾唇道:“嗯……人有,妖魔也有,只要是活物,都会被吸上去呢。”
当即有心理脆弱的修士呕吐出声,就连赵瑾平也瞠目结舌:“你疯了!你修得什么妖术!”
应闲生耸耸肩,“要补天,当然会有牺牲,只是早晚而已。”
天降生机于万物,现在破了洞,失了生气,最好的材料除了天界天石,当然是万物生灵了。说到底,不过是提早回归故土罢了,人人都懂的道理,有什么稀奇的。
一句话犹如水溅油锅,所有人都沸腾起来,一众长老坐不住了,愤怒道:“难道你要让整个人界陪葬不成!”
“那不至于,什么时候天觉得够了,自然就不会再吃了。”应闲生眼神冷了几分,“说不定用我这个方法,资源都十成十用在了刀刃上,没了无谓牺牲,最后伤亡还能少些。”
云借月抽出剑,剑尖微微倾向应闲生脚下的方向,冷声道:“停下来。”
应闲生和他对视片刻,冷笑道:“你还有更好……更安全的办法?”他们心知肚明这个安全指的是谁的安全。
“如果没有,就收起你的装模作样。”
云借月剑身嗡鸣,见他出手,一众修士纷纷拔剑,他们可没这么客气,剑尖全都对准应闲生面门。
应闲生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对了。”他想起什么似的,指了指众人身后,“我可没说这里是安全的。”
“啊——!”一个修士被血肉洪流卷上了天际,还没上升一会儿,就化作一团血肉,融入其中。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修士被卷上了天,有些原本指着应闲生的剑尖颓然坠地,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一些惊恐逃窜的身影。
应闲生漠然看着数不清的修士对着他破口大骂,见他没有反应,看着他的眼神跟看着怪物似的,原本坚定为民除害的心很快动摇了。应闲生只是用眼神淡淡的扫过,挡在他前面的修士就面露惊恐,步步后退,最后指着他落下句不得好死的诅咒后,很快争先恐后地逃走了。
应闲生不痛不痒,他不在乎天下苍生,不在乎至臻大道,他只在乎许绥之。
“疯了,真是……疯了!”一个渌水宗的弟子站在另一个山头上,他身上的宗门道袍已经撕裂了,他面色惊恐,脚下却生根似的不得动弹,只是死死瞪着平遥仙山山顶的方向。
这时,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肩头,“嘿,这位道友。”他僵硬的脖颈动了动,很慢地转过头,看见一张笑盈盈的脸,在无数修士狼狈窜逃的炼狱般的噩梦里,这个人格格不入地一根头发丝都没乱,“这里是怎么了?”
瞧这俏皮劲儿,不是许绥之还是谁?
第48章 补天完美完成
渌水宗的弟子呆呆地看着许绥之, “我是已经死了么……”
许绥之疑惑地挑挑眉,这时,一道血腥风暴飞速向他们袭来,渌水宗弟子已经吓得瘫倒在地, 许绥之侧头看去, 却不觉得惊慌。
事实上, 他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同宗同源族群的力量。
他心里自然而然地升起一个念头,他也照着这个念头做了,于是他只是做了个示意停下的手势,那股凶狠的风暴就有了明显的停顿, 硬生生在他们跟前拐了个弯,往旁边去了, 只不过在它很不情愿似的, 在彻底走开之前卷了卷许绥之伸出来的手指。
许绥之歪歪头,他在这力道里感受到了一阵急切的催促, 就像家里的长兄对着很不让人省心的幼弟一样无奈:别玩了,快点回家。
还没等他回过味来, 旁边被吓傻的渌水宗小弟子连滚带爬地过来抱着他的腿, 声嘶力竭地叫道:“小道……不对,小神仙!小神仙,救命!青, 应闲生他疯了, 他施了邪术,竟然用人命补天啊!”他不认识许绥之, 只当是天上哪位大仙能力通天,看不过这人间惨剧, 要来救他们了!
许绥之心里一咯噔,应闲生?他说这儿怎么这么奇怪呢,这和剧情偏差可就大了。
他把这小弟子扶起来,想问他云借月在哪里,怎么会放任应闲生这样做,可看着他神思不属的样子,估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只安抚道:“好了,我知道了,不要怕,我来处理这件事,这里不安全,你快点离开吧。”
小弟子拽着许绥之的衣角抽噎了会儿,眼巴巴地瞅着他,呐呐地说:“嗯,您也小心……”许绥之看这人真把他当作什么大前辈了,不过他也不纠正,只笑着点点头,这个小弟子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许绥之收起表情,正要往主峰去,手腕又被人攥住了,差点拉他一趔趄,他一回头,看见了裴台月焦急的神情,“小绥?你怎么还在这里,危险!我带你走!”
裴台月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握在手里的剑断了一截,剑刃上还滴着血,显而易见已经经历了多回和血流的搏斗。真不愧是掌门首徒,即使身上狼狈,但仍然显露出修真界年轻一辈翘楚的意气和锋芒。
许绥之见到靠谱的老熟人,连忙问:“这真是应闲生做的?你可见到我师尊了?”
裴台月眼神复杂,“是……应闲生突然疯魔了似的,我们让他进了内圈,所有人都被他骗了!当时情形混乱,我也没看清,绛霄仙尊本就灵力透支,恐怕不好……不然一定会阻止他的。”
许绥之心里一沉,怪不得他刚正满头大汗地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云借月设下连接自身命脉的结界的解除方法,那结界就松动一瞬,让他抓住机会出来了,这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裴台月见许绥之脸色很不好看,心想是了,自己的同门师弟做下这种离经叛道的荒唐事,师尊还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不知道心里有多难受。
他虽然不愿意让许绥之难过,但这会儿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跟他说这些就是怕他不清楚情况,再被应闲生哄骗,他紧紧抓着许绥之就要拉着他走,“各大宗门都撤走了,我们也快点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前面又跑过来几个穿着天辰宗道袍的弟子,看见裴台月,眼里迸发出惊喜,纷纷叫着大师兄,一边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跑过来。许绥之把裴台月往后一推,“你带着人走!我过去看看。”
裴台月踉跄两步,着急道:“小绥——”许绥之的身影已经闪出去很远,只遥遥传来一声:“我有分寸,不用担心我。”裴台月咬咬牙,带着几个师弟按着路线撤去。
许绥之一边飞速朝主峰掠去,一边对233道:应闲生用苍生祭天,云借月下落不明,整个下界都乱成一锅粥了,还用得着咱们约等于无的添乱?
233不停挠头叹气:我也不知道,尽力圆吧,细节事件都歪成这样了,剩下的大体差不多得了。
许绥之三两步踏上山顶,看见应闲生靠着树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他周围黑影缭绕,露出来的皮肤尽数开裂,密密麻麻的裂口渗着血,整个山顶除了他一个活人,只有一些带着血迹的衣服碎片,以及几柄被丢下的剑。
许绥之环顾四周,果然不见云借月。
他朝应闲生走去,这人瞬间抬起脸,眼冒红光,堪称凶狠地看着他。许绥之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表情,很是有些稀奇,走到他跟前了还在盯着他瞧。
离得近了,应闲生马上就要动手,许绥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人积聚的力气一下子就泄得干干净净。
应闲生震惊地看着被许绥之抓着的手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眼前这个灵力都没用的人就这样轻飘飘的制住了,他是想要反抗的,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擅自顺从这个人的意愿一动不动。
应闲生对这不争气的处处透着乖顺讨好的身体很气愤,他心里喊道: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但面上仍是哽着脖子站着不动的样子,好像这样就不会让这个人看出他的软弱似的,只是又羞又恼地瞪着许绥之。
他不知道他只被许绥之用略微冷漠两分的态度对着,眼睛就开始积水了,眼神里连虚张声势的怒火都是湿漉漉的,显出过量的倔强和委屈,跟只刚被捏着后颈捞起来的落水小狗似的。
这个人是可以随意伤害他的,这件事面对面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许绥之几乎要被他别扭的表情逗笑了,他问:“你干嘛呢,补天就补天,还真要大开杀戒啊?”
应闲生也不回他,他很早之前就不敢看着许绥之的眼睛了,一个劲的盯着许绥之握着他的手,打定主意要看出朵花来似的。
许绥之皱眉,很不满意他的反应,松开了他的手腕,转而捏着他的下巴强行掰过他的脸,让应闲生不得不看着他,“我问你话呢,说话。”
应闲生眼睫开始剧烈颤抖,不过一小会儿就坚持不住垂下眼皮了,可他还是紧紧抿着唇,嘴里的软肉都快被他咬烂了,就是不肯出声。
许绥之被他气笑了,心里暗想这家伙还挺会拖延时间的,他懒得废话了,丢开他的脸,“真是胆子大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身后的人反而终于知道怕了似的,急切地去抓他的手,“……师兄,我听话的!”求你,别生我的气,别丢下我。
许绥之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他,“那你停手,让这些东西停下来。”他指着依然在肆虐的血色风暴。
应闲生低着头,“我早就停手了,这些不是我的力量,我只是唤醒它们而已,并不能控制。”
许绥之想起了刚才被一阵风暴卷了手指的奇妙感觉,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天,恐怕这是来自上界的意识,还和其余的天石有关。
但他还有一个疑问,一定要问清楚:“补天不一定要用这种方法,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剧情可以崩得如此离奇?
应闲生总算肯看他了,只是眼眶还是湿红,看着格外执拗,“这是让师兄安全的唯一办法,不然要是被人发现……”他想起的事情似乎让他难以忍受,不愿意再说了,应闲生死死咬着后槽牙,神情相当晦暗。
许绥之定定地看着他,嘴里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还是知道了。”应闲生是怎么发现他是补天石的,许绥之自觉一点儿也没透露出来,甚至在不久之前,他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不过被他知道了也好,他也用不着装了,手指一错,就凭空现出一副缚仙绳向应闲生卷去。
应闲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看清楚卷上他身体的东西,脸上的表情简直不能看了,“师兄!不要!”他马上就明白了许绥之要做的事,所以几乎瞬间就开始反抗挣扎。
许绥之越是强硬勒令他停下,应闲生越是充耳不闻,拼命挣扎,不知这家伙哪来的爆发式的怪力,原本快绑好的缚仙绳竟然真的被他挣开几分。
见应闲生如此不配合,许绥之反而笑了,他得天独厚的眼睛形状让他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能显出十分的缱绻深情,这样就够唬人的了,但他还要伸出双手攀附着别人的脖颈,像株菟丝花似的,是应闲生梦里都不敢奢想的亲密姿态。
许绥之只开口叫了一声:“应闲生。”应闲生动作幅度立刻小了,被蛊惑似的看向他的眼睛。许绥之依靠着他,在他耳边抱怨道:“你别动了,我都绑不好了。”应闲生就定住不动了。
他不挣扎,许绥之动作快多了,他轻巧地打了个结,就往天缺方向跑去。
他问233:怎么样,这也算妨碍主角的绊脚石吧?
233看着世界能量波动的反馈:算!相当算啊!简直让人无能为力!让人痛彻心扉!
许绥之:喔!效果这么好的嘛。
不对!应闲生猛然回过神来,不对!!“小绥!”他目眦欲裂,看着许绥之越来越远的背影,水色的衣裳被天光一照,像是一滴水投入大海似的,让人无端生出种以后再也见不着了的感觉。
“小绥!不要去……”他眼眶湿红,淌出泪来,吐出的每个音节都泣着血,“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应闲生立刻拼尽全力想要冲破身上几乎被他挣得陷入皮肉的缚仙绳,可惜这是来自公司的开挂神器,有谁都无法逃脱的设定,他的挣扎终究是徒劳。
许绥之抬起手,很轻易地就搭上了一个早就停在山崖边缘等着他的血腥气风暴,他面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道:“好啦,我跟你们回去,不要再杀戮生灵了。”
风暴似乎听懂了,真的渐渐平息下来,刚要卷上许绥之的腰身,许绥之脖颈上的玉片霎时大亮,迸发出强横的光芒往那缕风暴刺去,还强势禁锢着许绥之不让他离开。
风暴当然被激怒了,天空瞬间响起阵阵雷鸣,才消停没一会儿的雷劫又有狠狠劈下来的趋势。但是它的回击还是被许绥之制止了,许绥之失笑安抚道:“别生气了,他也是关心我。”
玉片还有作用,看来云借月还算没事,许绥之稍稍放了心,一边用了点巧劲解开绳结,轻轻取下来了,将这块小玉片弹去应闲生跟前。
他最后朝着应闲生笑道:“放心,你身上的绳子很快就能解了,还有这个,帮我还给师尊吧。”话音刚落,他就被再也等不及的风暴强横地卷上了天际,融入时隐时现的电光之中,消失不见了。
跟着消失的还有天上的缺口,恢复完整的澄澈天空犹如明镜般透亮光洁,这些天的惨重灾难仿佛只是人间的大梦一场。
第49章 他死了他活了
可能过了很久, 也可能只是一瞬间而已,应闲生的泪已经流干了,他只是死死睁着眼,看着从远远天边坠下的一个小小身影。
那是许绥之, 他知道。他身上的缚仙绳已经松了, 但他仍然动弹不得。
他想要不就这样困死在这里也好, 师兄反正也没想让他活着,不然怎么忍心当着他的面去死?
要他一个人怎么活?
师兄,你要我一个人怎么活?
但是他还是动了,他木然地站起来,又倒下, 倒下了,又爬起来, 到了山崖边上, 身上新添了十数道伤口,它们和全身的裂痕一起流血, 他没有感受到。
他接到了许绥之。
那样柔软,那样轻盈, 像一团美丽飘渺的云, 正正好落到他怀里。
许绥之时时刻刻都干净美好得不像凡人,就算此刻,水色的衣裳仍然妥帖地包裹着他没有一丝瑕疵的身体, 连唇瓣都仍然水润粉嫩。
谁能看出这是已经死去的人?他分明只是睡着了。
于是应闲生像无数个平常日子一样, 轻柔地抚摸着许绥之的脸,轻声唤着他贪睡的师兄, “师兄,醒醒。”
许绥之没睁眼。
这是很平常的, 他的师兄跟小宝宝一样贪睡,哪里能一句话就叫起来呢?
于是他又凑近了一些,轻声哄道:“师兄,快起来了,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花糕,现在温度正正好,起来我喂你吃,好不好?”
许绥之没睁眼。
这情景虽然少见一些,但仍然算平常。他的师兄通常会动一动了,有时会犹犹豫豫微微睁眼,任他抱起来。有时会不高兴地在他脸上盖一巴掌,翻个身再睡过去。
可师兄现在还是没反应,难道是今天格外好睡?应闲生笑了笑,俯身贴紧了许绥之的耳畔,轻轻的声音带着一点儿捉弄的意味,“师兄,你再不起来,我就要吻你了。”好了,这下子许绥之就算睡得再沉,也要一骨碌爬起来骂他了。
可许绥之还是没睁眼。
应闲生的嘴角垮下去,他维持着紧紧搂着许绥之的动作,他的脸贴紧许绥之的脖颈,很轻易就感受到怀里人的生机已经逝去已久。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看见许绥之身上染上了血迹,有些慌乱地去擦,才发现是他自己的,但他仍然问:“师兄,你疼不疼?”
许绥之没有回他,但他知道是很疼的。自毁祭天,该有多疼啊,明明他的师兄是最怕疼的。应闲生第一次这样憎恨这世界,这众生,凭什么?你们算什么,凭什么要用他的师兄来换?
他心里是这样扭曲疯狂的恨意和愤怒,行动上却只是耐心地擦净许绥之身上沾染的,他的血和泪。
等全部都擦干净了,他小心地将许绥之抱起来,一步一步地走下山去。
他的面目很平静,除了浑身的伤痕,过分通红的眼和苍白的唇,没人能看出抱着死去的许绥之的应闲生和抱着走累了的许绥之的应闲生有什么区别。
他想,他要让许绥之活过来。
师兄,你别想抛下我一个人。
……
云借月一剑挑碎了他设的结界,踹开了紧紧闭上的房门。应闲生并不意外,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的禁锢囚牢本来就坚持不了多久,只是这云借月着实难缠,不管他将师兄带去哪里,都跟个拍不死的苍蝇一样穷追不舍。
他现在却没功夫跟他扭打纠缠,他跪在玄冰床前,心脏处的豁口汩汩冒出鲜血,尽数滴落在地板诡谲的阵法上,阵法发出的红光越来越盛,躺在玄冰床上的许绥之也被红光覆盖。
这回红光闪耀得格外久,应闲生眼里几乎生出希冀,他紧紧盯着床上的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一站一跪的两个人都没有动。
但最终,红光散去,室内恢复黑暗,连带着不见天日的还有应闲生的眼睛。
这情形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他不知道是失望多一些,还是麻木多一些,他只是抓着许绥之的手,像尊雕塑一样跪坐着。
师兄,你真狠心,自潇洒去了,留我苟活。
我要剜心救你,你还不肯睁眼,求求你了,睁开眼看看我吧。
云借月在他身后冷冷地道:“你救不了他。”应闲生没有反应,直到云借月走上前来,将将要碰上许绥之的时候,一道裹挟着烈焰的剑气冲他迎面劈来。
“你想带走他,除非我死。”
云借月一个闪身躲开了,他指尖一缕黑气缭绕的火焰瞬间熄灭,他看着应闲生,“你堕魔了。”应闲生瞳孔血红,只是狠戾地朝他攻击,每一剑都带着惊人的怨恨和毁灭气息。
可是应闲生此刻太过虚弱了。等云借月一剑插进他还开着口的心脏处,应闲生的眼睛瞪大两分,缓缓跪倒在地,攥紧了剑刃,还没等他用力,剑刃就先一步狠狠拔出,他胸口处像喷泉一般的血瞬间染红了半个房间。
“那你就去死。”
应闲生还在地上蠕动挣扎着往玄冰床爬去,云借月不再看他一眼,走向冰床将许绥之轻轻地抱起来,瞬息之间就消失不见。
……
冰室内。
灿烂的冰蓝色细线像蚕蛹一般包裹着床上的人,磅礴浑厚的□□在蚕蛹上剧烈绽放,一旁跪坐的人却正好相反,他的生命力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流逝,但他像没感受到似的,掐决的手势翻飞不停。
过了很久,冰蓝色的光芒猛然间消散了,跪坐的人身影摇晃,喉间一甜,吐出一口血。但他并不理会,只是着急地过去床边,消失的蚕蛹处静静躺着的一个人,他安安静静地闭着眼,好似睡着了一般。
他仍然睡着,没有睁眼。
事实上,没有了补天石的这具身体不过一副空壳而已,连半片魂魄也不曾留下,就算再怎么填充生机,也都是无济于事。他们都清楚,但他们都不肯放弃。
云借月顿了顿,很慢很慢地撑起身坐到床边,像做过无数次一样熟练地将人抱起,搂在怀里。他抚摸着许绥之柔软的面颊,将唇瓣贴上了他的额头,“小绥,你不要师尊了么?”
他手里死死攥着的半块玉片嵌入了他的手,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又从指缝滴下。这种事情日复一日地发生,缕缕红线深深渗入玉片,怎么都去不掉了。
云借月的发梢处开始爬上了丝丝白色,像悄声无息覆盖上了一层落雪,但他宛如无知无觉般,仍旧闭着眼,抵着怀里人的额头,一滴泪落在了许绥之的脸颊上,又沿着柔滑的皮肤淌下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以命换命失败反噬,折损寿元八百年。绛霄仙尊一夜白头。
……
“又打起来了啊?”有个修士看着远处一座巨大的山峰轰然倒塌,瞠目结舌地对着旁边的人说,正说着,凌厉的剑光隔着千百里传过来,他被吓得一激灵。
“可不是!三年了,隔三差五的,年年如此!不知道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旁边有不知内情的小修士,懵懵地问:“师尊,是谁在打啊,他们为什么要打?”话音未落,吃了他师尊一个爆栗,“叫你练的剑诀练好了吗!整天就知道玩,乱打听什么!回去练剑!”
小修士撇撇嘴,嘟囔道:“哼,绛霄仙尊那个大弟子还不是只知道玩!我有一天会比这两个打架的人还要厉害,师尊你就等着吧!”他做了个鬼脸,灵活躲开了他师尊踹过来的脚,一溜烟跑远了。
“这小兔崽子!”
还站着的几个修士却静默良久,没再说话,脸上尚算轻松的神情也消失了。
自从三年前补天后,那对师徒就像疯了一样,丧心病狂地要置对方于死地。他们打起来没有预兆,更没有顾忌,整个修真界都因为他们疯魔的搏杀抖三抖。没有人能阻止他们,每个修士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对天祈祷别撞见那两个疯子,不然被波及了,只能自认倒霉去排队转世投胎了。
要说没有人能阻止他们,也不准确,从前他们两个人还有顾虑,仿佛避免什么东西收到伤害似的。但自从不久前那个东西离奇失踪了,那两个人就比两条疯狗还癫狂,一口咬定是对方偷了自己的东西。每每不是你杀上门,就是我打上山。
他们到底丢了什么东西,没有人知道,整个修真界恨不得全力出动帮他们找,只求那两位祖宗消停点。但没办法,最顶尖强者的怒火谁也承受不起,因此没有人敢去打听,生怕被两个疯子盯上。
“那青冥……应……”那个最开始开口的修者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称呼,旧有的褒扬称号早成了噩梦般的存在,直呼姓名他又不敢,只好说:“那位尊上当真堕魔了?”这样叫倒也不错,如今整个魔界都仰承他的鼻息度日,称声尊上也算入情入理。
“……不好说,传闻说他只是听闻魔界有什么密术,他进去找而已。只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偏偏那魔尊还觉得他嚣张的气焰威胁了他的威严,前去挑衅,结果被人家没两下杀得差点灭门。魔界战战兢兢,拥他为尊上,愿意倾尽所有为他寻找密术,求他放魔界一条生路。”
“所以……他就成魔尊了?若是如此,岂不是真成魔修了,不然普通修士怎么在魔界呆的下去,都是要被魔气侵蚀的……”
“没人知道是不是,只是有宣称见过他的人说,他身上的东西,就算不是魔修,也和魔差不了多少。”
另一个人奇怪道:“他要找什么密术,竟然不惜和魔物厮混,也要留在那里。”
他旁边的人迟疑地开口:“听说是……复活密术。”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违逆天道的邪术!他们真的疯了!”
话虽如此,几个人却不约而同地想起三年前死于天缺浩劫的那个人。更有离谱的传闻说他们两个一直在争夺一具尸身,想到这儿,在场的人脸色几经变换。
“可有人见到那位是怎么死的?”
“你小声点!也不怕忌讳!……没人见到过,我师尊告诉我,当时人死的死,跑的跑,谁还敢留在那里?甚至现在都没有真正亲眼见到当年的事的活人了。有人说他是被雷劫劈死了,有人说他是被那血腥风暴吞噬了,还有人说……他是那块补天石幻化成人,自愿献祭了。”
“怎么可能!”每个人都对最后一条嗤之以鼻,“他师尊可是绛霄仙尊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要是知道了……”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会拿他去补天么?
众人想起那两个失心疯了似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心里同时冒出了一个恐怖的猜想,但是没有人敢真的说出来。于是这场关于修真界最避讳的秘史的谈话,就像从前每一次那样,以沉默结尾了。
……
时间回到他们口中的那天。
许绥之一被血色风暴卷上高空,就感受到一股力量托着他,急切地要召他回去,许绥之身上一暖,还没等他感受到魂身分离的过程,就失去了意识。等再睁眼,他正安安稳稳的呆在系统空间里,看见了233凑过来看他的放大的脸。
233见他醒了,脸色有些古怪。许绥之疑惑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233不答,转而故作神秘地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许绥之等着结算,懒洋洋躺在系统空间的躺椅上:嗯,先听个好消息高兴高兴。
233:你死了,天补了,任务圆满完成!
许绥之笑得见牙不见眼:哈哈哈,基操基操。那坏消息呢?不会是感情线又崩了吧,唉,不应该啊,我跟你说……
正说着,白光一闪,许绥之睁开眼睛,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233:你又活了。
去他剧情的,还不如感情线崩了呢!
第50章 小许从天而降
许绥之身体很轻, 他在白茫茫一片的云雾中几乎要飘浮起来。远处是玲琅矗立的华丽建筑露出来的上翘飞檐和闪着光的琉璃瓦。
许绥之挠挠头:我这是在哪呢?
可怜他这个问题几乎每个世界都要问一遍,每次都有全新的悲催感受。
还没等233回应,迎面走来一群身着七彩宫袍的少女,她们看见了许绥之, 咯咯笑道:“呀, 小仙君你回来啦, 神君们找你都找疯啦。”
“可不是么,要是再找不到你,天帝都要发怒啰。”
“怎么样,下界好玩么?听说那有云一样的衣服,还能和很多很多的道侣玩, 是不是呀?”
“啊!你好不知羞,你知道道侣是什么吗?”
“咯咯咯, 我在天梯处见过哩, 就是一块儿修炼的嘛……”
“哎呀,不要说啦……”
她们互相嬉笑着走远了, 留许绥之原地懵逼。
233:这里好像是天界!
许绥之:看出来了,还看出来我任务确实完成了, 我到底怎么会回来?
233:唉, 那个新来的主管系统下了死命令啊,说是我们刚一脱离这个世界就有崩溃的倾向,让我们过来修复。
许绥之:主角怎么了?
主角是世界意志, 世界崩溃肯定和主角有关, 不知道那两个人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233也不知道,不过当务之急, 应该是从天上下去,见到主角再说。
刚才七仙女说天梯可以窥见下界, 说不定是个机会,可是……许绥之望着上下一白的云霭,他好像有点不认识路。
“叩叩”
许绥之探出一个脑袋,往烟雾缭绕的宫殿里望去。见没人应答,又喊了一声:“福生无量,不知是哪位仙长所在?”
回应他的是内室巨大的轰隆声响,一扇门被猛然推开,浓烟滚滚,一个老道君不停咳嗽着蹒跚而出。
“咳咳,谁,咳咳,呀?”
许绥之忙上前去扶他,“丹君,您没事吧?”丹君掀开被熏得闭上的眼皮看他一眼,登时惊讶出声:“小仙君,你回来啦?”
许绥之挠挠脸,应了声是,自从在天界醒来,脑子里就多了段当天石的记忆,因而也不算太过两眼一抹黑。
丹君拉着许绥之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开始长吁短叹丹炉最近不知道炸坏了多少个,申请个报修都费劲。
丹君是天界炼丹的老仙君,得了多少年道就炼了多少年的丹,他的仙丹供应全天界,人人都对他客气三分。只是近千百年来这位丹君宣称要体悟天地道义,便不再那么辛劳炼丹了,像这次这么着急忙慌的样子,倒是少见。
于是许绥之也就顺着这么问了,丹君更是句句叹号:“唉!还不是那那那绛霄小儿!我真是被他堵怕了!我走到哪跟到哪!还威胁要把我那件事上报天庭!”
“什么事啊?”
“咳咳咳咳!没什么……诶,对了,话说……”丹君一口气差点梗住,忙喝了一大口茶,想到了什么似的,狐疑的眼神落到了许绥之身上,“你和绛霄是……”
许绥之眨巴眨巴眼睛,“他是我师尊。”
“噗——”丹君一口茶没吞下去又喷出来,“咳咳咳……”这回咳嗽是真止不住了。
许绥之歉意帮他顺气,“我师尊一般不怎么为难人的,下次他若再来,我帮你跟他说说。”
丹君心里吐槽:他若真见了你,确实也用不着要丹了,就变成要人了。
他叹息一声,连道两声因果定数,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内室。许绥之一盏茶刚刚见底,就见丹君拿着个小玉瓶子出来。
丹君把瓶子推到许绥之面前,说:“这是上品五转回元丸,我观绛霄面色,就猜到他现在身体情况已是不好。他要的丹药太过逆天,我实在无能为力,你若见了他,就把这丹给他吧,他会需要这个的。”
许绥之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上界天石,私见凡人可是大罪,丹君你可别污蔑我。”
丹君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眼神在说:你再装?许绥之和他对视一会儿,还是绷不住大笑出声:“好,我知道了。”他收了瓶子,想到什么,又问:“可有让双生魄修者安定神魂的丹药?”
丹君捻着须,眯眼想了想,道:“有是有,一体双魂最易生障,用洗魂通灵丸是上佳。”他抬眼看见笑眯眯的许绥之,警惕道:“你想干嘛!我可没有啊。”
许绥之拽着丹君的袖子不让他走,表情很是乖巧甜蜜,可惜嘴上在说:“我那师弟性子更是执拗的让人头疼,丹君你好事做到底嘛,不然要让他知道我给师尊带了东西却没给他带,肯定要不乐意的,我担心过两年来堵你的还要再多一个。”
丹君瞪了他两眼,权衡着什么似的,哼了一声,这回从袖口处飞出一个更精致的小玉瓶,嚷道:“我真是怕了你们了,拿走拿走!你可让他们别再来烦我了。”
许绥之笑道:“多谢丹君。”他握着瓶子看了一会儿,心绪翻转间,冒出一个念头,问道:“这两个丹药能否再加一味仙草?”
丹君疑惑地看他:“你要加什么?”
……
执明神君外勤回来,就看见殿门口台阶上蹲着一个小小身影,他叹口气,心里生出果然会这样的念头,走到了他面前。
……
疼!好疼啊!!剧烈的罡风气流刮到许绥之脸上,几乎见血,可都抵不过神魂内仙格剥离的剧烈痛楚。
233有些心疼地擦擦他额头的汗:不洗筋伐髓彻底变成凡人,你就还是天石,是不能下界的,执明神君同意这样做已经是格外通融了,唉,这破规则。
说到最后,它也愤愤不平。
许绥之当然明白,这是他主动要求的,但这仍不能缓解他对这个世界的愤怒。他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一定要……跟主管系统……投诉!!”
不知过了多久,痛楚逐渐消失,他的身体越来越重,天上那层薄薄的云霭已经托不住他了,已经成了凡人的许绥之逐渐往下坠去。
挺好的,许绥之苦中作乐地想,这不比去爬什么天梯快多了?
从天上掉下来是一种奇妙的感受,许绥之忍过了痛,精神又活泛起来,好奇地到处看看,竟然碰见道无子和陆无在半空处对弈。棋局似乎正在胶着处,陆无火红的长发被他抓得乱糟糟的,道无子则优哉游哉地喝茶。
许绥之眼里闪出促狭的光,趁机趴上一阵气流,往他们那冲去。
陆无抓耳挠腮半天,有些讨好地说:“道无子,你就让我悔一子,如何?就一子。”道无子吹吹胡子,当然不理会。
就在这时,一只白生生的手搭上了他面前的棋局,陆无这边的黑子动了一步,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这抹身影就一闪而逝了。
他们二人面面相觑。道无子捻须的手停了,就这么愣愣地搭在胡子上,“那是……好熟悉的感觉,难道是……”
陆无也瞪大眼睛:“好熟悉……确实……可是……”
两人相顾无言一会儿,还是陆无率先垂下眼,紧接着他惊喜地叫出声:“活了!活了!哈哈!妙啊!来来来,道无老儿,让你嚣张,继续继续……”
“哼!让人帮算什么本事!”
……
许绥之在空中几乎要感到无聊了,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对233说自己的忧虑:下面确定跟主角离得不远吧?我现在是凡人身体,可走不动。
233确认坐标,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没问题。
随着高度飞速下降,许绥之逐渐能够看见地面的情形,现在分明还是白天,底下却黑咕隆咚的,是许绥之没见过的样子,不知道是哪个主角在这种地方。
分外宽敞的院子里只站着零星几个人,最突出的是前方那个黑色的人影,他看着地位很高,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周围几个人全都跪下了。
那个人对他的视线似有所感,很快抬头看来,许绥之看见他很明显地怔住了。也是,天上下人,可不是稀奇么?
这个人被定住了似的,许绥之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周围几个人也纷纷抬头看过来,同样是很震惊的样子,回了他一些话。这个人就像被惊醒了一般,很急切地上前一步,朝他高高抬起手,看起来很想接住他。
好吧,那就你了。许绥之朝他坠去,不消一会儿,就结结实实地撞入一个坚实牢固的怀抱。这样说也不准确,因为这个怀抱正细细密密地颤抖着。
许绥之被骤然的撞击砸得晕了一会儿,还没等他缓过来,就听见耳边响起一道暗沉嘶哑的声音:“……师兄?”
许绥之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看见了一张过分苍白的脸,他笑道:“是师弟啊,好久不见。”
这个人勒在他腰间的一双手臂瞬间紧得像是要把他嵌进身体里,许绥之好笑地点了点他通红的眼角,“你哭什么,见到我不高兴?”
应闲生眼睛流出泪来,他将脑袋死死埋在许绥之脖颈处,当真哽咽起来,他说:“师兄,我好疼啊……”
师兄,你再不回来,我的血都要流光了。
师兄,天上地下我都寻遍了,可他们都说没见过你。
师兄,你知道吗,那天我累极了,躺在黄泉里的时候,是真的想死,心想着或许这样还能从头再来一次。可我又怕你在等我找你,我怕我去得晚了,你会害怕。
师兄,你就这样讨厌我,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呢。
师兄,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师兄,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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