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车队又行驶了一日,在落日时到达了柳襄所说的河滩。
谢蘅一声令下,车队原地修整。
乔祐年骂骂咧咧的去河边洗了把脸,没?好气道:“府中价值百金的锦鲤他还?没?看够吗?且前日不是才看了瀑布谷,我瞧见那谭中也是有鱼的,今日怎又要看什么河鱼!真是把他闲得!”
宋长策也在旁边洗了把脸。
此处河水清澈见底,能够看见水底下?的石头,也能瞧见离岸边近些的水中有成群结队的小鱼。
这一路上他早已习惯乔祐年对谢蘅的抱怨,身份使然他只能默默听着,如今已经学会了左耳进右耳出。
乔祐年骂完了,转头一看宋长策露出一口大白牙在泼水花逗鱼,还?挽起?袖子?在水底捞了颗晶莹剔透的石子?,他唇角一抽:“你也没?见过?”
宋长策将石子?放在夕阳下?照了照,头也不回道:“没?有啊,边关又没?有这么清澈的河水,乔二哥见过?”
乔祐年:“……”
他皱眉看了眼河水,他也……没?见过。
自幼在世家长大的嫡公子?,不可能见过这些。
“乔二哥会泅水吗?”
宋长策将那颗漂亮的石子?揣在怀里?,望向仿佛被渡了曾金光的河面,跃跃欲试道。
乔祐年下?意识道:“会啊。”
二人视线一对,心领会神的一笑。
因有柳襄在,二人回头招呼了一众侍卫,一帮人呼啦啦往下?游走去。
谢蘅看了眼他们的背影后?,朝跟上来的重云道:“你也去吧。”
天气炎热,难得遇上这么清的水,重云是有些心痒痒:“可是……”
“无妨,玄烛在,且不是还?有那两个。”
重云犹豫片刻后?,朝柳襄拱手?,只还?未开口,便?见柳襄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照顾你们世子?,放心吧。”
重云遂颔首告退,转身追上了队伍。
待他们走远,柳襄寻了块平整的石头擦干净,想了想后?又拿出一块绣帕垫上,谢蘅看了眼那帕子?,到底没?说什?么安静的坐了下?去。
恰一群小鱼游过,谢蘅目不转睛的盯着,似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后?,他问:“这里?的鱼都这么小?”
这应该不能烤。
只能做汤。
说话间,他余光瞥见柳襄踩进了水中,遂转头望去,只见柳襄已经脱了鞋袜,将裙角挽起?,赤脚踩进水中,岸边水浅直到脚踝,加上河水太?清,一眼便?能瞧清那双纤细白皙的小腿。
他面色一变,慌忙挪开视线:“你做甚?!”
柳襄被他吼的一愣,她先?是看见谢蘅微红的耳尖,而后?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脚,立刻便?明白了,忙快走几步,坐在河中石头上,背对着谢蘅道:“对不起?,我一时忘了。”
她自幼在军中长大,常年跟一帮大老爷们混在一起?,虽大方向会避嫌,但难免有时会忽略这些小节。
谢蘅余光瞥见她转身后?,没?好气瞪了眼她的背影:“你是姑娘家,怎么能当着……”
话还?未落,下?游不远处就?传来噗通声响,一帮人跟下?饺子?似的扎到了河水中。
而柳襄因背对他正好对着那帮人,且她还?抬着头,丝毫没?有避开。
谢蘅深吸一口气,咬牙:“你转过来!”
这女人就?不知道避嫌么!
姑娘家怎能盯着一帮男子?泅水。
柳襄愣了愣,大约明白谢蘅的意思后?,转过身面向对岸,解释道:“练武的时候经常见他们光着膀子?,且这个距离也看不见什?么的。”
谢蘅:“……”
他沉默了好半晌后?,最?终只是冷飕飕道:“这是本世子?的侍卫,不是军中人!”
柳襄喔了声,原来是不准她看他们的意思。
“世子?放心,我方才什?么也没?看见。”
谢蘅:“……”
他是这个意思吗?
罢了……
谢蘅懒得再说,盯着河面沉默。
柳襄悄悄瞥他一眼,看不清神色也不知是不是在生气,想了想后?,试探的回答了他方才的问题:“岸边的鱼都会小些,多是成群结队,水深些的地方才有大鱼。”
久不见谢蘅吭声,柳襄便?也没?再说话,用脚尖荡着水花玩。
水初碰时有些冰凉,但在炎热的夏天却很是凉爽舒适。
她回京路过此地时见此处河水清澈,风景如画,也在这里?短暂停留过,不过那时天气凉,没?有玩水的心思。
谢蘅虽目不斜视,但还?是注意到河面扬起?的一串串水花和偶尔铃铛相撞的清脆声。
即便?不去看也大约能想象到那是怎样一副画面。
她好像,忘记了他的存在。
鬼使神差的,谢蘅轻轻偏头看了眼。
姑娘兴头正浓,弯腰洒着水花逗路过的一群鱼,腰间的银铃垂落,虽本身无声,但相撞或碰到石头上时,还?是会传来清脆的声音。
她捧着水花洒落,脸庞微微扬起?,最?后?的一点余晖落在她的身上。
她笑起?来,好像在发?光。
他的视线不知不知的落在她的笑颜上许久。
直到柳襄有所察觉转头望来,他才猛地回过头,面色平静的目视前方。
但心中却如似那水花溅在河面,慢慢地荡起?一层层涟漪,久久不退。
柳襄见他面上并无不喜,便?又开口问道:“世子?会泅水吗?”
那一瞬,她清晰的看见谢蘅放在膝上的手?突然攥紧。
而后?,听他冷声道:“不会。”
柳襄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他好像很矛盾,他对水似乎是……喜欢而又畏惧。
她此时还?不太?明白这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情绪。
又过了一会儿,下?游的人陆续上岸。
谢蘅刚扫了眼柳襄,她便?立刻起?身到岸边穿好鞋袜。
不多时,乔祐年和宋长策勾肩搭背的走了回来。
“世子?歇够了吗,我们可以?启程了。”
谢蘅淡淡盯着他们:“我想吃鱼。”
乔祐年宋长策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重云的回应:“是。”
二人这才明白谢蘅是对着重云说的。
随后?,重云便?带着侍卫下?河抓鱼。
柳襄茫然的盯着谢蘅看了一会儿,他那日便?问她河滩上有没?有鱼,她还?以?为他是要?观赏,没?成想,是要?吃。
所以?那日,他盯着谭中那条鱼瞧,也只是想吃它?
乔祐年见这阵仗知道一时半会儿应该是走不了了,好在他也不是一心只有公事的人,干脆裤脚一挽,拉着宋长策一起?去抓鱼。
玄烛这时搬来了两个小马扎,柳襄道了谢后?,跟谢蘅坐着看一帮人抓鱼。
很快,那一群人便?在河里?玩的不亦乐乎。
“它到乔二公子?那边去了。”
“乔二哥,脚脚脚脚脚那里?。”
“别砸啊我警告你们,这石头下?来我脚得废了!”
“宋长策你是抓鱼还?是戏弄我,水全溅我身上了!”
“哈哈哈乔二哥对不住啊啊啊”
“还?有谁,谁刚刚把水砸我身上了,你们给我站住,今天谁也别想好!”
“哈哈哈哈”
这鱼抓着抓着就?变成了水仗。
柳襄被逗的乐不可支,谢蘅眼底也溢出几抹笑意。
余晖退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最?后?,以?乔祐年宋长策重云以?三敌十几落败而结束了‘战斗’。
但闹归闹,成果还?是很显著,共砸晕了有近三十条鱼。
没?有下?河的暗卫现身生火烤鱼。
因为凡是下?了河的全身都湿透了,各自换衣裳去了。
待他们回来接了暗卫的活,暗卫就?又不知隐藏到哪里?去了。
香味很快就?飘来,乔祐年抱了坛酒过来,问谢蘅:“世子?要?不要?喝点?”
谢蘅正要?拒绝,便?察觉到侍卫都若有若无的看过来,他顿了顿后?,接过了酒。
此等气氛下?都被勾起?了馋虫,他不接,侍卫也不敢喝。
见他接了酒,乔祐年眼睛一亮,转身就?跑到旁边那堆火坑挤了进去:“来兄弟们,喝!”
谢蘅看的眉头直皱:“他何?时跟我的侍卫混的这么熟了?”
柳襄给他倒了一杯酒,递给他道:“二表哥到哪里?都混得熟。”
谢蘅轻嗤了声,收回视线。
很快又皱起?眉头:“怎么是果酒?”
柳襄下?意识回道:“二表哥说世子?不能喝烈酒。”
谢蘅瞪了眼不远处的乔祐年,最?终到底是没?说什?么。
鱼烤好,谢蘅吩咐人给暗卫送去一些,又来重云:“给他们也拿两条,长庚那条不放辣椒粉。”
重云应下?后?转身没?入黑夜。
柳襄猜到应该是给跟了他们一路的那两人,遂好奇道:“世子?一直知道他们跟着吗?”
谢蘅:“嗯。”
出玉京后?,重云便?告诉了他。
柳襄看了眼黑夜,喔了声。
对于谢蘅和太?子?二皇子?的关系,她属实是有些看不懂了。
说好吧,有时候又不留情面,说不好吧,连人家暗卫的口味都知道。
不过这些事到底跟她无关,倒也不必深究。
眼下?,有一桩事是很紧要?的。
柳襄悄悄凑近谢蘅,笑容灿烂。
谢蘅:“……”
“有什?么事说。”
柳襄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轻声道:“世子?喜欢这里?吗?”
谢蘅扫了眼周围,说不出不喜欢的话。
柳襄便?又道:“您看这时间也不早了,大家也都玩的高兴,不太?适合再赶夜路。”
谢蘅皱眉盯着她。
“所以?,世子?,今夜能不能就?在这里?扎营啊?”柳襄一脸期待的看着谢蘅。
那双黑眸在火光的照耀下?愈发?明亮,以?至于谢蘅拒绝的话没?有立刻出口。
而柳襄见他没?有立刻拒绝,忙又道:“下?一个客栈最?少也需要?一个时辰,到了都过了亥时了,大家都很累了,不如就?在这里?歇一晚,就?这一次,好不好?”
她早看出来了,谢蘅虽然看着凶,但其实对底下?人还?是很好的。
谢蘅淡淡收回视线。
他当然知道她是在用他的人博他心软,但……他看了眼那群正玩的欢乐的人,都是他很少见到的笑脸,最?终,他道:“下?不为例。”
“好耶!”
柳襄欢呼了声,朝正望向她的乔祐年挤了挤眼,比了个手?势,乔祐年转头不知对侍卫们说了什?么,所有人起?身端起?酒碗面向谢蘅:“多谢世子?。”
谢蘅将他们所有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却并没?有在意,只轻轻举了举酒杯。
敬过酒,那帮人就?又各自玩乐,乔祐年和宋长策非常自然的融入在他们之间。
谢蘅不懂怎么有人跟谁都能称兄道弟,但在这一片吵闹中,他的心竟慢慢地安宁了下?来。
虽说大家伙儿都玩的起?兴,但心头都有数。
酒都是恰到好处,半点没?多喝。
谢蘅的火堆在正中间,四个方向各有一个火堆,等于是将谢蘅保护在了中间,而对于柳襄和谢蘅在一个火堆这件事,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
且并没?有觉得任何?突兀。
当然私底下?侍卫们也会悄悄猜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但没?人敢在明面上讨论?。
夜色渐深,侍卫们快速的搭建好帐篷。
谢蘅的仍旧是在最?中间,柳襄与他几乎并排,紧挨着的就?是乔祐年宋长策。
大家伙儿都闹的累了,很快便?各自睡下?。
一夜相安无事。
次日一早车队便?启程,谢蘅路上也没?再过多要?求,很平静地过了两日。
第三日,刚过戌时谢蘅的马车就?停了下?来。
乔祐年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驱马走到马车边,无奈的看向重云:“又怎么了?”
才安生了两天又要?作妖了?
重云沉声道:“世子?有些不适。”
乔祐年:“……”
酉时二刻用饭,之后?歇了一刻钟,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走了半个时辰,他又哪里?不适了?
乔祐年强忍住才没?有骂骂咧咧,但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再有半个时辰便?要?歇息,不能忍忍?”
重云还?未开口,马车里?便?传来几道压抑的咳嗽声。
乔祐年面上的不耐缓缓消散,这怎么还?咳上了?
他不做犹豫的下?马掀开车帘,却见谢蘅半拳抵着唇轻咳着,脸色微白。
乔祐年一怔,方才吃饭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幅鬼样子?了!
不对,方才吃饭他好像根本没?怎么动筷,神情也恹恹的,但这些日子?他每日都没?什?么好脸色,他当时便?也没?有上心。
此时,行在前头的柳襄见身后?车队停下?,也驱马回头:“怎么了?”
乔祐年难得的没?夹枪带棒,放下?车帘皱眉道:“附近可有适合扎营的地方?”
柳襄虽没?有看见谢蘅,但听到了几声压抑的咳嗽声,便?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赶紧朝前方正往这边看的宋长策招了招手?。
宋长策忙驾马过来:“怎么了?”
“看看附近有没?有适合扎营的地方。”
柳襄道:“要?空旷且避风的。”
宋长策朝马车里?忘了眼,听见咳嗽声,皱了皱眉后?便?带上两个侍卫去探地儿。
柳襄有些担忧的隔着车帘望向马车里?头。
这两日他安静了许多,难道竟是因身体不适?
重云进马车给谢蘅喂了药,过了好半晌,咳嗽声才渐渐停止。
柳襄和乔祐年驱马至河边,看向马车,问道:“二表哥知道世子?的病是怎么回事吗?”
乔祐年眼神闪了闪,答:“娘胎里?带来的。”
其实,他知道一些内情,明白谢蘅这病另有缘由,但……不能说,且他也只是隐约听过一些,并不知里?头真假,不敢乱说。
柳襄一心都在马车那边,并没?有发?现乔祐年的神色有何?不对,倒是乔祐年回过神来,有些古怪的盯着她看。
昭昭表妹何?时这般担心那小气鬼了。
其实这一路上他早就?察觉到了,从始至终只要?是谢蘅的要?求,不管有多离谱,昭昭表妹全都不会反驳。
且谢蘅以?前一见到昭昭表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这几日瞧着,二人竟相处的愈发?自然了。
他们的关系何?时开始这般近了?
第42章
宋长策很快寻到了合适的地方后,就?在这片林子后方有一块草地,背靠一座山,正符合柳襄说的空旷且避风。
侍卫很快便搭好?帐篷,待一切准备妥当,重云才搀着谢蘅进了帐篷。
柳襄远远地看着,没有靠近。
重云说,谢蘅每每生病都不愿意见人。
重云安顿好?谢蘅后亲自去捡药,熬药。
柳襄这才知后面那辆防守森严由玄烛亲自照看的马车里装的都是药,也是这时她才明白?谢蘅出行为何没有大夫随行。
原来,重云会医术。
她迟疑片刻后,朝重云走去。
“云麾将军。”
重云见她过来,轻轻颔首道。
柳襄随意的坐在小石头上,看着重云往药罐中依次放药,问道:“世子是染风寒了吗?”
“嗯。”
重云点头。
柳襄眉头微微蹙起。
会不会是那日带他去看瀑布,还有在河边夜里吹了风。
早知会病成?这样,还是不该由他。
重云看出她有几?分内疚,便主动道:“其实平日里是无妨的,只是一路舟车劳顿,才不慎病倒,云麾将军不必担心,过三五日便好?。”
世子前?两日便有些不适了,但始终不让他们说,或许正是怕云麾将军因此内疚。
柳襄微微一怔:“三五日?”
听他的语气,谢蘅这般,似乎很常见。
“嗯。”
重云沉声道:“只需吃了药好?好?修养几?日便无碍了。”
柳襄嗯了声,想了想还是问道:“世子这病,到底是因何而起?”
重云扇风的动作微微停顿,而后道:“世子的病是从胎中带来的,只是比寻常人体弱些,只要照料得?当,便无事。”
原本,应该是这样。
这个答案与柳襄知道的一样。
她抬头看向谢蘅的帐篷,没再出声。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再听人说谢蘅如何阴晴不定,脾性古怪,她都要下意识要在心里反驳,他分明很善良,心也软,还特别特别聪明,顶多就?是养的稍微娇气了些。
但他身体如此,娇气些也没什?么,且玉京许多世家贵公子,不都是金尊玉贵的养着。
重云熬完药端着进了帐篷,乔祐年和宋长策便过来了。
乔祐年看了眼药罐子,问道:“世子怎么样?我方才要进去探望,不让进。”
柳襄摇头:“我也没见着,不过重云说喝了药修养几?日便好?。”
乔祐年哦了声,道:“他是这样的,每回?生?病都不见人,大概是怕人瞧见他的病容。”
宋长策忍不住道:“每回??世子经常这样说病就?病?”
“嗯。”
乔祐年道:“经常这样,有时候来的特别汹涌,跟渡劫似的。”
乔祐年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道:“不过后来他离开乔家,我就?没怎么见过了,也不知道这几?年他到底怎样了。”
柳襄知道谢蘅曾在乔家上过学,闻言便道:“他在乔家学堂学了多久?”
“从他出宫后……”
乔祐年语气微顿:“九岁到十一岁在父亲跟前?学,后到十五岁又拜叔父为师。”
柳襄喔了声:“那九岁之?前?他都在陛下跟前?听学吗?”
“不是,他七岁出的宫。”
乔祐年说罢便转移了话题:“明日待他好?些便去客栈修养几?日再出发。”
柳襄:“好?。”
似乎是怕柳襄再深问,乔祐年便起身道:“帐篷里热,我去找重云要点冰,给你们也要点。”
不等柳襄宋长策开口,他就?已?经去走远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柳襄碰了碰宋长策:“你觉不觉得?,二表哥好?像在隐瞒什?么?”
宋长策点头:“你也这么觉得?啊。”
“说到世子出宫时,乔二哥神情?不大对。”
柳襄微微皱眉:“七岁出宫,九岁去乔家,中间两年呢?”
宋长策耸了耸肩:“不知道,不过我猜测这或许就?是乔二哥想要隐瞒的东西。”
“不过,这跟我们没有什?么……”宋长策转头看向柳襄,瞥见柳襄眼底的担忧后,他微微一怔,而后闷声道:“你若是想知道,等世子好?些去问问世子?”
柳襄想也没想的就?否决了。
“不了,也不必知道的这么详细。”
谢蘅连生?病都不见人,若那两年真?发生?了什?么,也必定不愿意说。
不过日后还是不能什?么都由着他,病一回?很难熬。
“外头确实有些热,走,去看看二表哥要着冰没。”柳襄起身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道:“过了一段好?日子,竟连这点热都遭不住了。”
“要不怎么说由俭入奢易。”宋长策抹了抹额上的薄汗:“先到先得?!”
话音一落人就?窜出了老远。
柳襄:“……”
她迅速提气追上去:“宋长策你给我留点!”-
用完晚饭,天已?经全黑了。
帐篷里的冰块已?经化了,所幸夜里有风,外头此时正凉快,柳襄便出门乘凉。
她刚出去便撞见了宋长策。
宋长策挑眉:“冰化了?”
柳襄斜他一眼:“你抢那盆那么大,也化了?”
宋长策舒展了下筋骨,舒适的喟叹一声:“化了,我用来洗了个冰水澡,舒服!”
柳襄:“……”
“冻不死你。”
“我可?不像那脆世子。”
宋长策抱臂偏了偏头:“那边有个风口,此时应该凉快。”
柳襄毫不犹豫的转身朝风口走去。
这里避风,只隐约有屡屡微风,还是很有些闷。
宋长策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头,不知从哪里拽了跟狗尾巴草衔在嘴里,哼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小调子。
月儿悄悄的挂在了天边,小调与虫鸣鸟叫呼应着。
柳襄天生?没有唱歌的嗓子,但她爱听,营中偶尔会有一些才艺表演,每回?都是宋长策大放异彩。
不论?什?么曲子到了他嘴里都格外的动听。
很快到了风口,柳襄寻了块大石坐上去,舒服的闭上了眼。
“这么闷,怕是要下雨。”
宋长策随后跃上去,手撑在两侧脚吊在石头边晃荡着,嘴里的狗尾巴草嚼的快到了头。
柳襄看了眼,忍不住道:“你跟着二表哥都认识了些谁?”
怎愈发学的痞里痞气的。
自从明王府外宋长策和乔祐年认识后,二人就?一见如故,只有一有空闲,乔祐年就?拉着宋长策出门去了,更别提宴会上乔祐年拉着他认识他各种各样的朋友。
“那可?多了。”
宋长策掰着指头道:“刘小公子,王小公子,还有侯府国公府几?位小世子……”
说了一长串,柳襄都不认识。
但其中有几?个她似曾听过。
是玉京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
成?日不是招猫逗狗就?是遛鸟斗鸡。
如此,倒也怪不得?了。
“怎听着都是家中老幺?”
宋长策:“对啊,都是上头有兄长撑着家业,最小的就?只管混吃等死。”
柳襄:“……”
她替乔祐年辩解道:“二表哥便不是这样的。”
“但这些都是乔二哥的好?友啊,在进刑部前?他们几?乎都混在一起。”宋长策说罢叹了口气:“真?是好?命。”
柳襄:“……”
“不过我也命好?。”
宋长策转头看着柳襄,笑着道:“我爹争气。”
柳襄唇角一抽。
“我也争气。”
她看着那即将进入嘴里的狗尾巴头,提醒的话还没出口,宋长策就?嚼了一口的渣子,他猛地坐直呸呸呸几?声,柳襄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递去水壶。
宋长策接过水壶,好?半晌才算漱干净。
他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我爹之?前?在陛下跟前?混了脸熟,又跟着柳伯伯挣了不少军功,我呢,做你的副将,也挣了一些军功,这不,我一回?来陛下就?给了一个中郎将的头衔,可?不就?是父子俩都争气吗。”
“乔二哥那些狐朋……好?友对我可?好?了,他们带我吃了玉京很多好?吃的,喝了许多以前?从未喝过的酒,他们还都说视我为楷模,敬佩我年纪轻轻就?上了战场,还打了那么多回?胜仗。”宋长策颇有些自豪道。
“他们还说若他日国家有难,他们一定会冲在最前?头。”
柳襄心神一怔,转头看着宋长策。
“我问他们,我说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们又不会什?么武功,为何还有冲锋陷阵的勇气,他们说,家里兄长要掌家业,他们起不了作用,反正都是混吃等死,要是能死在战场上,那也算是死得?其所。”宋长策躺下看着漫天的星星,笑着道。
柳襄和纨绔没有过什?么交集,但在心里一直认为他们都是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可?没想到,今日会听见这么令她震撼的话。
她也仰头躺下,用胳膊枕着头。
“他们还说,战场上死去的将士们都会变成?星星。”
柳襄眼眶蓦地一酸。
她认真?盯着满天星辰看,突然,她抬手一指:“你看那颗一闪一闪的,是不是粱骁?”
宋长策微微一怔,片刻后,笑道:“有可?能是。”
“他话多又活泼,变成?星星也是最活跃的那一颗。”
话落,二人转头对视一眼,都各自笑开。
半晌后,宋长策突然又道:“但我不想让他们也变成?星星,他们比世子好?不到哪里去,个个细皮嫩肉花拳绣腿,受个伤怕是都得?哭,还是适合在京中听听小曲儿,逗逗鸟,斗斗鸡。”
“有我在,就?一定轮不到他们冲锋陷阵。”
柳襄轻轻一笑:“嗯。”
“我们的中郎将以后肯定是大英雄,到时候就?要称宋大将军了。”
宋长策嘿嘿一笑:“那可?不。”
“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镇守边疆,你就?不用在边关受苦了。”
柳襄一愣,用脚踢了踢他:“说什?么傻话呢,我也要留在边关的。”
“可?你不是喜欢玉京吗?”
宋长策认真?端详她片刻道:“你回?来几?个月,好?像白?了些。”
柳襄也打量了他一眼:“你也白?了。”
“但边关才是我们的家啊,我还是得?回?去的,我们不是曾经立过誓言,要一起保家卫国。”
宋长策喔了声。
“要是边关无战事,你就?可?以经常回?玉京玩。”
“这倒也是。”柳襄笑看着他道:“那就?期待我们将来的宋大将军大展雄威,打的北廑投降,答应签下和平条约。”
宋长策煞有其事道:“好?说好?说。”
二人傻兮兮的又笑了一阵后。
柳襄道:“你说陛下为何要让我们来查奸细呢?”
宋长策想了想后,道:“出其不意?”
“怎么说?”
宋长策:“初出茅庐的小辈,大概没什?么人会放在眼里,所以怎么也不会想到是我们,便也不会有什?么防备?”
柳襄:“……刚刚还要做大将军呢,这会儿这么自谦了?”
“那不是就?事论?事么。”宋长策道。
又是一阵安静后,宋长策从怀里掏出一颗小石子递给柳襄:“你看它像不像星星?”
小石子晶莹剔透的,在月色下好?像会发光。
柳襄接过来看了片刻:“我好?像在那河滩里见过这样的。”
“就?是在那捡的。”
宋长策道:“我当时见着就?觉得?它像星星,你喜欢的话送你了。”
不说还不觉得?,他这么一说,柳襄便也觉得?像了。
她笑着道:“喜欢。”
“你的生?辰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宋长策的生?辰在六月底,还有半月。
宋长策想了想,道:“想吃娘做的长寿面,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回?京。”
柳襄:“无妨,要是没回?去,我给你做。”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但仔细一听好?像不对劲。
宋长策:“……你占我便宜。”
柳襄真?没往那处想,听他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笑过之?后直喊冤枉:“我真?没多想,这不是怕你到时候吃不到长寿面么。”
宋长策哼了声不理她。
“那今年礼物双倍?”
柳襄边笑边哄道。
“这还差不多。”
宋长策:“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说吧。”
“成?,但我这次出来只带了五十两,多的没有。”柳襄。
宋长策:“知道啦。”
“小气鬼。”
柳襄:“……”
她踢了他一脚:“不够我找二表哥借,未来的宋大将军随便挑,随便选,成?不?”
“成?!”
宋长策立刻道。
这时,乔祐年的声音突然传来:“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二人同时往后看了看,宋长策抬手道:“乔二哥来看星星。”
乔祐年也是出来乘凉的,远远地就?听见了笑声。
柳襄往旁边挪了挪,宋长策也跟着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空出的石板:“乔二哥躺这里。”
乔祐年毫不犹豫的躺在宋长策身边,仰头看着漫天的星星,赞叹道:“还是你们会找地方。”
“这里可?真?凉快。”
“明日怕是会下雨,我们最好?明日一早就?去客栈。”柳襄道。
若在半路下雨,谢蘅受了寒怕是病情?会加重。
“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乔祐年道:“对了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呢,笑的几?里外都能听到。”
“天南海北随便扯了一通。”宋长策道。
柳襄这时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二表哥为何会进刑部啊?”
乔祐年闻言重重一叹。
“当时还是太年轻。”
柳襄,宋长策:“……”
这一年还不到吧?就?能老到哪里去呢?
“你们也知道我对文章没兴趣,我这个人嘛平生?没什?么抱负,就?想饮酒作乐闲云野鹤的过一辈子,进刑部本来只是想着可?以不受父亲管束,去混混日子。”
乔祐年哀叹一声:“谁能料到,这一步错步步错。”
“一堆案子压在身上不说,还莫名其妙接了个密旨,我就?不懂了,这刑部尚书和陛下到底是看上我哪了,他们是怎么觉得?我能担负起如此重任的?”
柳襄:“……但我见二表哥近日的差事都做的很好?啊。”
“那可?不。”
乔祐年眉头一扬道:“还真?别说,陛下和刑部尚书可?真?有眼光,方才说的那都是我以前?想过的日子,自从……”
自从看见柳襄被北廑暗探追杀受伤,柳老管家死在大雨中后,他的人生?目的就?不一样了。
“自从昭昭表妹回?京,巾帼不让须眉,我就?告诫自己,要活的有价值。”
乔祐年道:“所以,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平世间一切冤案!”
他曾想过也要和昭昭表妹宋长策一样,上阵杀敌,报效国家,但后来他觉得?为国效力不止这一种。
柳襄宋长策沉默了下来。
今夜是组团谈抱负理想?
“你们怎么不说话,觉得?我做不到?”乔祐年不满的嘟囔道:“我也觉得?话说大了,平一切冤案属实有点不知天高地厚,那就?……成?为一代青天大老爷,青史留名!”
柳襄摇头:“不是,二表哥没来前?,有人说以后要做宋大将军。”
乔祐年看向宋长策,给了他一拐肘:“可?以啊,有志气。”
“昭昭表妹呢?”
话落,二人同时看向柳襄。
柳襄装模做样的苦恼的轻叹了声:“我现在已?经是将军了啊,已?经少年成?名了,好?像也没有什?么……”
话没说完,宋长策就?给了她一拐肘。
连乔祐年都听出来了:“这是故意炫耀刺激我们吧?”
柳襄笑的往旁边打了滚儿。
“好?啦好?啦,正经说,我跟宋长策一样,希望能战无不胜,也希望再无战事。”
夜空下,少年们诉说着理想抱负,欢笑声久久不停,夜快过半才安静下来。
柳襄睡着了。
乔祐年和宋长策又安静地躺了会儿才起身。
宋长策想去抱柳襄回?帐篷,乔祐年忙一把按住他,小声道:“我来,你得?避嫌。”
虽然他也看好?他们,但现在毕竟还没有婚约,还是得?避嫌。
宋长策和柳襄一同长大,以前?这样的事情?并?不在少数,他一时便也忘了这是在玉京,忙退后一步,给乔祐年让了位置。
乔祐年是柳襄的兄长,他背她回?去名正言顺。
习武之?人警觉性都很高,乔祐年背她回?去柳襄是知道的,但只半睁开眼看了眼后就?又沉睡了-
谢蘅喝了药,睡一阵,醒一阵。
乔祐年送柳襄回?去时,他正好?醒着。
他听见脚步声神情?恹恹的往外撇了眼,玄烛便道:“是乔二公子送云麾将军回?来。”
不待谢蘅问,玄烛便继续道:“云麾将军和中郎将去那边风口乘凉,后来乔二公子也去了,云麾将军睡着了,乔二公子将云麾将军背回?来的。”
谢蘅面色淡淡的哦了声。
玄烛飞快瞥了眼他,又道:“云麾将军与中郎将说的多是战事和抱负,云麾将军对中郎将和外界传的一样,多是兄妹同袍情?谊。”
谢蘅皱眉道:“我关心他们说的什?么作甚?”
玄烛沉默几?息后,道:“是,世子不关心云麾将军和中郎将的关系,是属下出去乘凉正好?听到了,主动多说了几?句。”
别说谢蘅,这回?就?连重云都终于听出了不对劲。
二人双双看向玄烛,玄烛面观鼻鼻观心。
谢蘅没好?气瞪他:“……你到老二那里去了这么久,心眼子怎么还是这么多。”
玄烛默了默,抬眸道:“二皇子心眼子不少的。”
谢蘅:“……”
“我说的重点是这个?”
玄烛低下头不吭声了。
而重云却?像是受到什?么重击一样,神情?复杂的盯着谢蘅。
对啊,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问题忽略了呢!
除了云麾将军,世子可?从没让其他姑娘近过身的啊!
这么明显的事他竟没有看出来!这莫非就?是旁观者清?
“世子,今……今日云麾将军来找属下问世子的病情?……”
“跟我有什?么关系。”
谢蘅不耐的打断他:“你也魔怔了?”
重云:“……”
是他魔怔了吗?但他怎么觉得?玄烛的猜测很合理呢?
“你出去,别在我跟前?晃。”
在玄烛离开前?,谢蘅还是多说了句:“是你想多了。”
玄烛低头说是,然后安静的离开了。
谢蘅不满的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咬牙:“他是不是不信?”
“他回?来后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以至于他产生?这么荒唐的念头。”
重云忙摇头:“世子知道的,玄烛是个闷葫芦,自他回?来属下都没跟他说上几?句话。”
谢蘅冷哼了声,不再说话。
他怎么可?能关心柳襄和宋长策的事。
他们爱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次日天还没亮,外头就?传来了动静。
柳襄听得?动静惊醒,一问之?下才得?知谢蘅后半夜开始发热了。
天瞧着不对,他们得?赶在雨落前?赶到下一个客栈;谢蘅此时再受不得?凉风。
她赶紧起身简单的洗漱后,收拾行囊。
王府侍卫的动作极快,短短半刻钟,队伍就?已?经收拾妥当启程。
一行人加快速度,到底是在雨落前?到了下一个客栈。
昨夜就?已?有王府的人先行赶到下一个落脚点包下了客栈,谢蘅这一路每一个落脚点都有侍卫提前?一日到达查探。
“吁!”
柳襄刚翻身下马,就?见玄烛已?经背着因发热昏迷不醒的谢蘅疾步走进客栈。
雨落在额前?,她蓦地回?神,帮忙收拾行装。
谢蘅那两车药材和路上吃的鲜果食材等都淋不得?雨。
一切收拾妥当,已?是小半个时辰后。
乔祐年和宋长策帮忙搭薄膜时浑身都淋透了,柳襄本要去帮忙,被乔祐年赶进了客栈。
这么多大老爷们在,哪需姑娘动手。
柳襄便去盯着厨房烧热水熬姜汤。
毕竟是陌生?的地方,不亲眼盯着熬出来的东西她不放心。
姜汤熬好?,宋长策和乔祐年也沐浴完换了衣裳。
柳襄帮忙给侍卫们分完姜汤,给二人送去。
刚进门就?听乔祐年抱怨:“整整十六车啊,他到底带了些什?么东西啊,搞得?比公主殿下出门都繁琐。”
宋长策一边擦头发,一边道:“我问了,说有几?车是衣裳,有几?车鞋,药材和食材鲜果,还有的是一些用品。”
乔祐年:“……”
“别的不提,他是蜈蚣吗,就?出来查个案要穿几?车鞋?”
柳襄默默的将姜汤递给他,试图堵住他的嘴。
乔祐年仰着脖子一口气喝完,继续叭叭了几?句才算结束。
“重云的医术很好?吗?”
柳襄总算找到空隙,问道。
乔祐年嗯了声:“太医院院首亲自教的徒弟,自是不差的。”
“太医院院首之?徒?”
宋长策讶异道:“他这么厉害?”
“能留在那娇气精身边的哪个不厉害。”
乔祐年边擦头发边道:“因为他身体不好?,明王便将重云塞给太医院院首做徒弟,玄烛则拜陛下身边武功最好?的暗卫统领为师,和太子二皇子身边的乌焰长庚师出同门,说是世子,但你们看看,这等待遇,跟皇子有什?么区别?”
“且他还比太子先做了父亲的学生?!二皇子父亲和叔父一个都没捞着。”
柳襄直接忽略乔祐年又给谢蘅起的外号。
心道原来他们几?分竟算是师兄弟,那互相去卧底,不是更容易被发现?
“哦不对,玄烛后来还拜了殿前?大将军为师。”乔祐年又加了句。
柳襄和宋长策对视一眼。
他们早知玄烛的武功深不可?测,原来竟是有这么厉害的师父。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柳襄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栈的上房在三楼,柳襄三人和谢蘅住在三楼,除了重云和玄烛其他侍卫都在一二楼。
房间是重云安排的,柳襄的房间和谢蘅的房间在斜对面,所以谢蘅房间里的动静柳襄若有心都能听得?见。
因此当听到重云和玄烛说差一味药材让他出去寻时,她便忙打开了门。
“不是带了两车药,怎还会差药?”柳襄皱眉道。
重云忙回?道:“因世子出城太急,准备的匆忙,漏了些药材。”
他们确实走的急。
谢蘅早上弹劾了一堆人后才拿到高嵛成?的奏折,午后就?出城,这么短的时间能准备十几?车的东西已?经算是很周全了。
“我去找。”
玄烛头也不回?的离开。
柳襄便见重云面露为难之?色,遂问道:“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重云犹豫片刻后,道:“虽然还差一味药,但眼下也得?先熬点退烧的药,可?玄烛走了,我若离开,世子……”
“那我去煎药。”柳襄道。
重云顿了顿:“这些药材都有先后顺序,若是放错了……”
柳襄皱了皱眉:“那……”
她去把玄烛追回?来?
重云飞快看了眼柳襄,道:“要不,云麾将军帮忙暂时照看下世子?”
柳襄一怔,看了眼谢蘅的房间。
谢蘅不是不在病中见外人吗?
重云意会到她的意思,忙道:“世子现在昏迷着不知道,且事急从权,我很快就?回?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襄好?像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迟疑的点头:“行……”
“那就?多谢云麾将军。”重云脚步如风,走的飞快。
柳襄:“……吧。”
她挠了挠头,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罢了。
她确实也担心谢蘅,没做多想便推开了门。
而她不知,客栈某处角落里,重云面色沉凝:“这行吗?”
也不知道玄烛这些年跟在二皇子身边到底学了些什?么东西,这样的主意也想得?出来。
而重云对面站着的是本该去寻药的玄烛,他双眼微微发亮:“我不会看错。”
世子绝对喜欢云麾将军!
在河滩时他看到世子耳朵红了,还盯着云麾将军瞧了很久很久。
“可?这样会不会……”
“云麾将军若不担心世子,方才就?不会出来。”玄烛认为,宋长策是目前?最大的隐患:“等世子自己开窍还不知要多久,再晚一点世子妃就?给人抢了。”
“虽然你说的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药已?经给世子喂下了,世子过不了多久会醒,到时候……”
“就?说是我的主意。”
玄烛面色万分平静。
重云立刻转身:“好?的呢!”-
柳襄轻轻的合上门,放轻脚步走向里间,越过屏风便看见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她走到床边的矮凳上坐下,细细打量着床上的人。
不过才几?日没怎么看见他,她怎么感觉他好?像瘦了些。
她一直在想前?两日他不怎么折腾是因为那时候就?已?经病了么。
若是这样,那就?跟看瀑布,去河滩脱不了关系。
过了一会儿,柳襄起身将矮凳搬的近了些。
床边放有清水,应该是给他降温用的。
她拧干帕子倾身换下他额上的帕子。
说是照顾,但其实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她做的,她就?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人瞧。
这人,着实是好?看。
上天好?像格外偏爱他,他就?想是一块精雕细琢的美玉,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到一点瑕疵。
就?连闭上眼都另有一种美感。
但,她还是更喜欢他睁开眼,睥睨众生?那股劲儿。
那样,要显得?有活气些。
不对,她不应该只喜欢这幅皮囊么,睁眼和闭眼有什?么区别。
柳襄偏了偏头继续看。
大概,是因为看着他脸色苍白?的躺在这儿,她总有些担心他醒不过来吧。
第43章
半刻钟过去,一刻钟过去……
说很快就回来的重云仍不见半点踪影。
而沉睡的人突然眉头紧皱,似乎很是不安。
柳襄以为?他醒了,便探身轻轻唤了声:“世子。”
就在这?时,谢蘅的手突然从?被中扬起,像是要去抓住什么,柳襄手比脑子快,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握住了谢蘅的手。
她看着谢蘅紧闭的双眼,和略微发白的唇色,没有醒来的痕迹。
这?是做噩梦了?
“世子?”
柳襄放低声音又唤了声。
他的手紧紧攥住她,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同时,一行泪没入耳际,若有若无的带着些哭腔的低喃声传来:“救我。”
若非柳襄耳力过人,她都听不见那两个字。
那一刻,她心头似被什么叮咬了般。
“冷……”
“世子。”
柳襄双手握住谢蘅的手,声音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和:“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他到底梦到了什么?
才让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柳襄的安抚似乎起了作用。
谢蘅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那年,他被推入池塘。
‘阿蘅来了,太?子与二皇子去了后花园,怕是正等着阿蘅呢’
‘可是陛下……’
‘无妨,阿蘅将课业交给本宫,本宫让人送去给陛下’
‘天冷,阿蘅带着手炉吧’
‘老二,你怎么在这?里?皇后娘娘不是说你同老大在后花园?’
‘皇兄知道你来让我过来接你,你走?快点?,我们去烤肉’
‘老大小心!’
“皇兄!”
‘阿蘅!’
‘噗通!’
透骨的冰凉立刻席卷全?身,冻得整个人开始麻木,他本能挥舞着的双手也渐渐的没了力气。
他隐约听见太?子和二皇子焦急的呼唤。
他感觉身体在慢慢的往下沉,被水紧紧裹着,窒息而绝望。
他好像,要死了。
可他不想死。
不,他不能死!
父王答应他下个月就同意?教?他骑射,陛下说请刚刚上?任的殿前大将军教?他。
殿前大将军是位很厉害的叔叔,他刚在冬猎上?赢得头筹,他以后也要像他那样鲜衣怒马,纵横驰骋。
他用力伸出手做着最?后的挣扎,就在他万分?绝望时,一只?手抓住了他。
那只?手很柔软,但很有力量。
她说,别怕,没事了。
声音有些耳熟,让他莫名的安心。
他慢慢地闭上?眼,不再挣扎。
窒息感也消失了。
他好像活下来了。
一切归于?宁静。
春暖花开。
那是一片很大的草地,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
他隐约记得,有人跟他说过,此时这?里花开正当时。
他茫然的四下望去,却见花海之中一位姑娘正弯腰采摘着鲜花。
她着红色束腰裙,高束着马尾,看见他时,她好像笑?了。
她拿着一束鲜花朝他奔来,腰间的铃铛碰撞,传来清脆的声响。
他看不清她的脸,却下意?识抬脚迎了几步。
她好像很熟悉,又好像离他很遥远。
他还未伸出手,她便从?他身侧穿过,他连忙回头,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一位少年郎。
少年郎笑?着迎向她,接过她手中鲜花,牵着她的手道:
‘阿襄,我们去看星星’
天突然就下起了雨,他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雨中。
雨落在额头,很冰凉。
谢蘅缓缓睁开了眼。
一截红色窄袖的手腕近在咫尺,带着熟悉的清香。
他愣神了片刻,才逐渐恢复清明。
“世子醒了?”
那只?手挪开,他便对上?一双明亮的黑眸。
她眼底满是喜色:“世子已经退烧了,现在感觉如何?”
谢蘅紧紧盯着她。
他为?何会做那样的梦。
定是昨夜玄烛说的那些莫名奇妙的话影响了他。
“你怎么在这?里?”
谢蘅的声音略有些沙哑。
柳襄起身去倒了杯热水过来,搀着谢蘅半坐起身将水递给他。
谢蘅看了她一眼,才接过水抿了几口。
柳襄这?才坐回矮凳上?,答道:“玄烛出去寻药材,重云去熬药抽不开身,让我在这?里照看世子。”
谢蘅喝水的动作一顿:“……寻药?”
“嗯。”
柳襄点?头:“重云说出门急,药材没带全?。”
谢蘅:“……”
“这?你也信?”
柳襄一愣:“什么?”
谢蘅动了动唇,到底是没有说穿。
他从?宫中出来就让玄烛回去通了信,以玄烛的脚程,不到半刻钟就能回到明王府,前后加起来近两个时辰,有什么备不齐的?
眼下这?般,多是玄烛昨夜还是没有信他。
重云想不出这?种法子。
“没什么。”
谢蘅喝了几口水,柳襄便伸手过来:“世子还要吗?”
谢蘅顿了顿,才将茶杯递给她。
“不用。”
柳襄喔了声,将茶杯放好,盯着谢蘅道:“世子可还有哪里不适?”
谢蘅淡声道:“无碍。”
柳襄又喔了声。
而后气氛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二人竟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话口。
好半晌后,谢蘅道:“我听玄烛说,你们昨夜在看星星。”
话一出口谢蘅就后悔了。
他本只?是想开口打破这?份沉寂,她过来照顾他,他自不能一醒就将她赶出去,大抵是脑子还不够清明,鬼使神差的问出了这?句话。
他记得,昨夜玄烛从?头到尾都没说过‘看星星’。
‘看星星’是他方才的梦。
“嗯。”
柳襄道:“昨夜闷热得很,我和宋长策还有二表哥去乘凉了。”
她顿了顿,又道:“昨夜的星星很漂亮。”
他突然问起这?个,是也想看?
“这?雨应该还会下两天,待天晴了,世子再出去看。”
他问了一句,她答了一串。
才升起的那股不自然无形中便消散了。
“嗯。”
索性说到这?里了,谢蘅便继续道:“玄烛还说,你们在谈未来?那二傻子……”
谢蘅突然顿住,抬眸看了眼柳襄。
柳襄无辜的望着他。
这?两个人倒是很热衷于?给对方起外号。
“我是说……”
谢蘅不经意?般收回视线。
以前不觉得,现在好像当着她的面?再这?么叫她表哥竟觉得有些不合适。
“世子想问二表哥的抱负是什么吗?”
谢蘅点?头:“嗯。”
“二表哥说他以后想做青天大老爷,青史留名。”柳襄道。
青天大老爷?
谢蘅唇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
柳襄瞥见他那抹笑?,道:“……世子觉得不可能吗?”
谢蘅见她误会,轻轻摇头:“没有。”
“只?是……想到他一本正经拍惊堂木的样子,有些想笑?。”
从?小到大,乔祐年好像永远都有一身使不完的劲,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虽然和乔相年长着一样的脸,但他认识的人中,从?来没有人认错过他们。
他想象不出他严肃起来是什么样。
“宋长策呢?”
柳襄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宋长策想做大将军,打的北廑递上?降书。”
谢蘅轻轻嗯了声。
而后状似不经意?般问道:“那你呢?”
柳襄笑?了笑?,道:“我跟宋长策一样啊,希望天下太?平,再无战事。”
谢蘅眼底闪过一丝暗淡,随后便消散。
梦里那双消失在花海的背影又莫名浮现在了脑海。
“世子呢?”
柳襄看着谢蘅,好奇问道:“世子有什么想做的吗?”
谢蘅沉默了。
七岁前,他想和殿前大将军一样,精通骑射,武艺超群;七岁后,他和京中那帮纨绔一样,只?想混吃等死。
再后来……他知道了自己活不过三十。
去岁中秋,他收到了谢澹送来的月饼。
不是往年惯例送的,是谢澹亲手做的。
从?那件事以后,他们再无私交。
十年了,那是谢澹第一次主?动给他送礼。
他在院中枯坐了一日,想了许多。
他的生命只?剩最?后一个十年了,再这?么过下去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既如此,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世子?”
柳襄见他久久不语,探头轻轻唤了声。
谢蘅回神,静默几息后,他看向房中即将燃到尽头的蜡烛,轻声道:“为?一些过往画上?一个句号。”
柳襄没有听懂,但见谢蘅没有解释的意?思,便也没再多问。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谢蘅:“进来。”
重云端着一碗药进来,朝二人行礼:“世子。”
“云麾将军。”
柳襄已经站起身将位置让开。
她看了眼谢蘅,道:“重云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谢蘅微微颔首:“嗯。”
待柳襄离开,重云默默上?前给谢蘅喂药。
一碗药尽,都没听谢蘅说什么。
重云静静的收拾好药碗,准备悄悄离开。
“跑什么。”
重云停住脚步,转身恭敬道:“世子。”
“是玄烛的主?意?,世子知道的,我打不过他。”
谢蘅:“……”
“世子要怎么罚他?属下去传达。”
谢蘅唇角一抽。
好半晌后,他冷笑?出声:“滚。”
“好的。”
重云飞快转身:“属下去给世子端粥。”
第44章
谢澹收到谢蘅生病的消息时,正在查谢蘅留给他的那份名单,琼林宴上的奸细就在这名单之中。
他总觉得谢蘅此次离京太过突然。
他前段时日还对北廑奸细感兴趣,怎会转头就去?查雪灾贪污案了。
他猜想,这二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看完长庚送回的消息,谢澹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十年前如?此,如?今亦是。
白榆看了眼烟墨,烟墨遂上前轻声?道:“主子也不必太?过担心,世?子这回出行拉了两车药材,且有重云在,世?子很?快就会痊愈的。”
“咳……”
谢澹没做声?,半晌后突然捂唇轻咳了几声?,烟墨忙捧着?茶盏递过去?,面露担忧道:“主子风寒未好,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前些日子,世?子在早朝上弹劾了阮家的人,其中还有主家的嫡子,逼的阮大公子亲手将其捉拿,如?今人还在大理寺扣着?,阮贵妃为此震怒,借着?将主子宣到宁和殿侍疾,劈头盖脸骂一通不说,还硬生生跪了三个时辰。
即便?主子身体硬朗,也扛不住三天两头这么折腾。
“无?妨。”
谢澹抿了口茶,又看向案上那份名单。
名单之上的人,都是朝中要员。
‘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兵部侍郎,吏部侍郎,御史中丞,大理寺卿,新?科榜眼高嵛成’
这份名单是早先?写的,而前段时间御使大夫致仕,名单上的御史中丞已?升任,如?今是御使大夫。
新?任御史中丞已?是谢蘅。
“调动之前埋下的暗桩,从刑部尚书?开始查,不光他们在京中的脉络,京城外也查。”谢澹看向白榆,道:“长庚不在,暗卫仍由?你调动,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领命。”
白榆郑重回道。
谢澹便?又看向烟墨:“你配合白榆,务必谨慎仔细。”
烟墨:“是,奴才遵命。”-
仪华宫
太?子陪皇后用完午膳,搀着?皇后在园中散步。
才走了一小半,皇后便?停住脚步,屏退了宫人,看着?太?子温声?道:“今日可是有什么心事?我瞧着?你总是走神。”
谢邵忙拱手道:“儿臣并无?心事。”
皇后看他片刻,轻声?道:“和阿蘅有关?”
谢邵一怔后沉默不语。
见他如?此,皇后便?明白了。
太?子受陛下教养长大,品行端正,善于阳谋,从小到大他从不做亏心之事,唯有一桩,是欠了人的。
也是她欠的债。
“当年之事确是我之过,若当初……”
“母后。”
谢邵温声?打断皇后,道:“阿蘅病了,乌焰来信时还在发?热,儿臣只是有些担心。”
皇后一惊:“怎会又病了,这山高路远可如?何是好。”
她得知谢蘅要出京游玩时就很?不赞同,便?赶紧去?见了陛下。
她知道谢蘅刚见完陛下就出京,定不会只是游玩,她原以为是陛下给了谢蘅什么差事,可她没想到陛下说,这是谢蘅自己求的。
他执意要出京。
陛下也拦了,可他说若是陛下不同意,他就带着?重云两个人悄悄走。
谢蘅的性子他们都知道,他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如?此,陛下也只能答应。
起码有那么多人跟着?他能少吃些苦头。
“重云师从院首,母后不用担心。”谢邵温声?宽慰道。
皇后轻叹一声?。
她如?何能不担心。
这孩子这段时间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对朝堂有了兴致,还跟北廑暗探对上了,这一去?山高水远,要真有个什么事可怎么了得!
“除了乌焰,可还派了人暗中随行?”皇后道。
谢邵摇头:“阿蘅不愿意跟我们有太?过瓜葛,乌焰在他身边几年,有些感情,他即便?不满也不会为难,若再派其他人,他不会让人跟着?。”
皇后面色僵了僵,苦笑道:“也是,这孩子只要认定的人便?是一心一意对待。”
但?若有人背叛或是利用,他也绝不会原谅。
当年,她利用他对太?子和二?皇子的感情,明知阮贵妃可能会对太?子动手,还是将他置于危险之中。
事发?之后,他再未来见过她。
谢邵听出了皇后的言外之意,温和道:“今日太?阳大,母后还是早些回去?歇息,阿蘅那里?母后也不必担心,重云玄烛都在,定会平平安安归来。”
皇后轻轻点头:“嗯。”
“母后知你近日事多繁琐,不必再日日过来请安,但?切记虞家诸事你务必秉公处置,你是储君,不可偏私。”
谢邵拱手:“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儿臣告退。”
“去?吧。”
皇后看着?太?子走远,才缓缓转身欲回宫殿,可一转身看见桥下的小池塘,她身子又是一僵。
‘蘅儿,昨夜本宫做了个噩梦,梦见太?子出事了,本宫近日心中也总是不宁,总担心太?子……’
‘娘娘宽心,这只是个梦做不得真,若是娘娘不放心那蘅儿这些日子就跟着?太?子,太?子去?哪里?蘅儿就去?哪里?,肯定会保护好太?子的’
她知阮贵妃并非善茬,但?二?皇子却是个好孩子,又因都自小养在陛下身边,二?人兄弟感情很?深,她也不可能叫太?子与?二?皇子断了来往。
二?皇子是个心思很?敏感的孩子,若她表现的稍微明显了,那孩子一定会看出来,便?会以为她不喜欢她,而她又总不能跟个几岁的孩子说,你的母妃可能有害人之心。
先?不说只是猜测,便?是笃定,这种话她也没法跟几岁的孩子说。
二?皇子自小就过的苦,从陛下那里?回去?还要被阮贵妃盯着?课业,宫殿里?大半夜灯都还亮着?,课业稍有落后太?子了,回去?就得挨罚。
说什么调皮摔的,那都是罚跪跪破了膝盖。
陛下日理万机,每日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教导几个孩子,难免会忽略一些细节,有时候即便?发?现什么问起,二?皇子也只说是自己调皮磕着?碰着?了。
他知晓她看出来后,也求她不要说。
几岁的孩子对母亲都依赖得很?,且阮贵妃那时也只是严厉些,其他时候对二?皇子还是极好的。
她若在中间去?说些什么,难免有挑拨母子情谊的嫌疑。
而她就算派人保护,也不可能随时贴身跟着?,若是在皇子寝殿里?头,更不可能跟进去?。
思来想去?后,她单独见了谢蘅。
明王府只出了谢蘅一个独苗苗,又自小身体羸弱,明王看的跟个眼珠子似的,明王的脾气可不比陛下,她想着?若是有谢蘅一直在太?子身边,阮贵妃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对太?子动手,且她也暗中派了人保护着?,想着?如?此一来怎么也出不了大事,可她千防万防,还是百密一疏,最后竟是谢蘅替太?子挡了一劫。
若非她派去?暗中跟着?的人及时发?现将人救了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事后,阮贵妃的贴身宫女咬定是自己不慎摔了一跤才扑向太?子,当时也确实在路边看到踩滑的痕迹,即便?她知道不是意外,可没有证据也拿阮贵妃无?法。
阮贵妃做的一手好戏,外人眼里?的她向来都是贤良淑德的。
最终,宫女偿了命,陛下换了阮贵妃宫殿里?所有宫人,这件事便?算了结。
谢蘅本就体弱,大冬天在冰凉水里?泡了一遭后伤了根本,在府中养了两年还是落下了病根,之后也不爱出门了,与?太?子二?皇子都断了来往,近几月瞧着?倒是活泼了些,可不知怎地?,她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说到底,终究是她亏欠了他的。
“娘娘,回去?吧。”
贴身嬷嬷见此,知皇后这是又想到了当年,赶紧上前搀着?皇后道。
皇后收回视线嗯了声?,徐徐走回宫殿-
雨下了一日才停,雨后黄昏格外的凉爽。
柳襄捏着?一壶酒坐在窗台上,看着?小镇上人来人往。
雨后,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各家商铺开始清扫门口青砖地?上的积水。
天边不知何时惊现一道彩虹,烟囱里?升起寥寥青烟,似与?云雾纠缠。
柳襄靠着?窗棂舒服的喟叹一声?。
美酒美景如?此,人生何求啊。
就在此时,眼前缓缓出现一道熟悉的背影。
玉簪挽发?,墨色锦袍,气质矜贵,即便?不看他旁边的重云,她也一眼就能认出他。
柳襄不由?一怔。
他不是在养病吗?怎么跑出来了。
“世?子?”
又一次嘴比脑子快。
谢蘅重云闻言,同时转身抬头望去?,却见窗棂上一身红色衣裙的姑娘提着?一壶酒轻晃着?打招呼。
不知是不是天边的云霞太?过耀眼,谢蘅一时竟看的挪不开眼。
眨眼间,她起身足尖点在窗棂,飞身而来。
彩色云霞的衬托下,竟似那天上的仙女下了凡尘。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可又似乎过去?了许久。
待柳襄落到跟前,谢蘅的眼神还落在她的身上。
“世?子可好些了?”
重云正要开口,余光瞥见玄烛的手势,他微微愣了愣,咽下回答稍稍往后挪了一小步。
玄烛今日没有受罚,可见是猜对了世?子的心思。
“世?子?”
柳襄见谢蘅一直盯着?自己,疑惑的又唤了声?。
谢蘅回神,慢慢地?挪开视线,道:“嗯?”
柳襄猜测他方才应是没有听清楚,便?又重复了遍:“世?子可好些了?这是要去?何处?”
这回重云倒是答得快:“回云麾将军,世?子好些了,觉得屋里?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柳襄喔了声?,还未开口,重云突然又道:“属下突然想起晚上的药还没有捡,不如?请云麾将军陪世?子去?走走?”
谢蘅淡淡扫了眼重云,重云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柳襄倒是没看出什么,道:“好啊,我也正好想去?这镇子上看看。”
闻言,谢蘅收回目光,淡淡嗯了声?,转身继续前行。
柳襄跟上他,与?他并肩走着?。
重云抬头看向那双背影,唇角微微上扬。
以前没发?现,如?今瞧着?,世?子与?云麾将军竟是好生般配,云雾缭绕间宛若一对神仙眷侣。
雨后的空气格外新?鲜,尤其在这山野小镇中,更是舒适宜人。
不过……柳襄偏头看了眼谢蘅,他病都没好全,出来走走能行吗?
但?好在此时没什么风,应当是无?碍的。
且若真有事,重云应当也不会同意他出来。
如?此想着?,柳襄稍微放下心,安心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公子容颜无?双,矜贵卓然,姑娘英姿飒爽,潇洒肆意,二?人并肩而行,在这小镇中极其的显眼。
路边行人都不由?停住脚步打量一眼二?人。
待人走的远了,还会小声?讨论。
“我从来没见过这等神仙人物,也不知是哪方贵人驾临。”
“那位姑娘倒像是江湖女侠。”
“是啊……”
谢蘅听不见后方的议论,柳襄却是听的真真的。
她不由?转头看了眼谢蘅,眉眼轻轻一弯,确实,像神仙。
谢蘅察觉到视线偏头看时,正好见柳襄笑着?仰头饮了口酒,他的唇角也随之轻轻弯了弯。
二?人缓缓行过一条街,转角时,柳襄倒着?走了几步,问谢蘅:“快到溯阳了,世?子准备如?何查?”
谢蘅抬眸看了眼她,道:“我们暗中先?走。”
车队动静太?大,即便?如?今对外是游玩,溯阳那边也定会起戒心,所以他打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柳襄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好。”
“高嵛成应该会在五后到达溯阳。”谢蘅又道。
柳襄一愣:“高嵛成也来了?”
“嗯,他是平堰人,对那里?的情况最为了解。”
谢蘅:“但?为掩人耳目,他在我离开后几日才奉旨离京,明是去?南边,实则暗中前往平堰,按照提前商定的时间,他应该还有五日到。”
“那我们何时出发??”
柳襄问道。
谢蘅淡淡道:“明日晚间离开。”
“晚间?”
柳襄皱眉道:“世?子病未痊愈,还是修养两日再走吧?”
谢蘅:“无?妨。”
“重云留下,车队借着?我在此养病多停留几日,此处虽看起来安全,但?还是小心为上,待夜深时再离城。”
“行。”
柳襄刚应下,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可是众所周知我们一起随行,若是都不见了,那一样会引起怀疑。”
谢蘅停住脚步,轻轻的看向她:“所以,你,乔祐年,宋长策,选一人与?我前往,其他人暂时留在这里?。”
柳襄:“……”
她眨眨眼,脑子飞快的转动着?。
没人会放心将谢蘅交给二?表哥,宋长策武功虽好,但?他们一起走……她怕宋长策半路被谢蘅气的撂挑子不干。
算下来,只有她与?谢蘅接触最多。
“想好了吗?”
谢蘅看着?她,问。
柳襄挠了挠头:“待我回去?问问他们。”
谢蘅淡淡收回视线:“嗯。”
第45章
客栈中,柳襄三人围桌而坐,面色各异。
各自沉默良久后,乔祐年率先?表态:“我是不成的,先?不说我能不能受得了那个?娇气精,就算我愿意委屈我自己,但我这点功夫,重云能放心他跟我走?”
“要是那金疙瘩磕着碰着哪了?,我可赔不起。”
柳襄便看向宋长策。
宋长策眉头紧紧皱着。
其实,他打心底里不乐意柳襄和谢蘅走的更近,但他似乎也无法接受和谢蘅独处。
不是他论人是非,而是谢蘅真的比姑娘家还?讲究,生水不喝,干粮不吃,简陋了?不住,马车都得放冰块,若他们同?行……嘶,想想都可怕。
“我……”
许久后,宋长策艰难挣扎着:“如果实在忍不住,揍了?他会怎样?”
柳襄,乔祐年:“……”
柳襄还?没说?话,乔祐年就抱臂冷笑道:“第一,他是王府世子,陛下的嫡亲侄子,你揍他是以下犯上,大概会把牢底坐穿, 第二,你会被明王府追杀一辈子,哪怕在牢里。”
宋长策:“……”
他果断摇头拒绝:“我伺候不了?这金疙瘩!”
最?终,二人同?时?看向柳襄。
在两道灼热的视线下,柳襄皱了?皱眉头:“他有你们说?的那么难搞吗?”
她觉得,其实谢蘅还?挺好的相处的啊。
但前提是不得罪他。
乔祐年,宋长策:“……”
二人面无表情的看她半晌后,异口同?声道:“那你去吧。”
柳襄眨眨眼?:“喔。”
“好吧。”
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她虽与乔祐年相处不久,但他这个?人不难了?解,而宋长策她更是了?若指掌,知道他绝不可能会选择跟谢蘅独处几日。
事情定下,柳襄便通知了?谢蘅。
谢蘅知道是她同?行后,只?淡淡嗯了?声。
而重云立刻就和暗处的玄烛打眼?色,二人你来我往,眼?睛都快抽筋了?。
“你们若有什么话要交代,不如出去说??”谢蘅忍无可忍,朝重云道。
重云赶紧低头:“属下没有。”
谢蘅没好气瞪他一眼?,道:“这里便交给你了?,队伍三日后再?出发。”
“是,世子放心。”
重云恭敬回道。
如此安静了?半晌后,谢蘅还?是放下书,认真道:“我再?说?一次,不许自作主张。”
重云自然知道谢蘅指的是什么,郑重应下:“是,属下遵命。”
他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都是玄烛自作主张,与他无关。
谢蘅见他态度尚可,勉强作罢-
当夜,柳襄便和谢蘅悄然离开了?队伍。
玄烛先?行,前去探路,并在城门外备好了?车架。
柳襄的战马太过现眼?,此行不能用。
趁着夜色出了?小镇,没走多久便在约定地点看到?了?……一匹马。
高大的红马被拴在树上,见着他们靠近不耐的动了?动。
谢蘅的视线在周围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马车,语气不明道:“马车呢?”
柳襄忙道:“世子的马车太过招摇容易叫人认出来,但镇子上也没有什么好的马车,怕世子坐着不适,且时?间还?久,便只?准备了?马,玄烛已经去下一个?城镇置办好些的马车,我们骑马过去也就半个?多时?辰,在那边歇一晚后,明日再?换马车。”
话音落下,半晌无声。
良久后,谢蘅偏头看向他:“你决定的?”
柳襄默了?默,点头:“嗯。”
其实不是她决定的,是玄烛安排好一切后告知她的,玄烛说?怕谢蘅认为他自作主张,所以请她认下来。
玄烛说?还?若谢蘅知道是她做的决定才不会生气,虽然她也不大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答应了?玄烛。
她飞快看了?眼?谢蘅,他真的不会生气么?
又安静半晌后,谢蘅皱眉看向她:“还?在等什么?”
柳襄闻言顿觉有些意外,还?真是没有生气啊。
她应了?声,上前解开缰绳,确认谢蘅浑身裹严实了?,才朝他伸出手:“世子。”
谢蘅瞥了?眼?她的手,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某个?画面。
‘我们还?牵手了?,他主动放在我手心的’
“世子?”
柳襄见他久久不动,试探的唤了?声。
谢蘅回过神?,有些不耐的伸出手,借着她的力道翻上马背。
而此时?,某一个?画面又似浮现在眼?前。
‘以后再?也不会和她同?乘一骑’
从褚公羡屋舍出来那次,他说?过这样的话,谁知才过了?月余,就食言了?。
想到?这里,谢蘅垂目看了?眼?柳襄,在她刚要翻身上马时?,他道:“你坐前面。”
柳襄愣了?愣后,点头:“行。”
但在柳襄坐好后,谢蘅就有些后悔了?。
他要抓住铁环,就得从她的腰侧穿过去,她比他挨了?一个?头,这样的姿势便是他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
鼻尖隐隐能碰到?她的发丝,柔软带着淡香。
他紧紧捏住铁环,压下心头某种怪异。
柳襄低头看了?眼?铁环,顿了?顿,道:“世子若是感到?不适可以抱着我。”
这铁环连布都没缠,她觉得这金疙瘩世子很快就会遭不住。
谢蘅听了?这话沉默了?下来,但终究还?是没忍住:“你矜持一点。”
不是他自作多情,而是这女流氓曾经明确的对他说?过,她觊觎他这幅皮囊。
柳襄见他误会了?,也沉默了?下来。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拉了?拉缰绳:“世子坐稳了?。”
“驾!”
柳襄顾及着谢蘅病还?未痊愈,没敢骑的太快。
大约一刻钟后,她轻轻垂眸看了?眼?。
谢蘅抓住铁环的手已经开始泛红了?。
两刻钟后,她隐约看到?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但金疙瘩世子硬是一声没吭,手也不见丝毫松动。
谢蘅不是想硬撑,而是因为方才他才说?了?那样的话,此时?实在没脸松手去抱她。
罢了?,不过半个?时?辰。
忍一忍……
手背突然覆上一片温热,谢蘅身子猛地一僵。
柳襄大约能猜到?他怕是拉不下脸,无声笑了?笑后,伸手将他的手从铁环上扒下来放到?自己腰间,并且给了?他一个?台阶:
“前面那段路有些不好走,世子还?是抱着我稳当些。”
谢蘅眼?神?微闪后,轻轻嗯了?声。
姑娘的腰身很细,很软,他故作淡然的松开另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间,双手相握,尽量不碰触到?她。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脸颊滚烫的厉害。
他从未和女子这般亲近过。
但她怎会如此泰然?
柳襄其实并不泰然。
在谢蘅松手环住她腰身时?,她的心似乎漏跳了?一瞬。
他离她近了?,沉香混合着药香便不由分说?的席卷而来。
熟悉也陌生。
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慢慢的滋生。
柳襄试图活跃下气氛,脑子转了?一圈后终于?寻摸出一个?话题:“世子上次编的辫子很好看,我用铃铛绑起来了?。”
谢蘅:“……”
他很早就发现了?。
但同?时?,他也看见乔祐年和宋长策的马也编了?辫子,系了?铃铛,便没多想。
原来还?真不是他多想,那辫子真是他编的。
谢蘅沉默了?很久,才道:“宋长策的马上也有辫子。”
柳襄侧首回答道:“他和二表哥见雁归打扮的好看,便都问?我要了?铃铛。”
谢蘅闻言淡淡哦了?声。
似乎对答案并不在意。
但眉宇间却舒展了?不少。
“你们上次借的银子还?了?吗?”
柳襄闻言一愣,她倒是把这事忘了?。
当时?为了?‘赎身’他们向他借了?二十?两银子。
“回京再?还?给世子可以吗,我给世子算利息。”她这回出来总共就带了?五十?两,得给宋长策买生日礼物。
谢蘅并不缺这二十?两,只?是突然心情好,想逗逗她:“行,利息一天五两,这都多少天了?,就且算你一百两。”
柳襄:“……”
她回头道:“世子,您这是犯法的。”
一天五两利息,他咋不去抢。
但很快,她就隐约听见了?轻笑声,当即就反应过来,谢蘅是在玩笑。
她眉头一扬,道:“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今天载世子一程,这车马费便抵了?利息吧。”
谢蘅嗤笑道:“你的车马费值一百两?山匪劫道呢?”
柳襄立刻严肃起来:“出门在外,这话不能乱说?。”
谢蘅一愣,当即闭嘴。
随后,便听轻笑声传来,他脸色一变:“你唬我?”
柳襄挥下马鞭:“不敢。”
“世子放心,就算遇着山匪,我肯定也不让他们抢世子。”
谢蘅冷冷瞪她一眼?,而后想起黑夜中她也看不见,气性过后,唇角轻轻弯了?起来。
静谧的黑夜中,有什么东西也好像无形的发生了?变化。
这大半个?时?辰似乎很快,又好像过了?很久。
到?了?客栈外,柳襄先?跃下马,而后伸手去搀谢蘅。
有些事情,一回生二回熟,谢蘅这次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便将手搭了?上去。
“这里应该就是玄烛定的客栈了?。”
柳襄看了?眼?客栈灯笼下的记号道。
谢蘅也看到?了?,他收回手,淡淡嗯了?声。
这时?,客栈小二听见马蹄声迎了?出来,见着二人先?是怔了?怔,而后眼?睛一亮,态度极其恭敬道:“公子和少夫人到?了?。”
话落,谢蘅和柳襄脸色同?时?一变。
他说?,公子和谁?
小二热情的接过柳襄手中的缰绳,做了?个?请的姿势,笑着道:“公子的护卫已经给二位贵人安排好了?房间,热水也已经烧好了?,二位贵人快请进。”
一阵诡异中,谢蘅看向柳襄:“这也是你的……决定?”
柳襄茫然的回望着他。
玄烛这是何意?!这她也要认吗?
谢蘅见此哪还?有不明白的。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踏进客栈:“他人在哪,让他来见我。”
小二忙回道:“公子的护卫说?,他先?行去给公子准备马车。”
谢蘅冷笑一声。
跑的倒是挺快!
第46章
柳襄仍有些?迷茫。
她快走几步,向小二确认道:“你会不会认错人了?”
小二闻言一愣,再次看了眼?谢蘅,又看一眼?柳襄,笃定道:“不会?的,贵人的护卫说他家公子和少夫人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小的当时听了还不信,眼?下一见还真是,小的还从没见过比二位更好看的人。”
尤其是这位公子,像极话本子上的小神君。
“且贵人的护卫还说了两位贵人的衣着打扮,小的断不会?认错的。”小二笑着?补充道。
如此,柳襄就很有些?不明?白了。
玄烛这是何意?
谢蘅是最?怕跟她扯上什么干系的,他作为谢蘅的贴身暗卫,不可?能?不知道。
“世……”
柳襄反应迅速的噤声,他们?此行不能?暴露身份。
柳襄若有所思的瞥了眼?谢蘅,难道,玄烛如此说是为了掩人耳目?
谢蘅那张脸太过惹眼?,到了哪里都会?引起注意,但众所周知谢蘅并未成婚,若扮成夫妻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遮掩行踪。
这样,也就说得通了。
“二位里边请。”
二人进了门,掌柜的抬眼?一看,短暂的怔愣后忙放下手上的账本迎了上来。
“贵人到了。”
掌柜的示意小二退下,亲自带着?二人上楼,态度极其恭敬热情,但话却不多:“贵人楼上请。”
那位自称护卫的公子说了,公子和少夫人喜静,不可?叨扰。
他虽然万分惊艳,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那位看起来比县衙的公子哥还要贵气的公子都只?是护卫,可?想而知眼?前人身份是何等尊贵。
反正这般人物他是从未见过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到了厢房外,掌柜的殷勤的打开门,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公子少夫人请,里头已经备好?了点心,热水,公子少夫人瞧瞧,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谢蘅淡淡嗯了声,却不见动作。
掌柜的顿时意会?过来,忙揖手告退:“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临走前,掌柜的又道:“对了,恭贺新禧,祝二位永结同心,鸾凤和鸣。”
柳襄,谢蘅:“……”
柳襄唇角一抽。
新禧?
玄烛可?真能?编!
谢蘅不可?能?做回应,但都不理?人家难免有些?奇怪,柳襄硬着?头皮扯出一抹笑:“谢谢。”
掌柜的离开,谢蘅沉着?脸踏进屋内。
看来他在谢澹那里过的当真是过于顺畅了!
柳襄在门口稍微犹豫了片刻才进屋反手关上了门。
确定周围无人,柳襄才上前轻声道:“世子,玄烛此举应是为了遮掩身份。”
谢蘅自然知道。
但同样,他也明?白玄烛的私心。
这狗东西也不知在谢澹那里学了些?什么,一回来竟还当起了媒人!
厢房的厅堂并不大,隔着?屏风便是床榻,但胜在布置干净整洁。
虽然远远比不上府城的客栈,但这已是这里最?好?的房间了。
屏风很小,轻易就能?瞧见里头。
床上的被套枕头都已经换上谢蘅惯用的,包括洗脸架上的帕子,水盆。
柳襄一眼?就能?认出这等料子不是这个客栈应该有的,不由在心中唏嘘。
玄烛倒真是什么都会?做。
唏嘘过后,一种怪异的气氛逐渐蔓延。
他们?既是扮了夫妻,就不可?能?再去开第二个房间,但这屋里只?有一张床。
柳襄愁眉苦思,谢蘅面色更?冷。
客栈堂内本该都有一张软蹋,但这间却没?有,很难不是玄烛特意安排过的!
他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要不……”
柳襄试探开口:“待会?儿世子配合我,跟我吵一架,然后我就可?以出去另开一间房。”
谢蘅冷冷的看向她。
“新婚燕尔吵架分房,你觉得合理??”
柳襄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暗自为玄烛捏了把汗。
但,今夜怎么办?
她不可?能?真跟谢蘅同床。
柳襄想了想,走向床榻边的柜子,看见里头的几床被褥,她松了口气,将其抱出来后,看向谢蘅:“我打地铺吧。”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谢蘅没?有反驳,便是默认同意。
柳襄四下看了看后,把屏风往里头拖了拖,隔着?屏风铺好?被子。
谢蘅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她忙忙碌碌。
在柳襄收拾好?抬起头时,他又先一步转过头:“我去洗漱。”
柳襄点头:“嗯,时间不早了,得早些?歇息,明?天还要赶路。”
“嗯。”
谢蘅。
趁着?谢蘅洗漱的时间,柳襄去外头吃了些?点心,晚饭用的早,她得吃宵夜。
刚咬下一块温热的米糕,柳襄动作一滞,缓缓偏头看着?几叠点心。
无一例外,都是她爱吃的。
玄烛怎么知道她……
她想起来了,这些?日?子,她晚上都会?去厨房要一些?点心,曾有几回碰见过玄烛。
没?成想他竟是都记住了。
柳襄不由轻笑了声。
这玄烛倒是有些?意思。
不过谢蘅说,玄烛跟在二皇子身边好?些?年了,二皇子那般沉闷一个人,玄烛倒是没?被影响。
柳襄用完一叠米糕,谢蘅也洗漱完毕。
她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进去洗漱。
进去时她看着?洗脸架上刚换好?的热水微微一愣,飞快瞥了眼?坐在床边的谢蘅。
他竟给她换好?水了。
柳襄无声笑了笑。
她就说吧,谢蘅其实挺好?相处的。
谢蘅坐在床边准备脱鞋,但想了想还是等了等,他飞快看了眼?柳襄。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但还是很有些?不自在。
在王府重云睡的侧殿,这些?日?子出门在外,重云也是一直睡的堂内软蹋。
按理?说,这么多年了,他早已经习惯寝房内多一个人。
可?现在,他为何坐立难安。
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毕竟是姑娘。
谢蘅如此想着?。
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姑娘家同住一间厢房,还是一个第一次见面就当众调戏他的女流氓。
他深知他是不愿意与她有过多瓜葛的,到底是为什么会?发展成了这样?
哦不,那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城隍庙。
第一次有交集是在当归客栈,她挡了他的路。
柳襄洗漱完,收拾好?盆子,转头看向谢蘅时,正见他盯着?虚空出神。
她顿了顿后没?有出声打扰,径自去外头歇下。
屏风后人影晃动,谢蘅也终于回神。
隔着?屏风,他能?隐约瞧见她已经脱了鞋袜,盖上了被子。
他默默收回视线。
她如此坦然,倒显得他矫情了。
谢蘅脱了鞋袜上床。
这个时辰他本应该要有睡意了,可?不知为何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柳襄也睡不着?。
在边关出任务时,和一帮大老爷们?席地而眠是常有的事,很多时候醒来她都靠在宋长策肩上或腿上。
她从不觉得有什么。
今夜她和谢蘅还隔着?一道屏风,更?不应该有什么才对。
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里头虽一直没?有动静传来,但她能?从呼吸上分辨出他也没?有睡着?。
硬耗了约一刻钟后,柳襄忍不住了:“世子也睡不着?吗?”
好?半晌,才听里头嗯了声。
柳襄便翻了个身,面朝屏风道:“那不如聊聊天吧?”
谢蘅听到动静,偏头看了眼?:“聊什么?”
以前,他从不认为他们?会?有心平气和相处的一天,包括在接到密旨,被迫成为同伴时。
他一直觉得,除了公事,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任何私交。
这一切,是从什么开始变的呢?
“我想起一件事,世子可?还记得我刚回京那天,曾向世子问过路?”
“那时候世子为何要给我指一条错路?”
柳襄一直很好?奇她到底哪里招惹他了,他要给她乱指路,但之?前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问。
她第一次正式见他就把他得罪的太狠了,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无法平心静心的说话。
谢蘅记得这事。
他淡淡道:“本世子的时间很宝贵。”
柳襄皱眉,学着?他的语气反问:“本将军的时间就不宝贵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本将军,谢蘅不由再次偏头看向屏风。
他有些?好?奇,她策马杀敌时是什么样的?
半晌,他才道:“你耽搁了我的时间,我不过是还回去,有问题吗?”
“倒是没?有问题。”
柳襄并不知道当归客栈谢蘅也在,控诉道:“但我就是问个路,并没?有耽搁你什么时间,你却叫我跑到了天黑,这不公平。”
谢蘅很不满:“本世子有那么小气?”
问个路,他至于报复她。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后悔了,你拦明?王府车架,已是冒犯。”
谢蘅冷笑道:“理?该赏你一顿杖责。”
柳襄:“……”
拦王府车架,确实是冒犯。
“但我也有品阶在身,罪不至此。”柳襄辩解道。
谢蘅冷哼一声,不理?她。
“既然不是为这事,那我何时还耽搁你时间了?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在那之?前从未见过面。”
与拦车架无关,柳襄就更?好?奇这是怎么回事了,趴在枕头上问道:“难不成世子何时悄悄去过边关,我不慎的罪过世子?”
去边关?
谢蘅脑海里浮现出一片宽广的地域,策马奔腾,一望无际,应是个自由自在,也能?大展宏图的地方。
但,也是个充满着?悲伤的地方。
战争永远是残酷的。
好?半晌,谢蘅才道:“当归客栈,你与人起了纷争,拦了我很久的路。”
柳襄一愣。
当归客栈?
那是她和褚公羡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当时有人胡乱议论她,褚公羡为她说话被夹枪带棒的骂了回来,宋长策便去教训过那人,确实有过一阵的混乱。
没?想到谢蘅那时竟也在。
“那……你都看见了?”
“没?有。”
谢蘅:“隔得远,听不见,看不见,重云只?听见有人叫你云麾将军。”
原来是这样。
合着?他们?的梁子早在那时候就结下了。
柳襄不由笑着?道:“那看来我和世子还真是有缘分。”
谢蘅眉宇微沉。
柳襄这时也反应出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攀扯世子的意思,世子别误会?。”
谢蘅沉默了几息,道:“你还怕这点误会??”
相比起她在庆功宴上的荒唐,这算得了什么。
柳襄:“……”
果?然,人不能?落人把柄,不然会?被捏一辈子!
“我有些?困了。”
柳襄闷声道。
她就不该起这个话头。
谢蘅轻轻勾了勾唇,翻了个身没?再出声。
被这么一岔,屋里诡异的气氛有所缓解,加上时辰确实已晚,没?过多久,二人便慢慢地陷入了沉睡。
柳襄因?吃糕点时喝了不少水,夜半时,起过一次夜。
回了房,她习惯性的迷迷糊糊的走向床榻,沾枕即睡。
第47章
谢蘅梦到了被人追杀。
重云让他?先走,可?他?的腿和腰好像被什么紧紧缠着,无论怎么?使劲都动?弹不得半分,眼看刀要?落在身上?,他?猛地惊醒。
梦醒,腿和腰被缠压的感觉仍在。
混沌散去,意识渐渐回笼。
谢蘅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他?带着几分惊慌的偏过头,就见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原本应该睡在屏风后地铺上?的人,此时腿搭在他?的腿上?,手放在他?的腰上?,搂的严严实?实?。
谢蘅呆滞了几息才反应过来,气的一把甩开腰上?的手,而还不待他?开口,她却?是不耐的又贴了过来:“别?跑。”
抱的更紧了。
谢蘅:“……”
谢蘅:“?!”
好几息后,谢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柳,襄!”
柳襄被吵的不耐烦,在他?胸膛上?蹭了蹭,不满的嘀咕:“扰人清梦要?遭雷劈的。”
谢蘅气的瞪大眼。
遭雷劈?谁?
她莫名其妙跑到他?床上?,还要?他?遭雷劈?!
“你在发什?么?疯?”
谢蘅感觉胸腔都要?气炸了。
柳襄皱了皱眉头,慢慢地睁开朦胧的眼:“猫怎么?还会说话?”
她梦到了一只超极漂亮的猫,但性子?太傲了,还凶的厉害,她好不容易才抱到手,但怎么?感觉……
不太对?
毛毛呢?
谢蘅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
缓过神后,重重拍向在腰间肆意?揉捏的手。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彻底唤醒了这个?早晨。
柳襄被打懵了。
她第一反应是,这猫真凶。
但随着手背上?火辣辣的痛感传来,她也逐渐清醒,青色的纱帐,熟悉而柔软的天蚕丝被,堇色中衣……
记忆终于全部回笼。
她怀里的不是猫!
好像是……比猫还凶还傲的,谢蘅!
柳襄身子?逐渐僵硬,脑子?也空白了一瞬。
这是怎么?回事,猫是怎么?变成谢……不是,她是怎么?跑到谢蘅床上?的!
柳襄缓缓的直起身子?,小心翼翼抬起头。
看清那张冷若冰霜风雨欲来杀气腾腾的脸,她从头凉到了脚。
他?们好不容易才化干戈为玉帛,终于能够平心静气的坐下来说话了,她又把他?得罪了!
自从回京后,她每次闯祸好像都是挑了这个?最难搞的。
柳襄对上?那双含着刀子?的丹凤眼,僵硬的扯出一个?哭一般的笑:“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谢蘅早已气过了头,此时竟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
他?冷冷的盯着她,并不说话。
‘猫怎么?还会说话’
她竟是将他?当成了猫。
他?不语,柳襄越心虚。
她有些语无伦次解释着:“我?……我?昨夜水喝多了,出去过,回来习惯性的走到了床上?,忘记你……”
话音未落,她便感觉一阵天翻地覆。
谢蘅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二人的位置调换。
柳襄本可?以反抗,但她没敢动?。
一则他?在气头上?,二则在她心里谢蘅就如玉一般易碎,她不可?能对他?动?手。
谢蘅冷冷的俯视着那张令人心烦的脸。
近在咫尺的五官分外明艳,就如盛开的太阳花,张扬而热烈。
清澈透亮的眸子?,不点而红的朱唇,在清晨,充满着某种?诱惑。
心头的火气不知不觉有所消减。
谢蘅不开口,柳襄也不敢再火上?浇油,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谢蘅才道:“我?没有纳过妾,以后也不会。”
柳襄已经?做好准备迎接狂风暴雨,听见这话蓦地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谢蘅。
“我?未曾有过通房。”
谢蘅声音渐冷:“院里虽有丫鬟,但近身伺候的一直是重云。”
柳襄渐渐的意?识到了什?么?,后知后觉的紧张慢慢地浮上?心头:“……所以……呢?”
“所以……”
谢蘅渐渐逼近她,他?的手缓缓放到了她的腰上?,慢慢握住:“我?满足云麾将军挑夫君的条件,若是云麾将军愿意?,我?可?以回去便求圣上?赐婚。”
柳襄眼底逐渐有了慌乱,她轻微的吞咽着,脸颊越来越滚烫。
她,感觉到了。
她的大腿处被硌的又热又疼。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她是看过一些话本子?,知道那坚硬代表着什?么?。
谢蘅眼也不眨的盯着她,轻轻一笑,声音低沉而柔和:“云麾将军若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罢,他?已俯身而下,唇往她的脖颈落去。
柳襄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是想……他?疯了?!
他?怎么?可?能会对她动?这样的心思!
但……她在军营长大,即便杨氏细心保护着她,她也是听过一些男人私下说过的荤话的,她曾无意?中听到过他?们说,男人很经?不起撩拨。
他?如此,大约是一时昏了头!
虽然她承认谢蘅对她的诱惑很大很大,且是史无前例,但不行!
她早晚要?回边关,他?们不可?能!
温热的气息已经?贴近脖颈,柳襄迅速的伸手抱住谢蘅的腰身动?作尽量轻柔的将他?摔到软被上?,顷刻间,位置再次调换。
她双颊通红的看着谢蘅,语气慌乱:“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先出去了。”
说完,她甚至不敢去看谢蘅的脸色,手脚并用的下了床,跑的飞快。
刚要?拉开门才发现自己未穿外裳,忙又跑回屏风,扯出外裳和腰带,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风一般的卷出了门外。
脸颊的滚烫迟迟不散,她干脆跃上?了房顶,但心依旧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好在清晨的风极凉,总算慢慢将她吹的冷静了下来。
谢蘅真的是个?妖孽!
专门魅惑人心的那种?。
待一切重归于静,她的心间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为何偏偏是明王府世?子?,不然,她就真的可?以将他?抢回去。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击碎了。
谢蘅绝不是她可?以抢的,一点念头都不能有。
关门的声音传来,谢蘅才拉过软被盖住自己,唇边划过一丝冷笑。
果然,还是害怕的。
有色心,没色胆。
经?此一事,她应该会上?些心。
他?相?信她不是故意?的,但这女人对人太不设防,不长些记性,早晚要?吃亏。
好半晌,待消停后,谢蘅才缓缓坐起身。
掌柜的听见门响,恰好上?楼询问,他?便要?了热水和早饭。
柳襄硬着头皮回房时,谢蘅正在用粥。
见她进来,头都没抬。
柳襄虽然已经?在房顶上?做足了心里准备,但进了屋还是不敢面对他?。
她低着头默默的去洗漱完,再磨磨蹭蹭的出来,看见桌上?多出的一副碗筷,她又踩着小碎步走过去,安静的坐下。
谢蘅瞥了眼快将头埋进碗里的姑娘,无声的勾了勾唇。
倒是难得见这女流氓害羞。
早饭用完,柳襄偷偷抬眸看了眼谢蘅,恰对上?一双好整以暇的眸子?,她飞快错开,脸颊隐隐开始发烫。
她想跑,但谢蘅一直看着她,她的腿便像是被什?么?拖住了般。
心中几次交涉后,最终,她鼓起勇气再次抬头看向谢蘅,认真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发誓,不会再有下次了。”
谢蘅仍旧盯着她。
她的目光又慢慢地的垂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才传来冷淡的声音:“只对我??”
柳襄没听懂,遂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啊?”
“只对我?不会有下次?”
谢蘅声音愈冷。
柳襄茫然了一阵后,灵光乍现,突然就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忙道:“不是!”
“以后我?都不会再与任何男子?同住一间房,也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除了以后的夫君。
谢蘅这才算满意?。
他?慢条斯理的起身:“好好记着你的话,下不为例。”
柳襄见他?竟这么?轻易的将此事揭过去,心中巨石落地,点头如捣蒜:“嗯嗯嗯嗯。”
她跟在谢蘅后面,便也没看见谢蘅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
二人下了楼,掌柜的赶紧迎上?来。
“二位的马车已经?备好了,这边请。”
谢蘅脚步一顿,拧起眉头:“他?人呢?”
掌柜的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忙回道:“公子?的护卫一个?时辰前送来了马车便离开了,说是去下一个?地点给公子?和少夫人定客栈。”
谢蘅气笑了。
他?本打定主意?出来狠狠罚他?,结果人都逮不着!
柳襄一言难尽的看着客栈门口那辆马车。
玄烛怎么?每次都溜的这么?快。
“他?是属兔子?的吗?”
谢蘅唇角一抽。
玄烛还真是属兔。
“二位可?是还有什?么?需要?的?”
掌柜的瞧出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问道。
谢蘅冷哼一声,抬脚走向马车,柳襄便答道:“没有,多谢掌柜。”
客栈小二早已放下马凳,扶着谢蘅上?了马车,柳襄朝他?摆摆手:“我?不用。”
小二便收起马凳放在马车后面。
此时掌柜的也送了出来,笑着拱手道:“二位慢走。”
欢迎常来。
这样大方的贵客最好天天都来。
柳襄轻轻颔首算是回礼。
她跃上?马车,确定谢蘅坐稳后,便拉起了缰绳:“驾。”
早晨清风徐徐,倒也不觉得热。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太阳升起,一路铺洒着阳光。
柳襄抬手擦了擦额上?的薄汗,正值夏日,外头的天气很有些难熬。
她正在心中计算着还有多久能到下一个?歇脚地时,便听谢蘅道:“停车。”
“吁!”
柳襄忙拉紧缰绳,转头道:“世?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天这么?热,他?怕也是受不住的。
马车车门从里头推开,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柳襄舒服的呼出一口气,然后才意?识到什?么?,探头往马车里望了眼。
果然,只见马车里放着一盆冰。
柳襄不由再次感慨玄烛的周到。
“那两人还跟着么??”谢蘅淡淡问道。
柳襄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点头:“跟着呢。”
谢蘅闻言便递给她一个?信号弹:“放了。”
柳襄猜测他?可?能寻他?们二人有事,便接过照做。
后方,乌焰和长庚见到信号弹变了脸色,扬起马鞭迅速追了上?去,没过多久就见谢蘅的马车稳稳停着,不像是遇险。
二人跟着谢蘅多年,很快便明白了什?么?。
乌焰看向长庚:“找你的。”
长庚不动?:“找你。”
这些年,但凡谢蘅特?意?找他?们绝对没好事。
二人相?互推让,谁也不愿意?前往。
长庚忍不住皱眉提醒:“方才的信号弹属于太子?殿下暗卫营的。”
乌焰一愣,是了,方才的信号是属于他?们暗卫营的。
大抵是太过抗拒,一时倒是忽略了。
然二人并不知,谢蘅只是从箱子?里随手拿的信号弹。
乌焰硬着头皮驱马过去,心里飞快的回忆着,他?近日只是远远的跟着,没有惹怒过世?子?,应当不是赶他?回京,或许只是要?给殿下传什?么?话而已。
稍微定下心后,乌焰下马走到马车旁边,恭敬道:“世?子?。”
谢蘅:“进来。”
乌焰和柳襄一愣,抬眸对视一眼。
叫谁?
乌焰心里隐约有答案,但有些不敢确信,遂一时无言。
半晌不见外头传来动?静,谢蘅不耐再次开口:“柳襄。”
柳襄眨眨眼,原来是叫她啊。
她折身钻进马车:“世?子?,怎么?了?”
谢蘅没有答她,只是往旁边挪了挪。
这辆马车外头瞧着很寻常,但里头却?是另有乾坤,一张软塌,一张小矮桌,两个?蒲团,桌上?放着新鲜的水果和点心,靠窗的地方放了一盆冰。
柳襄见到谢蘅的动?作不由一滞。
这时让她坐的意?思?
她还在踌躇时,却?感觉马车上?跃上?了一人,随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世?子?,云麾将军可?坐稳了?”
乌焰猜对了谢蘅的用意?,但心底却?极为震撼。
乌焰虽然和长庚一直暗中跟着谢蘅,但因有玄烛在,他?们离的并不近,自然也就不太知道谢蘅和柳襄之间的变化,在乌焰的认知里,世?子?是不待见云麾将军的。
他?知道世?子?一直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若非是心情?不好是从来不会想到他?们的,可?今日特?意?放信号却?只为叫他?出来代替云麾将军驾车,这其中深意?,很难不叫人多想。
难不成,庆功宴上?的误打误撞,还真叫世?子?铁树开了花?
柳襄也终于明白了谢蘅唤乌焰过来的用意?。
她干脆利落的往蒲团上?一座,笑着朝谢蘅道:“多谢世?子?。”
谢蘅捏着一本书,淡淡嗯了声。
柳襄的目光瞥向桌上?的新鲜瓜果,尤其深深看了眼冰镇的荔枝,眼睛亮亮的偏头问:“我?可?以吃吗?”
这些都不是属于她的,自然不能不问自取。
谢蘅又嗯了声。
柳襄欢喜的道了声谢,用帕子?擦了擦手,开始剥荔枝。
在这炎热的夏天,冰镇过的荔枝胜过琼浆玉露。
柳襄吃的欢,并不知谢蘅时而会淡淡瞥向她,手中的书久久没有翻动?。
第48章
接下来几日一直由乌焰驾车,柳襄每日蹭谢蘅的马车,吃他?的鲜果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玄烛一路上都安排的很?妥帖,除了?柳襄这个少夫人的头衔,但他?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通不上消息,柳襄便寻到了个两全的法子。
她每次跟谢蘅进一间屋子,待夜间却偷偷出去自己寻了别的房间睡,反正玄烛每次都?是包下客栈,空房间多的是。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到达了溯阳平堰。
到客栈时时辰尚早,谢蘅留了?乌焰煮茶。
柳襄洗漱换好衣裳过来,谢蘅已经换了?身简单的淡蓝袍子,坐在窗边饮茶。
她看了?眼乌焰,快步走过去?。
乌焰默默给柳襄递去?茶杯,柳襄连饮了?两杯才问谢蘅:“世子,接下来怎么做?”
柳襄话才落,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几人同时望去?。
玄烛过来不可?能敲门,若是客栈的人会?在敲门后开?口询问。
而他?们初来这里,并不认识其他?人。
柳襄正在心中盘算来者是谁,谢蘅已经开?口:“进来。”
她茫然的看了?眼谢蘅,他?知道是谁?
片刻后,一四十左右的男子推门而入,小心将门关上后,走到几人跟前?拱手行礼:“见过世子,云麾将军。”
柳襄瞧他?很?有几分眼熟。
短暂的思索后试探道:“高嵛成?”
她在琼林宴上远远见过他?一回。
来人正是新科榜眼高嵛成。
他?恭敬拱手回道:“是下官。”
谢蘅:“坐。”
“谢世子。”
高嵛成挨着转角坐下,谨慎而小心翼翼。
高嵛成身材高大,长了?张方脸,是个老实人的面相,但他?的身上总带着几丝沉闷。
按理说四十高中榜眼,该正是春风得?意时。
乌焰递茶给他?,他?恭敬客气的道着谢。
柳襄的目光落在他?带着茧子的手上。
当时调查城防图示窃案时她便知道高嵛成是会?武功的,但并不知深浅,不过从手掌的新茧能看出,他?并没有放弃武学。
应该每日都?在练武。
待高嵛成饮过一杯茶,谢蘅才放下茶杯,看向他?:“何时到的?”
高嵛成恭敬回道:“回世子的话,昨日夜里到的。”
“嗯。”
比他?预计的还要快些。
“见着玄烛了??”
高嵛成点头:“是,昨夜见过玄烛大人,正是玄烛大人安排下官住在此地。”
谢蘅嗯了?声,顿了?顿又道:“可?有出去?瞧过?”
高嵛成:“还没有,平堰有不少人认识下官,世子没来,下官不敢擅自出门。”
一问一答间,不难看出高嵛成过于?恭敬谨慎的态度。
谢蘅便明白?,他?没有完全信任他?。
高中入翰林,期间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过任何动静,足可?见他?对平堰一案的看重,自然不会?轻易完全相信他?。
“知道了?。”
谢蘅徐徐道:“你今日暂且留在客栈,待我们先出门探一探,明日再商议如何行动。”
高嵛成自是说好,而后起?身告退。
柳襄盯着高嵛成的背影,若有所思。
谢蘅瞥见,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待门关上,柳襄才收回视线,道:“他?虽极力表现的很?平静,但他?身上有很?厚重的悲伤和恨意。”
这是习武之人特有的敏觉。
谢蘅轻轻皱了?皱眉头。
乌焰这时也道:“是,他?有杀气。”
柳襄便看向乌焰:“你可?能看出他?的深浅?”
乌焰回道:“可?与怀化中郎将一战。”
柳襄闻言一惊。
高嵛成竟有如此深厚的武功。
如此也可?见,乌焰的功力在她之上。
谢蘅沉默良久后,道:“你看好他?,莫让他?冲动行事。”
乌焰:“是。”
有长庚暗中跟着谢蘅,在这小县城中只要有危险他?也很?快就能赶到。
“世子若要出门,还是遮掩一二为好。”乌焰又道。
不待谢蘅开?口,柳襄也附和道:“是啊,世子带着帏帽吧。”
他?这张脸出去?真的太?扎眼了?。
谢蘅对自己的样貌倒也有一定?的自知之明,便默许乌焰去?寻来帏帽。
一切准备妥当出门时,已近黄昏。
正是晚饭时间,街边小摊上都?坐满了?人,小摊贩也不在少数,瞧着与别的县城并没有什么区别,全然瞧不出这欢笑背后埋着三千冤魂。
“平堰有多少人?”柳襄问道。
谢蘅:“城内不到两千户。”
柳襄脚步一滞。
不到两千户,一万多人口,死了?三千人,那两年前?这座县城几乎等?同于?一座死城!
“两年的时间,能恢复至此?”
柳襄沉声道:“这其中怕是还有什么蹊跷。”
谢蘅冷笑了?声:“已让玄烛去?查平堰城外辖区内的人口,应当很?快就有结果。”
东邺繁华之下的蛀虫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柳襄一愣:“世子何时见到玄烛了??”
他?们这一路上她都?没有看见玄烛半个影子。
“离京之时。”谢蘅。
柳襄了?然。
而后她才反应过来,谢蘅竟在那时就已想到如此深远了?。
二人沿着主街走了?一段,一切井然有序,和乐融融融没有半分异常,甚至没有听见百姓的任何议论。
“这平堰县令很?有手段。”
柳襄沉声道。
谢蘅眼眸微沉。
管他?什么牛鬼蛇神,一个都?别想逃。
今日出来还没来得?及用晚饭,柳襄早已是饥肠辘辘,待瞧的差不多了?,便寻了?个人少些的豆花摊,拉着不情不愿的谢蘅坐下,小声道:“既是体察民情,就要融入其中,才能听见平常听不见的声音。”
帏帽挡住了?脸,柳襄瞧不清谢蘅的神情,见他?没吭声,只当是他?默许了?,并不知谢蘅的视线落在她拉住他?手腕的手上。
“二位吃点什么?”
豆花摊的老板是位妙龄姑娘,虽然衣裙洗的发了?白?,但很?整洁,笑起?来时脸上有两个酒窝,干净而纯粹。
柳襄惯来就爱欣赏一切美好的事物,眼前?的姑娘她一眼就喜欢上了?,声音清脆的笑着回道:“一碗辣的一碗甜的。”
“好的,请稍等?。”
姑娘感受到她的热情,也笑着回道。
不多时,两碗豆花便送到了?桌上:“二位请慢用。”
“谢谢。”
柳襄笑容灿烂的道了?谢,待姑娘转身离开?她才收回视线看向谢蘅:“世……尝尝?”
她这时想到一个问题,在外不能叫他?世子,她应该怎么叫他?呢?
谢蘅盯着面前?的豆花,眉头紧锁。
这是什么东西?
柳襄见他?没动,大约能猜到什么,偏头轻声道:“这是民间很?有名的小食,世子尝尝看喜不喜欢,很?甜很?软的。”
她知道,谢蘅爱吃甜食。
姑娘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此忙上前?道:“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柳襄忙笑着道:“没有的,很?好吃。”
姑娘却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谢蘅,她早便看出谢蘅身上的布料和腰间的玉佩不是凡品,生怕因为自己何处不适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谢蘅也感受到了?姑娘的忐忑,他?淡声:“无?事。”
姑娘这才放下心,轻轻颔首后转身去?忙了?。
但目光还是忍不住朝他?们看去?,恰好见谢蘅掀开?轻纱,看清他?的样貌,她顿觉惊为天人。
世间竟有如此好看之人,这怕不是神君临世吧。
柳襄见谢蘅掀开?帏帽,拿起?了?勺子,轻轻弯起?了?唇角。
她就知道,这人是心软的。
谢蘅从来没在外头吃过这些东西,本只想着尝一口便是,但豆花入口,又嫩又滑,竟是恰到好处的香甜,他?微微怔了?怔,再次看向豆花。
这回眼里多了?些认真。
柳襄将他?所有的神色收入眼底,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她又想到了?猫,猫猫试探的嗅着不知名的食物,鼓起?勇气轻轻尝一尝,发现是自己的喜欢的后,眼睛都?亮了?。
谢蘅并不知她的打量。
他?动作虽缓,但一勺又一勺,很?快就见了?底。
意犹未尽。
柳襄探头笑眯眯问道:“再来一碗?”
谢蘅顿了?顿,拉上轻纱:“不必。”
柳襄见他?意已决,便也不再相劝。
这条街还有不少吃的,或许能带他?尝尝别的。
想到此,她便抬头问姑娘:“姑娘,这条街上还有什么好吃的小事,要甜口的。”
姑娘闻言指向不远处道:“那边有一家糕点还不错。”
柳襄遥遥看了?眼,见那边几家都?正排着队。
若带谢蘅过去?,他?定?是不愿等?的,想了?想后便结了?豆花的银钱,朝谢蘅道:“世……你在此等?着,我去?买过来。”
谢蘅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她人就已经出了?豆花摊。
姑娘看了?眼他?,上前?收拾着空碗,轻声道:“这会?儿人不多了?,公子安心坐着便是。”
谢蘅只得?点头:“嗯。”
他?看了?眼周围,见摊位上从始至终只有姑娘一个人在忙活,便问道:“怎只你一个人?”
姑娘不防那神仙般的人物会?与她搭话,颇有些受宠若惊,忙放下活计,回道:“家中只有我一个独女,父母年纪大了?,便在家中静养。”
谢蘅哦了?声:“你是平堰县城人士?”
姑娘闻言明显愣了?愣,才道:“是后面搬到县城的。”
谢蘅见姑娘略有些慌乱,遂不再询问,只道:“辛苦了?。”
在玉京城像她这么大年纪的姑娘都?是娇养在闺中,他?第一次见一个小姑娘撑起?这么一个摊子。
姑娘因这句‘辛苦了?’怔愣了?好半晌,才闷声道:“不辛苦。”
“若是能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后面那句话她说的很?轻,但谢蘅还是听见了?,他?遂问道:“这话又是何意?”
姑娘轻叹了?声,眼中隐有水雾:“家中定?了?亲事,那边不让我再抛头露面,这小摊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不在了?。”
谢蘅看见她眼中的不舍和无?奈,便多问了?一句:“为何不招赘婿?或是换一门亲事?”
这小摊瞧着生意不错,味道也好,若是夫妻二人共同经营,日子也能过的不错。
姑娘无?奈道:“我也曾同父母提过,可?父母说招赘婿传出去?不好听,这门亲事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父母之命违抗不得?。”
谢蘅听得?最后一句话,便没再说什么了?。
东邺以孝为先,一句忤逆便能叫人活不下去?。
百姓如此,皇子亦如是。
姑娘转过身抹了?抹眼角,转过头时又是一脸笑意:“公子若是喜欢吃豆花,我送公子一碗。”
她看的出来,她这里的豆花是对这位公子胃口的。
谢蘅本想拒绝,但想着或许以后这东西便不在了?,便点了?点头:“多谢。”
“不客气。”
姑娘很?快就又端上了?一碗。
谢蘅掀开?轻纱,边吃边等?着柳襄。
他?这个位置能远远看到柳襄,那身嫣红在人群中很?好认。
他?知道她不爱吃甜食,特意去?排队是给他?买的。
姑娘注意到他?的视线,不由笑着道:“公子和夫人感情真好。”
谢蘅一愣。
少夫人这几个字这几日每到一个客栈他?都?会?听上几遍,但这回好像又有些不同。
她不是玄烛安排的。
但她还是将他?们当成了?夫妻,为何?
“你为何会?如此认为?”谢蘅问道。
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跟柳襄有点像:“姑娘瞧公子的眼神满是欢喜,公子也一直盯着夫人瞧,怎能瞧不出来?”
她瞧他?的眼神满是欢喜?
谢蘅短暂的怔愣后,轻嗤了?声。
她说过,她喜欢他?这张脸,更准确的说是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她方才瞧这姑娘的眼神也是满心欢喜。
“我们不……”
谢蘅的话未还未说完,姑娘却突然变了?脸色,她飞快瞥了?眼正朝她的摊位走过来的几人,急声打断他?:“公子戴好帏帽!”
谢蘅一愣,下意识要顺着姑娘的视线转头,姑娘却急的一个箭步冲向他?:“公子别回头!”
“冒犯了?。”
她边说,边迅速伸手拉下挂在帽檐的轻纱挡住谢蘅的脸。
谢蘅不由皱眉看向她。
他?并不会?认为姑娘是要做伤害他?的事,方才姑娘举止都?很?得?体,如此着急多是事出有因,便暂时没有出声。
“薛姑娘,忙着呢。”
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拉板凳的声音。
谢蘅这才知道原来这姑娘姓薛。
薛姑娘态度恭敬的迎上去?,有意无?意的挡住谢蘅:“不忙,梁公子请坐,几位可?是与往常一样。”
其中一人笑看着他?道:“是,今日薛姑娘话倒是多了?些。”
“以后嫁给了?陈兄,我们怕是吃不到薛姑娘做的豆花了?。”另一人则是一脸惋惜的调侃道。
薛姑娘笑容一僵,颔首转身离开?。
这时,那位衣着最是鲜亮的公子漫不经心的开?口:“她将来是要嫁到县丞家的,你们几个注意着分寸。”
“是,公子,我们记下了?。”
几人吊儿郎当应承道。
谢蘅抬头看了?眼正在盛豆花的薛姑娘,眉心微微拧起?。
原来她说的亲事是县丞家。
此间县令姓梁,那被唤作梁公子的多半是县令家的公子。
薛姑娘端着豆花路过谢蘅时,轻声道:“走。”
谢蘅心头略有些不解。
她好像不是在害怕这几人,而是在怕他?们看见他?的脸,这是为何?
薛姑娘借着放豆花挡住了?谢蘅,想让他?趁此离开?,可?她一转身发现谢蘅还在,心中担忧愈深。
而此时,那桌人已经注意到谢蘅了?。
方才最先开?口的那个公子轻轻碰了?碰旁边的人,示意他?往前?看,很?快一桌人都?对上了?眼神,视线纷纷落在谢蘅的背影上。
衣着最鲜亮的公子眼神从上而下打量着谢蘅,眼底隐有光亮。
“这样的身段,定?是绝色。”
身边的人凑近公子,小声道。
公子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当即明白?,起?身走到谢蘅跟前?,拱手客气道:“这位公子,我家公子想与公子认识认识,可?否赏脸啊?”
他?一靠近,谢蘅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脂粉味,嫌弃的皱起?了?眉头。
薛姑娘见此脸色大变,忙走过来道:“这位公子的夫人出去?买糕点了?,很?快就回来。”
那人闻言脸上略有惋惜,原来成婚了?啊。
他?转头迟疑的看向梁公子,梁公子眼底的兴致果真减退,视线又在谢蘅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的帏帽上。
哪个男子出街戴帏帽。
不是绝色就是破相。
但这人如此气质,极大可?能不是后者。
如此想着,他?朝那人示意,那人意会?的看了?眼谢蘅的帏帽,继续攀谈道:“不知公子可?愿结交一二,公子的豆花我们请了?。”
谢蘅瞥了?眼面前?的豆花,淡淡道:“你不配。”
他?不必看,只听声音便能确定?这人并非品行端正的,所以他?确实觉得?他?不配,在这之前?能请他?吃东西的也就宫里那几个,他?算什么?
那人面色一僵:“你……”
那梁公子眼神却是一亮。
这声音这脾气,够劲。
薛姑娘赶紧上前?道:“张公子,这位公子的钱已经结了?,公子,您家夫人怕是走错了?路,要不您去?寻寻?”
谢蘅还未开?口,身后便传来一道听起?来很?腻人的声音:“说的也是,公子可?是初来乍到?让夫人走丢了?便不好了?,我对这里熟,我陪公子去?找找?”
那张公子见梁公子起?了?身,忙退到了?后头。
薛姑娘以为谢蘅不知对方身份,硬着头皮提醒谢蘅:“这位是县令家的梁公子。”
谢蘅颔首以示感谢。
若非知道他?们的身份,他?早已唤长庚出来将人打发了?。
“原来是梁公子。”谢蘅淡声道。
薛姑娘几番欲言又止,但却被挤到了?外头,她着急的张望着,期盼着那位夫人赶紧回来,但随后想到什么她心底又是一沉,那位夫人生的那般好看,来了?怕是也要落入虎口。
这可?怎么办才好。
而客栈的高嵛成此时突然想起?一桩事,面色一变,急急拉开?了?门,只是还未走出客栈,乌焰便现身拦住他?:“高大人去?哪里?”
高嵛成看见他?一惊。
谢蘅派人在暗中盯着他??
高嵛成脸色渐渐的冷了?下来。
谢蘅为何派人看着他?,难道谢蘅……
“你身上杀气太?重,世子怕你冲动误事,便让我看着你。”
乌焰见他?误会?,淡声解释道:“你要去?哪里?”
高嵛成闻言心头微松,道:“我方才忘了?告知世子一件事。”
乌焰:“何事?”
高嵛成艰难道:“县令的嫡长子梁少仁是断袖,我怕世子出门遇见他?,怕他?……冲撞了?世子。”
乌焰脸色一沉:“怎不早说!”
虽然他?并不认为那梁少仁能冒犯到世子,但若真让世子遇见了?,也够恶心人。
“我方才忘了?。”
高嵛成低头道。
到了?这里他?的戾气便压不住,方才心思也一直在这上头,便没有想到那处去?。
乌焰压下火气,随后想到谢蘅是戴了?帏帽出门的,且还有柳襄长庚在,必然不会?出事,且也不一定?能遇见。
他?稍微放心:“罢了?,无?妨。”
他?说罢又要隐去?,但离开?前?他?头也不回朝高嵛成道:“平堰之事你可?以不信朝中其他?任何人,但世子你可?以尽信。”
高嵛成在原地立了?好半晌,折身进屋。
在确定?谢蘅此行只是走过场前?,他?不会?做任何动作-
薛姑娘急的快哭了?,谢蘅却是万分的淡然。
他?既是来平堰,自然对平堰县衙有一定?的了?解。
县令梁宇,县丞陈谦,主簿张安,典史刘斌。
方才过来搭话被称为张公子的应该是主簿张安的公子,其他?人多也是这几家的。
知县梁宇共有三子两女。
嫡长子梁少仁,嫡次子梁少兴,嫡女梁欢,另一子一女都?是妾室所出。
不知眼前?这个又丑又猥琐的是哪一个。
“不知公子行几?”谢蘅道。
见谢蘅主动搭话,梁公子笑意愈深,径自坐到他?旁边,道:“行一。”
那便是嫡长子梁少仁。
谢蘅又抬眸看了?他?一眼。
“公子贵姓呢?”梁少仁拿起?茶壶边倒茶,边问道。
谢姓是国姓,自说不得?。
谢蘅便报了?明王妃的姓:“卫,单字述,叫我名字便是。”
卫述?
梁少仁皱眉顿了?顿。
这叫的快了?像是在喊卫叔。
不过到底不同音节,梁少仁便也没觉得?谢蘅是故意整他?。
但实则谢蘅就是故意的。
“卫述,好名字。”
梁少仁笑着将茶杯递过去?,谢蘅本没打算接,但因他?一直举着,谢蘅便伸手,接过茶杯时,梁少仁的指尖在谢蘅手指上划过。
谢蘅脸色一冷,但他?只当是意外,收回手拿出帕子擦了?擦。
梁少仁盯着他?的手看了?片刻,眼底兴味越浓,而后道:“不知为何戴着帏帽?”
谢蘅不接话,只道:“找我何事?”
梁少仁笑着道:“只是想和公子交个朋友,不知公子府邸在何处?”
谢蘅淡淡瞥他?一眼:“既是交朋友,叫公子生分了?。”
梁少仁笑着道:“说的也是。”
谢蘅这才道:“家在北边,初来此地。”
北边,那就不是皇城那边来的。
梁少仁脸上笑意加深。
没根没基的富家公子,就算是留在了?哪里也无?人知道。
谢蘅见他?的笑心中愈发不喜,甚至有几分恶心,他?从未见过看起?来这么令人恶心的人。
“那我唤你阿述可?好?”
梁少仁道:“阿述的夫人还未回来,不如我让人去?寻寻?”
他?说着给了?其他?几人一个眼色。
其他?几人心领会?神:“不如我们替公子去?寻,不知夫人是什么装扮。”
偌大的县城,他?们想让一个人消失是轻而易举的。
谢蘅眼神微沉。
他?们在打柳襄的注意?
“不必。”
谢蘅确定?这人多半是个草包,应也套不出个什么,且他?们身上的脂粉味太?浓,他?实在不愿委屈自己浪费时间在这里虚与委蛇,便站起?身欲离开?。
然梁少仁却也跟着站起?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阿述别急啊,不让他?们找,那我陪你去?。”
谢蘅盯着抓住他?胳膊的手,怒气突生:“放手!”
他?抬手刚要打手势,眼前?红影一闪,熟悉的清香迎面而来,顷刻间,他?的面前?就已挡了?一人。
柳襄瞪着被她一把推开?的梁少仁:“你谁啊?”
梁少仁还未反应过来就觉一股力道将他?狠狠推开?,若不是身后有人扶着,他?非得?摔个后仰。
等?站稳后,怒声吼道:“你又谁啊?”
薛姑娘心底一喜,忙道:“这是这位公子的夫人。”
夫人若是会?武功他?们或许能够自保。
长庚远远瞧着这一幕,默默收好将要飞出去?的匕首。
柳襄不解的偏头看了?眼谢蘅。
她怎么又成了?他?的夫人?这姑娘总不能也是玄烛安排的?
“原来是夫人啊。”
张公子的眼睛黏在柳襄脸上,挪不开?半分:“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公子只是想和卫述公子交个朋友,正说着要去?寻夫人呢。”
这小子可?真有福气,竟有如此貌美的夫人。
朋友?
柳襄皱起?眉头,谢蘅方才的态度可?不像是要跟他?们交朋友。
还有,什么卫叔?
“我夫君并不想和你们交朋友。”柳襄不愿与他?们纠缠,拉着谢蘅的手便要离开?。
然梁少仁却并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示意几人拦住他?们,掩去?眼底的杀意,笑着道:“夫人说笑了?,阿述已经答应去?我们府中坐坐。”
说是朝柳襄说的,但眼神却一直落在谢蘅身上。
柳襄眼神微沉。
不是他?的错觉,这个人看谢蘅的眼神真的不太?对劲。
余光瞥见薛姑娘,她抬眸看去?,只见薛姑娘无?声说了?两个字。
柳襄起?先还不太?明白?,但结合着梁少仁对谢蘅的态度,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心底一沉。
断袖?!
这丑东西对谢蘅动歪心思了??!
柳襄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将谢蘅往自己身后拽了?拽,语气更冷:“让开?!”
她是来这里查案的,暂时不想闹事。
也是因为不想挑明令谢蘅恶心。
“夫人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公子这时靠近柳襄,低声威胁道:“若是惹怒了?我们公子,你们可?出不了?这个县城。”
他?靠柳襄很?近,眼底的贪婪毫无?遮掩。
柳襄看着他?这幅恶心的嘴脸实在忍无?可?忍,脾气一上来也顾不得?其他?,一脚踢到他?的胸膛,喝道:“滚!”
一想到这些人对谢蘅的歹意,她的怒气便压不住。
谢蘅则是盯着柳襄若有所思。
他?好像从来没见她这么凶过。
柳襄这一脚下去?彻底惹怒了?几人,在梁少仁的默许下,他?们一窝蜂的便涌了?上来,柳襄将谢蘅往后推了?推,随手抄起?桌上的碗劈头盖了?过去?,冲在最前?头的张公子顿时头破血流。
这些人在柳襄眼里,连花拳绣腿都?谈不上。
不过几招,几人连带着梁少仁都?躺在地上痛的龇牙咧齿。
柳襄踹梁少仁的那一脚尤其重。
什么丑东西,连癞蛤蟆都?不如,还敢肖想谢蘅!
柳襄越想越气,正要冲上去?再补一脚,薛姑娘就连忙跑过来拦住:“夫人夫人,使不得?。”
柳襄皱眉看向她。
她轻声道:“这是县令的嫡长公子,夫人快带着公子出城。”
柳襄一愣。
她转头看向谢蘅,这丑癞蛤蟆是县令家的公子?
若是这样,谢蘅跟他?虚与委蛇只怕是想套话,那她,是不是又闯祸了??
不对,谢蘅是因为不知道这丑癞蛤蟆好男风才愿意跟他?说话,若知道那必是不肯的。
谢蘅确实并不知道,但他?也隐隐觉得?有些不适,不愿再多看这些人一眼。
尤其是张公子看柳襄的眼神,他?很?不喜。
待清算时,这人首当其冲!
柳襄见谢蘅并没表态,但也没有怒极,猜想谢蘅恐怕确实还不知这些人的龌龊心思,便抄起?一旁的板凳指向几人:“滚!”
那几人见此连忙踉跄着上前?扶起?梁少仁,梁少仁站起?身狠狠瞪着柳襄。
这个疯婆子,他?必定?不会?放过她!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回去?便要叫人封了?城门,只要他?们在县城内,就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待几人走远后,柳襄拿出一锭银子递给薛姑娘,道:“不好意思,给你添乱了?。”
薛姑娘推还给她,担忧道:“没什么损坏的无?需如此,倒是你们,梁公子气量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趁现在赶紧出城吧。”
“上天保佑夫人会?武功,不然今日恐怕难以善了?。”
“无?妨。”
柳襄反倒安抚着她,这里的县令都?做不久,不过一个公子她更不必放在心上:“今日会?不会?影响你?”
薛姑娘摇头:“不会?的。”
她有些惭愧道:“不瞒夫人,我未婚夫是师爷之子,他?们不会?为难于?我,事不宜迟,你们还是快走吧。”
薛姑娘说完,悄悄靠近柳襄,放低声音道:“公子太?过惊艳,万不可?叫梁公子看见,否则会?很?麻烦。”
柳襄虽有些惊讶她的未婚夫家竟是师爷,但面上并不显,小声道:“无?妨,姑娘不必担心。”
而后她执意将银子留给了?薛姑娘,才拉着谢蘅离开?。
与往日不同,今日柳襄一路上话都?极少。
谢蘅看了?眼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又见她板着脸生人勿进的样子,很?有些稀奇,她脾气向来极好,一个县令的公子怎将她气成这样?
但不得?不说,她发起?火来还是很?有将军几分气势。
柳襄此时心里正在懊恼。
她在后悔他?刚才踹那梁公子踹的轻了?。
但这事她暂时不打算让谢蘅知道,不然他?估计得?气炸。
她问过重云,重云说谢蘅受不得?太?大刺激,这种事虽也不至于?怎么伤他?,但气大伤身,还是少生些气更好。
“明夜就去?挖尸骸。”柳襄紧了?紧手中的手,道。
此地不宜久留,尽早结案为好。
谢蘅因手上传来的力道再次垂目,心不在焉的哦了?声,而后脑海里反复回旋着她方才那句‘我夫君不想和你们交朋友’。
暗处长庚看见二人交握的手,陷入了?沉思。
他?明明跟了?一路,但怎么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回头得?去?问问玄烛。
进了?客栈,谢蘅在门口稍作停留,轻轻抬了?抬手。
顷刻间,长庚便到了?他?跟前?:“世子。”
谢蘅冷声道:“姓张的那个,打一顿,留着命就行。”
什么丑东西,也配觊觎当朝唯一的女将军。
长庚领命而去?:“是。”
而深夜,柳襄蒙着面一身黑衣悄离开?了?客栈,朝梁府而去?。
她越想越气,不做点什么睡不着。
第49章
一夜好梦。
早晨,谢蘅打开窗,毫无意外的,柳襄已经在院内练刀。
这些日子不管到哪个客栈,每日早晨他都能见到她晨练。
他每日都会在这个时辰捏着一本书靠在窗前。
柳襄知道他在,每次都知道。
她抬头看他时有?时会撞上?他的视线,有?时也?见他盯着书本看的津津有?味。
约莫半个时辰,柳襄收了?刀,习惯性的朝上?望一眼?。
大多时候她都会在这时候对上?他的视线,这时她便会笑着朝他挥挥手,小跑着上?楼,若有?时他没有?察觉到她便会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直到他朝她看来,然后?装作才看抬头他的样子,朝他挥手。
今日,柳襄收刀时,谢蘅刚翻过手里的书。
以她这几日的了?解,他会在看完那两页后?才会转移视线。
好奇心迅速蔓延,她想知道他手中的到底是什么书,能?让他看的那么专注。
刀轻轻入鞘,柳襄足尖一点往上?跃去。
谢蘅感觉到有?人靠近转头时,柳襄已经立在瓦片上?探了?个脑袋进来,试图看清他书中的内容。
谢蘅:“……”
他快速合上?书,冷冷的盯着她。
但为时已晚,柳襄已经看见了?,她朝他灿烂一笑:“原来世子也?喜欢看话?本子啊。”
她一直以为他看的定是些什么晦涩难懂的,没成想竟会是话?本子。
谢蘅见她飞上?屋檐只为看他看的是什么书,没好气的捏着书在她脑袋上?敲了?敲,转身朝里头走去。
柳襄当即就?怔在了?原地,他曾经也?用手敲过她一回,但那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现在……柳襄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脑袋,而后?又捂住心口,怎么突然跳的这么快,今日练狠了??
半晌后?,她才回过神笑着跃进窗户念叨着:“世子你敲我作甚,本来就?不聪明,再?敲就?傻了?。”
谢蘅放下书正在洗手,闻言淡淡瞥她一眼?。
她澄澈而通透,不聪明几个字可?从来跟她沾不上?边。
谢蘅不说话?,柳襄就?抱臂在他旁边等着。
她看着谢蘅洗完手,又给她舀好一盆干净的水,才笑嘻嘻凑过去:“多谢世子。”
这几日她每次过来用的都是谢蘅帮她换好的水,如今已是越来越心安理得。
柳襄洗漱完谢蘅已经坐在了?桌前,但并?没有?动筷,只是盯着虚空走神,直到柳襄坐下他才收回视线拿起?碗筷。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会等柳襄用饭。
柳襄坐下后?也?习惯性的将他爱吃的换到他跟前。
这几日的每顿饭都是如此,安静而和?谐。
谢蘅看着柳襄抱起?粥盆将最后?一点倒进碗里,默默地将自?己?面前的米糕挪到她面前。
柳襄遂笑眯眯跟他道谢,风卷残云般将桌上?一扫而空。
对此,谢蘅起?初惊讶过,但后?来他习惯了?。
她不挑食,每道菜都吃的格外香,每顿饭她都绝不会剩一点在桌上?,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而每每瞧她吃饭,他似乎也?能?多吃一些。
用完早饭,刚唤小二收走碗筷,玄烛便回来了?。
他进屋见谢蘅在摆弄茶具便要上?前接手,但谢蘅拒绝了?。
他嫌玄烛煮的茶不好喝,将乌焰唤了?进来。
玄烛默默地的看了?乌焰一眼?,眼?底仿佛带着几分哀怨。
乌焰只当不知。
柳襄将他们的动作神态尽数收入眼?底,托着腮轻轻笑了?笑。
谢蘅身边的人好像都挺有?意思的,尤其是这玄烛,当然,最有?意思的还是谢蘅本人。
谢蘅让人将高嵛成喊了?过来,才朝玄烛道:“说吧。”
玄烛遂将自?己?查到的情况仔细禀报。
“回世子,属下去看了?平堰城外所有?辖区,有?几个镇子是空了?的,据闻是遭了?荒逃难去了?,还有?些镇子人口骤减,大多都说是他们有?亲戚发达了?,将族谱上?的全都迁到了?城中。”
“这是一部分迁走的户口名单。”
谢蘅接过来粗粗扫过,在一个名字上?略作停留,最后?落到某一处,才皱眉抬头看向高嵛成。
“你在这名单之上?。”
柳襄闻言一愣,正要站起?身凑过去看,谢蘅便将名单递给了?她。
柳襄接过来一看,果然,高嵛成在名单之上?!
而他名字的后?方写着高家湾。
她皱起?眉头抬眸看向高嵛成。
高嵛成在京报的户籍可?是平堰城内户口!
这么大的事他为何先前不说!
高嵛成盯着柳襄手上?的名单,眼?底隐有?恨意翻滚。
乌焰和?玄烛同时瞥了?他一眼?。
好半晌,他才压下杀气道:“是,下官的户籍本该在平堰高家湾。”
他选择隐瞒是因为他并?不十分相信谢蘅,若是谢蘅连这件事都查不到,便不可?能?在这案子上?有?所作为,但他确实没想到,谢蘅会查的这么快。
谢蘅目光淡淡的盯着他,道:“此时可?以说了??”
柳襄见此心中顿时便有?了?猜测。
高嵛成递给谢蘅的那道折子是按了?多日的,足矣可?见他有?多谨慎,且他与谢蘅并?无太大的交集,只是因为在朝堂之上?谢蘅弹劾了?太子和?二皇子两边的人,没有?参与党羽之争,他才敢在谢蘅身上?赌一赌。
既然是赌,那他自?然不会完全信任谢蘅。
高嵛成起?身后?退一步,跪下道:“先前下官隐瞒了?此事,请世子责罚。”
他其实敢赌谢蘅,也?是因他知道谢蘅的名声,眦睚必报,我行我素,在京中没有?人能?压在谢蘅头上?,因陛下盛宠,也?因太子二皇子对他多有?宽容。
且谢蘅与二皇子走得近,一直传闻谢蘅要入三司,但最后?他进了?御史台,在朝上?连着弹劾了?十人,包括虞阮家两家的主家嫡出子弟。
而平堰赈灾银之事极有?可?能?牵扯到皇子之争,所以他想,谢蘅该是查此案最合适的人选,所以他将折子递给谢蘅时,请求过他亲自?调查此案。
当然他这也?是在赌。
毕竟谢蘅身份尊贵,又是明王的心头肉,加上?身体羸弱,他很有?可?能?不会走这一遭,但没想到,最后?谢蘅接了?。
谢蘅舟车劳顿到了?平堰,中途还病过一次,而他却因不信任选择了?隐瞒此事,抛开其他,他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愧疚。
谢蘅早知高嵛成没有?尽信他,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意外。
只淡淡道:“起?来吧,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蘅轻易揭过,高嵛成心中愧疚愈甚。
他没有?起?身,只是直起?身子,用低沉的声音诉说着两年前的那场悲剧。
“下官原是高家湾三村人,双亲年事已高,底下有?弟弟妹妹,妹妹早些年嫁到了?临镇,下官家中有?些田地,平日除了?温书外便是与弟弟种田,弟妹会做些针线活,可?以换些钱,一家人也?能?把日子过下去,直到两年前的雪灾。”
高嵛成眼?眶渐渐发红,握紧了?拳头:“那年雪灾,庄稼颗粒无收,本以为朝廷会下发赈灾银亦或是减轻赋税,可?没成想不仅没有?赈灾粮,就?连赋税也?未减分毫,交了?税后?村里的人都只能?靠着为数不多的余粮过日子,没过多久所有?的粮食都吃完了?,大雪又封了?路,若这么干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柳襄缓缓坐直,眼?底沉色愈浓。
谢蘅饮茶的动作一顿,道:“那年雪灾,朝廷减免了?溯阳赋税,且拨了?五万两赈灾银。”
高嵛成身躯一僵,半晌才哽声道:“嗯,下官进翰林后?曾问过乔大公子才知道原来曾减免过赋税。”
屋内沉寂片刻后?,高嵛成继续道:“村民集结在一起?,准备冒雪上?山打猎,那个时候山中极其危险,没人敢单独上?山,便由每家的男丁轮流去山上?寻找猎物,彼时,弟妹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一家人都很期待这个小生命降世,弟弟寻常便不愿亏待弟妹,那种紧要关头更是不舍弟妹受苦,便悄悄省下自?己?的口粮留给弟妹。”
说到这里,高嵛成的声音已很有?些哽咽:“可?雪太大,根本打不着什么猎物,算下来每家一天都分不到一顿口粮,可?那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轮到弟弟那天,我原是想代他去,可?他怎么也?不愿意,说他有?力气,那天轮的都是些壮劳力,我想着大家在一起?怎么也?不会出事,可?没想到……”
“那天山垮了?,去的所有?人都被埋在了?里头。”
柳襄蓦地攥紧双拳,既痛惜又愤怒。
谢蘅紧紧捏着茶杯,眼?底一片暗沉。
“我们剩下的人去刨雪山救人,挖了?五天四?夜,才将他们的尸体找全,弟妹抱着弟弟面目全非的尸身哭的几度晕厥。”
高嵛成顿了?顿,勉强平复了?些情绪才继续道:“后?来,村中的人开始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没多少天,每家的老人就?全都不在了?。”
“虽然我们都知道山上?危险,会要命,但就?那么在家里干守着也?一样要命,所以我们商议之后?还是决定照常上?山,左右都是死,只能?去搏一搏,壮劳力少了?大半,能?猎到的猎物也?更少了?,只能?让每家人吊着性命,那一日,我们运气极好,竟打了?一头野猪,一行人欢天喜地的扛回来,我也?很高兴,想着今日总算可?以让大家吃一顿饱饭了?,可?才进村子,远远便见我家门口围满了?人,还没走近就?已听见弟妹的哭声。”
高嵛成泣不成声:“爹娘瞒着我们将每日分到的口粮藏起?来,留给我和?弟妹,二老都是活生生饿死的。”
柳襄听到这里偏过头抹了?抹泪。
她虽在战场上?见惯生离死别,但仍旧听不得这些。
她也?从来没想到,他们无数次出生入死也?并?没有?换来所有?的百姓平安。
“村里死的人越来越多,能?打到的猎物也?越来越少,且到了?最后?那段日子我们不仅要找猎物,还要防止别村的人打劫,熬到冰雪融化时,一整个村子几百口人活下来的只有?十来个人,两个男人,九个小孩,五个妇女。”高嵛成低沉道。
玄烛这时忍不住插话?道:“都到了?那般境地,哪里还有?食物可?劫?”
高嵛成沉默了?下来。
许久后?,才道:“我怕弟妹出事,每每出门都要先将她藏好。”
这话?一出,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他们终于明白高嵛成所说的打劫,劫的是什么了?。
“所幸那些人来过几次被我打跑后?就?不敢再?来了?,但其他村就?……”高嵛成轻叹一声:“可?那时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先护着自?己?村里的人,但出了?这种事我担心妹妹,便趁着夜深安顿好弟妹和?村里的孩子后?,潜进临镇去寻妹妹,打算将妹妹一家人带过来,可?我到时妹夫为了?保护妹妹和?孩子已经被打死了?,我若再?去的晚些,妹妹和?孩子就?被……”
后?头的话?他没能?说出口。
“砰。”
一道清脆声突然响起?,柳襄忙回头,竟见是谢蘅无意识的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碎片割破手指,瞬间便是鲜血淋漓。
“世子!”
玄烛离谢蘅最近,他沉着脸上?前拉住谢蘅的手,小心翼翼给他清理伤口。
高嵛成见此,松了?一大口气的同时也?愈发愧疚难安。
他没指望高高在上?的世子能?够感同身受,只求他能?让那几千冤魂重见天日,他便已是感恩戴德,谢蘅如此反应,全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世子……”
谢蘅深吸一口气,语气淡淡:“无妨,继续。”
“是。”
高嵛成声音沉闷道:“天气逐渐回暖,我和?刘大哥找到的食物也?就?慢慢的多了?些,十几口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就?这么活了?下来。”
高嵛成话?音落下很久,屋里都没人开过口。
他们很清楚,若非是高嵛成有?武功傍身,这十几口人不一定活的下来。
许久后?,谢蘅道:“后?来你是如何来的城内。”
高嵛成眼?底翻滚着浓浓的恨意,缓缓道:“有?一天,城里突然来了?官差,他知道我过了?童生,说官府可?助我考试,且还可?以在城内分配屋舍,安顿我们这十几口人。”
“那是我尚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还当是朝廷恩赐,加上?那时弟妹临产,刘大哥是坡脚,还有?九个孩子要养,我们无法?拒绝,便随官差来了?城内。”
高嵛成说到这里稍作停顿,身子微微的颤抖着:“官差将我们带到平堰城,给了?一间三进三出的院落,给我们分了?粮食,说是朝廷的赈灾银下来了?,他们还给了?我们房契,让我在房契上?签了?字,我便成了?那座宅院的新主人。”
“孩子们终于不用挨饿还有?漂亮的房子住都欢呼不已,但大人们却都嗅到了?不寻常,刘大哥让我在家里保护妇女孩子,他出去打探情况。”
“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惊慌的告诉我们不止我们搬来了?城中,他还看见了?隔壁村的人,也?就?是曾到我们村打劫的人。”
“我当时便觉得不对劲,趁着夜深偷偷出去查探,却见天边隐有?火光,我追过去,只见官差和?一些劳力正在埋尸身。”
高嵛成闭了?闭眼?道:“那一大片地,全是新土。”
“慢慢地我终于知道,原来平堰城内也?饿死冻死了?很多人,怕引起?瘟疫,官差每日都在城中巡视收捡尸体,那么多尸体烧了?动静太大,便寻了?偏远的禁地埋尸。”
“我连夜偷偷潜伏到县衙,隐约听到县令说上?头下了?命令,说不日或有?钦差来巡视,必须尽快恢复原状,那时候我才知,原来我们这些人都是用来充数的,钦差到县城便是极限,不会再?下乡。”
“那时候,我猜到这其中可?能?还有?更大的阴谋,也?知道他们这是要我踩着亲人和?几千人的尸身过日子,但我还是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享受着官府给的便利,住着原本属于别人的房屋,心无旁骛的走到了?殿试。”
高嵛成低下头,惭愧万分:“我当时别无选择。”
柳襄看向他,轻声道:“你已经做了?最好的选择,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若你当时拒绝才是最致命的,你们活不下来,这个真相也?将永远被掩盖。”
“且你若当真心无旁骛,我们今日就?不会坐在这里。”
高嵛成抬头看向她,眼?底隐有?几分光亮:“其实,这一切还要多谢弟妹。”
“我得知真相后?,本想趁夜进去杀了?县令,是弟妹阻止了?我,她告诉我,若我杀了?县令,我活不成,我们好不容易保护下来的孩子也?都得死,这里的真相也?可?能?会永远被掩盖。”
“她还说,若我想要一个明白,就?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假意对县令感恩戴德,不可?表现出半分傲骨,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贪生怕死沽名钓誉之辈,这样我才能?活下去,才能?参加乡试,只有?我考到了?京都,我或许才有?机会找到真相。”
“刘大哥也?这么劝我,且不论如何,我不能?再?害了?那几个孩子,所以我听弟妹的,与县令虚与委蛇,最终上?天不负有?心人,果真考到了?京都,我那时已取信县令,加上?我的亲人都在这里,且他们也?并?不知道我对当年之事起?了?疑,所以便放我离开了?平堰城,但到了?京都我慢慢的得知溯阳府尹竟是太子的人,而太子与二皇子党羽错综复杂,我便一直不敢轻易揭露此事,但同时也?心急如焚,直到那日见世子在朝上?弹劾虞阮两家的人,才终于下定决心将折子递给世子。”
所幸,他好像赌赢了?。
屋内寂静片刻后?,柳襄道:“嫂嫂如今在何处?”
这位夫人是有?大智慧的。
高嵛成听她称呼嫂嫂,有?些惶恐道:“还在那处院落。”
柳襄便道:“待有?机会去拜见嫂嫂。”
高嵛成自?是说好。
柳襄又看向谢蘅道:“此处县令怕只是个开始,背后?恐还不知道要牵扯出多少人。”
玄烛已经给谢蘅包扎好了?手,谢蘅的面色也?平复了?许多,淡声道:“即便牵扯到太子,也?要查个一清二楚!”
乌焰闻言面色如常,添茶的手都没有?抖一下。
他知道世子这话?只是比喻,也?知道世子相信殿下,更知道这种事殿下绝对是不知情的。
高嵛成闻言激动不已,砰地重重磕了?个响头:“多谢世子。”
乌焰这回手抖了?。
他瞥了?眼?高嵛成,这人可?真是实诚,这一下下去头怕是得磕破了?。
响声太大,也?太突兀,谢蘅也?吓了?一跳。
“你不必……”
谢蘅示意玄烛将人扶起?来,随后?看着高嵛成红肿着的额头,语气一顿,看了?眼?玄烛,才继续道:“日后?你不必如此,我既为王府世子,又已是御史台……”
他想了?会儿,才想起?自?己?得的是什么官名:“御史中丞,此事便在我职责之内,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这件事就?一定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高嵛成激动之余又要磕头,被玄烛一把拽住。
他偏头看了?眼?玄烛,玄烛面不改色的将药递给他。
“昨日我们撞见过梁少仁,结了?些仇,他此时怕是在满城找我们,以免节外生技,今夜便去挖尸骸。”谢蘅看向高嵛成:“你可?还记得那些尸身埋在何处?”
高嵛成忙道:“记得。”
转而他神色复杂道:“世子昨日遇见了?梁少仁?”
谢蘅:“嗯,怎么了??”
柳襄见高嵛成几番欲言又止,便蓦地反应过了?过来,打断道:“遇见了?,是个不入流的纨绔子弟,他没见到世子的脸,只是起?了?些争执。”
这话?谢蘅听着有?些怪,但一时也?没有?琢磨出什么来。
他虽见惯宫中斗争,争权逐利,但对私底下男风断袖这些事知之甚少,一时根本没往那处想。
倒是乌焰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柳襄。
昨夜她出过门,他远远跟上?去,才跃上?梁家房梁,就?听里头传来杀猪般的惨叫。
高嵛成闻言便放下心来,没再?多说什么。
“下官可?需要准备什么?”
“暂时不必。”
谢蘅道:“待找到证据,将此地县令缉拿再?作商议。”
“是。”
高嵛成。
之后?几人又做了?简单的商议,待暂时定下如何行动后?,柳襄又想起?了?什么,试探问高嵛成:“对了?,你一直没有?成亲?”
高嵛成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他有?过夫人,且他的户籍上?也?没有?娶妻。
高嵛成点头:“嗯。”
“这不应该啊。”
玄烛突然道。
高嵛成武功不错,长?的也?周正,还是个读书人,按理说,不可?能?娶不到媳妇。
谢蘅柳襄同时看了?眼?玄烛,玄烛默默地低下头。
高嵛成见此忙道:“当年是说过亲的,只是后?来……”
提及过往,他有?些不自?然道:“那时家里很穷,我和?弟弟又只差不到两岁,很难同时说两门亲事,爹娘便想着先拿出全部家当给我说一门亲,媒人过去说我是读书人,那边姑娘恰也?喜欢读书人,可?来相看时阴差阳错的,姑娘将人认错了?。”
“我……我生的五大三粗,弟弟却很是俊俏,相比之下,姑娘自?然而然的以为弟弟才是相亲对象,后?来就?将错就?错了?。”
玄烛凑近他:“所以原本跟你相看的姑娘是你弟妹?”
“嗯。”
高嵛成坦然道:“不过你们别误会,当时都是见第一次面,生不出什么感情,我也?只将弟妹当做亲人。”
“可?你弟妹不是喜欢读书人?”玄烛。
高嵛成点头:“所以后?来弟妹骂过弟弟是骗子。”
“就?这样?”
高嵛成不理解玄烛为何突然变得热情,有?些茫然点头:“是啊。”
想了?想他又解释道:“弟妹是在第二次于弟弟见面时知道的,不是真的骗婚,弟弟和?弟妹感情一直很好。”
“那你后?来为何不娶?”
高嵛成:“迎弟妹进门后?,家里凑不出钱再?讨媳妇,便暂时耽搁了?下来,后?来家里好些,也?相看过几个,但都没成,姑娘们嫌我太高壮,看着骇人,加上?我年纪渐大,又还在坚持读书,所以就?一直拖着了?。”
“这么多年后?来就?没有?遇到合眼?缘的?”玄烛。
谢蘅听不下去了?,冷声道:“滚出去。”
高嵛成一愣,正想要起?身,便听身边的玄烛应声:“是。”
谢蘅揉了?揉眉心,这些年谢澹到底都教了?他些什么!
如果他这心声被长?庚听见了?,肯定要反驳。
谢蘅太子二皇子几人中,最爱八卦爱看热闹的不正是谢蘅么。
高嵛成其实不介意被问这些,他看着玄烛被训斥,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只沉默了?下来。
被玄烛这么一岔,谢蘅柳襄心中的沉闷也?有?所减轻,谢蘅朝高嵛成道:“你今日别出门,待晚些时候再?叫你。”
高嵛成忙起?身:“是。”
乌焰收拾好茶具,也?无声告退。
屋内很快就?只剩下二人,柳襄看了?眼?谢蘅的手,微微蹙眉。
这茶杯并?不薄,他不会武功就?这么捏碎了?,可?想而知他方才有?多么愤怒。
“这里一出事,怕是很快就?会传到溯阳城去。”
柳襄有?些担忧道:“若是他们有?所察觉,定会加以防备,届时怕是没有?这么容易了?。”
毕竟溯阳城没有?第二个高嵛成。
谢蘅淡淡哼了?声:“只要我不想,便传不出去。”
柳襄眼?睛一亮:“世子早有?准备?”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做得成的。”谢蘅眼?神微沉:“此行,必要将这一串连根拔起?。”
他将高嵛成给他折子仔细看过几遍,心中早有?成算,这件事极有?可?能?牵扯到朝中高官,他怎么可?能?打无准备的仗,且即便高嵛成不请他,他也?要走这一趟,不止平堰,溯阳,东邺还有?很多像这样的地方,隐藏着许多不见天日的冤魂,阴谋。
他所剩时间不过十来年,他打算用剩下的时间,尽最大的能?力将这些阴暗一一揪出来。
谢邵手段不够狠,谢澹心太软,有?些事情只能?他来做。
也?算是为他们兄弟一场,做一个了?结。
第50章
这一日?,正如谢蘅所说,粱少仁在满城寻找他们。
玄烛放了些假消息溜了他们半天,一群人城东跑城西,城西又跑城北,在太阳底下累的满头大汗,却连谢蘅的影子都没瞧见。
而谢蘅在放着冰块的房间舒适的看了一天话本子。
夜色降临,柳襄换上夜行衣敲响了谢蘅的房间,不待谢蘅开口,她便已经?推门?而入。
敲门?只是?提醒他,她要进来了。
谢蘅也早已习惯了,只微微抬头瞥了她一眼,就又将目光放到了话本子上。
柳襄径自坐过去,探头望了眼。
早晨瞧着都还有一半的厚度,现在竟只剩最?后几页了。
见谢蘅看的认真,她便安静地?等着,等他最?后一页翻完,她才开口道:“世?子该不会看了一天吧?”
谢蘅合上书,望着虚空呆愣了会儿才淡淡嗯了声,起身?走向里间。
瞧着心情似乎不大好。
柳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趁他换衣裳时偷偷拿起他方才看过的话本子翻到最?后一页。
‘云雾朦胧中?,她的身?影缓缓清晰,他伸出手轻轻搭在她的手上,等了十?五年,她来接他了,他兑现了他对她的承诺,将他们的孩子养大成?人了,他的唇角轻轻弯起,缓缓闭上眼,手无力的落在床榻’
‘他的床边跪了一地?的人,哭声漫天’
柳襄看完怔了怔后才抬眸瞥了眼屏风后,将话本子放回原处。
原来是?在为话本子上的结局而难过。
如她了解的那般,高高在上的世?子骄傲冷漠的外表下藏了一颗柔软善良的心。
那一瞬,柳襄的心似被毛茸茸的猫尾巴轻轻拂过。
屏风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徐徐传来,而后停滞,之后再响起,如此反复几次柳襄终于忍不住了,探身?问道:“世?子,怎么了?”
声音停下了。
良久后,谢蘅颇有几分不耐道:“让玄烛进来。”
谢蘅平日?里都是?重云伺候着更衣,这几日?重云不在,玄烛又经?常闹失踪,他穿的便简单了些?,寻常衣物他自己都能整理,但?这回玄烛弄来的这套玄衣实在太过复杂,他试了几次都没能将腰封系好。
但?穿不好衣裳这样?的事说出来实在有些?丢人。
柳襄应了声,起身?拉开门?唤了几声。
玄烛的武功比她高深许多,若他有意隐匿,她是?感受不到的。
喊了几声不见回应后她回头朝谢蘅道:“世?子,人不在。”
谢蘅没好气道:“随便唤一个进来。”
柳襄知道他所说的随便唤一个应该指的是?乌焰和长庚。
她依言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
她大约猜到了里头是?个什么情况,还跑去敲了高嵛成?的门?,但?,也不在。
柳襄只得回去关上门?道:“没有人。”
在谢蘅开口前,她补充道:“连高嵛成?都不在,大约都已经?下去等世?子了。”
谢蘅:“……”
柳襄试探靠近屏风:“要不,我帮世?子?”
谢蘅紧紧攥着腰封,深吸了口气。
玄烛!
他真是?要上天了!
一个不在是?巧合,三个都不在,就连高嵛成?都被拐跑了,就绝对是?事出有因。
除了玄烛,不做他想?。
柳襄没听见回应以为他默许了,先试探的探了个头进来,然后就见谢蘅捏着腰封立在那里,好像气的不轻。
那一瞬,她好像看到猫炸了浑身?的毛一般。
柳襄极力忍着笑,走过去从谢蘅手中?抽出腰封,闷声道:“我帮世?子吧。”
谢蘅垂目盯着柳襄的脑袋,威胁道:“你敢笑试试?”
柳襄硬生生将笑憋了回去,道:“世?子抬手。”
谢蘅压着火气,抬起手。
柳襄拿着腰封双手环过他的腰身?往后,柔软的发丝轻轻碰到了谢蘅的下巴,玄色宽大的衣袖几乎将柳襄整个人拢住,从远处看,像极了二人亲昵相拥。
倒也不怪谢蘅系不上,这腰封的款式独特,根本无法靠自己系好,柳襄都折腾了一会儿才整理妥当。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他们的姿势似乎过于亲密了。
她怕谢蘅认为她在占他便宜,忙抬眸看了眼谢蘅,见谢蘅目不斜视,并?未因此生气,她才默默往后退了一步,道:“世?子,好了。”
谢蘅嗯了声,快步往外走去。
他突然感觉这房里闷得慌,空气中?满是?属于她的清香,有些?呼吸不过来。
柳襄的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在他的腰间。
这套玄衣与他以往的衣裳不同,腰封系在最?外头,将腰细腿长的优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柳襄晃了晃脑袋赶紧回神,不敢再多看。
黑夜中?,街头隐蔽的转角处,三个暗卫统领抱臂并?排靠着檐下柱子,眼也不眨的盯着二楼。
“我那天看见世?子和云麾将军牵手回了客栈。”
长庚语气平静道:“这段时间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乌焰声音温和:“我不知道。”
话落,二人同时看向中?间的玄烛。
黑夜里,玄烛的眼睛仿佛在发光。
“什么时候的事,当真牵手了,你看清楚了?”
长庚,乌焰:“……”
二人各自别过头。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暗卫统领。
玄烛爱八卦爱看热闹的样?子简直和世?子如出一辙。
“你确定?你不会挨打吗?”
良久后,长庚忍不住道。
也亏他想?的出来,使这样?的损招去撮合世?子和云麾将军,他已经?能想?象到世?子现在气成?什么样?了。
玄烛不答,乌焰道:“他皮厚不怕。”
长庚默了默正又要说什么,眼前人影一晃,玄烛所在的柱子已空无一人。
乌焰抬了抬下巴:“那呢。”
客栈门?口的灯笼下,高嵛成?被玄烛叫下来后就老?实的站在那儿等着。
一道风过,眨眼间,玄烛出现在了高嵛成?身?边。
察觉到有人靠近,高嵛成?条件反应的出招,玄烛抬手轻而易举化解,高嵛成?看清他的脸,忙收手,道:“抱歉。”
他知道乌焰功力深厚,但?他没想?到玄烛更是?深不可测,他的三分内力对于玄烛而言,怕是?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玄烛不苟言笑,一板一眼朝他道:“等这里的事了,我跟你介绍个媳妇。”
高嵛成?看着他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说这话,总觉得很有些?违和,但?还是?客气道:“多谢。”
以乌焰和长庚的耳力,能清楚的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听到这里,长庚道:“白榆说,他在主子殿中?时牵了不少红线。”
乌焰饶有兴致问道:“成?了多少?”
长庚道:“一共十?三对。”
乌焰:“……”
十?三对?
二皇子殿中?加侍卫不到百人,他就说成?了十?三对?
知道的是?暗卫统领,不知道的还道是?媒人呢。
长庚又幽幽道:“说成?后,他在婚书上媒人那里写世?子的名字。”
乌焰:“……”
“他这是?吃了多少豹子胆。”
长庚沉默片刻,意有所指道:“听说,说媒能积功德。”
乌焰一怔,没吭声了。
玄烛这时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本本,认真问高嵛成?: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高嵛成?见他这般郑重的架势,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这个年纪,没什么要求,合眼缘就成?。”
“你别妄自菲薄,你可是?新科榜眼。”
玄烛边记边道:“你放心,我肯定?给你说成?。”
高嵛成?忙拱手道:“多谢。”
世?子的暗卫不可能会管他的婚事,他猜测这有可能是?谢蘅的安排。
京中?靠联姻结党不在少数,虽然他暂时不知他对谢蘅来说有什么用处,但?只要谢蘅能让那几千冤魂重现天日?,谢蘅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脚步声传来,高嵛成?连忙站直,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见谢蘅咬牙道:“都给我滚出来!”
高嵛成?一愣,还未回神,几道劲风掠过,再定?睛瞧去,玄烛乌焰长庚已齐齐站在了谢蘅面前。
“世?子。”
谢蘅冷冷盯着几人,视线最?后落在玄烛身?上:“谁的主意?”
乌焰回道:“玄烛,他拦着属下,属下打不过他。”
长庚瞥他一眼,跟着道:“属下也打不过。”
柳襄眨眨眼:“?”
她看向玄烛,他这么能打的吗?
玄烛认错认的很快:“属下知错了。”
谢蘅气笑了:“这回知错,下回还敢,是?吗?”
玄烛:“不敢了。”
柳襄虽然还不太明白是?什么事,但?隐约觉得可能或许与谢蘅身?上这套衣裳有关,便劝着道:“世?子,时间不早了,先出城吧。”
谢蘅冷哼一声,伸手指了指玄烛,咬牙道:“等重云回来,你就滚回去。”
玄烛这回没应。
见谢蘅还要发作,柳襄忙拉着他道:“对对对,等重云回来再罚他,我们先去挖尸骸。”
谢蘅被柳襄拉走,玄烛几人默默的低头跟上,高嵛成?一脸茫然的追上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夜里出城用马动静太大,几人便步行?出城。
高嵛成?知道一条路,可以不用走城门?就能翻出去。
柳襄和谢蘅走在最?前头,高嵛成?落后几步,再之后才是?玄烛几人。
柳襄见谢蘅一路板着脸,便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点心递给谢蘅:“世?子尝尝,还是?热的。”
谢蘅没好气瞪她一眼。
这女人是?当真没看出来玄烛安的什么心?
柳襄其实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但?她不敢确定?。
“是?在薛姑娘说的那家买的,很好吃的。”
柳襄无视谢蘅的眼神,捧着糕点笑眯眯道。
自己暗卫干的蠢事,谢蘅到底是?不能迁怒柳襄,伸手拿了一块,道:“你再为他说话,就跟他一起回京。”
柳襄点头:“嗯嗯嗯。”
明明是?他自己心软舍不得真的罚,她不过是?递了个台阶而已。
用一包糕点顺毛哄了一路,到了地?儿时,谢蘅的脸色已经?好看多了。
柳襄抬头看了眼高高的城墙,熟练的伸手揽住谢蘅:“世?子,我带你上去。”
谢蘅没拒绝,也没打算拒绝。
后头那三个他暂时看都不想?看,高嵛成?他不熟挨得太近不适应,反正柳襄抱了他多回,也不差这一次。
高嵛成?看着腾空而起的那一双身?影,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说,世?子和云麾将军……
“上不去吗?”
玄烛不知何时到了高嵛成?身?侧,问道。
高嵛成?回神,忙道:“可以。”
几道身?影遂前后跃过了城墙。
月儿高高挂起,一行?人在高嵛成?的带领下缓缓往禁地?而去。
高嵛成?中?途离开过,回来时带了几把?锄头分给玄烛几人,见几人都盯着他,他道:“我们用完再还回去,不算偷。”
玄烛几人对视一眼,都没做声。
直到到了禁地?,高嵛成?开始挖时,他才终于明白方才玄烛几人怪异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会用锄头。
身?为王府暗卫统领,出身?自然低不到哪里去,除了练武没有受过旁的苦,屋里都还有小厮伺候着,哪里下过田地?。
皇子太子的统领就更不用说了。
但?好在学习能力快,见高嵛成?挖了几锄头后,便也挖的像模像样?。
柳襄本想?帮忙,但?高嵛成?只拿了四把?锄头,她就只能和谢蘅站着等。
这处禁地?挨着高山,寻常无人会来这里。
当初县令选地?时就是?怕被人察觉,才选在了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后来更是?将此列为禁地?,不许百姓踏入,理由是?这山上有猛兽,咬死过人。
不知情的人自然不敢踏入,经?历过两年前雪灾的人都是?享受了官府的扶持和便利,也断然不会再提及这些?事。
因为在很多百姓眼里,两年前这些?人只是?死于天灾,与朝廷无关,毕竟后来官府是?发了赈灾粮,还分配了宅院的,而就算有所猜测的,也因为自身?是?受益者,不会愿意多生事端。
许是?怕引起瘟疫,尸体都埋的很深。
过了好半晌,高嵛成?才道:“挖到了。”
谢蘅立刻便走过去,无需火把?,在月光下便能看见白骨。
他攥紧拳,沉声道:“继续。”
“是?。”
没过多久,乌焰几人陆续挖出了白骨。
“好了。”
谢蘅叫住了他们,眼神复杂的望向杂草丛生的野地?,不难想?象那底下都是?何光景。
凭他们几人不可能一夜之间都挖出来,他只需要确定?,这是?事实即可。
“还有哪里?”
这么多人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埋骨地?。
高嵛成?抬手指了指:“南边。”
一夜间,高嵛成?带着谢蘅几人共去了七处禁地?,无一例外都挖出了尸骸,长庚查看过,确认死亡时间皆在两年左右。
“证据确凿,可以直接拿人了。”柳襄道。
谢蘅眸色暗沉:“嗯。”-
次日?刚到辰时,外头就传来了动静。
柳襄被惊醒,飞快翻窗进了谢蘅的屋。
谢蘅亦被吵醒,听得窗台的动静后顺手披了件外袍。
才睡不到两个时辰,谢蘅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戾气。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梁公子,怕是?粱少仁找上门?来了。”柳襄道。
谢蘅冷哼道:“他倒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都不用拦,让他进来。”
柳襄见谢蘅就要这么往厅里坐,转身?进里间将腰封和中?衣拿出来:“世?子还是?穿好吧。”
谢蘅皱眉盯着她。
柳襄固执的将中?衣腰封递到他面前:“虽同是?男子,但?也是?客。”
谢蘅虽然觉得柳襄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她这话是?在理的,他遂没再坚持接过柳襄手上的衣裳进了里间。
柳襄等他穿好,又拿起了簪子:“见客用发带不好。”
以往这事都是?重云在做,这几日?重云不在,谢蘅都是?用发带将一半的头发松松绑着,披散在身?后,她猜测,他或许是?不会挽发,也或许是?觉得麻烦。
谢蘅瞥了眼她手中?簪子,又看一眼她,僵持片刻后无声地?坐下。
柳襄眼眸一亮,拿起梳子。
谢蘅看着镜中?的认真给他梳发的姑娘,眼神渐渐变得深邃了起来。
他知道这不合礼节,也知道他们之间很多时候都已经?逾距,但?人心,总是?多有贪婪。
“世?子,好了。”
柳襄将簪子插进发中?,抬眸看向镜中?,谢蘅不动声色将视线挪开,落在头发上。
“怎如此熟练?”
柳襄如实道:“以前宋长策在战场上伤了手,婶子腾不开手时便是?我帮他梳头,一来二去就熟练了。”
谢蘅眸光立刻就暗了几分。
半晌后,他才站起身?,淡淡道:“多谢。”
柳襄一愣,多谢?
她快走几步凑过去,打趣道:“世?子说什么?”
谢蘅不理她,紧紧绷着唇。
柳襄却不肯放过他:“世?子方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谢蘅蓦地?停住脚步,柳襄一头就撞在他背上。
谢蘅怔了怔,转过身?还未开口就见柳襄揉了揉额头道:“对不住,撞疼了吗?”
谢蘅目光深邃的盯着她,唇角蠕动几次后,终只是?抬手敲了下她的头:“我说你梳的不好看,还得练。”
柳襄立刻道:“那我以后天天来给世?子梳头。”
这话一出,二人都是?一怔。
柳襄抬眸看向谢蘅,谢蘅眼底一片暗色。
好半晌,谢蘅几番隐忍后,道:“你可知给男子簪发代表什么?”
边关虽没有京城这么多规矩,但?在重要的事上柳襄还是?懂的。
不论男女,给对方簪发都是?极其亲昵的行?为,常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事。
她抿了抿唇,眼神微闪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方才事出突然没有想?到那里去。”
其实在谢蘅坐下,她拿起梳子的那一瞬她就反应过来了。
但?最?终,还是?理性落了下风。
“那宋长策呢?”谢蘅追问道。
柳襄如实道:“他不戴簪子,我没有给他簪过发。”
谢蘅眼中?暗色略有消减。
他又看她片刻,才转身?走向厅堂。
他其实根本没有资格去过问这些?,也没有理由。
谢蘅刚坐好,门?就被人踢开,一瞬间就涌进来许多官兵。
几乎是?同时,柳襄挡在了谢蘅面前。
粱少仁在一堆人的簇拥下踏进了房门?。
他最?先看到一身?红衣的柳襄,杀意四溢:“果然在这里!”
“来人,给本……”
他话还未说完就看到了谢蘅,整个人愣在当场。
世?间怎有如此绝色之人!
他身?后的几个公子也都怔在了原地?。
好半晌后,才先后回神:“这……这是?卫,卫述公子?”
粱少仁眼中?已是?掩饰不住的贪婪和邪念。
他本来脸就肿的跟个猪头,露出这样?的神色瞧着更是?令人不忍直视。
谢蘅实在看不下去第二眼,用手戳了戳柳襄的手臂,待她回头,他无声道:“你干的?”
他只吩咐长庚打了那个姓张的,但?粱少仁是?一城县令之子,旁人绝不敢对他下这样?的手。
柳襄点头,又挑了挑眉。
谢蘅看明白了,瞥了眼亦是?满脸青肿的张公子,点头:“嗯。”
柳襄不由弯了弯唇。
他们这算不算是?默契?
不过,他为何打张公子,而不是?姓粱的?
“阿述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粱少仁见二人完全无视他,却并?没有生气,而是?径自近谢蘅,笑着朝他道。
如此绝色之人,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他乐意多哄一哄,也愿意不计前嫌。
阿叔?
柳襄神色怪异的看着谢蘅。
上次气的太狠竟忘了问他这事,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称呼他?
谢蘅别开眼淡淡道:“找我何事?”
粱少仁一双眼紧紧黏在了谢蘅脸上,故作温润道:“上次不说了,想?和阿述交个朋友,这不,特来请阿述到家中?小坐。”
但?他顶着他那张脸说这样?的话,简直是?不堪入目。
谢蘅在心里想?着幸好还没来得及用早饭。
柳襄已是?忍无可忍,她自认算是?理智的,但?一见到粱少仁用那样?恶心的眼神盯着谢蘅,她就恨不得上去剜了他的眼珠子!
但?在她有所动作前,谢蘅道:“好,既然你如此盛情相邀,那我便去坐坐。”
粱少仁没想?到他竟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顿时惊喜交加:“当真?”
“不然呢?”
谢蘅盯着眼睛一直黏在柳襄身?上的张家公子,笑意不达眼底:“久闻此地?县令大人治理有方,若能去县衙看一看,定?是?不虚此行?。”
还是?没长记性。
长庚下手还是?太轻了。
粱少仁忙道:“行?!”
“我这就带阿述去县衙转转。”
谢蘅看也没看粱少仁,起身?自然而然拉着柳襄的手:“夫人,走吧。”
柳襄被这声夫人惊的脑袋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谢蘅已经?牵着她出了房间。
粱少仁朝手底下的人使了个眼色,快步跟上去。
进了县衙,他们就谁都别想?出来了!
张公子殷勤的凑到粱少仁跟前,低声道:“公子,那位夫人……”
粱少仁冷笑道:“随你。”
“别让本公子再见到她!”
张公子连连应是?:“公子放心。”
他多的是?法子藏一个女人。
走出客栈,谢蘅朝暗处打了个手势。
柳襄看在眼里,捏了捏拳头,忍下怒火。
进了县衙,她一定?要好生出了这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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