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第41章
◎“幼眠妹妹。”“如安哥哥。”◎
喻凛一夜没有上榻, 方幼眠却睡得无比舒坦。
得知他几乎一夜未眠,整个人的脸色十分不好, 阴沉沉不说,周身还诡异的携带了一股不可名状,似有若无的怨气。
方幼眠兀自心想,看来这次的案子比较棘手。
喻凛向来风轻云淡,行走于刑部大牢处理死刑犯,审讯问话,又帮着太子抓刺客, 协看太子读书,与宁王周旋,都没见他眉头蹙成这样。
三番五次牵扯到了宁王, 这次又卷入了长公主,都是皇亲国戚,纵然是口角之争,想必也不好分辨。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么, 朝堂之事,方幼眠不欲过问, 只见喻凛的脸色不好,她便小心净谨慎伺候他用早膳。
用膳期间一直静默无言, 虽说已经足够小心了,早膳还吩咐人筹备了一些降火去躁的汤菜米粥,可喻凛的脸色没有半点缓解。
不知是不是方幼眠的错觉, 甚至觉得他的脸色更沉了一些, 早膳也没有用多少。
净手漱口之时, 喻凛说他一会要出去一趟。
方幼眠颔首说嗯。
喻凛看了她一眼, “”
男人的眸色深不见底, 幽而隐秘,方幼眠只觉得复杂,不明到底是个什么缘由。
看着她漂亮柔白,神色平静的面庞。
喻凛只觉心头的无力加重,她果真是不多问一句。
罢了。
喻凛去后没有多久,管事的媳妇们来回话,主要还是有关办婚宴的事情。
喻初出嫁,崔氏要求什么都用好的。
自然就跟上一次喻凛办庆功宴的不一样了。
幸而家里的一应用物还算是周全,多半是需要新采买,瀛京的铺子虽多,手下的人得力,加上侯府那边帮衬,方幼眠不用东奔西走,只过目大家选上来的就可以。
货比三家裁夺了下来,最后又重新拟了一份单子,让崔氏和老太太那边瞧。
“少夫人就是谨慎小心,奴婢们想不到的,您都想到了。”
最前面总管事的媳妇,见方幼眠拿笔划掉了她添荐上去的娘家兄弟做的果脯店铺和酒水铺子,心里不满意,嘴上便来了那么一句。
方幼眠看了她一眼,“容妈妈是对我的裁决有什么不满意么?”
“老奴哪里敢,这是夸您的话呢。”容妈妈笑。
“只是老奴不明白,为何要划掉这两家铺子,老奴四处跑了看过了,这两家铺子生意很好,要价又低,比少夫人选定的那几家要好呢,能省下不少银子。”
方幼眠整日在内宅里窝着,怎么会准确知道这些干系,这是她老娘家远房兄弟开的,府上知道的人都不多。
容婆子的语调倒是平和,像是真的不解,才有此一问。
其余知道内情的管事媳妇默默不敢出声。
可方幼眠就是知道了,她常年在外接私活,又管着喻家,瀛京铺子后面的东家大多有所了解,这两家新开的铺子的确是生意不错,尤其是那间酒水铺,险些把她知道的有合作的一家酒水铺子给挤兑掉了。
方幼眠也会做一些酿酒的营生,她把蜀地的酿酒方子带来了瀛京,教给了酒楼的掌柜,再拿一些分成利钱,这个铺子一出来,方幼眠便晓得。
这两家铺子背后的东家表面上是朴素人,却能拿下瀛京城顶好的地界商面,一打听才知道,还是过了喻家的门路,是库房总管去帮忙说的话。
容婆子在喻家做了几十年的活,有些脸面,若是往常她想在中间赚利钱,方幼眠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场亲事,崔氏要的是排场,酒水糕点需得有名气的铺子,好叫人明白,尤其是侯府那边,喻家很重视这个女儿。
纵然要节省银钱,排场面子上的功夫不能少做。
方幼眠也懒得和她辩解了,只淡淡道了一句,“妈妈要是不明白,不如去问问宁妈妈,她会给妈妈解释缘由。”
容婆子被她一句话就给打发了,准备好应对的话都噎了回去。
谁敢真的会去找宁妈妈,虽说她在喻家一干奴婢当中的地位也算是高了,可到底比不过宁妈妈,那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各房主子都要尊她一声,谁能越过了她去?
“是老奴多言了。”容婆子尴尬笑道。
前面一批的账目刚好对完了,方幼眠索性就交给了容婆子,让她拿过去先给崔氏过目。
容婆子领着人出去,一路上少不了抱怨。
便说是方幼眠,“虽然家里的少夫人,可到底是个不得宠又身家薄的,真不知道她横些什么?”
旁边的粗使丫鬟讨好附和说,“是啊,眼下没个一儿半女,又没有根基,不得夫人欢心,日后还不是要败落的。”
“谁说不是,老太太就算是喜欢咱们这位少夫人,可到底也是一家子的老祖宗,可不能总为了她一个人做主罢。”
另外一边的丫鬟说,“昨儿听得一桩事,祝家夫人领着祝小姐上门了,夫人还请了少夫人过去用早膳,怕是吃敬茶的,过些时日那祝小姐指定要来咱们府上做姨娘了”
容婆子做管事媳妇的头面,早就听到了风声,想到今天的事情,她很不爽快,话也不客气。
“什么姨娘,那祝家小姐身份高,进门能做姨娘?两家交情摆在这里,我看进门,真要做了姨娘的人,恐怕是我们这位抠抠搜搜的少夫人?”
众人说着起了兴致,哄笑做一团。
下一息,在转角便遇到了身姿颀长脸色阴寒的喻凛。
吓得无比腿软,连忙跪了下去,“大、大公子?!”
造孽啊,这是撞到活阎王爷的跟前了。
后面跟着的下人不明前面的情况,一窝子撞了上去,下人们七歪八扭跌做一团,又很快站了起来,整肃了衣衫跪下去给喻凛请安。
容婆子心里慌得不成个样子。
不是说大公子出门了么,怎么在这关口碰上了这位祖宗,想起喻凛之前对嚼说闲话下人的处置。
别说是她见惯了世面的,便是随从小厮们,个个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早就腿软的丫鬟,在喻凛什么都没说之前,就已经喊了大公子饶命。
“饶命?”
脸色寒沉的男人重复了这两个字。
后面的千岭摇头叹息看着这波没规矩,不要命,在路上乱嚼舌根的婆子丫鬟们。
不说倒霉,也是活该。
公子刚从夫人那边出来,就因为祝家的事情吵了不愉,这些人居然还敢在背后提这桩事情,编排少夫人的不是。
“”
方幼眠刚把后面管事媳妇们的差事给交托干净了,便有人匆匆跑进来,说是容婆子等前一批出去的人个个被罚了。
每人挨了二十嘴巴子,二十板子,又被撵去了喻将军从前的沙石地里跪一个时辰,等跪完了,收拾包袱滚出喻府。
纵然方幼眠平时淡然,也忍不住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丫鬟说是大公子罚的。
“夫君?”喻凛不是出去了么,他怎么还回来了,处置了容婆子等人。
“雯歌,你去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情。”小丫鬟也不明内情,方幼眠吩咐道。
“是。”
很快,方幼眠便得知了缘由。
喻凛用过早膳之后根本就没有出去,他是去了静谷庭,为着昨儿祝夫人领着祝绾妤过来的事情。
他不让祝家的人进门,又问崔氏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大公子和夫人吵了一架,那边的小丫鬟说,从来没有见过大公子的脸色那样难看呢。”
方幼眠怔愣,“有多难看?”莫不是比早上出去的时候还要难看?
“静谷庭伺候的人个个都不敢抬头,看都不敢看,偏生大公子也不叫人下去。”
方幼眠静静听着,难怪崔氏很生气了,崔氏十分要面子,喻凛这样叫人旁边听母子之间的吵闹,崔氏可不是要嚷叫。
“奴婢后面还听到小丫鬟说夫人寻死觅活的。”
“啊?”方幼眠惊诧不已,“寻死觅活?”纵然是为了祝家进不来门,也不至于寻死觅活罢?
“不是为着祝家的干系,而是因为大公子说,要搬出去”
“搬出去?”方幼眠懵了。
“是”
她一整日都没有见到喻凛。
在廊檐转角处理了容婆子等乱嚼舌根等人之后,他吩咐手底下的侍卫去寻换顶替容婆子的丫鬟婆子,来忙家里的事。
随后守门的小厮说,喻凛去了祝家。
一直到晚膳时分,容婆子等人受罚结束,基本撵干净了,他的侍卫找来的人顶替了差事,方幼眠也都给安排了落脚处,喻凛还是没有回来。
她只好自己用了晚膳,沐浴净身。
正当她以为喻凛不会回来,躺下之时,听到外面有动静,方幼眠连忙起身去迎接。
俊美的男人面无表情,还是今早出门那一身绛紫色锦袍,风尘仆仆带着人走过来。
“夫君。”
她到门口停下行礼请安。
喻凛停在门外看着他的匆匆而来的小夫人。
她明显是躺下了,慌忙起来。
连衣衫都没有拢好,乌发一半掩在外衫之内,一半在后垂至腰间。
不施粉黛的小脸白净生亮,乖巧站在他身边。
喻凛忙了一整天也算是累了,去了祝家找祝应浔说清之后,他原本要回来,谁知半道大理寺的人说,宁王的儿子在里面扣着也不老实,竟然打伤了给他送饭的狱卒,还不停嚷嚷辱骂,喻凛只能赶去处理。
天色很晚了,外面又刮起了夜风,他本来想就这样歇在官署当中。
可又想见她,还是赶了快马回来。
“夫君用晚膳了么?”她问。
听到小夫人柔软低和的声音,喻凛回,“…不曾。”
这还是喻凛第一次晚归要用膳,方幼眠连忙叫人去备办。
“让下人们坐,不拘吃什么,你回内室罢。”看着她就要忙碌,喻凛道。
“好。”方幼眠让人去备水。
灶上还是热的,热水很快便抬了进来,喻凛沐浴过后,用了一碗牛肉细面。
他原本没有入夜用膳的习惯,着实是因为昨日没吃,白日里用了点早膳,午膳晚膳没吃,才用了点。
洗手净了口,喻凛问她困不困?
许是今日发生了太多变故,方幼眠忙归忙碌,却没有多大的睡意。
她摇头。
想起下午时,崔氏身边的贴身丫鬟过来传信,便转告喻凛,“婆母午后传人来说身子不适。”
喻凛淡哦一声,问什么地方不适。
“说是头疼。”方幼眠如实道。
虽说不知道崔氏的头疼是真是假,方幼眠体贴道过去看看,又问了找郎中没有?
崔氏贴身的小丫鬟说已经找了郎中过来看了,只崔氏心里不好受,想寻人说说话,让方幼眠跟喻凛一道过去。
方幼眠说喻凛不在,她原本要过去,那小丫鬟又道崔氏知她管家事忙碌,既然喻凛不在,就不劳她过去了。
“母亲的头疼是老毛病了,既然郎中来看了说没事,那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夫君不若明日去看看?”方幼眠试问道。
毕竟崔氏派贴身的小丫鬟过来请人,不过是请喻凛。
“明日有事。”喻凛敲打着指骨道,随后他手上动作停了。
又看着方幼眠道,“母亲既然卧病,小妹的婚事还要你看顾,这些时日你便也不要过去了,两边跑着累人,再者自然会有人伺候母亲。”
“若是母亲派人来请,就说你忙碌”话不曾说尽,他又道,“外院有我的人在做事,母亲的人来他会去打发。”
这就是不要她.操心应付了,方幼眠乐得如此。
“是。”她颔首。
两人静默下来,谁都没有开口提今日的事情。
方幼眠历来不喜欢多嘴,总归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提起来反而多事。
喻凛则是等着她开口,谁知等了许久,他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方幼眠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更不曾问什么。
喻凛深深叹了一口气,“歇罢。”
两人好似又回到了最开始同榻的那一晚,各占一边歇息,过大的被褥因为中间距离过于明显而坍塌下去,最终形成一条“界线”。
谁都没有说话。
“”
方幼眠能够感觉到喻凛的冷淡。
往日里,上了榻,即便是不跟她行房,总要拉她过去些,他进来些。
要亲亲她,亦或是揉揉手指头,再说几句话。
对比下来着实明显,纵然如此,方幼眠也不疑有它,因为今日事多,况且房事辛苦,总是累人。
难得安静了。
她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等到身边的姑娘呼吸平稳下来,喻凛怎么都睡不着,方氏平淡到令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都不问问他?
侧眸瞧了她一会,都一道睡了许久,不离她近距离些,他都歇着反而不习惯了。
方氏却是好,径直侧过身子,又留一个背影后脑勺给人,往里面钻去。
喻凛又叹了一口气,收回了眼睛,也转过了身。
一直到喻初婚期那日,两人都各自忙自己的事。
宁王儿子与长公主爱女那桩事情扯了许久,闹到了陛下面前才算是彻底完了。
此后,为处理周围州郡闹水灾的事情,喻凛又出去了,他倒是没有离开瀛京,只是往返于工部和礼部两处,白日不在家用膳,夜里倒是回来的,不过时辰相当晚了,有时候方幼眠已经睡了过去。
崔氏虽说是装病,可到底要把戏份做足,况且都请了郎中来看,必要在床榻上躺几日,其二也是为了和喻凛斗法,不能输了下乘。
她一歇息,和侯府交集的事情落到了方幼眠的头上,少了一个主事的长辈,方幼眠忙得不可开交。
话说回来祝家那桩事情,喻凛上了祝家门后三日,祝应浔带着他的媳妇儿岳芍宁上门来给方幼眠赔不是。
祝应浔道,是他母亲老糊涂了,他家里其他人不知此事,都怪他往日里没好生管教祝绾妤,叫她拎不清分寸,不明白自己的位置,实在对不住她。
又讲祝大人亲自点口,让祝应浔和岳芍宁亲自给祝绾妤选夫婿再给办下来。
日子到底赶了一些,只怕夜长梦多生事故,且黄辰吉日隔得远了,祝绾妤的夫婿选定之后,祝家人挑的成亲日子竟然和喻初到了一天里。
从前也不是没有几家在同一好日子里成亲办喜事的,这倒是碰了个巧。
更巧的是,祝应浔和岳芍宁给祝绾妤挑选的夫婿,是曾经喻凛选在册子上,过了喻将军掌眼说的那个鸿胪寺少卿周令晁。
方幼眠当时听到这个消息,都忍不住惊诧,可没说什么。
因为祝绾妤的婚事耽搁了一些,祝大人又不允许祝夫人过多插手,只让他的儿媳妇岳芍宁主事内外。
代小姑赔罪一事,她和方幼眠打了第二个照面,两人年龄差不离,又都是做媳妇的,也同样给家里的小姑子办婚事,岳芍宁见方幼眠做事稳妥,多数喜欢上喻家门来问她。
她倒不是没有人问,只因为和婆母关系不亲厚,又不好总往家里那头跑,便寻上了方幼眠。
或是桌椅板凳,或是糕点茶水,或是送帖请人,再或是红绸绫罗,给小姑子筹办嫁妆什么的。
一来二去,两人熟稔了不少。
越是接触,岳芍宁越是佩服喜欢方幼眠,自个虽说在闺中受训不少,娘家给派了老嬷嬷陪嫁过来在身边掌事,可到底是出嫁后在婆家操持的第一场席面,总有顾不到的地方,而她顾不到弄不明白的遗落的,方幼眠都事无巨细帮她了。
方幼眠结识了新的朋友,还是瀛京的名门闺秀,看着人都朗然不少,雯歌是为她高兴。
可她和喻凛却冷了下来,两人虽说都有忙碌的事,但夜里是在一处歇的。
都多久了,一次都没闹过事。
雯歌不免又着急起来,又开始在方幼眠耳边念叨了。
“奴婢觉得大人是为上一次姑娘说和离的事情心里不痛快,姑娘何不低头去服一服大人的软。”
原本雯歌也猜不出来,是她询了喻凛身边的千岭,从他那边知道的,说喻凛是有些不高兴方幼眠风轻云淡提起和离一事。
雯歌便想着方幼眠去哄一哄喻凛,也不必哄,少夫人跟大人说几句话,给他个台阶下不就好了?
如此一来,大人定然就跟姑娘成了,又和从前一样的。
方幼眠书写着账目,“我忙呢。”
她才不去,喻凛不来闹她,不用吃避子的药丸,对身子好,况且忙完这一桩事情,不多时日,便要到科举的时日了!
早晚是要和离,现在哄了喻凛
算了。
雯歌左右说不进方幼眠的心里,只得做了罢,主子们的事情,丫鬟们只能提个醒,并不能自作主张干涉。
转眼间,就到了喻初婚期那日。
喻家,侯府,祝家,周家,四家几乎是灯火通明,忙着里外进出。
方幼眠早早便起来了。
喻凛抽了空在家,他比方幼眠还要起得早。
两人梳洗着,客套说了话。
喻凛从内室出来,方幼眠已经梳妆好,出去盯着管事的人忙碌了。
崔氏装了一段时日病,纵然是在静谷庭也四处派人留神方幼眠操办的事。
这一日她也起来出了门。
一切都按照筹备的流程有条不紊办着,老太太放了话,主子丫鬟们都比往日里多提着几分神,又有方幼眠和崔氏以及宁妈妈并着几房长辈盯着,整场下来到送了亲事过去都没有出什么差错。
送亲到了侯府,见着喻初和新郎官拜了天地高堂送入洞房,方幼眠心里总算是落了下来。
她看着由人扶着去喜房的喻初,忍不住失神。
在心里想着,日后妹妹不知会寻得何样的夫郎,她也过了及笄之年了。
等来了瀛京,该为她操劳操劳。
喻凛转身便见到了他的小夫人看着小妹失神怔愣,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
又不免想到两人的婚事,心里内疚越发重了起来。
是啊。
本来就是他亏欠她的,婚宴他不在,她即便是风轻云淡说了和离也情有可原。
他又有什么脸面不满她的冷然,合该反省他自己的错处才是……
方氏的性子温软柔顺,年岁又小。
多多包容哄她欢笑开心才是正经,走不进她的心里不该怨她排挤,是他自己没本事。
思及此,喻凛郁堵的心思消散了大半,围观礼节的众宾客散了,喻凛低头整了整衣衫,抬脚朝方幼眠走去。
谁知,左边有人比他更快,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男人。
温声笑着走到他的小夫人面前,还喊了一声,
“幼眠妹妹。”
喻凛脚步停滞,不明内情,姑且又以为是谁家的不长眼往她面前凑。
可下一息,便见到他的妻子,欢欢喜喜露出了好漂亮的笑,朝那名男子走过去。
他听见方氏喜悦朗声喊那人,“如安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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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 第42章
◎“眠眠。”◎
方幼眠十分的惊喜且意外, 会在这里遇上陆如安。
因为多年不见,很是不真实, 起初还以为是错认了人,定下神来,竟真的是他!
适才惊喜意外,脱口而出旧时的称谓,眼下还在侯府的正厅里面,到处都是宾客,且俱是京城的权贵, 她如今为喻家少主母,四处都有眼睛盯着,必要克制言行姿态。
至于陆如安的面前, 方幼眠收敛了笑意,端正身子福身行礼,陆如安也给她做了一个揖礼。
她改了称谓,“小陆大人怎会来此?”
陆如安是蜀地节度使大人的嫡长子, 节度使大人的身子渐渐不好了,很多事情都交托给他办, 那边的人多称陆如安一声小陆大人。
虽说是改了称谓,依旧含糊掩盖不过两人之间的熟稔和亲密。
不远处的喻凛依旧冷着脸僵直了身子, 眯着眸子在看。
他又一次看到了他的妻子不为人知的灵动一面,上一次姑且可以说是因为吃了酒水,高兴愉悦, 露出她如花般明媚张扬的笑靥。
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眼前的男人。
呵, 她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这样, 这些时日为着前面诸多繁乱的家事, 冷了不少, 她连话都不怎么对着他说,问也不问一句。
和离两个字风轻云淡就说了出来,明明知道他已经晓得了这桩事情,并且着手处理了,好歹找他询个声音罢?却是什么都没有。
等了许久,他只等到日渐下去的冷漠。
眼下她对着另外一个男人展露,还叫黏黏糊糊叫他如安哥哥,对着他笑,笑得漂亮极了。
隔着距离,都能知道她的开心愉悦。
那措不及防转瞬即逝的漂亮笑脸,从来没有对他这样笑过。
思及此,喻凛心中才被自己宽慰劝说下去的情绪又忍不住翻涌上来了。
他很介意。
“喻少夫人安好。”
闻言,喻凛忍不住嗤笑。
一个小陆大人,一个喻少夫人,虽说是挑不出什么错来。
可正因为如此,两人隐在这两个称谓底下不为人知的亲密和称谓,更是暗潮汹涌。
他是她的夫君,尚且没有如此的私密。
两人还在交谈,没有留意到不远处有人盯着。
陆如安淡淡笑道,“家父曾与忠节侯有些交情,也算是多年的老熟识,容三公子娶亲,不好只托人送礼,便叫我来赴宴,好表他老人家的心意。”
“原来如此。”方幼眠忍不住弯唇笑。
后续两人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里不是叙旧说话的场合。
陆如安说他还要在瀛京逗留几日,问她是否方便可有空闲,想约她见面。
喻凛听到这句话,脸彻底沉入了谷底。
人前说这两句不算,还要在人后单独约?
知不知道方氏已经许了人家,她如今是名花有主的人了。
喻凛欲要抬脚上前,在千岭察觉出不对要劝解之前又生生止住,毕竟他知道自己胸膛翻涌着怒气,脸色很不好看,又是喻初的婚宴,在侯府的门庭之内,免得叫人窥见了家事,看了笑话。
况且方氏和眼前这个男人是旧识,只是说了三两句话,即便一开始见面情难自禁喊了亲密的称谓,可后来也克制住了,见礼叙话挑不出什么错。
另外一层,他想看看两人私下又是怎么的情景。
胸腔之中诡异的占有欲又在作祟,除却不悦嫉妒之外,在方幼眠不知道的情景下,让喻凛隐隐约约产生一种窥进她另一面的兴奋感。
“”
他明明知道既然撞见了方氏和昔日的旧友,心上人,碰面,该怎么样明宫正面处理这件事情最体面合适。
毕竟人家又没做什么,即便两人过去真的有过什么首尾,而今都是克己复礼的人,谁说成了亲事,便连朋友都不能处着说话了呢?
喻凛自诩不是什么心胸狭隘之人。
可他又不是很想公正处理这件事。
对于他的小夫人,总有一些不可言状的隐晦。
这些阴暗的思绪正在包裹蚕食着都督大人刻入骨子里免风光霁月的规矩礼仪。
他没有上前,等两人分开了一会,偏头低声吩咐千岭去查这名男子的身份,随后才佯装折返寻找到方幼眠。
若无其事问她,“一会你要不要与我同坐?”
侯府和当初祝家办宴差不多,没有刻意区分郎君女眷们,只是大家多数都找相熟悉的人同坐用膳。
虽说方氏没有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逾矩去找那什么如安哥哥同席坐下。
可他就是不想有一点可能出现。
因为那个两人分开之后,那劳什么如安哥哥还三步两盼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方氏身边的位置是他的,任何男人都别肖想觊觎。
“我”方幼眠刚想说不用,二房婶婶约了她一道。
喻凛又道,“若是夫人不在,只怕我又要被灌酒了,且我们的席面,也有各家大人带了女眷的。”
他示意方幼眠看过去,等着喻凛入席的那一大桌子,的确有不少的女眷。
他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有不少等待的官员和女眷往这边看过来,要是拂了喻凛的面子,反而不好,方幼眠便点了头。
“好。”
再者说,她也是心有余悸的,上一次喻凛被人灌酒灌得醉迷眼睛,吃了醒酒汤,回去的路上捉她去亲,即便是隔着车帘,到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弄得人提心吊胆。
上一次只是祝家的席面,他不过是帮着接亲,就被灌了那么多,这一次是喻家嫁小妹,他作为亲哥哥,指不定要喝成什么样,看顾着喻凛,也算是帮着她自己了。
方幼眠跟在喻凛后面入席,他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另外一边,那个男人的视线始终留神这一边。
陆如安的确是在看这边,方才他来得迟了一些,没有见到人称瀛京第一公子的都督大人,反而先见到了方幼眠。
昔年的少女嫁了人,变得越发安静似水。
漂亮精致的容貌不减半分,如画的眉眼更增了妩媚,瞧着她,一如既往令人心头愉悦。
只可惜,她已经嫁了人。
当初方家让方幼眠千里迢迢进京,并没说是为了成就婚事,陆如安有差事找她帮忙做,派去的小厮回来说她出远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问什么事也不知道。
后来再得知信,竟然是她要成亲了。
陆如安端起一盏酒慢慢吃着,“”
这位风光霁月的都督大人倒是名不虚传,不论是身量气度,在人群当中赫然挺立,叫人无法忽视。
他站到方幼眠的身边与她说话,一高一低,一强势一娇柔,郎才女貌的,好似天作之合。
带着方幼眠入了席面之后,她往里面坐下,喻凛在左侧,竟然将她的身子全都给遮得严严实实了,加上伺候的丫鬟仆从走动,竟然窥不见半分,陆如安便收回了视线。
喻凛侧过身子余光扫向这边,薄唇扬起几不可查的笑。
“”
前来找喻凛吃酒的人着实太多了,一波接着一波,别人见底,他随意,即便是如此,也喝了不少。
别说是喻凛,纵然是方幼眠,跟在喻凛的身边,都有不少人来找她敬酒,不好推辞过去,便也喝了一些,到了后面,全被喻凛给挡了下来。
一个多时辰过去,到了散席的时候,喻凛又醉了,幸而早备了醒酒汤,跟之前一样他吃了两盏下去,随后便由着方幼眠搀出去了,众位朝臣出来相送,看着两人上了马车。
喻凛比那日还要醉,或许是醒酒汤才下了肚,还没有发挥效用。
他整个人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就一直倚着她。
在马车外面还好,到了马车里面,方幼眠说给他整理锦垫软褥,好让他半倚着舒服些,谁知他直接坐下,长腿微屈,将她捞抱到了腿上,下巴搁到她的肩头上,从后面抱着她,两只铁臂圈着她的腰身,动都动不了。
方幼眠缓了一下,尝试掰开他的手腕,谁知被他给捉住,十根手指头都被他给扣住。
方幼眠有些许窒息,“”
平日里冷冷的一个人,吃了酒就粘着人。
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夫君”她试探性唤了他一声。
喻凛没有答她。
方幼眠就怕在马车里又发生上次的事,她再次喊了一声,确保喻凛能够听得见,又传不到外面去。
这一次喻凛总算是给了她一点反应,他懒懒应了一声淡淡的嗯。
张口之间都能够闻到他萦绕的酒味。
当真是很重。
今日那些朝臣官眷敬酒的量,一波接着一波,方幼眠看着都害怕。
她便是酒量不错,要不是有喻凛在前面帮着撑一撑,只怕眼下她也醉了,何况侯府买来的酒水辛辣,很是烈人。
“夫君还好么?有没有头晕想吐?”方幼眠贴心问。
今日的酒比起那日的酒少了些,酒水虽多,却不混杂,喻凛其实还好,不过是因为多日以来两人都冷淡,借着吃酒的名头,想与她亲近而已。
当真是多久没有抱着她了,酒味混杂了她身上的淡淡香味,又听着她在耳边柔声喊着夫君,温声问候。
郁闷难解的心里转化为丝丝的委屈,男人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的脖颈。
谁知方幼眠的耳铛戴得松散,竟然被他给蹭了下去,她弯身要去捡,可身后的男人还黏糊蹭着她的侧颈。
她的乌发松垮垂落了几缕,不知是不是黏在一起的缘故,亦或是吃了酒水,方幼眠竟然也觉得有些热了。
他莫不是真的吃了,蹭了她的颈子,又摩挲到她的侧脸。
就像是粘人的动物一般,蹭着不松手,你躲避他又追上来,你推开他又绕到另外一边去蹭你。
幸而另外一只耳铛没有掉下去,只是她的乌发松垮,簪得低了一些的红玉珠簪子掉到了地上,因为簪子比耳铛还要有重量,发出的声响比刚刚要大。
方幼眠一个激灵。
别说是喻凛吃醉了,就连她自己,吃了酒,眼下也不清醒,居然跟着他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马车里,耳鬓厮磨。
方幼眠两只手偏头,反手抵着他的侧脸。
“夫君,你吃醉了。”
今夜虽说没有庙会,因为两家办亲事,又碰上不是宵禁的日子,外面十分的热闹,人来人往,马车跟着马车。
加上周家和侯府不是一道顺路的,散宴之后,马车对着马车,拥挤的程度跟之前比起来越发厉害,又要劳动有司衙门的人过来开路了。
“你吃醉了没有?”男人低声问。
他富有磁性的嗓音绕在耳畔,低沉暗哑,比寻常要好听得多,令她心口不自觉发紧。
方幼眠暂时没有应声,“”
好一会她才道没有,喻凛将她的手给拿了下来,侧脸又贴着她的侧脸,耳朵黏着她的耳朵。
“从前竟不知道你会吃酒。”
今日第一个来找方幼眠吃酒的女眷晚了一步被喻凛给拦了下来,酒盏都到了她的手中,总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又递给她,便是她不怕羞,总会下了人家的面子。
于是就喝了,吃了这位官眷的,总不好落了那边的官眷,只能接着喝了。
“会喝一些。”方幼眠并没有听出男人言外的试探。
她只觉得有些热得难受。
今日的马车怎么停得那么久,动都不怎么动,外面吵闹得要命,两人就这样严丝合缝地抱着。
方幼眠又想弯身去捡掉下去的耳铛和簪子。
可是她还没有动,喻凛松了一只手,手背触碰她的侧脸,带着她偏过来了一些。
他忽而喊她,“夫人,你可有什么小字?”
他总不知叫她什么好,便是叫夫人也觉得生疏,如今听得一声幼眠妹妹和如安哥哥,喻凛心里很不是滋味。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方幼眠摇头,“我没有小字。”她连及笄礼都没有人给办。
还是后来外出跟着家里跑商路,回来的吕沁宜知道了,给她送了几支珠钗和衣衫,又非要带她去酒楼吃了一顿饭,这才勉强算是了。
“我日后唤你眠眠可好?”他道。
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有些过于亲密缠人了,尤其他此刻沉醉,嗓音低沉暗哑,叫人只觉得酥麻。
方幼眠,“”
“不可以么?”等不到她的回答,男人的语调转而低落起来,又来蹭着她的脸。
只怕是不依不饶,不够就是一个称谓罢了,先将喻凛给安抚下来才稳妥。
“可以。”她颔首道。
随后又侧过脸,想要躲避他的蹭人,可喻凛又将她的侧脸给转过了过去,“眠眠可知我有个表字。”
自然是知道的,那祝家大郎最喜欢叫他的表字。
“知道。”
“日后你唤我表字可好?”虽说夫君也好,他很喜欢方幼眠唤他夫君。
可他总莫名诡异的觉得不亲近,也不知是何缘故。
不似今日她叫那个男人,笑着喊她如安哥哥,语调微扬,听着都叫人觉得甜滋滋的。
不似她每日,夫君,总喊得很平淡。
方氏在枕榻之上似乎没有叫过他夫君,在两人行事的时候,她话都不说,声音也要憋着。
“好么?”她还是磨磨蹭蹭,喻凛催促。
“好。”方幼眠在心里叹气,妥协。
“那你叫一声来我听?”喻凛又道。
“眼下?”
外头吵吵嚷嚷的,又不做什么为何平白无故喊人名,抱在一起本来就热了还要黏黏糊糊的。
可吃了酒的喻凛有些不依不饶,方幼眠没有法子,只得试着喊了一声。
“云瞻。”她的声音轻柔,虽说不似白日里喊那个男人那般甜蜜,可到底喻凛也算是满足了。
他勾唇轻声低笑,胸腔震动,声音传到她的耳窝子里。
方幼眠正要跟他说,很是热呢,想要叫他将她给放开,好生坐着罢,桌上置放了瓜果,她可以剥葡萄给他吃。
可喻凛先一步,竟然在了前面。
“眠眠。”他询问了一声,“我想亲你。”
话音才落,便别了她的小脸过去,薄唇贴上了她的粉唇。
勾着她。
因为方幼眠背对着他,这样子,就好似犹如鱼儿戏水一般。
有些磨人得很了。
因为不能彻底将脸蛋给转过去,倒是能尝到芬芳,可到底还是不能够尽兴致。
因为不能够深入。
喻凛好一会便不满意于此了,他掐着怀中人的细腰,给她转过来,让方幼眠屈膝别在两侧。
这样相当的危险。
随时都有攻入城池的可能。
方幼眠瞬间就有些慌张,她两只手抵着他的胸膛,但是他又掌着她的后脑勺,接着亲她。
她的两只手根本就抵挡不住喻凛,两人之间的力量差距摆在那个地方且不说,加上本来吃了酒,增添了他的一些力量,原本被克制的趁着酒意松了出来,他有些随心所欲。
方幼眠的力量大打折扣,因而不敌。
鱼儿十分的调皮,在外游玩戏水不够,还要往更沈的水域探去。
幸而马车停在了拥挤的街道当中,人来人往的声音盖住了两只鱼儿戏水的津津声。
从外面看,喻家的马车静静停在中间,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差别。
可里面已经闹成一团了。
荷花被剥了绿叶,逶迤的裙摆堆到了放香囊的地方。
适才的小雨已经把小路给打湿了。
赶路的男人越发走得快了一些,只是天黑路难行,难免要小心翼翼,不得尽兴。
可到底也有夜幕雨天行路的乐趣。
方幼眠掐着他的肩胛骨,心里暗暗想着,下一次必然要叫人多备办一辆马车才是,决计不能够让喻凛与她同乘一辆。
他总是这样,好烦人!
她的裙摆虽说没有太乱,可她的乌发已经乱了不少,因为鬓边出了不少的汗珠,眼下黏糊糊的,发丝沾染在上面,好不舒服。
“眠眠。”他又叫她的名字。
方幼眠觉得很累人,比喻凛之前在床榻之上折人的那样还要难受。
或许是因为吃了酒,又在外面,他的兴致没由来的十分高。
方幼眠感知到,恐怕距离结束还有很久很久。
因为往常,他说的一会,就是很久。
还是在马车这里。
“能不能停下来。”她有些不舒坦,整理着她的裙摆,想要遮住一下。
男人的大掌伸到了后面给她撑着细腰。
“我尽快。”他还能跟她说话。
按照这个舒缓的趋势,她才不相信喻凛的尽快呢。
因为独譬在马车之内,且过于安静,方幼眠能够感知到他,比往常越发的浓烈。
“”
约莫小半刻过去,方幼眠着实没有什么力气了,她原本还掐着喻凛的肩头,可到了后面,只能焉巴巴俯在他的肩膀上,就盼着能够早些结束了。
她盼着的没有结束,马车竟然动了起来,因为突然赶马,导致越发深入了。
她控制不住的出了一个声音,吓得她眼睛瞪大,两只手也捂住了嘴巴。
正是得益于此,方幼眠一紧张,就越发的粘人。
喻凛嘶了一声,低声哄她不害怕。
方幼眠在心里骂着喻凛,幸而到喻府之前,可算是堪堪结束了。
她浑身绵软没有力气,喻凛的眼力倒是好,竟然能够收拾干净了。
还给她簪了头发,只是因为发鬓都湿透了,粘着面颊,即便是擦拭得干净,也能看出一些门道。
反看着喻凛,他倒是整理好了,瞧着衣衫齐整,一尘不染,面色也瞧不出什么不妥当。
反而是她,有气无力,面色红润,甚至腿软。
最后还是喻凛拿了鹤色的大氅给她卷罩住,抱了下马车来。
雯歌见状,不明深情底里,上前欲询问两句。
喻凛在之前,面不改色,“少夫人吃醉了,先回去叫人熬醒酒汤。”
“是。”
雯歌很快带着小丫鬟赶着一步脚程往前跑,去备办热水,又熬醒酒汤。
方幼眠真是累极了,沐浴净身之后,吃了一盏醒酒汤。
一入床榻之中,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喻凛不过是进出书房一小刻的功夫。
出来想跟她说一两句话,撩开幔帐,只见到她入梦的恬静睡颜,便也只俯身捏了捏她的面颊。
“”
方幼眠当真是累了,翌日直直睡过了早膳才转醒。
问起雯歌,说喻凛被叫去老太太那边了。
早膳的时候,她还在睡觉,崔氏那边过来人叫去用早膳,被喻凛给推了。
“婆母可有说什么?”方幼眠顿了一下问。
“大人说您累了,夫人身子不好,便不去叨扰,那静谷庭的小丫鬟脸色不好看,因为是大人发话,到底不敢说什么。”
方幼眠只是点了点头。
雯歌给她擦着脸,还以为她昨日吃醉了迷糊,跟她说了喻凛抱她下马车的事情。
方幼眠垂了垂眼,不想提这件事。
她在心里转着主意,该怎么跟家里人讨主意出去呢?
毕竟已经和陆如安约了时辰见面,还有弟弟的籍户要求他帮忙呢。
再者,她的避子药丸,所剩不多了。
“夫君去祖母那边,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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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 第43章
◎持续吃醋。◎
雯歌嬉皮笑脸, “才分开这么一会,姑娘就想大人了?”
往常可从来没有见过方幼眠询问喻凛的动向, 听着都叫人觉得新奇。
方幼眠,“”这哪里能扯到一码事上。
她转过擦拭干净的小脸,隔开雯歌放了帕子要帮她戴耳铛的手,取下昨日那一对,放到妆奁里面去,取了一对露水明珠的。
喻凛还记得帮她捡耳铛簪子,也算是造化了。
“你要是不想说, 就去催早膳,我有些饿了。”
昨日忙碌,基本上没怎么吃, 晚膳的时候倒是入了座,因为总有人来敬酒,最后也没有吃上几口,还在马车里做了一场体力, 早膳又睡过了,可不是饿。
雯歌当她羞赧, 没有接着调侃方幼眠,只回话道, “大人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有没有说祖母叫夫君去为着什么事?”她问。
“没说。”雯歌摇头。
“成了,你去罢。”
雯歌连忙吩咐小丫鬟,“大人临走之时已经嘱咐了奴婢们备办了早膳, 此刻就在小厨房的灶上热着呢, 端进来就能吃。”
“姑娘合该多用些, 您往日吃得少, 这两日忙前忙后, 累瘦了,不多用膳,身子怎么能够保养好呢。”
雯歌的话还没有说完,方幼眠便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果不其然又是孩子。
“眼下喻初小姐已经嫁了出去,姑娘也能多得一些空处了,眼下又和大人重修于好,多多上些心。”
方幼眠坐下用着早膳,她吃得缓慢,心里还在转着主意,不若一会子去碧波斋找老太太一趟,可该用什么名头跟老太太请示出去呢?
要见陆如安,雯歌跟着的话
若是不叫雯歌跟着,那岂不是欲盖弥彰,越发的惹人怀疑了。
可要谈籍户的事,雯歌若是听见,岂非
算了,还是不要带着她。
雯歌嘴碎,即便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叫她跟着为好,免得透露到方家那边,这才是最要命的。
上一次见吕沁宜,她都在她的耳边嘀咕了半天,这要是见个外男,真不知道她要闹成什么样子。
“姑娘跟着大人这都许久了,整日里吃着补品,还是没有身孕,身子又消瘦,不如请郎中来看看?”雯歌提议。
郎中?
方幼眠夹菜的手一顿,或许她可以用这个名头出去,正巧也能够叫那个郎中给她开一些避子的药丸了。
“或者,让大人给宫内递拜帖,让太医来看看罢?”
方幼眠心里一咯噔。
不成。
若是找了太医,她的计算就要落空了。
她若无其事吃了一块排骨,随后佯装考虑她的提议,“嗯夫君整日忙碌公事不好劳动太医了,何况这件事情不好宣扬,外出找郎中看看倒是可以。”
“待用过了早膳,你陪我去碧波斋走一趟。”方幼眠道。
雯歌不知她的打算,欣喜道,“好。”
打定了主意,方幼眠用过早膳便过去了。
喻凛还在老太太这里,见到她来,起身去迎,“你怎么不多睡一会?”
方幼眠垂眼掩下后话,这都几更天了,她哪里好再睡。
“记挂着祖母,想过来看看。”她抿唇浅笑道。
雯歌却在这时候抢话,“少夫人是想大人了,晨起问了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呢。”
“雯歌。”方幼眠转头喊住他。
喻凛眼底含笑,“果真么?”
“夫君不要听雯歌胡言乱语”
少见她动怒,都忙不迭喊住了人不许再说,小耳朵尖染上了一些红色,脸上有些难为情。
喻凛没叫她再羞下去,只淡淡嗯了一声。
老太太和宁妈妈乐得见两人浓情蜜意,招手叫方幼眠到她身边坐。
“原先听宁妈妈说,你们两人似乎生了嫌隙,我还担心呢,今日一见,真是放心了。”
宁妈妈接了茬,“奴婢哪里说过这样的话,是见大公子和少夫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总碰不到一处,这才在老太太面前提了一嘴,老太太可别瞎说啊。”
“是,我老糊涂了,闲下来总控不住乱想,宁妈妈没有说过这件事。”
方幼眠听着主仆两人打擂台,维持着脸上的淡笑,“祖母身子硬朗,都怪孙媳这些时日忙了些,不得空来看您。”
“你掌着家里大小事,又忙里外,初儿的婚事办得不错,适才我问起,凛哥儿说侯府和祝家都夸你好。”
“孙媳还年轻,做事不知道轻重,祖母不要只管夸了我,倒叫孙媳不好意思了。”
喻凛见她在老太太面前应付如流,哄得老太太脸上都多了许多笑纹。
谁说她沉闷,便是母亲和家里几房婶婶都没有这样的唇舌本事,能够哄得祖母如此开心,纵然他在跟前听着都觉得极好。
“这些时日辛苦了罢,看你瘦了不少,要好生休息,方才我叫宁妈妈拿了一些血燕,回去炖了吃,养养脸上的气血。”
“多谢祖母疼惜。”方幼眠道。
眼看着要到老太太静息念佛的时辰,方幼眠趁时将她想外出看郎中的事情提了。
老太太倒是没什么,反觉得好。
她只顾瞧老太太的反应,却没有留意到左边正在喝茶的男人,他在茶盏掩盖之下的笑意淡了许多,抬起眼睫静静看着她的侧颜。
等方幼眠和老太太说完了话,喻凛放下手里的茶盏,指骨不紧不慢敲打着桌沿。
淡声道,“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何必往外跑一趟,我让往宫内递一个拜帖,让上次的太医来给看看就是了。”
“上一次的太医还算不错,至少夫人的旧疾不就看好了么。”
老太太也跟着附和,“是啊,这两日你家里家外地跑,也着实操劳了,让凛哥儿往宫内递帖子,请太医来看看罢。”
“多谢夫君体恤,不碍事的。”
“这一趟出去想顺道去祝家给少夫人送花样子,上次她问我拿,一直不得空过去,倒是可以让小丫鬟送去,只是也想在一起说说话。”
幸而在玉棠阁便想好了应付的措辞,否则还真要被喻凛找太医的提议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老太太知道她眼下和岳芍宁交好,点了点头,“如此倒是好,不必从宫内找太医了,你们年轻小媳妇在一处多聊聊天也不错,省得整日在家闷着。”
“凛哥儿,你看呢?”老太太问。
“夫人考虑周全,没有什么不妥当。”他看着方幼眠笑。
没有想到这么快,她居然就找到了借口要出去。
看郎中是假,和那个陆如安见面才是真的吧。
“这两日我手头上的公差不算是太忙,不如我陪着夫人去罢?”喻凛又道。
“夫君虽说不算太忙,可到底公事要紧,只怕祝少夫人也要去,夫君若是在的话”她欲言又止。
喻凛藏在宽袖之下的指腹缓缓摩挲着,“”
老太太这会子帮着方幼眠说话了,“既然有了祝家的少夫人,凛哥儿你就不要去了。”
喻凛颔首,“听祖母的。”
老太太嗯了一声,又拍着方幼眠的手跟她道,“瞧着你身子一直没个动静,原本我也是想着过些时日寻人来看看,而今你既然先想到了提出要去找郎中,那就去罢,届时郎中如何说的,你派人来给我传个话。”
“孙媳记下了,请祖母放心。”
“嗯。”老太太满意点头。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直无话。
因为历来如此,方幼眠并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奇怪,自然就没有注意到喻凛有些沉冷的神情。
到了玉棠阁,又各自去做事。
喻凛在书房忙查看这些年,工部有关于周边州郡水坝的修筑手札。
方幼眠找了要给岳芍宁送的花样子,喻凛看到她往里面放了一个香囊和绢花。
那个绢花倒是没有什么,只是那个香囊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香囊。
不是单给他一个人的么?
本以为方幼眠只不过是整理拿了出来,喻凛留了一丝神在那边,发觉她和花样子一道装裹拉起来,并没有再拿出来了。
那香囊,显然就是送给岳芍宁的。
登时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她和岳芍宁才认识多久,便给她做香囊,且无缘无故的,莫不是那人也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
“大人,这里记错了。”
千岭看到喻凛的笔尖儿触碰到了旁的地方,并不是该圈的堤坝关口,便提醒道。
可一声过去,喻凛没有什么反应。
顺着自家大人的眼神看过去,才注意到他一直在盯着不远处正指挥着小丫鬟做事的少夫人。
千岭立马就噤了声音,再不敢多说。
适才过来的那会子,便留意到了大人的神色不佳。
这两日只怕是又要提着心说话伺候。
当事人方幼眠依旧浑然不觉,她整理好了要给岳芍宁的东西,便兀自忙着她的事了,完全没有感受到自书房那边传过来的,男人幽怨的眼神。
入夜里,沐浴梳洗过后上了榻。
喻凛又跟昨日一般不说话,方幼眠才后知后觉他有些不对劲。
倒是不曾深想,毕竟喻凛这个人寻常里是有些喜怒无常的,预备翻个身闭眼睡去。
却听到他开口问了一句,“你也给旁人做了香囊?”
【📢作者有话说】
喻大人:敢情这是别人都有啊????
(今天姨妈来了肚子好疼 脑袋晕晕的,只有三千,希望明天好一点)
给小宝们推荐一本好看的文,安婕妤大大的,很不错!
文名:《墨染烟华·火葬场》
傲娇毒舌世子X温柔坚强美人(傲娇世子火葬场实录)
——————————
宋烟烟十岁那年,父亲病逝,身负祖传绝艺的孤儿寡母搬进燕王府寄住,以寻庇佑。
宋烟烟第一次见到燕王世子萧京墨时,他在别院竹林练剑。
少年郎气贯长虹,长剑随身一跃,竹林骤响木叶四散。
宋烟烟驻足朝他望去,一望就是五年。
——
燕王念及与宋父往日旧情,府内上下待宋烟烟母女尚算客气。
除了不可一世的世子萧京墨。
少女心事怀望,将对萧京墨的情愫,小心翼翼藏在了众人之中。
她一双裁月镂云的玉手,为他下厨房、起女红,乞巧节为燕王府四位哥哥缝制了香囊。
萧京墨看着三个弟弟手中的香囊,气得差点没咬崩了牙,转头却与友人调笑:“为求庇佑,心思都费尽了。”
待到及笄之年,宋烟烟出落得秀色琳琅,京中求娶之人络绎不绝。
萧京墨莫名冷脸数日,扬言要将她指给王府侍卫。
宋烟烟愕然,闯进他书房质问。
萧京墨将她抵在书桌前,抬了她下颚,语气里藏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期盼:
“你终日蝇营狗苟,所求不过是留在王府。不肯嫁给侍卫,莫不成想当世子妃?”
宋烟烟羞愤欲绝,在他腕间留下两排赤红牙印,咬牙回了两字:“从未。”
又过一月,避了多年婚事的萧京墨突地决意择亲,燕王府上下热闹非凡。
宋烟烟终于死了心,少年慕艾权当大梦一场。
——
后来,那个昔日高傲无比的燕王世子,蹲守于宋烟烟藏身的小宅外苦等数日,握着传家玉镯的手冻到发红。
却眼见她自温润儒雅的白衣少年手中,接过了红漆锦匣……
注:SC,1V1,HE,架空勿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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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第44章
◎他发觉避子药丸。◎
什么香囊?
方幼眠起初并没有反应过来。
还以为喻凛发现了她在外面给人做的营生。
因为前不久才送出去一批货, 是那边店铺要的如意小香囊,她做了很多个。
她没有翻身, 只试探性回问了一句,“夫君说的是什么香囊?”
她居然记不得了?
听着声音不算是含糊,难不成她给许多人都做过香囊么?给那个陆如安也做过香囊?
本就有些不舒坦的喻凛,此刻胸膛更是禁不住郁结了。
他翻过身子朝着里侧,想要看清楚她此刻脸上的神色。
可惜外面的烛火只留了一小盏,通过层层幔帐隔绝,加之方幼眠的神色本就清淡, 如此一来,压根瞧不清她的脸色。
只见她漂亮优越的侧颜。
浓密的睫毛,挺俏的鼻尖, 饱满的唇,纵然窥不见颜色,反而更令人感觉旖旎。
“”
喻凛竟不知接什么话好,若说得十分明确, 岂非让她觉得,他是一个小肚鸡肠, 斤斤计较的男子。
可有关方氏的点滴一切,他就是忍不住计较。
尝过辗转反侧的苦涩滋味, 真要戛然而止了话茬,他笃定身侧的姑娘翻了一个身就能睡去。
想与她亲热做些事情,又要顾忌她的娇嫩, 昨日在马车里闹得也不算是太过分。
可她过于绵柔紧涩, 因为换了地方, 又担惊受怕的样子, 只叫人觉得兴奋, 比往常而恣意,却不想伤到了她。
虽说上那个药,眼下好了也不成,总不能只随着他的心意做事情,况且明日她要去看郎中。
说到她看那个郎中的真正缘由,喻凛忍不住闭眼叹出一口怨气。
方幼眠越发觉得他莫名其妙,问什么香囊不说话,又叹气。
本以为喻凛是累得发了怔,方幼眠闭眼酝酿着睡意,谁知道他又开始说话了。
“今日我见你给祝家少夫人送东西,里面有一个香囊,也是送给她照着样子做的?”
方幼眠才彻底反应过来,是装东西的时候被喻凛给瞧见了。
他不是在书房忙碌么,怎么会留意到这边。
方幼眠心下一惊,日后做些什么,但凡喻凛在家,还是要留些神,别被他发觉了。
上次的小盒子,她已经换了另外一个隐秘的地方藏好了。
“芍宁想要一个百花香囊,托我给做了一个。”
岳芍宁是武将家族出身,针线功夫虽说也学过,可到底不怎么好,小姑子出嫁,做嫂子的得送一些针线,好歹表表亲热之意。
要给祝绾妤的那一份,岳芍宁叫了她手底下的婆子去做,上喻家门的时候,看见方幼眠在帮喻初弄针线,见她的绣工非常好,完全不输给之前教她针线功夫的嬷嬷,便笑着跟她讨东西。
方幼眠问她要什么,丝帕荷包的,岳芍宁都不喜欢,衣衫之类的又废功夫,见她腰间上的香囊别致好看,就要了一个,说放百花香料,比熏香要好多了。
亏他还给她找托词,说是什么照着做香囊样子,她倒是实诚得要命,径直就说了。
芍宁?
两人的关系竟然就亲近到这种地步了?没见她叫他云瞻。
也就上次不情不愿喊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做的?”他竟然没有一丝发觉。
“前些日。”不过就是一个香囊,废不了多少功夫。
听着她的语气,就丝毫没有发觉他心里不畅快,喻凛是一拳打到棉花上,气没地方使。
男人的语气萦绕着一些幽幽怨怨。
“我看你前些日那样忙得不可开交,怎么还有空闲做香囊,这些针线功夫交给下人做不就好了?”
香囊便香囊罢,为什么要亲自做?
方幼眠觉得喻凛这话说得很没有道理,岳芍宁找她要,定然是要她亲自做的呐。
她想了许久,都品不出来喻凛为何会这样说。
干脆沉默下来,“”
“眠眠,你怎么不说话?”他往里面蹭过来些,压迫感随之而来。
方幼眠耳窝子一动,他又开始这样叫她。
本以为是吃醉酒后的一时兴起,喻凛居然放到了心上。
她更不想说话了。
谁知道方幼眠越是不说话,喻凛反而追着问她。
“嗯?”
“夫君想让我说什么?”
夜深了,不是应该休息了么?
听着她的口风已经不再提到方才的事,喻凛怕她过烦,转了一个口风,“你为何突然提出要去看郎中?”
方幼眠闻言,忽而抬睫。
喻凛留意到了她的小动作。
方幼眠并没有直接回答,轻声反问道,“夫君不想要孩子么?”
“想。”他径直回答。
轻声道,“我想要一个和眠眠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好。
“但我明白,孩子急不来。”所以他不催促她。
总是与她亲密,仅仅是因为想要和她亲近,并不是因为追着要孩子。
“嗯。”方幼眠轻声。
她记得有关于要孩子,崔氏和老太太催得特别紧,喻凛倒是跟她说过,孩子的事情随缘,不必想太多。
只是他总拉着她行房,她便以为喻凛说的那句话只是嘴皮子上面的功夫,场面话谁不会说。
不论到底是不是场面话,方幼眠都不在乎,因为她现在吃着避子药丸,总归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你呢,你想要孩子么?”他问。
“我”方幼眠犹豫了片刻便点了点头。
示意她想要。
喻凛洞悉了她的犹豫,又见她点头,虽说得知了她此次要去看郎中的本意并不单纯,可有关她说的想要孩子没有过多深虑。
“眠眠别着急,我们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男人伸手碰了碰她的乌发,他挑了一缕头发绕在修长的指骨中玩,感受着她发丝的顺滑,如同她给人的柔顺一般。
方幼眠听到男人语气当中的笃定。
她不免觉得好笑。
便也勾唇浅笑了一声,回他,“嗯。”
喻凛将她的乌发归拢回去,屈指碰了碰她的面颊,看着她的笑,也跟着扬起了唇角。
不得不承认,方幼眠三言两语而已,他便没有那么计较那个香囊了。
毕竟那个香囊,是岳芍宁跟她要了,她才做的。
而他没有要,她便做了给他。
平心而论,他和她的香囊也更加相似一些。
翌日,喻凛跟着方幼眠一道出门,方幼眠对与他同乘一辆马车有些抗拒。
便说不用了让他自己去忙,不要耽误了朝廷的公差,谁知道喻凛说,他不耽误这点时辰。
他如此说来方幼眠倒找不到什么好的托词了。
幸而喻凛今日没有与她同坐马车之内,他带着千岭骑马,见状,方幼眠松了一口气。
过去的路上,方幼眠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一眼。
如今时辰还早,瀛京的街道上已经人满为患了,蜀地这个时辰,商贩们才出街,有些铺子甚至都没有开。
瞧了一会,收回眼之时,视线掠过前头高坐于红棕马上的男人。
今日喻凛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圆领锦绣袍子,外面罩着一身鹤纹大氅,身姿颀长,侧脸如玉。
神情淡淡,看着尊贵不可冒犯。
周遭有不少姑娘红着脸在偷偷看他,甚至窃窃私语。
若非她是喻凛的枕边人,或许也会被他这副风光霁月的皮囊给迷惑了,只当他清冷寡欲。
“”
喻凛将方幼眠送到了祝家,撞见了欲出门的祝应浔,他把手里的马鞭递给随从,欣喜道。
“喻云瞻,我只当你再也不上我们祝家门了呢。”
见方幼眠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岳芍宁凑到她耳畔,跟她低声说,就为着上一次祝夫人带着祝绾妤上门为难她的事情,喻凛冷着一张脸到祝家来。
因为两人是低声耳语,喻凛听得不大清楚。
依稀之间不过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什么一身煞气活像是上门讨债的,着实怕人得很,便是连着她公爹都吓得不轻。
他蹙了蹙眉,“”岳芍宁跟着她乱说什么,她的眉头都拧了起来。
方幼眠不大清楚上次的事,她所知道的不过就是一些片面而已,岳芍宁也没有说过。
今日才知道,他上次竟然动那么大的怒意,有些意外。
“好了。”喻凛打断祝应浔的话茬,他对方幼眠说道,“夫人早去早回。”
“今日我应当会早些时候归家。”他忽然来了那么一句。
方幼眠没有露出破绽,“好。”
寥寥几语,喻凛和祝应浔一道离开,方幼眠跟着岳芍宁进入祝家门。
“幼眠,你的手艺可真是好啊。”拿到了香囊,岳芍宁边看边感叹,当下就挂到了腰上。
“我很喜欢,多谢你。”
方幼眠抿唇笑,“不值什么,你喜欢就好。”
今日上门就是为了给她送香囊,那什么花样子不过就是幌子。
“这两日你得空了罢?我叫人来,一道打牌。”忙完小姑子的婚事,空下来的时日,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今日只怕不行,我待会还有事。”
方幼眠婉拒了她,她并没有跟岳芍宁约好,两边都瞒着。
跟在她后面的雯歌听着话锋不对了,看了一眼方幼眠,想到上次的事情,心里一咯噔。
“有何事?”岳芍宁问。
“我小妹身子不大好,有一些药材蜀地没有,前些时日来了家书说缺几味药材,我想去药堂给她抓了送回去。”
“这些事情吩咐底下人去做就好了么,或是我往宫内递拜帖,从太医院抓药?天下最好的药材和郎中都在太医院了。”
“不必如此劳烦。”方幼眠摇头谢过。
“你我交情不错,你既然认我这个朋友,着实不必与我客气的,若你这样都要推辞,日后我有事也不敢轻易跟你开口了。”岳芍宁道。
“就是一些寻常的药材,外面的药堂也有,我顺道就抓了,不妨事。”
“我知你的好意,日后若有麻烦的地方,我会直接开口。”等小妹到了瀛京,若是可以,她的确想麻烦岳芍宁能够请太医来看看。
“那好罢。”她坚持如此,岳芍宁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随后岳芍宁又与方幼眠闲聊了一会,讲到家里的琐事,岳芍宁提了一嘴,“我看你不若跟喻大人好生说一说,你们自己隔了苑子住,就跟我们一样的,免得你婆母总找你的事。”
祝应浔的住处与祝家本来的院落就是隔开的,娶了妻本该搬回家里住,可岳芍宁和祝夫人不对付,上次因为祝绾妤的事情就吵了一次。
碍于岳家的权势,怕两人起龃龉,就像崔氏和方幼眠那样,方幼眠没有什么依仗倒是好说,可这岳小姐是岳老将军最疼惜的孙女,若是闹成喻家那样,只怕不可开交。
祝大人让小两口住在祝应浔之前的院子,就不必拆掉中间的院墙了。
“瞧我们,关上了院落过自己的日子,清净得很。”
岳芍宁看着崔氏就不像是省油的灯,几次告诉方幼眠不必太退让,该表不满的地方还是要说的,一味的退步只会让崔氏得寸进尺。
可岳芍宁是千宠万爱的大小姐,两人身家不一样,哪里能够相提并论。
岳芍宁武家出身,性子单纯是个直来直往的爽朗性子,跟吕沁宜有些相像,方幼眠知道她是好意为自己出谋划策,并没有拂却她的意思,点头道,“我会考虑的。”
“你好生想想嘛。”岳芍宁一看便知道她极有可能没放在心上。
方幼眠的顾虑,她到底知道一些,眼珠子一转,偏头凑到她的耳侧,“我瞧着都督大人很喜欢眷顾你,你若是与他提,未必不能成。”
方幼眠一顿,想起崔氏此次卧病的缘由,就是因为喻凛说要搬出去,才把崔氏“气”得头疼病犯了。
公爹的身子不好,常年足不出户,喻初又嫁出去了,老太太更是吃斋念佛,真要是搬走了,长房必定冷清下来。
喻凛骨子里还是个孝顺的,上次说搬走,应当是为了震慑崔氏罢了,方幼眠不曾放在心上,更没有跟喻凛提起这件事情,只怕被玉棠阁内的小丫鬟听去,传到崔氏或者老太太的耳朵里,徒惹是非无穷。
老太太虽说疼惜她,多数时候跟崔氏对上仗来,都站在她这一边,可分家一事非同小可,上了年岁的人多半盼着一个家族繁荣昌盛,怎么可能同意喻凛搬走。
“我知道了。”她没有跟岳芍宁过多提有关喻凛的事情。
“”
喻凛晨起之时已经暗中吩咐了千岭,将今日的公务分发下去给了身边众人看着与工部的人交托,随后便潜伏在祝家的附近等待。
半个时辰之后,方氏带着身边的婢女出来了。
如同喻凛所料,她没有跟岳芍宁一起。
千岭说得竟然是真的,方氏的警惕性很高,临上马车之前,佯装不经意环顾了四周一圈。
若非是行家都看不出来她是在环伺周遭,当初要不是派了千岭跟过来,只怕都留意不到她有意无意之下的观察。
毕竟谁会留意一个深宅小妇人的左顾右看,她又刻意伪装过,左顾右看之时,只让人觉得她是好奇周遭事物而已。
没想到,他的小夫人,竟然如此厉害。
拨开了柔顺乖巧的外皮,又让他看到了不为人知的意外一面。
“姑娘,您不是说要与祝少夫人一道去看郎中么?怎么又是自己一个人?”
雯歌跟在马车旁边忍不住问了,方才听着方幼眠的口风不大对劲,该不会是那个吕家姑娘又来京城了罢,姑娘又要去见她?
方幼眠叹了一口气,“芍宁成亲多久?我成亲多久?怎么好带着她一道过去。”
想想也是,可雯歌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
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您做什么要跟老太太说——”雯歌的话还没有说完,方幼眠便将她的话给堵了回去,“祖母疼惜,自然要叫夫君陪我一道,公事繁忙,还是算了罢。”
“何况小妹的药材也的确是没有了,我想抓一些找人送回去给她。”
“你陪着我不就行了,带着这许多的人,能出什么事?”
雯歌挑不出她话茬里面的错处,只得点了点头,按下心头隐隐的不安。
方幼眠放下车帘,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小小的信笺,上面是她避开人画的瀛京舆图。
上一次和雯歌出门摸不着地方,她便长了教训,托付吕沁宜给她找宅子院落的时候,让她也弄了一份舆图来。
瀛京地方很大,想要将瀛京所有的地方全都誊抄下来在小小的一张信笺上,自然是不能够了。
她只誊抄了和陆如安约好见面的茶馆,那一片街市的小巷舆图。
前些日为喻初操办婚宴,出门行走来去,方幼眠已经记下了不少的方位,眼下有这份舆图在手,必然不会出问题。
幸而当初陆如安约见面的时候,方幼眠第一时间想到的药堂铺子后面便有一家小茶馆。
那时候她只想着要去配避子药丸药,没想好出门的名头,只要顺着舆图上用朱红标出来的路线,便能直达药堂了。
方幼眠的警惕性虽然高,可坐在马车里,并不曾留意到已经被人给跟上了。
加之跟着她的人是都督大人,瀛京最出色的暗卫都是喻凛调教出来的,便是大内的高手都无法留意到他的跟踪。
顺利到达了药堂之后,她下马车之前又看了一眼周遭。
确认没有人跟上之后,方幼眠带着雯歌进入药堂,临门一脚快要迈进去,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转回身来。
“求医问药可能需要耗费一些时辰,若过了会,还没有出来”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些散碎的银钱分发给随行的人,“劳烦多等等。”
“多谢少夫人。”接到银钱的仆从们简直喜不自胜,连连道谢,又说了一些好听的话。
药堂人还是有些多的,方幼眠让雯歌先在外排着队等,她进入内堂去看看。
雯歌不疑有它,点头。
因为方幼眠生得貌美,且她是来配过避子药丸的人,给的银钱多,说话又温声细语。
内堂的药童对她印象十分深刻,见到她来,起身请她坐。
“师傅今日病人多,小娘子只怕要多等等了。”他给方幼眠倒了一盏茶。
方幼眠谢过他之后,给他递了不少银子,药童看着银钱不解,“小娘子,这是何意?”
“上次我让郎中配的避子药丸还有么?”
虽说她配了许多带在身边,可方幼眠也留了后手,让郎中这边配着放了一些,方便她来取,不需耗费配药的时辰。
药童点头,“有的。”
来这里的妇人姑娘们多是为了生子调身,甚少有人要避子药丸的,即便是有,多数也是要避子的汤药。
因而之前配好的避子药丸,眼下还有许多。
“好,我全都要了。”方幼眠又放下几锭银子。
“那这些钱?”药童觉得她给得太多
方幼眠暂且没有说话,等她拿到了避子药丸之后,才轻声道,“可否请小师傅帮我一个忙?”
“”
雯歌在外面等了一会,方幼眠出来引着她进去,说是怕被人认出来,单独要了小隔院等着郎中过来坐诊。
措辞挑不出什么错,雯歌并没有起疑,反而觉得方幼眠做事稳妥,外面人多,她又生得惹眼,恐怕被人留心。
到了小隔院入了屋子,药童端上来两盏茶水,说两人喝着等一等,已经递了木牌,等着过来就好。
雯歌原本就口渴,喝了之后没多久便晕倒在桌上了。
方幼眠托付了药童好生照拂她,接过帷帽,由药童带着她从后院小门出去了。
临出门之前,她又左右看了看,比方才还要仔细一些。
可惜,喻凛站在不远处的楼檐之下,他身形隐蔽,方幼眠掠过那地方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
她掠过死角这些地方,甚至停留了一会。
喻凛勾唇,没想到他的眠眠还是个反侦查的好手。
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就相当谨慎了?
从药堂后面的小巷子走,凭着记忆,很快便到了小茶馆。
她在茶馆一楼的门口看到陆如安最常骑的那匹云驹,得知陆如安过来了。
他没有失约,甚至更早来了。
一如当初。
方幼眠到达茶馆之后,向跑堂的问到了陆如安所在的雅间,跟着人上楼去。
只可惜,两人来得过早,也没有喻凛的防备早。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日窥听到两人约见面的茶馆,他便提前让千岭过来部署了,而今他从后门过来,所落座的地方既隐蔽,又能够观察到两人交谈的姿态,包括听见两人的对话。
其余的地方也被喻凛给包了下来,就怕空荡安静过头,引起陆如安和方幼眠的疑心,喻凛还派了他身边的人去作戏,装成进来喝茶的客人。
另一方面也是怕两人声音过小,他听不清,派出去的人能听得清些。
方幼眠落座之前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她摘下帷帽,“如安哥哥,久等了。”
藏在暗处的男人唇角抿紧起来。
她怎么总是叫陆如安做哥哥,喊得又甜又亲密,听得人心里很不悦。
“幼眠妹妹来得不算晚。”没有外人在,陆如安听到她变了称呼,也跟着她改了称谓。
“许久不见,幼眠妹妹清瘦了许多,”他给方幼眠倒了一盏茶,“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突然嫁到瀛京,还是嫁给大都督喻凛?”
“此事说来话长。”
方幼眠接过他的茶呷了一口,长话短说简略讲了一遍,没有过多提旁的事。
只说是因为方家的人翻到了这一纸婚约,而喻家门第很高,和喻家联姻可以得到不少的益处,嫡长姐姐已经许了人,所以才轮到她。
“原来如此。”陆如安不免唏嘘。
“苦了你了。”陆如安道。
喻凛蹙眉,陆如安这是说的什么话?
“都督大人名满瀛京,他对你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喻凛不免紧张了些,可惜方幼眠含糊其辞,“他还好。”
还好
就只有两个字?
意识到方幼眠不想多说,陆如安也不好过多深问了,只见她消瘦不少,提到喻家时候黛眉微蹙,便知她过得应当不算太好。
出来这一趟相见十分不易,毕竟是在瀛京地界,她的夫郎只手遮天,说话做事还是要小心些。
想当初……他还是晚了一些,陆如安心中不免黯然。
他其实本来打算,等方幼眠从瀛京回去之后……
多说无益,便没有提。
“如安哥哥,我有件事情相求。”
“幼眠妹妹但说无妨。”
“再过一段时日便是科举的日子了,我家中的境遇你也知道些,我想劳烦你回蜀地之后,可否麻烦你帮我弟弟妹妹的籍户挪出方家。”
陆如安的父亲官拜节度使,其中门路颇多,找他准没错。
“这是为何?”陆如安不明白。
偷听的喻凛同样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
方家那边有什么隐情么?他的指腹摩挲着温热的茶盏边沿。
“我不想将来弟弟妹妹如我一般,被父亲掌控,迎娶,嫁人。”
她没有对陆如安说实话,和离的事情谁都不能说。
陆如安思忖了片刻,方幼眠怕他为难,正要张口若是不可,便也无事,她想别的办法。
陆如安在她开口之前点头应了下来,“好,幼眠妹妹所托,我必然帮你办妥。”
“多谢如安哥哥。”她展颜对着陆如安。
喻凛看着她的笑颜,心里郁塞难言,这都是家事,为何她不来找他这位夫君?
后面两人喝了会茶,没有多说什么便散了。
方幼眠沿路返回,回去之时的脚程比来时要快,这是生怕发现。
她做事精准,赶在雯歌醒过来之前到了药堂。
雯歌惊诧她居然睡着了,惊问怎么回事?
方幼眠说还要问她呢,只怕是这些时日太累了,她坐下之后竟然不自觉睡着了,见她疲倦,便没有叫她。
已经看诊完了,也拿了药,该回去了。
雯歌追问结果,方幼眠道,“郎中说无碍,静候时机便可,给了一些助孕的药。”
“姑娘有了药,必然事半功倍。”雯歌道。
方幼眠笑着点头,“嗯。”
暗处的喻凛不见她问诊,只拿了药丸便上马车离开了,很是奇怪。
让千岭跟着两人回府,他亲自去了药堂,找到了方才的药童问,屈指扣着桌沿问,
“适才那个小娘子来看什么病?”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今日份偷听的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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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 第45章
◎换药。◎
药童原本在专心致志给人按着方子抓药, 乍然闻声抬头,见到一品貌气度皆非凡, 高大俊美的男人,生生吓了一跳。
“你你是?”
喻凛取出几片金叶子放上去,药童的眼睛都直了。
他伸手便想去拿,想到那小娘子楚楚可怜的样貌,往常她也多给了不少的银钱,不好出卖人家的阴私事。
可眼前的金叶子着实太晃眼了,便是他在药堂坐上个二三十年, 只怕也挣不到这些钱,心下左右犹豫不决。
“不知公子是那小娘子的什么人?”药童打听道。
喻凛没有说话,又取出几片金叶子放上去, 摞得高高的。
“够了么?”
药童眼神发亮,当下心一横,收下了。
低声笑着说,“我瞧着公子这等品貌也不像是坏人, 只有一点,我与公子说了, 公子切忌不能往外传。”
听着药童的口风,似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内情。
喻凛微不可查蹙起眉头, 语气却淡如寻常,颔首,“说罢。”
瞧着药童神秘兮兮凑过来的模样, 他本来没什么疑云的心中愈发浮现出古怪。
方氏难道不是来看孩子的么?她是不是身子有什么大碍。
若真是有, 上一次太医来把脉已经能够把出来了。
“”
喻凛之所以进入药堂, 一是因为她只拿了药, 并不曾给郎中把脉, 二来是想探听她的身骨情况,未免回去之后,她含糊其辞不肯说实情。
倒也不是因为不信任方幼眠,只为她这个人总是沉默寡言,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即便他是她的夫君,也从不见她多跟她说几句。
还有今日他寻陆如安帮忙挪籍户的事情,一定要让千岭回去好生查查。
下一息,喻凛怎么都没有想到。
药童会跟他说,“那小娘子的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她不想要孩子,又觉得避子汤药煎起来太过于麻烦,便差我们堂内的郎中给配了避子的药丸。”
“想必上一次的避子药丸已经吃光了,这才过来要新的。”
喻凛的脸色巨变,避子药丸四个字压在他的心头,令他不由自主震惊失态。
“你说什么?!”
药童被他突如其来转变的脸色和气势给吓到了,忍不住哆嗦,话也变得磕磕绊绊重复了一遍适才所言。
“你没有说谎?”男人嗓音摄出威压,寒气森森的脸色十分吓人。
“没、没有。”药童连忙摇头又点头,“我说的句句属实。”
喻凛阴气沉沉看了药童许久,吓得对方腿脚都软了,金叶子都不敢拿,只觉得捧了一个烫手山芋。
真不知哪句话说得不对,让眼前的温润公子瞬间变成了活阎王,只怕下一刻小命不保。
喻凛眉心不住跳动,心里就跟烈火焚烧一般难受。
他艰涩闭眼忍下情绪,给药童丢下一句,今日他来过问之时,不许任何人知晓,否则
药童都不用他过多威胁,连连点头,“公子”连称呼都变了,“不不不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照办,决计不敢多言透露。”
喻凛抬脚走出了药堂。
骑马回程的路上,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昨日深夜两人说话,他问她可想要孩子,她说犹豫了片刻便说想要。
那时候他尚且以为她的犹豫是为着今日来见陆如安,所以才迟疑,是怕他看出来,她外出私会外男。
敢情里面真正的缘由是为着这个避子药丸。
那时候她哄他说想要孩子,又罕见的笑,见到她笑了,他也像个傻子一般跟着笑。
原来方氏不是因为想到会和他有孩子而发自内心的笑,是因为嘲讽罢
是觉得他的真心问话可笑,见蒙混住了他而笑。
方氏竟敢如此愚弄他!
他只觉得怒火中烧,他有何处对不起她?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喻凛扪心自问,自打她嫁进喻家以来,对她也算是不错罢?
虽说一开始因为无法接受突然有个成亲多年的妻子,且不了解,而有些冷落了她,可他也从来没有对她为难苛责过。
母亲和小妹总是胡搅蛮缠,他该给她的维护,优待,容忍,尊严,体面,诸如此类,无一不尽到了份上。
祖母和母亲一直想要孩子,连带着家里几房长辈一直给她送补品,小厨房每日煎着药膳,她一直这样保养补着身子,差不离有小半年了,依然不见有个动静。
喻凛虽然没有很着急要子嗣,可见祖母和母亲总是这样催促她,也于心不忍,能帮着她抵挡的地方,都帮着她抵挡搪塞过去了。
前几日祖母又问孩子,喻凛甚至想过,方氏身子骨没有问题,莫不是他有些什么问题。
不如私下里找太医看看,他并不是什么讳疾忌医的人,若真是他身子有问题,也该趁早说了出来,可别因为他的缘故,白白叫方氏给他承担了罪名。
可她呢,方氏是怎么对他的?
她偷偷吃避子药丸,将所有人蒙在鼓里,把家里忧心挂虑她的人耍得团团转。
呵
上一次上神节,他诚心提前邀约,为了带着她出去散心,去靖州忙公差的那段日子,紧赶慢赶,有几日都不得歇息,就为了早些回来,带着她出去。
她隐瞒欺骗让他忧虑担心不说,又在外面口无遮拦说那些话,气得他整日整夜无法安寝。
后面他的气自己消了,又总想着她年岁小,在家里没有说胡的体己人,便也算了,不要揪到面上,让她过于难堪。
没想到,还有这一桩事情夹杂着,除此之外,方氏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喻凛越想,胸腔中越是怒火中烧,恨不得提着方幼眠过来面前质问,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是厌恶他?有多厌恶?不惜伤害自己的身子去吃避子的药丸。
原来这就是被人玩弄于掌心,耍得团团转的滋味。
幼年至于现在,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将他玩弄哄骗于股掌之中,也没有人能够这样哄骗到她。
方幼眠破了很多的先例。
她真是厉害。
马匹赶到了喻府的门前,千岭出来复命,说方幼眠已经到家了。
喻凛冷冷看着府宅的匾额大门,恨不得冲进去找她。
可真如此,只会闹得难堪罢了。
眼下心中百种滋味交杂,又在气头之上,实在不是找她理论质问的好时候,否则他也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么多年在战场之上,喻凛最深的体悟便是,凡事要三思而后行,绝对不能意气用事。
实则还有一点藏在内心深处的心绪,他害怕听到方氏的答案。
不论是厌恶他,亦或是不想要怀上他的孩子
他都不想听。
“去工部。”喻凛冷声,调转了马头离开。
千岭不懂自家主子为何这样气盛吓人,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喻凛没有归家,心里的气全都转向了公事。
工部和刑部,乃至整个督查司的官员,见到大都督那张凛然森寒的脸,无一不面面相觑。
纷纷自省,莫不是自家有什么错处被发现了不是?
趁着喻凛不注意,向他千岭讨教问询,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叫都督大人脸色如此难看?
千岭也不明白内情,应当还是因为少夫人私会外男的事情,可这是上司大人的私家事,千岭不敢多言,索性摇头,只叫众位官员小心谨慎些。
虽说众位都足够小心谨慎了,依旧被喻凛挑了不少的错处,他比往日还要严苛不少,一点子微不足道的遗漏都能招骂,整个下午至晚间,两部一司皆笼罩着沉闷的惴惴之气。
好不容易喻凛终于走了,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彻底软了下来,捞起袖子擦脸上的冷汗。
“不愧是鼎鼎大名的玉面阎王。”这是喻凛在刑部的称号。
往日他温润少言众人都怕,今儿冷下脸来,可算是真正体会到了,真是叫人恐惧不止。
忙碌了一下午的公事,喻凛心里的恼怒依旧没有消散多少。
另外,他想起来一事,那日母亲叫去用膳,她在内室的妆奁台不知吃什么东西,他在后面询问,方氏仿佛受到惊吓,连连咳嗽不止,还砸了手里的东西,他手疾眼快接住了,犹记得,是一个小盒子。
后面忙着给她端茶倒水拍背,随手放在了桌上,再后来就不见了。
等她缓和过来了,喻凛问她吃了什么,她只说是没有吃什么,不过是想到家里人略微失神,说她阿弟给她做了一支珠钗。
结合今日所见到的,无比警惕机灵的方幼眠,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咳嗽,妆奁台上的物件东西果真是“不经意”扫落的么?
那个小盒子看起来十分古怪,细细深入想,不像是能装珠钗的样子。
前一晚,他与她贴身亲密。
翌日想着许久没有陪她,便想多陪她待待,一整日都带着她玩牌,她没有独处的时候。
所以,那个时候她是偷吃在吃避子药丸,当着他的面不好吃,也怕身边的人发现,更怕过了时辰,误了药效,所以躲躲藏藏,慌乱不止。
细想起来,一切都捋得顺了。
那个小盒子之前定然被她放在妆奁台的某一处,而今说不定被她转移了地方,但终归是放在了院内,只要找找就好,玉棠阁太大了,大张旗鼓搜寻,定然奇怪,加之方氏警惕,那东西很不起眼
喻凛思来想去,心里已经有了谋算。
方氏这已经算是第二次愚弄他了,戳破她的谎言,十分的简单,只需要用计谋调出那个东西,或者直接找了太医来,给她把了脉,一切摆到台面上就是了。
可如若是这样,她又做何反应呢?跟她说什么?
羞恼,难堪,无所适从,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与他解释?还是巧舌如簧寻到新的借口哄骗他?
今日听到她跟陆如安说要转她弟弟的籍户,陆如安不解问她为什么,她不都说了。
不想弟弟妹妹如同她一般,被人掌控迎娶嫁人。
她嫁给他是勉强,是因为不得不听从家里人安排的结果,再者说,当初与她有姻缘的,也不是他,而是三房的喻昭,若不是三房的喻昭有了定亲的姑娘,祖母看上了她,两人也不会有这番姻缘,她早就回蜀地去了。
可她已经嫁给了他,况且当初圆房,是她先主动,他已经问过她了,是否想好了?
她虽然没有说,却也用行动告知他,她是想好的。
如今却反悔。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摆到台面上说,即便是不想要孩子,跟他直言又何妨,何必要这样偷偷吃避子药丸,将他蒙在鼓里。
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
已经嫁给了他,生米煮成了熟饭。
她还这样防备,到底是因为什么,难不成想要跟着陆如安,想给陆如安生孩子?
那陆如安明显对她心有眷恋,施展不开,她还总是一口一个如安哥哥。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一想到这个地方,就忍不住烦躁,今夜是避不开回去了,若是气恼上头,恐怕闹得不好看。
喻凛闭眼,将心里的气给压了下去。
她如此愚弄人,只需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何必与她多费口舌,好叫她也知道什么叫被人愚弄的滋味。
否则摊开了说,也不能平息他胸腔的怒火。
到了府门口,喻凛隐去神色,把马鞭交给千岭,吩咐他,“你找个稳妥的人去蜀地,查一查方家的事,必要事无巨细,又不能惊动了方家和陆如安。”
本想叫千岭亲自去,可若是千岭不在了,又怕方幼眠起疑心。
“是。”千岭道。
交托了籍户的事情,又拿到了避子药丸,方幼眠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只是奇怪,喻凛会所他今日会趁早回家,她去碧波斋用过晚膳给老太太回了话,再折返玉棠阁,都没见他归家。
倒是派了一个人回来,说他公事缠身。
喻凛忙着一些总算是好。
方幼眠看了会子乐谱闲书,听到外面起风的声音,意识到时辰也不晚了,便想着早些上榻休息。
外间传来请安的声音,隔着打开的窗桕看到男人挺括修长的身姿,跨步往里面走过来,方幼眠起身去迎。
“夫君。”她帮方幼眠接过大氅。
他看着她乖怜白净的面庞,淡声漫道,“嗯。”
她既然会作戏,他又何尝不会。
从前的警惕性不够,想着方氏是他的枕边人,便想着与她妥协,不应当把外面的冷然凌厉带到家里来,对她也诸多交心。
得到的,却是她的欺骗。
一个后宅小妇人,纵然有天大的本事,总不可能叫他栽三次。
喻凛收回视线,往浴室走去。
就跟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沐浴净身,上榻,做事。
瀛京起风必定下雨,今夜的雨就跟第一次圆房那晚一样,卷着风便过来了,下得好大,直吹到廊下去,守夜的人都不能在外守着了。
怕风雨吹到里面去,雯歌带着小丫鬟们关窗桕关门,期间听到了里面的嘤咛动静,雯歌静声凝神听了一会,不是她听错,就真的是那样。
她清咳了一声,嘱咐廊下的人不必拿避雨的东西过来守夜了,又让人去传话,吩咐灶上起火烧热水。
“”
又带着人收拾庭院之内的名贵花草,有一些是花房新送过来的,娇花的粉嫩,必要仔细呵护的。
雨水下得这样大,只怕是要浇坏打烂了。
方幼眠的确是有些力不从心,甚至觉得她要被捣碎了。
要不是没有在方才的亲吻当中尝到酒味,她甚至都要怀疑,喻凛今日下午根本没有去办公差,而是与人吃酒去了。
他躁得不同寻常,力气也用得比往常要大,虽说到底是控制住了,并不至于伤到人。
可玩起来的花样也多了。
他将漂亮的花折放成了好几种新的摆位。
方幼眠想都想不到,甚至没有在雯歌给她的避火图上见到。
她的眼泪是因为经受不住风雨的蚕食,被迫挤压而出。
除此之外,她的声音也隐藏不住。
尽管是隐了又隐,忍了又忍。
耐力在风雨浪潮猛烈袭来之下一点点被击溃打开,她忍不住,发出了很多碎不成腔的调子。
“”
他不是吃了酒,又是因为什么?
幸亏今夜的雨水好大,比那晚的雨还要下得大,可感受却不同那一晚。
幸而外面的雨好大,控制不住的声音出来了,二者相合在一起,好歹能够掩饰一二。
一波波接连不断地浪潮袭来之后,终于急急退去,方幼眠有片刻的失神呆滞。
还以为结束了,可又感受到了袭来的卷浪。
后知后觉意识到,不是因为冲击的海浪停止,而是因为岸上的泥沙抵不住海浪的冲击,被海浪卷坍陷流了。
喻凛给她擦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泪水。
“”
等着缓了好一会,等她的呼吸匀平之后,他才接着继续,他啄吻她的鼻尖。
磁沉暗哑的嗓音,低低问她,“眠眠,听到落雨的声音了么?”
“是不是很大声?”
他像是在讨论的雨水的声音,又不像是,总之听着就让人感觉到不对劲。
方幼眠身上的力气不足,她说不上来话,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上方男人深邃不知深浅的眸。
“”
小半刻之后,她微微缓和过来神,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冲击。
暴雨来袭,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停了。
而室内的雨还没有停。
丫鬟们过来扫廊檐下的积水,擦拭水珠,能够听到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个个面上皆是一红。
方幼眠忍不住在想,喻凛是不是被人暗算下药了,他怎么可以这样猛然。
欺负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是彻底退潮了。
她活像是去外面淋了一场雨,也如同那次一样,里里外外都被雨水给打透了。
筋疲力尽到了极点。
喻凛抱着她去沐浴,雯歌带着小丫鬟已经把热水给拿了进来。
被放到浴桶里面之时,方幼眠感觉到浑身的乏累都在被舒解,她疲倦趴在浴桶的边沿,眼皮子耷拉着。
喻凛给她擦拭着身上,他的动作十分轻柔。
疲累之余,方幼眠感觉到了自在,她舒展了眉目,睁开眼睛,半抬眼睫,看到男人棱角分明,俊逸清冷的侧颜。
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往常对比太明显,又或者与他相处有些时日了。
看着喻凛的面庞,方幼眠总觉得他似乎不大愉悦。
是怎么了吗?
方才不是已经尽兴了么?
为什么她会在喻凛的周身感觉到他此刻心绪很糟糕的样子。
还想再看看确认是不是错觉,可喻凛转过身给她拧帕子,侧过身,看不见他的神色了。
再到了后面,她着实太累了,也没有心思留意这么多。
喻凛背过身之后,好久没有转过来,方幼眠需要侧过去,可她没有力气,只想闭上眼睛休息。
从浴桶当中出来之后,方幼眠便睡了过去。
虽说她已经彻底熟睡,可喻凛还是试探性喊了一声。
“眠眠?”
她没有反应。
他又微微晃了晃她,被褥当中的姑娘依旧没有反应。
他站起身,看了她一会。
随后借着微弱的烛火,走到她的妆奁台前,轻声找了找。
方幼眠藏小盒子的位置很隐蔽,可到底比不过那些刺客藏身□□药的位置,还是轻而易举被喻凛给找到了。
拉开小几,看到了上一次消失的小盒子。
看来上一次糊弄过了他,她也放下了心,没有将她的小盒子换位置。
打开一看,果然就是药丸。
喻凛拿起来看了看,又闻了闻。
他的药匣子当中有一味补血益身的药和这个差不多,只是比这个要小一些。
不过,不留神,多半是看不出来的。
方氏警惕,难保不会被发觉,喻凛想了想,她未必能够察觉到。
今日行了房,明日她定然要吃药。
今日替换,若是明日她发觉了,那便摊到明面上说,倘若不能发觉,那就不能怪他了。
喻凛去了侧寝,打开那个药匣子,找到药瓶子,一颗一颗替换了方幼眠的避子药丸,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方幼眠翌日直接睡到了午膳时分。
浑身酸疼得要命,可她还是能够感觉到喻凛给她上了药,因为没有那么疼了。
喻凛好几次背着她放药,动作的确轻柔,有一次还是被她发觉了,亲密的事情已经做过了。
她又很累,并不扭捏由着他上药。
“夫君今日不忙么?”见他还在,方幼眠问了一句。
想到昨日入睡之前喻凛的不对劲,她多看了一眼,喻凛跟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想来是她的错觉,累到晃眼了。
喻凛摇头,“陪你用了午膳再去,昨日累到你了。”他扬起唇笑,伸手碰了碰她的步摇。
即便不是碰脸,方幼眠还是有些不适应,她垂下眼,“”
用过午膳,喻凛入书房找卷宗,他让千岭去库房拿东西,方幼眠把钥匙递给了雯歌,让她带着千岭过去。
小丫鬟们撤走了膳食,正收拾呢,室内的人基本都不在了。
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喻凛手上在翻动书架,余光透过铜镜,留意着她那边。
方幼眠果然动作了,她坐在妆奁台前。
虽然隐蔽,可喻凛还是看到她弯腰拿了小盒子,打开里面拿了药。
她似乎没有发觉,只拿了出来,很快便放了小盒子回去。
喻凛给她留了余地。
他转过身,蹙眉道,“忽想起忘了交托千岭还要找个东西”,他把卷宗放到桌上,最后出去了。
能够感觉到方幼眠留意着他的动向,路过长廊不见他之后,她停留看了一会子,才收回眼。
喻凛绕过后廊,藏身在侧寝的暗门之后,看着方幼眠取出那颗药丸.
她好像是发觉了,正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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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 第46章
◎我们很快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她果然十分的警惕, 简直一而再再而三出乎他的意料。
明明昨日足够小心了,她也并没有发现他和千岭的踪迹, 可今日吃药丸之时还是留神了一会。
还有她找药之时的动作,行云流水,要不是他早就知道了,即便是看见也不会觉得起疑。
不远处的姑娘,小脸上的神色清淡。
她一直端详着之间的药,迟迟不肯放入口中,喻凛也不清楚, 她到底有没有发觉。
她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习得这样好的警惕性,若她是男子,喻凛必定要收入门下, 仔细调教,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方幼眠昔年在蜀地找的第一份活计是在小贩摊子上帮人吆喝卖橘子。
因为她的年岁着实太小了,不到年岁根本就没有人要,况且, 好一些的酒楼铺子,招收活计需要人拿着照身贴, 纵然她到了合适的年岁,顶着姑娘的身份, 人家多半也是不要的。
况且她的样貌生得比旁人好一些,真要换成姑娘的装束出去,不确定能不能够挣到银钱, 可不可以保全自身都是问题。
卖橘子久了, 她对于斤两大小是有些敏锐的准头在手上的。
刚开始把药给拿出来之时, 她并不觉得奇怪。
存放小盒子的小几位置虽说隐蔽, 可到底不是什么暗格。
就怕有人发觉了她的药, 动了里面的东西,方幼眠存放药丸的位置留了一些心眼。
适才她看了一下,药丸放的位置跟之前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就跟她之前放进去的,一般无二。
可这个药丸到了手上,总觉得好像似乎有些不对劲。
是什么地方不一样?
即便她手上有准头,可药的分量着实太轻了,跟橘子比起来,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方幼眠摸不住具体的准头。
她在指腹当中转动看了一会,总算发现这次拿回来的新药差别在什么地方了。
是大小。
大小并不一样。
这个药似乎比她之前吃的避子药丸要小一些。
只是这个大小,不留神,并不能够叫人察觉出来。
昨日拿了药,在药堂和马车里她只是打开看了一眼,后来到了玉棠阁,雯歌寸步不离,方幼眠装药的时候也没有过多的留心,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
昨日一切顺利,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这些药是新的一批,想来应该略有差别罢?方幼眠将药丸放到鼻尖下闻了闻,味道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最后她没有过多犹豫,倒了一盏水,赶在收拾小厨房的小丫鬟们回来之前,合着吃了下去。
味道是一样的。
即便大小不一样,味道总不能骗人。
或许是药童这一次把药给捏得小了一些罢?方幼眠心里的顾虑还是打消了。
喻凛就这样看着她吃了下去。
“”
怕她事后起疑心,喻凛收回视线,往库房那边走了一趟,拿了一个物件什过来。
卷宗差不离都找到了,喻凛让千岭整理收拾。
他坐在圆桌旁边看着方幼眠,与她温声说话,“昨日官署当中临时有事,故而没有按时早些回家,你可有生气了?”
方幼眠听着古怪,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她本来也不想喻凛早些回来。
摇了摇头,“没有,夫君实在言重了,公事要紧。”
喻凛轻嗯,“昨日你回来之后,祖母是不是叫你过去问话了?”
“是。”家里不论发生什么,都瞒不过喻凛。
上一次他不就说了,怕崔氏和她又产生龃龉,故而在两边都放置了他的人手。
不过,玉棠阁这边,他的人手安置在外院,静谷庭那边,人手安置在了崔氏的身边。
“我还没有问你,你去看郎中,如何说的?”他又解释,“昨日夜里着实太晚,便想着今早再问,可你很累,睡了许久。”
原来是以为这样,难怪喻凛过了早膳,还不肯走。
说什么要陪她用午膳,是想要询问孩子的事罢?
跟应付老太太和雯歌的措辞都差不离,她跟喻凛说,“郎中把了脉,说没有什么大碍,又给开了一些助孕的药丸,让我吃了养着,之后若是再不好,隔一段时日再去看看。”
忙完喻初的婚事,她在外面的宅子已经差不离要找好了,这两日递了信出去,先把宅子给定了下来再说。
等着陆如安将籍户的事情给办妥了,弟弟也应该进京城了。
上个月他和妹妹来了家书,里面说妹妹的身子已经差不离痊愈,而今在吃着固本培元的汤药,加上整日锻炼着身子,走路小跑都不会大喘气了,必然不会耽误了上京来。
她一定要在弟弟妹妹上京来之前将一切都给筹办妥当了。
反正,方幼眠算着,这些药是不用拖到再去看第二次,那时候她必然已经提出和离。
况且卡在崔氏和老太太提起第二次去看郎中,她差不多也有名头能够提起和离一事。
只是可惜了祝家,祝绾妤就这样被嫁了出去,好歹是没有和离的名头了。
不过,方幼眠十分了解崔氏,那时候她再没有身孕,崔氏必然会找喜欢中意的姑娘给喻凛收入房中做姨娘。
“药丸?”喻凛装模作样蹙起眉。
“什么样的药丸,你拿了给我看看?”
方幼眠神色微顿,很快便回过来神,“就是保养身子,调经养血的药丸。”
“已经被我给收起来了,夫君不是公事忙碌么,只怕耽误了夫君的事,待夫君回来,我再找了给夫君看罢?”
只要一糊弄人,她的唇边又扬起漂亮的笑容了。
喻凛看着她迷人的浅笑,尤其是看着她一牵粉唇,便会显现出来的小小梨涡。
很喜欢看方氏对着他笑。
可一想到她这样笑,不过是为了哄他,迷惑他,转移了注意力。
喻凛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恼怒的情绪又开始浮上来。
为什么,她不能像对陆如安那样,亲热喊他的表字,对着他真心实意笑一次。
他这个夫君到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如她的意,不得她喜欢。
隐瞒再三,肆意愚弄。
有什么话真的不能好好与他说了商量么,他看起来十分的不近人情,油盐不进?
又来了,心里不满郁塞的情绪反复来袭,折磨着喻凛。
这就是情爱的滋味?
喜悦时仿佛吃了蜜糖,难过时好似天都要塌下来了。
“”
两人面对着面,男人不说话了。
就是静静看着她,他的神色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可方幼眠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浮现上了。
她对着喻凛的眼眸,总觉得他不愉悦,心里装着事一般,什么样的事至于叫喻凛难过?
诡异的是,青天白日方才用过午膳,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她会在喻凛的眸色当中窥见了难过,失望,还有许多说不上来复杂的情绪。
方幼眠二丈摸不着头脑,等细细要再看时,男人垂下了纤长的睫毛,窥不见他的眼睛了。
只听到他轻声淡道,“即便是补药,但只要是药,终归有三分毒性,总吃药对身子不好,况且我记得祖母和母亲,还有几房的婶婶不是也给你送了很多补身益气的药材,都是一些价值连城的货色,多半是各位世家拜访送上门的,小厨房一直给你炖着药膳吃,你有没有跟郎中说了你在吃这些?”
方幼眠微微愣住,她完全没有想到喻凛居然问得这么详细。
“若是补得太过了,也会伤到身体。”
好在她心有成算,纵然意外,也能敷衍得过去。
“说了,郎中讲不碍事,吃药能助孕,我想着便吃罢万一有效用呢,不至于叫母亲和祖母太过于忧心挂念。”
她说话的声音柔和低低,眉眼也是低垂的,安静之余,似有若无透着丝丝的委屈。
喻凛不紧不慢轻点着桌沿的手指停了下来。
许久之后,他微叹一声,也是第一次当着诸位丫鬟的面前叫她,“眠眠。”
“我并不着急要孩子,祖母和母亲那边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若日后她们再催,我去说了便是,定然不会叫她们来烦你。”
就说他眼下还不想那么快要子嗣,亦或是说他的身子有问题,总归什么都能搪塞。
方幼眠抬睫,“”
“所以那些药,我觉得还是不要吃了。”
不吃的话,多半会有身孕的。
喻凛又总是拉着她行房,这样十分的危险。
看着她沉默寡言的样子,喻凛沉下气,他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人。
又问了她一遍,“祖母和母亲都想要孩子,你想要么?”
“我?”这句话不是前日在榻上就已经问过了?
怎么喻凛又在这个时候提起?还莫名其妙把周围的人都给赶出去了,好是奇怪。
“夫君何以这样问,之前不是说过了?”
喻凛忽而扬唇轻笑,“你的确是说过,可那时在夜晚,我恐怕没有听清,所以想再问你一遍,又怕留人在身边,被听去了,传到祖母和母亲的耳朵里,故而我将人给赶走。”
他看着她的眼睛,“你告诉我,真的想要子嗣么?”
被喻凛这样深深看着,方幼眠有些恐慌,她想避开喻凛的眼神。
总觉得他知道了些什么。
这个念头一出来,方幼眠吓了好大的一跳。
她瞒得好好的,一切都没有露出破绽,喻凛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又是错觉。
必然最近太累了,昨日废了一场体力不说,又凝神盯着四处,耗费了太多的心神,所以有些恍惚。
方幼眠不说话,还在思考沉默,琢磨着心里的事情,与此同时也在想想怎么回喻凛。
“若是你不想要孩子,直说无妨。”
她就算是说了不想要孩子,喻凛就不会跟她同房了么。
不做亲密的事情?
思及此,方幼眠觉得不大可能,喻凛正值年轻气盛,又血气方刚,刚刚开荤,从昨日就能够感受到,他越来越勇猛,这要是停下来,方幼眠觉得不大可能。
况且喻凛又没有要纳姨娘的念头。
上一次祝绾妤的事情,他一方面是处理得干脆利落,另一方面却也闹得不可开交,不管是与祝家大人夫人,亦或是与崔氏,都很僵持。
方幼眠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喻凛似乎并不想纳姨娘。
她不知道为什么?
起初听着喻初的口风,她还以为喻凛很喜欢祝家的姑娘,没有想到,他对祝绾妤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拿普通的邻家小妹看待。
“怎么不说话?”
方幼眠回神,“只是在想夫君为何又问两次,我之前就说了,我还是想要孩子的。”
她还是给了回答,就跟上次一样的敷衍人。
本以为屏退旁人,又温声细语跟她交谈,会从她的口中听到一点实话,谁知道竟是一句都没有。
难不成要让他把话都摊到明面上,真的要把她的药给拿过来,再找人来看,戳穿了她最后一点心思,闹得大家都难堪?
喻凛想归想,却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又问道,“你是想要与我的孩子么?”
额方幼眠控制不住的皱眉。
喻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想要与他的孩子,眼下她是他的妻子,对着他说出这句话,必然就是“想要”他的孩子啊。
不然还能是谁的。
莫名其妙。
方幼眠在心里忍不住腹诽,面上并不露出来。
点头,“嗯,我想要夫君的孩子。”
喻凛轻笑了一声,“听着你像是唬人。”他用轻松调笑的口吻说了出来,“不像是真的呢。”
“夫君多虑了。”方幼眠皮笑肉不笑。
“但愿真的如此是我多虑了。”喻凛又突然来了那么一句,方幼眠更是觉得云里雾里。
她心里漂浮着无法理解的不安,“我不明白夫君今日是怎么了,忽然这样说?”
喻凛道,“只是觉得流水一样的补品吃下去,而今又要吃药,加上祖母母亲总催促你,看着心疼。”
“怕你为了迎合祖母母亲,还有我,才说你想要孩子,那天晚上毕竟夜已经深了,这才想好好问你一遍。”
“你方才犹豫迟疑许久,我担心不是实话,你放心,我方才说那些不是为了责备你。”
方幼眠静静听着他说。
喻凛接着讲道,“祖母母亲还有几房婶婶送来的补品虽然好,但总是叫人吃这些,也是会腻味难受,我都明白。”
就好比饭桌上的菜色,即便是再喜欢,多吃上几日,定然也是会腻味的。
不过,方幼眠不说。
既然她不说,那就由着他说。
方幼眠听罢,只觉得意外。
然而喻凛更叫她意外震惊的后话又来了,因为喻凛道,“若你不想要孩子,我便去寻太医,让他们开一些男子吃了能够避嗣的汤药亦或者药丸,我吃了就好。”
他身强体壮,吃避子的汤药或者药丸,总比她吃了好。
先前吃了这么多的避子药丸,也不知道她的身子有没有事,她就是这样不爱惜自己。
喻凛的恼怒也有这一层在里面。
方幼眠眉头蹙得越发的深了,她心里的不解更是浮到了面上,“”
喻凛居然说她若是不想要孩子,他去找太医开药方,他来吃避子的汤药或者药丸。
难得见她小脸上露出这样惊诧不已的眼神。
实在生动有趣,傻愣愣看着他,可爱得紧。
喻凛挑眉,温声问,“傻了?”
“没、没有”方幼眠很快便回神。
“夫君这、这怎么能成呢?”让喻凛吃避子的药丸,若是伤到了他的身子,日后长房不就绝后了。
喻家对她方家也算是有恩情,喻将军身子不好,喻凛要是伤到了后嗣,不能了。
真的到了东窗事发,后果她可承担不起来。
再者说,她信任不过喻凛,身孕之事牵扯到和离,非同小可。
方幼眠只信得过自己,所以她宁愿自己吃避子的药丸,也不能去赌喻凛那边。
“你信任不过我?”喻凛一眼洞穿她的想法。
方幼眠浅笑着摇头,“并非如此,只是避子药丸伤身,夫君实在不必这样做。”
她还知道避子的药丸伤身,说得好听,自己偷偷吃。
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想要说她两句,又找不到名头开这个口。
她这样做,到底是因为什么,厌恶他,不想要他的孩子?
除此之外,喻凛再也想不到旁的解释。
“况且,我是真的想要夫君的孩子。”方幼眠说了一句好话。
闻此,喻凛微顿,似笑非笑,“是吗?”
“是。”她点头。
半响之后,他看着她娇美小巧的面庞,忽而牵唇轻笑,“好,我相信眠眠。”
男人的语气有意无意透露着意味深长。
“也相信我们很快就会有属于彼此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不算坦白的坦白局,女鹅心防重,喻大人还要加把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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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 第47章
◎科举将至,弟弟妹妹进京。◎
方幼眠听罢, 觉得很是奇怪,尤其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喻凛今日是怎么了?
她忍不住垂眼沉思。
细细想来, 喻凛的措辞和语调都找不出什么怪异的地方,可她心里莫名觉得不安。
具体什么地方不安,就是说不上来。
话尽于此,已经没有什么要再说的了。
喻凛起身,神色恢复寻常那般,“你昨日也累了,这两日好生在家休息罢”
“是。”方幼眠浅笑着, 起身送了他出去。
男人带着随从离开,高大修长的背影消失在玉棠阁外的转角。
方幼眠站定了许久,才收回疑惑不解的目光。
她应当是累了, 不然为何总是心神不宁。
先看看要选定的宅子,把消息给传递出去,再休息一会吧,毕竟昨日耗费了太多的心神。
忙完手头上的活, 又处理完家里的事情,方幼眠一觉睡到了晚膳时分。
喻凛身边的人来报, 他有事忙碌不回来用晚膳了。
随后又听雯歌说,适才静谷庭的丫鬟过来, 说是请她过去一道用晚膳。
“你如何回的?”崔氏多半也是为了孩子的事找她的罢?
“奴婢都没有见到人,是外院的人打发走的。”
外院的人,那就是喻凛放在外面的人了。
“哦。”她看着丫鬟端上来的鱼汤, 淡淡应了一声。
说来, 也有好些时日没有见到崔氏了, 清净归清净,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 老太太只怕为了家宅的安宁,又要请她过去喝茶。
不过,等喻凛回来再说罢。
崔氏心里有怨气,方幼眠焦头烂额,不是很想一个人去面对崔氏。
谁知入了夜里,千岭过来传话,说瀛京旁边的州郡被洪水冲垮了堤坝,下午时分喻凛就被皇帝传召至宫内御书房。
连带着朝廷大臣,共同商议此事应对之策,最后由喻凛主理此案,带着佥都御史,工部的大臣即刻赶往州郡料理。
走得那么急,方幼眠愣了一下。
“夫君可有说何时回来?”方幼眠吩咐了手底下的人去收拾喻凛出公差的物件细软,多问了一句。
“属下不知。”千岭摇头。
他解释道,“洪水冲垮堤坝的地方虽然不大,但冲垮了将近百户人家的屋舍,大人需要亲自护送赈灾的银钱过去,此外还要与那边的郡守商议灾民的安顿,再协调工部的人修筑堤坝。”
方幼眠一听,心里免不了喜悦,这么多事情,喻凛岂不是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了。
“那劳烦千侍卫转达,望夫君一路小心,照顾好身子。”
“少夫人放心,属下必定传达。”
喻凛其实也过来了,只是心里还不平稳,所以他在府门口等待,并没有进去。
只怕见到了方幼眠,又忍不住心绪翻涌。
千岭将方幼眠收拾好的东西安置到后面的马车,上前给喻凛传话。
马背上的主子听完之后,神情似乎没有什么触动,就是淡淡嗯了一声。
隔着高高的院墙,无声注视了一会玉棠阁坐落的方位,最后驾马离开。
“”
喻凛走的第一晚,瀛京又开始下雨了。
跟昨日一般大,噼里啪拉,吵得方幼眠无法安寝。
往日喻凛都在身侧,他的身形高大无比,睡在外侧跟座“热乎乎”的小山。
今日突然没有了人,自在归自在,诡异的,方幼眠觉得有些许不习惯。
她听着外面无比吵闹的雨声。
下得这样大,好像要将整个瀛京都给淹没。
真不知道,为什么瀛京这样爱下雨。渐渐地,她竟然也有些适应了。
若非方家就在蜀地,那边地方算是小的,大多数的人方幼眠多半都认识,和离之后不太平,离开喻家之后,她是想回蜀地的。
离开蜀地多年,习惯了瀛京的雨,只怕有些适应不了蜀地的燥热了。
不知道弟弟妹妹来了瀛京还能不能习惯。
尤其妹妹的身子太弱了,虽说找了很好的大夫,又精细养了三年,基本上算是痊愈,方幼眠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
思来想去许久,方幼眠转了一个身,想到今日喻凛跟她说的那些话。
又想到千岭说他去了州郡赈灾,下这样大的雨,夜里赶路,不大好处理罢?
不过,喻凛文韬武略,英明神武,想必也没有他处理不来的事情,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得到朝廷的重用了,不论发生什么大大小小事情,都交给他处置。
脑中思绪复杂万千,方幼眠不知何时入了周公的梦境。
翌日醒过来,雨居然还在下,虽说没有昨夜那么大,却也不小。
梳洗的时候,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方幼眠抬头看过去,雯歌在她的耳边道,“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八成又是来找姑娘过去用膳。”
外院的人再一次把崔氏的人给打发了。
方幼眠问了一句,“婆母只说是请我过去用早膳,可有说为着什么事?”
已经去问了详情的雯歌摇头,“没有,就说是请姑娘您过去用早膳,说体己话。”
“婆母的身子好些了么?”
崔氏的头疼病听说又复发了,昨日管事的媳妇说,静谷庭那边又找了郎中,崔氏开了不少药方,耗银二十多两。
方幼眠翻看了一眼单子,的确是一些昂贵的药材,是不是治疗头疼病,她就不知道了。
她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叮嘱了管事的,让上门的郎中好生给崔氏治病,银钱不必计较。
总归不是花费她的银钱,都是喻家的。
“还在吃着药呢。”雯歌回道。
“叫跟在身边的人仔细伺候照顾。”
“姑娘放心,这些话奴婢都会托付过去。”
方幼眠点头,她把雯歌给打发出去之后,看着瀛京的舆图左右对比观察。
最后下定决心,选了一处十分不错的宅子,记下之后,写在信笺上,找了雯歌,以家书的名义,让她送了出去。
因为上一次帮忙送信,并没有出什么错处,雯歌这次倒是没有说什么,欢欢喜喜就去帮她送了。
方幼眠收起瀛京的舆图,忍不住愉悦,幸而有吕沁宜这个朋友在外帮衬着,免去了她大部分的烦恼,否则她真真是孤立无援了,不知道还要废多少的功夫。
午膳倒是清净,方幼眠处理着家里的事情,过了午后,又睡了一会。
她醒过来没有多久,外面的雨小了,传来请安的声音。
方幼眠探身一看连忙起来,崔氏竟然带着人过来了。
气势汹汹,还冷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讨债的呢。
事实也的确有些如此,因为崔氏进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的语气,“你真是金贵啊,三催四请都叫不动你。”
喻凛的人跟着进来了,显然是要拦着崔氏,可惜没有拦住。
崔氏身边的人好说,崔氏到底是家里的主子,即便是喻凛,作为她的儿子都不能跟着她硬来,他手底下的人如何能够管得住崔氏,方幼眠也不欲叫她们留在这里为难了,挥挥手示意人下去。
她叫雯歌上茶,伺候着崔氏坐下,“不知婆母过来有何吩咐?您的身子不好,外面又落着雨,很不该出来走动,该多多保养才是。”
崔氏冷笑,“如今要见你的金面可不是难了,若非我亲自过来,哪里见得到你。”
方幼眠抿唇,“婆母这话媳妇担待不起。”
“如今有凛哥儿给你撑着,你的腰板是硬了,有什么不能担待的。”
一想到这些时日,静谷庭冷冷清清。
喻初出阁了,为着祝家的事情,喻凛也不上静谷庭的门了,喻将军也冷待,别说是喻凛和喻将军了,就连着方幼眠都不过去,她几次派人来请,都不成。
谁都不把她给放到眼里,若是在之前崔氏必定要发好大的火气,狠狠训斥她,再发配到廊下罚站,站她几个时辰。
可眼下,就是因为方家女的事情,才叫喻凛和她离了心,再处置惩罚开罪她,指不定又要闹成什么样子。
上次喻凛说了,若是她再蓄意为难挑衅,给他的内宅找事情,就搬出去。
生生把她给气得险些撅过去。
那是喻凛回来之后,崔氏第一次骂他,“你如今娶了妻子,又做了高官,果真是了不得了!”
喻凛却也没有退步,冷眼看着她的怒容,“母亲一再挑事逼迫,就不要怪儿子不孝顺。”
真真是把她给气得不轻,砸了东西都消不了气。
最后叫郎中来吃了几盏安神的汤药,才冷静下来,崔氏凝神回想想还是有些后怕的。
喻凛和喻将军是她的依仗,喻初婚嫁在即,怎么可以闹得如此不开交?
传出去名声不好听,耽误了喻初的婚事,影响她在婆家的地位,除此之外,要是喻凛果真是搬出去了,那她在家里面对着几房,怎么立足?
又不好低头,崔氏便装了一场病,谁知她“卧病在床”,喻凛也不去探望,不止是喻凛,就连方家女都敢不来伺候汤水了。
正要问问方幼眠是个什么态度,好方便她发作,可回话的小丫头说,到了玉棠阁还没有跨进去一只脚,就被外院的人给揽下了,说是大公子的授意,既然她的身子不好,就留在静谷庭好生养着。
既然是喻凛的吩咐,谁还敢多说什么。
时日过去了那么久,喻初嫁出去就要回门了,喻凛都没有带着方家女过来一次。
崔氏坐不住了,亲事办完之后,真的头疼起来。
前几日一直装病,眼下真的头疼,说出去反而没有人相信。
“婆母言重了,儿媳绝没有不尊婆母的意思。”方幼眠解释道。
雯歌的茶端上来之后,崔氏慢悠悠吃了一口茶,倒是压下来气了,她冷眼看了方幼眠一会子,搁下茶盏之后,竟然没有让她站着。
方幼眠垂着眼坐到她的身侧,“”
崔氏果然先问了孩子的事,她虽然足不出户,家里的事情倒是打听得一清二楚,知道方幼眠去看郎中。
方幼眠重复了一遍应付人的措辞应付崔氏。
她听完之后皱着眉问,“你既然身子没有问题,郎中为何要叫你吃药?”
不会是方家女有什么问题,故意骗人的罢?
“说是调经养血,更有利于助孕,不吃也没有什么大碍。”
崔氏摆摆手,“既然是郎中的嘱托,那就按时吃着。”
长房冷冷清清,喻凛不收姨娘,再没个孩子,还有什么盼头?
“我听下人说,凛哥儿又出公差去了?”
方幼眠点头,“是,夫君身边的千岭侍卫说近日大雨连连,瀛京周围州郡的堤坝被洪水给冲垮了,百姓流离失所,陛下临时派了夫君外出去料理。”
“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崔氏问。
方幼眠摇头,“媳妇问过,说是还不能具体得知,要依州郡的灾情而定。”
朝廷上的事情,崔氏也不好抱怨,只叹气道,“后日初儿就要回门,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事出去。”
原来崔氏是为这个事情过来,方幼眠垂眼,没有废口舌安慰她。
崔氏看了她一眼,“既然凛哥儿朝廷有事,后日初儿回门,你需得起早一些过去,别叫人看了我们长房的笑话。”
她是怕到时候方幼眠推诿不去,喻将军那边还没有哄呢,若是再出个什么问题,就她一个人,怎么撑得起长房的脸面,总不好去找老太太罢?
崔氏没有留下用晚膳,略坐坐就走了。
雯歌领着小丫鬟们给方幼眠摆膳,笑着低声道,“奴婢看着夫人有些忌惮姑娘您了呢。”
方幼眠拿了瓷碗,没有吭声,忌惮什么的,她并不觉得。
不过崔氏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刁难刻薄了,但出口的话依旧难听。
“天长日久,等姑娘您有了身孕,生下了孩子,这日子定然越过越好。”
方幼眠只是笑,把碗盏递给她,“今天早上的鱼汤做得不错,你给我盛一碗来。”
“好。”
转眼就到了喻初回门的日子。
虽说没有下雨,天色还是阴沉沉的。
喻初和她的夫郎守着时辰带了不少的礼过来,到了之后先去碧波斋见老太太,随后到正厅。
喻将军自然也出来了,与崔氏并列坐在正厅的主位上。
方幼眠和二房婶婶,两人一左一右。
喻初和她的夫郎容九鹤先给主位的喻将军还有崔氏敬了茶水,又听了训话收下敬礼,随后转向两侧,敬二房,最后敬方幼眠。
方幼眠端着模样吃了敬茶之后,先向两人解释喻凛为何不在的缘由,再简略祝贺了一两句,随后拿出提前从喻凛库房当中挑选出来的礼递了过去。
喻初道,“谢过嫂嫂。”
她身侧的容九鹤也是同样的话,只不过转回身朝主位那会,又多看了方幼眠一眼。
“”
早膳用得算是久违的热闹了。
能够看得出来,喻初还是很满意她这位郎君的,两人浓情蜜意,有说有笑,喻初要吃什么不自己夹,单是给容九鹤使眼色,后者任劳任怨给她夹菜,她还会挑剔嫌弃容九鹤夹得太多了,她吃不完。
二房婶婶见状,时不时打趣一两句,喻将军却训斥喻初作怪,让容九鹤不要太惯着她,免得助养了她的性子,崔氏不满说喻将军,女儿不过就是让人夹个菜,能有什么的。
顾及着场面,喻将军只说了一句你总是护着她,随后就没有下言了。
全场唯独方幼眠安静,埋着头慢慢吃饭,一句话都不吭。
用过了早膳,方幼眠和二房婶婶去清点返回侯府的礼。
容九鹤与喻初送崔氏和喻将军过去静谷庭,主要是容九鹤推着喻将军到四合院,崔氏又叫了喻初去说新妇的私房话。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崔氏带着两人折返。
喻初许是方才哭过,即便是补了一下胭脂,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眼眶红红的。
她辞别崔氏,喊着母亲说舍不得。
崔氏拍着她的手背,“姑爷待你好,我也放心了,出嫁之后不比在闺阁家中,要懂事听话些,母亲方才与你说的话,你可都要记住了。”
“母亲放心,女儿”她吸了吸鼻子,“女儿都记住了。”
方幼眠站在不远处静声看着喻初和崔氏,心里忍不住想,若是姨娘还在,她嫁人之时,姨娘必定也是这样拉住她宽慰罢?
只可惜姨娘早已不在了,这些该有的东西,她都没有,羡慕不来的。
“好了,回去罢,别耽误了时辰。”崔氏恋恋不舍。
送走喻初之后,崔氏眼睛也红了。
方幼眠站在旁边没说话,二房婶婶宽慰她。
“哎哟我的大嫂嫂,女儿嫁得良婿,这是好事,你可别偷偷抹泪了,日后还会回来的,哭得像是出啥事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初姐儿在外面受委屈了呢。”
崔氏瞪了她一眼,“二弟妹胡说些什么?!”
方幼眠,“”
回侯府的路上,上了马车,喻初还是忍不住掉眼泪了,容九鹤揽她到怀里,“娘子这是哭上瘾了?泪水一掉,染晕了你的胭脂,都哭成小花猫了。”
喻初人埋在他的怀里,手却伸过去捏了他的腰。
用力一掐,容九鹤嘶了一声,“娘子饶命,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两人在马车里闹了一会,才勉强停止,喻初拿出她的小方菱铜镜补着胭脂,容九鹤倚靠在马车框上,看着她擦胭脂,想到方才见到方幼眠的事。
他道,“没有想到嫂嫂的年岁居然这样小?”
这是比他的年岁还要小罢?年岁小便罢了,生得竟如此貌美。
之前便听说大都督喻凛娶了一个蜀地来的美人。
因为没打过照面,听到这句话的京城公子们都不信,蜀地那地方出来的姑娘,能有多美,能够美过瀛京这块人杰地灵出来的姑娘?
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喻初皱眉,转脸过去,用力踢了踢他的腿脚,“成亲那日你没有见到么?”
那日还真没有见到。
容九鹤一听她的语气便知道她心里不爽快了,连忙上前抱着哄道,“我这不是随口一说么,这放眼整个瀛京,谁能美得过我家娘子。”
喻初哼了一声,“日后还是管好你自己的眼睛罢,这句话若是叫我大哥哥听去,我便是不吃醋与你开罪,我大哥哥就要第一个收拾你了。”
“大哥竟然这样严苛?”
早听家里两位兄长说过喻凛的威名,接亲那日也见到了,说句实话,喻凛不苟言笑,周身气势不威自怒,容九鹤是有些害怕的。
“不是大哥哥严苛,而是他看方看嫂嫂看得跟眼珠子一样,你若是不听我劝告,你就试试罢。”
容九鹤哈哈一乐,“我这不过是说笑说笑,多谢娘子提醒,日后为夫必定注意。”
喻凛这一次出门,约莫是最久的一次了。
听京城里面的人说,州郡洪灾特别的严重,死伤无数,被洪水冲走下落不明的人,还有埋在泥沙里等着救援的人
之前隐隐有洪灾之势那会,分明已经提前派了朝廷的人出去看顾,可还是出了洪灾,追根结底,竟然是因为州郡修建堤坝之时,用了次等的石料,所以即便是朝廷派了人过来提前加固堤坝,也根本没有用。
前一批派来修筑堤坝的官员,明明已经发觉了堤坝有问题,却被郡守贿赂隐情不报,甚至有人在喻凛下来之时就连夜逃之夭夭了。
消息源源不断传回了京城,方幼眠听了都不免唏嘘。
贪官污吏打了又打,却还是数之不尽,多得要命。
在喻凛忙碌期间,方幼眠也没有停着,她的宅子已经租了下来,也收拾干净了,添置了该有的物件东西,还买了一个看门的婆子在那边瞧着,时不时洒扫清理。
最叫人开心的事情还是科举将至,算着脚程日子,弟弟妹妹已经收拾细软包袱上京来了。
方幼眠收到家书的那一日,简直开心得要命,因为她没有将消息外泄,喻家的人并不知情,雯歌看见她几乎喜极而泣,又不知道家书写了什么,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摇头,只讲,“收到了家书,高兴的。”
至于籍户一事,果然有些棘手,虽说弟弟已经找好了措辞要从方家挪出去,可方大人和方家嫡母并不允许,幸而有陆如安暗中相助,最后还是挪了出来,不过还要走户部挂名,得到了京城科举之后才能办。
方幼眠数着手指头盼着日子,谁知道喻凛那边处理完了,比方家弟弟妹妹更先回来。
不过,他是被人给抬回来的。
因为他遭到暗杀,一时没有防备,便受了重伤。
方幼眠吓得够呛,连忙叫千岭递帖子,从宫内找太医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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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 第48章
◎“眠眠,我心口有些疼。”◎
虽说路上的消息封锁的严严实实, 可太医一进入喻家之后,收到风声的喻家长辈都过来了, 还有不少平辈的人,围着玉棠阁,堵得水泄不通。
崔氏一直在抹眼泪,连带着几房长辈都忧心忡忡,边安慰着崔氏,边往紧闭的室内看。
老太太和喻将军最晚到,两人一过来, 众人纷纷让路。
因为总要有人伺候,喻凛一向不让丫鬟婆子近身,方幼眠只能跟着太医, 领着他的亲卫们进去帮忙。
喻凛一向意气风发,渊渟岳峙,少见那么虚弱的样子。
眼下的他,俊颜毫无血色, 薄唇苍白无比,退却身上的戎装之后, 壁垒分明的胸膛上刀伤剑伤遍布。
尽管太医已经倒上了最好的止血药粉,也还在流血。
其中有一道伤得最严重, 贴近心口,若非这一道伤势,他也不会昏迷发高热。
连太医都说, 若是再往下划深一些, 便是大罗神仙都难救了, 幸而还差那么一寸, 加上喻凛的身子骨强健, 底子不错,才能够撑住,能不能撑过来,还要再看后面。
方幼眠听罢看罢,拧着帕子给喻凛擦脸上身上的手,也越发的小心翼翼起来,就好像在对待一个易碎名贵的摆件,都不敢用力给他擦拭。
她从来没有想过,喻凛有一天可能会死。
“”
毕竟有史以来,他一直都给人很强的压迫感和畏惧感,她只从喻凛的身上感受到威慑沉稳。
他以一己之力撑着喻家,又广负盛名,得皇帝重任,统帅三军,辅佐太子读书,是整个瀛京人口中可望不可及,无所不能睥睨一切的存在。
久而久之,方幼眠也觉得他无所不能,深不可测无可撼动。
加上他出了那么多次朝廷的公差,每一桩都办得无比漂亮,不管是在边关击敌,帮助朝廷拓疆千里,亦或者审问刑部奸细,铲除靖州的匪患,稳固朝廷的根基,又或是处理宁王和长公主之间的龃龉
仿佛所有繁杂理不清的事到了他的手上都变得游刃有余。
他也从来没有将公事带到家里来,方幼眠守着边界,亦不会过问,这还是第一次,明眼见到喻凛办公差背后的危险。
两人之前行房都只留一盏小小的琉璃宫灯照耀着。
层层幔帐垂落,遮掩,里面只余昏暗。
她羞赧紧张,不欲跟他有除此之外,过多的行径。
也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身上,只在亲密接触之时不得已感觉到过他挺拔的身姿,纹路分明的腹肌,孔武有力的臂膀。
偶尔身软无力,手攀附搭在喻凛的肩胛骨,指腹之类的,会触碰到他的背部,臂膀,身上,会察觉到他有伤疤。
尽管如此,可也从来没有真的见到。
今日才意识到,他身上的陈年旧伤,居然有这么多?!看得人无比胆战心惊。
止血药粉已经倒了许多下去,没多久又被冒出来的血给淹没了。
太医施针喂药,热水端进端出,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喻凛的伤口才算是不流血了,撒上金疮药再进行包扎,血止住之后,吃了汤药,他的高热总算渐渐在退了。
在场的人,无一不松了一口气。
因为太医说需要静养,又要顾忌着外面的唇舌,除却长房的人和老太太之外,其余几房的人都没有能够进来见到喻凛的面。
不过从崔氏的哭声反应,几房也推测出喻凛伤势不轻了,方才那血水可是一盆一盆端了出来,流了这么多血,能是小伤?
二房又追着太医问了一遍,“凛哥儿果真没事么?”
太医是宫里的人,玲珑剔透,知道局势,没多说什么,只点头道,“都督大人的伤势是稳住了。”
只是稳住?后面的事就不说了?寥寥一句话未免叫人忍不住乱想。
老太太看着几房垂头丧气,欲要问得仔细的模样,呵声道,“凛哥儿一向吉人天相,必然不会有意外,此次有关他伤势的事,不允许任何人往外传,若是走漏了一点风声,动家法处置。”
喻凛受伤一事,关乎朝政,必要提前声明。
老太太的话掷地有声,几房的人连忙住口,点头应好,又接着宽慰崔氏,老太太和方幼眠,嘱托太医一定要住下,免得夜里又出什么事情,让大家束手无策。
虽说喻家几房的人往日里针锋相对,恨不得压对方一头,可也知道,喻凛是整个喻家的顶梁柱,若是他命不久矣,那喻家一定会大不如前,喻老将军和喻将军的功绩也会渐渐被忘却。
喻将军看着哭哭啼啼的崔氏,叹气皱眉叫她不要再哭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儿子?”崔氏见他面无表情,还有心情训斥人,忍不住哭着反驳。
喻将军知道崔氏心里难过,不叫她抱怨几句是不行的,索性没有说话,他只道,“太医都说稳住了,你也不要太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他现在命悬一线,你让我怎么喜笑颜开去面对?”
喻将军,“”
崔氏数落着喻将军冷血,一点都不关心儿子,喻将军一话不接,只是默默听着,崔氏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心里的气越发不顺了。
她转过头,看到同样一言不发的方幼眠。
她也是一样的面无表情,甚至连哭都没有哭,话也不多说两句。
瞬间又把矛头又对准了她,“你的夫君在里面躺着不省人事,你连眼泪都不掉一两滴,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往日里凛哥儿对你诸多维护疼惜,他如今出事,你好歹也要紧张紧张,担心担心罢?”
越想越觉得方幼眠冷血,她都快要担心死了,几房的人纷纷求着太医尽力,留下看顾。
她倒是好,跟块木头一样杵在那地方,一句话没有,垂着脸甚至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还在走神,说了两句才抬头看过来。
“你是不是盼着他早死了,你的日子就好过了?!”崔氏越说越过分,声音也越来越大。
方幼眠蹙着眉头,没有吭声。
崔氏的脾气火爆,又是在气头上,她的公爹都不曾怎么回话,方幼眠做儿媳妇的,更是不好吱声了。
“行了!”
最后是老太太用力拄了一下拐杖,崔氏才噎了声音,擦着眼泪看过去。
“你好歹是长房的当家主母,满嘴里都说的是些什么?都是一家子骨肉,谁会想凛哥儿出事,而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只一味的哭诉撒泼,怪罪旁人就有用了?”
“凛哥儿是为朝廷受的伤,你应该高兴荣幸,而不是在这里诸多抱怨,若是传入官家的耳朵里,你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崔氏吓得一怔,再也不敢回话了,她支支吾吾,“母亲媳妇就是太担心了,这才失了方寸。”忘记还有宫内的太医在此。
“行了,都回去罢,这里有凛哥儿的媳妇伺候着,不需要那么多人,她是个沉稳冷静的好孩子,做事也知道分寸,若有事,会叫人来通传。”
“是。”众人应道。
老太太发了话,先叫宁妈妈带着人打理院子给太医住下,不可以有丝毫的怠慢。
几房的长辈叮嘱了方幼眠几句,随后便带着人离开,崔氏一步三回头推着喻将军出了玉棠阁。
耳根子总算得了清净,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看着方幼眠,“你婆母是关心则乱,说话难听了一些,你不要往心里去。”
“孙媳明白。”她都已经习惯了。
“凛哥儿交给你照顾了,还有他的侍卫随从,连带着玉棠阁内的丫鬟们,宁妈妈一会也会过来,你也不要太累着自己。”
方幼眠点头。
老太太再叮嘱了些末梢细节,随后离开。
方幼眠返回内室,喻凛还没有醒。
摸着他的额面,已经彻底退却了高热,脸色也在渐渐恢复了红润,方幼眠略略松了一口气,她吩咐雯歌让小厨房做一些清淡小粥和小菜预备着。
抛开种种不谈,她不希望喻凛出事。
喻凛如今是她的夫郎,她明面上的靠山和依仗,若是他死了,事情必然会陷入死结,更别说摆脱了喻家。
话说回来,他怎么会受这样重的伤?还被人给抬了回来,最重的那道伤势,似乎是早就受的了,旁边的伤势更像是新的。
方幼眠百思不得其解。
千岭见她眉头蹙着,主动解答道,“大人在州郡处理水患堤坝时,因为此中牵扯颇多,涉及官员贪污贿赂,工部查账,州郡徇私舞弊,又要安置难民,处理堤坝坍塌处,事情多如牛毛,几日不得合眼歇息,体力不支。”
“谁知有人趁虚而入,买凶行刺大人,因为带过去的人手基本上都派出去了,留在身边的不够,大人房间里被人放了迷香,这才不敌中了招。”
想到喻凛第一次与她同床共枕的警惕性,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地方碰到他,便已经被他给扳到压在身下
方幼眠没有说话。
人在几日几夜没有合眼,又中暗算的情况之下,警惕性和防备的确会大大降低。
看到那道伤口,她几乎都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有多惊险了,喻凛的武艺高强,若非如此,想必也不会中招。
方幼眠默然听着,她很快反应过来,忍不住问,“他心口的那一道伤势是在州郡受的?”
“少夫人聪慧。”千岭点头,“因为受伤的事情不宜声张,唯恐乱了州郡民心,故而隐瞒下去便不好找郎中了,加上灾民居多,郎中和药材都不够,大人只能草草处理硬抗着。”
“州郡的事情总算是处理好了,剩下一些扫尾之事,太子已经请求陛下派了人去接应,大人便秘密返京,谁知赶路遇上大雨,又遭刺客,来者众多,且都是高手,大人本就有旧伤,这一动手,牵扯了旧伤复发,添了新伤,才昏迷不醒。”
难怪是被人给抬着回来,她是想过连夜大雨喻凛路上可能比较阻塞,谁知道竟然还有那么多的内情。
方幼眠下意识咽了一口气,她轻声问,“可知背后买凶的人是谁?”
千岭摇头,“只知与州郡前来刺杀的人是同一批。”
“由何判断出来的?”方幼眠问。
“刺客虽然杂乱繁多,可其中所用的武功路数出自同宗。”
原来如此。
方幼眠叹了一口气,没有再问。
“此行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罢,一会再过来,外面还有很多人伺候着。”
千岭也受了不少的伤,他虽身着黑衣,面色不显,方幼眠换水之时,还是从他的身上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侧眼之时见到千岭肩头和腰侧的衣衫颜色要更深一些,是鲜血晕染的。
“属下保护不力,实在没有颜面下去休息,想亲自守到大人醒来,方才心安。”
她劝道,“夫君的高热已经退了,又吃了汤药,很快便会没事的,你不用过多愧疚担心,况且此事非你一己之力能够抵挡,你不去看医,待夫君醒来,你扛不住出了事,他跟前也没有使唤的人手。”
千岭想了想点头,跪下拱手道,“多谢少夫人宽慰体恤。”
方幼眠点头叫他去。
千岭走后没有多久,雯歌进来送热水和帕子,方幼眠又小心翼翼给喻凛擦了擦身子,他的高热即便是退了下去,身上还是发了很多汗,得擦拭干净了,好叫他舒坦些。
方幼眠守到深夜,喻凛还是没有醒。
期间太医过来把了把脉象,又给他扎了一下护心脉的针,喂了些汤药吊气。
过半个时辰后再来把脉,说已经渐渐回稳了,这样昏睡也是因为身子需要休憩的缘故,主要还是失血过多,得养着,方幼眠想了想,嘱咐雯歌粥菜做成补气血的,但不能有发物。
雯歌颔首,“姑娘放心,奴婢已经嘱托过去了,厨房的人拿了人参一道煮着,另外夫人和老太太还有几房的长辈们都送了很多补血的药材过来。”
“嗯。”方幼眠拧着帕子,“你做事心细,我也比较放心。”
“您要不要休息一会?”方幼眠寸步不离守着喻凛几乎也没有怎么用膳。
方幼眠摇头,“我没事。”她从小照顾弟弟妹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扛住。
“你去外面看着罢,不要叫人弄出什么动静或者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必要守紧门户。
“是。”
方幼眠守着喻凛,夜深之后还是有些困倦,趴在床沿,微微阖上了眼睛。
喻凛指尖一动,脑海当中闪过雨夜刀枪的刺杀,他眉心不住的蹙动,很快便在霎时之间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软烟罗的幔帐,鼻端弥漫着药味和血腥味,同时还有丝丝的清甜香味。
有些许熟悉,看了好一会,喻凛才反应过来,眼下是在……玉棠阁。
他记得自己捂住伤口奋力杀光了前来刺杀的人,后面解决了所有威胁,终于忍不住倒下了,再然后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雨声还有呼喊声。
看样子他已经被人护送回了京城,他的宅院当中。
思及此,不免松了一口气。
垂眼之时,不经意往旁边看去,见到了有好些时日没见到的妻子。
喻凛的眼神动作一滞,“”
她两只细嫩的腕子交叠垂放于床沿边上,乌发挽着,海棠花的步摇流苏落到发鬓上,侧脸小巧,唇红腮粉。
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见到方氏了。
在州郡的时候忙碌不堪,整个人几乎是团团转,忙的时候不怎么想,可一空下来看到收拾过去的细软,偶尔会想到她。
想她在家里做些什么?
又在捣鼓她的针线?亦或是给人做香囊?那祝应浔的夫人已经有了一个香囊,她应当不会再给对方做香囊了罢?
若再给那岳芍宁多做一个,这样也太不公平了。
他不回来,两人不做事,她也不用吃“避子药”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目光太过于专注,趴在床沿的姑娘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眨动,抬了起来。
喻凛也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紧张害怕什么,做贼一样闭上了眼睛。
连带着呼吸都不自觉紧张起来,他正在努力调整平复,不想要被方幼眠发现。
方幼眠先看了一眼喻凛,他居然还没有醒。
小心活动了一下被压得发麻的手腕,她捏了捏眉心,往外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很晚了。
伸手碰了碰喻凛的额头,没有再发高热。
一只小小的,温热绵软的手,搁到他的额面上。
喻凛已经平稳下来的呼吸,又忍不住紧张,缓长了许多。
幸而方幼眠没有发觉,她的手摸了摸温度,很快便收了回去。
喻凛闭着眼看不见她的动作,却能察觉一些。
她小心翼翼拉开他身上单薄的被褥,而后似乎低头查看他的伤势,感觉到她轻柔的呼吸隔着薄薄的亵衣和包扎的带子,悉数喷落到他的胸膛之上,引起一阵痒意。
方氏从来没有这样主动靠近他过,这还是第一次。
喻凛忽然觉得这伤,有些……值得了。
竟能得她这样衣不解带地放在心上照顾着。
方幼眠又拧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脸还有手和脚。
不够就是一些寻常照顾病人的动作而已,可就是在她轻柔的碰触当中,喻凛心里的那点发觉她吃避子药丸的气,渐渐消散了,直至慢慢的消失殆尽。
方幼眠不过是转身让丫鬟进来把脏水端下去的功夫,就发现喻凛醒了。
她很是惊喜,浅笑呼出一口气道,“夫君,你终于醒了!”
“嗯。”
喻凛轻声,佯装适才睁眼的样子,修长的手指抬向眉心揉捏,眸光透过纤长的睫毛看向她喜悦的小脸。
她如释重负般笑了,面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夫君可觉得哪里不适?”她追问。
喻凛摇头,沉声缓道,“好了很多。”
躺久了不舒服,这样和她说话也不能完全看清她的脸,喻凛说要起来,方幼眠叮嘱他小心。
“心口的伤势严重,今日好不容易才止住血,太医叮嘱了不能大幅度动作,夫君不如多躺躺,眼下还不适宜下地。”她柔声规劝道。
“我不下地,只起身靠靠。”
“好。”
话音匍落,没有想到她会忽然靠近,喻凛蓦地一僵。
几乎是整个人抱着他的姿势,纤细嫩白的手腕穿过他的腋下,挂在她小巧嫩白耳垂上的碧绿色耳铛在喻凛眼前晃动而过。
方幼眠丝毫没有察觉什么异常,她的脸色凛然正义无比。
拿了一个蓬松的软枕塞到喻凛后面,抱着他帮助他起身往上挪动,在不动到伤口的基础上叫他躺着舒坦些。
虽说伤得很重,可喻凛已经醒了过来,且恢复了大半的体力,自然能够动作,况且他往前还受过比这个更严重的伤,身边的近卫都是男子,自然不能这样照顾他。
方幼眠事无巨细,又难得不同寻常的礼貌疏远,这样的细心照拂,着实令人心神愉悦。
尤其是她靠近过来时,绵软和馨香贴着他,靠得好近啊。
他醒过来之时闻到的馥郁清香果然来自她的身上。
夜里两人行房,亲密无间到了极致,她都不曾这样过。
不过是简单的碰触,又隔着衣衫,喻凛诡异的口干舌燥起来。
他本就不自然的呼吸,越发忍不住紧了,浓密纤长的睫也不自觉眨动。
他侧眼垂眸,“”
等他靠好了软枕,方幼眠才退离,观察着男人的神色,又查看他的伤势,没瞧见出什么纰漏,方幼眠松了一口气。
为保不出意外,她还是询问了喻凛,“没有哪里不舒坦罢?”
喻凛有些想笑,他又不是弱不禁风的琉璃摆件,她竟然如此小心谨慎,不过被她关心的感觉很不错,喻凛温声回道,“没事。”
喻凛醒了之后,方幼眠让雯歌把预备好的膳食小粥给端进来,又让人去各房传话。
他抬手制止道,“夜色已深,明日再说罢。”
方幼眠道,“家里亲长十分忧心夫君,只怕夜不能寐,还是让小丫鬟们去送个信罢?”
“好。”喻凛点头,“听你的。”
喻凛手上没有力气,怕动到他的伤口,方幼眠亲自给他喂清粥小菜。
雯歌看着两人关系亲密了不少,低头偷笑,端着盘子退远了一些。
喻凛本来没有多少胃口,可难得方幼眠给他喂饭菜,他便都吃光了。
等他漱口之后,门口传来喧闹的声音,原来是收到消息的亲长们收到信睡不住个个都过来了。
老太太,喻将军,崔氏,还有各房的长辈们。
一瞬间挤进来,方幼眠起身退到了后面去。
喻凛的目光一直跟着她,却又不得不应付家里亲长的问话,因为人着实太多了,七嘴八舌的,他只简略说了受伤的过程,而后又让诸位亲长不要太过于担心。
过来的人个个都想看喻凛,方幼眠让着位置,越来越远,直接退到最外围,加上她的身姿玲珑,掩在人群当中,喻凛瞧不见她了,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方才醒过来,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如今天色已经晚了,祖母,父亲母亲,叔叔婶婶们回去歇息罢?明日再过来也好,我已经没事了,不必太过于担忧。”
他说话时,余光不动声色扫向人缝,只见到她的一点衣衫影子。
“好,你好生休息。”
崔氏还想留下说话看着他,可老太太发话,蜂拥而至的众人留下了慰问叮嘱,便散了出去。
人差不离走后,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他没有看到方幼眠,追问身边的小丫鬟,“少夫人呢?”
“回禀大人,少夫人去给您盛汤药去了。”
“哦”喻凛低声。
他眼巴巴看着院门口好一会,心心念念的人总算是端着药出现了。
“我以为你也走了。”喻凛忽然来了那么一句。
方幼眠蹙眉,走去哪?
这里就是她住的玉棠阁,能去什么地方?
见到她迷惑不解的神色,喻凛低声轻笑。
方幼眠搅动着药,觉得他不对劲,伸手探他的额头,柔声问,“夫君哪里不适么?”
“嗯。”
男人嗓子里闷出一声低沉的委委屈屈。
拉下她探过来的小手,攥到大掌当中包裹住。
看着眼前姑娘澄明透亮的眼瞳。
“眠眠,我心口有些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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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 第49章
◎这算不算是她第一次主动?◎
“啊?”
方幼眠不懂他话里的深意, 也没有察觉到男人手上的小动作,更看不明白他眸色里的情绪。
还以为他是真的心口疼。
毕竟她是亲眼见识到了喻凛的伤势有多严重。
如今的喻凛在她眼里, 无异于尊贵易碎的摆件,必然要好生伺候着,处处小心。
“会不会是方才牵扯动到伤口了?”她皱着眉头把汤药递给身边的雯歌,凑过来查看他的伤势。
姑娘的小脑袋就俯在他的胸膛前,喻凛居高临下偷睥着她漂亮的眉眼,她卷密的睫毛。
方氏没有擦脂粉却也唇红齿白,她的底子真的非常好。
方幼眠十分专注查看着他的伤势, 没有留心他的失神,就怕刚刚很多人挤过来不小心又撞到了他的伤口,出血了怎么办?
若是再出血, 可就不得了。
只怕喻凛身上也没有多少血可以流了罢,今日已经流了那么多,他纵然是身骨异于常人也不可能屡次脱离险境。
方幼眠仔细查看了一番,小心翼翼拉开他的中衣, 看着包扎的纱布带子,并没有看到渗出的红点, 但缠绕包扎了很多遍,万一没渗透过来呢?
方幼眠紧张抿唇, 起身道,“我让人去找太医过来看看。”
说着就要走。
喻凛拉着她的手,险些被她的快步给拽下去。
这会子是真的牵扯到伤口了。
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
方幼眠吓得定住, 几乎是脸色一白, 连忙抱着他给他扶正歪了的软枕, 看着喻凛的身上。
期间她已经脱开了喻凛的大掌, 等扶正他之后,他又伸手过来牵着她。
方幼眠不敢随意动作了,只能由着他牵手。
她倒是也没有深想旁边,毕竟病中的人要虚弱一些,之前妹妹也是这样,胆子又小,见到郎中也害怕,非要看到方幼眠才安心不闹,还要牵着她的手不给她走。
方幼眠让小丫鬟去找郎中,又过问他一遍,“夫君,你觉得哪里不好?”
心口伤得最重,可太医的手法好,血止住之上,用了上等的金疮药,包扎牢固,只要不大幅度动作,就不会有事,适才是因为想拉她回来,扯到臂弯上的伤势了而已。
即便是血肉模糊,也不过是些皮外伤。
喻凛在战场上打滚多年,经受这些伤势就跟家常便饭一般,只要不伤到根本,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没事,不用叫太医来。”喻凛让她把小丫鬟给叫进来。
“这怎么能成,万一夫君”方才她都听到喻凛嘶哼喊叫了,必然是扯动到了伤口。
“你放心。”
见到她脸色忧心无比,黛眉都快拧到了一处。
喻凛温声,拉着她坐下,“果真没事,不过就是扯到皮外伤而已,没有渗血,你放心。”
“若真有事,我此刻不就晕过去了。”
方幼眠本来无比担心,见他脸色带些笑,稍微安定了一些。
“若夫君不舒坦,要第一时间告知我。”若是喻凛有个什么闪失,崔氏必然要将她吃了。
不说崔氏,恐怕辜负了老太太的嘱托,也耽误了她的事情。
“惹夫人烦心了。”他牵唇扯出一抹舒朗的笑,重重捏了一下她的手背。
男人的大掌温热,包裹着她,有些烫人,方幼眠避开他的俊朗的面庞。
低声道,“药有些凉了,我喂夫君罢?”
“嗯。”
本来端过来一饮而尽就罢了,想多跟她面对面接触,喻凛颔首应声。
方幼眠就跟方才喂粥菜一样,一勺一勺喂给他。
一碗汤药,用了小半刻功夫才喝了见底。
喻凛意识到她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孩子哄,竟然问他,“苦不苦?”
这汤药对于女子的确是苦了些,且气味难闻,适才她凑近了些,许是药味无比冲着鼻子,喻凛见到了她皱眉,鼻子都快拧起来了。
但他是男子,这药着对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她这样嘘寒问暖,体贴到令他怎么想都想不到,她还会如此喻凛瞬间就软了下来,声音又恢复了适才的闷闷。
“嗯”磁沉的嗓音拖得有些长,“苦。”
“太医说里面不能放蜜饯调味,怕影响了药性,我去给夫君找些蜜饯来含含罢?”
喻初爱吃这些糕点玩意,前不久她回门,崔氏吩咐家里的丫鬟婆子买了很多回来。
他意外问,“你还询问了太医能不能放蜜饯?”
他的眠眠居然如此周到。
方幼眠点头,“嗯。”
也是因为从前给妹妹煎药煎习惯了,她年岁小,药吃下去苦得吐舌头,眼泪花子刷刷往外掉,即便喝了药之后再给她喂蜜饯,也要抱着方幼眠低低抽泣好一会。
所以方幼眠会在之前给她放蜜饯进去,养成了习惯,一时难以转过来,故而下意识就想往喻凛的汤药里面放些蜜饯或者红糖,好能够中和一下苦涩的药味。
太医抓的药顶顶好,更不知配的什么药方,几乎是方幼眠见过闻过,最苦涩最难闻的药了。
“眠眠”
他看着她的脸,又叫她的小字,嗓音低沉透着不易察觉的缱绻。
他拉着她过来了一些,方幼眠以为他身上疼,声音发虚。
想着凑前一些坐着也好,方便能够听得清喻凛说话,免得废了他的力气。
谁知男人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腹轻轻触碰了她的面颊,随后又转到她的耳侧,喻凛也起身了一些,方幼眠不知他要做什么,还以为是躺得不舒服。
谁知助着他起来了一些,喻凛的大掌扣着她的后脑勺往前带。
近到没有一点距离,就这样亲上了。
方幼眠后知后觉,加上她惊诧到了,下意识张开了嘴巴,喻凛趁虚而入,直捣芬芳柔软。
他倒是钻得很快,就这么一个间隙的关口而已,竟然就亲进去了。
方幼眠尝到他唇舌之间未曾散尽的苦涩药味。
当真是好苦!
苦得她闭上了嘴巴,整个也往后缩过去,谁知道弄巧成拙。
本来是下意识的举动而已,反而含住了。
喻凛闷哼了一声。
“”
这算不算是她第一次主动?
旁边的小丫鬟们早在见到两人亲吻的那一刻便面面相觑,端着东西悄声退了出去。
好久没有与她亲热,本来有些想念,再加上方才心里被她寥寥几语弄得暖暖的。
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口头,喻凛是越亲越深入上头了。
第一次就觉得她的粉唇香软,而今尝了才知道,胜过一切蜜饯甜糖。
方幼眠都不知道好好说着话,喻凛哪里来的兴致。
一开始她是无比抗拒的,尤其是在男人的唇舌当中尝到了药味,苦得她缓和不过来,连连后退。
甚至连手上的动作都在抗拒,喻凛的身上有伤,方幼眠自然是不能够推攘他的。
她只能自己往后退去,想要顶开喻凛的手掌,可他怕她后脑勺疼一样,居然松了些。
她是能往后退去了,可喻凛又跟着起身,他身上还有伤呢,真要是牵扯了可怎么是好?
万一弄裂开了,喻家的人上门问缘由,她不就成了狐.狸.精了?
方幼眠只能停下抗拒,由着喻凛亲她。
适才亲了一会,唇舌上面的药味的确是散了,可扫到方寸的角落里面,苦得她都想吐舌头了。
可真的这样,又是便宜了喻凛。
往常两人没有怎么亲过,主要是方幼眠偏头抗拒,她不喜欢这样缱绻鸳鸯一般的亲密。
对比第一次喻凛亲她的唇,这算是彻彻底底的交流了。
他的动作也较比之前更熟稔,会了许多。
又是卷,又是挑,时不时戳了试探。
方幼眠往后缩跑,他找不到时,会吸引她出来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幼眠脸色无比红润,气喘吁吁,尤其是她的唇,肉眼可见肿了不少。
做贼的人反而心虚了起来,清咳一声,他帮她抚顺了弄乱的乌发,又用指腹给她擦拭去粉唇上的水泽。
谁知方幼眠不想被他指腹给碰到,下意识咬唇躲避,竟然亲吻到了他的手指。
两人俱是一僵,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
方幼眠连忙松口起身,看着床榻上的男人,眼下不能和喻凛在一处了,否则真不知道闹出什么。
她嘴唇翕动,丢下一句,“夫君既然没事,那先歇息,我去梳洗。”
“好。”他的话应得很快,却没有她跑得快。
几乎是小步匆匆,裙摆翻飞。
喻凛见状,忍不住轻笑一声,抬起适才被她吻过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薄唇。
很快,小丫鬟们就抬了热水进来,浴房后面传来水声。
喻凛抬眼看过去,因为屏风和珠帘遮挡,根本就瞧不见什么。
“”
喻凛叫人书房拿来一本策论,边翻看边等。
约莫是羞赧的缘故,方幼眠沐浴净身,差不离花了一个时辰,比任何一次都要久,喻凛的策论都看了一半了,她才磨蹭着从妆奁台那地方过来。
她还叫人挪了一个美人榻,是想睡在床边守着他。
喻凛见状放下策论,“床榻很大,你与我同睡就好。”
“只怕夜里翻身,无意伤到了夫君。”方幼眠变相拒绝。
实际上,她就是害怕喻凛万一兴致又来了,那可不是亲吻一般小打小闹了。
身上的伤,定然是要裂开的!
喻凛显然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哭笑不得,“我绝不会乱来。”
方幼眠蹙眉瞧了他一眼,“”其实大可不必这样说得过分直接。
周围反应过来内情的丫鬟们,头越发给低了下去,场面有些许的尴尬。
“你在我旁边,我也好安心些。”喻凛正色又道。
方幼眠再次变相解释拒绝,“小榻放在旁边,我就在这上边睡,夫君要是有什么,只管叫我。”
“这榻太小,你不好翻身。”喻凛直接道。
方幼眠还要再说,谁知喻凛直接挥手叫人把美人榻给搬走了。
方幼眠不得不上榻。
她小心翼翼绕过喻凛,睡到里面去。
到了她往常躺着的位置,方幼眠并没有直接躺下,她半跪在床榻之上,帮着喻凛把他身后的软枕给拿下来,小心抱着他挪动,让他平躺好。
又仔细查看了他身上的伤势,确认无误,这才叫小丫鬟灭几盏烛火,放下幔帐。
“夫君若有不适,只管叫我。”方幼眠躺下之前,又再说了那么一句。
喻凛抬手给她掩了掩被褥,“你不要担心,快些睡罢。”
这都什么时辰了,她眼底下的乌青越发的明显。
说是睡,两人都睡不着。
喻凛是因为昏睡的时辰过长,方幼眠是因为挂心他的伤势,不敢真的睡过去,不过就是闭眼假寐。
她的呼吸始终跟清醒的时候一样,喻凛便知道她没有睡着。
“怎么不放心睡?”他微微侧身。
就因为喻凛动作了一下,耳边的动静实在有些大,方幼眠睁开了眼睛,怕他动起来伤到自己。
她第一次朝着喻凛这一边侧过身子,就是想更方便看着他。
喻凛也是微微朝里,她朝外。
故而两人第一次同榻,在没有行房的情况之下,面对面。
喻凛看着她的脸蛋,方幼眠观察着他的胸膛。
“”
见她实在凝神专注,喻凛忍不住轻笑,“没什么的,眠眠不必如此紧张。”
哪里能不紧张,她都不知道喻凛这句话是真的不要紧,还是为了安抚她。
若不是她亲眼见过,恐怕都要相信他的这番话了。
“真的,我之前受过比这个更严重的伤,那时候药材不够,郎中不在,也熬过来了。”
方幼眠不解,却来了些兴致,仰头看着他,眨巴着她水灵清亮的眼睛。
“夫君是在边关受的伤么?”
知道她睡不着,又想听,难得张口问他话,喻凛便张了口,“嗯。”
他沉吟片刻,跟她说了些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在边关那三年的一些事。
去边关的第一年,因为南蛮的人实在凶狠,且不熟悉那边的地势,加上底下那些老将军不服气他一个年轻的,官位压在上面,觉得他年纪轻轻就负盛名,不过是沾着喻老将军和喻将军的光,京城的人诸多吹嘘,故而心生排挤,也是想试探他的深浅,因此,喻凛栽过不少的跟头。
他几次深陷埋伏,多数旧伤未愈,新伤又添了。
刚开始的确受不了,后来三年多快要四年了,渐渐的也就习惯了,为了节省药材给冲锋陷阵的将士和老将军们,后面只要不是致命的伤势,仗着身骨强健,喻凛都不上药了。
也正是因为他的英勇沉稳,这才叫人众人对他心悦诚服的跟随。
男人的嗓音醇沉磁性,讲的多是一些方幼眠从来没有听过的惊险事迹,有关用兵打仗,闺围之中的少见少闻。
她不禁听入迷了。
听到他陷入流沙当中,险些死在那的时候。
她忍不住凝神,提起心,“然后呢?”
【📢作者有话说】
床头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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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 第50章
◎他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力。◎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她说这话的时候,无意当中往他这边靠过来了一些。
大抵是因为感兴趣, 想要听得更仔细,更多一些。
所以才往他这边凑过来。
她的亵衣单薄,因为侧身挤压,她整个人没有完全陷入被褥当中,因而交襟的领口往下陷开了一些,露出雪软的延长绵线。
本来在说话的喻凛静了一息,他垂睫掩过视线所及之物。
“”
喻凛跟随祖父和父亲多次出征归来, 那时候他的年岁还小,虽说还没过弱冠之年,已经有不少胆大的姑娘, 自他长街打马而过之时,红着脸热情给他丢香包和手帕。
多得令他皱眉,四面八方而来,怎么躲避都躲避不及。
同行的将军们见他俊逸的神色冷清, 耳尖却有些忍不住泛红了,忍不住打趣他, 说是等到了弱冠之年便能够娶妻成家了,以他目前的年岁也没有多久了。
眼下若在人群中看到喜欢的小姑娘, 倒是也可以多看两眼的,两位主将是不会责罚的。
喻凛听出调侃之意,抿唇赶马, 越发不想搭理。
这么多年过来, 他已经能够面不改色, 游刃有余面对这些胆大姑娘们的示好, 即便是有人多番故意堵在他回程之地, 耍一些小把戏,他也能够迅速处理干净。
常年习惯了冷淡,渐渐的,越发不苟言笑了,经此倒是好,大部分人畏惧于他面相的肃杀威严,不敢上前了,省下不少的事情。
起初方幼眠对他冷淡无比,不敢靠近,他也想过,是不是因为他太凶太冷淡了。
也在渐渐尝试转变,对她温和些,不要像对着旁人或者小妹那样,不耐烦。
可不管他怎么转变,她都还是规矩,除了必要该做的“妻子本分”从不逾越雷池半步,沉默寡言到令他无奈。
眼下,虽然方幼眠只是小小的,一点点,不经意的“越界”,也足够令他心中愉悦许久。
又忍不住想,她也给他送过香囊,姑且算是示好了罢?
没想到这次出朝廷的公差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犹记得离开京城的那一日,心里有多煎熬郁堵,他想走又不想走。
方幼眠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以及喻凛细微的小变化,毕竟她的神思全都凝在喻凛说的那些事情里。
她是知道喻凛有些真本事的,否则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支撑着喻家这么多年。
喻家子弟繁盛,几房的人数众多,嫡系多,旁系更是多了,方幼眠嫁进来几年了,甚至都有些记不清。
喻家人数虽多,可拔尖的却没几个,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多数都是长房的功劳在顶着,喻老将军,老太太,还有喻将军,他们为国效力,立下军功无数,仅仅是凭借这些功劳叶足够喻家的人吃几辈子。
尤其是喻老将军,方幼眠也曾听过他的诸多传言,他是助力梁夏开国的元老之一,更被称为辅国勋将。
喻将军不遑多让,更别提他的身上还有收服柔然之功,喻凛虽然年轻,战功也不比他的两位长辈低。
他击溃南蛮,帮助梁夏拓疆千里,后回京又立大大小小的功劳,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讲,他的功绩更胜于前两位亲长,况且他而今的年岁,在朝廷高官当中算是小的。
即便是瀛京的人将他传得神乎其神,可若非自身实力够强,也不可能一直稳坐高台,甚至青云直上。
而今喻凛说了那么多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奇闻轶事,基本上是凶险万分,尽管方幼眠性子冷淡,也忍不住好奇。
她为女子,这辈子大抵是不能上阵前了,幼年看过的话本子也有讲述战场之上的一些内容,可跟喻凛所说的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
“夫君怎么不说话了?”她还没有得到喻凛追敌陷入流沙,险些被吞没的后续。
难得听她多说两句,喻凛是还想和她接着闲聊,可如今已是深夜了,不需要多久便会天亮,若是再说下去,只怕今夜都不能歇息。
喻凛抬手过去给她拉了拉被褥,遮盖住她深陷绵延,不自知而显露的雪线。
“然后你夫君不是好端端躺在你身边了?”
方幼眠,“”
“天色已晚,眠眠该歇了。”他的手指从被褥边沿挪到她的脸上,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梁骨。
怕她是因为烛火留得比往常多,过亮睡不着,喻凛告知外面守夜的小丫鬟把烛火灭掉几盏,就跟往常一样的。
见到他动作,方幼眠自己钻入了被褥当中,“夫君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若是再崩裂了伤口,也是够让人不省心的。
“好。”喻凛淡笑。
“眠眠快睡。”他催促道,“若你还想得知更多,明日再讲与你听了后续便是,眼下不能再说了。”
他比方幼眠想还想跟她多数几句话,却也知道该适可而止了。
方幼眠“听话”闭上了眼睛。
今日也是够累了,原本就是假寐,可静息下来,居然真的睡着了。
喻凛看着身侧姑娘的睡颜,想靠近过去,又怕她察觉转醒,“训斥”他不安分守己。
所以就只是这样看着她,俊颜上的笑意始终不散。
昨日当真是累了,加上喻凛想让她休息,不叫旁人打搅,方幼眠睡了许久,天色才亮,崔氏便带着人过来了。
喻凛听到外面有动静,撑着床榻缓慢起身。
知道崔氏的性子冲,她要是进内室,只怕会吵醒了方幼眠,喻凛大步往外走,赶在崔氏进来之后迎到了她。
“母亲。”
崔氏眼睛都瞪大了,“凛哥儿,你伤势严重,怎么起来了?方幼眠是怎么照顾你的?明明知道你没有好,怎么叫你下地了?”
“她在里面忙碌收拾,儿子的身体没事,太医虽说静养却也不叫总躺着,下地走走也有利于疗伤恢复,且您的声音低些,儿子耳畔有些嗡鸣。”
崔氏见他不舒服,连忙低下声音,“太医让你静养,还要走动?”她有些怀疑。
“嗯。”喻凛并没有过多解释。
“母亲怎么这样早就过来了?”天色不过是将将亮,时辰早得有些过分了。
“着实放心不下你”崔氏叹息道,她的眼角有些湿润。
“昨日你好不容易醒来,我才说了几句话,便被你祖母给赶走,夜里睡不安稳,闭上眼都是你血肉模糊不省人事被抬回来的样子,所以想早点过来守着你。”
亲眼看着也安心些。
喻凛从旁边拿过巾帕递给崔氏,“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你祖母说得对,你是为朝廷受的伤,我不能肆意的埋怨责备,可做娘的,哪能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啊,若是可以,我多希望能替你受伤,只希望你这辈子健康安宁。”
与柔然一战,喻老将军战死,喻将军身残,喻凛若是再出什么意外,崔氏觉得她这辈子真没有什么指望了。
“那日你父亲也是这样被人抬回来,而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我多怕,多怕你昨日也如同你父亲一样……这让我后半生怎么办啊?”
崔氏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又开始哭了。
尽管动静很小,方幼眠还是被惊醒了,她猛然睁开眼睛,见到旁边没有了人,起初有些不清醒,还以为昨日喻凛被抬回来请医的事情,都是一场噩梦。
可她定下神来,看到旁边的位置有被人躺过的痕迹,伸手摸过去,还有些残留的温热,再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回魂了,不是噩梦。
方幼眠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她连忙起身穿了靴子走过去,到内室珠帘隔绝的地方,见到了崔氏和喻凛围桌而坐,崔氏哭得伤心。
方幼眠停住了脚步,“”
喻凛的警惕性只增不减,他留意到后面的动静,耳尖一动,微微侧过身子,余光扫到珠帘后面站着一个人。
那双绣木莲花小靴,一看便知道是来自于谁。
没想到,她还是醒了,本来想让她多睡一会。
他借着给崔氏递新的干净帕子的动作,略微挪了一下,确保挡住崔氏的视线,与此同时转身看过去,果然见到他适才睡醒但还有些痴懵的小夫人。
两人的视线对上,她怔了一瞬,即刻回神。
外室的崔氏还在擦着眼泪哭诉,喻凛垂落下来的长指朝着浴房指了指,是叫她过去沐浴梳洗。
方幼眠懂了,轻点了点脑袋,然后轻手轻脚转身离开。
见到她无比“听话”,喻凛又是忍不住轻轻勾唇。
不过视线转回来面对崔氏之时,又恢复了寻常的面无表情。
方幼眠很快便明白了,崔氏没有进来闹,也没有在言语当中叱责她,定然是喻凛周全了一番。
她不动声色梳洗收拾好自己,然后低声嘱咐小丫鬟去筹备早膳,熬药。
随后让雯歌端着茶水出去,放置在圆桌上。
方幼眠给崔氏请安,一见她过来,崔氏神色秒换,眼泪水也收了回去,即刻摆上了婆母的架子,看着方幼眠。
见方幼眠的确如同喻凛虽说在里面忙碌,她倒是挑不出来什么错。
吃了一盏茶稍微定了定神,崔氏好了一些。
方幼眠知道崔氏要面子,不想让人看到她红眼的模样,所以多数是垂着眼睛,没有看。
见到方幼眠站在身侧,喻凛本来想牵她过来坐下,碍于崔氏在场,便改为叩了叩圆桌沿,温声,“坐。”
方幼眠抬头看了一眼喻凛,又窥了一眼崔氏,后者见她呆呆笨笨,跟块木头一样杵在那块地方。
想到昨日的事,免不了一气,语气不太好,“凛哥儿既然叫你坐下,你就坐下,站着做什么!”
方家女身上永远都是褪不下去的小家子气,看着都让人不爽。
一听崔氏对着方幼眠的语气很不好,喻凛蹙眉,目光直直看过去,崔氏立马就明白了他无声当中的维护之气。
“不过是说她两句,这都不能了?”
“大清早的,母亲不宜悲伤又动怒,太医正在府上,您既然晚上睡不好,不如就让太医开一味安神药,让人给您熬了吃下,也好安睡定定神。”
“我”崔氏被噎了,忍不住斥责道,“没良心!”
有了媳妇忘了娘。
“你就是这样对待整日里为你忧心竭虑的老娘!”
方幼眠静声听着,面不改色。
喻凛颇觉得头疼,本以为崔氏那么早过来有什么事,谁知就是哭诉,安慰了一会也不见好,反而发作起来。
他的眸光侧向身侧的妻子,有他在场,母亲才稍加收敛,语气却也十分不好,非斥即骂,回想想他不在家的那几年,她又刚嫁进来,没有依仗,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思及此,他眉头皱的越发深,看向身侧的目光越发柔和,且带着愧疚。
“”
恰在这时,雯歌端了早膳上来,才缓解凝固的尴尬。
喻凛不好动作,方幼眠伺候他用早膳。
他原本要自己来,崔氏呵道,“有你媳妇在,你动什么手,她又不是吃干饭的。”
“儿子的手没有断,可以自己动手。”喻凛拧眉。
当着崔氏的面怎么能抛下喻凛自己吃,只怕要被她的眼刀子给瞪死了。
“多谢夫君疼惜,我不碍事。”方幼眠去拿勺。
喻凛朝着她摇头,“有千岭在,况且还有丫鬟婆子,你自己吃。”
崔氏拧着眉头,喻凛从外叫来千岭给他布菜用饭,这件事情才算是了了。
早膳吃得还算宁静,只是崔氏一直给喻凛夹菜,把他面前的碟碗堆得高高的,恨不得全都塞给他吃下。
方幼眠看了都不禁汗颜,“”
她本来也想装模作样给喻凛夹一些,见状,也不敢夹了。
用过早膳,方幼眠亲自给喻凛喂药,就跟昨日一样的。
后面太医也来了,给他把脉。
把脉期间,日头上来,喻家几房的诸位长辈也过来一一拜访,听到太医说他恢复得还可以,比昨日好多了,没有伤到根基,只需要养着就好,众人松了一口气。
即便是喻家的人不往外传,喻凛受伤的消息还是瞒不住,宫内的人上门前来探望。
皇帝派了内监来,内监身边还跟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资深太医,带着无数的珍贵药材,说两位太医一并留在喻府,好生照顾喻凛直至彻底痊愈。
甚至传来了旨意,加封行赏比起往昔只多不少,州郡一事尚且没完,听着内监的口风等那边的扫尾之事完成,皇帝查看折子,喻凛又要有加封了。
众人脸上皆是喜悦之色,毕竟喻凛又让喻家更上一层楼了,他的攀升速度着实让人惊叹不已,方幼眠看着几房脸上的喜悦笑意,忍不住叹息。
这些赏赐荣恩,外人看是享用不尽,可都是喻凛用命换来的,众人无比紧张他的生死安危,多数是因为他对喻家的作用,而不是真的忧虑他这个人,说起来喻凛也挺可怜的。
不过,崔氏倒是真的忧心他,在场诸人当中,她是除喻将军之外,听到天家赏赐,为数不多又喜又忧的人了,想来也是清楚,这些金银利益都是她亲生儿子一刀一枪奋力拼搏换来的,建立在他性命之上。
喻凛似乎感受到了方幼眠的注视,他坐在太医的身边,隔着人群往她这边看过来,朝她露出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淡笑。
给人让位退居后面的方幼眠,“”
皇帝身边的内监走了之后,宁王也派了心腹过来,方幼眠察觉到喻凛冷淡了不少,虽说看不出什么差距,可她就是能够感觉到喻凛客气之下的警惕。
想想也能理解,他几次处理的案子,都与宁王有关,可以说得上是多有冲撞了。
宁王的人看似来探望,却问得事无巨细,更像是来探喻凛的底。
等送走了宁王的人,没等喘上一口气,甚至于太子也亲自来了,他身边跟着不少御林军还有督查司,乃至大卫的高手。
众人提着心气给太子跪下请安。
喻凛正要下地,太子快步行至他身侧,“老师,您快歇下,不必起来。”
老师
也对,喻凛现在还有一个首要的任务,辅佐太子读书习武。
皇帝子嗣众多,可大多数都早早夭折了,养大的皇子多数平庸得要命,成器些的五皇子纵情声色,身子早就空虚了,根本不能担大任,自然也有其余稍微聪颖的皇子,可不得皇帝的心意。
皇帝病重之后,在喻凛回京前夕,最终还是将储君的位置定给他曾经最喜爱的淑妃生下的七皇子。
七皇子尚且算是年幼的,他还不及弱冠。
皇帝本亲自教养,而今身子渐渐弱了下来,便将此事托付给了喻凛。
喻凛既是大都督,也算是太子太师了。
太子先按住了喻凛不叫他起来,而后挥手让内室的喻家人起身,随后看了一眼,喻将军出声道太子与喻凛有话要说,让大家先回去。
众人不敢多留,一一告退,方幼眠自然也跟着退了出去。
可太子留意到喻凛的目光一直凝在她的身上,知道她是喻凛的妻子,便点了她留下。
众人看向方幼眠,太子道,“老都督大人的身子还没有好,身边不能缺人照顾。”
“是是是”崔氏连忙接话,嘱咐方幼眠,“好生看顾着。”眼神警告她不许出差错。
方幼眠福身,“婆母放心。”
人都走了之后,喻凛才拧眉问道,“您怎么亲自出宫了?”
太子有些难为情,他的称呼又改了回来,“孤担心老师的伤势,求了父皇,得了恩准来探望。”
听到喻凛受伤,太子怎么都坐不住了。
喻凛是他除了皇帝之外最信任的人,听到喻凛受了重伤,被人抬回来,吓得他整晚没有合眼。
“臣多谢殿下关怀,可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京城如今不算太平,前番的刺杀案才过去没多久,您不应该出来。”
“孤明白了。”太子好脾气点头,又让身边的侍卫把名贵的药材递给方幼眠。
他跟喻凛说了一会话,先是说他的书务,表示这些时日喻凛不在,他也不曾偷懒懈怠,其余便是公事,期间还谈到了宁王,事关朝廷机密根本,方幼眠头埋得越发低。
约莫半个时辰,喻凛让千岭带着他身边的暗卫,伙同御林军,大内的高手,以及督查司的人送太子回宫。
闹腾了一天,人终于都走了。
晚膳方幼眠喂喻凛用的,他说让人摆在小几上,他可以自己吃。
可方幼眠没叫他动弹,即便是些皮外伤,可要想好得快一些,还是要诸多小心才是。
用过了晚膳,太医前来换药。
眼看着是比昨日好了些,可看着依旧触目惊心不减半分,方幼眠都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这恐怕要养很久才会好。
也好,不能做事,她也就不用吃避子药丸了。
先给喻凛擦拭身子,方幼眠才去浴房梳洗自己。
待她走后,喻凛鼻息之间呼吐出一口热气。
擦拭脸以及手脚还好,可再触碰到旁的,方氏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携裹着巾帕,触碰过他的腰腹,力道适中绵合,还是叫他忍不住肉浮骨酥起来。
她细致入微,自然发觉了他的不适,可她没有转过来弯,只以为是力道用重了一些,碰到了他的伤患。
紧张兮兮问他,“是不是碰到了?”
喻凛看着她神色灵动的小脸,又专注又可爱,真是
他轻叹,“没有,你擦你的就是。”
想要她与自己亲近,得到了心里的愉悦,可换个层面来说,也是一番折磨。
他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力。
有时候他都觉得不妥当,怎么能对着她总生出那样的心思,若是叫她知道,会不会恼怒生气,奋力将帕子给丢到他的身上,或者再骂他两句?
这些他都不知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她必然羞赧,小脸红成一片,低着头背过身不愿意看他了。
照旧的,躺下,方幼眠睡在他的身侧,她还是转过来的姿势,对着他。
喻凛侧眼就能看到她漂亮的小脸,她的目光就凝在他的身上。
喻凛没有如同昨日一般说起他在边关的那几年。
低声唤她,“眠眠。”
看着他伤口的方幼眠,淡嗯一声。
喻凛停息半刻,问起她往事。
“能不能跟我说说,我在外的那三年,你是怎么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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