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梁少仁带人大张旗鼓的围了?客栈,引起?了?好一阵轰动,已有不少人在客栈外头探头好奇张望。
客栈掌柜则在楼下急的来回踱步,这位公子?和?夫人明明有几?个?护卫,怎就这时候全都?不见了?踪影!
梁少仁好男风在这城里并不是秘密,掌柜的瞧见过谢蘅的长相,说句倾城之色也不为过,他那时还特意提点过一位护卫,不好让公子在外头露脸,但?那位护卫只道了?声谢,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他也不好去明说。
而那位少夫人的模样亦是万里挑一,那几个中除了陈公子外都是常年流连于?烟花柳巷,若这小夫妻落入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玄烛包下了?这家客栈,此时里头也没有别的客人,所有伙计便都?在一楼等着,负责给谢蘅送饭的小二靠近掌柜的,担忧的小声道:“怕是前两日这位公子?出门撞见过梁公子?,小的听说昨日梁公子?满城找了?一日,没想?到还是找到了?这里,这可怎么办啊?”
掌柜的望着二楼轻叹一口气。
他也不知该怎么办。
天高皇帝远,一方县令就是这里的天。
正担忧着楼上便传来了?动静,见谢蘅和?柳襄携手下来,身后跟着梁少仁张公子?和?一众官兵,掌柜从头凉到了?脚。
“公子?……”
他才开了?个?口,官兵便将他推搡到一边,离他最近的伙计连忙扶住他,敢怒不敢言。
柳襄将众人焦急的神色收入眼底,朝掌柜的轻轻颔首以示安抚。
见柳襄没有怪他们保护不周,还反过来安抚,掌柜的心底的不安和?愧疚便愈发深了?。
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客栈掌柜,没有能力跟县令之子?抗衡,即便心急如焚,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带走。
外头看热闹的人见到谢蘅和?柳襄,顿时便也什么都?明白了?。
许多人脸上都?是麻木的神情,显然,他们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了?,但?心底里都?还是为那对小夫妻感到惋惜。
瞧着这多半是刚成婚不久出来游玩的,只是运气实在不好,怎就来了?这里。
掌柜的目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县衙而去,重重叹了?口气,而后似是想?起?什么忙吩咐伙计:“快,快找找他们的护卫,我记得楼上还住着一位壮士,与他们是一起?的,赶紧去通知他。”
伙计们还不待分散开,就听一道声音传来:“掌柜的。”
他们回头望去,便见高嵛成缓缓下楼。
掌柜的忙迎过去道:“壮士,公子?和?少夫人被带走了?,你可知道……欸……”
掌柜的话音一顿,仔细盯着高嵛成,若有所思:“我怎么瞧壮士有些?眼熟呢。”
高嵛成住进来时戴了?帏帽,掌柜的只知道他与谢蘅是一起?的,并没有见过他的容貌。
这时,一个?小二踌躇的上前,试探道:“您是……高秀才?”
掌柜的被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
心彻底沉了?下去。
高嵛成是后来搬到平堰城的,一来就住上了?大宅院,因身手好大受县令一家青睐,曾在梁府当?过一段时间门客,更重要的是,高嵛成和?县令是姻亲!
平堰城众所周知,高嵛成和?县令是一丘之貉!
后来高嵛成到溯阳考试,听说过了?乡试,到京城去了?,前些?日子?官府到高家报喜,说是高中榜眼了?!
在平堰那会儿,高嵛成和?梁家几?个?公子?关?系都?很不错,如此看来,那小夫妻多半怕是被他们算计了?。
掌柜的突然一阵后怕,忙后退了?几?步,恭敬而疏离道:“前些?日子?听闻大人高中榜眼,真是可喜可贺。”
高嵛成高中榜眼,前途无量,县衙更是如虎添翼,这里的百姓更是要夹起?尾巴做人了?。
高嵛成将掌柜的前后态度的变化尽收眼底。
不止掌柜的,所有的小二看他的眼神也都?不一样了?。
恭敬忐忑,恐惧而厌恶。
高嵛成没打算解释。
他们看到的都?是事实,县令看中他读书?人的身份有意拉拢,所给的便利他全都?受用了?的,那间宅院的主人尸骨未寒,他便在里头大办宴席,庆贺新居,甚至办了?喜宴。
县令试探他的背景时,他与弟妹妹妹还有刘大哥,包括那些?孩子?,全都?称他父母是病死的,弟弟是上山打猎时不慎摔死了?的,与此次雪灾没有半点关?系,反正整个?村子?里的其他人都?死光了?,知道真相的只有他们这十几?人。
为了?活下去,他们所有人都?对凶手感恩戴德,笑脸相迎,阿谀奉承。
梁宇或许怀疑过,但?那又如何?呢。
他不过是一颗棋子?,棋子?只要够听话,能为他们所用即可。
梁宇从不认为他一个?乡野出来的人会抛下荣华富贵去追究当?年的真相,更何?况,当?年有什么真相可以追溯的?
朝廷的赈灾银最后是到了?百姓手上的,只不过因为大雪封路迟了?一些?,他们的罪责顶多就是没有减免赋税,可这不是一个?县令能做主的,那些?银子?都?到了?上头,那是他们撼动不了?的人。
这些?话梁宇虽没有明说,却?也在他要去赶考时旁敲侧击过。
而最能让梁宇放心的是,他的亲人全都?在他手里!
晨曦缓缓撒进屋内,高嵛成捏紧手中的刀,眼角落下一行泪。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掌柜等人见此都?面面相觑。
只还不等他开口,高嵛成就已经大步离开了?-
马车在官兵的押送下缓缓驶向?县衙。
薛姑娘远远见马车驶来,心中很有些?不安。
她知道梁少仁一直在找那位公子?和?夫人,昨日没找到人,她还松了?一口气,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
可今日一早一大队官兵就从摊前经过,她隐约听到说是找到人了?。
薛姑娘紧紧捏着桌布盯着那辆马车,在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是他们,可这时,窗帘被打开,露出一张艳丽的脸庞。
“夫人……”
薛姑娘惊慌的低唤了?声。
柳襄也看见了?她,见她惊慌失措,朝她轻轻笑了?笑便放下了?车帘,朝梁少仁道:“停车,我要去买包米糕。”
梁少仁看了?眼她身旁的谢蘅,皮笑肉不笑:“好啊。”
柳襄因他的语气感到一阵噩寒,起?身的动作一顿,拉开车帘朝马车旁一个?衙役道:“你去买。”
她不能将谢蘅留在这里跟梁少仁独处。
衙役自然不会应,而是看向?梁少仁。
梁少仁眼看猎物要到手,脾气极好:“买。”
衙役应声而去。
柳襄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确认他没有在米糕里做任何?手脚。
梁少仁看出她的意图,不由在心中冷笑了?声。
进了?县衙,他们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何?须在这时候用这些?手段。
米糕很快买了?回来,柳襄接过来小心放着,他还没吃早饭,待会儿在县衙肯定要大闹一场,一时半会儿了?结不了?。
且,待会儿免不得要动怒,这些?甜腻腻的东西或许能安抚他一二。
她坐的笔直,有意无意的挡住梁少仁看谢蘅的视线。
谢蘅再是对男风之事不了?解,此时心中也开始生?了?疑。
柳襄似乎一直在防着梁少仁靠近他,且粱少仁为何?要跟他搭话,又为何?非要跟他交这个?朋友。
答案渐渐的清晰,直到到了?县衙,身后的门关?上,粱少仁肆无忌惮的靠近他,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
柳襄看了?眼关?上的门,唇角轻轻勾了?勾,这可是他们自己关?上的,倒是省事了?。
她转过头看向?谢蘅,便见谢蘅脸色沉的可怕,她隐约还听到了?拳头咯吱的声音。
她抬眸瞥了?眼直勾勾盯着谢蘅的梁少仁,便明白谢蘅这应该是发现了?。
火气直冲心头,柳襄也顾不上再做什么戏,抬脚便要踹去,但?没想?到,这回谢蘅动作比她还快。
“砰!”
谢蘅忍无可忍,一拳打到了?梁少仁的脸上。
气的太狠,这一拳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粱少仁的身体早被酒色掏空,哪里经得住这一拳,当?即就被打的跌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在当?场,就连梁少仁自己都?一时没有回神。
短暂的寂静后,便是一阵呼天抢地。
一群官兵手忙脚乱的上去搀扶梁少仁,并拔出了?刀直指谢蘅二人:“好大的胆子?!”
张家公子?张志更是气的哇哇大叫:“你疯了?!梁公子?你也敢动!来人啊,快将他们给我绑了?!”
离的近的人一拥而上,柳襄轻而易举便将人拦下,并夺下了?一把刀,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个?本事!”
衙役们都?没想?到她会有这般身手,一时间都?没敢再动。
梁少仁被搀着站起?身,却?并没有多怒,他擦了?擦唇角的血,看谢蘅的眼神满是邪念和?色欲:“够劲儿,本公子?喜欢,小心些?,别将人伤着了?。”
梁少仁话落,谢蘅便抬起?了?手。
柳襄看了?眼他发颤的手,下意识以为那一拳将他手打痛了?,鬼使神差的俯身轻轻吹了?吹。
手上传来一股凉意,谢蘅一怔,转头茫然盯着柳襄。
柳襄眨眨眼:“?”
谢蘅:“……”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刀!”
柳襄见会错意,颇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但?她并没有将刀递给谢蘅。
她轻轻将手放在他的掌心,自然而然按下来:“这种事,不必你来。”
这些?官兵没什么功夫,但?武器倒是锋利得很,她怕他伤着自己。
安抚了?谢蘅,柳襄再看向?梁少仁时,眼底已尽是凌厉和?杀气。
柳襄长在军营,从记事起?便每日都?在练武,十四岁那年软磨硬泡终于?如愿随父亲上了?战场,那一杖她算过,她共斩杀十一个?敌人。
从那以后,每次大大小小的战役她全都?参加过,哪一回回去不是全身是血。
整整四年,她已经算不清斩杀过多少敌人。
但?面对自己国人时,她向?来都?是温和?无害的。
她从不愿意将刀剑对准自己人,这是第二次,她对自己国人动了?杀念。
第一次是柳老管家死时。
县衙中的衙役都?是些?酒囊饭袋,一时间都?被柳襄的气势骇住,还是张公子?又怒喊了?声他们才一拥而上。
柳襄将谢蘅紧紧护在身后,一脚踢开最先冲上来的人,又反手劈向?一侧的人,不过几?个?眨眼间,十来个?衙役全都?躺在了?地上,哀嚎一片。
柳襄持刀冷冷望着挡在梁少仁身前的张公子?,她的脸上被溅上一串血花,从眉眼到唇角,看的人心惊肉跳。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张公子?眼底逐渐有了?惊恐,吞咽了?一下,缓缓往后退着:“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怎会有如此惊人的武功!
“来人,来人啊!”
看着柳襄渐渐逼近,张公子?急的连忙大喊。
很快,县衙里的人听得动静,陆续有衙役赶来,其中包括典史刘斌父子?。
刘公子?那日也随梁少仁去了?豆花摊,他见过谢蘅柳襄,当?即就明白了?什么,轻声朝父亲说了?什么。
刘斌皱了?皱眉头,眼底快速闪过几?分嫌恶,随后才看了?眼倒了?一地的衙役,沉声朝儿子?刘诚道:“再叫些?人来。”
这回怕是碰到惹到什么硬茬了?。
刘诚忙转身喊人去了?。
很快,便有几?十个?衙役围住了?柳襄谢蘅。
柳襄扫视了?眼周围,目光淡然,全然不将这些?人放进眼里。
谢蘅这时看到了?她脸上的血迹,不满的拧起?了?眉头。
“柳襄。”
柳襄刚要动手,听见谢蘅的声音转过头,却?见谢蘅拿着一方手帕走近她,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抬起?了?手。
谢蘅轻缓地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从眉眼到唇角,专注而仔细。
柳襄紧紧握着手中的刀,眼也不眨的看着他,心跳如雷。
他每擦拭一处,她便觉心尖也跟着一颤。
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很喜欢他这幅皮囊,他的每一处都?长在了?她的喜好上。
她也一直认为,她喜欢的只是这幅皮囊。
但?现在,她意识到,好像不是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喜欢的似乎不止这幅皮囊了?。
他的帕子?上是淡淡的檀香混合着一点药香,独属于?他的气息从鼻尖上划过,柔和?的落在她了?的唇角。
柳襄心中仿若有什么突然炸开,顿时耳清目明。
这一刻,她确定她喜欢的是谢蘅,是他整个?人。
他生?气炸毛的样子?,睥睨众生?高傲矜贵的样子?,他为百姓遇难生?气的样子?,雷声大雨点小不舍罚玄烛的样子?,为话本子?上的结局而难过的样子?,此时此刻温柔为她擦血迹的样子?,她都?喜欢。
好喜欢。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姑娘是藏不住的。
她的唇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分外灿烂的笑颜。
姑娘笑容太过明艳,谢蘅的手不由一颤。
他抬眸对上她的视线,为那里头的星光不自觉的沉溺。
梁少仁见到这一幕,气的闭了?闭眼,转头看向?典史刘斌。
刘斌此时正皱眉思索着什么,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梁少仁便气急败坏道:“上。”
几?十官兵立刻便拔刀冲了?上去。
柳襄在他们刚动时就察觉到了?。
她脸色一变,快速抬手握住谢蘅的手腕将他护到身后。
她一手拉着谢蘅,一手迎战,面对几?十人的围攻游刃有余。
刘斌紧紧盯着柳襄,眼神逐渐凝重了?起?来。
他方才听见那公子?唤那夫人的名字,音节竟与当?朝的云麾将军重叠!
但?据他所知,云麾将军并没有成婚。
他想?着或许是自己听错了?,也猜测这二人可能出身于?江湖门派。
可现在他竟从那夫人的出招中看出了?军中招式!
一个?是巧合,两个?就不一定了?!
刘斌遂缓缓将视线放到了?谢蘅身上。
这份气度绝非寻常富贵人家能养出来的,他甚至能从中看出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刘斌想?到这里,心头已是惊疑不定。
这恐怕是哪方高官世家子?弟,不过若真是这样的身份,为何?身边无人,还能被公子?带进县衙?
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几?十个?人已经全部?倒地。
柳襄皱眉看了?一圈,冷嗤道:“一群酒囊饭袋!”
她连一成功力都?没有用到,这些?人却?无一人能在她手上过第二招。
足矣可见平时有多么懈怠!
谢蘅往她脸上瞥了?眼,见干干净净这才挪开视线,看向?梁少仁。
柳襄大约猜到谢蘅在意溅在她脸上的血,所以方才她用的是刀背,没有见血。
梁少仁此时眼底也开始有了?惊恐之色,瞪着柳襄:“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斌这时轻声吩咐刘诚几?句后,大步走到梁少仁身前,离得近了?,他一眼便看见了?谢蘅腰间的玉佩,这等成色的东西可不多见,且玉佩上的纹路似曾相识。
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梁少仁见到他,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快,刘典史,快将他们拿下!”
刘斌沉默片刻,没有理会他,而是沉眸朝柳襄拱手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今日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
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恐怕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眼下之计还是最好能化干戈为玉帛。
梁少仁见刘典史这般态度,登时火上心头:“你在干什么!”
刘斌仍旧直直看着柳襄。
柳襄看清刘斌严重的谨慎和?试探,轻笑道:“总算来了?个?长点脑子?的。”
“你骂谁呢臭娘们!”
“公子?!”
刘典史皱眉打断粱少仁。
这几?个?公子?里头他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嫡长子?!
因是老爷第一个?孩子?自小便被宠坏了?,文不成武不就只知仗势欺人,说是草包都?是玷污了?这二字。
粱少仁见刘典史竟敢吼他,气的脸色一片铁青,好半晌都?没能说出话。
“不知公子?和?姑娘自何?处而来?”刘典史再次拱手道。
他没听说上头来了?什么人,看年纪多半是出来游玩路过此地,只要好生?招待着,必也出不了?岔子?。
柳襄盯着刘典史似笑非笑道:“南边。”
刘斌猛地抬头看向?柳襄,震惊而错愕。
南边,京都?的方向?!又是一个?巧合?
对,应当?是巧合,云麾将军远在玉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刘诚带着县令赶了?过来。
“大人。”
刘典史拱手行礼后,附耳轻声说了?什么。
梁宇闻言脸色大变,他已经从刘兴口中得知大概发生?了?何?事,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棘手。
“爹,爹你快给我做主,这个?臭娘们……”
“啪!”
梁少仁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梁宇:“爹……”
爹从未打过他,这是第一次!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闭嘴!”梁宇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转身朝柳襄陪着笑脸道:“都?怪犬子?无状,给二位添麻烦了?,听二位从南边而来,不知二位贵姓呐?”
柳襄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刘斌,道:“这位刘典史,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梁宇忙看向?刘斌,却?见刘斌已是脸色大变,他当?即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而接下来听到的话更是让他如坠冰窖。
“玉京,骠骑将军府,柳襄。”
梁宇身子?一颤,惊愕失措的与林斌快速对视一眼。
云麾将军!她怎么来平堰城了?!
梁少仁和?张志此时亦是呆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是柳襄。
“骗子?,爹,她是骗我们的!”
梁少仁反应过来,怒目瞪着柳襄:“你说是就是,得拿出证据来!”
“闭嘴!”
梁宇再次呵斥道。
不同于?梁少仁的猪脑子?,此时梁宇已经在打量柳襄身后的谢蘅。
若柳襄是云麾将军,那么被她护着的人身份必然是更加尊贵。
云麾将军今岁回京全国皆知,而她的身边有一个?形影不离的副将,如今已被陛下亲封为怀化中郎将,看年纪倒是与眼前的人差不多,但?应该不会是他。
中郎将会武功,且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站在云麾将军身后。
可骠骑将军府没有其他公子?了?,除非……
梁宇猛地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惊。
骠骑将军府过世的主母是乔家人,难道眼前的公子?姓乔!
乔家如今有一对双生?子?,长子?入翰林,次子?进了?刑部?,若他真是乔家的人,又不会武功,那么只能是乔家大公子?。
乔相年!
梁宇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了?一头冷汗,赶紧恭敬行了?一礼道:“竟是云麾将军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还请云麾将军里头坐。”
不论她是不是云麾将军,都?得先将人稳住再做商夺,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他们不是她的对手。
柳襄侧首看了?眼谢蘅,谢蘅微微点头,她才淡淡嗯了?声,拉着谢蘅往大堂走去。
梁宇面上的恭敬立刻消散,沉眸看了?眼二人的背影,朝刘斌使了?个?眼色。
若只是来游玩路过的,好生?将人送走就是,若是有别的目的,那恐怕就不能叫他们走出平堰城了?。
刘斌会意颔首离开。
一则,去查他们可有带人手入城,二则,自然是去召集好手,一旦事态有变,这二人便留不得了?。
至于?如何?善后就不是他们考虑的事了?,上头的人自会处置妥当?。
梁少仁见此心中恨恨的看了?眼柳襄的背影,看来爹爹也对他们动了?杀心,就算真是云麾将军又如何?,她若是只身到此只有死路一条,他倒要看看,今日他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走进大堂,一行人便见谢蘅端端坐在主位,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惊堂木,而柳襄拎着刀立在他身侧。
身份高下立判。
梁宇心中更是肯定了?方才的猜测。
他恭敬的朝谢蘅行了?一礼,道:“不知公子?贵姓?”
谢蘅抬眸瞥他一眼,没搭理他。
过了?片刻,他突然啪的拍下惊堂木,将所有人吓的一震后,才笑着道:“你猜呢?”
第52章
梁宇身形一僵,他听闻乔家长子温润如玉,脾性与眼前?人大相庭径。
旋即,他拱手赔笑道:“公子说笑了,下官不敢妄测。”
“不敢?”
谢蘅捏着惊堂木,食指缓而有序的在上头轻轻敲着,目光淡淡的?看?着梁少仁:“我瞧贵公子胆子可大得很呐。”
梁少仁心中的恶念仍旧未散,他也不信柳襄会是云麾将?军,但因梁宇在他到底没敢多?放肆,只?目光森寒的盯着谢蘅。
梁宇警告的?看?了眼梁少仁,梁少仁这才?忙低下头?去。
梁宇遂又?转身恭敬赔罪:“犬子无状,多?有得罪,还请公?子消消气。”
说罢,他一脚踢向?梁少仁:“还不快给公?子赔罪!”
梁少仁痛呼一声,在梁宇警告的?目光中不情不愿的?抬手:“请卫公?子见谅。”
她若真是云麾将?军怎么可能身边不带人,谁知道这是不是仗着武功好出?来招摇撞骗的?!
卫公?子?
梁宇微微皱了皱眉,还真不是乔大公?子。
可他并没有听说京中有比云麾将?军门第?高的?卫姓,他到底是何人?
柳襄见梁少仁这般态度,猛地将?刀往案上一插,随手将?镇纸丢出?去击在梁少仁膝上,随着一声脆响,粱少仁惨叫一声后被迫跪在了地上,抱着膝盖痛苦哀嚎大叫。
柳襄用了两成的?力道,玉制镇纸硬生?生?碎在膝盖,梁少仁短时间内是站不起?来的?。
梁宇脸色顿时大变,下意识怒目瞪向?柳襄:“你!”
柳襄云淡风轻道:“请罪便该有请罪的?样子。”
柳襄说罢也不待梁宇开口,便从怀里掏出?铜牌扔给梁宇:“不是怀疑我的?身份吗,梁大人好生?瞧瞧,可认得?”
梁宇下意识接住铜牌,仔细辨别。
他确实怀疑柳襄的?身份,一则上头?没有消息下来,二则他知道柳襄没有成婚,但据刘诚所言这二人是夫妻,所以他对柳襄的?身份没有尽信。
然此时握着铜牌,梁宇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当朝为官者都有身份牌,他自然也有,眼前?的?铜牌是真是假他一眼就能瞧出?来。
梁少仁还抱着膝盖在嚎叫,梁宇压下杀意和烦乱,捧着铜牌跪了下去:“下官见过云麾将?军。”
他一跪,身后张志刘诚等人也都赶紧跪了下去。
这时刘斌和师爷陈谦赶了过来,见这般场景二人对视一眼后,亦随后跪下。
一阵寂静中,梁少仁的?惨叫声便格外的?突出?,吵的?人耳朵疼。
谢蘅重重拍下惊堂木:“再叫一声,另外一条腿也别要了。”
粱少仁的?哀嚎戛然而止。
这回,他看?向?柳襄的?眼里终于开始有了畏惧。
她竟真的?是云麾将?军!
那么这个卫述,又?是谁?
许久不见谢蘅再开口,也不见柳襄让他们起?来,梁宇遂半直起?身子恭敬道:“不知云麾将?军驾临此地,有何贵干啊?”
他虽问的?是柳襄,但看?的?却是谢蘅。
他很清楚,这个人的?身份高于柳襄。
果然,柳襄没答,谢蘅开口道:“听闻此地是个风水宝地便特意来瞧瞧,怎么,不欢迎啊?”
梁宇忙陪着笑道:“欢迎,贵人驾临自是万分欢迎。”
“下官这就让人备好酒菜……”
“梁大人的?酒菜可不敢碰呐。”
谢蘅打断他,目光再次落在梁少仁身上:“贵公?子说请我来此坐坐,我来了,不知贵公?子有何贵干呢?”
梁少仁此时已痛的?后背被汗浸湿了一片,根本说不话来,只?抬头?看?了眼谢蘅,便又?不甘的?低下了头?。
知子莫父若,梁宇又?岂能不知梁少仁的?毛病,气的?狠狠一巴掌打过去,斥道:“孽障,可是你言行无状得罪了贵人,还不赶紧给贵人请罪!”
与此同时,梁宇也松了口气,人若真只?是儿子招进来的?,此事倒也好解决了。
梁少仁又?挨了一巴掌,方才?的?气焰早也已消散的?差不多?了,忍着痛磕了个头?:“是我不知卫公?子身份尊贵,妄想与卫公?子结交一二,请卫公?子恕罪。”
这种时候他自然不可能承认他别有用心,反正他也还没来得及下手。
梁少仁一口一个卫公?子,梁宇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谢蘅的?身份。
谢蘅看?父子二人做够了戏,才?冷声道:“若我不恕罪呢?”
梁宇身子一僵,虽然他还不清楚谢蘅的?身份,可单有柳襄的?身份压着,他也不敢节外生?枝,眼下,能将?这两尊神好生?送走是最好的?选择。
他想到此,狠了狠心作势又?要动手,却听谢蘅道:“梁大人爱子心切,不忍下狠手我倒也能理解。”
梁宇忙道:“犬子冒犯了贵人,理该重罚,下官没有不忍。”
“是吗?”
谢蘅扫了眼众人,目光落在刘斌身上:“我瞧刘典史有点功夫在身,不如,就由?刘典史动手吧。”
梁宇身形一颤,咬着牙回头?看?了眼林斌。
刘斌皱了皱眉头?,没动。
好半晌,梁宇才?深吸一口气,道:“贵人说的?是。”
只?要能将?这事揭过去,就当是让这狗东西长个教训了!
刘斌得到示意,起?身上前?,梁少仁惊恐的?盯着他:“不,不能,你敢打……啊!”
刘斌不待他说完,便已是一巴掌呼了过去。
习武之人的?力气到底是不一样,这一巴掌下去,梁少仁便昏死了过去。
谢蘅意兴阑珊的?啧了声:“真没用。”
梁宇忍着心痛道:“若是贵人不解气,犬子任由?贵人处置。”
“不急。”谢蘅淡淡瞥向?张志。
张志感觉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眸与谢蘅对视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众人也都随之看?向?张志。
主簿张安心里暗道不好,只?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谢蘅道:“这一个也冒犯了我,劳烦刘典史,一并处置了?”
刘典史一怔,下意识看?了眼张安。
可此时连梁少仁都挨了打,张安又?岂敢护自己的?儿子。
张志比梁少仁抗揍,挨到第?三巴掌才?晕过去。
待一切平息,梁宇恭敬道:“都是小辈们不懂事冲撞了贵人,下官这就让人准备宴席,给贵人赔罪。”
谢蘅还是道:“不急。”
梁宇笑容一僵。
都打晕了两个,他还想怎样?!
就在此时,天空中突然炸开了一道烟花。
谢蘅瞥了眼,垂目看?向?梁宇:“小辈们的?事解决了,还有长辈们的?呢?”
梁宇几人听到那声烟花响,正在心中猜疑时便听得这话,都不由?大惊。
毕竟,做贼心虚。
“不知贵人此话何意啊?”梁宇压下惊疑,试探问道。
“听说这平堰城风调雨顺,是块风水福地。”谢蘅的?语气逐渐冷了下来:“所以我昨夜四处走了走,打算去城外赏赏月,可谁知一不小心却被绊了一跤,气恼之余将?那东西捡起?来瞧了瞧,这一瞧便吓了一大跳,梁大人猜猜是什么东西?”
梁宇听的?云里雾里,谨慎道:“下官不知。”
谢蘅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人骨啊,梁大人不知吗?”
‘人骨’二字一出?,满堂寂静。
所有人都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梁宇的?眼底顷刻间便溢满了杀意,但很快他就按了下去,强行扯出?一抹笑:“贵人说笑了,夜色下,许是贵人看?错了。”
刘斌几人皆已是脸色大变,屏气凝神。
“哦?”谢蘅皱眉似乎在怀疑着什么般,低喃道:“难道是我看?错了吗?”
梁宇见此,笑的?万分殷勤道:“是,许是贵人看?错了。”
谢蘅与他对视片刻,而后突然轻笑出?声:“是,梁大人说的?是,许是我看?错了。”
梁宇等人提着的?一颗心缓缓落下。
只?这口气还没有喘匀,却见谢蘅收了笑容,问道:“可那么大一片地的?人骨啊,我怎么会看?错呢。”
梁宇几人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一共七处,这怎么都得有三千余尸骸吧?我不应该看?错了才?是啊。”谢蘅继续低喃了几句,看?向?梁宇:“梁大人觉得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梁宇几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哪是被梁少仁招进来的?,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
只?是此事来的?太过突然了,让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更是不清楚柳襄二人到底知道多?少,不过,事情说破梁宇心头?竟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他顿了顿,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片惊愕:“怎会有这样的?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平堰城这些年一直是风平浪静,和乐融洽,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白骨。”
谢蘅淡淡的?盯着他。
梁宇故作思忖后,神情凝重道:“不知贵人在何处所见,可否带路,下官这就去查看?一二。”
刘斌听到这里,心头?已经有了数。
不论这二人有何目的?,都留不得了。
这里的?秘密绝对不能见光!
谢蘅啧了两声,抚了抚掌道:“梁大人的?演技真不错,该去当角,当县令简直是埋没了梁大人。”
梁宇神情一滞:“下官听不懂贵人在说什么。”
“听不懂无妨。”
谢蘅道:“左右不过脖子一抹,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梁宇终于演不下去了。
他沉着脸盯着谢蘅:“贵人到底想做什么?”
谢蘅略有些诧异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是来杀你们的?啊。”
说完,他还失望的?摇了摇头?:“都是笨蛋。”
柳襄忍不住轻轻瞥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扬。
梁宇几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良久的?沉寂后,梁宇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再无方才?的?恭敬,眼神也突然变得凌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冒充云麾将?军!”
柳襄学着谢蘅的?语气道:“呀,不演了啊?”
梁宇目光如炬的?看?向?她:“这位姑娘,你为何冒充云麾将?军,若不说实话,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柳襄看?向?他手中铜牌。
梁宇冷哼了声,没有将?铜牌还给她的?意思。
人死了,这东西有一万种处置的?方式。
“喔,我明白了,你现在在演一出?杀人灭口的?戏。”
柳襄笑了笑,看?向?谢蘅:“他们要杀我们,怎么办?”
谢蘅侧目看?向?她,挑眉:“他们不是没人了么,收拾这几个人你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柳襄点头?:“也是。”
她说完便拔下插在案上的?刀,指向?众人:“一起?上吗?”
梁宇等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刘斌这时上前?轻声朝梁宇道:“查过了,他们没带人进城,只?有一个护卫不知去哪里了。”
梁宇闻言彻底放了心,抬起?下巴看?向?二人:“既然你二人不知悔改,那本官也只?能公?事公?办了,来啊,将?这两个冒充朝廷命官的?贼人拿下,就地斩杀!”
话音一落,便涌进数十官兵。
显然,这些人与方才?在外头?的?官兵不是一个级别。
柳襄呼出?一口气:“可算是出?来了。”
她早就察觉到外头?有人埋伏,也感知到这些人的?武功都不算低。
梁宇等人还没听懂她这话是何意,便见她转头?看?向?谢蘅,神色淡然,眉眼弯弯:“世子,他们要杀你欸。”
世子?!
所有人皆惊的?瞪大眼看?向?谢蘅。
他是世子?
梁宇脑袋一阵轰鸣,震的?半晌没能说出?话。
他竟然是世子,不,不可能,世子怎么可能来这里?
但若真是,他是哪家世子?
梁宇强撑着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姑娘可要慎言啊,冒充世子,罪名可不轻。”
谢蘅盯着梁宇,淡淡道:“你方才?是不是问过我姓什么?”
梁宇紧盯着他不做声。
即便是世子,他也不可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里!否则,他们都得死。
“我姓谢。”
谢蘅徐徐道:“单字蘅。”
“轰!”
一个‘谢’字犹如一道惊雷砸在众人心间,让人猝不及防,头?晕目眩。
梁宇手中的?铜牌惊的?落在了地上,发出?一阵嗡鸣,周遭也在顷刻间落针可闻。
姓谢,国姓!
他是明王府那位世子!
梁少仁刚悠悠转醒,听得这话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他不是姓卫吗,怎么会是明王府那个祖宗!
梁宇身子一软,缓缓跌坐在了地上。
他无比清楚柳襄的?身份是实打实的?,也因此,他知道他们绝不会冒充谢蘅,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真的?是谢蘅。
皇族的?小王爷。
此时,他也终于明白那卫姓从来而来,已故的?明王妃姓卫。
不论是姓乔还是其他国公?府侯府的?世子,他都能押上命去一搏,上头?的?人也自会周旋一二。
但这位,绝对不行!
当今圣上只?有明王一个胞弟,兄弟二人感情自来极好,而众所周知谢蘅是明王府的?独苗苗,是被明王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他若在这里有个好歹,没有任何人承受得住明王的?怒火。
别说把命丢在这里,怕是人少根头?发丝他们也全?都得遭殃!
梁宇万分清楚,这位出?事,上头?的?人是绝对压不住的?。
刘斌几人此时亦都是惊慌中并着绝望,他们想过无数可能,都没想到他竟会是明王府那位小王爷。
毕竟众所周知,谢蘅和柳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们绝无可能同行!
所以他们根本没往那里想!
可这个祖宗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跑到他们这个地方来的?!
一片死寂中,柳襄的?声音便如同索命的?鬼差:“杀明王府的?世子,你们是要谋逆吗?”
是了!
谢蘅是皇族人,杀他,等同于谋逆!
“没有!”
梁宇猛地清醒,高喊道:“退下,全?都给我退下!”
那个秘密被破,祸不及九族。
但谋逆,是株连九族之罪!
“世子恕罪,方才?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梁宇所有的?气势尽数消散,只?拼命的?磕头?请罪:“下官不知世子身份,多?有冒犯,请世子降罪。”
梁宇不是什么愚笨之人,他很清楚若他是谢蘅,那就绝无可能身边无人!
即便只?有一个护卫随行那也不会是普通人,硬碰硬他们是绝对碰不过的?,眼下唯一的?出?路,只?有请罪。
再找机会尽快将?消息送出?去,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谢蘅却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道:“想送消息出?去啊?”
“晚了。”
梁宇猛地看?向?谢蘅。
谢蘅指了指天边:“听到刚才?那声烟花了吗?”
他们自然都听到了的?,难道跟谢蘅有关?!
“此时,平堰城的?所有城门口都是本世子的?人,没人能出?得去。”
谢蘅淡淡看?着梁宇:“梁大人,本世子没什么耐心,若要动刑,怕是诸位承受不住,不如就省了这一步,都交代了吧?”
到了这个地步,梁宇终于确定谢蘅是有备而来了。
他绝望的?闭了闭眼,抱着仅剩的?一丝侥幸道:“不知世子想问什么?”
谢蘅盯着他道:“本世子记得两年前?雪灾溯阳上的?折子是无一伤亡,因此还得了嘉奖,那城外三千白骨又?是从何而来?”
不止梁宇,此时堂内所有人都卸力般跌坐在地上,肩膀沉了下去。
他们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梁宇唇角蠕动了好半晌,都没能发出?声音。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发生?的?这么突然,让他们没有丝毫防备,这个秘密为什么会被泄露出?去,京城来了人上头?会为何没有提前?通知。
他心头?萦绕着万千疑问,无从解答。
谢蘅也不急,慢慢地等着。
过了许久,梁宇低沉的?声音才?传来:“世子容禀。”
谢蘅淡淡的?盯着他:“嗯,开始狡辩吧。”
梁宇身子一抖,而后还是镇定下来,道:“两年前?雪灾来的?迅猛,大雪封了路,也拦住了赈灾粮,以至于死了许多?人,但下官不敢怕被牵连,没敢上报。”
柳襄皱了皱眉:“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梁宇身躯伏地,没吭声。
这件事他是不可能摘的?出?去的?了,只?有认下来,家人族亲才?能活命。
“你想扛下来,也要问问本世子同不同意。”
谢蘅缓缓道:“来人,拿下!”
话刚落,外头?便传来一阵响动,没过多?久,玄烛便踏进堂内,拱手道:“世子,外头?的?人已经全?部缉拿,一共四十人。”
梁宇见此心中不由?庆幸,幸好方才?没有一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很快,谢蘅的?话就截断了他的?退路。
“四十个人证,应该足够证明梁大人的?谋逆之罪。”谢蘅:“是一门伏诛,还是株连九族,梁大人,想清楚了再回话。”
梁宇颓废而惊愕的?看?向?谢蘅。
原来是这样,他故意不露身份只?为逼他动手!从一开始他就掉进了他的?陷阱!
谢蘅目光扫过其他人,淡声道:“所有人,分开审问。”
“若有一个人的?答案不一样,按谋逆罪处置,若谁说的?多?,本世子心情一好,或许能从宽处理。”
玄烛拱手应下:“是。”
很快,便有几个暗卫上前?将?堂内所有人拉走。
这些都是谢蘅在见到高嵛成后,传信给重云调来的?人手。
待所有人离开,柳襄将?刀搁在一旁,一跃坐到案上看?向?谢蘅:“世子觉得他们知道多?少?”
谋逆的?帽子扣下来,不怕他们不说实话,但就算所有人知无不言,他们也不知道能从他们口中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谢蘅抬眸看?了眼她:“问过就知道了。”
“溯阳知府是一定要去会一会的?。”
柳襄点头?:“嗯。”
“那我们何时出?发,二表哥他们知道吗?”
“已经给他们去信了,他们不来平堰,已转道去溯阳。”谢蘅:“按脚程,我们可以比他们更快到达溯阳。”
柳襄又?喔了声,脚在桌边上晃了晃,道:“溯阳怕是一场硬仗。”
这里能处置的?这么快,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但溯阳,就没这么简单了。
谢蘅瞥了眼她晃悠的?脚,道:“嗯。”
他正要开口,柳襄便从怀里掏出?一包米糕打开递过去:“先垫垫肚子,等审完了我们去吃豆花。”
谢蘅咽回了刚要出?口的?话,接过米糕。
柳襄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等他吃了两块后,突然道:“世子为何一直没有定婚啊?”
“咳!”
谢蘅不防她突然冒出?一个这样的?问题,呛的?轻咳了几声,柳襄忙跳下去给他找了水过来,道:“世子慢些吃。”
谢蘅喝了水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是他吃的?急?分明是她……
罢了。
待柳襄又?跃坐在案上,他将?剩下的?两块米糕递了过去。
柳襄下意识道:“我不饿。”
但顶着谢蘅不耐的?视线,她还是接了过来,捻了块小口吃着。
她其实不爱吃甜食,但今天这份米糕的?味道好像格外香。
她边吃着边打量谢蘅,见他并无不快之色,又?道:“世子有喜欢的?人吗?”
谢蘅本不打算回应,但姑娘的?问题却一个比一个直白。
他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紧,良久后,道:“没有。”
柳襄的?眼睛霎时就亮了,唇角是止不住的?笑意:“嗯。”
没有好啊。
“世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谢蘅:“……”
他抬眸对上柳襄期盼的?眼神,一时哑了声,耳尖也慢慢地泛红。
“你到底是怎么做上将?军的??”许久后,他才?道。
如此藏不住事。
“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啊。”
柳襄笑着催促道:“你还没回答我。”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在他面前?越发自如。
谢蘅慢慢地别过眼,沉默了很久,才?握住拳轻轻道:“端庄大气,治家有方,贤良淑德,毕竟,我的?世子妃将?来是明王府的?王妃。”
柳襄晃悠的?脚突然停下,咀嚼米糕的?动作也略作停顿。
她这一刻的?感觉就是阳光才?起?,暴雨就当头?淋了下来。
对啊,他的?夫人将?来是明王府的?女主人,而她是要回边关的?。
她怎么就一时昏了头?,存了那样的?妄念!
柳襄缓缓低下头?,闷声道:“喔。”
谢蘅看?了她一眼,快速挪开视线:“先去吃早饭,这里一时半会儿没有结果。”
“好啊。”
柳襄咽下最后一块米糕。
这米糕一点都不香。
第53章
薛姑娘因实在?担忧柳襄谢蘅,便去了趟陈家找未婚夫陈凇林打探消息,但陈凇林听她说完来意后却沉默了,良久才轻叹道:
“阿瑶,我可以去探消息,但不论结果如何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薛瑶望着他,唇角蠕动片刻,咽下想要请他帮忙救人的话,低头道:“嗯,我知道了。”
陈凇林靠近她还想要再说什么,她?却已后退一步,微微屈膝,客气而疏离:“多谢陈公子。”
陈凇林止住脚步,温声道:“阿瑶,不要为了无?关人等乱来。”
薛瑶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是?她?奢望了,陈凇林怎敢忤逆粱少仁。
“阿瑶。”陈凇林又?突然叫住她?,上前几步语气温和道:“再过两月我们就?要成婚了,豆花摊阿瑶还是?别去了。”
此事爹娘已经跟薛瑶说过几回,她?不能忤逆父母,只能咬牙答应,但这?一刻亲耳听陈凇林说这?话,她?心头的不甘和抗拒愈发浓烈,终是?忍不住,转身看着陈凇林,反问道:“为何?怕我丢了你的人?”
陈凇林忙解释道:“阿瑶,是?我不想看你这?么辛苦,待我们成婚后你只负责在?家相夫教子即可,况且我已是?秀才,你若再抛头露面?,同窗该如何看我?”
薛瑶本在?说出那句话时就?有些后悔了。
他们毕竟要成为夫妻,将来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有些事不好说的那么直白,伤了感情,但陈凇林的这?番话却叫她?心头越来越堵,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冷声道:“若我记的没错,当初是?你到我的豆花摊吃豆花看中了我,这?才托媒去我家中提亲,你认识我时我就?在?豆花摊,那时你怎没考虑我出身低微抛头露面?,如今倒好,婚约一定就?要我舍弃豆花摊,你凭什么?”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薛瑶已经略有些哽咽。
是?他要提亲,他要娶她?,凭什么要强行断了她?的营生?!
陈凇林错愕的看着薛瑶,仿佛才认识她?一般。
在?他的印象中,薛瑶一直是?一个大方得体,顾全大局的姑娘,他觉得她?与市井妇人很不一样,所以即便知晓她?出身微寒也并?不介意,可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阿瑶,你……你怎会变成这?样?”
薛瑶满目惊愕的盯着陈凇林。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变成怎样?
她?不过就?事论事,怎到他这?里就?像是?犯了太大的错?!
薛瑶气的发笑,憋在?心口多日的气尽数涌了出来:“我一直都是?这?样,若有哪里不如秀才的意,退婚便是?。”
她?一直都只道他为人做事古板陈旧了些,但想着到底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都远比她?要明?理些,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性子。
“阿瑶!”
陈凇林脸色一沉,呵斥道:“婚约大事怎可如此儿戏,你若有什么不满,我们好商好量,何必以退婚来威胁,且我都是?为了你好,将来你只需在?家相夫教子,伺候婆母,不用每日再辛苦的出摊,我也顾及你是?家中独女,也承诺愿意奉养岳父岳母,为二?老送终,我一片良苦用心,你怎就?不能明?白?”
薛瑶被他吼的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似哭似笑一阵后,厉声吼了回去:“为我好?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我爹娘我自?己本就?能养,需要你来施舍?”
陈凇林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中是?错愕而难过:“阿瑶,女子在?外?怎可如此大声叫喊,如今你怎越发像那市井妇人。”
薛瑶心口已气的生?疼。
他这?已经不是?迂腐了,是?自?私!
她?怎能嫁给这?样的人!
只还不待她?开口,在?暗处听了半天的陈母赶紧跑了出来,亲热的拉着她?手臂,笑着道:“我老远就?听到声音,原来是?阿瑶来了,呀,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可是?淞林惹阿瑶生?气了。”
薛瑶别过头,抬手抹了抹泪,没吭声。
陈母瞥了眼陈凇林,朝他使了个眼色,才故作生?气道:“还不快给阿瑶赔罪。”
陈凇林见薛瑶落泪,心头也是?一软,放低声音道:“阿瑶,方才许是?我话说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只是?以后万不可将退婚二?字挂在?嘴边了。”
“退婚?”
陈母一惊,忙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闹到退婚了。”
她?说罢,拉着薛瑶郑重道:“阿瑶,若是?淞林惹你生?气,伯母给你做主,万不可任性再说这?样的话了。”
薛瑶抿着唇,委屈的眼泪直往下落。
怎三言两语就?成了她?的错了。
陈母见此,又?放低了声音哄着道:“好了阿瑶不哭了啊,你这?一哭啊伯母心都要碎了。”
薛瑶有心想辩驳几句,可陈母根本没给她?机会,继续道:“阿瑶啊,听伯母的,莫要再跟他置气了,还有两月便要成婚了,阿瑶便安心在?家待嫁,退婚这?种事可万不要再说了,阿瑶今岁已经二?十三了,再过个年就?二?十四了,若婚事再生?变,将来可没法活了。”
陈母一边给薛瑶擦着泪,一边哄道:“淞林比阿瑶小一岁,还不懂事,成婚后慢慢的教教,定也是?个体贴人的,且阿瑶知道的,淞林虽有时候固执些,但品性是?不错的,他可从来都是?洁身自?好,没有到外?头去沾花惹草,将来后宅安宁,阿瑶也省心不少。”
薛瑶有几分恍惚。
如此便就?真的是?如意郎君了吗?
陈母好说歹说将薛瑶哄好,亲自?送她?出了门。
待薛瑶走远她?才转身关上门,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朝陈凇林道:“还未成婚一切就?都有变数,你哄哄怎么了,待将来尘埃落定人到了咱们家,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陈凇林低声道:“儿子知道了。”
陈母脸色这?才稍缓,轻声道:“好了,母亲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若非你执意看上她?,母亲是?绝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年纪大是?个老姑娘不说,门第也也配不上咱们家。”
陈凇林皱眉道:“母亲,我既打算娶阿瑶便不在?意这?些,以后这?样的话就?别说了。”
陈母没好气瞪他一眼:“行了行了,就?知道护着,母亲知道了。”
若不是?看那丫头手上有些银钱,她?可绝不会同意!
且也想着待将来儿子考取了功名,再休妻另娶一位大家闺秀回来,陈家可就?能跃上一个阶梯了,她?也不怕届时儿子不同意,人嘛都是?图个新鲜,过了几年就?腻了-
薛瑶擦干泪回到豆花摊。
虽然她?知道她?可能保不住这?摊子,但只要还能开一日,便要好好做。
“谢了婶子。”
薛瑶朝隔壁卖烧饼的大婶道谢。
她?方才去找陈凇林是?大婶帮忙看着摊位的。
大婶看见她?眼眶红着,忙放下手头上的活过来问道:“瑶丫头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薛瑶笑着摇了摇头:“多谢婶子关心,没事的。”
大婶担忧的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丫头也真是?个命苦的,爹娘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得吃药,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都知道她?家是?个无?底洞,也没人敢提亲,硬是?拖成了老姑娘,所幸得了陈秀才这?段良缘,这?好日子总算要来了。
薛瑶一边擦着桌椅,心情低沉到了极点。
方才不过是?气急了才说出要退婚,但她?明?白这?婚是?退不了的。
爹娘一心盼她?成家,只要陈凇林不说退,爹娘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可一想到那人的性子她?就?犯愁。
嫁过去这?日子当真能像陈伯母说的越过越好吗?
“薛姑娘。”
一道清脆且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薛瑶忙转头看去,见是?柳襄谢蘅二?人,她?顿时便抛下了方才的低沉,惊喜交加道:“夫人,公子,你们没事啊。”
姑娘笑起来颊边两个酒窝好看极了。
但眼睛红的像只兔子,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柳襄忙拉着她?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
薛瑶飞快摇头:“我没事。”
她?有些后怕的看着柳襄,又?看一眼谢蘅,激动道:“你们当真从县衙出来了,那粱少……梁公子没有为难你们?”
柳襄笑着道:“嗯,我们没事。”
“太好了,那真的是?太好了。”
薛瑶眼底隐有几分泪花闪过,她?放下帕子,殷切道:“夫人公子可以要吃豆花,跟上次一样吗?”
柳襄看她?片刻,轻轻点头:“劳烦了。”
“夫人不必客气。”
薛瑶应了声后便去忙活,很快就?端上了豆花:“公子夫人慢用。”
“谢谢。”
柳襄将甜豆花放到谢蘅面?前。
谢蘅慢条斯理的用完,擦了擦嘴,才抬头看向薛瑶,问道:“可是?因你夫家之事?”
薛瑶一怔,神色略有些慌张的低下头。
“没,没有。”
如此反应,便是?了。
柳襄爱世间一切好看的事物,薛瑶虽算不是?叫人惊艳的长相,但生?的干净清澈,尤其?那双眼睛很亮很灵,柳襄见第一眼时就?很喜欢她?。
她?可见不得薛瑶这?般模样,忙起身将她?拉到桌前坐下,温声哄着道:“出了什么事,可愿与姐姐说说,姐姐或许能帮你。”
谢蘅:“……”
他的视线在?柳襄拉着薛瑶的手上一扫而过。
薛瑶有些不自?在?道:“我……可能比姑娘大些。”
柳襄一愣:“不会吧,我瞧你应该比我小些才是?。”
薛瑶轻声道:“我已经二?十三了。”
别说柳襄,便是?谢蘅都有些微惊。
他们竟没看不出来她?二?十三了,大抵是?长了张娃娃脸的缘故。
柳襄立刻便改口道:“那姐姐说给我听听。”
她?这?一声姐姐叫的自?然而温柔,让薛瑶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不由自?主的就?对她?多了几分信任和亲昵。
谢蘅捏着茶杯的动作顿了顿,淡淡看了眼柳襄。
“我有预感,姐姐所担忧的事我肯定能帮上忙。”
柳襄继续哄着:“要是?帮不上,我就?不走了,以后留在?这?里陪姐姐。”
薛瑶脸色更红了,她?忙惶恐的唤了声夫人,又?飞快看了眼谢蘅,见他并?未因此气恼,才垂首轻声道:“确实是?为了未婚夫的事。”
柳襄又?温柔的鼓励了一番,薛瑶才总算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但她?省略了自?己是?因为想救他们才去的陈家。
柳襄听完眼底的笑意已彻底消散了。
谢蘅亦是?微微皱着眉头。
这?陈家母子明?摆着是?在?唱双簧,欺负姑娘家中无?人撑腰。
若真嫁过去,等同于跳进了火坑。
还好,嫁不成!
“陈家在?何处,我去会会这?陈家母子。”
柳襄取下腰间的匕首往桌上一拍,冷声道。
薛瑶看了眼匕首,吓的忙拉着她?道:“夫人不必如此。”
柳襄拍了怕她?的手,安抚道:“姐姐放心,这?婚成不了。”
薛瑶闻言讷讷的看着她?。
真的成不了吗?
“他是?的父亲是?师爷,他又?是?秀才,县令也都向着他们,夫人莫要为了我得罪他们。”
薛瑶回过神来,按下那份侥幸,低声道。
他们也不知怎么才从县衙脱的身,若为了她?再得罪人出了什么事,她?下半辈子都不会安宁。
柳襄看出她?的心思,掏出腰牌递给她?:“放心,我不惧他们。”
薛瑶不解的接过来仔细看了片刻,有些羞赧道:“我……我只认识这?个云字。”
柳襄闻言便凑近她?,一个一个字教着:“这?是?‘麾’,这?是?‘将’,这?是?‘军’,反过来看这?边,是?我的名字。”
“这?个字我认识,柳。”
薛瑶见柳襄丝毫没有嫌弃,还耐心的教她?认字,语气略有些轻快道。
“对,后面?这?个字读‘襄’。”
柳襄轻声道:“我叫柳襄,姐姐可听过?”
薛瑶眼底先是?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她?的脸上就?逐渐浮出震惊之色。
“柳……柳襄,我们当朝的女将军,好像就?叫这?个名……”
薛瑶的话还未说完,就?想起来方才柳襄教她?的字里有‘将军’二?字,她?又?低头看了眼腰牌,随后惊的慌乱的站起身,语气颤抖:“您,您是?……”
她?一个小镇的民?女本不该知道京都的将军叫什么名,但柳家镇守边关十几年今岁回京全国?皆知,且柳襄又?是?当朝唯一一位女将军,她?不免就?多关注了些,曾特意问过陈凇林女将军叫什么名字,并?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她?一直对柳襄心生?敬佩,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够见到她?。
柳襄轻轻将她?拉了回去,低声道:“姐姐小声些,我们是?微服出来的,暂时还不能传出去。”
薛瑶定定的看着她?,看着看着眼泪就?唰唰的往下落。
柳襄赶紧拿出绣帕温柔的给她?擦拭着:“姐姐别哭啊,眼睛都肿了。”
“您,您当真是?云,云麾将军?”薛瑶激动难以自?抑。
柳襄柔声道:“嗯,我是?。”
“所以姐姐放心,姐姐这?婚,成不了。”
薛瑶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她?信云麾将军,云麾将军说成不了,那就?一定成不了。
她?是?真的不想嫁给陈淞林,哪怕一辈子嫁不出去。
“姐姐现在?便带我们去陈家,退婚。”
柳襄拉着她?起身:“对了,可有什么信物?”
陈家马上就?要遭殃,得尽快将她?摘出来。
薛瑶点头:“有。”
柳襄便征求谢蘅的意见:“那我们现在?去陈家?”
她?怕吓着薛瑶,没有叫破谢蘅的身份。
谢蘅放下茶杯,轻轻嗯了声。
随后,薛瑶又?请隔壁婶子帮忙看着摊位,带着柳襄和谢蘅回家去取信物。
周围的人见薛瑶跟柳襄谢蘅离开,都不由偷偷张望着,暗忖薛家丫头怎会认识这?样的贵人。
或许是?沾了陈家的光吧。
薛瑶先是?带着二?人回到家中取信物。
二?老起先并?不愿意,是?柳襄报了身份,又?留了很大一笔银子才让二?老将信物给了薛瑶。
紧接着,便到了陈家。
薛瑶刚要上前叩门,就?听里头隐约传来声音,柳襄听到了几个字,抬手阻止了薛瑶。
“夫人,眼看少夫人就?要入门了,院子可要修整修整?”
“只将外?墙刷一刷即可,其?他的她?进门自?己出钱修整。”
“是?,那聘礼该如何准备?”
“她?家都没后了,看着随便准备几箱子,到时候再充作嫁妆抬回来,等那两个老不死的断了气,她?家中的一切还不都是?我们的。”
柳襄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一脚将门踹开,厉声道:“依我看,聘礼就?不用备了!”
陈母正往门口走着,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将她?吓的一抖,飞快往后退了几步,再定睛望去时,却见被踹破的门板后,薛瑶泪攥着双拳泪流满面?愤怒的站在?那里。
陈母呵斥的话还没出口就?咽了回去。
她?强行扯出一抹笑:“阿……阿瑶啊,怎么又?来了,何时来的啊。”
她?不是?才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这?两个通身贵气的人又?是?谁?
薛瑶咬牙切齿骂道:“你们无?耻!”
陈母笑容一僵:“阿瑶你误会了,我……”
“这?就?是?陈秀才的家?”
柳襄打断陈母,缓缓靠近她?:“你,是?他的母亲?”
陈母哪里见过这?样气势的姑娘,骇的连连点头:“是?,姑娘……可是?来找淞林的?”
柳襄拿着匕首在?手心拍了拍,道:“是?,叫他给我滚出来!”
陈母脸色一白,心知这?是?来者不善。
她?忙走向薛瑶,欲去拉她?:“阿瑶,这?位是?……”
只还未走近,谢蘅就?拦在?她?薛瑶跟前,无?声的盯着她?。
虽然眼前的公子好看的跟神仙似的,可周身的气场却跟鬼差差不多,这?般阵仗,陈母哪里还敢越过他去拉薛瑶,赶紧让人去叫儿子出来。
此时,陈凇林却听得动静出来了。
他远远便看到柳襄谢蘅,一眼便知二?人身份非凡,遂加快脚步赶紧迎了上来。
“不知二?位……”
“你就?是?陈秀才?”
柳襄压根不想跟他多废话,皱眉道。
陈凇林怔了怔,望了眼双眼充满恨意的薛瑶,有些茫然的点头:“正是?在?下。”
柳襄将玉佩扔到他怀里,道:“将薛家的信物交出来,从这?一刻开始,你和薛瑶再无?关系!”
她?在?过来的路上,知道了薛瑶的名字。
陈凇林大惊失色,连忙看向陈母,陈母知道方才的话大约是?叫薛瑶听去了,略有些心虚的别开视线。
不对,不管他们听没听到她?刚才的话,他们特意上门就?是?来退婚的!
陈母遂眼神复杂的看向薛瑶:“阿瑶,这?是?你的朋友吗?你当真因为方才跟淞林拌了两句嘴就?要退婚?”
陈凇林闻言眉头紧皱:“阿瑶,我方才已经解释过了,你还要我如何?”
“解释什么?”
柳襄一脚将陈凇林踢倒在?地上,居高临下道:“解释你上门提亲却又?嫌弃她?抛头露面?损了你秀才的面?子?还是?解释打着口口声声为她?好实则只是?想将她?困于后宅?亦或是?解释你们想吃绝户?”
陈凇林只是?个读书?人哪里经得起这?一脚,倒在?地上半晌都没爬起来,陈母惊慌失措的扑过去将他扶起来,尖叫声刺耳:“淞林!”
“你们是?谁?为何跑到我家里来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薛瑶,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你带着人来打你的夫君,你是?要忤逆吗?”
薛瑶咬着唇还未出声。
柳襄便将手中匕首甩过去,擦着陈母的耳边飞过,扎在?柱子上。
陈母吓的脸色一片苍白,惊恐的望着柳襄再不敢出声。
“我再说一次,将信物交出来!”
柳襄幽幽上前拔出匕首,半蹲下看着二?人,在?陈凇林胸口比划着:“否则,下次就?是?往这?里扎了。”
“士可杀不可辱。”
陈凇林目光坚定的看着她?:“我不会退婚!”
“哟,有骨气。”
柳襄似笑非笑道:“这?话就?留给阎王说去吧。”
陈凇林叫她?动手,强撑着冷静咬牙道:“我是?秀才,有功名在?身,你不敢杀我!”
柳襄故作惊讶的喔了声,而后拿出腰牌递到陈凇林眼前:“那真是?巧了,我也有功名在?身,好像比你要多一点点呢。”
“所以,你看本将军敢不敢杀你?”
陈凇林认出腰牌脸色顿时就?白了。
他惊愕而不敢置信的看向柳襄:“你,你是?……”
陈母听得那句将军,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
“不,不可能……”
她?看向薛瑶,着急开口:“阿瑶,你说句话啊,你就?让人这?么欺负你婆母和夫君……”
“闭嘴!”柳襄不耐的打断她?:“婚事未成,你哪来的脸一口一个婆母夫君,想娶阿瑶姐姐,你们可没这?个福气!”
她?不耐与这?些人多纠缠,将匕首靠近陈凇林脖颈:“我数到三,若再不交出信物,那就?只能送你去见阎王了。”
“一……”
“交,我们交。”
陈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我这?就?去拿信物!”
柳襄冷笑了声,收回匕首。
陈凇林则用一种痛苦的眼神看向薛瑶,活像是?被人辜负了的受害者。
柳襄翻了个白眼儿,起身走向气的直落泪的薛瑶,挡住陈凇林的视线,道:“姐姐别哭了,为这?家人生?气不值当。”
“这?种自?私自?利的伪君子,也不必指望他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更不必期待他幡然悔悟,在?他的心中,旁人只要不顺他的意那都是?犯了天条的。”
柳襄说到这?里,转身看着陈凇林:“只要不愿意让他们算计,那就?是?十恶不赦,对付他们,一刀致命即可,多看一眼,都是?给他们脸了。”
陈凇林脸青一阵白一阵,想看薛瑶却只能瞧见一片衣角,最终只能道:“阿瑶,这?都是?误会,我没有算计……”
“这?些话,留着去牢里说吧。”柳襄看向回来的陈母,待人走近,她?接过信物问薛瑶:“是?这?个吗?”
薛瑶点头:“是?。”
柳襄便将信物递给薛瑶,问:“可有话与他们说?”
薛瑶盯着二?人几番欲开口,最终却只是?摇摇头:“我与他们无?话可说。”
柳襄勾了勾唇:“好。”
旋即,她?笑容散去,扬声道:“来人,送进大牢。”
话落,周遭便有暗卫现身,朝陈家母子而去。
陈凇林慌忙开口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即便你是?将军也不能无?故抓人,这?是?犯法的,我要告你们!”
柳襄挑眉:“去告啊,我送你们一程。”
“你这?是?知法犯法!”陈母尖声道:“我们老爷是?县丞,我这?就?要去县衙找县令大人评评理!”
“好一个知法犯法。”
柳襄:“不过,县令大人现在?恐怕没办法给你们评理,因为……”
在?陈家母子愕然的视线中,柳襄笑盈盈道:“你们的县令此时也在?受审。”
“哦,忘了说了,你们家的老爷也被抓起来了哦。”
“你……”
陈凇林身子瘫软在?地上,呆滞的看着柳襄:“你这?是?何意?”
“到了县衙自?然就?知晓了。”
柳襄收回视线,冷声道:“带走!”
柳襄抬头望了一圈院子,如果没有遇上他们,薛瑶这?辈子便要葬送在?这?里头了。
这?样的事数不胜数,她?知道她?管不完,但只要遇上了,就?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道理。
暗卫上前将陈家人带走,薛瑶还处于震惊之中,待周遭一切平静下来,她?才缓缓看向柳襄:“将军……”
柳襄轻笑着安抚道:“别怕,陈家所犯之事与你无?关。”
薛瑶茫然的点了点头。
陈家犯什么事了?县令大人怎会在?受审?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即便她?心里有万千个疑问,也还是?忍住没有问出来。
她?很清楚,有些事,不是?她?该问的。
“世……我们回去吧。”
柳襄牵着薛瑶,朝谢蘅道。
从头到尾谢蘅都没说一句话,看起来似乎这?事与他无?关。
但,方才是?他主动说要出来吃豆花的。
柳襄心里明?了,却并?不点破。
谢蘅淡淡嗯了声,转身走出陈家。
他突然发现,柳襄处理起这?种事好像格外?得心应手。
就?好像是?做了千遍万遍。
而此时的他并?不知,在?边关,柳襄有一个外?号,叫青天女侠。
几人刚出了陈家,突觉眼前人影一晃,却是?玄烛出现在?几人跟前,他看着薛瑶认真道:“我觉得,光退婚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别说薛瑶吓到,就?是?柳襄和谢蘅都微微怔了怔。
等缓过神来,柳襄忙安抚道:“自?己人,姐姐别怕。”
薛瑶自?知晓柳襄是?她?敬佩的云麾将军后,对她?更是?信任,虽然初时被玄烛吓到,但知他与柳襄是?一起的后便没有生?惧。
她?小心翼翼望向玄烛:“大人这?是?何意?”
玄烛偏头看向谢蘅,谢蘅没好气的剜他一眼,都无?召窜出来了还有必要问他的意思?
“说!”
玄烛这?才道:“嫁一个比他好百倍千倍的人。”
薛瑶吓的赶紧摇头:“不,不可能的。”
她?一介民?女,嫁秀才就?已是?高攀了,怎敢妄想那般贵人。
柳襄谢蘅对视一眼,心中隐有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听玄烛道:“薛姑娘介意他年纪比你大吗?”
薛瑶茫然无?措的看向柳襄。
柳襄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薛瑶见此,便猜到玄烛说的人柳襄大概也认识,顿了顿后,鼓起勇气问:“大多少?”
玄烛:“看起来三十出头,有功名在?身,文武双全,长得也好。”
柳襄:“……”
谢蘅:“……”
什么叫看起来三十出头?!
薛瑶一听赶紧摇头。
这?样的贵人可不是?她?能高攀得上的。
“他没成过婚,是?个老实人,家里没有双亲在?世,只有一个弟妹和妹妹和几个孩子。”玄烛继续道:“但他有钱,多少孩子都养得起,也不会过多干涉薛姑娘,他还是?今科进士。”
薛瑶想也没想的拒绝:“多谢大人挂心,但民?女高攀不起。”
金科进士,那般人物哪是?她?梦都不敢梦的!
柳襄瞥了眼玄烛,直接道:“他今年四十。”
薛瑶一怔,四十?
这?和三十出头差十岁啊!
“但他看起来年轻。”
玄烛解释道:“且年纪大会疼人啊,他品性也很好的,陈家这?个给他提鞋都不配,而且他常年练武,身体好,能活得久,退一万步说,就?算将来比薛姑娘走的早,他也能留下万贯家财,让薛姑娘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柳襄:“……”
谢蘅:“……”
柳襄默默看向谢蘅,能不能管管?
谢蘅没好气的抬手给了玄烛一下:“滚!”
玄烛:“遵命。”
“薛姑娘好好考虑考虑。”
柳襄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道:“这?些年那位是?不是?净教他做媒了?”
谢蘅沉着脸:“我跟他不熟。”
被自?己暗卫丢了人的他大概是?头一个。
柳襄憋着笑喔了声。
二?皇子瞧着沉默寡言,原本她?还觉得玄烛是?不是?跟他久了,很有些像他,如今方知,竟是?半点不像的。
起码,二?皇子应该没有给人做媒的兴趣。
随后柳襄认真朝薛瑶道:“虽然他有些唐突,但……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条件也都如他所说,你可以考虑考虑。”
虽然玄烛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有吹捧的嫌疑,可认真想想,每一点倒也都与高嵛成符合。
要不怎么说媒人的嘴……不对,玄烛是?暗卫。
不过二?人年纪确实差了些,她?也不好撮合,还是?看他们自?己的意思吧。
薛瑶轻轻嗯了声,没拒绝。
她?想着那样的人应是?瞧不上她?的,但那位大人如此热心肠,她?不好拒绝,或许等这?里的事了,他们离开这?里这?事自?然就?搁置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暗卫出现。
谢蘅走至一旁,他便轻声道:“县衙出了点意外?。”
谢蘅微微皱了皱眉头,看向柳襄,柳襄顿时会意,朝薛瑶道:“姐姐先回去,我们去处理点事。”
薛瑶忙屈膝应下:“是?。”
待薛瑶离开后,柳襄便道:“出了何事?”
谢蘅加快脚步,沉声道:“梁宇的妾室,是?高嵛成的妹妹。”
柳襄脸色一变:“什么?”
第54章
陈家离豆花摊不远,薛瑶很快就回到了豆花摊。
她?才刚戴上围裙,豆花摊便来了客人。
“客人吃点什么?”她边招呼着边抬眼望去,而?后微微一怔。
来人是一位身材高大健壮的男子,他面色沉着,浑身透着一股骇人的煞气,薛瑶看了?眼那把?被他轻放在桌上的大刀,有些忐忑的抿紧唇。
“一碗豆花。”
男子声音低沉道。
薛瑶回过神应了?声,麻利的舀了?碗甜豆花小心翼翼端到桌上:“客人请慢用。”
男子看了?眼碗中的糖,默默地拿起来勺子。
薛瑶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去。
虽然这人看着很吓人,但不知为何,她?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悲伤。
这时,太阳已渐渐升起,照耀在了?小摊上。
早不早晚不晚的时辰,摊位上没什么客人了?,薛瑶一边收拾着一边偷偷打量男子,见他吃完了?豆花却并?没有走,而?是?抬头盯着某个方向,眼底的难过和恨让人心惊。
薛瑶顺着他的视线望了?眼,轻轻皱了?皱眉。
那是?县衙的方向。
薛瑶收回视线,大着胆子又舀了?一碗豆花放了?糖无声的放在他面前?。
男子缓缓垂目,先是?看了?眼豆花,才抬头看向薛瑶。
薛瑶不敢跟他对视,惊慌的挪开视线:“这碗不要钱。”
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知道一碗豆花安抚不了?他什么。
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良久后,男子道:“多谢。”
他低头吃完了?豆花,留下?了?一两银子,拿起刀离开。
薛瑶忙追出去:“大人,给?多了?。”
男子脚步微滞,微微侧首:“再帮我留一碗。”
薛瑶还没答,人便已经远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渐渐升起一股不安。
虽然这个想法不吉利,但她?此时的感受就是?他像是?要去赴死,像是?,在走一条不归路。
薛瑶缓缓低头看着手中的碎银子。
他说再给?他留一碗,意思就是?还会再来,应该是?她?多心了?-
柳襄谢蘅刚到县衙,乌焰便迎了?出来,行了?礼后,神情凝重道:“世子,刚刚审问梁宇家中的人时,有一位姨娘姓高,属下?便多了?个心问她?认不认识高大人,可她?却说不认识,但属下?觉得她?神情有疑,便去查探了?一番,这才知她?竟是?大人的亲生妹妹。”
“高嵛成说过他只有一个妹妹。”柳襄:“应就是?那位丈夫死于?灾情中的娘子。”
几人快步往高姨娘房中而?去,然才走到院外,便有一暗卫便疾步走了?过来,沉声禀报道:“世子,梁宇死了?。”
柳襄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立刻问:“他怎会死?”
暗卫看了?眼谢蘅,斟酌道:“属下?问过其他兄弟,最后一个见他的是?高大人。”
“高嵛成?”
柳襄皱眉:“他不是?负责把?控城门吗?”
暗卫对此也不知晓,他只知道世子信任高大人,所以在高大人说要见梁宇时,他们并?没有拦,也没有理由拦,毕竟高大人也是?奉旨查案。
可谁知……
“梁宇身上一共有五刀,大手指上有血,像是?按过指印。”暗卫看了?眼柳襄,欲言又止。
五刀……
柳襄神情复杂的看向谢蘅。
“高嵛成因?雪灾死去的亲人是?双亲,弟弟,妹夫,还有一刀是??”
谢蘅轻轻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他的妹妹。”
柳襄心中咯噔一下?,看向院中。
这时暗卫声音低沉道:“其中一刀,在……裆下?。”
柳襄捏了?捏拳,担忧道:“世子,他……”
梁宇是?重要证人,高嵛成杀了?他,免不得要面临牢狱之灾。
谢蘅不查高嵛成的家人,是?因?为信任,也是?因?为尊重,他本?打算今日去高嵛成家中看看,但粱少仁来的太快,最终竟是?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先按下?来。”
谢蘅冷声道。
暗卫应声:“是?。”
谢蘅抬眸看向院中被暗卫把?守的房间?,抬脚走去。
暗卫行了?礼,将门推开。
谢蘅便见到了?坐在桌边的妇人。
妇人身旁立着一个小姑娘,看见他们,她?害怕的往妇人身后躲去。
妇人轻轻安抚了?她?,起身拉着她?行礼:“见过二位大人。”
谢蘅抬了?抬手:“高娘子,坐。”
妇人因?这称呼心中一惊,飞快抬头看了?眼谢蘅,但很快又收回视线,垂目立着不敢动作。
柳襄见她?没敢动,温声道:“高娘子别怕,坐。”
她?比谢蘅看起来亲切许多,妇人犹豫过后,这才小心翼翼坐下?。
柳襄便看向她?身边的姑娘,问:“这是?高娘子的女儿?”
妇人轻轻点头:“嗯。”
柳襄了?然,高嵛成曾说过他将妹妹和孩子带了?出来,想来这应该就是?那个孩子。
她?朝小姑娘温和的笑了?笑,道:“小姑娘姓什么?”
高娘子诧异的看了?眼柳襄。
她?是?梁宇的妾室,不知情的自然会认为孩子姓梁,这位姑娘有此一问,自然是?知道内情,问的是?她?亡夫的姓。
‘若有人过来问起妹妹,妹妹照实说便是?’
想到哥哥的嘱咐,高娘子轻声道:“姓林。”
柳襄看了?眼谢蘅,才又道:“可否请娘子告知为何会嫁给?梁宇?”
高娘子沉默了?片刻后,如实道:“是?梁宇强要民妇过来的。”
“梁宇知道哥哥在意民妇,便提出纳民妇为妾,若是?哥哥不应,他便不会放哥哥离开平堰城,哥哥本?是?强烈反对,是?民妇以死相逼,哥哥才不得不点头。”
“只有哥哥走出去,我们的仇才有机会报,这里的真相才有可能公之于?众。”
这个答案与柳襄和谢蘅心中所想是?一致的。
他们也终于?明白那日高嵛成为何会有那么重的杀气。
屋子重安静了?许久后,柳襄才低叹一声,开口道:“委屈高娘子了?。”
高娘子眼眶一酸,泪潸然而?下?。
她?忙抬手擦了?擦道:“不委屈,只要能替父母弟弟,亡夫还有乡亲们报仇,民妇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柳襄看着她?,鼻尖隐隐泛酸。
委身仇人,她?心里比谁都苦。
也由此可想而?知高嵛成将那折子递给?谢蘅时,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许久后,谢蘅突然开口:“你?知道梁宇死了?吗?”
高娘子神情顿时慌乱,低下?头:“民妇不知。”
妇人的演技太拙劣,一眼就能叫人看穿,谢蘅却没有拆穿她?,只是?问:“休书拿到了?吗?”
暗卫说过梁宇的大手指上有血印,除了?休书外他想不到高嵛成有其他用途。
果然,高娘子沉默半晌后,点头:“嗯,拿到了?。”
柳襄无声的看向谢蘅。
高娘子知道高嵛成杀了?梁宇。
她?怕长?兄因?此受罚,才选择了?隐瞒。
可这种事,又怎么瞒得住呢。
屋中又安静许久后,谢蘅起身,道:“既然已经拿到休书,高娘子便归家去吧。”
高娘子忙站起身应了?声。
她?看着二人的背影几番欲言又止后,还是?鼓起勇气出声:“大人。”
柳襄止步,回头:“高娘子怎么了??”
高娘子神情担忧道:“大哥他……”
柳襄遂转头看向谢蘅。
高娘子担忧高嵛成的安危,但这件事她?也不知该要如何处理。
“他没事。”
谢蘅撂下?这一句后,便走出了?房间?。
柳襄忙跟了?上去,眼睛微亮:“他真的会没事吗?”
谢蘅冷笑了?声:“杀人偿命,知法犯法,你?说呢。”
柳襄眼神顿时就暗了?下?去。
“人在哪里?”谢蘅。
乌焰回道:“刚传回消息,在豆花摊,要抓吗。”
谢蘅加快脚步:“我过去。”
“光休书还不够,查一查梁家的族谱,再出一纸文书,将她?们摘干净,再派人护送他们回去。”
乌焰:“是?。”
高娘子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心中的大石也彻底落下?。
“娘,舅舅杀了?县令,真的没事吗?”小姑娘担忧道。
高娘子垂目看向她?,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眼底蕴藏着复杂的情绪。
“大人说没事,就肯定不会有事。”
小姑娘乖巧的点头:“嗯。”
高娘子认真的看着女儿,眼眶渐渐发红。
“芳儿以后要听舅舅和二婶婶的话。”
林芳握住母亲的手,点头道:“娘放心,女儿懂的,女儿回去肯定听话,不惹舅舅和二婶婶生气。”
高娘子落下?一行泪,笑着道:“嗯,我的芳芳最懂事的。”
她?说罢,紧紧将女儿涌进怀里。
过了?好久,她?才放开,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交到女儿手中:“芳芳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这是?娘提亲给?芳芳的及笄礼。”
林芳不解:“娘到时再给?女儿就是?。”
高娘子笑了?笑,将簪子插在林芳发髻中,道:“届时,芳芳肯定会有更好的及笄礼。”
林芳看着高娘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好了?,我们收拾东西,回家吧。”
见高娘子这么说,林芳便又开心起来:“好的娘,我们回家。”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梁宇给?的高娘子半点不想碰,她?将原本?带来的几样东西整理好,朝女儿道:“芳芳,你?去问一问有没有马车,这只箱子是?我们带来的,得带回去。”
林芳不疑有他,应了?声后转身出门-
薛瑶心中始终不落,她?边忙活着,边不时往远处看一眼。
直到看见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她?心中一喜,放下?抹布去门口等着。
果真是?她?多虑了?,他没有出什么事。
然随着那人的靠近,薛瑶一颗心却慢慢的沉了?下?去。
他身上有血,尤其是?袖口上,几乎都浸湿了?。
薛瑶手不由颤了?颤,惊慌的看着他。
高嵛成见此,微微止步。
他似乎吓着她?了?。
他默了?默,转身欲离开,薛瑶却颤抖着声音叫住他:“大人。”
高嵛成遂转身看向她?。
“我……留了?豆花。”
薛瑶强自镇定道。
她?说罢也不敢去看他,忙去舀了?豆花放在桌上。
高嵛成便无声的坐了?过去:“多谢。”
薛瑶微微颔首退到一边。
她?拿着抹布的手还在抖着。
她?以前?从未见过他,他不是?这里的人,他方才去的是?县衙的方向,他和云麾将军是?一起的吗?
她?方才也正是?有这个猜测,才敢留他。
然很快,豆花摊就被包围了?。
薛瑶看着突然出现的几个黑衣人,已是?吓的六神无主。
但黑衣人并?没有动,只是?立在高嵛成不远处。
薛瑶不敢上前?,不知所措的看着安静的吃豆花的男子。
这些人是?来抓他的吗?
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好在没过多久,柳襄和谢蘅的到来终于?解救了?薛瑶。
她?一看见柳襄,心神就安了?大半。
柳襄朝她?投去安抚的一瞥,才将视线落在高嵛成身上。
高嵛成见着二人,起身拱手行礼:“世子,云麾将军。”
“砰!”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却是?薛瑶听得那声世子吓的手中的碗掉落。
见几人回头看来,薛瑶忙道了?几声歉,弯腰收拾碎片。
柳襄几人收回视线,谢蘅缓缓坐下?,抬眸看向高嵛成。
高嵛成衣袍一掀,跪在了?地上:“下?官有罪,请世子降罪。”
谢蘅声音冷冽:“杀人偿命,高大人是?活腻了??”
高嵛成脸色未变:“下?官愿意偿命。”
他从没有放弃杀梁宇的想法,今日大仇得报他已无遗憾。
柳襄语气复杂道:“为什么?他总是?要死的,你?何必急于?这一时?”
高嵛成轻轻抬起头,眼底痛苦和释然并?存:“我与梁宇不共戴天,我走出平堰城那天便发了?誓,我一定要回来亲手杀了?他。”
他恨梁宇,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柳襄想到暗卫所说的那一刀,心中便明了?,高嵛成对梁宇最大的恨是?梁宇纳他妹妹为妾。
因?为高嵛成知道赈灾粮梁宇只是?个棋子,不是?罪魁祸首,他虽也恨极,但尚能忍到梁宇伏法,不会为了?这样的人自毁前?程,可偏偏梁宇为了?拿捏他纳了?高娘子为妾。
高娘子的夫君在雪灾中丧命,她?却要却给?杀夫仇人为妾,这其中苦楚可想而?知。
这于?高嵛成而?言亦是?心头大恨。
一时间?,众人各自沉默。
薛瑶收碗的动作也慢慢的停了?下?来。
原来他杀的是?梁宇。
那他就是?好人。
“下?官知法犯法,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高嵛成取下?腰牌放在桌上,俯身重重磕下?头。
柳襄看了?眼腰牌,又看向谢蘅,几番欲言又止。
若换做是?她?,她?或许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她?觉得,高嵛成不应该因?此毁了?前?程。
谢蘅淡淡看向柳襄。
她?心中在想什么总是?藏不住,轻而?易举便能叫人看穿。
柳襄对上他的视线,眨眨眼,凑到他跟前?轻声道:“世子,高大人虽然有错,但他也有功,此次能这么快解决这里的事,高大人当?居首功,要不,功过相抵?”
谢蘅不作声。
柳襄便倒了?杯茶递给?他,继续求情:“梁宇本?身就是?死罪,若还要因?他折个朝廷栋梁,不划算。”
谢蘅慢条斯理的端起茶,饮了?口。
随后,在柳襄紧张的注视下?,他皱眉道:“我何时说过要处置他?”
柳襄一愣:“啊?”
高嵛成也惊的直起身子看向谢蘅,而?后赶紧道:“下?官不能牵连世子……”
“那你?说,你?犯了?什么法?”谢蘅打断他。
高嵛成沉声道:“下?官杀了?梁宇。”
谢蘅云淡风轻道:“此次奉旨出巡陛下?给?了?先斩后奏之权,梁宇罪行罄竹难书,斩了?就斩了?,犯的是?哪门子法?”
“世子……”
高嵛成红着眼望着谢蘅。
柳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惊喜道:“当?真,陛下?当?真给?了?先斩后奏之权?”
谢蘅觑她?一眼:“本?世子何时说过谎?”
柳襄欢呼了?声:“太好了?,世子怎不早说啊,吓我一跳。”
她?说完忙起身去将高嵛成扶起来:“高大人快起来吧。”
谢蘅:“……”
这女人在他面前?好像愈发放肆了?。
“你?在怪本?世子?”
谢蘅直接忽略高嵛成的谢恩,盯着柳襄道。
柳襄动作一滞,一时高兴倒是?失言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快步走向薛瑶,让她?舀了?碗甜豆花,亲手端到谢蘅面前?:“世子如此英明,我怎么会怪世子啊,崇拜都来不及呢,你?们说是?吧?”
高嵛成忙颔首道:“多谢世子。”
薛瑶也过来屈膝行礼:“世子英明大义,民女万分敬佩。”
谢蘅冷冷看着柳襄,柳襄手撑在桌上偏头朝他笑的眉眼弯弯。
半晌后,他没好气的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没个正形,好生坐着。”
“遵命。”
柳襄立刻便端端坐下?。
薛瑶见此轻轻抿唇笑了?笑。
她?给?几人各自盛了?碗豆花后,转头望向县衙的方向,县令死了?,平堰城是?不是?就要安宁了?。
这时,柳襄却突然想起一件事,若有所思看了?眼高嵛成,又看了?眼薛瑶。
还别说,光这么看着不说年纪,竟也有几分相配。
她?轻轻碰了?碰谢蘅,朝他使眼色。
谢蘅瞥了?眼她?的手臂,才看向薛瑶。
最终,他收回视线舀着豆花只当?什么也不知。
柳襄:“……”
见他不出声,柳襄便起身拉着薛瑶坐下?。
薛瑶惊恐的看了?眼谢蘅,坐立难安:“云麾将军,我……”
她?如何能与他们同席。
然很快,柳襄的一句话就叫她?忘了?这些规矩。
“我给?姐姐介绍一下?,这位是?今科榜眼,高嵛成,高大人。”
今科榜眼?
那不就是?早晨那位大人说要给?她?介绍的……
薛瑶震惊的看了?眼高嵛成,恰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吓得连忙低头,脸颊一片通红。
高嵛成见此,赶紧挪开视线,不解的看向柳襄。
柳襄跟他大眼瞪小眼。
高嵛成实在瞧不懂她?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便求救般看向谢蘅。
谢蘅放下?勺子,喊了?声:“玄烛。”
下?一刻,玄烛就出现在了?豆花摊。
柳襄眼睛一亮,对嘛,这种事就该玄烛来做。
“愣着作甚?”
谢蘅起身往外走了?几步,见柳襄不动,皱眉道。
柳襄回过神忙跟着他一起出了?豆花摊。
薛瑶意识到什么,有些惊慌无措的拉着柳襄的衣角,柳襄俯身轻声安抚道:“没事,别怕,我们不走远,你?按自己的心意即可。”
薛瑶这才微微安心,放开她?。
柳襄谢蘅缓缓离开,身后传来玄烛一板一眼的声音:“薛姑娘,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大人,你?瞧瞧,是?不是?显年轻?”
薛瑶大着胆子看了?眼高嵛成,再次与他视线相对,这回,她?吓得半天也没敢抬头。
连脖颈都红了?个透。
高嵛成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什么,不自在的看了?眼玄烛。
姑娘年纪太小了?,不成。
但他又不好明说,只能期盼玄烛能懂他的眼神,但玄烛根本?没管他,注意力都在薛瑶身上。
“高大人虽然现在刚入翰林,但回京后陛下?肯定要封赏,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干得好说不定还能给?薛姑娘讨个诰命夫人呢,届时薛姑娘就可以将父母接到京城去,高大人肯定不会介意的。”
“高大人您说是?吧?”
高嵛成唇角蠕动着,很有些坐立难安。
玄烛:“高大人点头了?。”
高嵛成:“??”
他何时点头了?。
薛瑶不敢抬头,压根不知实情,只听见玄烛说高嵛成点了?头,她?更是?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不如你?们二人趁今日的机会好生聊聊?”玄烛:“就算不成,也只当?多认识个朋友。”
薛瑶只能点头说好。
玄烛见此便朝高嵛成道:“高大人借一步说话。”
高嵛成也正有此意。
二人才走到一边,他便急急道:“大人,这位姑娘年纪太小了?,不合适。”
玄烛却直直看着他:“除了?这个,有其他不满吗?”
高嵛成摇头:“姑娘极好,不敢有不满。”
“那就成。”
玄烛快速将薛瑶的情况说了?一遍,道:“薛姑娘是?个好姑娘,也是?个苦命人,翻了?年就二十四了?,家里又有两个老人要养,高大人应也明白,这种情况下?之后怕说不到好亲事,以后不知多可怜呢。”
高嵛成神情复杂的看了?眼薛瑶。
如此,确实是?个苦命的姑娘。
但他心中仍有些不自在:“我比她?年长?十多岁,这……”
“依我看薛姑娘并?没有嫌大人老,好像还对大人有些意思,若是?大人点头,这事就成了?,说不定我们还能给?你?们成个亲再走呢。”玄烛说着就将高嵛成往桌边拉:“合不合适大人和薛姑娘先聊聊再说。”
靠近了?薛瑶,高嵛成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玄烛适时的功成身退。
高嵛成看着对面羞的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的姑娘,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和姑娘相处过,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这种情况下?总不能叫姑娘先说话,于?是?,他镇定下?来,放柔声音:“我今年四十,薛姑娘可知晓?”
薛瑶轻轻点头。
随后她?觉得不说话好像有些不礼貌,便道:“我叫薛瑶。”
姑娘细柔婉约的声音让高嵛成脸色微微发红,他嗯了?声,绞尽脑汁寻找话题,最终憋出一句:“姑娘做的豆花很好吃。”
薛瑶闻言这才又飞快抬眸看他一眼,红着脸道:“多谢,大人若是?喜欢,我再……”
“不必。”
高嵛成忙抬手阻止她?,怕她?误会,补充道:“我今日已经吃了?四碗了?。”
薛瑶一怔,随后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是?哦,去时吃了?两碗,回来吃了?一碗,方才陪世子又吃了?一碗。
再是?饭量大,也是?差不多了?。
柳襄谢蘅为了?给?二人腾出空间?,沿着街道缓缓往前?走着。
突然见柳襄轻笑了?声,谢蘅转头问:“笑什么?”
柳襄忍俊不禁道:“我信高大人没有接触过什么姑娘了?,他们在聊今日吃了?几碗豆花。”
谢蘅:“……你?偷听他们说话作甚。”
“冤枉啊世子。”
柳襄无辜道:“耳力如此,并?非刻意偷听。”
谢蘅被她?逗得轻轻弯了?弯唇角,而?后不自觉的放慢脚步,漫不经心道:“听你?的意思,你?在这方便有些见解?”
柳襄忙摇头:“没有!”
“我没有定过婚,也没有过…以前?也没有过心上人,哪里懂这些。”
以前?,也没有过心上人。
这句特?意加上去的话,意思已经显而?易见,她?现在有心上人。
谢蘅交握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他似乎在压制着什么,许久后才沉声道:“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
柳襄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方才她?的解释暴露了?什么,她?飞快瞥了?谢蘅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才镇定下?来,状似随意道:“不知道,大概…就是?近段时间?吧。”
她?做不来明王府的女主人,他也不会跟她?去边关,他们不可能。
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似乎只能永远埋藏在心底了?。
谢蘅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暗淡尽收眼底。
傻子。
她?近段时间?身边只有他。
她?这到底是?隐晦还是?直白。
谢蘅看着姑娘突然低沉下?来的气息,忍了?半晌,才道:“云麾将军何时回边关?”
柳襄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原本?是?回来看柳爷爷的,没想到柳爷爷…待此次回京,再看陛下?是?什么意思。”
谢蘅轻轻嗯了?声。
二人慢慢往前?走着。
太阳被房屋挡住,一半在阴影处,一半在阳光下?。
谢蘅走在暗处,柳襄走在光里。
他悄然的看着她?,心中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
突然,柳襄停住了?脚步,转头认真的看着他。
谢蘅猛的意识到什么,语气第?一次有些慌乱:“他们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回……”
“世子想去边关吗?”
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周遭万物仿若在顷刻间?静止了?。
这一刻,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两道目光久久纠缠在一处,谢蘅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挪开,不温不淡道:“不想。”
柳襄却并?没有露出失落之色,而?是?继续问:“那…你?的世子妃一定要一直都在玉京吗?”
她?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甘心。
所以,她?还是?打算再问的清楚些。
万一,明王府不是?那么讲规矩,可以容世子妃在边关呢。
如此,她?再同他表明心意,认真的追求他。
都说有喜欢上一个人时偶尔会犯蠢,柳襄现在便是?如此,谢蘅是?何等聪明之人,她?这些自认隐晦的打探在谢蘅眼里,已经再明显不过。
她?这些问题就好像在问谢蘅,我做你?的世子妃可不可以?
可以。
谢蘅心中的答案也很明确。
他知道她?喜欢他,比知道他喜欢她?要晚一些。
但也没晚几天。
她?看他的眼神渐渐的与看旁人不一样。
他又怎能感受不到。
至于?是?何时察觉到自己的心思,谢蘅已经说不清了?。
或许是?那日她?说她?要将刀立在他院中,看哪个姑娘敢进门时,或许是?她?打算孤军奋战保护乔二的名声时,或许是?她?带他跃上瀑布石时,亦或许是?那日黄昏,她?在河中戏水时,也或许是?那日她?从晚霞中飞身而?下?,落到他的身边时……
如今想来,那两颗樱桃好像没那么酸了?,那日的河水,也没那么凉。
他只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黄昏很美,彩霞很好看。
她?,最好看。
眼下?,她?站在光里,还在等着他的答案。
‘蘅儿还能撑多久?’
‘最好的情况,也不过而?立’
最好的情况不过三十。
这其中不免有大夫的宽慰之意,即便他想逃避,再不愿意去深究,也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没有十年了?。
她?的眼神极其专注,发丝被吹到颊边也恍若未觉。
谢蘅的手抬到了?一半,又无声落下?。
“是?。”
“此次回去明王府应也就是?明亲王府了?,作为未来的明王妃,只能在京中。”
姑娘的眼神肉眼可见的暗沉了?下?来,谢蘅不忍再看,垂下?视线。
脚下?的那道线泾渭分明。
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就好像预示着他们二人一般。
“你?问这作甚,怎么,要给?本?世子做媒?”
“那待回去你?替本?世子掌掌眼,几个国公府的姑娘可有合适的。”
柳襄慌忙别过眼。
阳光下?,她?眼中似有水光闪过。
谢蘅心口猛地一疼:“咳,咳咳…”
柳襄吓得飞快转身,一步跨过那条线,迈到他身边:“世子,怎么了??”
谢蘅瞥见她?眼角的湿润,又是?一阵咳嗽,柳襄一手扶着谢蘅,一手轻轻抚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过了?许久才渐渐重归于?静。
谢蘅侧眸对上柳襄的担忧的神情,轻轻笑了?笑:“没事,习惯了?,过一会儿便好。”
柳襄眼底的担忧却未减分毫。
“好了?,我们回去吧。”
谢蘅只当?瞧不见,抽回手直起身子折身缓缓往回走。
他没有未来,她?前?途无量。
她?灿烂如朝阳,他怎舍拉她?坠永夜。
第55章
“原来高大人便是当年的高秀才。”
豆花摊上,随着你?来我?往的几次问答,薛瑶和高嵛成的关系渐渐拉近,话匣子打开,薛瑶便也没有初时?那般羞臊了:“高大人离开平堰城那日,有许多?人相送。”
高嵛成便忍不住问她:“那你……去了吗?”
薛瑶面颊又微微泛红,她?至今还是不敢和高嵛成对视,细声道:“当时?,高秀才路过了豆花摊,但被很多?人围着,我?垫着脚尖也只看到了高大人的背影。”
高嵛成听她?这?般说,不由细细回想,那日是否路过过豆花摊。
但想来想去都没有关于这?里的记忆,那时?他一颗心都扑在考试和仇恨上,实在很难去注意到旁的。
薛瑶见他面露茫然,便转开了话题:“高大人何时?走啊?”
高嵛成遂收回思绪,道:“应该就这?两日。”
此间的事虽了,但这?只是个?开始,大鱼都在后头。
薛瑶轻轻嗯了声,微微攥紧手中的绣帕。
其实到现在为?止,她?仍旧不敢心存妄念。
诚如那位大人所说,眼前的人很显年轻,瞧着不过三十出头,且虽说年长些,但不论是样貌还是身?材都不输于人,且又身?居高位,于她?而言仿若云端,是她?跳起来都够不到的大人物。
以他如今身?份地位,并不愁娶不到大家闺秀,无论怎么看都应是瞧不上她?的。
薛瑶无声呼出一口气,在心中告诫自己万不可奢望。
而此时?,高嵛成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诚如玄烛所提点的,眼前的姑娘除了年纪小些以外,无可挑剔。
若是她?愿意,他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是于他而言,她?实在是太年轻了。
就在两相沉默间,柳襄和谢蘅回来了。
二人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立在不远处等?了等?,见高嵛成发现他们起了身?,他们才缓缓走过去。
谢蘅瞧了眼耳尖仍旧发红的薛瑶,又瞥了眼面色看起来柔和许多?的高嵛成,心中便有了底。
这?事,有戏。
只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有暗卫突然出现:“世子。”
谢蘅见他神情?有异,皱眉:“又怎么了?”
暗卫若有若无的抬眸看了眼高嵛成,沉声道:“高娘子出事了。”
话落,几人惧惊。
高嵛成在原地僵立半晌后,突然拔腿便朝县衙跑去,将木桌撞的移了位。
柳襄谢蘅对视一眼,折身?快步跟上。
薛瑶看了眼桌上高嵛成没来得?及带上的刀,几经挣扎后,她?抱起刀小跑着追了上去-
简洁的小院中栽种着很多?盆花草,假山旁边的树上挂着一个?秋千,水声潺潺,芳草青青,一眼便能将小院所有的景色尽收眼底。
那间正屋大敞着门,里头传来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和男人低沉的呜咽。
柳襄谢蘅神情?复杂的立在圆石门口。
追上来的薛瑶止住脚步,停在二人身?后半步的地方?,她?紧紧抱着刀,眼眶微微泛红。
她?知道高家娘子做了县令的妾,但初时?听到高嵛成的名字时?,她?因为?过于羞涩并没有将二者联系到一起,是在稍微聊熟之后她?才隐约察觉高嵛成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一问之下才知他竟是两年前与县令‘同流合污一丘之貉’的高秀才。
以前不知内情?,如今真相大白,她?才知高家咽下了多?少苦痛和酸涩忍辱负重至今。
他们不仅为?报私仇,也是为?百姓讨公道。
可一切明明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高家娘子却?……
“林姑娘出来问属下马车的事情?,属下当即便觉得?不对劲,冲进屋时?高娘子已经刎劲自缢,高娘子下手太狠,没留任何救治的余地。”暗卫低声禀报道。
“为?什么……”薛瑶低喃道。
人活着才是最?最?重要的啊。
谢蘅闭了闭眼,沉声道:“不是让你?们看好的吗?”
暗卫立刻跪下请罪:“是属下失职。”
柳襄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低沉道:“刎颈自缢,可见她?死志多?坚定,看不住的。”
方?才高娘子掩饰的太好了,他们竟都没有看出分毫。
也正因此,足矣可见她?寻死的决心。
谢蘅没作声,但柳襄知他在愧疚难过。
高娘子受了太多?苦,在他们看来她?终于能过好日子了,于她?而言却?早已是活不下去。
“高娘子和她?丈夫的感情?很好,她?的丈夫是为?保护她?和孩子被人活活打死在她?眼前的,归根究底,是因为?有人贪污了赈灾银,梁宇是她?的杀夫仇人。”
柳襄徐徐道:“或许,从她?选择入梁家的那一刻起,就做了这?个?决定。”
她?能忍辱负重至今,只因大仇未报。
如今一切已了,支撑她?活下去的东西便不存在了。
薛瑶一惊,眼泪潸然而下。
原还有这?样的内情?。
委身?杀夫仇人,搁谁都是难以迈过去的坎。
几人静静地立在屋外,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声音才渐渐停止。
他们看着高嵛成抱着高娘子缓缓踏出房门,他的脚步沉重的有些踉跄。
谢蘅几人默默地让开了路。
看着高嵛成略有些沧桑的背影远去,柳襄才道:“我?们去送送高娘子吧。”
谢蘅没吭声,柳襄便知他也正有此意。
薛瑶这?时?道:“我?也去。”
高家离县衙不远,到了高家玄烛上前敲了门,开门的是一个?妇人。
她?看见玄烛先是愣了愣,待玄烛让开,她?便看到了高嵛成抱着高娘子立在那里,惊慌过后她?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捂着嘴哭了出来。
妇人便是高嵛成的弟妹于氏。
她?从头到尾都没问小姑子是如何死的,只强撑着让孩子去将同村的刘大哥叫了过来帮忙。
刘大哥只看了眼高娘子的伤,便什么都没说默默的帮着布置灵堂。
柳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轻声道:“他们是最?了解高娘子的人,应该早就猜到了会有今日的局面,想必也想过很多?办法劝过,连他们都改变不了的结局,旁人更?是无力回转。”
谢蘅知道她?是在安慰他,没有接话。
灵堂布置好,谢蘅去上了一炷香,便转身?去了县衙。
柳襄薛瑶也各自去上了香。
之后,柳襄去了县衙,薛瑶则选择留下来帮忙。
并不只是因为?高嵛成和她?在相看的缘故,都是乡亲们,她?理该搭一把手。
柳襄回到县衙,乌焰已经将所有的口供都整理好了。
“这?里没一个?人是干净的。”
乌焰将口供交给谢蘅,禀报道:“两年前的事他们都知内情?,他们分了一千两,其余的都进了上头的口袋,而据他们所招,上头指的是溯阳府尹,所有人的口供都在此。”
谢蘅粗粗翻了一遍,交给乌焰:“誊抄一份。”
“是。”乌焰。
柳襄气的攥紧双拳:“为?了这?一千两,竟不惜葬送了三千余人!”
“梁宇说,上头威逼利诱,他们不得?不从。”乌焰又道。
柳襄冷哼了声:“贪生怕死,怎配为?一方?父母官。”
谢蘅微微眯起眸子:“溯阳不是终点,恐怕也不止五千两。”
柳襄一怔,猛地看向谢蘅。
是啊,溯阳府尹不应该为?了几千两银子冒这?么大风险,这?其中怕还有更?深的东西。
“准备准备,明日启程。”
谢蘅话音一顿:“告知高嵛成,他晚几日出发。”
“另,立刻往京中去一封信请一道旨意。”
乌焰问道:“请何旨意?”
“先斩后奏之权。”
谢蘅淡声道。
柳襄:“……”
柳襄:“?!”
她?万分惊讶的盯着谢蘅,合着根本没有什么先斩后奏之权!
谢蘅瞥了眼她?,皱眉:“不过是走的急忘了讨这?道旨意,这?么惊讶作甚?”
柳襄:“……”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天底下大概也只有谢蘅能将假传圣旨这?种事做的云淡风轻了。
他这?才是真正的先斩后奏。
乌焰领命而去。
过了许久,柳襄才道:“这?里世子打算怎么办?”
这?里的消息按不了太久,他们得?尽快赶到溯阳,但如今的县衙无人做主也是万万不成的。
正在这?时?,长庚进来禀报:“世子,人到了。”
谢蘅轻轻勾唇,起身?:“走吧,跟本世子去迎接新任县令。”
柳襄难掩惊讶:“新任县令,谁啊?何时?的事?”
谢蘅没有答她?,直到她?出了县衙看见门口的那人才惊愕的睁大眼。
“这?……宁远微?!”
来人正是宁远微。
他看见二人亦是惊讶万分,但很快便冷静下来,拱手行礼:“下官见过世子,云麾将军。”
柳襄茫然的看看他,又看看谢蘅。
她?实在不明白这?新任县令为?何会是宁远微。
其实,宁远微自己也不明白。
他只是在一个?寻常的早朝后被陛下宣见,然后就得?了这?道密旨。
前往平堰城接任县令。
但对外他只是奉旨出巡,且去的是西边,查一桩走私案。
他实在不明白陛下这?是何意,问过后,陛下却?说待他到了自然就知晓了。
他也想过无数次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出来游玩且此时?应该在回南边路上的谢蘅。
谢蘅目光上下一扫,意味深长道:“陛下竟派了你?来。”
柳襄更?茫然了。
合着谢蘅不知来的是宁远微?
宁远微也是一阵怔愣后,道:“回世子,陛下派下官出任此地县令,且是密旨,不知……此为?何意?”
他还从没见过谁上任需要奉密旨的。
谢蘅并未答,而是道:“我?只是请陛下派个?信得?过的人来走这?一趟,没想到竟会是宁大人,此地略微偏远,宁大人来此,委屈了。”
宁远微诚惶诚恐道:“下官不敢,能为?陛下分忧,臣万死不辞。”
谢蘅盯着他,轻笑?了声:“如此,宁大人里面请。”
然宁远微刚进门,谢蘅却?又驻足,忍不住轻咳了起来。
“世子。”
柳襄一惊,忙扶着他担忧唤道。
谢蘅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移开手掌,手心隐有几丝血,看的人心惊肉跳。
柳襄的脸色霎时?就白了:“世子……”
宁远微亦是面色大变:“世子!”
谢蘅浑然不在意的翻转手掌,摆摆手道:“无碍。”
“不过是想出来散个?心,没成想在这?里撞上一堆白骨,但如今我?已是有心无力,这?里的事就交给宁大人了。”
宁远微郑重抬手:“下官定竭尽全力。”
谢蘅拿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着掌心的血迹,缓缓道:“明日我?便要离开了,卷宗和口供稍后自有人送到宁大人跟前,之后诸事宁大人也不必跟我?汇报,自行处理即可。”
宁远微稍作犹豫后,道:“是。”
“既然陛下派了你?来,便是十足的信任你?。”
谢蘅擦干净血迹,将帕子收好,看向宁远微,语气不轻不淡道:“宁大人做的好,便是大功一件,可若是做不好……”
宁远微一掀衣袍,跪下道:“下官必定竭尽全力,不负圣望。”
谢蘅垂目,扫了他一眼:“如此,最?好。”
说完,谢蘅便在柳襄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宁远微站起身?,看着二人的背影,深沉而复杂。
出了县衙上了马车,柳襄才忙问起谢蘅的身?体状况,谢蘅却?瞥她?一眼,嗤道:“鸡血也看不出来?”
柳襄一怔,错愕的看着他:“鸡血?”
她?哑然半晌,才隐约猜到了什么:“做给宁远微看的?”
“还不算笨。”
谢蘅理了理衣袖,轻淡道。
柳襄立刻便明白了:“世子不相信他?”
谢蘅挑眉:“这?不是很明显?”
柳襄皱眉:“也不知陛下为?何派了他来,若他真有问题,那……”
“不是陛下派他来,是我?请陛下让他来。”谢蘅。
柳襄一惊,不解道:“为?何?”
谢蘅俯身?去倒茶,柳襄忙先他一步道了杯热茶递给他。
谢蘅接过饮了口,缓了会儿,才慢慢道:“怀疑一个?人,可又找不到他的任何嫌疑,便可以给他十足的信任。”
柳襄没有听的太明白。
“他接的是密旨,平堰城我?也让人封了,也就意味着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有我?们几人知晓。”谢蘅捏着茶杯,徐徐道:“你?说,若此地的事还是传了出去,是谁的问题?”
柳襄眼睛一亮:“原来是请君入瓮啊。”
“可是,他就算有嫌疑,也不见得?与溯阳这?里的事有关啊。”
谢蘅轻轻勾唇:“还记得?之前我?给你?看过的一个?名单么?”
柳襄想了想,道:“琼林宴通敌的嫌疑人名单?”
“嗯。”
谢蘅道:“其中有一位大人,与溯阳府尹有关。”
柳襄忙道:“是?”
谢蘅轻轻道:“兵部侍郎。”
这?也就是他为?何要来平堰城的原因之一。
他有预感,顺着这?条线摸上去,能够得?到一个?很不错的结果。
柳襄了然的点头,随后想到什么,又道:“可万一宁远微聪明过人,知晓这?事有诈呢?”
谢蘅淡淡道:“正因为?他聪明过人,便一定能看出我?想做什么,陛下想做什么,所以,只要他与他们有关系,就一定会冒险送消息。”
“若不送,我?就逼他送。”
柳襄思索片刻后,心中明白了。
如果宁远微有问题,这?于他而言,几乎是一个?死局。
“溯阳若真收到了消息,我?们会有危险。”
“真相险中求。”
谢蘅毫不在意道:“若任风平浪静,他们的根只会越扎越深。”
柳襄点点头,倒也是这?个?理。
不过……
“但他若不是呢?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谢蘅冷哼了声:“谁说的?”
“嗯?”
柳襄好奇的望着他。
“他在京中有些碍眼。”
谢蘅推开车窗,将茶倒了出去:“若他是清白的,就当是我?替某个?不争气的人清除障碍,届时?待他任期满,再在封赏上补偿他一二。”
“且陛下亲派他下来,也不辱没他。”
“这?杯茶凉了。”
谢蘅不等?柳襄有所动作,便俯身?又倒了一杯,捏在手心。
柳襄一心在思索某个?人是谁,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好半晌后,她?才灵光一闪,惊讶道:“世子说的该不是二皇子吧?”
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宁远微挡了谁的路。
再联合‘某个?不争气的人’这?有些熟稔的称呼,柳襄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宁远微二皇子身?份天壤之别,他自然挡不了他别的路,除了,儿女情?长。
云国公府府及笄宴上,她?非常清楚二皇子钟情?于乔月姝,且宁远微那日也特意找乔月姝搭过话。
柳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世子真是煞费苦心。”
谢蘅拂袖,深藏功与名般叹了口气:“谁叫我?是他兄弟呢。”
柳襄被他这?般神态逗的轻笑?不止。
同时?也暗暗心惊,原来谢蘅竟那么早就布下了这?个?局,而她?心中也隐隐不安,溯阳一行,怕是困难重重。
马车渐渐远去,车道旁边被茶水溅湿的一颗小石子上,隐有几丝血迹-
次日天明,谢蘅一行人便准备启程。
临走前,柳襄去见了薛瑶。
薛瑶和邻居在高家帮忙,听得?他们要走,很有些不舍。
“云麾将军还会来吗?”
柳襄摇头:“大概是不会了。”
“不过……”
她?靠近薛瑶,轻声道:“若是阿瑶姐姐和高大人成了,我?们很快就会在京中见面了。”
薛瑶脸色一红,忙底下头娇嗔了声:“云麾将军。”
柳襄见此心中不由暗道,看来她?们是一定会再见面的了。
高嵛成这?时?也知道他们过来了,迎了出来。
“世子,云麾将军。”
几人转头看向他,不过一夜,这?人瞧着却?已沧桑了许多?,片刻后,谢蘅道:“节哀。”
高嵛成颔首:“嗯。”
“你?等?些日子再出发,不急。”谢蘅又道。
“是。”
高嵛成:“多?谢世子。”
谢蘅嗯了声,看了眼薛瑶,道:“高大人借一步说话。”
“是。”
高嵛成与谢蘅走到了一边,谢蘅将手中盒子递给他:“我?知道此时?说这?个?有些不合时?宜,但溯阳之事不可耽搁,我?得?先行。”
高嵛成一时?没明白谢蘅的意思,没敢去接盒子惶恐道:“世子但说无妨。”
谢蘅放低声音道:“若你?二人能成,若不嫌弃,我?做你?们的主婚人。”
高嵛成一惊,忙回头看了眼薛瑶。
此时?,柳襄正和薛瑶轻声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高嵛成回过头,有些踌躇道:“世子……”
“若是没成,你?离开前将它给薛瑶,当做她?以后的嫁妆。”
谢蘅顿了顿,又道:“她?处境艰难,你?若是有意,在离开前做好安排。”
高嵛成又迟疑片刻,才伸手接过盒子:“多?谢世子。”
而另一边,柳襄也同样递了个?盒子给薛瑶,说着与谢蘅差不多?的话。
“若没成,它就是你?将来的嫁妆,有它在,没人敢轻看你?。”
薛瑶感激不已,要屈膝跪下被柳襄拉住了。
“相识一场便是缘分,无需如此。”
几人又寒暄一番,话别之后,二人目送柳襄和谢蘅上了马车。
柳襄掀开车帘笑?着朝他们招手:“后会有期。”
薛瑶立在高嵛成身?边,笑?中带泪:“后会有期。”
二人并肩立在那里,倒很有几分相配。
身?影渐远,柳襄放下了车帘,朝谢蘅道:“我?觉得?他们能成,世子觉得?呢?”
谢蘅淡淡嗯了声。
“嗯是什么意思?”
柳襄好奇道:“还有,世子方?才送的什么呀?”
谢蘅如实道:“一块有明王府图徽的玉璧。”
“你?送了什么?”
柳襄呀了声:“那看来我?跟世子想到一块去了,我?送的是一把有柳家图徽的匕首。”
玉璧和匕首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图徽。
有它在,日后也没人敢为?难薛瑶。
谢蘅的眼神在她?颊边的酒窝上一扫而过。
良久后,他问:“几日能到溯阳?”
马车外传来乌焰的声音:“回世子,快的话六日。”
谢蘅嗯了声,轻轻靠在榻上,微微合上眼。
六日,可真是难熬。
柳襄瞧见他眉目中的疲态,不由皱了皱眉。
他昨夜睡的很早,今日瞧着似乎精神还是不大好。
想到他昨日的咳嗽,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世子可有哪里不适?”
谢蘅袖中的手微微颤了颤,而后淡声道:“无事。”
柳襄还想要说什么,便见他不耐睁眼:“你?认为?,本世子是会隐忍的性?子?”
那倒不是。
她?见识过他出城后的‘娇气’。
柳襄遂暂时?放下心来,见谢蘅昏昏欲睡,她?也没再出声打扰。
好在这?一路谢蘅虽每日看起来恹恹的,但到底没像上次一样病倒,七日后,一行人到了溯阳城。
与此同时?,收到了重云的信。
他们一路上已经遇到了多?次大大小小的刺杀。都是北廑人,有冲谢蘅去的,也有冲柳襄去的,毕竟二人离开玉京,是一个?绝佳刺杀的机会。
但好在至今为?止,还没有叫人看穿柳襄和谢蘅并不在车队中。
第56章
溯阳客栈
“世子,重?云来信问他们何时能到溯阳?”
伺候完谢蘅沐浴更衣,玄烛便问道。
一路舟车劳顿,谢蘅懒散无力的躺在斜躺在贵妃榻上,闻言微微睁眼:“到何处了?”
玄烛:“后日便能到溯阳城。”
“在城外找地方等信号。”
谢蘅思索片刻,道。
玄烛应下后,道:“可要重?云先过来?”
近日?世子的精神不大好?,他有些担心。
“不必。”
谢蘅:“重?云不在车队,会有人起疑。”
玄烛正还要开口,便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门就被推开。
谢蘅瞥了眼进来的人,又缓缓阖上眼。
柳襄关上门,走近谢蘅仔细看了他片刻,有些担忧道:“要不找个大夫来瞧瞧?”
来溯阳的这一路上,谢蘅安静的有些吓人。
她?宁愿他折腾些,趾高气扬些,起码瞧着有精气神,能叫人心安一点。
谢蘅换了个姿势,不耐的看她?一眼:“不过是有些疲乏,无妨。”
太医院首都只能勉强保他十年,若随便找个大夫来瞧那只有一个结果,将死之脉。
不待二人开口,谢蘅又道:“还有何事?”
柳襄并没有事,她?只是担心谢蘅,过来看看。
玄烛便道:“高大人昨日?已经出发了,以高大人的脚程,最?多两日?便能到。”
算日?子,是过了高娘子的头七走的。
谢蘅轻轻嗯了声?。
“暗卫称高大人在临走前与薛家定了亲。”玄烛又道:“世子与云麾将军的东西如今都摆在薛家,即便高大人不在平堰,薛姑娘也能顺遂平安。”
柳襄闻言脸上有了几分笑容:“我就说他们能成。”
“还有,如世子所料,高大人果真从那宅院中搬出来了,将原来的地契交还给了县衙,打算另租一间屋舍。”玄烛继续道:“暗卫将世子提前给高大人置办的宅院地契并五十两银子给了高大人,说是世子给的新婚贺礼,不过高大人不愿白要,说是当向世子借的。”
柳襄闻言不由?看向谢蘅。
这人还真是算无遗策,连这些都提前安排妥当了。
“知道了。”
谢蘅眼也未抬,摆了摆手。
玄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拱手退下。
柳襄本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但看着这样的谢蘅,她?心里很不安,便一时没有挪动脚步,只静静地盯着人瞧。
她?的存在感太强,谢蘅无法忽略。
他终是抬眸看向她?:“云麾将军还有事?”
柳襄唇角轻轻蠕动,没有作声?。
不是她?的错觉,他对她?好?像确实比以往疏离了些。
为什么呢?
难道是他察觉到她?对他图谋不轨?
不应该啊,他不是一直都知道她?觊觎他的皮囊么?
只不过现在她?觊觎的是他整个人,他应该没发现吧。
柳襄不吭声?,谢蘅便也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姑娘眼底的担忧和落寞,他冷漠的神情下,早已是方寸大乱。
她?不该是这样。
她?应该明媚无双,灿如朝阳。
突然,眼前红影靠近,她?半蹲下手肘撑在贵妃榻上,偏头看着他:“你真的没事吗?”
谢蘅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住,语气却仍是那般淡然:“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
柳襄皱眉看他半晌:“真只是疲乏了?”
谢蘅:“不然呢,若有不适我有强撑的理由??”
倒也是。
他若真的病了,没有理由?忍着不说,作践自己的身子。
柳襄微微放下了心。
她?缓缓直起身子,道:“那世子休息吧。”
谢蘅嗯了声?。
半晌后,他睁开眼:“你还不走?”
柳襄眨眨眼,坦然道:“对外我们是未婚夫妻,此时在一间屋子合情合理,待天黑了我再走。”
谢蘅:“……”
真是一个正当的理由?。
如果忽略她?眼底化不开的情愫的话?。
谢蘅不敢再看,闭上眼转了个身:“随你。”
他没有说谎,他这几日?确实没有什么不适,只是总感困乏。
谢蘅意识渐渐模糊时,感觉到身上轻轻盖上了软被。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彻底陷入了沉睡。
以前有外人在,他不可能入睡。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似乎已将柳襄归为了自己人的行列。
柳襄守着谢蘅睡熟后,出去问了玄烛。
玄烛的答案与重?云一样,谢蘅只是身子比旁人稍微弱些,好?好?养着,是能长寿的。
柳襄看的出来玄烛没有说谎,勉强安心。
谢蘅一觉醒来,天已经黑透了。
玄烛端了晚饭进来,他用完看了会儿话?本子,就又睡下了。
安睡一夜,次日?天明,谢蘅的精神果真好?多了。
玄烛和柳襄也终于放下了心。
用完早饭,几人还未出门就收到了京中来的信。
是乔月华的。
谢蘅看完随手递给了柳襄:“乔月华已经摸清,兵部侍郎有一个侄女嫁给了溯阳府尹的长子,此女实则是兵部侍郎的私生女。”
柳襄略有些惊讶:“三表姐何时开始查的?”
“离京之前我去见过她?。”
谢蘅:“这些后宅隐秘藏得深,妇人姑娘间好?查许多,也不容易引来怀疑。”
“原是这样。”
柳襄皱眉道:“在边关时便隐约听过世家大族之间往往以姻亲稳定关系,如今倒是深切见识了。”
梁宇拿捏高嵛成如此,兵部侍郎和溯阳府尹亦如此。
“兵部侍郎疑是琼林宴的奸细,如今又与溯阳府尹有了牵扯,这水好?像越来越深了。”柳襄看向谢蘅:“眼下该如何查起?”
谢蘅没答,先问玄烛:“宁远微有动静吗?”
玄烛摇头:“没有任何异常。”
谢蘅淡淡嗯了声?。
半晌后,道:“先会会这位姚家长媳。”
溯阳府尹姓姚。
柳襄见谢蘅看向自己,顿时意会过来,看向玄烛:“这位大少?夫人此刻在何处?”
既然谢蘅让她?见,她?此时应该就不在姚家。
果然,玄烛回道:“在首饰铺查账,这间首饰背后的东家是姚家。”
柳襄当即起身:“那走吧。”
“等等。”
谢蘅叫住她?,朝玄烛道:“给她?弄身衣裳来。”
柳襄不解:“我这身不是挺好?的吗?”
谢蘅:“大家闺秀大多只有在骑射时才?会如此装扮。”
柳襄细细一想?,好?像也是。
她?在京中见过的那些贵女大多都不是她?这样的束腰窄袖裙。
玄烛很快便回来了。
他带回了一套鹅黄色杏花裙。
重?云曾经说过,云麾将军曾在杏花林中救过世子。
窗户纸还没有捅破的时候,免不得要制造一些巧合出来。
但玄烛忽略了一件事。
柳襄救谢蘅时,谢蘅早已晕了过去。
而柳襄压根没往那上头想?。
柳襄换衣裳时,谢蘅去了门外等着。
大约过了一刻钟,门从里头拉开,谢蘅自然而然的抬眸望去。
柳襄平日?大多都是怎么方便怎么穿,很少?像这样认真打扮过。
她?的衣裙大多也都是鲜艳靓丽的,相比之下,这套衣裙便称的上素了。
但穿在柳襄身上却并不违和,相反,衬出了别?样的气质。
柳襄的气场相较于寻常闺阁姑娘多了一定的侵略性,而在这套衣裙的中和下,她?更?多了几分灵动,顾盼回眸间,像是无忧无虑的小仙子。
谢蘅半晌没有挪开眼。
直到柳襄站到他跟前,他才?勉强回神,将视线落到她?头上。
她?大多时候都是梳着高马尾,便也很少?有发饰,此时为了这身衣裳梳的发髻上仅有一根簪子。
且看得出来她?不怎么会梳发髻,明明是女子最?简单的发髻,却都经不起细看。
谢蘅的手抬起又落下,如此反复几次后,吩咐玄烛:“去请掌柜夫人来一趟。”
玄烛的目光随着谢蘅的手抬起,落下,最?终听得这句,沉默片刻才?轻轻应了声?。
很快,玄烛便带着掌柜夫人上楼,一听是帮姑娘梳发,掌柜夫人格外热情,没过多久便给柳襄重?新盘了个时下流行的发髻。
谢蘅这才?算满意。
待掌柜夫人离开,他便让玄烛将银袋子给了柳襄。
柳襄忙道:“我有钱。”
她?正要将银子还回去,便听谢蘅道:“这一趟是办公差,自然不必花自己的银子。”
柳襄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
再说,她?得留着银子给宋长策买生辰礼物?,再过两日?就是宋长策生辰了。
想?到这里,柳襄道:“后日?,他们能进京吗?”
谢蘅知道她?应指的是乔祐年一行,道:“他们明日?便能到城外客栈,至于何时进京,先见机行事。”
柳襄喔了声?。
到了城外客栈就行,后日?就算他们没进来,她?也可以出去给他庆生。
柳襄看了眼钱袋子,见里头碎银子有二三十两,还有一张千两的银票,忙道:“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既是做戏便要做的真些,哪家闺秀头上只有一根簪子?”谢蘅起身往外走着,淡淡道:“用不完便留着,当公费。”
柳襄:“?”
这一路上的公费不都是从谢蘅那里出么,不过见谢蘅不愿再在此事上多说,便没再拒绝将银袋子收好?。
而她?并没有瞧见身后玄烛发亮的眼神。
那分明是世子的私银,哪里是公费了。
如此说来,世子已经开窍了,知道给姑娘花钱了。
“闭好?你的嘴。”
玄烛忙跟上去,在柳襄不解的目光中,道:“是。”
柳襄:“?”
玄烛方才?说什么了吗?
她?都没听见,谢蘅能听见?
谢蘅出门依旧戴了帷帽,溯阳府尹姚慷进京述职时许见过他。
马车缓缓听到了姚家首饰铺,玄烛扮作马夫,谢蘅等在马车里。
柳襄则提着裙角在玄烛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谢蘅掀开车帘一角,看着柳襄缓慢而小心的步子,眉眼轻轻弯起。
柳襄并不知身后的目光。
她?很少?穿这么繁琐的裙子,初时稍微有些不适应。
进了铺子,柳襄先是四下看了眼,并没有瞧见要找的人,便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
这生意既然不是做在明面上,姚家来查账,便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在这里查。
“这位姑娘想?买点什么?”
这时,铺子里的伙计迎了上来,他打量了眼柳襄身上的衣裳料子便知是位贵客,态度格外的恭敬。
柳襄四下看了眼,面露失望之色:“听说这里的首饰不错,我瞧着也是寻常。”
“这……”
柳襄知他的顾虑,取出千两银票给伙计过了眼,伙计这才?忙道:“店里来了几个新样式还没摆上来,小的这就去给姑娘拿来瞧瞧,请姑娘稍等片刻。”
说是新样式,其实就是店里的好?货。
这种?东西娇贵也贵重?,大多不会摆在明面上以免沾了尘垢,一般生客想?要见,得先证明出得起价。
很快,伙计便端出来几个匣子,在柳襄面前一一打开。
掌柜的看到了柳襄方才?展示的银票,遂过来亲自介绍:“姑娘,这几套头面都是上好?的玉石,乃名师打造,姑娘瞧瞧可有中意的?”
柳襄一眼就看中了其中一对杏花红玉头面,她?抬手拿出那根红玉簪子,细细瞧了瞧,果真是精致。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套头面做工最?为精巧,且这杏花也正好?与姑娘今日?打扮相配。”掌柜的见此,热情的道:“姑娘若是喜欢可以试试。”
柳襄确实有些心动:“那我试试。”
她?坐在铜镜前,刚拿起簪子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不动声?色的轻轻偏移了位置。
伙计忙提醒:“姑娘,偏了些。”
但恰逢今日?店里客人多,店里的娘子都在招呼客人,伙计和掌柜男女有别?,不好?上手,只能出声?提醒。
柳襄轻轻皱了皱眉,又试了一次还是没对后,便没什么耐心的放下簪子:“平日?都是丫鬟梳头,今日?没带丫鬟出来,改日?再看吧。”
说着她?便要起身。
“姑娘。”
这时,突有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柳襄回头,便见一位锦衣夫人笑盈盈朝她?走来,道:“若是姑娘不介意,我帮姑娘试?”
柳襄皱着眉似在犹豫。
夫人柔声?道:“姑娘的发髻有些乱了。”
柳襄忙回头看向镜子,果然见方才?试戴中不慎弄乱了头发,遂有些烦躁的皱起眉头。
“若是姑娘不嫌弃,我替姑娘整理?”
柳襄犹豫片刻,只能道:“那就劳烦夫人了。”
夫人这才?上前拿起梳子,一边给她?整理发髻,一边问道:“我听姑娘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嗯。”
柳襄兴致缺缺道。
夫人脾性瞧着很是不错,并没因她?的冷脸而生气,而是继续道:“姑娘似乎有心事?”
柳襄眼神微闪:“没有啊。”
夫人遂轻笑道:“我夫家妹妹年纪与姑娘差不多,不高兴时就是像姑娘这样。”
柳襄抬眸从镜子中看了眼她?,对上她?温和善意的笑容,有些不自然的挪开。
夫人立刻便明白了什么,轻声?道:“姑娘可是和心上人闹别?扭了?”
柳襄闻言,轻哼一声?偏过头去:“谁和他闹别?扭。”
说完她?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不自在的看向夫人:“夫人怎知我有心上人?”
夫人又是轻轻一笑:“过来人,岂会看不出来呢?”
夫人说完朝门口望了眼,又道:“等在门口的可是姑娘的心上人?”
柳襄一听,眉头皱的更?深了:“才?不是。”
夫人但笑不语。
果然,很快又听柳襄抱怨道:“是我未婚夫,让他陪我买首饰都不肯下马车。”
夫人这时已经替她?梳好?发髻,闻言便道:“男人都是这样,不乐意逛的,不过姑娘的未婚夫肯在外头等,已是不错了。”
柳襄半信不疑的看向她?:“是这样吗?”
“是啊,不信姑娘问问掌柜,来这里的夫人哪有几个丈夫陪着的?”
夫人边给她?插好?簪花边道:“姑娘瞧瞧,我不也是自己过来的?”
柳襄被她?渐渐哄软了脾气。
这时,夫人又给她?换上了耳铛,一切妥当后,看着镜子道:“姑娘可真好?看,这套头面柔中带艳,极少?有人能衬得起来。”
柳襄立刻便有了笑颜。
“真的好?看吗?”
“好?看的。”
夫人揶揄道:“保证叫姑娘的未婚夫看了挪不开眼。”
柳襄忙问道:“这套多少?钱?”
夫人这回没答话?,掌柜的道:“回姑娘,这套三十五两。”
柳襄一惊:“这么贵?”
她?这次没在演,是真的觉得贵!
掌柜的飞快看了眼夫人,夫人便笑着道:“这家铺子是本地最?有名气的首饰铺,又是名师打造,价格倒也中肯,姑娘只要喜欢就行,男人的钱不给自己花,他早晚就得花到别?人身上去。”
柳襄皱了皱眉,一时无言。
真要花这三十五两吗,虽说谢蘅将公费给了她?,但花公费给自己买首饰,肯定不成!
罢了,大不了就自己买,就当是问谢蘅借的,回京还给他。
她?正要开口时,一道声?音便传来:“少?夫人可有看上喜欢的,公子说了,只要少?夫人看上的,都买。”
柳襄抬头,便见玄烛十分阔气的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在台上。
柳襄唇角一抽。
他们都听见了?
也是,以玄烛的耳力,很难听不见。
“姑娘的未婚夫可真是大方啊。”
夫人缓过神来,笑着揶揄道。
此时在店里挑选首饰的夫人姑娘们都转头看来,一时间,许多道视线落在身上,柳襄顿觉坐立难安。
偏这时,玄烛看了眼柳襄头上的簪花,又道:“少?夫人不用给公子省,反正等成婚后公子万贯家财都是少?夫人的。”
四周立刻响起一阵抽气和惊呼声?,柳襄的脸颊砰地就红了个透。
她?咬牙瞥了眼玄烛,这真是谢蘅说的?
玄烛面不改色点头。
公子原话?是让云麾将军随便买,意思反正都差不多。
掌柜的极有眼力见道:“那小的再拿些旁的给姑娘瞧瞧。”
玄烛:“拿。”
他瞥了眼方才?伙计打开的几套首饰,皱眉:“这种?成色的就不用拿出来了。”
柳襄:“……?!”
这一套都要几十两,再好?的不得上百两!
但她?没法拆台,只能硬着头皮将戏演下去,遂红着脸看向夫人:“可否还请夫人帮我试试?”
夫人柔声?道:“好?啊。”
随后,柳襄将店里所有镇店之宝都试了一遍,只要她?稍微多一个眼神,玄烛就道:“买。”
以至于她?后头都不敢多看任何首饰。
但最?终,玄烛手上的那一千两还是全部花了。
柳襄大致数了下,别?说头面,光镯子就有五个,耳铛大约有十来副,玉佩也有好?几块。
柳襄看着玄烛往外搬,一阵肉疼。
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拉着夫人道谢:“多谢夫人帮忙,为表谢意,我送夫人一套首饰。”
夫人连忙推辞:“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是这里的常客,碰上了便是缘分。”
但柳襄还是坚持赠送了她?一套五十两的头面。
夫人几番推辞未果,很有些受之有愧:“不知姑娘要在此地呆几日?,若是有需要的,尽管开口。”
柳襄遂道:“我未婚夫是北边的商人,此次来这里是想?来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商机,应该要多留几日?。”
夫人眼神微亮,亲热道:“原是这样,对了,还没问姑娘贵姓?”
柳襄脑海里快速转动着,回道:“我姓宋,夫人叫我昭昭就好?。”
柳姓近日?太敏感,母亲的姓更?引人瞩目,她?思来想?去,便用了宋长策的姓。
反正他们兄妹多年,合情合理。
“好?,那我就唤你昭昭了。”
夫人亲切的拉着她?,将她?送到门外:“我经常来这里买东西,若是姑娘有事寻我,知会这里的掌柜一声?,他们便会派人寻我。”
“好?,那就多谢夫人了。”
柳襄说罢,似是想?起什么,轻声?道:“我确实有件事想?问问夫人。”
夫人忙道:“该是我谢谢昭昭送我那般重?礼,昭昭尽管开口,不然啊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柳襄便放低声?音道:“我想?给我兄长买件生辰礼,但昨日?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一时也不知去哪里合适。”
夫人闻言立刻道:“这是小事,姑娘想?何时去。”
柳襄看了眼马车,有些为难:“要不,明日?可好??”
夫人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道:“知道啦,昭昭今日?要陪未婚夫,明日?我正好?也无事,那便在这里等昭昭。”
柳襄娇羞低头:“那就多谢夫人了。”
“既然我们这般有缘,昭昭再唤夫人难免生分,我比昭昭长几岁,不如昭昭唤我声?李姐姐。”
柳襄自不拒绝,甜甜的唤了声?:“李姐姐。”
夫人听得笑容满面,依依不舍的将柳襄送到了马车前。
柳襄上了马车,拉开车帘朝她?招手道别?:“李姐姐明日?见。”
“昭昭明日?见。”从车帘缝隙中,夫人隐约看见了一身华服的男子,她?一眼便认出男子那身行头过了千两。
目送马车远去,夫人折身回到店铺。
掌柜的朝她?微微颔首:“夫人。”
夫人淡淡嗯了声?,看了眼柳襄送她?的那副头面,轻轻勾唇:“是个肥羊。”
“明日?要去城南的铺子,送几件好?货过去。”
掌柜的恭敬应下:“是。”
马车走远,柳襄轻轻呼出一口气,揉了揉脸颊,她?脸都快笑僵了。
谢蘅瞥见她?将自己的脸揉成一团,不由?轻笑出声?,柳襄听见,回头看向他。
她?的手还按在两腮,挤的唇微微撅起,眼神无辜。
正如那夫人所说,谢蘅看的挪不开眼。
柳襄缓缓放下手,不满的道:“一千两,就这么送出去了?!”
谢蘅朝马车上那一堆东西点了点下巴:“怎么算送,这些东西值那个价。”
柳襄还是皱眉。
“可是也太多了。”
将军府倒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只是她?觉得有些铺张浪费。
这些东西,她?带不了几次。
“要不将它们卖了吧。”
谢蘅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
好?半晌后,他道:“不是公费。”
柳襄一愣:“嗯?”
谢蘅:“你救过我几次,就当是谢礼,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柳襄眨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可这事不是已经说好?了,那颗铃铛换一件事。”
“你迟迟不提,这些便当是利息。”
柳襄不由?瞪大眼:“利息,哪有这么收利息的,犯法的。”
谢蘅淡淡瞥她?:“你是觉得本世子的命连这些东西都不值?”
柳襄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蘅顿了顿,又道:“再者,过几日?姚家嫁女,你要尽快取得她?的信任,拿到请帖,期间免不得要周旋几番,少?不得要戴首饰,一方富商的未婚妻岂能寒酸?”
“且,姚家既然牵扯进贪污,那自然是爱财,我们若不露财,他们如何上钩?”
谢蘅解释了一长串,柳襄只听见了未婚妻几个字。
她?抿着唇,笑着喔了声?。
第57章
次日,柳襄早早便出门赴约。
谢蘅吩咐乌焰跟在暗处。
虽然眼下柳襄不会有危险,但?还?是谨慎为上。
柳襄一露面,李氏便亲热的迎了上来,还?往马车里瞧了瞧,打趣道:“今日昭昭的未婚夫没来?”
柳襄适时的露出几分羞赧。
“我们去?逛,不用理会他。”
随后二人便上了马车,往城南而去?。
到?了铺子,李氏拉着她道:“这家铺子是溯阳城最具盛名的,我寻常给公公丈夫小?叔子送礼物?,都是在这里挑。”
柳襄点头,四下扫了眼,虽然?她清楚这家铺子是李氏的,她是将她当成?了肥羊特意带到?这里,但?瞧着这里的东西倒确实还?是不错的。
“掌柜的,将好东西拿出来看看。”
李氏朝掌柜的道。
掌柜的忙接过话,殷勤道:“夫人可是好久没来了,小?的这就?将店里的新货拿出来给夫人瞧瞧。”
很快,一排上等配饰便展现在柳襄面前。
柳襄看了一圈后,目光落在一块玉佩上。
玉佩是上等料子,中间镶嵌着一只用红玉雕刻而成?正酣睡的小?猫,做工极其精巧,连腮上胡须都是栩栩如生。
“这块可是前几日才到?的货,乃大?师兴致所?致随性?雕刻而成?,世间独一无二。”掌柜的笑着介绍道。
独一无二。
柳襄心中大?动:“这个多少钱?”
“一百二十两。”
掌柜的笑眯眯报了个数。
柳襄面上不变分毫,心头已是波涛汹涌。
这玉确实还?算不错,但?远不值这个价。
掌柜的一口一个大?师,无非就?是在告诉她手艺难得。
柳襄缓缓放下,重新开始挑选。
但?掌柜的拿出来的东西中并没有她瞧上的。
因为这些叮叮当当的东西都不适合宋长策。
李氏见此,便轻声问道:“不知昭昭兄长喜欢些什么,让掌柜的推荐一二。”
宋长策喜欢什么?
他喜欢刀枪,喜欢马,还?有美酒美食。
每年他生辰,她都会想?办法给他弄来好酒好菜,今年这些更不会缺。
但?生辰礼得另挑。
每年都是如此。
不过以前大?多都是将人带上,他看上什么她给钱就?是,不像今年人不在身边,得她来挑选。
“我先?自?己看看。”
柳襄折身在店里慢慢看着。
李氏朝掌柜的使了个眼色后,不动声色的跟在她后头。
这里的东西都太易碎了,买回去?宋长策也不见得会佩戴。
柳襄逛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东西。
李氏便适时道:“若是这里没有,我们再在别处看看。”
柳襄也正是这么想?的,但?是……
她抬眸看了眼那块红玉小?猫玉佩,心里实在有些不舍。
李氏察觉到?她的心思,遂轻声道:“昭昭可是喜欢这块玉佩,若是想?要,我同掌柜的说说,让他少些。”
柳襄抿了抿唇,狠下心道:“我只是在想?它合不合适。”
她扮演的是富商出手大?方的未婚妻,还?价不符合身份,容易叫人起疑。
掌柜的闻言立刻便是一顿吹捧,将这玉佩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柳襄确定它当真独一无二后,咬咬牙:“包起来吧。”
“好嘞。”
掌柜的动作麻利的将玉佩包了起来。
“这附近有成?衣铺吗?我想?去?看看。”
柳襄付了钱,询问李氏道。
李氏笑着点头:“有啊,离这里不远。”
她的目光在柳襄手中的盒子上一扫而过,暗道果真是个出手阔绰的,看来得想?办法跟她夫家那边搭上线。
之后二人便去?逛了成?衣铺子。
柳襄给宋长策选了一套衣裳。
宋长策的尺寸她知道,今年杨氏给宋长策量尺寸裁衣的时候她就?在旁边。
她也不由庆幸还?好没有将那二十两先?还?给谢蘅,这套衣裳花了四十多两,几乎将她从京中带出来的钱花干净了。
买完东西,柳襄自?然?不能?让李氏白陪,送了她几盒胭脂,又请她吃了一顿饭,才同她告别,回了客栈。
临走前,李氏说不好白收她东西,明日要做东请她吃饭,柳襄自?是满口答应。
回到?客栈,柳襄先?去?将买回来的衣裳放好,而后拿着装着玉佩的盒子在屋里徘徊踱步。
而这边,乌焰也将今日情形一一禀报给了谢蘅。
包括柳襄去?了男子的成?衣铺和配饰铺。
谢蘅自?然?也就?知道了柳襄今日是去?给‘兄长’买礼物?的。
柳襄是柳将军独女,能?称得上她兄长的唯有乔家两位公子。
但?好端端的,柳襄为何给他们买礼物??
且他记得,那二人的生辰也还?早。
乌焰则在一旁欲言又止。
谢蘅瞥他一眼:“说。”
乌焰这才道:“属下猜测,云麾将军说的兄长是大?概是怀化中郎将。”
谢蘅微微一怔。
宋长策?
她今日是去?给宋长策买礼物?的。
谢蘅神色微淡,没再多问让乌焰退下。
乌焰走后没多久玄烛便进来了,他端了碟点心给谢蘅,磨磨蹭蹭不走,直到?谢蘅不耐烦让他有屁快放,他才道幽幽道:“属下问了乌焰,云麾将军今日买了一块玉佩和一套衣裳。”
谢蘅眸色一沉。
玉佩?
她送宋长策玉佩?
玄烛紧紧盯着谢蘅,不错过他脸上每一分神情。
即便谢蘅极力掩饰,他还?是感受到?了满室浓郁的酸味。
吃醋好啊,吃醋是增进感情最快的途径。
“玄烛。”
玄烛立刻回神:“世子。”
要把云麾将军叫过来问问了吗?
谢蘅却盯着他不作声。
如此半晌后,玄烛终于所?有察觉,偷偷看了眼谢蘅,然?后干脆利落的跪下:“属下知错。”
谢蘅仍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又过许久,谢蘅才缓缓开口:“我记得,你是两岁到?的我身边。”
玄烛心一沉:“世子……”
谢蘅继续道:“跟在我身边那段日子,你多在暗卫营,后来出了暗卫营拜了殿前大?将军为师,之后便到?了谢澹身边。”
玄烛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抬眸略有些紧张的看向谢蘅。
谢蘅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心底一软,将要出口的训斥又收了回去?。
最终,他只淡声道:“以后莫要再做这种事了,这是最后一次,否则,日后你便去?谢澹身边,不必再回来了。”
玄烛呆愣的看着谢蘅,这是谢蘅同他说过最重的话,他很清楚谢蘅这不是在与他玩笑。
他怔愣之后,很有些不解:“可是世子明明……”
明明喜欢云麾将军。
谢蘅知道他未尽之言,也知道他这些心思瞒不过身边的人,所?以他没有否认。
但?他也知,如何说才能?叫玄烛死心。
“我与她,不是一路人,终将要天各一方。”
“再下去?,我身陷其中难以自?拔,徒留余生相思,是你想?看到?的吗?”
“且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想?看我日日担忧?若她有个万一,我又该如何活下去??”
玄烛果断摇头:“不想?!”
王妃走的早,王爷的痛苦悲伤外人或许不知,但?他们这些人却是无比清楚的。
还?有骠骑大?将军。
将军夫人离世后,骠骑大?将军是什么模样满京皆知。
他绝不想?看世子步这些后尘。
但?是……
“云麾将军心里也有世子,自?有两全的法子。”玄烛挣扎道。
世子这些年太苦了,看着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可自?从冬日落入湖中损了根本后,世子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的。
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云麾将军,走进了世子的心,他自?然?要不留余力将人留在世子身边。
可偏偏,她又是长在边关镇守边关的将军。
“且只要陛下一道旨意,云麾将军就?会留在玉京。”
谢蘅面色微冷,凉凉的看着玄烛。
“你的意思是,我喜欢她,便要让她舍弃她的前程,理想?,折断她的羽翼,将她困在后院?”
玄烛也自?知失言,低头认错。
谢蘅正色看着玄烛,道:“她遂自?己的愿活,才是我想?看到?的,此事之后不可再提,明白吗?”
玄烛闷声应道:“属下明白了。”
世子的意思是长痛不如短痛。
如今时候尚早,还?来得及抽身。
谢蘅知他听进去?了,不再多言。
母妃离世早,他亲眼看着父王每年那几日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日不吃不喝,半夜都还?能?听见哭声。
他注定是短寿的命,他不想?她也如此。
这时,敲门?声响起。
谢蘅瞥了眼玄烛,玄烛立刻起身立到?他身侧。
柳襄进来见玄烛也在,下意识将手中盒子藏在了身后。
玄烛正要退下,被谢蘅叫住了:“给云麾将军上茶。”
玄烛低头应道:“是。”
柳襄本想?说她等会再来,但?见玄烛已经取出了杯子,只能?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云麾将军有什么事?”谢蘅语气不温不淡道。
柳襄将盒子往身边藏了藏,摇头:“我,没什么事。”
谢蘅看她一眼,道:“下次若无召见,不可直接进来。”
柳襄怔了怔,心中划过一丝难言的酸涩,好半晌才轻轻嗯了声。
按照规矩,她确实不该随意进出他的房间。
之后二人各自?沉默下来。
玄烛煮好茶,默默地添上。
柳襄随意端起饮了口,然?后微微皱起眉头。
玄烛果然?不适合干这个,这未免也太苦了些。
一向挑剔的谢蘅却面色如常,饮完两杯茶,他道:“云麾将军若无其他事,我要午憩了。”
柳襄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玄烛。
但?向来敏捷的玄烛却好像感受不到?她的意思般,低头杵在那里不动。
谢蘅也好似未察觉到?她的意思。
她一进来他就?看见了她手中的盒子。
结合玄烛所?说她买了玉佩和衣裳,他不必深思便明白那里头装的是什么。
他初时听她买给宋长策,心中确实难受至极,毕竟玉佩常有定情之意,多只送给心上人,他想?着她长在边关或许并不懂这些,且就?算懂,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在意。
可他没想?到?,她是送给他的。
他狠不下心拒绝,也怕拒绝后见她难过,便只能?阻止她将东西递出来。
有玄烛在,她不会开口。
但?他还?是算漏了。
有玄烛在,柳襄确实不好开口,但?因她自?小?长大?的环境所?致,在很多事上她不会扭扭捏捏。
即便是面对心上人,她的选择也是直白而热烈。
所?以,柳襄鼓起勇气将盒子放到?了谢蘅跟前。
谢蘅紧盯着盒子,眸光沉的可怕。
“我今日见到?一块玉……”
“出去?。”
谢蘅突然?打断她。
柳襄一愣,呆呆的看着谢蘅。
心中的酸涩刚升上来,玄烛便已起身离开。
原来,他叫的是玄烛。
柳襄心中回暖,眉眼又添了笑意,待玄烛离开,她更是无所?顾忌,继续道:“我今日见到?一块玉佩,觉得很适合世子,便借了世子的钱买下来了,世子看看喜不喜欢。”
“等回京城,我便将欠世子的钱一道还?给世子。”
谢蘅目光淡淡的看她:“为何送玉佩?”
柳襄脸上闪过几丝慌乱,有些磕磕绊绊道:“世子昨日送我那些东西,我便想?着给世子回礼,所?以……”
“我说了,昨日买那些东西只为引姚家上钩,并非是要送你。”谢蘅打断她。
柳襄自?然?明白,也没有误会。
但?除了这个,她又找不到?其他给他送礼物?的理由。
“你可知道送玉佩代表什么?”谢蘅继续逼问道。
柳襄脸颊一红。
她当然?知道。
大?多为定情所?用。
“我,我只是……”
“你喜欢我。”
谢蘅再次打断她。
柳襄话音一止,从头到?脚都觉一阵滚烫,她无措而惊慌的看着谢蘅。
他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长久的对视中,柳襄只在那双眼里看到?了冷漠和疏离。
那股滚烫慢慢的减退,随之而来是一片冰凉。
谢蘅忍着喉中的腥味,狠下心,冷淡道:“我不喜欢你。”
柳襄鼻尖一酸,快速低下头。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他不喜欢她。
也是,谁会喜欢一个第一次见面就?当着文武百官调戏自?己的人。
但?亲耳听见,仍是心痛如绞。
两厢沉默许久后,柳襄缓缓抬起头,眼眶微红的看着他:“是,我喜欢你。”
“所?以呢?”谢蘅淡淡挪开目光,似乎毫不在意她说了什么,而实则,他竟是不敢跟她对视。
长痛不如短痛。
如今她只不过一时迷了心窍,等他们再无交集时她便能?将他忘却。
柳襄直直盯着他,没从他脸上寻到?一丝一毫的可能?,她终是认输,收回了视线。
“如今我们奉旨查案,若因这些事影响到?公事……”谢蘅的语气似乎带着某种警告。
“不会。”
柳襄打断谢蘅,轻声道:“没有下次了。”
若横在他们之间的没有身份那道鸿沟,她不会因此放弃,她喜欢的,她总会拼尽全力争取。
但?谢蘅是明王府世子,不一样。
即便她撞破南墙都不回头,他们之间也不可能?。
谢蘅喉中的腥甜越来越浓:“最好如此。”
柳襄抬头看了眼盒子。
“这玉佩是用世子给的钱买的,若是世子不喜欢,就?让人卖掉吧。”
谢蘅不在意的嗯了声。
柳襄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告退后疾步离开。
她回了房间,立在窗边望着远处,久久未动。
她早知这是妄念,却还?是一头栽了进去?,与他无关。
他拒绝的很干脆,没有留丝毫情面,于她而言也并非是坏事。
她才十八岁,还?有很多年。
在很久很久的将来,她或许早已忘记了今日。
也忘了他。
一行泪缓缓落下。
就?算如此,那也是多年之后的事,这一刻,她忘不了,也放不下。
罢了。
就?这样吧。
忘不了便不忘,放不下便不强求,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总有一天,她会释怀的。
她也相信到?了那时,她也绝不会后悔喜欢过谢蘅。
因为,他本身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柳襄离开后,谢蘅便捂着唇难以抑制的轻咳出声,等缓过了那阵,他看了眼帕子上的几丝血,将其藏进怀里。
玄烛不知内情,不能?让他发现。
谢蘅缓缓打开了盒子。
他拿起盒子中的玉佩轻轻摩挲着,许久后,唇角微微勾起。
胆子倒是大?,将他喻作猫。
谢蘅拿着玉佩起身,寻了几处地方都不满意,最终,将它放在了枕头下。
他时日不多,睹物?思人也思不了几年,能?多看几眼是几眼。
一夜的时间,柳襄已经整理好心绪,回到?之前的状态,一大?早便请来掌柜夫人替她梳妆打扮,去?赴李氏的约。
回来时,她已拿到?了请帖。
玄烛本想?着她或许此时不愿意见谢蘅,欲代为转达,却没想?到?柳襄坦坦荡荡敲了谢蘅的门?。
只是这一次,她等着谢蘅说了进,她才推门?而入。
二人好像都找到?了一种方式调节好了自?己,谈起公事来没有丝毫隔阂。
玄烛实在看不懂,他牵过这么多红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的。
寻常要不是老死不相往来,要不就?是继续痴缠,这二人倒好,好像都默契的失了忆,当昨夜那块玉佩从未出现过。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他们二人心里,心上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公务,是查奸细,肃朝堂。
大?是大?非面前,儿女情长暂时可以不提。
“我已经答应李氏带世子赴宴,届时李大?公子或许会来试探一番。”柳襄相信谢蘅可以应付妥当,但?他们此行并不在李大?公子。
“世子之后打算如何做?”
谢蘅沉思片刻,道:“喜宴人多,你找机会进府探探,尤其是库房或者?禁地。”
“库房,禁地?”
柳襄立刻便意识到?什么:“世子有所?怀疑了?”
姚慷与兵部侍郎有了关联,那他们所?图谋的就?定然?不止赈灾银
但?其中藏着什么,他们至今还?未窥见。
“不确定。”
谢蘅道:“但?只要与北廑有关,绝非寻常。”
柳襄哦了声,道:“知道了,届时我找机会去?探。”
“但?我离开世子身边就?无人了,若是他们发现了什么……”
“无妨。”
谢蘅:“我会带信号弹,玄烛他们都在姚家外头待命。”
如此一来,柳襄便放心了。
二人又商议了些细节,待一切确定好后,柳襄便道:“我今日要出城。”
谢蘅一愣:“去?哪里?”
柳襄随口道:“去?找宋长策。”
玄烛下意识看了眼谢蘅,却见谢蘅面色如常,淡淡嗯了声
玄烛在心底一叹。
世子这演技堪称一流。
天渐渐暗了下来,柳襄便带上之前买的衣裳出了门?。
她先?去?买了些酒菜才往城外而去?。
宋长策从天擦黑就?在客栈外头徘徊,重云问乔祐年他在等什么,乔祐年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啊,今日一早就?跟孔雀开屏似的,难道是约了什么人?”
重云笃定道:“没有。”
车队所?有人的行踪都在他掌握之中,这两日没有信送出去?,也没有信来过。
宋长策在外头来回踱步,乔祐年和重云也不去?干别的,就?躲在廊下盯着。
他们定要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随着夜色降临,乔祐年拍了拍蚊子,想?放弃了:“要不还?是算了吧,蚊子太多了。”
重云纹丝不动。
今天这个热闹他看定了!
重云不走,乔祐年便也留了下来。
没过多久便听一阵马蹄声传来。
乔祐年见宋长策咧嘴一笑,眼里在放光,顿时明白了:“人来了来了。”
然?而,随着马匹靠近,乔祐年的神情越来越古怪:“我怎么觉得,怎么那么像昭昭表妹呢。”
重云神色复杂:“……不是像。”
云麾将军怎么来了?宋长策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很确定他们没有联系过。
“阿襄。”
马刚刚停下,宋长策就?迎了上去?,拉住缰绳,朝柳襄伸手。
柳襄可以自?己下马,但?这么多年来,只要宋长策接她,都会习惯性?的伸出手。
柳襄自?然?而然?的搭在他手腕上跃下:“在这儿等我呢?”
“不等你等谁。”
宋长策将马牵到?马鹏拴好,瞥了眼马背上的东西,挑眉:“这些都是给我的?”
柳襄学着他的语气:“不给你给谁?”
宋长策边取东西边哼了声:“这么久也没来过一封信,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将我忘了呢。”
柳襄想?了想?,道:“这不也才十多天?”
宋长策小?声嘟囔了句:“我们何时分开过这么久?”
柳襄一想?也是。
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确实从未分开过这么久。
“这不是为了查案么?再说了等以后各自?婚嫁,总不能?每日还?混在一起。”
柳襄不待宋长策开口,就?指了指那个包袱:“你去?试试合不合身。”
宋长策捏了捏,猜到?了:“衣裳?”
“嗯呐。”
柳襄咬牙道:“四十多两银子,把我当冤大?头宰!”
宋长策被她这咬牙切齿的神情逗笑了:“明明知道,怎么还?被宰了?”
柳襄不假思索道:“它值这个价。”
说完便是一愣。
她想?起谢蘅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宋长策抱着新衣裳窜了进去?,柳襄这才看到?廊下的乔祐年和重云。
她抬脚走过去?,二人也迎了过来。
“二表哥。”
“昭昭表妹你怎么来了?”乔祐年道。
“云麾将军。”
重云拱手行礼,柳襄微微颔首后,才回乔祐年:“我来给宋长策过生辰。”
这话一出,二人皆是一愣。
“今日是宋长策生辰?”
柳襄点头:“嗯。”
乔祐年和重云对视一眼。
生辰不说,只等着柳襄来,这其中深意似乎并不难理解。
乔祐年错愕又惊喜。
这小?子藏的还?挺深啊。
很快,宋长策就?换好了衣裳。
几人回头望去?,便见翩翩少年郎咧着一口大?白牙健步如风的出来。
而他的眼里只有柳襄。
重云看着这一幕,神色很是复杂。
宋长策的生辰不用通信往来,他便知道柳襄一定回来,可见是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
也不知道世子知不知道云麾将军出来了。
他很清楚,世子对云麾将军有意。
不过眼下倒也不是提这些的时候,他笑着跟在乔祐年后头也道了句祝贺:“生辰快乐。”
宋长策拍了拍他的肩膀:“走,阿襄带了好酒好菜,我们喝一杯。”
柳襄挑眉:“狗鼻子吧,没打开就?知道是酒菜?”
“往年哪回生辰不是这么过的?”
宋长策嘿嘿笑着:“不过今年的酒菜肯定比往年好。”
“那肯定啊。”柳襄:“溯阳最好的酒楼买的。”
“对了,银子不够,我把刀当了,你给我些,我明日去?赎回来。”
她总共带了五十两出来,买衣裳花了四十六两,只剩四两是不够买这些的。
但?她不好用谢蘅给她的钱给宋长策庆生,所?以把刀当了。
乔祐年:“……”
重云:“……”
宋长策则是见怪不怪的翻了个白眼儿后,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扔给她。
动作熟练的好像这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所?以乔祐年顺嘴问了问。
“没有啊,以前在边关就?算没带够,也可以叫人送过去?。”
乔祐年:“……我瞧宋长策这么淡然?熟练,还?以为这事不少发生。”
柳襄给几人倒好酒,宋长策则将菜拿出来摆好,随口回道:“虽然?这件事没发生过,但?符合阿襄的性?子,所?以没什么好惊讶的。”
乔祐年长长的喔了声,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转了一圈,还?偷偷碰了碰重云的胳膊肘。
重云:“……”
重云面不改色四平八稳的坐着。
他看得见,但?并不想?看。
“今天生辰也不跟我们说,不够意思啊。”乔祐年端起酒杯:“先?自?罚三杯。”
宋长策倒也不推诿,直接连干了三碗。
乔祐年瞪大?眼:“这么凶吗?”
柳襄端起碗,朝乔祐年道:“反正没见他怎么醉过。”
“来,祝你生辰快乐。”
几人碰了杯,柳襄便道:“府里已经准备好了,这次回去?便行冠礼。”
宋长策点头嗯了声。
随后他自?己掏钱让厨房做了些菜,在院子里摆上桌椅板凳,宴请在客栈的所?有兄弟。
这些都是明王府的人,得到?重云首肯后,才都坐了下来。
期间免不得向宋长策敬酒,宋长策来者?不拒。
乔祐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今日怎么像是要把自?己灌醉的架势?”
柳襄也看出来了:“大?约高兴吧。”
乔祐年喔了声,重云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借着如厕偷偷放了只信鸽。
溯阳客栈中。
谢蘅坐在窗边捏着红玉猫猫发愣,玄烛则在一边禀报道:“云麾将军去?买了酒后,当了刀去?这里最好的酒楼打包了好些菜。”
“重云来信,说今日是中郎将的生辰。”
原来,是宋长策的生辰啊。
谢蘅捏着玉佩,抬头望向天边,那正是城外的方向。
玄烛忍不住道:“这里过去?不到?半个时辰,世子……”
谢蘅轻轻抬了抬手:“给宋长策准备一份生辰礼送过去?,待他们酒宴结束再让重云送,避着柳襄给,别扰了她的心绪。”
“之后的事不必再禀报。”
玄烛眼眶一红,半晌才应下:“是。”
玄烛离开,谢蘅很快就?熄了灯。
他屋里若灯火通明,他们几个便也会守一夜。
而谢蘅不知,玄烛几人内力高深,他有没有睡着他们在外头也一清二楚。
三人各占一角,安静的守着。
一片漆黑中,谢蘅捏着玉佩坐在窗边看着远方的灯火,久久未动。
时间缓缓流逝,谢蘅却没有丝毫困意,他就?那么枯坐在黑夜中,望着灯光处。
他其实很喜欢喝酒,但?他喝不得。
不知何时,他缓缓闭上眼,渐渐沉睡。
玄烛又等了一会儿,才轻轻推门?进去?。
他轻手轻脚走到?谢蘅跟前,从椅子上将他抱到?床上。
借着外头的灯火,玄烛看到?了他眼角的泪痕,和他掌心的玉佩。
玄烛沉默了片刻后,终究没有将玉佩拿出来,他轻轻掖好被角,折身出了门?。
第58章
出门在外?,加上时有刺客突袭,众人都不敢多喝,尽了兴后院子里的桌子?便收了起来。
乔祐年借着醉酒拉着重云离开,虽然重云有些不想走,但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乔祐年?将他拉走后,还非要按着他在暗处看戏,重云哪里看得下去,趁乔祐年?不注意溜了。
乔祐年一个人看也没意思,加上多喝了几杯,到底不如宋长策的海量,没撑一会儿?就回屋睡了。
月色下,便只剩柳襄宋长策二人。
前半场,宋长策猛灌,后半场,柳襄把酒当?水喝。
宋长策看了眼柳襄面前的空坛子?,终是忍不住伸手按住酒碗:“阿襄,差不多了。”
柳襄却干脆舍弃了碗,抱了个酒坛在怀里,不满道:“什么叫差不多,以你我的酒量这才?是开始。”
宋长策紧紧盯着她,突然道:“你在难过。”
柳襄倒也?不在意被他看出来,托腮嗯啊了声?:“你今天好像格外?高兴。”
宋长策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簪子?,心咚咚跳的飞快。
“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想了很多日,为何在他看到她和谢蘅走得近心里会出现异样的情绪,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想过是不是护犊子?,但在她离开的这十多天,他终于想明白了。
他对她,并非单纯的兄妹感情。
逃婚约那年?他十四?岁,年?岁尚小还不懂什么叫男女之情,只听柳襄说他们是兄妹不能成婚,他也?没多想,就带着她跑了。
他也?一直以为对她是兄妹之情,直到那日在琼林宴,他听谢蘅说他轻薄了柳襄,他才?渐渐的意识到了什么。
以前她也?爱美人,看到长得好的男子?也?走不动道,但他知道,她那都只是欣赏,不足为惧,他也?就没往心里去。
直到谢蘅三番两次出现在她身边,他有了危机感,加上这十多日度日如年?的思念,他才?渐渐的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这段日子?他后悔过
他不该让她和谢蘅结伴而行,给他们更多独处的机会,但后悔没有用?,当?时是他自己放弃了的。
他知道她今天一定会来。
所以他提前准备了礼物,想告诉她他的心意。
“说什么?”
柳襄随口问了句后,就抱着酒坛子?往嘴里灌,宋长策看的直皱眉,当?即便压下要说的话,转而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柳襄放下酒坛,直直盯着他半晌,才?眨眨眼:“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宋长策思绪停滞了一瞬,她说,什么?
好半晌后,一阵夜风袭来,宋长策打了个冷颤,头脑也?渐渐清醒过来,他听见自己略微颤抖的声?音:“谁?”
她喜欢上了谁?
柳襄又喝了几口酒,才?缓缓吐出两个字:“谢蘅。”
那一刻,宋长策感觉周围的温度骤降,冻得他整个人都有些发麻。
她,喜欢上了谢蘅。
她真的喜欢上了谢蘅。
许久后,宋长策僵硬的灌下一口酒,醇香的美酒却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什么时候?”
宋长策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柳襄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抱着酒坛子?轻轻摇头:“不知道。”
“或许一见钟情,或许日久生情,总之就是不管不顾的一头栽了进去,然后就爬不出来了。”
宋长策缓缓看向柳襄。
他的所有直觉都没错,谢蘅果真成了他最大的威胁。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买醉,听着她对自己说她有多喜欢另一个人,他的心痛的似乎正拿刀子?在剜。
眼角也?慢慢的红了起来。
“他知道吗?”
柳襄轻轻垂眸,咬着唇半晌不语。
宋长策便紧紧的盯着她。
他们一起长大,十几年?来形影不离,也?因此,他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她喜欢一个人必不会遮遮掩掩,一定是直白而热烈的。
她同谢蘅说过了。
果然,半晌后,柳襄抬眸眼眶红红的看着他,声?音哽咽:“他拒绝我了。”
“他说,他不喜欢我。”
宋长策看着她泪珠滚落,看她为另一个男人难过成这般,他的泪也?再?没忍住。
“你哭什么啊,我被拒绝了,又不是你被拒绝了。”柳襄边哭边道:“你也?在替我难过吗?”
宋长策咽下苦涩,低低嗯了声?:“嗯,我为你难过。”
这话一出,柳襄哇的一声?就抱着酒坛子?大哭了起来,清醒的时候尚能克制,喝了些酒,便再?也?控制不住,将所有的情绪释放了出来。
宋长策紧紧捏着拳头,眼底一片猩红。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幅样子?。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了。
半晌后,姑娘大哭声?中,伴随着轻轻一声?低叹。
宋长策起身走到她跟前,轻轻将她拥入怀里,手安抚般的拍着她的背。
柳襄反手一把抱住他的腰,埋在他怀里哭的肝肠寸断。
他站着,她坐着。
那几年?他个子?疯狂往上窜,而她却迟迟不见长时,她在外?头挨了打回来就抱着他大哭,喊哥哥给她报仇时,也?是刚好到他的腰。
他轻轻抬手,抚了抚她的发,眸光暗沉:“喜欢就想尽办法?去追,拒绝一次算什么,你不是最会死?缠烂打的磨人?”
“哭有什么用??”
柳襄哭声?更大了。
“不行啊,他是金疙瘩。”
她做不了明王府的主母。
“那又如何。”
宋长策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冷声?道:“阿襄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便是皇子?也?嫁得。”
“不嫁。”
柳襄摆着头将眼泪全部擦到他身上,哭着撒泼:“哥,我就要他。”
一声?哥让宋长策痛苦的闭了闭眼,眼泪再?次悄然落下。
从小到大她叫了他很多回哥,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窒息苦痛。
他怎么就没有早些察觉到自己的心意,非要等到她爱上了别人才?看清。
柳襄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仰头看着他,委屈极了:“哥,你帮我把他抢回去吧,绑起来装麻袋,连夜抗回边关去藏起来。”
宋长策眉头微皱,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他抬眸看了眼桌上的酒坛子?,伸手拿起晃了晃,而后面色一沉,她什么时候将这一坛子?酒全都灌下去了。
“哥,好不好嘛,求求你。”
柳襄揪着他的衣裳摇晃着。
宋长策从来不跟醉鬼讲道理,他温柔的擦去她脸上的泪,低声?哄道:“好,哥哥去把他装麻袋,阿襄不哭了,乖,好好睡一觉,明天睁眼就能看到他。”
“真的吗,睡醒就能看到他?”
柳襄一片水光的眼睛中带着丝丝期盼和亮光。
“嗯。”
宋长策忍着心痛,低低嗯了声?。
若柳襄没有喝醉,她一定能听出来他语气中的哽咽。
宋长策将柳襄懒腰抱起缓缓走向客栈,柳襄如儿?时一般乖乖的窝在他的怀里。
临踏进客栈,一声?低喃传来。
“哥哥不要伤了他哦。”
宋长策脚步一滞,只觉五脏六腑痛的他直不起腰,许久后,他才?低头看向已经昏昏欲睡意识不清的人,沉声?道:“好。”
他是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所以他此时也?最清楚她对谢蘅有多喜欢。
连醉到胡言乱语都舍不得伤他。
不知不觉间,脸上划过一丝凉意。
宋长策恍若未觉,将柳襄抱到他的房间,给她简单净了脸,盖上软被。
他蹲在床前认真的看着她。
睡梦中,她眉头紧紧皱着,时而伴随着抽泣声?,他抬手轻轻抚平她的额头,而后取出怀中的簪子?,放在了枕头边,才?起身离开。
出了客栈,他脚步未停,速度愈疾,最终虚脱般靠在桥柱上。
起先他只是掩面哭着,后来哭着哭着,他就笑了。
他大概是这世上最蠢的人,竟带着心上人逃了他们的婚约。
一步错步步错。
夜风渐大,吹的人头脑发昏,心口也?痛的几近窒息。
她只将他当?做哥哥。
从前是,现在是,也?后也?是。
他呢,他该怎么办?
是去搏那一丝可能,有可能将关系弄僵,从此她躲着他走,还是将心思藏起来,永远也?不叫她知晓。
这样,他就仍能掩着见不得人的心思厚颜无?耻的听她叫他哥哥,仍然是她很亲近很亲近的人。
这个选择太?难,他一时找不到答案。
罢了。
就这样吧。
她当?他是兄长,他就做他兄长。
只要她开心就好。
也?不知道就这么立了多久,宋长策才?深吸一口气,抹干净泪缓缓回了客栈。
待他离开,重云从一棵树后现身,神情复杂的看着宋长策沉重的背影。
他对宋长策的心情很复杂,一边觉得他是世子?最大的情敌,一边也?很欣赏他。
他心怀民?生,豪情万丈,也?活的滚烫肆意,如山野间敏捷聪慧的豹子?,处处充满着活力和朝气,那是世子?最向往的活法?。
如果世子?不曾有过那一劫,如今便是和宋长策性子?最相近的人。
世子?儿?时很调皮,很爱动。
只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可那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慢慢地活下去。
方才?见他一人夜里出来,他有些担心便暗中跟着,但很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可是立志要做大将军的人,断不会因为儿?女情长想不开。
宋长策回到客栈,却见重云等在门口,他愣了愣后上前:“还没睡。”
他声?音沙哑而低沉。
重云手中捧着两个盒子?,微微颔首道:“我出来醒酒,恰好见中郎将出去了,便等候在此,想趁着今夜未过,给中郎将送一份生辰礼。”
宋长策深深看他一眼,又看向他手中两个盒子?。
重云将上头那个盒子?递过去,道:“这是世子?给中郎将的生辰礼。”
宋长策眼神蓦地一沉,闪过几分凌厉。
这破世子?不仅破事多,还没什么眼光,阿襄都瞧不上,他要娶天仙么。
天仙也?比不得阿襄。
重云只当?不知宋长策那一瞬的戾气,静静地垂目等着。
没等多久,宋长策便接过了盒子?,轻飘飘说了句:“代我多谢世子?。”
重云温和点?头:“嗯。”
而后他又递出另一个盒子?:“这是我给中郎将的生辰礼。”
宋长策一愣,这回接的快些,语气也?真诚不少:“多谢。”
他这一路来和谢蘅的人都混熟了,尤其是重云很对他的脾性,他不搞连坐那一套。
重云始终没有多看他,仿若没有发现他红肿的眼睛,语气也?一如既往的温和:“时间不早了,中郎将早些休息。”
宋长策刚应下,便听一阵嚎叫响起:“啊!”
二人脸色一变,忙飞快上楼,然才?刚走到楼梯,就听见了某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我怎么睡过去了啊,快来个人告诉我什么时辰了,子?时过了吗,哎呀怎么没人叫醒我,我还没给宋长策送生辰礼呢。”
门传来吱呀声?响,乔祐年?一边系腰带一边往外?走:“也?不知道他和昭昭表妹喝完酒没有,两个都跟酒罐子?似的怎么也?灌不醉,倒把我喝多……”
乔祐年?一抬头就与宋长策重云打了个照面,他先是吓得‘呀’了声?,而后在看清人后,便赶紧迎上来:“你们怎么在这里?”
宋长策看了眼他手中的盒子?,被他刚才?那一声?嚎吓得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慢慢落下,道:“正要回房。”
乔祐年?喔了声?,咧嘴一笑:“正好,来,这是二哥哥送给你的生辰礼,祝你岁岁有今朝年?年?有今日。”
重云唇角一抽,偷偷瞥了眼宋长策。
今日于中郎将而言,可并非什么好日子?。
果然,宋长策也?沉默了下来。
乔祐年?见此,迷茫的看看重云,又看看宋长策,小心翼翼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宋长策回神,接过盒子?,朝重云挥了挥手,就揽着乔祐年?进屋:“没什么乔二哥,我好困,想睡了。”
乔祐年?看着房门关上,皱眉:“但这是我的房间。”
“阿襄在我房里。”
宋长策道:“今夜二哥哥收留我一晚?”
乔祐年?眉头皱的更深:“你眼睛怎么肿的,哭了?”
“没啊,刚才?出去醒酒沙进了眼睛。”
宋长策以雷霆之势飞快洗漱完,毫不客气的钻进了乔祐年?的被子?。
乔祐年?眼看他枕边的小枕头要遭毒手,跳扑上去:“你给我住手!”
“那是我要抱着睡觉的!!”
“二哥哥多大人了,还有这癖好。”
“你闭嘴!”
重云听着里头的打闹,轻轻勾了勾了唇,但很快,想到玄烛传回来的信,唇角笑容又消失了。
今夜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安稳度过的。
情之一字,果真磨人。
玄烛那厮三番两次要给他牵红线,定是要害他!
_
次日,柳襄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她按着太?阳穴,只觉头痛欲裂。
她躺了一会儿?,勉强缓过神才?慢慢地坐了起来,然后便发现了枕边的簪子?。
她拿起来瞧了眼,略有些疑惑,这是哪里来的?而后她似是想起什么,抬眸看了眼四?周,见到宋长策佩剑后,便知晓她昨夜睡在了他的房里。
如此,这簪子?便应是宋长策送她的了。
以往他送她礼物,多是悄悄放在她的枕头边,等第二天她一睁眼就能发现。
回忆渐渐回笼。
昨夜零碎的片段也?涌入脑海。
‘哥,我只要他’
‘哥,你去帮我把他绑起来装麻袋,连夜抗回边关藏起来’
‘好’
柳襄一个激灵,一把掀开被子?飞快下床往外?头窜去。
天老爷她都说了些什么啊啊啊!
宋长策该不会真去绑人了吧!
她昨夜真是疯了!
“宋长策,宋长策!”
柳襄打开门,大喊了几声?不见回应就往楼下窜,刚到楼梯口,一旁的门便打开,乔祐年?睡眼蓬松的道:“昭昭表妹,宋长策在我这儿?。”
柳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乔祐年?。
乔祐年?打了个哈欠,不满道:“就这么一会儿?也?离不得么,他半夜睡不着,跑到厨房偷了半坛子?酒灌了才?安生,这会儿?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我没叫醒,你要不等会?”
柳襄心神一松,没去就好。
然很快她面色一紧。
昨夜的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以前她发酒疯,时常会缠着他求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比如求他去摘天上的星星,求他去找一条龙或是凤凰回来养,他每回都是好声?好气的答应,然后第二日他们默契的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今日,她却乱了分寸。
只因关乎谢蘅。
“昭昭表妹?”
乔祐年?见她脸色不好看,犹豫片刻道:“你要实在等不了,那要不,你进来叫他?”
“不不不,不行,男女有别,还没成婚呢,还是得避嫌。”
柳襄一愣:“二表哥在说什么,我和宋长策是兄妹情。”
乔祐年?瞌睡顿时就消散了。
兄妹情?
不可能啊,昨晚宋长策明明……
乔祐年?看着柳襄坦然的目光,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
完犊子?,这该不是宋长策一厢情愿吧!
“哦,我……我起来早了,说胡话呢。”乔祐年?扯出一抹笑,找补道。
柳襄倒也?没往心里去,道:“我找他没什么事,我要回城了,想和他说一声?,他没醒就算了,二表哥你待会帮我跟他说说。”
她不能在这里久留,得尽快赶回溯阳城,万一李氏要去寻她。
乔祐年?:“哦,行,你要不再?等等,我去把他叫醒……”
“没事。”
柳襄摆摆手阻止:“让他多睡会儿?,我先走了。”
柳襄说罢便快步离开了。
乔祐年?神色复杂的回了屋。
他还以为有戏呢,谁曾想昭昭表妹竟真只把宋长策当?哥哥,但这小子?明明对昭昭表妹有意啊,知道了不得哭死?。
这可难办了啊。
不对,他记得宋长策昨夜眼睛是肿的!难道,昨夜他已经知道了?!
乔祐年?恨铁不成钢的啧了声?。
真没用?,近水楼台十八年?也?没得月!
_
柳襄回了溯阳客栈,问厨房要了碗醒酒汤,又去问了玄烛,今日谢蘅有没有什么安排。
玄烛看了她肿胀的眼,道:“今日无?事,云麾将军好生休息,后日去姚家?赴宴。”
柳襄喔了声?,回屋睡了个回笼觉。
这两日她与谢蘅只在吃饭时见过,其他时候都各自呆在房里,相安无?事。
柳襄早晨仍旧练刀,但再?抬头看时窗边已经没了那道身影。
眨眼间,便已到姚家?喜宴这日。
柳襄早早就换上衣裳,又请掌柜夫人给她装扮了番才?下楼。
谢蘅早已等在楼下。
柳襄进马车看见谢蘅时微微怔了怔。
对比起前几日的随意,他今日堪称盛装,一身深蓝色华服,金簪挽发,腰间坠着价值连城的配饰,连手中的扇子?都是金镶玉,的确符合他富甲一方的身份。
柳襄很快就收回视线,在以往的位置上坐下:“世子?。”
谢蘅在她落坐时也?快速看了眼她。
她今日戴的是那日李氏陪她去选的首饰,在她有意隐藏身手下,更添几分灵动娇俏。
他在她开口前挪开视线,淡淡嗯了声?。
马车缓缓行驶,行程过半时,谢蘅才?拿出一个信号弹递给她:“玄烛昨夜已经探了位置,姚家?的库房在西南方,但昨夜防守森严,他怕打草惊蛇没进去。”
柳襄接过信号弹。
“今日玄烛他们进不去,但会在外?头接应,一旦出了意外?立刻放信号。”
谢蘅正色道:“记住,一切以安全为重。”
柳襄点?头:“好。”
正事过后,他们又没了话说。
柳襄逐渐的有些不自在。
谢蘅不知她心思时,她尚不觉有什么,如今把一切说破,又被拒绝了,不谈公事独处时确实还是有那么几分尴尬。
尤其是她一想到昨夜酒醉后说要把人装麻袋连夜抗走的话,更觉有些难以面对他。
他要是听见了,说不定之后会防着她,连马车都不会愿意与她一起坐了。
好在没过多久就到了姚家?。
马车一停下,柳襄就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
等谢蘅下了马车后,二人便并肩往姚府走去,临到跟前,她突然想起来什么,快速朝谢蘅道:“我跟李氏说,我叫宋昭昭。”
谢蘅垂眸:“嗯。”
乔家?几兄妹当?着他的面叫过她昭昭表妹,他知道这应是她的乳名。
至于为何姓宋,她是宋夫人带大的,借这个姓也?在情理之中。
不必深究。
柳襄将贺礼和请帖一并递过去,管家?一看立刻就热情了起来,亲自将二人引进门:“二位这边请。”
“大少夫人早早就交代过,说今日定要招待好宋姑娘和宋姑娘的未婚夫,对了,还不知宋姑娘的未婚夫贵姓呢?”
谢蘅:“玉。”
管家?记在心头后,将二人带到一处亭中,客套了一番便离开了。
待他走远,柳襄才?小声?道:“怎么又姓玉了?”
谢蘅折扇轻摇,淡声?道:“确实有一玉姓的富商,眼下玉家?长子?正在外?游历,刚好对得上。”
“姚家?不会全信我们,会去查。”
柳襄了然:“原是这样。”
还是他想的周全。
第59章
不到半个时辰,姚家?就来了人。
柳襄远远看见?李氏,低声朝谢蘅道:“那应该就是姚家?长子。”
谢蘅瞥了眼李氏身旁的青年,轻轻嗯了声。
姚慷一妻三妾,共有?七个子女?,嫡出占了三?个。
嫡长子姚修成,嫡次子姚修安,嫡女?姚修宁。
今日,是姚修宁出嫁之日。
眼前与李氏相偕而来的自然便是姚修成。
二人刚进凉亭,柳襄谢蘅便先后起身。
李氏看见?谢蘅心中很有?些震撼,她竟不知宋姑娘的未婚夫竟是如此好模样。
“李姐姐。”
柳襄将李氏那一瞬的怔愣收入眼底,笑?意盈盈的唤了声。
李氏回神,忙挪开视线笑?着同丈夫介绍:“这位姑娘便是我同夫君说的宋姑娘。”
姚修成看了眼柳襄,轻轻颔首。
柳襄亦屈膝回礼。
待姚修成看向?谢蘅时?,柳襄便轻声向?二人介绍道:“这是我未婚夫,李姐姐先前还没见?过。”
李氏不由笑?着打?趣道:“是啊,一直听昭昭说起,这还是第一回 见?。”
姚修成与谢蘅互相见?了礼,几人便各自落座。
姚修成率先开口道:“原来是玉家?长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谢蘅微讶:“哦?姚公子听说过我?”
“玉公子声名?远扬,自是听过一二。”
姚修成这话并非虚言,他?确实听过玉家?长子的名?头,传闻这位经商有?道,年纪轻轻便已走南闯北,创立不少家?业,却没想到?竟悄无声息的来了溯阳。
“前段日子我才听说玉公子刚从北边回来,没想到?竟是来了这里,真是有?失远迎。”
谢蘅手持折扇,眼含笑?意:“姚公子客气了,能赴令妹喜宴,是玉某之幸。”
姚修成自又是客气一番。
听到?这里,李氏不由道:“我与昭昭性情相投,相见?恨晚,以姐妹相称,你们这般倒显得生分了。”
姚修成没开口,谢蘅却笑?着道:“是,嫂嫂言之有?理,若是姚公子不嫌弃,我便依着昭昭唤一声姚大哥?”
柳襄正端着茶杯小口抿着茶,听得那句‘昭昭’她心神微怔。
“姚某之幸。”
姚修成端起茶杯,道:“相逢即是有?缘,我便先以茶代酒敬明淮和弟妹一杯。”
玉家?长子,名?唤玉明淮。
谢蘅淡笑?着举杯。
李氏瞧了眼柳襄微红的耳尖,会心一笑?,嗔道:“瞧你,昭昭与玉公子还未成婚呢,别乱叫,我们昭昭都害羞了。”
谢蘅微微侧首看了眼柳襄,恰好对上她也抬眸,视线一触即分。
柳襄低头露出恰到?好处的羞赧。
“昭昭,不如我带你去府中走走?”
这时?,李氏贴心的询问柳襄。
柳襄自是应下。
二人随后便携手离开。
姚修成收回目光,看向?谢蘅道:“不知明淮这次来溯阳,可是有?什么打?算?”
谢蘅道:“昭昭说想出来走走,我便带她四处游玩,恰好走到?这里,见?此地兴达,便多留了几日。”
姚修成听懂了谢蘅的意思,他?想在这里做生意,遂笑?意更?深:“好,若是之后明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寻我。”
谢蘅自是道谢:“那便多谢姚大哥。”
说罢,他?又道:“本?来我也想着这几日找机会拜见?姚大哥,却没想到?昭昭与嫂嫂一见?如故,倒也是缘分。”
姚修成眸光微亮。
这玉家?长子倒真是上道。
另一边,柳襄和李氏沿着花园亲热的寒暄着,但今日姚家?嫁女?,客人自是不少,李氏不可能一直陪着柳襄。
柳襄也有?眼力见?,体贴道:“李姐姐快去忙吧,不用陪我。”
李氏面露愧色:“真是对不住,晚些时?候再跟昭昭赔罪。”
柳襄自也是客气了一番。
待李氏离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在园中随意逛着。
她没逛多久便往回走去,远远的见?凉亭里只有?谢蘅时?,便加快了脚步。
但就在这档口,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柳襄看着姑娘走进凉亭脚步不由一顿。
“请公子安。”
妙龄少女?轻轻屈膝,面若桃花眼波流转,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谢蘅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淡声道:“姑娘有?何事?”
谢蘅一开口,姑娘的脸更?红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完美的人,不仅长得好看,连声音都是如此勾人心魄。
她直勾勾盯着谢蘅,一时?没有?回神。
谢蘅眼底隐有?几分不耐,重重收起折扇,听得声响,姑娘才清醒几分,红着脸道:“我是姚家?的姑娘,行?五,以前没有?见?过公子,不知公子可是哪位兄长的友人?”
姑娘羞的不行?,却也不忘打?探谢蘅的身份。
谢蘅闻言这才抬眸看了眼姚姑娘。
姚家?共有?三?位姑娘,今日出嫁的是嫡四姑娘,另有?两个庶女?,一个字出嫁,另一个行?五,唤作姚芳茹。
谢蘅这一看,姚芳茹脸直接红了个透,她鼓起勇气道:“不知,公子贵姓?”
谢蘅正要开口,一道清脆的声音便传来:“这位姑娘是?”
姚芳茹连忙回头,撞见?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她微微一怔,眼底莫名?的多了几分敌意。
谢蘅看了眼柳襄,紧皱的眉头微松。
“昭昭,过来。”
柳襄却不动,只定定的瞧着姚芳茹。
姚芳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红晕顷刻间?消散,她正要询问什么,却见?谢蘅已经起身朝她们走来。
姚芳茹一颗心顿时?跳的飞快。
而后,谢蘅拉起柳襄的手,温声道:“这是姚姑娘,只是尽地主之谊进来询问一二,昭昭别误会。”
姚芳茹看了眼二人相握的手,脸色微白。
柳襄则似信非信的看了眼姚芳茹,皱眉道:“当真?”
谢蘅点头:“当真。”
说罢,他?向?姚芳茹道:“这是我未婚妻,宋昭昭,我们是受大少夫人邀约而来。”
柳襄闻言这才作罢,抽回手朝姚芳茹微微屈膝见?礼:“姚姑娘。”
姚芳茹早便猜到?二人关系不寻常,此刻听见?是未婚夫妻,一颗心便彻底沉了下去。
但她故作平静的还了礼。
“原是大嫂嫂的朋友,二位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
“多谢姚姑娘。”
柳襄笑?盈盈道。
姚芳茹微微颔首后,便借故离开。
走出几步,她还有?些不甘心的回头望了眼,恰好瞧见?谢蘅牵着柳襄落座,瞧着很是恩爱。
姚芳茹咬了咬牙,颇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才带着人离开。
待人走远,柳襄才无声地的看向?谢蘅。
这人身边还真是半刻都离不得人,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有?人拿着锄头来撬墙角了。
虽然她这堵墙也是假的。
谢蘅触及到?她的视线,莫名?有?几分心虚,解释脱口而出:“我不认识她。”
柳襄当然知道他?不认识她,喔了声后,道:“我都听见?了。”
谢蘅便不说话了。
沉默半晌,柳襄解释道:“我到?底占着未婚妻的名?头,所以才过来的。”
谢蘅摇折扇的节奏微乱,声音却很平稳:“我知道。”
又是一阵相对无言。
这次,是谢蘅忍不住开了口。
“你去了何处?”
柳襄捧着茶杯低声道:“就随便走了走,有?人盯梢,没敢走太?远。”
她本?是想找机会探探路,但察觉到?有?人跟着后就果断放弃了。
她自然能将那人甩开,但如此会打?草惊蛇。
谢蘅嗯了声:“人还在?”
柳襄点头:“在。”
她侧身靠近谢蘅,轻声道:“斜后方?的一株灌木丛后。”
从远处看,只觉二人亲密无间?。
清香钻入鼻尖,谢蘅捏紧折扇,耳尖隐隐发烫,似掩饰般端起茶杯饮了口。
柳襄坐直身子,那股清香淡了些,谢蘅才缓过来,道:“高嵛成今日带人去了西北方?,他?对溯阳比我们熟些。”
高嵛成是昨日早晨到?的。
他?知道谢蘅怀疑姚家?可能有?什么大动作后,就自请带人出城搜查。
柳襄嗯了声:“白日不好行?动,我们得留到?晚宴才行?。”
溯阳嫁女?,重在午宴。
一般宾客过了午宴后就会离开。
谢蘅对此早有?准备。
“方?才姚修成已经邀请我们今夜住在府上。”
“如此便好。”
但柳襄很快又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谢蘅:“说。”
柳襄这才意有?所指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谢蘅偏头与她对视片刻,很快就明白她指的什么,拧眉道:“她已知我们关系,当不会生事端。”
柳襄却不信。
“那梁少仁知你我是夫妻都不死心,何况现在只是未婚夫妻,还是谨慎为上。”
他?真是太?小瞧他?这张脸的诱惑力了。
她不大信姚五会这么放弃。
提起梁少仁,谢蘅的脸色猛地一沉,柳襄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我不是故意提他?的。”
谢蘅尽力压下煞气,端起茶一饮而尽:“知道了。”
柳襄赶紧转移话题:“谨慎起见?,只要我不在,今夜有?人送来的东西都不要碰。”
京中钟情于谢蘅的姑娘不少,但有?他?的身份脾性压着,没人敢乱来。
可这里不一样,人生地不熟的不说,也没人知他?身份,免不得生出别的歪心思,于公于私,她都得防着些。
即便她得不到?,也不能让他?这么着了别人的道。
“世子你听见?了吗?”
柳襄见?他?不应,语气更?是郑重:“查案归查案,你可不能遭人算计了。”
谢蘅脸色逐渐回暖,略有?几分不耐道:“我遭人算计,你急什么?”
柳襄想也没想道:“我会控制不住杀人。”
谢蘅:“……”
柳襄意识到?自己话有?些越界,但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破罐子破摔道:“你知道的,我喜欢你,若你被人算计去了,我一定会弄死他?。”
直白不过的剖白让谢蘅手微微一抖,脸颊开始发烫。
“我想通了,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用回应,你也可以放心,我不会纠缠你,也绝不会影响公事。”
柳襄继续道:“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毕竟这是我的私心,因为我虽然知道我们不可能,但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放下,所以,需要时?间?。”
柳襄顿了顿,试探的看向?谢蘅:“这你能理解吧?”
谢蘅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不会觊觎他?,只是单纯的喜欢,直到?她不喜欢的那一天。
而这不也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么。
倒也不愧是他?看上的人,这份率真洒脱便已能超越许多人。
包括他?自己。
“嗯。”
他?轻轻看了她一眼,压下唇角的弧度,不温不淡道:“知道了。”
她能如此通透。
他?很开心。
如此,等到?他?不在了的那一天,她或许就已经放下了,也或许,心里装着了别人。
但被她明目张胆的护着,实在是一件令人开怀喜悦的事,也让人欲罢不能,万分贪恋。
柳襄见?他?反应不大,轻轻呼出一口气。
说到?底,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不应该给他?造成困扰,他?能默许,她便已很知足。
她会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姚家?喜宴热闹非凡,溯阳有?头有?脸的人物尽数到?齐。
锣鼓喧天中,新郎接走了新娘子,姚家?的午宴也开始了。
这场喜宴男女?并不分席,谢蘅柳襄这桌,便有?姚家?五姑娘。
柳襄看见?她对谢蘅贼心不死的打?量,无声一叹,快速瞥了眼谢蘅。
看吧,她说吧,没那么容易打?发。
谢蘅只当瞧不见?。
借着做戏,他?默默地给柳襄布菜,温柔的不像谢蘅。
而柳襄从头到?尾,筷子都没伸出去过。
当然她也知道这只是谢蘅做给外人看的,若姚芳茹能就此死心,也少些麻烦。
不怪她小人之心,而是在见?识了梁少仁的做派后,戒心便自然而然重了些。
桌子上的人见?此都艳羡不已,一位性子开朗些的夫人期间?还拉着柳襄多问了几句。
当然更?多的是夸赞二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这一桌子的人只有?姚芳茹如同嚼蜡。
她已经问过大嫂了。
他?们看重的是玉家?,想要和玉家?搭上线,至于这个宋昭昭,大嫂根本?不在意。
她是庶女?,上头有?主母压着,婚事不可能如自己的意,最后也不过是和三?姐姐一样,以家?族利益为先嫁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
而如今,一个绝佳的机会送到?了面前,姚家?有?意拉拢玉家?,而玉公子又生的如此好看,还是这般体贴温柔,极合她的心意。
如果她能取而代之,姚家?不会反对。
所以,她得好好筹谋筹谋。
而她不知,她的所思所想早已被柳襄察觉。
柳襄没见?过什么后宅手段,但她是自己一刀一枪杀上的将军的位置。
她是女?子,又是大将军独女?,期间?不乏有?人质疑,有?人不服,但她不仅能稳坐至今,还能令军中信服,若胸无丘壑,是做不到?的。
且后来回京,也见?识过一些阴谋诡计。
若她此时?连姚芳茹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那真是白活了这十几年。
“淮哥哥,我想吃那个。”
柳襄放柔声音朝谢蘅道。
谢蘅手指一颤,筷中的青笋掉落进碗中,他?侧眸看向?柳襄。
她叫他?什么。
柳襄见?他?看来,抿唇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昭昭夹不到?。”
谢蘅的心漏跳了一瞬。
在一片打?趣声中,他?感受到?了另一道突兀的视线,立刻便明白了什么。
他?伸手夹起柳襄指的菜放进她碗中。
柳襄甜甜的道谢:“谢谢淮哥哥。”
姚芳茹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这女?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如此夫君,不为他?布菜便罢了,还在外对人颐指气使,像什么样子。
“姚姑娘,你怎么不吃啊。”
柳襄突然看向?姚芳茹道。
姚芳茹被她看的措不及防,连忙扯出一抹笑?:“我吃饱了。”
“啊?”
柳襄诧异道:“可我见?姚姑娘都没怎么吃啊,姚姑娘胃口真小,不像我,能吃得很,不过淮哥哥说就喜欢看我吃饭的样子,瞧着香,淮哥哥你说是吧?”
谢蘅温和的嗯了声。
其实他?此时?压根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他?耳边只不停的重复着那句又轻又柔撒娇似的淮哥哥。
不过很快,他?的眼底又划过几丝暗沉。
玉明淮,他?凭什么!
姚芳茹扯唇僵硬的笑?了笑?后,不再做声。
午宴过后,柳襄谢蘅被安排到?后院歇息,二人不在一个院子。
谢蘅身边无人,柳襄当然不肯。
把谢蘅一个人放在这院子里,就等于在这里放了块香饽饽,等着人来吃。
她拒绝了丫鬟的安排,娇蛮道:“我不住那边,我要跟淮哥哥一个院子。”
丫鬟为难道:“今日客多,这里住的都是男客,有?些不便。”
柳襄冷哼道:“如此,那我们便回客栈。”
她说着拽着谢蘅就要走。
丫鬟紧跟着在后面追,却又不敢拦,好在一出院落就看见?了李氏,丫鬟忙上前禀明了缘由。
不待李氏开口,柳襄便脸色不佳道:“我从出门就一直跟淮哥哥住隔壁,绝无可能分院子来住,既然李姐姐这里没有?合适的房间?,我们便出府去,待晚宴开了再进来。”
李氏为难的看向?谢蘅,指望他?劝说几句,却见?谢蘅宠溺的摸了摸柳襄的头,哄道:“好了不气了,多大点事,我们回客栈便是。”
说罢他?又向?李氏道:“抱歉,昭昭自小便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脾气难免娇纵些,给嫂嫂添麻烦了,我们这就离开。”
李氏忙拦下二人,陪笑?道:“怎么算麻烦呢,这事是我疏忽了。”
说完她责怪的看了眼丫鬟:“不是说了昭昭和玉公子是贵客不可怠慢么,怎还将人领到?这里来了。”
丫鬟赶紧请罪:“奴婢知错。”
李氏这才又握住柳襄的手,安抚道:“都怪我今日忙没交代清楚,让下头的人将昭昭妹妹当做寻常客人安排了。”
“我早给昭昭妹妹和玉公子准备了独立的院子,我带你们过去吧。”
柳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些。
李氏便赶紧拉着她边走边哄道:“昭昭妹妹不生气了,待晚宴我自罚几杯给昭昭妹妹赔罪。”
她早就看出来了这姑娘是被宠着长大的,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这样的人最好对付。
果然,她几句话就将人哄的开了笑?颜。
待安置妥当后,李氏才离开。
出了院子,她的脸色就冷了下来,没好气道:“她在急什么,不是说了要从长计议么!”
贴身妈妈恭敬道:“以五姑娘眼下的处境,难免着急些。”
李氏冷哼了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些手段,去告诉她这两日安分些,我自会替她安排,若坏了我们的事,她别想好过!”
“是,老奴这就去。”
柳襄待二人远去,才折身进屋。
将门关上,她冷声道:“果真是姚芳茹的安排。”
谢蘅已经斜靠在榻上,昏昏欲睡,闻言只道:“她不足为惧。”
柳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对比起姚芳茹,李氏才是个狠角色。
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四处看了眼,寻了个椅子坐下:“我就在这里歇吧,晚上我也悄悄过来,我睡榻,你睡床。”
虽然有?些手段不咋样,但谢蘅毕竟不会武功,身边又没人,万一不慎着了道,仍旧是叫天天不灵。
谢蘅没反对,若有?若无的嗯了声。
没过多久,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柳襄唇角一抽。
他?倒是心大,被人这么惦记着,还能睡得这么香。
而她不知,谢蘅不是心大,只是如今的身体他?已不能全然掌控。
以往每日他?只需四个时?辰的睡眠,如今已逐渐的超过了五个时?辰。
不过谢蘅睡得并不安稳。
天气太?热,这里没有?冰块。
柳襄很快就发现了,她轻手轻脚走过去,见?他?额上有?一层汗,眉头也紧紧拧着,显然是受不住这炎热。
她四下望了眼,看见?了被放在一旁的折扇,遂搬了个矮凳过来,坐在旁边缓慢有?序的给他?扇风去热。
期间?她也做不了旁的,就盯着他?瞧。
平常不让她看,如今他?睡着了,她倒是能看个够。
真怪不得人见?他?一面就动了心思。
这张脸实在是找不出一丝缺陷来。
不过,他?好像瘦了些?
在京中那会儿看他?时?,他?两颊还有?些肉,如今却已是棱角分明。
柳襄一手托腮,一手摇扇,不知不觉间?,眉眼越来越弯。
她是真的想通了,管今后如何,起码现在她能每日见?着他?,他?的身边也只有?她一个姑娘,这就足够了。
以后回了边关,也能多些回忆。
喜欢,并不一定要得到?。
虽然也难过,伤心,遗憾,但人生哪有?处处完美的啊。
能遇见?他?,就已是幸运。
凉风徐徐,谢蘅也逐渐睡得安稳了些,醒来已是一个时?辰后。
他?睁开眼便见?柳襄坐在榻边,手肘托腮眯着眼,另一只手却还在摇着扇。
谢蘅心中一紧,眼眶隐隐泛酸。
她竟一直在替他?摇扇么。
真是个傻子。
他?知道她没睡着,只是在假寐,所以一时?没敢动,只贪婪的盯着那张脸。
如此明目张胆而热烈的喜欢,这世上大约没人能抗得住。
他?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他?的心软的不像话。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迫切的想要找到?父王口中的神医。
很快柳襄就发现他?醒了。
她睁开眼,谢蘅就已经挪开了视线。
她便也没看到?那眼中蕴藏的情意。
“你醒了。”
谢蘅嗯了声:“什么时?辰了?”
柳襄朝外头看了眼,道:“快到?酉时?了。”
晚宴要开始了。
谢蘅缓缓坐起身,有?些不适的动了动脖颈。
这榻他?很睡不惯。
“落枕了?”
柳襄放下折扇,问道。
谢蘅摇头:“没有?。”
柳襄便猜到?他?应当是睡不惯榻。
“今夜还得委屈世子了。”
他?大概从没有?在外面这样歇过。
客栈里他?用的都是玄烛安排好的,一应都是他?用惯了的。
谢蘅坐起身看向?外头道:“若有?收获,就没白受。”
“晚宴大约还有?半个时?辰,你睡会儿?”
柳襄起身伸了个懒腰:“不必了。”
“方?才眯了会儿。”
方?才她一直在给他?摇扇,哪里睡着过。
不过谢蘅也没拆穿她。
柳襄要了盆水进来,二人净了脸,没多久就有?丫鬟来请,说是晚宴开始了。
柳襄应了声,很快就与谢蘅出了门。
晚宴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多都是亲戚,少数是交往密切的挚友。
一共坐了六桌。
谢蘅柳襄与姚修成李氏和他?们的朋友一桌。
姚芳茹则在隔壁桌,眼底隐隐有?些不甘。
柳襄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四周。
这些人大多都是今夜要留宿的,待晚宴结束,就是她行?动最好的机会。
“早闻玉公子之名?,今日一见?果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宴席过半,突有?人举杯朝谢蘅道:“刘某敬玉公子一杯。”
谢蘅刚端起茶,那人便皱眉啧了声:“我可是诚心诚意要敬玉公子,玉公子喝茶不好吧。”
谢蘅从一开始就说过他?近日身子不适,不能饮酒,这时?这人却出此言,柳襄便多看了他?一眼。
“抱歉,我近日身子不……”
“欸。”
不待谢蘅说完,他?便打?断道:“都是男子,一点小病小痛也并不影响喝酒啊,我昨日也受了风寒呢,这不与玉公子一见?如故,就算不适,也愿意交玉公子这个朋友。”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外人看来不喝便很有?些不识趣了,可今日的酒太?烈,谢蘅的确喝不得。
他?面色如常道:“交朋友,为何一定要喝酒?我与挚友便是因茶相识,以茶相交,刘公子若是愿意交我这个朋友,我便也以茶相敬,若是不愿,权当玉某无缘。”
说罢,他?便径自饮了一小口茶,就放下了茶杯。
这茶太?浓,喝多了夜里睡不安稳。
然他?此举却激怒了那人,那人重重放下酒杯,冷哼道:“即便是以茶相敬,饮一口又是何道理,看来是玉公子瞧不上刘某。”
谢蘅微微皱了皱眉。
他?肯跟他?周旋,肯喝这一小口就已是看在公事上给了他?天大的脸面了,若他?不高兴,便是谢邵的茶也不会沾一口,这人倒是给脸不要脸,愈发放肆!
柳襄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她砰地放下筷子,冷眼看向?那人。
李氏见?她发脾气,忙从中说和:“都是自己人,不讲究这些,吃菜吧。”
那刘公子在此显然是有?几分地位的,被柳襄一个姑娘落了脸,哪里肯就此罢休,当即就道:“男人的事,女?人管什么?”
这话一出,不仅刺了柳襄,也中伤了李氏,李氏的脸色也淡了下来,不再开口。
姚修成这才出来打?圆场:“刘兄也是喝多了,说的哪里话,吃菜吃菜……”
“我又没说错。”
刘公子:“姑娘家?在外还是谨言慎行?得好。”
谢蘅杀意顿起,刚要开口柳襄却已一掌拍在桌上,毫不示弱的怼了回去:“既然刘公子这么想喝酒,不如跟我喝。”
谢蘅皱眉看向?她,她头也不回的轻轻按住他?的手,食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点。
稍安勿躁。
谢蘅便噤声。
看来她也看出来了。
姚修成是府尹嫡长子,这人却敢打?断他?的话,显然,这是要演场戏给他?们瞧。
他?们若不上钩,他?们怎么演下去。
刘公子先是一愣,而后不屑的嗤了声:“谁跟姑娘家?喝酒。”
李氏这时?忙起身去拉柳襄,担忧道:“昭昭,刘公子喝醉了胡言乱语别往心里去,我这就送昭昭和玉公子回去。”
柳襄拂开她的手,紧紧盯着刘公子:“拿酒杯喝有?什么意思,拿坛子来,刘公子敢吗?”
刘公子被这一激,咬牙道:“我有?什么不敢!”
“昭昭……”
李氏急的不行?,见?自己劝不动,便看向?谢蘅,却见?谢蘅无奈道:“昭昭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今日不依她诸位都不得安宁。”
“谁先趴下谁是狗。”柳襄。
谢蘅唇角一抽,而后无奈的看着李氏,意思是,你看,这么凶,我也不敢劝。
李氏面色一僵:“这……”
刘公子讥笑?道:“行?!”
一个被宠坏了的丫头,也敢在他?跟前大放厥词!
“既是赌局,就得有?赌注。”
柳襄盯着刘公子,一字一句道:“若你输了,跪在我未婚夫面前磕头道歉!”
谢蘅抬眸看她,她的食指又在他?手背上敲了敲。
我给你出气!
谢蘅:“……”
刘公子飞快瞥了眼谢蘅,而后目光凌厉的看向?柳襄:“若你输了呢?”
柳襄:“我给你一万两!”
这话一出,震惊四座。
就连其他?桌都有?人靠了过来。
“一万两,赌这么大啊。”
“这姑娘是哪家?的,如此阔绰?”
“不知道,以前没见?过。”
谢蘅再次抬头。
柳襄又敲了敲。
我不会输。
谢蘅垂目,唇角微扬。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交流也能沟通了。
李氏与姚修成对视一眼。
她再次劝道:“昭昭,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我未婚夫有?的是钱,区区一万两算得了什么。”
柳襄看向?刘公子:“刘公子,赌不赌!”
谢蘅的唇角怎么压都压不住:“嗯,我有?钱,赌注再加一万两,你若输了,也给我未婚妻磕头道歉。”
“两万两?!”
“他?到?底是谁啊?这么财大气粗啊。”
“没听少夫人喊他?玉公子么”
“啊?难道他?就是玉家?那位长子!”
“多半是。”
“难不怪视钱财如粪土。”
“两万两啊,我都想赌了。”
谢蘅听到?这话,淡淡看向?那人:“若刘公子输了,这两万两便给在座诸位分了。”
那人一愣,旋即眼冒星光,不敢置信道:“当真?!”
“当真。”谢蘅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
柳襄皱眉看向?谢蘅。
谢蘅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快速的眨了眨眼。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柳襄莫名?的看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广撒网,再捞几条鱼。
一片欢呼声中,刘公子飞快瞥了眼姚修成,而后攥了攥拳头,道:“赌!”
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还能喝过他?不成!
第60章
“好,刘公子好气魄。”
柳襄拆开酒坛,将?自己面前的五只碗分开一排,全都倒满,才看向刘公子:“规矩再说一遍,喝不下就认输。”
刘公子?刚应下,柳襄一把按在银票上,高声道:“烦请各位做个见证,我先将?丑话撂在前头,一旦认了输就得当场兑现赌约,届时若想装醉跑人……”
柳襄似笑非笑的盯着刘公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玉宋两?家也会找到?你,断你一条腿。”
刘公子?阴阳怪气的?笑?了声:“宋姑娘这么?笃定自己能赢?”
“我是在告诉你,事是你自己挑起的?,赌约也是你自己应的?,可?别想输了就来使姚大哥的?人情。”
柳襄指了指桌上的?一沓银票:“毕竟,两?万两?就在这儿摆着,我输得起。”
“你说谁输不起呢?”
刘公子?自己面前的?酒碗,狠狠道?:“耍嘴皮子?功夫可?没用,手?底下见真章!”
“好啊。”
柳襄抬眸看向姚修成:“那也就请姚大哥做个见证了。”
姚修成此时虽有几?分不安,但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法再阻止了,只?能点头给下承诺:“好,你论你们谁输谁赢,我皆不出面。”
柳襄这才端起了酒碗,但却并没有开始,而是遥遥朝首位府尹大人那一桌长辈道?:“小辈们玩闹作赌扰了诸位伯伯婶婶们兴致,昭昭在此先给伯伯婶婶们赔罪了。”
说罢,她便仰首一饮而尽。
然后又端起一碗,继续道?:“昭昭自小熟读圣贤书,虽非惊才绝世,但也算识字明理,从不主动与人为难,但今日刘公子?主动挑衅,落我与夫君颜面,我绝不能容。”
“今日赌约关于?玉宋两?家颜面,不敢劳烦伯伯婶婶们见证,只?请伯伯婶婶看个乐子?。”
柳襄两?碗酒,彻底将?刘公子?的?所有后路堵死。
刘公子?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能如此淡然,确实是打了这个注意,他家与姚家交情不浅,即便他输了,只?要那桌的?长辈发了话,这事就不过是个乐子?。
可?现在,不成了。
柳襄把话放在了前头,即便是他父亲,也不好再插手?了,否则就成了欺压小辈,故意伤玉宋两?家脸面。
姚府尹与刘公子?的?父亲对视一眼后,笑?着道?:“孩子?们年轻气盛玩闹,我们做长辈的?,不插手?。”
柳襄灿烂一笑?:“多谢姚伯伯。”
这场热闹对于?在场其他人来说,可?比姚家嫁女好看多了。
毕竟,一旦刘公子?输了,那两?万两?就是他们的?了。
除去府尹和他们本身那桌人,便只?有四桌人,四十个人。
两?万两?,一人能分到?五百两?!
五百两?够普通人家吃几?辈子?了。
即便对于?他们这些人,也算得上大笔进项了。
说心里话,这四十个人没有一个人希望刘公子?赢,但到?底还是碍于?身份没敢太明目张胆,喝彩声勉强一半一半。
时间缓缓流逝。
二人面前的?酒坛子?逐渐空了。
刘公子?已经?隐隐有些站不稳,柳襄却仍旧眼神清明。
很快,送来了第二坛。
刘公子?狠狠的?瞪了眼面不改色的?柳襄,心里慢慢地的?沉了下去。
这娘们怎这么?能喝!
从第一轮五只?碗空了后,柳襄的?酒就是谢蘅倒的?。
他拿起第二坛时,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柳襄。
他知?道?她能喝,重云送来的?信上说,那一夜,她喝了快四坛才醉。
但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瞧着却还是忍不住担忧。
且这些酒,都是为他喝的?。
但凡他的?身子?争气些,她也不必如此。
柳襄这时转头催他:“快倒。”
谢蘅默了默,继续倒酒。
柳襄第二坛空了,刘公子?的?还剩一半。
她笑?盈盈的?靠在谢蘅手?臂上,指着他道?:“不着急,你慢点喝,我等你哦。”
刘公子?又气又恼,拼命的?往下灌。
但酒量有限,终究是撑不下去,两?碗过后,就已经?站不稳了。
眼前所有都逐渐模糊,连酒碗也端不住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能再喝了。
姚修成眼眸闪过一丝暗沉,出声劝道?:“刘兄,你不能再喝了。”
再喝下去怕要出事。
刘公子?虽然心气高,但也爱惜性命,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到?极限了,且就算他继续比,也赢不了。
周遭寂静半晌,响起一道?咬牙切齿且不甘的?声音:“我认输。”
柳襄闻言欢快抚掌:“好呀好呀。”
她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一步,眼神朦胧,口齿略有不清:“你,给我未婚夫道?歉!”
显然,她也醉了。
谢蘅皱眉跟过去将?她扶住。
不是能喝四坛?
柳襄靠在他怀里,仰头道?:“淮哥哥,我厉不厉害。”
谢蘅听得那声‘淮哥哥’,默了默后,配合着温声道?:“昭昭厉害。”
柳襄遂朝他弯唇一笑?,微粉的?颊边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格外诱人。
但这时,除了姚芳茹以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刘公子?身上。
他们都等着他磕头道?歉。
但当着这多人面跪下磕头,谁也放不下这个面子?。
柳襄等了半晌,有些不耐烦了,她折身拿起桌上的?银票,醉眼朦胧:“你道?了歉,这些就是他们的?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柳襄此言一出,便有人急不可?耐的?开了口:“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道?个歉无伤大雅。”
“是啊,愿赌服输嘛。”
“就是啊,刘公子?放心,我们不看,过了今夜,这事就没人知?晓了。”
刘公子?攥紧拳气的?眼眶发红。
一群见钱眼开的?东西!
但这时,没人能帮他了。
姚修成无法开口,府尹也只?能当没瞧见。
人姑娘把话都放在了前头,他们若再出面,委实有仗势欺人之嫌。
玉家富甲一方?,还不能得罪。
“你是不是要赖账啊。”
柳襄见刘公子?不动,皱眉道?:“男子?汉大丈夫,你输不起吗?”
“怂货,懦夫!”
“我道?歉!”
刘公子?被激的?扬声吼道?。
他推开来扶他的?人,摇晃着走到?二人跟前,忍着屈辱跪下磕了两?个响头。
“今日冒犯了玉公子?,宋姑娘,对不住。”
柳襄这才满意,将?银票递给离他最近的?人:“劳烦这位大哥,给大家伙儿分一分。”
“那就多谢玉公子?,送姑娘了。”
那人也不客气,接过银票转身就给人分了。
柳襄这时也再撑不住,软软的?倒在了谢蘅怀里,嘟囔道?:“怎么?有两?个淮哥哥啊?”
谢蘅眼疾手?快的?搂住她,眼眸微沉。
李氏这时走过来担忧道?:“昭昭应是醉了,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醉?谁醉了?”
柳襄伸出食指胡乱指了一通,最后落到?李氏跟前,然后嘿嘿一笑?:“李姐姐,你是李姐姐。”
李氏忙哄着道?:“是是是,我是,昭昭乖,先回去歇息。”
谢蘅压着唇角的?弧度伸手?按下柳襄的?手?指,朝李氏道?:“派个人领路便可?,时间也不早了,不劳烦嫂嫂。”
李氏确实需要留下善后,还要安排其他人的?住房,便也没再推辞,让贴身丫鬟送二人回去。
谢蘅弯腰将?柳襄抱起,柳襄眼底的?朦胧散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弥漫。
她顺势靠在谢蘅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颈,脸贴在他的?胸膛,还轻轻蹭了蹭,舒舒服服的?闭上眼,轻声呢喃。
“淮哥哥,我们要回家了吗?”
谢蘅只?当不知?她的?放肆,温和道?:“嗯,我们回家了。”
目送二人远去,李氏脸上的?笑?容消散。
传闻玉公子?脾性不小,最不能容人挑衅,今日刘宣不过言语稍微冒犯,他们便如此大动干戈,看来身份是错不了了。
李氏想到?这里,瞥了眼还在不甘愤恨的?望着柳襄谢蘅背影的?姚芳茹,心底开始了盘算。
若能与玉家联姻,于?他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看来,得好好筹谋筹谋了。
_
月光洒落,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柳襄贪婪的?依偎在谢蘅胸膛,闻着熟悉而陌生的?檀香,开心的?不得了。
她实在没想到?演这出戏还能有这样的?好处,若能每日都能这么?演一回就好了。
她悄悄睁开了眼。
然而以她的?视角最多就只?能看见他的?脖子?。
她的?视线在喉结那处稍作停留,便大着胆子?动了动,借着酒醉给自己调整了一个更好的?姿势。
她的?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如此,就能看见他的?侧脸。
得不到?,偷偷看一看应该没什么?吧?
但她的?偷看实在过于?明目张胆,谢蘅想不发现都难。
但他还是任由她去了。
丫鬟将?二人送到?屋外,便没再进去,只?是看着谢蘅抱着柳襄进了他的?房间时,略有些迟疑道?:“宋姑娘的?房间在那边。”
谢蘅遂解释道?:“她喝醉了,身边得有人照顾。”
丫鬟也没再说什么?,屈膝告退。
她感觉玉公子?和宋姑娘的?感情很好,五姑娘的?念想怕是要落空了。
且这种抢人未婚夫的?事,怎么?想怎么?无耻。
不过她只?是个下人,没资格置喙。
只?希望夫人届时做的?好看些,别连累了夫人的?名声。
房门关上,谢蘅抱着柳襄走向床边,然后便再无动作。
等了片刻,怀里的?人还没动静,谢蘅无声笑?了笑?,才沉声道?:“还要装?”
柳襄被拆穿也不害臊,干脆直勾勾的?盯着他:“你何时发现的??”
“叫我,淮哥哥时。”
谢蘅淡淡道?。
原是这里漏了馅。
柳襄遗憾的?喔了声,然后继续装傻。
谢蘅终是忍不住,问:“你还要赖多久?”
柳襄眨眨眼,才似刚反应过来,连忙从他怀里下来,道?:“我确实有些醉了,反应迟钝了些,世子?见谅,我不是故意的?。”
谢蘅笑?哼了声,坐在床沿。
她这话,鬼都不信。
不过他也不拆穿。
他又何尝不想时间过的?再慢些。
“现在时候尚早,可?以睡一觉再出去。”谢蘅道?。
柳襄见他没有怀疑自己,心中松了口气,道?:“世子?先睡,我晚些时候再出去。”
谢蘅嗯了声。
之后二人便一个躺床上,一个躺榻上,都没再说话。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柳襄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才轻手?轻脚的?起来,出了门。
此时已近子?时,万物寂静,正是夜探的?好时机。
谢蘅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他是被一阵不小的?动静吵醒的?。
隐约听见外头在喊什么?时,他猛地清醒,起身看向榻上。
榻上空空如也。
隔着房门也能看见外头亮起的?火把,且越来越近。
谢蘅一颗心蓦地提了起来。
她被发现了!
就在这时,窗户处传来声响,谢蘅意识到?什么?,疾步迎过去,果真见柳襄翻窗进来。
“怎么?样,有没有事?”
谢蘅快速打量着她,声音微急。
但夜里黑,她又身着黑衣,他瞧不清什么?,且不待柳襄答,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
“玉公子?,玉公子??”
谢蘅压了压声音,道?:“何事?”
“回玉公子?,今夜府里进了刺客,大人命我等挨个房间搜查,请玉公子?行个方?便。”
谢蘅微微皱起眉。
若在京城,他不应没人敢进来。
但在这里,即便他不应,他们也会闯入。
谢蘅看了眼柳襄身上的?夜行衣,当机立断拉着她上了床。
柳襄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快速脱下衣裳钻进了被子?里。
谢蘅回头看了眼她,才道?:“不方?便。”
外头的?人先是一怔,而后语气硬了几?分:“刺客事关重大,玉公子?得罪了!”
话一落,门就直接被踹开。
几?人正要越过屏风而去时,里头传来一声怒喝:
“滚!”
几?人脚步一滞。
领头的?眯起眼,手?缓缓放在了刀柄上。
若屋中没有异常,玉公子?不会阻止他们!
然紧接着,就听一道?细弱的?声音响起:“淮哥哥,怎么?了?”
几?人脸色一变,慌忙停住了脚步。
晚宴的?事早就传开了,这么?叫玉公子?的?人只?有他的?未婚妻。
“滚出去!”
谢蘅再次历喝道?:“谁敢进来,我挖了谁的?眼睛!”
几?人面色一白,虽然被人这么?威胁面子?上过不去,但一想到?里头的?情景,他们也自知?是冒犯了。
领头的?瞥了眼手?下人。
不是说是未婚夫妻吗,怎么?睡到?一起了?
手?下人茫然摇头,他们也不知?道?啊。
领头的?人迟疑片刻后,拱手?道?:“对不住,一时心急冒犯了。”
如今大人想拉拢玉家,他们不能将?人得罪狠了。
恰在此时,又听外头有人喊叫,说发现了刺客的?踪影,领头的?人这才赶紧带人离开?
房门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切慢慢归于?平静。
谢蘅一把掀开被子?,下床点了蜡烛再上床靠近柳襄:“伤到?哪了?”
他起初不觉,直到?柳襄脱了衣裳靠近他他才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所幸屋里点了熏香,那些人又离得远才没有闻到?。
柳襄趴在床上,艰难道?:“背上。”
谢蘅烛火往下,果然发现她背上雪白的?里衣上有一道?血痕。
其实也不完全在背上,那道?血痕仿佛是擦着腰过去的?。
“枕头下有药。”
柳襄为了以防万一,进来时带了创伤药,她伤在后腰,自己处理不了伤口。
谢蘅闻言便下床去榻上的?枕头下摸出了一瓶药,而后他便欲将?帕子?打湿给柳襄清洗伤口,便听柳襄道?:“不能用他们的?帕子?,不能留血迹在这屋里。”
谢蘅捏着帕子?闭了闭眼。
这么?大的?纰漏他不应该忽略的?。
不过是关心则乱。
他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尽力平静下来,才放下帕子?。
随后,他脱下自己的?里衣,穿好中衣后将?里衣剪成碎片浸湿。
“得罪了。”
谢蘅拿着剪刀跪坐在柳襄身边,轻轻剪下伤口周围的?衣裳。
虽然他已经?尽量不触碰到?她,可?期间手?指还是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她的?肌肤。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柳襄的?脸逐渐发烫。
腰间位置敏感,又是她满心满眼喜欢的?人,谁能遭得住。
连带着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不,还是很疼的?!
当谢蘅给她清洗伤口时,她痛的?身子?一颤。
谢蘅的?手?也跟着一抖。
他尽量放轻动作。
好在他不是第一次给人上药,勉强算是有几?分经?验,没折腾的?太久。
只?是上好药后,他用里衣布条给她包扎时很费了一番功夫。
她伤的?位置隐秘,他给她包扎手?便要环过她的?腰,可?她趴在床上,他的?手?根本无法穿过去。
“你……能坐得起来吗?”
谢蘅红着耳尖问道?。
柳襄也猜到?为何,在谢蘅的?搀扶下慢慢坐起身。
然后就与谢蘅面面相觑。
这个姿势确实很方?便包扎,但,只?要谢蘅伸手?,就等于?将?她拥在了怀里。
她虽然被剪的?是后面的?里衣,可?毕竟只?是穿了里衣,就这么?面对面抱着,实在过于?亲密了,也很难保证不碰到?。
谢蘅一眼不敢往下看,盯着她的?头顶位置,再次开口:“你……转过去。”
柳襄眨着眼看了他片刻,默默的?转过身去。
谢蘅轻轻呼出一口气。
但等到?他上手?时才发现,其实这个姿势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手?从她腰间环过时,还是像将?她抱在了怀里,但好在,只?要小心一些,便可?以不触碰到?她。
待终于?将?伤口包扎好,谢蘅额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好了。”
谢蘅拿起中衣给她披上,挡住了裸露在外的?纤腰。
柳襄下意识伸手?去拢衣裳,却恰好碰到?了他的?手?,二人同时一怔后,又默契的?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各自挪开。
柳襄穿好中衣,才又转过身来。
其实于?她而言这点伤委实算不得什么?,在战场上,哪次不比这次凶险,只?是当她看见谢蘅担忧的?神情时,心中不免起了私心。
哪怕只?是对同伴的?关心,她也很受用。
所以,她干脆就什么?不管,任由他帮他清洗,上药,包扎。
只?是没想到?,双手?不沾阳春水的?世子?竟然做得来这样的?事。
柳襄遂好奇道?:“世子?给人处理过伤?”
谢蘅收拾着沾上血迹的?碎布,头也没回道?:“嗯,以前谢澹常常受伤……”
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什么?,不再继续往下。
他对她竟已经?没有什么?防备了。
柳襄很有兴致继续追问:“二皇子?为何会经?常受伤啊,且二皇子?受伤应该多的?是人给他上药,为何是世子?做这事?”
谢蘅沉默了半晌,随口给了个答案:“他练武受伤,不好意思叫别人知?道?。”
柳襄并未怀疑,还要再问时,谢蘅便先开了口:“是怎么?回事?”
柳襄知?他问的?什么?,脸色一沉,周身立刻添了诸多戾气:“我发现了兵器库。”
谢蘅一愣,靠坐在床背紧紧皱起眉:“兵器库?”
“嗯。”
柳襄道?:“我根据世子?给的?位置往西南方?寻去,很快就找到?了库房,库房外头防守过于?森严,我费了好些功夫才潜进去,却发现里面有密室,密室中的?箱子?里全部是上等兵器,多是弓弩,袖箭,刀。”
顿了顿,她捏紧拳头,眼底尽是愤恨:“那种刀我见过!”
谢蘅感受到?她的?怒气,拧眉道?:“在何处见过?”
柳襄抬眸看向他,愤怒已是压不住:“战场上!”
这话不难理解。
上等兵器若是在我军,柳襄不会是这个反应,所以,她是在北廑军见过!
谢蘅深吸一口气,尽力压下胸腔翻滚的?怒气。
好一个溯阳府尹!
竟往北廑倒卖兵器!
“世子?,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过!”
柳襄看向谢蘅,一字一字道?:“否则,于?为国战死的?将?士们不公。”
将?士们战死边疆,可?他们护下来的?人却为敌国递屠刀,她方?才差点就没忍住冲过去杀了姚慷那卖国贼!
她大约是怒极了,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谢蘅看她片刻,伸手?掰她攥的?咯吱作响的?拳头,温声安抚道?:“放心,姚慷,还有他背后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他会拼着他这幅残躯为她,为所有将?士们讨回一个公道?。
“相信我。”
她捏的?太紧,谢蘅一时没有掰开,便顿了顿抬眸看向她。
柳襄勉强平静下来,松了些力道?。
她自然是相信他的?。
“是玄烛听见了动静进来将?他们引开的?。”柳襄突然想起什么?,略有些担忧道?:“他会不会有事?”
谢蘅笑?了笑?,道?:“若是重云我或有几?分担忧,但玄烛,他跟长了十条腿的?兔子?似的?,放心,没人追的?上他。”
柳襄听得好笑?:“哪有十条腿的?兔子?”
但见谢蘅这么?说,她也放心了。
“好了,已经?很晚了,先睡吧,明日回去再说。”谢蘅说着便抱起一床软被往榻上走去,柳襄忙叫住他:“世子?你睡床上。”
谢蘅头也没回:“睡觉!”
柳襄盯着他的?背影,抿唇一笑?,轻轻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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