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因伤在腰背,趴着?睡了一晚上,柳襄肩颈酸痛的厉害。
她皱着眉慢慢爬起来,抬手揉了揉肩。
“醒了。”
柳襄动作?一顿,循声望去,却见谢蘅将她的衣裳抱了过来,道:“更衣洗漱,用完早饭回客栈换药。”
柳襄接过衣裳,道了声谢。
她穿好衣裳,谢蘅已经?拧了条帕子递过来,柳襄微微一愣,抬眸飞快看了他一眼。
谢蘅淡声解释:“你受了伤。”
柳襄默默接过帕子。
“其?实……”
她这点伤还不至于拧不动帕子。
谢蘅:“什么?”
柳襄用帕子蒙住整张脸,半晌才挪开,眨眨眼道:“没事,多谢世子。”
有福不享王八蛋。
谢蘅顺手接过帕子,清洗了一遍自然而然的递给她,柳襄这次倒是接的干脆。
洗漱完,门就被扣响。
是来叫人?吃早饭的。
谢蘅应了声后,低声朝柳襄道:“行吗?”
柳襄点头?:“放心,这点伤没事。”
今日早宴依旧是昨夜那些人?。
昨夜得了好处的见了二?人?都热情的打了招呼,待开宴后,柳襄便发现刘公子没有出现。
但这回,姚芳茹与他们?同桌。
柳襄没去看她,谢蘅的所有目光也都在柳襄身上,姚芳茹今日倒是安分?了许多,从头?到尾都没乱看过。
但正因如此,柳襄心里更多几?分?防备。
风雨来前都是平静宁和的。
“昭昭昨夜没有吓到吧?”
李氏挨着?柳襄坐,温声询问她。
她已从府中护卫口中知道昨夜柳襄与谢蘅睡在了一个?屋。
虽然觉得有些不合适,但人?家毕竟是未婚夫妻,又是因醉酒在旁照看,旁人?没什么资格置喙。
柳襄眼里还带着?几?分?迷茫:“我昨夜醉的厉害,今早才听淮哥哥说?昨夜府中进了刺客,怎么会有刺客啊?”
李氏安抚道:“许是被贼人?惦记上了,昭昭放心,没什么要紧的。”
“哦。”
柳襄顺口道:“抓到了吗?”
李氏轻叹一声:“没有。”
“不过幸好发现的及时,也没叫贼人?得手。”
柳襄不甚在意的又哦了声:“那就好。”
这时,谢蘅起身给柳襄盛了碗粥,道:“头?还痛么?”
柳襄没什么精神的点头?:“痛。”
谢蘅便道:“吃完回客栈再睡一觉。”
柳襄嗯了声。
李氏忙道:“可?是这里住不惯?”
柳襄没做声,谢蘅沉默片刻后,委婉道:“昭昭日常一应用具都是从家中带来的,是寻常用惯了的,到了陌生的地方,有些认床。”
李氏闻言看了眼柳襄,见她确实神情恹恹,便也没再强留。
早宴过后,姚修成和李氏送二?人?上了马车,临别前,姚修成与谢蘅在一旁多说?了几?句话,才放谢蘅离开。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柳襄才低喃道:“看来玄烛果真是长了十条腿的兔子。”
她昨日跟那些人?交过手,即便因战场经?验使?然提前察觉到危险离开,若玄烛不出现将人?引开,她也还是逃不掉。
而玄烛却能轻易将这些人?甩开脱身。
她一直都知道玄烛武功深不可?测,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直面感受。
谢蘅:“师从陛下身边暗卫之首,后又拜殿前大将军为师,加上自身天赋,普天之下没几?人?是他对手。”
柳襄听出他语气中的几?分?骄傲,遂托腮好整以暇的望向他:“世子上次说?要收拾玄烛,收拾了吗?”
谢蘅听出她语气中的揶揄,面不改色道:“怎么,你想看?”
柳襄飞快摇头?:“不,我想给他求情。”
“他昨夜刚救了我,将功抵过。”
谢蘅哼笑道:“救了你怎么就能将功抵过。”
“因为我是在执行公务啊。”
柳襄理直气壮道。
谢蘅知道她是在跟他玩笑,没再接话,道:“伤怎么样?”
柳襄摇头?:“没事。”
但很快她似是想起什么,又忙点头?,皱着?眉道:“有点疼。”
谢蘅岂能看不穿她的心思,偏过头?唇角轻轻弯了弯,再转过来时,面上已是一片平静:“玄烛那里应该有更好的伤药。”
柳襄点头?:“嗯啊,多谢世子。”
“但是,掌柜夫人?也不能全信,我自己又不好换药,世子身边有女暗卫吗?”
谢蘅手指微缩,道:“没有。”
玉京倒是有,但这次跟他出来的没有。
柳襄有些为难的蹙起眉。
“喔,好吧,那我自己试试。”
她边说?,边偷偷打量谢蘅的神色。
姑娘的心思过于明显,谢蘅想不发现都难,他沉思半晌,道:“若你不介意,我……”
“不介意!”
柳襄迅速道。
谢蘅:“……”
“嗯。”
回到客栈,柳襄换下被损坏的衣裳,刚要去找谢蘅,敲门声便响起。
她似有所感,道了声进来。
谢蘅顿了顿,才推门而入。
柳襄看了眼他手中的药瓶,乖乖的背对他坐在榻上,道:“劳烦世子了。”
谢蘅紧了紧手中药瓶,缓缓走过去。
昨夜光暗看不真切,已叫人?心乱如麻,今天白日一切清晰可?见,对谢蘅来说?,更是磨人?。
好在有了一次经?验,这回要利索得多,而全程谢蘅的目光几?乎只落在伤口上,不敢偏移半分?。
“好了。”
谢蘅轻轻给她拉上衣裳,便快速起身逃离般的远离柳襄几?步之外?:“你先休息。”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柳襄回头?望着?他的背影,待门关上,她才回过头?,心情愉悦的踩着?小碎步往床上走去。
下一刻,欢快将自己摔进被中的人?发出一声痛呼,然后赶紧翻了个?身趴着?。
果然啊,人?还是不能得意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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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为药效的缘故,柳襄很快就沉沉睡去。
门外?的人?便悄然离开,进了谢蘅的房间。
“世子,云麾将军已经?睡着?了。”
玄烛禀报道:“此药药效甚佳,但用药后会陷入至少六个?时辰的沉睡,最多用三次,便能结痂。”
谢蘅紧绷着?唇,片刻后,问:“若调一个?女暗卫过来,需要多久时间?”
玄烛如实道:“传信回去到人?赶过来,最少七日。”
七日,柳襄的伤已经?好了。
谢蘅沉默不语。
“世子,要调人?过来吗?”
玄烛问。
谢蘅摇头?:“不必了。”
“昨夜是怎么回事?”
玄烛遂道:“属下听见里头?的动静,想着?许是被发现了,便趁乱潜了进来,恰好见云麾将军被盯上,就将人?引开了。”
“属下将人?引到了城北,没有暴露行踪。”
玄烛说?完,朝屏风后瞥了眼。
他肯定世子没有受伤,但这股血腥味从何而来。
谢蘅察觉到他的视线,似才想起来,吩咐道:“里头?是昨夜给她擦伤的布条,你处理了。”
玄烛垂眸应是。
他拿起几?条沾了血的碎布,眉头?微挑,这是世子的里衣。
且隐隐有温热感。
很显然,这是世子贴身带回来的。
世子衣裳上常年熏着?檀香,干涸的血迹放在身上,少有人?能闻出来。
若是以前,他肯定欢喜得不得了。
但现在……
玄烛默默的将碎布带出去处理了,没有多问过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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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嵛成是在天擦黑时回来的。
彼时,柳襄刚刚醒转。
她醒来时,很有些迷茫。
她怎么一觉睡到了现在?
没过多久,门被敲响,传来玄烛的声音:“姑娘,公子请姑娘用饭。”
柳襄忙应了声。
她简单洗漱完,便去了谢蘅的房间。
见谢蘅和高嵛成已坐在桌前等候,她赶紧快走几?步过去。
高嵛成刚要起身行礼,柳襄已抬手示意:“世子,高大人?,久等了。”
高嵛成忙道:“下官也是刚到,听云麾将军受了伤,没事吧?”
“无事,小伤。”
柳襄边说?边扫了眼桌上的菜,然后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今日桌上都是清淡的菜色,她平日爱吃的辣菜全都不见了踪影。
“你受了伤,这几?日吃清淡些。”
谢蘅将她的失落收入眼底,淡声道:“这几?日,也不能饮酒。”
柳襄心中已有猜测,闻言轻轻一叹:“我怎么就没长十条腿呢。”
要是再跑快些就不会受伤了,也就不用忌口。
谢蘅没好气瞥她一眼:“你吃不吃。”
柳襄立刻拿起了筷子:“吃!”
“多谢世子关心。”
谢蘅这才收回视线,拿起碗筷。
高嵛成看了眼谢蘅,又看了眼柳襄,默默的低下头?。
他回来的好像不大是时候。
几?人?安静地用完饭,短暂歇息片刻,便步入正题。
“下官已经?带人?找了几?座山,都没有发现异样,如今只剩东北方向没有去。”
高嵛成道:“明日晚些时候便去查探。”
谢蘅:“嗯。”
“云麾将军在姚家发现了兵器库,不是朝中所制,他们?应该在私造兵器。”
他之前便料到姚家的动静绝不会小,所以才让玄烛高嵛成在隐秘的山中寻找,他猜想他们?有可?能在养私兵亦或者其?他动作?。
可?他没料到,他们?竟是在私造兵器!
“私造兵器?”
高嵛成震惊道:“他们?制兵器做什么?”
谢蘅看了眼脸色黑沉的柳襄,道:“卖给北廑。”
高嵛成脸色顿变,不敢置信又愤怒难抑,卖兵器给北廑,他们?怎么敢的!
“这个?动静不小,不可?能藏在城里。”谢蘅继续道:“高大人?对这里熟悉,找兵器铸造地之事就交给高大人?了。”
高嵛成起身,郑重拱手:“是,下官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揪出来!”
谢蘅这才又看向柳襄。
“这两日你先养伤,在那些人?没有动静前,不必赴李氏的约。”
柳襄很快就反应过来:“世子是说?,那天晚上得了银票的人??”
谢蘅:“嗯。”
“他们?中大多是姚家亲戚和挚友,与姚家一丘之貉,想必也是爱财的。”
高嵛成有些不解道:“世子是想从他们?口中知道些什么?可?他们?关系既然这般近,应该不可?能会说?实话。”
谢蘅淡笑了笑:“我并不指望能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只要让姚家知道,想要玉家之财的不止他们?,就够了。”
柳襄顿时就听明白了。
“世子的意思是,要他们?窝里斗?”
“他们?乱了,我们?就可?以浑水摸鱼!”
谢蘅抬眸看着?她:“嗯。”
“所以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哪儿也不去,好好留在客栈,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受了伤。”
柳襄点头?:“行叭。”
她这道伤确实是一个?把柄,不能让姚家发现,所以,她闭门不出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那世子呢?”
谢蘅淡声道:“姚修成约我后日喝茶。”
“世子要去吗?”
柳襄皱眉道:“若是找到了铸造地,就可?以直接治姚家的罪,世子不必再与他们?虚与委蛇。”
高嵛成刚要开口,谢蘅便道:“如此,姚家就能顶下全部的罪,他们?背后的人?怎么抓?”
高嵛成又欲开口,柳襄先道:“倒也是,那世子要小心一些。”
谢蘅:“嗯,玄烛会在暗处。”
柳襄点头?嗯了声,终于发现高嵛成的欲言又止,她转头?道:“高大人?想说?什么?”
高嵛成默了默,摇头?:“下官没有要说?的。”
他要说?的他们?都说?完了。
他完全插不进去话。
商议结束,各自回房。
大约半个?时辰后,谢蘅敲响了柳襄的门。
该换药了。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要熟练得多,谢蘅目不斜视的换完药就飞快离开了。
而柳襄再次因药效沉睡。
接下来几?日一切风平浪静。
谢蘅每日出去和姚修成喝茶听戏,关系逐渐亲近,柳襄则留在在客栈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第三日,高嵛成在东北方向一座高山里找到了铸造地。
第五日,姚家一门亲戚找上了谢蘅,谢蘅与他听了半日的小曲。
柳襄坐在窗边,狠狠的咬下一口苹果。
那日她还觉得那姓钱的有几?分?顺眼,眼下她只恨不得回到那日,收回给他的银票!
示好就示好,竟带谢蘅去听小曲儿!
这人?真讨厌!
好在谢蘅晚饭前就回来了。
柳襄看见马车便飞快冲了下去,到楼下时正好瞧见钱公子与谢蘅作?别。
她眼神不善的盯着?钱公子:“淮哥哥,你们?今日去哪了?”
钱公子一愣,忙看向谢蘅。
谢蘅:“茶楼听戏。”
钱公子刚开口应和,柳襄便已冷哼道:“是吗,哪个?茶楼,听的什么戏?”
谢蘅不作?声了。
他眼神不善的看了眼钱公子,而后才低头?对柳襄道:“去听了几?个?小曲,没让姑娘靠近。”
柳襄脸色一变,狠狠瞪着?钱公子。
钱公子是见识过柳襄的脾气的,一时头?皮有些发麻,连忙解释:“那里都是清倌,只卖艺,宋姑娘别误会。”
“那也不成!”
柳襄气道:“以后你不许再来了!”
说?完他就拉着?谢蘅进了客栈。
钱公子想要跟进去解释,但被扮作?护卫的乌焰拦下了,只能急的朝里头?喊:“宋姑娘,今日是我疏忽了,下次当?真只约玉公子喝茶。”
柳襄理也没理他,拉着?谢蘅就上了楼。
待到了二?楼,她才放开谢蘅。
谢蘅被她方才气势惊住,一时竟不知她是演戏还是真生了气。
遂在她放手时,脱口而出道:“我确实没让姑娘靠近。”
谁知柳襄朝他弯唇一笑:“我知道啊,怎么样世子,我方才演的不错吧?。”
她靠近他时没有在他身上闻到脂粉味,便明白他就算听了曲儿,也定是离姑娘们?极远的。
一下午的郁气顿时就一扫而空了。
谢蘅见她不似作?伪,这才微微安心。
“接下来怎么做?”
柳襄道。
谢蘅:“等。”
“我今日与他谈的很愉快,他绝不甘心就这么失去结交玉家的机会,待他因此事三番两次登门时,姚家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他们?内斗,他们?才能获取更多的时间。
毕竟,他不是玉家长子,拿不出玉家的方印。
“你伤怎么样了?”
柳襄立刻道:“好了好了全都好了。”
她眼巴巴望着?他:“所以今天我可?以吃点有味道的菜吗?”
她吃了几?天清淡饮食,快憋疯了。
谢蘅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好半晌才淡淡嗯了声:“可?以加一道。”
“好耶。”
柳襄欢呼了声,亦步亦趋的跟在谢蘅进了他的房间:“那我们?现在可?以吃晚饭吗?”
姑娘家眼里光芒四溢,谢蘅说?不出拒绝的话:“好。”
玄烛领命去厨房加了道辣子鸡。
他昨日看到柳襄神色恹恹,便多嘴问了句,知道她不想再吃清淡饮食后,还曾提议可?以偷偷给她送。
那时柳襄的回答是,不要。
她怕谢蘅知道了生气。
一个?担忧,一个?领情。
一个?嘴硬心软,一个?活泼心宽,一个?骄傲,一个?热烈。
这世上大概再没有人?与他们?更相配了,真可?惜。
如此又过了两日。
正如谢蘅所料,钱公子每日登门致歉之事果真被姚修成知晓了。
听说?,姚修成次日就去了钱家一趟,出来时面如黑炭。
柳襄听得很是稀奇。
“世子到底允诺了钱家什么,钱家竟不怕得罪姚家?”
“他想入股玉家的生意,我松了些口。”谢蘅漫不经?心道:“钱家是姚家姻亲,握着?姚家不知多少把柄,根本不担心姚家会对他们?动手。”
“原来如此。”
柳襄笑着?道:“接下来这段时间,姚修成应该没空来找你了。”
谢蘅轻笑:“等他处理完这件事,也就该是时候来找我谈了。”
如今看来,姚修成以前同他说?的大生意,应该就与那些兵器有关。
玄烛这时突然出现:“世子。”
“平堰城来消息了。”
谢蘅柳襄脸色微变:“说?。”
“平堰有飞鸽出来,被底下的人?拦下了。”玄烛将纸条递过去:“这是抄下来的。”
纸条上只有几?个?字。
‘京中来人?,平堰失’
谢蘅阴沉一笑,捏紧纸条:“果真是他。”
柳襄也看到了那几?个?字,心情一时间也是万分?复杂。
虽然笔迹经?过了掩饰,甚至不一定亲自所写,但平堰城知道他们?身份的人?屈指可?数,能在这个?时候送出这个?消息的人?,只有一个?。
宁远微。
“底下的人?按照世子之前的吩咐,换了消息,将信鸽放走了。”玄烛继续禀报道:“平堰官差的罪书已经?呈上去了,秋后问斩。”
“知道了。”
谢蘅沉声道。
“京中还有消息传来……”
玄烛顿了顿,又道:“乔四姑娘这月收到了两封平堰送出去的信,且有过两封回信。”
谢蘅脸色一变,目光凌厉的看向玄烛。
玄烛低着?头?道:“那时还不确定宁远微……宁远微与乔大公子走得近,时常去乔家,一来二?去便与乔四姑娘相谈甚欢,且乔家也有乐见其?成的意思,所以,没有阻止。”
谢蘅气的发笑:“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竟算计到乔家去了!
柳襄担忧道:“四表妹性?子单纯,之前便对宁远微有好感,加上又是长兄的好友,她更不会设防。”
谢蘅当?即便让玄烛备了纸墨,快速提笔,写了两封信,待墨干后,交给玄烛:“分?别送给乔相年和乔月华,不用信鸽,让腿脚快的走一趟。”
他们?能截掉宁远微的信鸽,那么也不能保证没人?截掉他们?的信鸽。
“是。”
“等等。”
谢蘅叫住玄烛,沉凝片刻后,又写了一封:“交给谢澹。”
谢蘅写信时,没避着?柳襄。
所以,她将信的内容全部都看见了。
而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
‘怂货,你的心上人?要被拐跑了’
待玄烛离开,柳襄神情古怪的看着?谢蘅:“不是说?乔家女不嫁皇室么,世子这么激二?皇子有用吗?”
谢蘅冷声道:“除了他,还有谁能动且有理由还不会打草惊蛇的动宁远微。”
柳襄好似明白了。
但又好像没明白。
“我记得宁远微是兰川阜水人?。”
谢蘅突然又道:“看来,此间事了,得去趟阜水了。”
他得知道当?朝探花为何会与奸细有关。
柳襄皱眉:“这里事了我们?的行踪就瞒不住了,若再去阜水,更危险。”
谢蘅不以为意。
他遇到的危险少过么?
“要不届时世子先回京,我去阜水走一趟。”柳襄道。
谢蘅想也没想的拒绝:“不必,阜水之后也就该回京了。”
柳襄见他意已决,便没再坚持。
他身边有玄烛几?人?,应当?怎么也不会出事的。
当?夜,乌焰来报,姚家连夜送了二?十余车东西出城,从北城门出的。
谢蘅吩咐让人?暗中跟着?,不能打草惊蛇。
“看来,是兵器库那批东西了。”柳襄沉声道。
谢蘅淡淡嗯了声,眼底划过一丝沉思。
如此又过两日。
姚家的请帖再次送来了。
钱家没再上门,姚修成也等不及了。
“走吧,是时候去听听看,姚家的大生意是什么。”谢蘅捏着?金镶玉的折扇,慢悠悠出门。
第62章
春花楼
歌舞升平,香纱飞扬。
首座男子衣裳半敞,依偎在美?人怀中,品着美人喂来的美酒水果,好不快活。
周遭嬉乐调笑,不乏醉卧美人膝者,酒过三巡,有人突然朝首位的人道:“刘兄这次在玉大公子手上吃了大亏,可要兄弟几?个想办法找回场子?”
“是啊,强龙不压地头蛇,明儿个就找人埋伏着。”
“虽说如今他得?了姚大爷青睐,但我们叫人套了麻袋揍一顿,他没摸不清是谁干的。”
为首的男子正是那夜与柳襄赌酒输了的刘宣。
提起这事,刘宣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他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些,但姚修成特意交代过,在事成之前不允许他轻举妄动!
“罢了。”
刘宣脸上?早已染上?欲念,他将身旁的美?人搂入怀中,上?下其手,弄的人轻声娇吟。
“姓玉的动不得?,但他那个未婚妻……”
他旁敲侧击问?过,大少夫人跟她并没有什么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要好,不过是为了跟玉家搭上?线,才忍着她的脾气哄着。
等人没用了,他想要过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那娘们脾气虽烈,但长?得?却极为出挑,若是弄能得?手,才算出了口恶气。
这话一出,其他人颇有兴味的对视一眼,道:“刘兄有何计策?”
刘宣卖了个关子,没有明说。
“稍安勿躁,等我玩腻了,就随你们处置。”
几?人发出一阵邪笑,道:“那就多谢刘兄了。”
话毕,众人便欲抱着各自?的美?人缠绵,然这时,却听刘宣身旁另一个姑娘道:“玉家有人来溯阳了吗?”
姑娘是春花楼的头牌,很得?刘宣宠爱,因此才敢擅自?开口。
刘宣不愿在众人跟前碰她,闻言放开怀里的人伸手捏了捏她的手,随口道:“玉家长?子前段日子来的。”
姑娘一愣,略有几?分惊讶道:“玉家长?子,他前几?日不是还在苏河吗?”
刘宣闻言动作?一顿,酒意散了大半,忙坐起身,道:“你怎知道?”
姑娘斟酌片刻,道:“前几?日有姐妹伺候过那边来的客人,听她说,那位客人才在苏河与玉公?子喝过茶。”
其实接那位客人的正是姑娘自?己,只?是当着刘宣的面,总得?委婉几?分。
刘宣倒也没在意,只?是急声问?道:“何时的事?”
“大约五日前。”
姑娘如实道。
“五日前……”
刘宣眯起眼,若有所思的重复了遍。
溯阳这位玉家长?子可是来了十?来日了,断不可能五日前出现在苏河。
所以,要么苏河那个是假的,要么,溯阳这个是假的!
刘宣沉思片刻,又问?:“可知苏河那位玉公?子后来去了何处?”
姑娘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那位客人似乎确实说过玉公?子可能会来溯阳。”
“若他真的来,应该也就是这两日到。”
“不会吧?”
这时有人惊讶道:“我听说玉大公?子来溯阳有一段时日了啊,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人还没醉的太过,很快就抓到了问?题所在,惊道:“难不成,溯阳这个是假的?”
刘宣听到这里,又问?姑娘:“是什么样的客人?”
姑娘如实回道:“一位富商。”
“听闻玉大公?子经商有道,所到之处从不走空,若是他在苏河与人谈过生意,合情合理。”有人若有所思道:“溯阳这位来了这么长?日子了,不知可有寻到什么商机。”
刘宣眼底闪过一道亮光:“没有。”
细细一想,溯阳这位说是来溯阳做生意,但到了溯阳后除了接近姚家外,便再未寻过其他门道。
这不符合玉大公?子的性?子!
“来人!”
刘宣越想越觉得?可疑,当即扬声唤了人来。
“调集所有人手,立刻去打听打听,这两日是不是有位玉公?子来了溯阳。”
苏河这位若是假的他没什么损失,但若姚家这个是假的,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届时,他必将所受的屈辱全都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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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蘅柳襄一进姚家就被引进了正堂,才坐下姚修成和李氏便过来了。
两厢互相见了礼,李氏便亲热的拉着柳襄道:“听人说昭昭近日有些水土不服,如今可好些了?”
柳襄略显羞赧的瞥了眼谢蘅,轻声道:“其实没什么的,就是前两日天热胃口有些不太好,是淮哥哥太紧张了。”
李氏闻言自?然忍不住打趣了一番。
姚修成则是笑笑,请二人入座。
几?番寒暄后,李氏说新得?了一盆名花,要带柳襄去看看,柳襄知道这是姚修成要和谢蘅谈生意,便顺从的跟着李氏去了。
快到午时,李氏才带着柳襄去饭厅用饭,谢蘅似乎和姚修成谈的很愉快,二人面色瞧着都很不错,这顿饭也自?是宾主?尽欢。
午后,谢蘅柳襄去先?前住过一晚的屋子小憩。
待人退下,柳襄便问?道:“世子,如何?”
谢蘅勾唇:“上?钩了。”
柳襄心中一定:“说到兵器了?”
谢蘅摇头:“只?说有一桩大生意问?我有没有想法,我仔细询问?,他说过两日带我去看看。”
“会是带世子去看兵器么?”柳襄。
“不大可能。”
谢蘅道:“先?前一批兵器已经运走了,且就算在,他也不敢露底,我猜测,多半是瞧些图纸,先?将我拉下水,只?要我参与其中,即便日后我知道了也不可能去告发。”
“真是好算计。”
柳襄有些不解道:“可都这么多天了,他竟还要往后拖?”
“或许,他在等消息。”谢蘅默了默,道。
柳襄一愣:“等什么消息?”
谢蘅淡声道:“确认我身份的消息。”
柳襄微惊:“他们派人去查了?”
“那若是暴露了怎么办?”
谢蘅面色不变道:“无妨,见机行事。”
“真正的玉明淮根本不在我国境内。”
柳襄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只?要真正的玉明淮不出现,那么他们的身份就暂时不会被拆穿。
柳襄还欲再说什么见谢蘅有些困乏,便没再出声。
今日姚家请了人过来唱戏,午后,便有人来请二人移步阁楼听戏。
戏唱的很好,但柳襄听得?昏昏欲睡。
直到发现有人进来,她才勉强打起几?分精神随意瞥了眼。
却见是下人领着刘宣进来。
不同于那夜的狼狈,眼下的刘公?子斗志昂扬,宛若奔赴斗场的公?鸡。
尤其是看向谢蘅那一样,眼冒精光,一看就没安安心。
来者不善。
柳襄的瞌睡立刻就醒了大半。
姚修成看见刘宣,脸上?划过一丝不快,但很快便掩饰过去,道:“刘兄来的正好,我记得?这场戏也是你很爱看的,来这边坐。”
“姚兄。”
刘宣只?当没看见姚修成眼中的询问?和不满,笑着拱手行了礼,但却并未就坐。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谢蘅,似笑非笑:“玉公?子,许久不见啊。”
谢蘅没搭理他,连半个眼神都没施舍。
刘宣面色一僵,眼底闪过几?丝阴狠,阴阳怪气道:“我也有场戏,想让姚兄和玉公?子听一听。”
姚修成大约也猜到刘宣这是来闹事的,皱眉看了他一眼:“刘兄,我今日有要事和明淮商议,你若有什么戏,改日再看。”
言下之意是,再大的私仇都得?等到他发成目的后再动手。
但往日对他唯命是从的刘宣今日却一反常态,他笑着道:“姚兄,我这场戏等不得?。”
姚修成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就听刘宣继续道:“我听了一个消息,有几?分困惑,想请玉公?子解惑。”
姚修成见刘宣如此执着,心中虽不满,但也有几?分好奇,遂看了眼谢蘅。
刘宣虽然记仇,但向来是顾大局的。
谢蘅轻摇着折扇,终是开口:“扰人听戏,是要遭天谴的。”
刘宣唇角一抽:“……”
“你!”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谢蘅:“放了就滚。”
柳襄轻轻勾起唇。
论吵架,谢蘅那张嘴是绝不容人占便宜的。
刘宣气的脸色通红。
怒道:“你休要在这里巧言令色,你可知一个时辰前,有一位玉公?子到了溯阳。”
这话一出,姚修成不由一怔。
谢蘅端茶杯的动作?一滞,这才淡淡瞥了眼刘宣。
柳襄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玉明淮不在境内,但玉家还有其他公?子,不论哪一个来,都能拆穿他们的身份!
姚修成率先?反应过来,笑着道:“这倒是巧了,不知这次来的是哪位公?子。”
刘宣见谢蘅终于走了反应,便以为他心虚了,冷笑一声,语气激动道:“是很巧,这次来的玉公?子也是玉家长?子,玉明淮。”
话落,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姚修成飞快与李氏对视一眼,压下眼底的暗沉,看向谢蘅:“这…这是怎么回事。”
柳襄心中一凉,悄然攥紧拳。
怎么可能!
谢蘅不是说玉明淮不在境内么,他怎么会来了溯阳!
她快速瞥了眼谢蘅,却见谢蘅面不改色,不轻不淡道:“消息是刘公?子送的,是怎么回事也当问?刘公?子。”
谢蘅的态度太过坦然,姚修成刚升起的疑心略减,松了口气后,转头朝刘宣道:“许是有人冒充玉公?子,此人眼下在何处?”
刘宣盯着谢蘅,冷笑一声道:“玉公?子也想说有人冒充你是吗?”
谢蘅抬眸,定定的看着他:“不然呢?”
刘宣皮笑肉不笑道:“我也正是有此担忧呢,所以特地派人去寻了这位冒充玉公?子的公?子。”
“届时,两厢一见,谁冒充谁,自?见分晓。”
柳襄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只?要那所谓的玉家公?子没有站在面前来指认他们,她就绝不可能先?乱了阵脚。
谢蘅依旧风轻云淡:“可。”
刘宣见此不由嗤笑:“看来玉公?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既然如此,不妨请玉公?子拿出玉家方印?”
姚修成闻言眸色微沉。
他这几?日也曾暗示过,想让谢蘅拿出玉家方印,但不知是他说的太委婉,还是谢蘅装听不懂,他始终没有拿出玉家方印。
而他派去查他身份的人,至今还没有回来。
其实,他是信他的。
但这种?事,必须得?万分确认才行,否则一旦着了哪里的道,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姚修成这次没阻拦,也随之看向谢蘅。
柳襄面上?虽不显,心底却已经捏了把?汗。
谢蘅不是玉明淮,自?然拿不出玉家方印。
很快,便听谢蘅道:“想看玉家方印,你还不够资格。”
刘宣步步紧逼:“我不够资格,那姚兄够吗?”
谢蘅看向戏台,悠悠道:“时候到了,姚兄自?然能见到,你若好奇,届时不如再问?问?你的姚兄,玉家方印长?什么样子?”
“我呸!”
刘宣狠狠盯着他:“你分明就是拿不出玉家方印。”
“因为玉家方印在真正的玉公?子手里,他前几?日在苏河与人谈生意,用了玉家方印!”
姚修成放在膝上?的手蓦地攥成拳,神色复杂的看着谢蘅。
而这时,刘宣也指着谢蘅,怒喝道:“姚兄,他根本就不是玉明淮!”
所有的视线顷刻间?都落在了谢蘅身上?。
柳襄亦是。
她突然有些后悔那夜不该这么轻易放过姓刘的!
“你说不是便不是?”
谢蘅:“证据呢?”
刘宣冷笑道:“若无证据,我怎敢来叨扰玉公?子,眼下,真正的玉家长?子玉明淮,现在就住在刘家的客栈里头!”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李氏飞快与姚修成对视了一眼,有些茫然急切的看向柳襄:“昭昭妹妹,这……”
她话还未说完,刘宣却又看向柳襄,道:“还有,我已经打听到玉家长?子根本就没有订过亲,这未婚妻也是假的!”
柳襄目光淡淡看向他,不见丝毫慌张。
李氏闻言惊疑不定的看着柳襄道:“不可能啊,昭昭和玉公?子怎么可能是假的。”
姚修成脸色也沉了下来:“到底是谁敢冒充明淮,明淮放心,我定会为你做主?。”
谢蘅掀唇一笑:“好啊,那就请姚大哥为我做主?,将那人请到这里来,我们对质一番,看到底谁是假的。”
刘宣实在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他竟还如此淡然,怒不可遏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已经给那位玉公?子去了信,想必很快就会过来,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柳襄下意识看向谢蘅,谢蘅神色淡然道:“玉某静候。”
柳襄见此便按下了眼底的担忧。
她了解谢蘅,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即便她现在心中很没底,但她信他。
大不了,就带他杀出去!
没等多久,便有门房来报:“公?子,有一位玉家公?子求见。”
门房说这话时还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谢蘅。
“将人请进来。”姚修成吩咐完,郑重朝谢蘅道:“明淮放心,只?有我在,就绝不允许有人冒充你。”
谢蘅:“多谢姚大哥。”
李氏也在安抚着柳襄。
“昭昭别气,若真是有人冒充玉公?子,我们定会给昭昭和玉公?子做主?。”
柳襄瞥了眼四平八稳的谢蘅,垂眸道:“多些嫂嫂。”
李氏又安抚了几?句,才抬头与姚修成对视了一眼。
人若是假的,那么他们冒充玉家前来就必是有所图谋,都留不得?!
柳襄感受到了杀意,却只?当不觉。
即便她杀不出去,也还有玄烛乌焰长?庚接应,一个姚家,还不至于困住他们。
不知这些日子是不是受谢蘅所影响,她比以前更沉得?住气些了。
戏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屋里众人心思各异,没过多久,外头传来了动静。
人未至声先?到。
“本公?子一到溯阳,就听说有人在这里冒充本公?子招摇撞骗,人呢,来让本公?子瞧瞧,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摇着折扇慢悠悠走了进来。
他手里那把?金镶玉的折扇与谢蘅手中的如出一辙。
刘宣见到人连忙迎上?去,指着谢蘅道:“玉公?子,就是此人冒充你。”
公?子刚看了眼谢蘅的背影,目光就落在那把?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金镶玉的折扇上?,他眉头一挑,饶有兴味道:“哟,还学?的挺像。”
“能打造这样一把?扇子,应该也有些家底吧,为何要冒充我呢?”
公?子边说边走近谢蘅。
“你怎么不说话,快转过来让本公?子瞧瞧。”
柳襄紧紧盯着来人
从这里出姚家最好的路是走东边,一出门就放信号,以玄烛的功夫应该很快就能冲进来。
她有把?握将完好无损的谢蘅交给玄烛。
锦衣公?子离谢蘅越来越近,见谢蘅始终不搭理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怎么,不敢露脸啊?”
“来让我瞧瞧,什么来头,竟敢冒充本公?……”
他边说着,边持扇攻去,然就那千钧一发时,谢蘅转了头。
蓦然瞧见那张脸,公?子瞳孔微震。
眼看扇子上?的刀尖就要抵着那张脸,公?子吓得?脸色一白,奋力一转,硬生生将刀尖转了方向。
但因他本身武功不咋地,这一变故下整个人就不可控的朝前栽去。
正好,栽到谢蘅脚下。
柳襄提着的一口气总算落下。
她早在人靠近谢蘅时就想动手,但那时谢蘅朝她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她便只?能隐忍不发。
好在,终究是虚惊一场。
一片死寂中,刘宣的声音便格外的突兀:“玉公?子,你没事吧?”
公?子人还没有爬起来,就朝刘宣伸出五指:“别过来!”
这狗东西简直是害人不浅!
刘宣便只?得?僵硬的愣在原地。
公?子磨磨蹭蹭的爬起来,却并没有起身,而是低着头假装在整理自?己的衣摆。
谢蘅笑了笑,合起折扇,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你说,谁的扇子好看?”
锦衣公?子盯着谢蘅,一张脸精彩纷呈,几?经犹豫后,他才闷闷开口:“你怎么……”
“我怎么了?”
谢蘅打断他:“你要说我冒充你,是吗?”
锦衣公?子皱着一张脸。
你本来就是冒充的啊!
但眼下这个情况,他要敢说个是,他狗命不保!
而其他人见到这一幕已很是震撼。
一个坐着,一人跪着,一人神情淡淡,一人惊慌错乱。
谁高谁低,已经一目了然。
姚修成瞥了眼刘宣,刘宣不甘的咬了咬牙,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带来的这个才是假的!
不,不可能啊。
他明明用玉家方印跟人签过契约的!
然而,锦衣公?子的话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希冀:“不是。”
柳襄听到这里,一颗心也彻底落下了。
她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大约也明白谢蘅跟这位玉家长?子是相识的。
且对方知道他的身份。
刘宣脸色一片惨败。
随后,他不甘道:“不可能,玉家方印明明就在你身上?,你怎么可能不是玉明淮!”
他话才落,锦衣公?子就转头狠狠瞪着他,然后揪住谢蘅的衣角,道:“大哥,我错了,就是这个人,这个人他想害你!”
“不关我的事,你记他的仇!”
这一声大哥惊的所有人面面相觑。
姚修成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刘宣则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能唤玉明淮大哥,且如此怕他的只?能是玉家其他公?子!
怎么会是这样。
谢蘅瞥了眼少年?委屈的眸子,总算是挪开了扇子:“怎么来这里了?”
少年?闻言愤愤不平的望他一眼。
他还想问?他堂堂明王府世子不在京中待着跑出来作?甚,且游玩就游玩,为什么偏偏来了溯阳,来溯阳就来溯阳,怎么还跟他撞到一起!
但最终,少年?只?瘪了瘪嘴:“我不知大哥在这里。”
不然他死都不来这里!
这鬼见愁,他虽是人看见也愁。
“那为何冒充我?”谢蘅问?的理直气壮,坦坦荡荡。
少年?再次抬眸瞥他:“……”
不要脸,谁冒充谁啊。
诡异的安静下,少年?另一只?手揪上?谢蘅的衣角:“大哥我错了,我不是有意冒充大哥的,我只?是觉得?出来谈生意,大哥的名头好使,大哥原谅我这一回吧。”
“我再也不敢了。”
说完,他手指一抬:“我是被这个人欺骗了,他说这里有个骗子我方才才在言语上?冒犯了大哥,大哥应该不会怪我吧。”
谢蘅随着他的手指看了眼刘宣。
刘宣咬着牙,脸黑如碳。
不是他自?己说他是玉明淮么!
不然他能带他来!
谢蘅轻飘飘收回视线,全然没将刘宣放在眼里,转而朝柳襄招手:“我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来了这么久怎不见朝你未来嫂嫂行礼?”
少年?:“?”
少年?:“……”
少年?:“?!”
少年?僵硬转过头,看着柳襄走近,脑袋空白了一瞬。
未来嫂嫂,谢蘅冒充着玉明淮的身份,有了个未婚妻??
所以,等于,谢蘅给他找了个嫂嫂。
不对,也不对。
这是谢蘅的嫂嫂……不是,未婚妻?!
所以……
这是未来的明王府世子妃!
少年?果断起身,在柳襄走到跟前时,砰地跪下:“给未来嫂嫂请安。”
柳襄脚步顿止:“……”
第63章
若非姚家人还看着,被少年这么结结实实的一跪,柳襄怕还真有些稳不?住。
她知道玉明淮应该是有所误会,真将她当成了未来的明王府世子妃,但眼下显然不?可能解释什么,她只能以‘嫂嫂’的身份生生受了这一礼。
柳襄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不?必多礼,快起来。”
少年跪的干脆,起的也利落,站起身后还不忘朝柳襄咧嘴一笑,看起来乖巧极了。
也不?知这是谢蘅从哪里骗来的姑娘,竟然受得了他那狗脾气。
但不?知谢蘅现在是在演哪出戏,他生怕坏了他的事要?遭殃,硬是憋着一句话都没?说。
的确,此刻说多错多,柳襄也不?敢多言,便也只回之一笑。
这时,谢蘅起身,语气淡淡朝姚修成?道:“今日还有家事处理,便不?奉陪了。”
姚修成?明白?他因今日之事心生不?快,毕竟众所周知刘宣是他的人,但此时不?是解释道歉的时候。
便温和笑着道:“我?送送明淮。”
谢蘅没?说好也没?拒绝,他自然而然牵着柳襄的手往外走?去。
路过刘宣时,他微微驻足,目不?斜视:“劳烦刘公子操心了,如今抓到假冒我?的人,玉家上下都会很感谢公子。”
这话显然不?是什么感谢的好话。
因为抓到的这个?,很显然,也姓玉。
跟在谢蘅身后的锦衣少年抬了抬眼皮子,瞧了眼面色难看的刘宣,在心底为他燃了一炷香。
这个?人胆子可真是大,得罪了谢蘅,他要?完了。
一行人走?出姚家。
谢蘅驻足看向锦衣少年:“坐我?的马车,还是自己跟着?”
锦衣少年万分乖顺懂事:“我?自己跟着,不?打扰大哥大嫂。”
谢蘅侧身朝姚修成?微微颔首,便与柳襄上了马车。
姚修成?见锦衣少年目送二人上马车才敢动,遂问道:“不?是贤弟是玉家哪位公子?”
锦衣少年止住脚步,回头看向他,片刻后和气一笑,道:“行三。”
行三,那就是玉明淮的胞弟。
姚修成?态度愈发温和了些。
“对了,你和我?大哥什么时候认识的啊?”锦衣少年长了张无害的脸,笑起来时能让人不?自觉的放低防备。
姚修成?如实道:“不?过半月,不?过我?与明淮性情相投相见恨晚,明淮的弟弟便是我?的弟弟,如果三弟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寻我?。”
锦衣少年一听?笑容更灿烂了:“好呀,如果我?以后在溯阳惹了事,肯定来找姚大哥。”
如果那时候,这里的府尹还姓姚的话。
虽然他不?知道谢蘅演的什么戏,但是谢蘅这个?人不?可能有闲工夫陪姚家人玩什么相见恨晚的兄弟情意。
他有预感,姚家要?完了!
与姚修成?作别后,锦衣少年回到马车上若有所思,一路跟着他没?说过一句话的护卫这时才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方才那人是谁,公子为何?帮他掩护身份?”
锦衣少年:“我?在想,下一任溯阳府尹是谁,到时候给他送什么贺礼能送到他心坎里,以方便我?在溯阳发展我?的商业宏图。”
护卫一愣,面露不?解和震惊。
“为何?是下一任府尹,公子是说,姚家……”
锦衣少年凑近他:“你不?是问我?方才那个?人是谁么?”
护卫确实很好奇。
他第一次见公子这么怕一个?人,刚才那个?滑跪简直是没?眼看。
锦衣少年示意他附耳过来。
“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明王府那个?鬼见愁。”
护卫恍然大悟。
“原来他就是那个?打公子屁股的人。”
锦衣少年瞪他,护卫面色一正:“属下知道了,他就是那个?鬼见愁。”
锦衣少年面色微霁:“你别惹他,不?止他,他身边的也没?一个?善茬!”
尤其是那个?叫玄烛的。
山茶花都没?他茶!
护卫谨慎道:“属下谨记。”
回到客栈,锦衣少年磨磨蹭蹭下车,等到谢蘅进了客栈,他才朝护卫道:“你去跟他说,我?洗个?澡换身衣裳祛除了晦气再去见他。”
护卫不?解。
锦衣少年:“…我?需要?时间想想该如何?跟他战斗。”
护卫:“…是。”
谢蘅听?到玄烛的禀报,也没?觉得意外。
早在少年在马车里拖拖拉拉时,他便猜到了。
孩子长大了,比少时怂了许多。
柳襄正好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谢蘅,趁着少年还没?过来,她便道:“世?子跟玉大公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谢蘅在此之前?没?有出过京,想来多半是玉大公子曾去过京中。
然谢蘅的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少时相识。”
“少时相识?”柳襄颇有些意外:“原来玉大公子少时便去过京中啊。”
“嗯。”
谢蘅。
“哦。”柳襄托着腮面带疑惑道:“玉大公子经商有道,我?以为是持重的性子,没?想到竟如此少年气。”
还挺可爱的。
谢蘅抿了口茶,没?做声。
柳襄便又道:“他看起来好像有些怕世?子,这是为何??”
谢蘅淡淡道:“怕我?的人还少么?”
那倒也不?少。
柳襄想起自己初时也曾怕过他,虽然那时大多是来自于心虚。
“对了,世?子不?是说他不?在境内么,怎么会突然来了溯阳。”隔了一会儿,柳襄又道。
谢蘅缓缓放下茶杯,看向窗外,眼底是柳襄看不?懂的复杂神情。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却听?他声音低沉道:“因为,他不?是玉明淮。”
柳襄一震,缓缓放下托腮的手,坐直身子,好半晌才确认自己没?听?错,震惊道:“他……不?是玉明淮?!”
谢蘅:“嗯,我?说过,真正的玉明淮不?在境内。”
柳襄唇角蠕动半晌,才试图去理清头绪:“可他有玉家方印,且方才见他过来时架势十足,半点也不?见心虚啊。”
谢蘅笑了笑:“他当?然不?必心虚。”
“因为,他是玉明淮的胞弟,玉明澈。”
“胞弟?”
柳襄唇角一抽:“原来他也是假的。”
合着两个?‘玉明淮’,没?一个?真的。
“世?子早知道是他吗?”
谢蘅摇头:“在听?到他的声音前?,并不?确定。”
少年声音虽变化不?小?,但那语气,还如记忆中一样。
“所以……”
柳襄神色复杂道:“世?子并不?知道来的人是他?”
谢蘅:“嗯。”
柳襄:“…那世?子还那般沉得住气。”
她见那般淡然,还以为他早有把握,合着他竟是在赌。
“世?子认识玉家所有的公子吗?”
谢蘅:“不?认识。”
柳襄:“…那世?子就没?想过万一来的是旁人?”
谢蘅淡声回答:“我?有玉明淮给的信物,若是来的是玉家其他公子,自有办法让他们认我?这个?大哥,若是其他招摇撞骗的人,知道玉明淮在姚家,又如何?敢进来当?面对质。”
“再者,就算来的玉家公子不?肯配合我?,你那时不?是已?经做好准备带我?杀出去了吗?”
柳襄:“……”
倒也是这么个?理。
“不?过,我?也并非毫无把握的赌,因我?猜到是玉明澈的可能性要?大些。”谢蘅。
“为何??”
“因为,玉明淮很疼他这个?弟弟,宠得无法无天,玉家敢冒充玉明淮的,他该居首位。”谢蘅缓缓道。
柳襄隐约听?出了什么,好奇道:“方才世?子方才所说少时相识,是玉明淮,还是玉明澈?”
谢蘅沉默了半晌,才道:“玉明淮。”
“听?起来,世?子好像和玉明淮很熟?”柳襄又道。
谢蘅又沉默了。
这回,他盯着窗外许久,才不?温不?淡道:“吃过几顿饭的关系。”
这个?回答柳襄自然不?信。
“世?子方才还说与玉明淮少时相识。”
他方才的神情可不?像是只吃过几顿饭那么简单的。
谢蘅本?不?愿再多说,但被柳襄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终是如实道:“我?五岁那年认识了他。”
“他随他姑姑赴宴,因缘际会,与他相识,再相见便是他十五岁进京,那年他带上了他的弟弟玉明澈,因抽不?开身又不?放心别人,便将玉明澈放在我?跟前?养了一段时间。”
谢蘅说到这里短暂的停顿后,才继续道:“再后来,便是去岁。”
柳襄讶异的瞪大眼:“你养过玉明澈?”
“可是他应当?比你小?不?了多少啊。”
“他今年十七,小?我?两岁。”
不?知不?觉间,他就要?到十九岁的生辰了。
“正因此,他不?服管教?,不?做课业,在王府里窜天窜地,气走?了好几个?夫子。”
“那后来呢?”
柳襄觉得,谢蘅不?可能任由他这么闹。
“后来啊。”
谢蘅轻笑了声:“自然是替他哥哥好好管教?,几次后便听?话许多了。”
柳襄:“……”
怪不?得玉明澈这么怕他。
一阵沉默后,柳襄又问:“那玉明淮如今在何?处啊?”
柳襄问完这话,便感觉到谢蘅身上的气息低沉了几分。
许久后,才听?他轻声道:“他说,若回来了,会给我?写信。”
柳襄闻言便道:“世?子一直在等他的消息吗?”
“不?!”
谢蘅果断否认:“我?没?有想得到他的消息。”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第一个?朋友,若我?回来了第一时间便给你写信’
‘若是……我?回不?来了,尽量提前?给你写信,若写不?了,就让人带我?一缕头发回来’
‘你有病吧,我?要?你头发作甚’
‘因为若出了事,头发应当?能有干净的’
柳襄见谢蘅神情有些不?对劲,忙停止了询问。
她的直觉告诉他,玉明淮对于谢蘅来说绝不?是无足轻重的人。
至少,谢蘅应该是玉明淮很信任的人,否则不?会放心将自己自小?疼到大的弟弟交给他。
敲门声传来,谢蘅已?经整理好情绪,淡声道:“进来。”
“乌焰,泡茶。”
窗户传来轻微的响动,乌焰默默的开始准备茶具。
这时,门也被推开,一身鲜艳的少年携着稍浓的香气进来。
少年慢慢悠悠磨磨蹭蹭的走?到谢蘅跟前?,方才说要?来战斗的人,此刻恭恭敬敬行礼:“明澈见过世?子。”
谢蘅看他片刻,皱眉:“你熏的什么东西?”
玉明澈下意识道:“你之前?不?是嫌我?臭吗,我?这回特意熏了极其名贵的香。”
柳襄:“……”
柳襄看向谢蘅,谢蘅面无表情的挪开视线。
那年的玉明澈十一岁,正是野猴子一样的年纪,弄得满身泥沟和汗回来,还想要?滚他的榻,他便叫人将他扔去浴室好好清洗。
没?想到,这小?东西记到了现在。
“杵着作甚,显着你高了?”
玉明澈立刻便乖觉的坐好。
期间,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谢蘅。
这个?人怎么越长越像个?妖孽了。
但就算再好看,也是个?可怕的妖孽,只有哥哥才能得他几个?好眼。
“怎么来这里了?”谢蘅问。
玉明澈乖巧的回答:“苏河离这里近,我?便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谢蘅问话时,玉明澈下意识挺直背,眼睛也没?有乱看,乍一瞧去,竟很有京都世?家公子的风范。
与在姚家时判若两人。
柳襄突然有些好奇,当?年谢蘅到底怎么管教?过他。
谢蘅又道:“冒用你哥哥的身份多久了?”
玉明澈如实道:“去岁哥哥离家后,我?便用哥哥的身份出门游学。”
“游学?”
谢蘅:“学生财之道?”
玉明澈:“…是。”
茶香缓缓飘来。
乌焰一一给几人舀茶。
这时,玉明澈才飞快瞥了他一眼,而后微微一怔。
谢蘅如今身边竟不?是玄烛。
但这人好像也有几分面熟,似乎在王府时见过。
是在哪里见过来着?
哦!是那个?花匠!
乌焰只当?不?知玉明澈的打量。
玉明澈养在明王府那几个?月,他已?经奉太子命到了明王府。
世?子许是那时就看穿了他的身份,命他养花。
他是暗卫出身,只知杀人,不?懂养花,专门买了几本?书回来学。
那几年,他夜里回暗卫营练武,白?日折腾花草,累了便躺在花丛中睡一觉。
“你就是那个?养死了世?子十来盆名花的花匠吧?”
玉明澈忍了又忍,但还是没?忍住,轻轻探头问:“你是怎么翻身的啊?”
也是稀奇,糟蹋了谢蘅那么多东西居然还活着!
乌焰:“……”
他确实折腾死了不?少花。
“承蒙玉公子还记得,正是在下。”
“你现在不?养花了,改泡茶了啊。”
玉明澈说完话音一顿,低头面色复杂的看了眼刚喝过的茶,皱着脸道。
“你,你泡茶,不?能泡死人吧?”
乌焰:“……”
他默默的看了眼谢蘅。
柳襄竟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委屈。
原本?她以为谢蘅身边只玄烛很有意思,没?想到,乌焰也还挺有意思的。
谢蘅端起茶杯饮了口,淡淡看向玉明澈,状似随意道:“你哥哥,来过信吗?”
玉明澈见他也喝了茶,提着的心总算落下,又恢复方才那副端正的仪态,回道:“哥哥从离家后便没?有给家里来过信,哥哥有给世?子写过信吗?”
谢蘅:“没?有。”
玉明澈面上略显失落,但很快,他又道:“世?子知道哥哥到底去哪里了吗?”
谢蘅手微微颤了颤,垂眸:“不?知。”
“哦。”
玉明澈声音闷闷的低下头。
柳襄将谢蘅的反应收入眼底。
如果她没?猜错,谢蘅应该知道玉明淮在哪里。
一盏茶后,玉明澈才又问道:“世?子要?在这里呆多久啊?”
谢蘅:“不?知。”
玉明澈还要?再开口,谢蘅便抬眸看向他:“将玉家方印留下,你明日便出城,回玉家。”
玉明澈一愣:“啊?”
他下意识要?拒绝,但对上谢蘅的眼神,他又怂了,但还是试图挣扎一二。
“我?是出来游学的,这么回去不?好吧?”
谢蘅沉默片刻,道:“你人留下,但你得回玉家。”
玉明澈疑惑的眨眨眼。
这话不?矛盾么?
不?对。
玉明澈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制造我?回玉家的假象。”
“为什么啊?”
谢蘅冷声道:“如果你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
玉明澈身子一僵。
这语气他很熟悉,一听?就毛骨悚然,但这话的内容让他很有些不?知所错。
半晌后,他小?心翼翼问:“我?…我?会有危险吗?”
“原本?没?有。”
谢蘅盯着他道:“但你来了这里,遇到我?就有了。”
玉明澈唇角一抽:“……”
他就说遇见这个?鬼见愁准没?好事!
“跟姚家有关吗?”
谢蘅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脑子倒是转的快。”
“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我?对面的房间,给我?听?清楚了,‘你’明日出城后,直到溯阳事了,你都不?准离开那个?房间半步。”
那一瞬,玉明澈眼里的光都暗下来了。
“我?……或许可以真的回玉家,不?用留……”
“玉明澈。”
谢蘅打断他,缓缓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如果因为你出了岔子,你信不?信,这辈子你都回不?了玉家。”
玉明澈瞪大眼看着谢蘅,敢怒不?敢言。
少年抿着唇欲哭无泪,天底下哪有这么霸道的人啊!
他谢蘅果真是个?妖孽!!!
“玄烛。”
谢蘅挪开视线,唤道。
玄烛进屋后,他便道:“从明日开始,你负责将人给我?盯紧了,若是跑了,我?打断他的腿!”
玉明澈:“……?!”
是不?是打错了?
还有,能不?能换个?人看着他。
他不?想要?这朵山茶花!
玄烛看了眼玉明澈,道:“是。”
“玉公子,请吧。”
玉明澈眨巴着一双水润润的眼睛咬唇看着谢蘅,试图让他心软,但谢蘅压根不?看他。
于是,他又将目光投向柳襄。
嫂嫂连谢蘅都能收了,肯定是有真本?事的,若能为他求情,说不?定……
柳襄默默地挪开视线。
好吧。
没?有说不?定。
谢蘅的世?子妃,肯定也跟他一样,是朵好看但带着毒的食人花。
他为什么要?来溯阳,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见到谢蘅,为什么?
哦,因为那个?姓刘的!
玉明澈握了握拳,他们结下死仇了!
大约是气的太狠,出门时竟被门框拌了一下,身子一个?踉跄朝前?栽去:“啊!”
玄烛慢悠悠揪住他的后领:“玉公子,小?心些。”
玉明澈狠狠道:“不?要?你救,死茶花!”
玄烛面不?改色的松了手。
“啊!”
“你还真松手啊!你太过分了!死茶花我?跟你拼了!”
柳襄听?着房外的动静,好奇道:“他为什么叫玄烛死茶花?”
谢蘅倒是头一次听?见,没?答上来。
这时乌焰抬头道:“因为每次玉公子跟玄烛吵架都吵不?赢,告状也都没?告赢。”
“找谁告状?”
柳襄下意识问。
乌焰看向谢蘅。
谢蘅愣了愣,才想起似乎曾经确实有过这些事。
倒不?是他有意偏颇,而是每次听?起来玉明澈都不?占理。
柳襄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我?应该早些认识世?子,如此就能看看热闹了。”
那时候的明王府一定热闹极了。
乌焰默默垂眸。
自世?子落水后,玉明澈来的那几个?月虽然鸡飞狗跳,也时常将世?子气的不?轻,但确实是热闹了些。
谢蘅冷哼道:“是,那时候若认识,你便可以将你的刀立在院门口,让他乖乖听?夫子讲学,便不?用我?去教?他。”
说实话,他现在想到那时候的情景都头疼,要?不?是他是玉明淮唯一的同母同父的弟弟,他早就将他扔出去了。
破孩子,爱学不?学!
“世?子教?的?”
柳襄讶异道。
谢蘅气的哼了声。
乌焰便解释道:“玉公子将几个?夫子气走?后就在京都出了名,没?有夫子愿意来了,后头三个?月都是世?子教?的。”
也不?怪玄烛总想法子整玉公子。
世?子本?来身子就不?好,还得费心教?玉公子,偏那孩子还不?知道珍惜,常常惹世?子生气。
柳襄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真遗憾。”
没?有见到那个?时候的谢蘅。
谢蘅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没?接话。
这时,柳襄又道:“世?子为何?不?跟玉公子明说,届时,姚家有可能会拿他威胁世?子?”
谢蘅沉默片刻,道:“无妨,人留在身边就行。”
他是玉明淮最放心不?下的人,不?能出事。
次日一早,玉明澈的马车便离开了溯阳,为了掩人耳目,他的贴身护卫也离开了。
玉明澈自然在房里闹了一通,说没?有护卫陪着他会闷死在房里。
玄烛领命出了城,乌焰长庚降不?住他,柳襄见谢蘅面露不?耐的揉太阳穴,便在他起身前?提着刀过去一脚将门踢开,威胁道:“你的护卫不?在姚家人不?会信,玄烛已?经跟出去了,回来就会知道姚家有没?有派人跟踪你,你若是真要?一头撞死,不?如我?借你一把刀,再敢闹,我?就替你动手。”
“放心,嫂嫂下手很快,保管一刀下去你还感觉不?到疼就死了。”
玉明澈吓的瞪大眼盯着她:“你,你!”
“闭嘴,要?什么与乌焰说,不?准再大喊大叫吵我?未来夫君,明白?吗?”柳襄将刀插入桌上,冷声道。
玉明澈看了眼那寒光凌凌的刀,咽了咽口水,点头:“明白?。”
谢蘅的世?子妃果然也是朵食人花!
大哥你到底在哪里啊!
救命啊!
柳襄回屋后,谢蘅乌焰长庚都默默地看着她,谢蘅听?不?到她说了什么,但乌焰长庚能听?个?真切,将柳襄的威胁一字不?漏的转达给了谢蘅。
柳襄见几人都盯着自己,有些心虚的眨眨眼:“他,他还挺好吓的。”
“一看见刀就乖了。”
谢蘅无声地挪开视线,脸颊微微泛红。
乌焰长庚亦各自垂首。
不?得不?承认,云麾将军真霸气!
尤其是那句‘不?准再吵我?未来夫君’。
玄烛是一个?时辰后回来的。
果然不?出谢蘅所料,姚家派了人跟着‘玉明澈’。
谢蘅冷笑道:“看来,他们这是想做两手准备。”
一旦他知道真相想退时,他们就会拿玉明澈威胁他。
他们是想将整个?玉家拉进去。
异想天开!
没?过两日,姚家便又来了信,许是因玉明澈的到来,更加确定了谢蘅的身份,这回姚修成?诚意十足,说要?带谢蘅去看一看他们的生意。
第64章
姚家
今日李氏做了个小宴,请了几家夫人到府里赏花,柳襄一进府就被李氏拉走了。
“男人谈事我们?听着闷,可不?陪他们?,我特意请了几位夫人过来陪昭昭说?说?话?,上次喜宴她们?都来了,昭昭应该有点印象。”李氏亲切道。
柳襄自是说?好。
“有劳李姐姐费心了。”
李氏则颇有些感慨道:“当初在首饰铺子遇见昭昭时真是没想到我们?竟如此有缘,夫君和玉家的生意若谈成了,以后少不得要更多来往,那可就都是一家人了,昭昭不?必和我见外?。”
柳襄对李氏一直都很信任,闻言便笑着道:“那就太好了,以后我就可以多来看看李姐姐。”
“好,随时都欢迎昭昭。”
李氏顿了顿,有些为?难道:“上次昭昭过来听戏,添了些误会,我还以为?昭昭要生我气了。”
柳襄坦然道:“怎么会?”
“就算生气也?是气刘公子,与姐姐有什么关?系?”
李氏听了很有些动容:“多谢昭昭体谅。”
柳襄默了默,道:“不?过姐姐,淮哥哥上次确实有些恼怒,怕是不?会轻易将这?事揭过。”
李氏正要开口,柳襄却又道:“三弟向来顽皮,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却没成想被抓了个正着,送回去那天闹的厉害,挣扎间伤了腿,淮哥哥气的不?轻。”
李氏眼神一闪。
她自然明白柳襄说?的气的不?轻气的是谁,她打听过,玉家长子对这?个胞弟向来是疼爱纵容,自不?会真气上弟弟,人受了伤免不?得?就要更加迁怒刘宣。
她立刻便掐断了想要从中说?和的念头。
刘家与他们?是多年的关?系,事又是他刘宣自己惹出?来的,只能让他吃点亏好平息此事。
不?然因此与玉家起了隔阂便得?不?偿失了。
“昭昭放心,我们?肯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柳襄却拉着李氏皱眉道:“这?是我们?和刘宣的事,姐姐便不?必插手了,我知道姐姐与刘家交好,若因此起了嫌隙可就不?好了。”
李氏笑容愈深:“多谢昭昭体谅。”
二人说?话?间便已到了凉亭。
几位夫人纷纷起身。
李氏拉着柳襄走过去一一介绍。
书?房
姚修成将谢蘅请到了书?房,喝过两盏茶后,便步入正题。
“明淮,来瞧瞧。”
姚修成神神秘秘的抱出?一卷图纸放在?桌上,朝谢蘅道:“这?些便是我先前?与明淮说?的生意。”
谢蘅走到书?案旁,有些疑惑的盯着图纸:“这?是什么?”
姚修成这?才小心翼翼在?谢蘅面上将图纸展开,谢蘅看清上头的东西后,面色一变:“这?……这?……”
谢蘅震惊的抬头看向姚修成:“弓弩?”
姚修成将他那一丝惊慌收入眼底,安抚道:“是,这?正是我军□□。”
谢蘅一时僵在?原地,好半晌才错愕道:“□□的图纸不?应该在?枢密院或是兵部么,怎么会在?这?里?”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道:“这?就是姚大?哥要与我谈的生意?”
姚修成点头:“正是。”
谢蘅立刻便收起折扇,衣袖一拂冷着脸道:“姚大?哥玩笑了,玉家虽行商贾之?道,但一向是遵纪守法,绝不?做有违律法之?事,姚大?哥若是对玉家或是玉某有所怀疑,大?可直言,不?必如此试探。”
作为?一个商人,面对府尹之?子抛出?的这?种橄榄枝,这?才是正常反应。
此时谢蘅对姚修成越防备,姚修成便会越信他。
果然,姚修成忙解释道:“明淮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蘅仍旧没有好脸色。
“私造兵器是掉脑袋的事,姚大?哥到底是何意?”
姚修成便道:“明淮稍安勿躁。”
“听我与你细细解释。”
谢蘅面色淡淡,但却已不?似先前?那般信任姚修成,眼底多了几丝防备。
姚修成便拉着他在?茶台旁坐下,温声道:“明淮所有不?知,其实这?些弓弩都是要送上去的,我们?算不?得?私造。”
谢蘅一愣:“送上去?什么意思?”
姚修成压低声音道:“这?些都是要送进枢密院的,可不?敢私留。”
谢蘅眼神微沉。
好半晌才似信非信道:“你的意思是这?是枢密院的指令?可枢密院有自己锻造兵器之?地,为?何要放在?溯阳?”
“非也?。”
姚修成解释道:“虽说?最终是要送进枢密院的,但并?非听命于枢密院。”
“那不?还是私造兵器?”
谢蘅皱眉道。
见谢蘅已有些坐不?住,姚修成便正色道:“明淮放心,我怎敢做那掉脑袋的事。”
“想必明淮走南闯北应该也?知道近年来边关?不?宁,去岁开始枢密院的兵器便有些供不?上。”
姚修成徐徐道:“遂兵部就分了些差事去,但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成行,负责此事的人又怕交不?了差,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谢蘅微微拧着眉:“什么法子?”
姚修成道:“兵部这?几年被枢密院分权,已成颓势,兵器的差事突然压下来,这?显然是枢密院想要将锅扣在?兵部,可兵部式微无法拒绝,但接下后又力?不?从心。”
“可是若没有在?规定时间内交够数量,兵部就得?遭殃,所以上头的人才想出?这?么个在?外?头收购的法子。”
姚修成饮了口茶,继续道:“我们?呢负责材料和打造,只要上头来人验收成功,便会将这?批弓弩买下来。”
“其实说?到底也?不?过只是和朝廷做桩生意而已。”
谢蘅听了却很觉荒唐:“军用兵器可不?是儿戏,所有锻造之?地都得?有文书?才行。”
姚修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明淮怎知没有文书??”
谢蘅一怔,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这?里竟批了文书??”
他就说?他们?怎么会如此大?胆私造兵器卖给北廑,原来是在?文书?的‘庇佑’下,偷梁换柱。
姚修成见谢蘅不?信,便起身去书?架上取出?一个长盒子,打开递给谢蘅:“明淮若不?信,可以瞧瞧。”
谢蘅接过来,打开文书?仔细看了一遍,心头微惊。
这?份文书?是真的。
按照律法,应该由枢密院或兵部呈到御前?,陛下亲自批准了方能下文书?。
所以,溯阳的锻造兵器之?地是合法的。
只是,他们?并?没有将兵器全部给枢密院,而是暗中锻造出?其他兵器卖给了北廑。
但其中缘由,目前?还未可知。
不?过他猜测,应总归逃不?过一个财字。
谢蘅将文书?交还给姚修成,有些不?解道:“若是这?样,姚大?哥为?何要邀我参与?”
言下之?意是这?种好事怎么可能会想到外?人。
姚修成此时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兄弟情意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而是叹了口气道:“说?实话?,这?听起来是上头信任,光鲜亮丽,但……”
姚修成靠近谢蘅,轻声道:“朝廷的生意可不?好做啊。”
谢蘅疑惑道:“何出?此言?”
姚修成便徐徐道:“朝廷是要等每批货验收之?后才会结钱,之?前?的所有材料人工都得?地方先垫着,且若是验收不?过关?,损失也?得?地方承担。”
“如今账面上的银钱有限,每次出?的货不?多,回款也?就越来越慢。”
姚修成看向谢蘅,道:“若是明淮愿意出?资,我们?便能扩大?规模,届时所赚的钱,都按出?资额分配。”
谢蘅面上踌躇,心中已是一片冷凝。
姚修成这?番话?简直是漏洞百出?,骗骗白身尚可,想骗到他,还不?能够。
朝廷批下的地方,必然会先拨款,哪里会叫地方上垫,他这?些话?听起来更像是私下与兵部做的交易。
总之?,全都经不?起推敲。
姚修成这?是算准他一介商贾不?通朝事。
“明淮,所有内情我都已与你明说?,你如何看?”姚修成端坐着,不?疾不?徐问道。
谢蘅沉思片刻,道:“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姚修成愣了愣后,没有直面回答。
“若明淮不?愿,那以后就只有玉家和姚家参与。”
谢蘅端起茶杯慢慢抿着,似在?仔细思量,姚修成见此也?不?打扰,安静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谢蘅道:“此事非同小可,可允我回去斟酌一二?”
姚修成善解人意笑了笑道:“自然,明淮好生考量便是。”
“不?过,此事乃国家辛密,万不?可同人说?起。”
谢蘅点头,郑重承诺道:“姚大?哥放心,就算这?桩生意成不?了,我也?不?会与第三人说?起此事。”
姚修成举起茶杯,温和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那我给明淮三日时间考虑?”
谢蘅与他轻轻碰了碰杯:“好,三日后定给姚大?哥答复。”-
柳襄和几位夫人打了会儿叶子牌,手气不?怎么好,输了不?少。
不?过她也?大?方,输多少眼都不?带眨的。
几人夫人不?由暗道真不?亏是玉家未来的长媳,这?银子在?她手里就跟白菜似的。
几位夫人那夜都是见识过玉家的财力?的,所以李氏一邀她们?过来作陪,她们?便满口答应。
人家从指头缝里漏点出?来,都够她们?挥霍好一阵了。
不?过,羡慕之?余,难免也?会生些嫉妒之?心。
都是女人,这?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不?知宋姑娘是怎么和玉公子认识的啊?”很快就有人忍不?住打探道。
柳襄随口道:“他幼时随父亲经商路过我的家乡,因缘际会相识,后来一直保持着联系,他经常会来看我,送我些奇珍异宝,久而久之?就生出?了感情,这?一次出?来就到我们?家提了亲。”
“我一直想出?来走走,父亲都不?放心,如今跟他定了亲,父亲才肯放我出?来。”
几位夫人听的牙酸酸的。
她们?其实比她大?不?了几岁,可瞧瞧人家,坐在?家里都有那么漂亮的富家公子送上门来,而她们?呢,削尖脑袋寻摸的亲事,跟这?比起来都是些歪瓜裂枣。
李氏瞧出?几人心思,忍不?住笑骂道:“瞧你们?就这?点出?息,也?不?看看我们?昭昭生的多好看,若是你们?,就算人玉公子到了家门口也?不?一定能瞧上,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快别遗憾惋惜了。”
几位夫人被这?么一打趣,心头那点儿不?平隐约消散了些:“是是是,我们?可不?比宋姑娘,生的水灵灵俏生生的,跟个天仙儿似的。”
柳襄眨眨眼,声音清脆道:“几位姐姐可别妄自菲薄,姐姐们?都很好看呢。”
柳襄这?几日扮的是娇蛮灵动的未婚妻,被她这?么真诚的一夸,几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妹妹生的才好看呢。”
“是啊,我以前?可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呢。”
“……”
李氏捂唇轻笑:“都够了啊,我看啊,你们?就是想赢昭昭的钱,一个个的嘴跟抹了蜜似的。”
“昭昭我们?好好打把钱赢回来。”
柳襄被激起几分斗志,但叶子牌光斗志没用,很快,她又输了一堆碎银子。
“承让啦承让啦。”
“妹妹要在?这?里呆多久啊,若是妹妹嫌闷,我们?随时都可以来陪妹妹解闷。”
李氏觑了眼几人,没好气道:“说?的好听,就是想赢昭昭的钱。”
柳襄无所谓的笑了笑:“无妨啊。”
“我跟姐姐们?在?一起,玩的很开心。”
夫人们?听闻顿时乐不?可支:“宋姑娘开心就好。”
李氏这?时也?道:“那就听昭昭的。”
又玩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开了个头提到了婚事上,难免就说?到了柳襄谢蘅。
“宋姑娘的未婚夫貌赛潘安,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另一位夫人忙接话?:“是啊是啊,我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玉公子那么漂亮的公子。”
柳襄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羞赧。
这?时,便听一位夫人道:“对了,宋姑娘可去过云华寺。”
柳襄一愣:“云华寺?”
“是啊。”
夫人意有所指道:“这?可是每个在?溯阳城常住的人必去的地方,宋姑娘若有空,去拜拜才好呢。”
柳襄眨眨眼,略有些疑惑。
那夫人便解释道:“众所周知,云华寺求姻缘是最灵验的。”
她朝柳襄挤挤眼道:“像玉公子这?么漂亮有钱的未婚夫,宋姑娘可要牢牢握在?手里。”
她话?一落,另外?一位夫人也?道:“确实,前?段日子族中一个侄女姻缘不?顺,便诚心去拜了拜,回来没多久就得?了一桩好姻缘。”
柳襄眼睛发亮:“当真这?么灵验?”
等了这?么多日,总算是对她出?手了。
“真真的。”
夫人笑着道:“我前?段时日也?听人说?过呢。”
柳襄便问道:“这?云华寺远吗?”
夫人道:“不?远的啊。”
“坐马车去也?就半个时辰,不?过只能到山脚下,后头的路得?拾阶而上。”
柳襄眨眨眼,喔了声。
李氏见她意动,便道:“若是昭昭想去,改日我陪昭昭去一趟?”
柳襄闻言开心道:“好啊,那就劳烦李姐姐了。”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劳烦。”李氏笑的柔和而亲近。
柳襄也?笑意盈盈。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多深的交情。
_
柳襄谢蘅在?姚家用了晚饭才回的客栈。
“世子那边怎么样了?”方才姚修成坚持派人送他们?回来,便无法在?马车上商讨。
谢蘅往榻上一坐,揉了揉眉心,隐现疲态:“差不?多了。”
“姚修成给我看了弓弩图纸,还拿出?了朝廷文书?,说?的冠冕堂皇。”
“竟有文书??”
柳襄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道。
“嗯。”
谢蘅接过来抿了口,才道:“弓弩是送给枢密院的,只不?过他们?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另锻造一批卖给了北廑。”
“只有弓弩吗?”
柳襄沉默片刻后。道。
谢蘅点头:“只给我看了弓□□。”
“世子还记得?图样吗?”
柳襄问道。
“记得?。”
谢蘅唤玄烛备笔墨,出?现的却是乌焰。
笔墨备好,谢蘅将看到的弓弩样式画了下来。
柳襄脸上一片暗沉。
“这?不?是我军用的,至少我没有见过。”
谢蘅盯着图样看了片刻,缓缓放下笔。
近年来边关?战事频发的只有北廑边境,如果柳襄都没见过,那就说?明这?批弓弩并?不?是给枢密院的。
“他透露了上头的人是兵部,我说?要斟酌几日。”
谢蘅:“他给我三日的时间。”
柳襄嗯了声,悄然攥紧拳。
“李氏跟你说?过什么?”
谢蘅看向她道。
柳襄如实道:“约了几位夫人来,借别人的口提起云华寺求姻缘很灵。”
“应当只是冲我来的。”
谢蘅瞥她一眼,淡淡垂眸:“嗯。”
“约的何时?”
柳襄:“没说?死,我回来问问你。”
谢蘅想了想,道:“那就三日后吧。”
“可以收网了。”
柳襄:“嗯。”
“在?姚家?”
谢蘅默了默,摇头:“在?云华寺。”
柳襄没有意见:“好。”
“我明日便让人给李氏送信。”
“嗯。”
谢蘅瞥了眼乌焰,道:“玄烛呢?”
乌焰轻轻呼出?一口气,道:“一回来就去在?玉公子房里了。”
“世子和云麾将军离开没多久玉公子就开始闹,一会儿要好酒一会儿要美人,还要花魁名伶,属下和长庚应付不?了。”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跟养了个祖宗似的。
玄烛确认谢蘅柳襄出?了姚家,没有什么危险了,才和长庚换了位置,提前?赶了回来。
不?是怕他闹出?什么事,而是怕他吵到谢蘅。
玄烛将门踢开,房里这?才消停。
谢蘅沉默半晌无言。
几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倒只有这?个破孩子,一如既往的闹腾。
柳襄这?时喃喃道:“看来他并?不?怕刀。”
谢蘅看她一眼,淡声道:“并?非不?怕,只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柳襄:“……那他忘得?还真是快。”
她看见谢蘅眉眼间的疲态,起身道:“我回去了,世子早些休息吧,明日再议。”
谢蘅:“嗯。”
看着柳襄的背影消失,谢蘅才让乌焰备水,洗漱完,他叫住要离开的乌焰:“你主子来什么信了吗?”
乌焰沉默几息后,如实道:“殿下来过几次信,都是问世子身体可安。”
谢蘅哦了声:“下去吧。”
“是。”
明明困乏的厉害,躺到床上却一时半会儿比不?上眼。
黑夜中,谢蘅摩挲着手中红玉猫猫玉佩,盯着纱帐顶思绪游离。
身体可安?
大?概是安不?了了。
他其实心中一直都很清楚,这?些年谢邵谢澹二人对当年的事愧疚难安,也?都始终无法释怀。
他避他们?数年,起初是真的很气,每次被病痛折磨的痛苦难熬时,他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们?,恨不?得?冲进宫将害他之?人一一斩杀。
可当冷静下来,他便又没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与他们?二人没有关?系,他们?都不?知情,偏偏害他的又是他们?的至亲。
知道谢邵每日为?他抄佛经祈福,与皇后娘娘离心;知道谢澹因此不?再对贵妃抱有期待,记恨上贵妃时,他很愤怒。
他甚至希望他们?参与其中,这?样,他就能理所当然的恨他们?。
可他们?却连让他恨他们?的理由都不?给。
每年中秋他们?都在?明王府外?最近的客栈里枯坐半日,子时后才离开。
那一天厨房送过来的月饼,总有几块来自宫中。
因为?他们?曾经说?过,他们?要一起度过以后的每一个中秋。
对于那些年的他来说?,他们?内心越愧疚,越不?安宁,他便越高兴。
凭什么只有他一人过的不?好?
但后来他又想,那件事,他又何尝不?是咎由自取?
阮贵妃想害太子,皇后想利用他保护太子,而他救人心切,因此落得?一身病痛,不?是咎由自取又是什么?
他只后悔,不?该进宫。
若是重来一次,他绝不?会进宫!绝不?会去认识他们?!
但若重来一次,他会救谢邵吗?
谢蘅唇边划过一丝讥笑。
答案是,他会。
水底里有人,见落水的是他才没敢动,若是他不?救,谢邵会死。
诸多愤怒,崩溃,恨,就这?么循环往复的折磨着他,
直到去岁,他知道了自己原来时日无多,他那时第一反应是解脱。
不?必再受病痛的折磨,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他自暴自弃的想,就这?样吧,再难熬也?不?过十年,熬完了就解脱了。
然就在?那时,玉明淮出?现了。
他是专门来京都找他辞行的。
他说?他走南闯北多年,不?忍再见民生疾苦,他想为?东邺做点什么。
那时候他觉得?他疯了,疯的很彻底。
他明明可以锦衣玉食高枕无忧一辈子,却偏要去做那等要命的事。
他不?理解。
但当他将他骂的狗血淋头后,他却笑着说?,如果他回不?来,他也?算是天上有人了。
他会在?天上保佑他,平安康健。
可他不?知,他只有十年了,他们?两个还真说?不?准谁先死。
‘你怎么知道你能上天而不?是下地狱?’
‘那我尽力?挣功德,去天上保佑你’
‘我不?过一介废人,混吃等死,无功无名,有什么值得?你浪费功德’
‘你不?是废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只要活的开心就好,我的功德分你一半’
那一刻,他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在?那个疯子离开时,他说?,如果他先走,他也?会保佑他平安归来。
但前?提是死后能上天。
也?是那时,他突然想起了少时的理想抱负,虽然已恍若隔世,但似乎也?不?是不?能去试一试。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从玉明淮口中得?知,看似繁华的东邺,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有人吃不?饱,有人穿不?暖,有人蒙冤受屈,有人绝望度日。
所以,他接了谢澹的月饼。
重新找到了与他们?相处的方式。
他也?决定为?东邺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不?负他担了回国姓,不?负他来这?世上走这?一遭。
以后死了也?不?用分那个疯子的功德。
谢蘅捏着玉佩缓缓沉睡。
玉明淮,你再等等吧,等我去天上保佑你平安归来。
梦里。
玉明淮回来了。
可他却离他越来越远,身影越来越模糊。
他说?,他会在?天上保佑他,平安康健,长命百岁。
柳襄是被玄烛叫醒的。
“云麾将军,您快去看看世子,世子梦魇了,唤不?醒。”
第65章
柳襄匆匆梳洗后?,套上外裳便疾步进了谢蘅的屋子。
玄烛正守在床边在不停唤着,谢蘅额上渗着薄薄一层汗,神情痛苦不安,却怎么也无法唤醒。
柳襄急急走到床边,玄烛便让开了位置。
“世子,世子。”
柳襄坐在床沿刚唤了几声,便见谢蘅手无意识的动着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她下意识握住他的手:“世子,醒醒。”
谢蘅反攥住她的手,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攥她的手隐隐发白。
与此同时,一行泪快速没入耳际。
柳襄只觉心口一疼:“世子。”
她这是第一回 见他落泪。
他到底梦到了什么。
玉明?淮的身影逐渐模糊,谢蘅下意识追了上去,他有种预感,他若走了,便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想要留住他。
可不论他怎么追,都够不到那道身影,突然,他听见身后?有人唤他。
姑娘的声音柔和而焦急。
是柳襄。
他停下脚步,玉明?淮也往他身后?看了眼,而后?轻轻笑了笑:“阿蘅,有人在等你,你该回去了。”
“我走了。”
谢蘅想要扑过去抓住他,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
消失前,他看到他的头发断了一缕。
柳襄紧紧握住谢蘅的手,试图将?他从梦魇中拽出来,突然,她听他低声喊了句什么,随后?,睁开了眼。
“世子,你醒了。”
柳襄短暂的怔愣后?,欢喜道。
谢蘅脑海中的混沌逐渐散去。
原来,真的是她在唤他。
谢蘅呆滞了几息,才轻轻开口:“你怎么来了?”
柳襄如?实道:“世子刚刚梦魇了,怎么都喊不醒。”
梦魇。
那的确是一场噩梦。
他醒来仍感觉心有余悸。
大抵是昨日才提到过玉明?淮,他才会做这样的梦。
“世子可还好?”
柳襄担忧道。
谢蘅这时才察觉到他的手被她紧紧握住,他微微顿了顿,紧了紧被中的另外一只手。
那只手里还握着她送的玉佩。
“无碍。”
谢蘅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坐起身时将?另一只手中的玉佩藏入了枕下。
柳襄起身在他身后?垫了个小枕。
“世子可有哪里不适?”
谢蘅:“没有,只是做了个噩梦。”
玄烛此时正在给谢蘅拿药,将?药倒出来后?他愣了愣,而后?轻轻晃了晃瓶子。
重云不是说配了一月的量,怎么瞧着没剩多少了。
谢蘅注意到他那边的动?静,只淡淡瞥了眼就?收回视线。
他每日都服用?着重云配好的药,只是从那次咳血以后?,从以前一天三颗变成了六颗,他怕玄烛发现,每次服药时都是避开他的。
玄烛带着几分疑惑的伺候谢蘅服药,柳襄便去叫了早饭,早饭送上来,谢蘅也收拾妥当。
二人用?完早饭,柳襄便没忍不住问道:“世子是梦见玉明?淮了吗?”
谢蘅偏头看向她:“你怎知?”
“世子梦魇时,我听见世子叫玉明?淮的名字了。”
方?才她离的很近,听到了谢蘅醒来时唤的那一声。
虽然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语气里着急和慌张。
他说是噩梦,想来是梦到玉明?淮遇到什么危险了。
谢蘅眼眸微沉,半晌才淡淡嗯了声。
柳襄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她能感觉到,谢蘅和玉明?淮的感情应该很好。
不同于谢邵谢澹的兄弟情,他们更?像是知己。
玉明?淮到底去何处了。
“他在北廑。”
突然,谢蘅低声道。
柳襄怔了怔,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随后?,她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他去北廑作甚?”
谢蘅冷冷哼了声:“他去时,说要为东邺做点什么。”
柳襄听明?白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和震撼。
她想过无数可能,却没想到玉明?淮竟是去北廑做了探子!
各国做暗探的危险程度不亚于战场厮杀,怪不得谢蘅会如?此担心他。
“为何?”
玉家?不是从商么,他为何会突然去北廑做了探子,且暗探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他走的什么门路?”
谢蘅声音低沉道:“玉家?的二娘子也就?是玉明?淮的亲姑姑嫁到了京都昌平侯府。”
柳襄记得谢蘅说过他和玉明?淮是在一个宴会上认识的,玉明?淮是随他姑姑赴宴。
她那时还在想,什么样的宴会会让玉明?淮和谢蘅同时出现,原来是这样。
谢蘅知道柳襄的疑惑,不等她问便道:“玉家?曾救过昌平侯府老侯爷的性命,老侯爷为报恩给两家?小辈定了婚事。”
“玉家?知道门第悬殊太大,并没有将?这桩婚约放在心上,只等将?来寻个由头退了,可没想到十五年后?,侯府大夫人亲自去玉家?提亲。”
柳襄微讶:“所以,玉家?二娘子是如?今昌平侯府主母?”
“不是。”
谢蘅摇头:“大夫人出自名门,对嫡长子寄予厚望,不愿让他娶商贾之?女,几番商讨后?,定了二房的嫡次子,而作为交换,她亲自下江南提亲,给玉家?体面。”
侯府二房的嫡次子,对玉家?而言亦是高攀,加上大夫人亲自走这一趟,更?是诚意十足,但?玉家?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安排两家?小辈先见上一面。
两方?说好,若小辈不愿,婚约便作罢。
玉家?娘子见了后?并没有明?确的态度。
这门婚事于她而言,可嫁,可不嫁。
可嫁,因郎君俊俏有趣,可不嫁,因离家?太远。
但?侯府的五公子却对玉家?娘子一见钟情,非卿不娶,最终在他死?皮赖脸的穷追不舍下,这门婚事还是成了。
成婚时还曾引得京都哗然,毕竟门第悬殊实在太大,几乎没人看好。
可如?今十几年过去,二人仍琴瑟和鸣,恩爱如?初,羡煞旁人。
柳襄对京都侯门知之?甚少,只听过昌平侯府的名头,没有过什么来往,自然也不了解这些。
她听完后?不免有些唏嘘:“这便是话本子里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吧。”
谢蘅不予置评。
“所以,玉明?淮是通过昌平侯府去的北廑?”柳襄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那他十五岁那年将?玉明?澈放在世子跟前消失半年,是不是也跟去北廑做暗探有关?”
暗探想要潜伏出去,必然得经受一段时间的训练,其?残酷程度不亚于他们每日在营中的操练。
“大约是吧。”
谢蘅淡淡道。
他也是去岁才猜到的,那时候玉明?淮只说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抽不开身,他便没多问。
直到去岁他跟他说他要去北廑了,他才知道原来他那年将?玉明?澈送回去后?,所谓的游历四方?都只是在执行任务。
去岁,东邺在北廑的暗探受到重创,朝廷新送了人过去,其?中,便有玉明?淮。
这个真相令柳襄的心愈发沉重。
暗探九死?一生?,尤其?如?今边境摩擦不断,玉明?淮归来的希望很渺茫。
“吉人自有天相,世子不必太过忧心,玉明?淮,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柳襄轻声安抚道。
“嗯。”
谢蘅。
如?今对他而言,没有消息或许已是最好的消息。
二人沉默了很久后?,才说起云华寺之?事,商议结束,柳襄便回了房。
没过多久听到玉明?澈的声音,她出门拦下玄烛自己进去了。
对于玉明?澈,柳襄还是挺喜欢的,只要他不吵着谢蘅,他就?是一个很可爱的弟弟。
而今知道玉明?淮的去处后?,她对这个可爱的弟弟又多了几丝心疼。
接下来的两日柳襄也就?格外多了些耐心,没再用?刀吓他,一得空便过去陪他玩些叶子牌,投壶等小游戏,给他解闷。
玉明?澈也是个不记仇的,两日过后?已经一口一个嫂嫂叫的亲热的不得了。
谢蘅得知时,眼底弥漫着浅浅笑意。
她哄人,很有一套。
时间转瞬即逝。
眨眼已到了三日后?。
谢蘅带着玉家?方?印和银票去了姚家?,柳襄则与李氏前往云华寺。
只是还未出城,便有人追上李氏的马车,说铺子里出了事,要李氏过去看看。
李氏正为难时,柳襄却体贴道:“李姐姐去吧,我自己去云华寺便可。”
李氏却不放心:“不行,还是我陪昭昭去完云华寺再去铺子。”
柳襄看了眼焦急等着的伙计,笑了笑,道:“李姐姐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这戏既是演给她看的,她岂能不入套?
如?此几番拉扯后?,李氏终是万分愧疚道:“那好,我一忙完就?去接昭昭。”
柳襄点头:“嗯呐。”
李氏走后?,柳襄放下车帘,脸上的消息缓缓散去。
也不知道这云华寺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
马车缓缓行驶着,难免叫人昏昏欲睡。
柳襄醒来时,马车已经到了山脚下。
赶车的车夫禀报道:“姑娘,到山脚下了,后?头的路得走上去。”
柳襄看了眼他,轻轻嗯了声:“你们在此等我便是。”
车夫:“是。”
今日引路的是李氏身边的贴身丫鬟萍儿,她恭敬的将?柳襄搀扶下马车,道:“宋姑娘,这边请。”
柳襄望了眼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勾唇:“好。”
柳襄爬了一半,便累的不想动?了,有些不耐问道:“还有走多久啊?”
萍儿轻声安抚她:“不远了,宋姑娘再坚持坚持,心诚才灵呢。”
柳襄忍了忍,道:“好吧。”
但?很快她又问道:“真的灵吗?”
萍儿肯定的点头:“灵的。”
柳襄若有所思?的眨眨眼。
要真灵,那不如?她干脆趁此机会去拜一拜?
可是,求什么呢?
求她和谢蘅,还是求一个如?意郎君?
可谢蘅就?是她想要的如?意郎君啊!
但?他们又不可能。
柳襄重重叹了口气:“那我们走快些吧。”
不管了,先去拜一拜吧。
“要真的灵,我回来给菩萨镀金身!”
萍儿听得直咋舌。
这出手可真够阔绰的。
不过……
萍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今日之?行,她注定是不能如?愿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才到了山顶。
“姑娘,走上来很有些热,不能冲撞菩萨,我们去寮房稍作歇息,整理梳洗妥当再过去吧。”萍儿道。
柳襄挑眉,来的这么快啊,连菩萨都不让她拜。
“好啊。”
事了后?再拜也行。
进了寮房,萍儿便去端了热水过来伺候她梳洗,房里还点上了檀香。
柳襄瞥了眼檀香,暗道这里头好像没有问题,也不知她在哪里动?了手脚。
她随手接过萍儿递过来的热帕子,而后?微微一怔。
帕子上沾着淡淡的香气,若非她早有防备,恐怕还不会将?它当回事。
柳襄不动?声色的擦了擦脸,瞥了眼洗脸架上的盆子。
倒是聪明?,将?药下到了水里。
萍儿自然不知柳襄已经洞悉所有,见她用?帕子细细擦了脸,便知道事情成了。
许是不放心,柳襄擦完后?萍儿又给她拧了回,柳襄恍若未觉的又擦了一次。
“好了,替我梳下头发,我们就?过去吧。”
萍儿恭敬应下:“是。”
她边给柳襄梳发,边透过铜镜观察着,见柳襄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昏昏欲睡时她忙放下梳子道:“姑娘可是困了?”
“不如?先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柳襄很有些睁不开眼,犹豫片刻后?,点了头:“行,我睡会儿,你早些叫我。”
萍儿扶着她往床上走去:“是,姑娘放心。”
她小心的伺候柳襄睡下,等了一会儿又轻轻唤了几声,确认人昏睡后?才悄然离开。
而她不知,她才关上门,柳襄就?睁开了眼。
她们到底要怎么对付她?
谋命,还是其?他?
萍儿出门后?,转了两个弯敲响了一间房门,门打开,她朝里头的人道:“已经安排妥当了。”
“谢了。”
那人生?的一双桃花眼,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身上的衣裳五颜六色。
萍儿轻轻颔首,提醒道:“若出了岔子,阁下就?脱不了身了。”
“知道了。”
那人语气轻佻道:“我干这行这么多年,没想到竟还有送上门来的,真是稀奇。”
萍儿不再说话,转身飞快离开。
那人便跟在她身后?慢悠悠走过去。
柳襄察觉到有人进来,便立刻闭上了眼。
很快,门被关上。
有人在缓缓靠近她。
“哟,还是个大美人啊。”
语气轻佻浪荡至极。
柳襄能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多么放肆,她也终于明?白了李氏的计谋。
原来是想毁她清白。
当真是恶毒至极。
男子收起折扇,拉开被子,用?扇子挑了挑柳襄的衣襟。
萍儿还在门外,她必须要一击制胜,否则只要这个人发出一点不寻常的声音,就?会引来怀疑。
柳襄隐忍着,等察觉到那人俯身将?头埋入她脖颈时,她才猛地睁眼,飞快点了他的哑穴,同时用?匕首抵住他的脖颈,反手将?他压躺在了床上。
她坐起身居高临下的打量了眼男人。
桃花眼,白玉颜,勉强入眼。
李氏身边没这个人。
男子眼底起先还有些惊讶,随后?却是含情脉脉,还朝她眨了眨眼。
柳襄:“……”
她压低声音,问:“什么人?”
男子又眨眨眼。
他说不了话啊。
柳襄反应过来,将?匕首紧紧贴着他脖颈,低声道:“声音小些,若被门外的人听见,立刻杀了你。”
那人眨眨眼,答应了。
柳襄这才解开他的哑穴,防备的看着他,以防他突然大叫。
但?那人却意外的配合,学着她的语气,用?很小的声音回答了她的话:“我是采花贼啊。”
柳襄:“……”
意图对她图谋不轨,能不是采花贼?
男子看懂了她的意思?,解释:“我是真的采花贼,干这行的。”
柳襄脸色一沉,周身顿时添了杀意。
原来是真的采花贼!
“不过,我并不是真心冲姑娘来的。”男子感受到她的杀意,连忙道。
柳襄冷笑:“你方?才已经准备动?手了。”
“那不是拿人钱财么?”
男子解释道:“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碰处子的。”
柳襄:“……”
“弄着麻烦不说,还要惹上麻烦,万一弄出人命了,我会下地狱的。”男子正色道。
柳襄气笑了。
“怎么,我是还该夸你吗?”
“不啊。”
男子:“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但?也只图个爽快,可不敢沾血的。”
“不过,像姑娘这样的美人,若是姑娘愿意,我倒是也可以,姑娘放心,我一向都很温柔,绝对不叫人不爽快……嘶……”
男子话音一顿,轻呼了声痛,赶紧讨饶:“我不说就?是了,姑娘小心些,刀剑无眼。”
柳襄冷冷盯着他,收了些力道,但?他脖颈还是已经见了血。
“李氏让你来的?”
男子想了想,道:“不知道啊。”
眼看柳襄又要下狠手,他忙识趣道:“是外头那个丫鬟带人找上我的,我不知道她主子姓什么。”
“不过我能感觉到她主子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给了我一锭金子。”
柳襄能看出他没有撒谎。
半晌后?,又问:“之?后?呢?”
男子愣了愣才明?白她的意思?:“成事后?我自行离开,留下我的印记,让人知道是我做的就?行。”
“印记?”
柳襄皱眉。
“嗯,我可是很有名的采花贼。”男子:“每采一朵花,都会留下我特?殊的印记。”
柳襄闭了闭眼,勉强按下杀意。
他还有用?,得暂留性命。
柳襄瞥了眼门外,冷声道:“将?外头的打发走。”
男子:“怎么打发?”
柳襄手微微一动?,男子便赶紧道:“知道了知道了。”
随后?男子发出的声音简直是不堪入耳。
柳襄费尽力气才勉强压下将?人踢下去的冲动?。
好在没过多久,萍儿便离开了。
“女侠。”
男子笑眯眯道:“可以放我走了吗?”
柳襄淡声道:“不行,留下你的印记,待事成之?后?才会放你走。”
男子被挟持着,没有拒绝的余地。
柳襄用?匕首抵着他的脖颈,看着他留下一张纸条,画了朵盛开的芍药。
“好了。”
男子道。
柳襄看了片刻,问道:“这是第几次了?”
男子几乎不做犹豫道:“差一个三十。”
柳襄的手微微颤了颤。
这么多娘子遭了他的毒手,他竟能如?此风轻云淡。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男子一愣,而后?笑着道:“干这种事,本就?为寻个乐趣,至于报应嘛,也不怕,栽了就?认呗,反正也划算了。”
柳襄放弃了与这种人争执。
“那你今日,便是栽了。”
男子一怔,缓缓回头看向柳襄。
“你要杀我啊?”
柳襄本以为他会求饶,谁知他竟弯唇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姑娘动?手吧。”
他眼里没有半分恐惧,可见他是真的不怕死?。
这样的人留着,将?来不知还要祸害多少娘子,柳襄干脆利落的将?人劈晕,将?他身上的衣裳撕成布条将?他捆起来,拖进了床下。
他如?何处置,等谢蘅来再做定夺。
做完这一切,柳襄便躺回了床上。
采花贼说他成事后?便离开,那就?说明?李氏对她还有安排。
果然,没等多久便听到脚步声传来。
她凝神去听,便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
“刘公子务必要快些,事后?下手记得干脆利落,别留把柄。”
“放心,玩够了我自然就?会动?手,有那采花贼背锅,没人会怀疑到我头上。”
“如?此最好,如?果落下把柄,被玉公子察觉,夫人可饶不了刘家?。”
“知道了,届时割了她手腕,那姓玉的就?算找来也只能看出她是遇上采花贼,不堪受辱而自尽。”
“你去将?那采花贼的印记拿给我。”
“行!”
房门被推开,有人进来后?很快又出去:“给。”
萍儿接过纸条,又小声嘱咐几句方?才离开:“半个时辰后?我就?会下山让人去传信,你看着时辰。”
“知道。”
门再次关上。
柳襄感觉到有脚步声渐渐逼近。
此时,她已然知道了李氏的全部?计划。
遇上一个‘名气不小’的采花贼,失了贞洁,痛苦之?下自戕,合情合理,与他们姚家?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刘宣,纯粹就?是李氏允他来泄愤的。
柳襄心中冷笑,还真是一环扣一环,若今日落在他们手里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必是要惨死?在此。
可李氏算漏了一点。
她不知道她会武功。
接触李氏前,她便特?意学过大家?闺秀的言行举止,且服用?了重云特?制的药,即便是高手,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只当她是个无忧无虑涉世未深的娇蛮千金。
如?今这一步棋,下的恰到好处。
“臭娘们,总算落老子手里了,看老子今天不弄……”
刘宣一边恶狠狠盯着柳襄露在外头的脸,一边脱着外袍,然蓦地,他对上了一双眼。
那眸子里似乎含了刀子。
刘宣一愣,不是说她中了迷药么,怎么会醒了,不过,醒了也好。
刘宣露出几丝邪笑:“醒了,更?有感……”
这一次,他的话仍旧未落,便觉眼前一道人影晃过,紧接着他就?被踹到了地上。
然后?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惊疑不定的盯着将?他踩在脚下的人,不敢置信。
她竟会武功!
柳襄居高临下,不疾不徐道:“别急,现在不会杀你,等你的姚大哥带着我未婚夫来了,我们再慢慢清算。”
刘宣试图挣扎,但?毫无作用?。
突然,他的余光看见了床下露出的一片五颜六色的衣角。
传闻,那采花贼爱最爱这样妖艳的颜色!
刘宣心中一时惊惧万分。
原来,那采花贼并没有得逞!而是被她藏到了床下,还不知用?什么法子让采花贼留下了印记!
她是特?意在等他来!
难道,她都知道?
看见刘宣眼中的恐惧,柳襄勾唇:“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你们今日在云华寺做的这场必死?局,总得有人遭殃吧,我现在好端端的,你说今日死?的会是谁呢?”
刘宣惊慌的盯着她。
“是你,还是李氏,亦或者,是你的姚大哥,更?甚至,整个姚家??”柳襄漫不经心道。
刘宣终于后?自后?觉的明?白了什么。
他们是冲着姚家?来的!
今日姚大哥就?要与那姓玉的签协议了,一旦被姓玉的拿住把柄,就?全完了!
只可恨他知道的太晚了。
第66章
姚家
姚修成客气将谢蘅请到书房,问他考量的如何,见谢蘅拿出玉家方印的那一刻,他的心彻底放下。
“明淮既如此?信任我,我必不会让明淮失望。”姚修成给谢蘅添了杯茶,笑着道:“不知明淮打算要多少份额,我们今日便签订协议?”
谢蘅这时唤扮作护卫的暗卫进来,将匣子放到姚修成跟前。
“姚大哥应该知道,我从不做小本买卖。”
姚修成按下心中?雀跃,打开盒子。
只?见万两面额的银票装了整整一匣子。
姚修成手?指一颤,即便?他再尽力掩饰,脸上也因过分激动而有些?扭曲。
玉家,比他想象中?富太多了。
“明淮,这……”
谢蘅轻摇着折扇,语气淡然:“当然,我也不能?让姚大哥吃亏,这里的三分之一,便?当做给姚大哥的谢礼,其?余尽数用于锻造下一批弓弩。”
“好好好。”
姚修成连说了几个好,才勉强控制自己没有失了分寸。
其?实他说的并不全是虚言,每批货确实需要他们垫成本,只?不过收这些?货的并非枢密院,而是西鈺。
西鈺虽是个小国,但出价高,比卖给枢密院高出几倍,他们想着,西鈺不过一个弹丸小国,即便?他们将这些?东西卖给他们,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唯一的缺点是回款太慢,每次都得先垫成本,货越多,垫的越多,上一批货甚至动了给枢密院的数额,正加紧补上,西鈺却?又要的更多,父亲已?为此?愁了多日,却?没成想,在这紧要档口,送上来一个玉明淮。
玉明淮加入,他们不仅能?准时交上枢密院的数额,也能?如数给西鈺备货。
“明淮放心,我保证不会让明淮吃亏。”
姚修成信誓旦旦的承诺着。
然就在他要收起匣子时,谢蘅却?合起折扇压下匣子上头。
姚修成一愣:“明淮?”
谢蘅:“我虽然信任姚大哥,但毕竟用的是玉家的钱,怎么也该白纸黑字为证?”
姚修成听是这事,心中?安定,忙道:“自然,我已?经准备好了。”
就算谢蘅不要求,他也得让他签下合约,若将来事发他想要退,这便?是拿捏他的把柄。
谢蘅粗粗扫了眼合约,便?拿起笔签下名字:“我信任姚大哥,不必细看。”
姚修成闻言笑的更爽快。
“明淮如此?信任,我可不敢辜负,明淮尽管放心,这份合约绝无问题。”
不仅没有问题,谢蘅还占了优势。
当然,若出事,这优势便?成了劣势。
谢蘅按下方印,这份合约便?算成了。
“今日高兴,我已?让人略备薄宴,我们庆贺庆贺。”姚修成道。
谢蘅收好合约。
有了这纸合约,就能?拿人了,不过,他还需要姚慷的口供。
“那就多谢姚大哥。”
_
谢蘅在姚家用完午宴,又在厢房午憩了会儿?,便?提出要回客栈。
谁知姚修成却?将他拦下:“父亲听了此?事,特意吩咐我备下晚宴,想与明淮喝一杯,庆祝庆祝。”
谢蘅略做为难:“这……”
姚修成知道他的顾虑,打趣道:“明淮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接弟妹了。”
谢蘅这才勉强答应。
然左等?右等?,派出去的人却?始终没回来,眼看太阳将落,谢蘅便?有些?着急了。
“不是早上便?出门了,怎还未回来?”
姚修成自是好一阵安抚,好不容易才让谢蘅略微心安,云华寺就来了消息。
送消息的是姚家的一个护卫,神情慌张,脚步匆忙,一到姚修成跟上便?跪下了,急急禀报:“公子,云华寺出事了。”
这话一出,谢蘅砰地就站起身死死盯着他,姚修成忙急声道:“出了何事,说清楚!”
护卫先是看了眼谢蘅,才红着眼拿出一张纸条呈上,悲悸道:“宋姑娘出事了,玉公子快去看看吧。”
姚修成接过纸条,看清上头的芍药花,脸色一白:“这……这……”
谢蘅冷冷盯着他:“这是什么?”
姚修成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艰难道:“这是近日极其?猖獗的采花贼,他但凡得手?……便?会留下此?印记,府衙几次派官兵围剿,都没能?抓住。”
谢蘅紧紧捏着折扇,脸色暗沉的可怕。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去云华寺!”
姚修成捏紧纸条,厉声吩咐道:“调集人手?,立刻去云华寺,追拿贼人!”
走出几步,姚修成又道:“夫人此?时可在云华寺?”
护卫紧跟着他,飞快回道:“夫人出城时,铺子里出了事,便?暂时留下了,今日没去云华寺。”
姚修成看了眼脚步如风的谢蘅,将戏做足:“赶紧去通知夫人,立刻去云华寺!”
谢蘅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今日李氏因事情耽搁没能?同行,不论人在云华寺出了什么事,都与她与姚家没有任何关系。
计划倒是缜密。
马车疾驰驶向?云华寺。
与此?同时,李氏也得到消息出发。
两方人马前后脚到山底。
李氏一见谢蘅便?红了眼,哭的悲痛欲绝:“玉公子,我着实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早知那个贼人在此?,我说什么也要陪妹妹一起来。”
谢蘅冷哼了声,越过她飞快步上石阶。
李氏瞥了眼姚修成,姚修成轻叹道:“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先去看看宋姑娘如何了?”
李氏捂着嘴哽咽点头。
几人爬上山,便?见李氏的丫鬟也就是陪柳襄上山的萍儿?着急慌忙的扑了过来,哭着喊道:“夫人,夫人,出大事了!”
李氏强忍着悲悸,呵斥道:“大喊大叫作甚,起来!”
萍儿?受惊过度,慌的不成样子:“宋姑娘遇见贼人,不堪受辱,自戕了。”
“夫人,请夫人责罚,是奴婢没有照看好宋姑娘,奴婢有罪,该当万死!”
李氏闻此?噩耗,两眼一番就晕了过去,姚修成忙将她扶住,急切唤道:“夫人,夫人!”
一时间,鸡飞狗跳,吵的人心烦意乱。
“带路!”
谢蘅咬牙道。
受辱,自戕。
毁人清白,在取其?性命,他们的手?段比他想象中?还要狠。
虽然他知道柳襄不可能?会出事,但此?时还是难掩心慌。
萍儿?被护卫拉起来,踉踉跄跄的带路。
姚修成掐了李氏的人中?,总算将人唤醒,但李氏受了太大的打击,一时间疲软无力,被姚修成扶着往寮房走去。
寮房选的偏远,路上已?经几乎碰不到什么人,不过这里的事已?经惊动了方丈,此?时也正带着小和尚往这边赶来,恰好碰上谢蘅一行人。
他远远看见李氏,心中?一咯噔。
他听说采花贼进了女施主的寮房,出了人命,便?赶紧赶了过来,还吩咐人去报官,可没想到竟还和姚家扯上了关系!
如此?,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了。
很快,一行人便?立在了寮房外。
萍儿?哭着指着房门:“就是这里。”
“宋姑娘说上山走的有些?累,想在这里歇息一会儿?,奴婢便?想着去给宋姑娘要些?斋饭来,可没想到……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有人影从宋姑娘房里出来。”
“奴婢吓得不行,急急跑进去,便?看到了那采花贼留下的印记,而宋姑娘,已?经遭了毒手?。”
萍儿?哭的肝肠寸断:“奴婢竭力安抚劝说宋姑娘,可宋姑娘一句话也不说,只?落着泪,过了许久,宋姑娘便?让奴婢去给她打热水,她要沐浴,奴婢不疑有他便?去了,谁成想回来就看见宋姑娘割了手?腕,已?没了呼吸。”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萍儿?说罢,哀嚎一声便?要去撞树,被姚家的护卫眼疾手?快的拦下。
方丈听到这里,长叹了口气,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朝姚修成道:“姚施主,那贼人祸害四方,不知造下多少冤孽,还是尽早缉拿归案为好。”
姚修成沉声道:“来人,全力捉拿此?贼,格杀勿论!”
说罢,他看向?谢蘅,担忧道:“明淮……”
谢蘅紧盯着房门,迟迟没动。
多么缜密的一个计划,简直天衣无缝,姑娘的性命和清白在他们眼里还真是一文不值!
谢蘅不动,其?他人也不敢擅作主张。
一阵死寂后,谢蘅缓缓转身,无声地看向?李氏,眼中?却?不似这几日的清冷,而是带着骇人的杀气。
李氏微微一颤,下意识抓紧姚修成的胳膊,姚修成面露担忧道:“明淮,我知你此?时悲痛难忍,但眼下情境,你还是先进去看看弟妹吧……”
谢蘅又将视线挪到姚修成脸上,直看的姚修成生出几分怒气,他才挪开目光,冷冽轻笑:“既然各位都想看,那便?请诸位好好看看吧。”
“昭昭,出来。”
谢蘅这话一出,众人皆感?惊讶。
人都死了,这还怎么出来?
唯有李氏似是想到什么,飞快瞥了眼萍儿?,萍儿?慌忙道:“奴婢亲眼见宋姑娘割腕自戕,血流了一地……”
姚修成听了这话轻叹一声,上前道:“明淮莫不是伤心过度,胡言乱语了。”
谢蘅却?并不做声,而是默默地往后退去,姚修成有些?疑惑的看向?他:“明淮你这是怎么了?”
他话刚落,便?传来一声巨响。
有重物从屋里头破门而出,被狠狠砸在他的面前,惊起一地尘埃。
姚修成吓得急急后退了几步,等?压下心神才看清那东西是什么。
“刘兄!”看清人后,姚修成忍不住惊唤出声。
被扔出来的人正是刘宣。
此?时他被五花大绑,昏迷不醒,鲜血淋漓。
李氏顿时惊慌失色,怔在当场。
这是怎么回事,刘宣怎么会还在这里!
她反应过来猛地看向?萍儿?,却?见萍儿?亦是惊愕万分:“刘,刘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对啊,我也想知道刘宣怎么在这里呢。”一道清脆而熟悉的声音传来,众人惊慌抬头,却?见那原本应该死去的宋昭昭笑意盈盈的从破了的木门里踏出来。
她出现的这一刻,众人皆是脸色大变。
尤其?是萍儿?,吓的大喊了声:“鬼啊!”
柳襄循声走向?她,停在她的面前俯身道:“鬼,哪来的鬼的?”
萍儿?吓得跌在地上,往后缩着,双手?抱着头,语无伦次道:“我进去看过,你割了手?腕流了一地血,我还探过你没有呼吸鬼,你是鬼!”
柳襄灿烂一笑,伸出手?:“那你怎么没探探我手?上的伤口是真是假呢?
萍儿?一愣,随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她。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柳襄手?腕上那条血痕上。
萍儿?在柳襄鼓励的视线下,颤抖的抬起手?碰了碰那条血痕。
而后所有人便?看见被擦去血迹的地方,露出了完好的肌肤。
萍儿?猛地收回手?,震惊的看着柳襄:“你,你……”
她没有割腕!她是骗她的!
“我什么?”
柳襄笑意不达眼底:“我没有如你们的愿死在这里是吗?”
萍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垂下头去。
李氏此?时心头已?是惊慌难定。
计划明明很顺利,可眼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仓惶间,蓦地对上柳襄清澈的眸子,李氏立刻便?换了副神情,走向?柳襄,激动道:“昭昭,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她想要伸手?去拉柳襄,柳襄却?已?转过头看向?谢蘅:“我方才听你们说要抓一个采花贼?”
李氏的手?僵在半空,勉强稳住声音:“是,萍儿?说有个采花贼闯进来了,昭昭看见了吗?”
柳襄喔了声,眼睛微微一亮:“那真是巧了,我正好抓了个采花贼,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他?”
李氏身影彻底僵住。
姚修成眼底亦是划过一片暗光。
方丈看到这里,心头已?经隐约有了章程,遂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这些?私怨情仇,与寺中?无关。
他甚至希望这姑娘来头大,能?压得下姚家。
很快,众人便?见跟在谢蘅身后的护卫进屋,揪出来一个穿的五颜六色的人。
不是那采花贼又是谁。
男子被扔在地上,生生痛醒,他飞快看了眼四周,对上柳襄冷冰冰的眼,他很快就明白了什么,但却?并未露出惊慌之色。
他蛄蛹着坐起身,哪怕双手?被绑,也依旧泰然自若。
萍儿?见了他,便?下意识将自己藏起来。
但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将采花贼提出来的暗卫上前拉起萍儿?扔到了采花贼跟前,采花贼只?挑了挑眉,萍儿?却?已?吓得六神无主。
这时,柳襄走到二?人身边,轻飘飘道:“二?位,认识吗?”
“认识啊。”
“不认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周遭一阵寂静后,男子皱眉看向?萍儿?:“不是你拿了一锭金子让我来这房里,糟蹋这个姑娘的吗,怎么就不认识了?”
“休要胡说!”
萍儿?急声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采花贼耸耸肩:“既要犯恶,你这点胆子可不行,得跟我学学,敢作敢当,我每次去糟蹋娘子时,都想过可能?要死在那里,你要学会将生死抛之脑后,这样做任何恶前才更心安理得。”
众人听得一阵恶寒。
这个人简直是恶魔!
柳襄对这人早已?是忍无可忍。
她看向?谢蘅道:“东邺律法,□□女子,当斩。”
“此?人承认,共有二?十九个娘子遭其?毒手?。”
谢蘅垂目:“可认罪?”
采花贼循声看去,然后目光便?黏在了谢蘅脸上,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人,你怎不是娘子,可惜了。”
“我认罪,认罪啊,美人叫什么名字啊?”
柳襄闭上眼,按上腰间匕首。
这时,谢蘅淡淡瞥了眼暗卫,暗卫颔首,手?起刀落,一串血迹溅在了萍儿?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温热。
萍儿?吓得尖叫一声,晕死过去。
其?他人也都吓得白了脸色。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谢蘅竟敢当众杀人。
“明淮,你……”
姚修成皱眉道:“就算他犯法,也该是交给官府处置,你怎能?……”
“官府?”
谢蘅缓缓转身,看着他:“他流窜在外,害人无数,官府却?不能?将其?捉拿归案,我今日为民除害,有何不妥吗?”
“自是不妥。”
姚修成道:“不管如何,都不能?动手?杀人,这有违律法!”
他已?经看出来了,宋姑娘早就识破了他们的计划,甚至还要反将他们一军,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
还不如先声夺人!
反正银票也到手?了,就算撕破脸他也不惧。
玉家富甲一方又如何,杀人就得偿命!
谢蘅挑眉喔了声,随后似笑非笑道:“原来,府尹家的大公子还熟通律法啊。”
姚修成脸色一变:“你这是何意?”
“世子的意思是,姚家私造兵器,卖给北廑,按律当诛九族。”
柳襄缓缓靠近谢蘅,立在他身前道。
此?言一出,以后好半晌整个院子都落针可闻,所有人面色大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方丈更是错愕的盯着姚修成。
私造兵器,卖给北廑!
姚家这是疯了吗?!
姚修成最先反应过来,怒喝道:“你在胡说什么,你可知陷害本……”
不对,她刚才叫玉明淮什么?!
所有人都被后头那两句话惊的不知所措,竟不约而同忽视了柳襄方才的称谓,此?时见姚修成惊愕的盯着谢蘅,才逐渐有人反应过来。
世子?什么世子?哪里来的世子?
柳襄冷笑道:“姚大公子,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不清楚吗?”
“打着给兵部?锻造的幌子,制造上等?兵器卖到北廑,谁给你姚家的胆子!”
明明是不谙世事的娇蛮千金,此?刻身上的气势却?压的在场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姚修成也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与李氏快速对视一眼。
他们怕是中?了他们的圈套了。
姚修成给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悄然退下,然还没有出院子就被人拦下:“这位小哥去哪呢?”
众人闻声回头望去,却?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一身劲装的青年,拦住姚家护卫的去路。
姚修成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只?还不待他开口,那青年已?经将护卫劈晕,打了个手?势,吩咐:“动手?。”
顷刻间,不知从哪里冒出十几个墨衣人,将院子里的所有人团团包围。
姚修成心中?一慌,看向?谢蘅:“你这是干什么?”
不必谢蘅开口,走过来的重云便?冷冷喝道:“大胆,竟敢质询世子!”
姚修成心中?一凉,看这架势,这恐怕真是个世子,但他还是强自镇定道:“你不是玉明淮?”
这时,方丈已?经走到谢蘅身边,恭敬问道:“不知阁下是?”
不管是侯府还是国公府的世子,都可凌驾于溯阳府尹之上,他心底难免隐隐生出几分期盼。
姚修成李氏则警惕的看向?谢蘅,心底暗自有了计较。
不管他是哪家的世子,他们绝不能?让他走出溯阳,否则,姚家就全完了!
重云扬声道:“我家主子乃明王府世子。”
明王府世子?
方丈错愕之后,面上已?难掩激动。
他本只?希望是位有实权的,可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明王府那位!
真是天佑溯阳啊!
不同于方丈的激动,姚修成李氏脸上此?时已?无半分血色。
怎么会,怎么会偏偏是明王府的。
若是其?他的他们尚能?将人留下,可这位,却?是万万动不得的!
姚修成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寻找一线生机,很快,他就找出了破绽。
“不可能?,众所周知明王府世子身体?羸弱,不可能?出京都,你定是冒充的!”
李氏也反应过来,忙道:“对,不可能?,你不可能?是那位!”
她说的斩钉截铁,语气却?难掩慌乱,柳襄低笑了声,缓缓靠近她:“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啊,你见过世子吗?”
“哦,也是,你父亲应该见过的。”
李氏脸色愈白,急声道:“我父亲没进过京,怎么可能?见过世子。”
柳襄闻言皱眉:“你的父亲不是兵部?侍郎吗,怎么会不在京都啊?”
李氏身形一晃,语气颇有几分尖锐:“你胡说!”
如此?隐秘,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想说你是兵部?侍郎的侄女是吗,可据我所知,你分明是他的私生女啊。”
柳襄继续道:“为了掩人耳目,你从私生女成了侄女,与姚家联姻,赚卖国钱,你们这条线搭的可真深呐。”
李氏再也撑不住,软软的跌倒在地上。
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柳襄仍没有放过她,半蹲下盯着她徐徐道:“同是女子,你竟能?想出如此?恶毒之计来害我,若今日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落入你们手?中?,下场可想而知。”
“不,不是,我没有……”
可此?时,李氏的辩驳已?经苍白无力。
柳襄冷笑道:“不是什么?”
“想和玉家联姻,我这个未婚妻便?成了绊脚石,你们便?要将我除去,好将你们姚家五姑娘嫁到玉家。”
柳襄说到这里,声音骤冷:“你们配吗?”
玉明淮为国效力去了北廑,而他们却?将兵器卖给北廑,还妄想攀上玉家,简直痴人说梦!
“今日,你们所犯桩桩件件,皆是死罪。”柳襄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还有何话要说?”
李氏看了眼面色颓废的姚修成,心中?一片绝望。
明王府的世子,他们动不得,且此?情景,他们也根本就动不了人分毫!
眼下只?有咬死不认,或能?将父亲摘出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柳襄也不跟她争,他们本来也没想从李氏嘴里撬出兵部?侍郎。
她起身扫了眼众人,拿出腰牌,扬声道:“我乃云麾将军柳襄,今明王府世子奉旨出巡,有先斩后奏之权!”
李氏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她就是云麾将军,怪不得,怪不得如此?轻易就破了她的局。
只?是他们来了溯阳,为何无人递信!
一阵死寂后,院里所有人纷纷跪下行礼,早已?经醒过来的刘宣此?时也不敢再装,颤颤巍巍的匍匐在地。
然这时,姚修成突然想起什么,道:“你已?签了合约,用了玉家方印,玉家也难逃罪责!”
谢蘅像看白痴般看了他一眼:“其?一,我不是玉明淮,其?二?,玉家方印是假的,其?三,你姚家印是真的,你的名字也是真的,所以那纸合约只?是你们的罪证。”
姚修成肩膀又耷拉下去。
是了,既然是冲着他们来的,怎么可能?用真的印。
谢蘅挪开视线,徐徐道:“姚家私造兵器卖给北廑,叛国大罪,罪无可恕,此?时,我的人已?经包围了溯阳锻造之地,也已?经扣下了溯阳府尹,只?待审讯便?可定罪。”
“不,没有!”
这时,姚修成突然喊道。
谢蘅冷冷盯着他。
这个时候了,他有喊冤的必要?
却?听姚修成急忙辩解道:“我们的兵器卖给的是西鈺,不是北廑!”
“我们深知与北廑水火不容,再贪财也不可能?卖给北廑!”
谢蘅微微拧眉,柳襄却?忍无可忍,一脚将人踢倒在地:“是吗?”
“那你告诉本将军,为何本将军在战场上见到的北廑的刀,与你姚家藏在兵器库的那批别?无二?致!”
姚修成顿时怔在当场。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将士们在战场上拼命厮杀,保护东邺,而你们,却?向?敌军递上屠刀,此?等?罪行,罄竹难书,天理难容!”柳襄揪着他的衣襟,狠狠将他扔到地上:“你之罪孽万死难赎!”
姚修成仍旧不敢置信。
他明明是卖给西鈺,怎么会到了北廑手?中?!
他再是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做这种事:“不,不可能?,这一定是误会,肯定是误会!”
柳襄定定的看着他。
半晌后,她转头看向?谢蘅。
姚修成不似说谎,且没有说谎的必要。
不管是西鈺,还是北廑,都是叛国罪。
而若真如姚修成所说。
那么西鈺很有可能?已?经和北廑合盟!
这于东邺而言,绝非好事。
谢蘅自然也想到了这点。
他冷冷看向?姚修成:“西鈺在你们看来不足为惧才铤而走险,可你是否想过,你们这些?年卖出去的东西都到了北廑手?中?,成了杀害同袍的利器!”
“简直愚蠢至极!”
姚修成软软的跌在地上,脸上一片灰败之色。
若真是这样,他们就成了千古罪人!
谢蘅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姚修成。
北廑如此?动作,恐怕暗中?另有谋算。
看来,他得加快速度了。
柳襄立在一旁,亦是陷入沉思。
周遭安静半晌后,方丈突然道:“贫僧有事禀报。”
重云不知从哪儿?搬了把椅子过来,谢蘅坐下,揉了揉眉心,淡声道:“方丈起来说话。”
方丈起身,徐徐道出自己所知内情。
原来,自两年前起,不论因为何罪进了府衙大牢的人都没再出来过。
家眷费劲力气也不得相见,便?时有人来云华寺祈求,希望早日见到家人,来的人多了,自然也就传进了方丈耳中?。
方丈知晓溯阳有处锻造地,心头隐约有所猜测,但因势单力薄,不敢去查。
而今终于等?来了位明王府世子,他希望能?让那些?被冤屈入狱,亦或是早已?到了释放期的人重见天日。
谢蘅听完,看向?姚修成:“这些?人被你们带去锻造地了?”
姚修成仍处于方才的打击中?,没说话。
但此?时,他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
高嵛成此?时已?经将那里围了,真相很快就会见分晓。
谢蘅的身体?不宜爬那么高的山,便?是柳襄走的这一趟。
正如方丈所料,原本该关在大牢的人都在那里,幸运的还活着,不幸的早已?埋骨深山。
柳襄当机立断,下令停工,将所有人带回溯阳城,而此?时,谢蘅的人也已?经控制住了姚慷。
与此?同时,早早派出去的人也已?擒获了姚慷送出去的那批货,人证物证俱全,姚家满门难逃一死。
不过,姚慷嘴很硬,始终不愿供出上头的人。
“你的长子是保不住的。”
谢蘅漫不经心道:“但未出世的长孙,或许能?活命。”
李氏怀孕了。
不到三月,姚家没有对外声张。
当朝律法,祸不及未出世的胎儿?。
以防万一,他借着他们的局将李氏扣在了云华寺,只?要姚慷对他唯一的有可能?活下来的长孙有半点不舍,他就会妥协。
毕竟,他说不说姚家都得死。
但未出世的长孙有存活的可能?。
可姚慷也明白,只?要谢蘅想,即便?律法在,他的长孙也保不住。
这时,谢蘅再道出他们所卖兵器都到了北廑人手?中?的真相,姚慷再也绷不住,将所知一切尽数供出。
拿到姚慷这份口供,谢蘅便?可直接回京都抓人,但他并没回京,而是让长庚亲自带着口供赶回玉京,将其?交给谢澹。
待溯阳新任府尹上任,谢蘅便?已?往阜水去了。
第67章
溯阳出事,谢蘅的行踪也就暴露了。
乔祐年宋长策便与谢蘅柳襄会和,一行人急速前往阜水。
临行前,玉明澈拉着柳襄,万分不舍。
虽然?他怕谢蘅,但?谢蘅给他找的这个嫂嫂他却是很喜欢的。
这几日若没有嫂嫂,他会在屋里发霉的,尤其在知道柳襄的身份后,他更?欢喜雀跃了。
在此之前,玉明澈想象不出将来谢蘅会娶怎样的世子妃,看到柳襄后,他便觉得,在这世上,也就这位女将军能压得住那鬼见愁了。
最后,还是在谢蘅冷凝的注视下,他才停住话?头,依依不舍的松开柳襄:“嫂嫂你和世子大?婚一定要?请我啊,届时不管多远我都会来去的。”
关于?假冒未婚夫妻的事柳襄已经和玉明澈解释过了,但?孩子死活不信,不论柳襄怎么说,他都喊她?嫂嫂,且坚持认为她?和谢蘅会成?婚。
柳襄只能求救般看向谢蘅。
“玉明澈。”
谢蘅一开口,玉明澈立刻就老实了:“世子。”
谢蘅让重云给了他一封信。
“新任府尹很快就要?到了,你拿着这封信去拜山头,他会见你。”
玉明澈眼睛放光,欢喜从重云手?中接过信:“多谢世子。”
谢蘅盯着他,正色道:“但?你记给我住了,以?后踏踏实实做你的生意,若敢贿赂朝廷命官,亦或是做一些伤民伤财损人利己之事,我便亲自送你进大?理寺牢狱。”
玉明澈乖觉的恭敬承诺:“明澈知道,明澈保证日后所行之事皆合理合法。”
谢蘅淡淡嗯了声,片刻后才又道:“若遇难题,可写信给我。”
玉明澈闻言一喜:“真的吗?”
“那以?后我可以?对外说世子是我老师吗?”
谢蘅:“……”
多年不见,这小东西还是很会得寸进尺。
玉明澈见谢蘅不吭声,便有些失落的低下头。
看来谢蘅这棵大?树是抱不住了,不过有这封信,他也很知足了!
于?是,他拱手?弯腰万分真诚道:“恭祝世子此行顺利,早日凯旋。”
谢蘅瞥他一眼,抬脚离开。
然?才走出几步,他又停下。
在玉明澈疑惑的视线中,他转身,徐徐道:“你以?后出去,不许说我教过你。”
他大?概是没有教人的天赋,教出来的这几个,一个不如一个。
玉明澈:“……”
他耷拉下肩膀:“知道了。”
谢蘅肯定是看到他写的字了。
可他明明藏的很好?的,怎么还是被他看见了!
玉明澈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往周围一转,眼露凶光。
肯定是那朵死茶花告的状!
谢蘅取下腰间玉佩,让重云拿过去给他:“对外,可说我是你的兄长。”
玉明澈正在心里对玄烛拳打脚踢,蓦然?听?得这话?,心头一切暴躁顷刻间归于?宁静,待反应过来时,谢蘅已经上了马车。
他拿着有明王府图徽的玉佩伫立在原地,眼眶微微泛红,直到马车开始行驶,他才突然?追上去几步,扬声道:“祝哥哥此行顺利,早日凯旋!”
“还有,哥哥成?婚记得一定要?给我送请帖啊!”
还有,除了写字外,他教他的他还是学的不错的,不然?,也不可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马车里,谢蘅好?半晌后才轻嗤了声:“得寸进尺的功夫果真是炉火纯青。”
声音很小,只有马车里的重云听?见了。
重云不由一笑?:“玉公子一直唤云麾将军嫂嫂,说明他其实心底早就将世子当成?哥哥了。”
谢蘅唇边的笑?意微微淡了淡。
玉明淮走前虽什么也没有说,但?他明白,他将玉明澈托付给了他。
玉家情况特殊,玉明澈又是被玉明淮宠着长大?的,在玉明淮看来,他这个弟弟心思?单纯,没什么心眼子,他不放心。
然?他却觉着,这小子机灵得很,骗过他派去暗中保护他的人,偷偷跑出玉家,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了溯阳,没点本事可不成?。
但?也仅此而已。
“让玄烛调一个轻功好?的人过来,暗中跟着他。”
重云应下后,又道:“那之前的人要?撤回来吗?”
“不必。”
谢蘅:“他应当不知道那是我的人,甩掉他是在防着玉家,让人知会他一声,他便会将人留在身边。”
“是。”
重云道。
“盯好?玉家那边。”
谢蘅又道:“一旦玉家出现变故,务必保证坐上家主?之位的是玉明澈。”
重云应下:“是。”
“不过,属下觉着玉小公子聪慧着呢,说不定早就有注意了。”
谢蘅淡淡道:“他还不是他那些叔叔伯伯的对手?,否则也不至于?从玉家偷跑出来。”
“不过聪慧倒是没说错,斗不过还知道往外躲。”
派去跟着玉明澈的人并不知道他出了京,发现跟丢后将消息送到了京城,他在溯阳遇见玉明澈后,才收到京中的消息。
重云皱眉:“可这么躲下去也不成?。”
“他在等他的兄长。”谢蘅眼底划过一片暗光。
小孩子在家里挨了欺负,又斗不过,可不就只能偷偷跑出来,等那个为自己撑腰的人回来。
“可万一这时候玉家出现变故……”
“他不是把玉家方印带出来了么?”
谢蘅冷笑?:“在没有将他找回去拿到方印之前,玉家没人愿意出现变故。”
重云轻轻叹了口气。
这小公子也真是不容易啊。
“高嵛成?有消息过来吗?”过了半晌,谢蘅问?道。
重云道:“还没有。”
离开溯阳的前一天,高嵛成?接到了平堰来的信。
薛瑶的父亲病重,怕熬不了多久,老人家想在临终前看着薛瑶成?婚。
高嵛成?遂赶回平堰,与薛瑶成?完婚再去阜水。
“不过,平堰那边,要?一直困着宁远微吗?”重云道。
有他们的人看着,平堰的消息现在还送不进去,宁远微此时还并不知道溯阳出事,更?不知他们要?前往阜水。
谢蘅:“我已告知高嵛成?,让他通知那边的人可以?放消息进去了,宁远微若一直困在那里,我们怎么抓住他的把柄和他背后的人。”
重云嗯了声,微微皱了皱眉。
引蛇出洞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太激进了些,如此一来,世子会更?危险。
宁远微若与北廑有关,那么就不会像平堰梁宇,姚慷一样顾及世子的身份不敢下死手?,一旦他们碰触到他们的秘密,他们必定会不惜代?价除掉他们。
但?他也明白,世子不愿再拖延是怕身体再出什么变数。
世子想在那之前将这些事了结-
重云回到谢蘅跟前,谢蘅加重药量的事也瞒不住了。
午时太阳烈,车队在林中暂作休整。
马车里,重云把着谢蘅的脉,神情严肃而沉重。
斟酌几次后,他收回手?急声道:“世子近日,可有咳血?”
世子的脉象不大?对了。
重云贴身伺候谢蘅多年,谢蘅不可能瞒得过他,便如实点头。
重云脸色顿白,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他想尽量表现的平静些,但?紧攥的拳头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谢蘅见此,反倒劝道:“无妨,不必太过担忧。”
重云别过眼,不吭声。
怎会无妨,怎能不担忧,那天太医和王爷的谈话?,他和世子都听?见了,太医说过,一旦出现咳血的情况,最多便只能撑五年了。
他一直为此心惊胆战,可实在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大?约,与前几次遇刺中毒有关。
世子出京时他也曾劝过,可世子意已决,他别无他法。
也正因为他知道世子内心的想法,此时此刻他甚至连劝一句回京都说不出口。
“好?了,还要?让我哄你不成??”
谢蘅将手?帕递过去,嫌弃道:“多大?的人了还掉金豆子,也不怕人笑?话?。”
重云接过帕子,背过身默默擦了眼泪,便开始研墨给谢蘅配药,可不论他怎么冥思?苦想,都仍寻不到一个更?好?的方子。
落在纸上的墨快干了,他都仍没有下笔。
谢蘅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无声地转头看向窗外景色。
外头太热了,土地因干涸起了些裂痕,树上知了声也不断,怎么看都算不上好?景色,但?却处处充满着生机。
谢蘅视线微转,不远处的树荫下,柳襄宋长策乔祐年正在说着什么,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而在柳襄未曾察觉的角度中,宋长策看她?的眼底带着浓厚的情意。
谢蘅紧紧捏着手?中的玉佩,竟不知自己此时应该生出怎样的心境。
他希望她?能忘记他,希望她?未来得遇良人,幸福一生。
但?他也很难过,难过的快要?窒息。
“世子,给王爷去一封信吧。”
突然?,重云低声道。
谢蘅收回视线,看向他。
重云神情凝重的看着他:“属下的医术浅薄,此事得告知王爷,请师父另开药方。”
谢蘅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他从不愿糟蹋自己的身体。
即便曾经他只想混吃等死,也想要?不那么难受的死。
重云便立刻换了张纸,快速落笔。
谢蘅看着他的字,唇角一抽:“这么多年了,你的字还是这么……特别。”
特别的大?,一笔一划都算规整,但?看着却有些难以?入目。
重云笔锋微顿,而后道:“殿下知道的,属下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
若不是少时谢蘅逼着他读书写字,他是半点不愿意碰书本的。
不过也幸得世子逼他每日读书,他后来才能做得了世子身边的侍卫统领。
谢蘅实在看不下去,转过头:“你以?后出去千万别说你的书法是本世子教的,不仅糟蹋了本世子的名?声,还污了陛下和乔家两位老师的名?誉。”
不同于?玉明澈只教了几个月,重云自来到他身边,他读书习字都是他亲自教的,因为他虽不至于?像玉明澈一样气走夫子,但?学不进去,他不是走神就是打瞌睡,夫子也没法子
要?真算起来,他算是陛下和乔家两位老师的徒孙了。
重云:“……”
他又认真看了眼自己的字,当真有那么难看吗?
他觉着还能看啊,至少比玉明澈的张牙舞爪要?好?上太多了。
玄烛昨日拿过来,乍一瞧去还以?为是道士化的符。
重云写好?信,吩咐人快马加鞭送去玉京,而后他收拾笔墨时,看到了谢蘅的字帖,他犹豫片刻打开看了眼,然?后迅速收好?。
他承认,他的字确实是见不得人。
修整好?后,车队继续启程。
柳襄的马车紧跟在谢蘅后头,这次赶路有些急,她?担心谢蘅身子受不住,每次出发前,总会过来问?问?。
谢蘅这几日不怎么愿意露面,每次都是重云应她?。
她?知道重云师承太医院首,有他在,她?要?放心不少。
因行踪已经暴露,此行几乎没有耽搁,五日后便到了阜水。
_
二皇子殿
谢澹拧着眉头拿着信看了许久,才起身道:“传大?理寺卿,立刻围兵部侍郎府。”
白榆一愣,兵部侍郎?
他记得兵部侍郎和虞家是姻亲,所以?众所周知,兵部侍郎是太子门生。
但?白榆也清楚,谢澹做事向来都是有盘算的,便只问?道:
“主?子,以?什么理由围府?”
谢澹沉声道:“私造兵器,卖给西鈺。”
白榆闻言震惊的抬头看向谢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烟墨也同样惊愕的看向谢澹。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且一个不好?东宫也得跟着遭殃!
“你亲自盯着……”
谢澹话?音一顿,深吸一口气后道:“罢了,我亲自去一趟。”
这件事绝不容任何闪失!
“你先去拿人,我去见父皇。”
他得将这个案子死死握在手?里。
“是。”
谢澹刚求了旨意出门,便撞上了过来面圣的谢邵。
谢邵瞥了眼他手?中圣旨,但?:“二弟这是急着去哪里?”
谢澹面色微沉,冷声道:“奉旨拿人,皇兄要?去见父皇?”
谢邵一愣:“拿谁?”
谢澹并未答,只意有所指道:“皇兄大?祸临头倒是淡然?。”
谢邵眉头微拧,再次看向圣旨,似乎明白了什么:“阿蘅那边有消息了。”
“是啊,难道皇兄没有收到吗?”谢澹缓缓靠近谢邵,沉声道:“卖国重罪,皇兄这太子之位,怕是坐不稳了。”
谢澹说罢便拂袖离开,谢邵则被那句卖国重罪震在原地。
阿蘅到底查到了什么!
谢邵伫立片刻后,果断折身出宫,往乔家而去。
乔大?爷得知他的来意,亦有些坐不住了,赶紧吩咐人出去查探。
没过多久,消息便回来了。
“禀太子殿下,家主?,溯阳府尹指认兵部侍郎私造兵器,卖给西鈺,二皇子带大?理寺围府搜查。”护卫停顿片刻,才继续道:“目前已在兵部侍郎府找到暗室,搜出金银财宝无数。”
谢邵和乔大?爷皆是震惊不已。
这句‘无数’指的是金额太过庞大?,目前还没有清点出来!
“另,世子已经查清,两年前朝廷拨下的五万两赈灾银并没有到达平堰,而是溯阳府尹姚慷用于?私造兵器,以?至于?平堰埋骨三千!”
谢邵二人还来不及作何反应,护卫便又开了口。
“还有……”
护卫面色难看道:“姚慷的证词中,称将兵器卖给西鈺乃是兵部侍郎牵的线,但?他并不知,本该到西鈺的上等兵器出现在了北廑军中。”
听?到这里,谢邵和乔大?爷几乎同时站起了身。
谢邵面色微微发白,怪不得谢澹会说那样的话?,如此大?祸,只要?与他扯上一点干系,他这个太子也就做到头了。
“殿下,莫慌。”
乔大?爷率先回神,神情凝重道:“现在万万不能自乱阵脚!”
谢邵闭上眼,尽力平复好?心绪,好?半晌才睁开眼,缓缓道:“老师,阿蘅一定给我们留了余地。”
乔大?爷神色复杂的看向他:“这么大?的事世子没有事先给殿下递消息,而是直接将罪证送到了二皇子手?中,殿下,您当真还信任世子?”
谢邵毫不犹豫:“我信。”
乔大?爷几番欲言又止后,终是作罢。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虞家摘出来。”
这件事虞家虽是清白的,但?兵部侍郎的夫人是虞二老太爷的女儿,若被有心人拿此大?做文章,必要?出大?事。
谢邵沉声道:“若兵部侍郎勾结了北廑,那么一定会咬上虞家,东宫不稳,朝廷内乱,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乔大?爷也正是担忧这点。
他快速思?索一番,道:“殿下,立刻派人保护姚慷,务必让他活着到玉京。”
谢邵听?明白了乔大?爷的意思?,后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一旦姚慷出事,这口锅一定会栽在虞家头上。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道:“老师,姚慷就是阿蘅给我们留的办法。”
乔大?爷还没反应过来,谢邵便道:“我立刻请命,亲自去押送姚慷。”
乔大?爷忙道:“这太冒险了!”
“一旦姚慷在殿下手?上出了事,殿下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但?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谢邵冷静下来,道:“我不仅要?去,还要?大?张旗鼓的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去带姚慷回玉京受审。”
“我为一国太子,天下人虽不会信我勾结北廑敛财,但?阮家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会不留余力的栽赃,这个案子只要?让虞家沾上半点脏水,便再难脱身了。”
乔大?爷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殿下,太危险了。”
谢邵却道:“我信阿蘅。”
乔大?爷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姚慷既然?是我解局的关键,那么阿蘅就一定不会让他出事,若我猜的不错,阿蘅一定派了人暗中保护姚慷,亦或者想了别的法子送姚慷进京。”谢邵解释道。
乔大?爷便道:“若世子真想了别的法子送姚慷进京,殿下就不怕错过了接不到人?”
“只要?我出京,人便一定会送到我手?里。”谢邵道。
乔大?爷愣了愣,而后轻笑?了声:“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了。”
“既然?殿下已有决策,臣自全力配合。”
谢邵却道:“老师哪里是看不懂,只是不愿深思?而已。”
乔大?爷淡笑?不语。
而后才道:“光姚慷还不够。”
谢邵便无声看着乔大?爷。
乔大?爷一怔后,反应过来:“难不成?,世子还算计到我了?”
谢邵微微颔首道:“阿蘅前几日来信告知宁远微一事时,在信末尾说了句,若出事,立刻来寻老师。”
乔大?爷:“……”
乔大?爷气的冷笑?了声:“他在乔家那几年我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而今倒好?,连个信都不给,就直接将我算进去了。”
谢邵知乔大?爷并非真的生气。
只当没听?见,好?奇道:“不知老师有何解法?”
乔大?爷摆摆手?:“臣得去见一见父亲,此事还得父亲出面。”
说罢,他看向谢邵,郑重道:“殿下,姚慷绝不能出事,殿下快去快回。”
谢邵颔首:“嗯。”
“还烦请老师立刻去一趟虞家,让外公马上进宫请罪,识人不清之罪。”
乔大?爷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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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澹将人带回大?理寺,便得到了谢邵请旨押送姚慷进京的消息。
他沉默片刻,吩咐白榆:“派一些身手?好?的跟着。”
白榆应下:“是。”
“等等。”
白榆顿住脚步:“主?子。”
“平堰还有信过来吗?”
白榆自然?明白谢澹指的什么,摇头:“没有了,自拦了乔四姑娘两封信后,平堰那边就再没有信送过来。”
谢澹垂眸:“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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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阜水,柳襄带人去了县衙,调取宁远微的资料。
谢蘅连着赶了几日路,已有些撑不住,在客栈休养了一日。
次日,谢蘅脸色勉强好?看了些。
柳襄确定他无碍后,神色复杂道:“宁远微的身世……有些复杂。”
谢蘅看着她?手?中密密麻麻的卷宗便觉头疼,而柳襄也没有递给他,叙述道。
“宁远微出身贫苦,七岁那年父母双亡。”柳襄紧皱着眉头:“他的姐姐,也是那年死的。”
谢蘅拧眉:“他姐姐那年多大??”
“十五。”
柳襄紧紧捏着卷宗:“他的姐姐九岁就到县衙里做了烧火丫头,逐渐长大?后,容貌出挑,被前任县令看上要?纳她?为妾,她?抵死不从,撞在灶上而亡。”
“他的父母为替女儿申冤,却因冲撞前任县令被罚二十丈,身心受创下,先后过世。”
谢蘅立刻抓住了关键:“前任县令?”
“嗯。”
柳襄道:“前任县令在事发一月后被举报贪污获罪,如今的县令上任后,给宁远微翻了案,还了宁家真相。”
“原本县衙对外宣称是宁远微的姐姐偷东西被打死,她?的父母意图谋杀前任县令被当场斩杀。”
之后,二人双双陷入了沉默。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宁远微竟会有如此身世背景。
许久后,谢蘅才唤来玄烛:“去查阜水上任县令被谁举报,如今的县令又是哪方的人。”
第68章
玄烛两日后回来,带回了上任县令如今这位县令的底细。
“十几年前,阜水县令恶贯满盈,百姓怨声载道,宁大人家的悲剧并不是特例,宁大人家里出事一月后,钦差巡查至此,宁大人带着状纸拦了钦差大人的车,在阜水县百姓的联名状告下?,钦差重查县衙,很快便揪出一堆罪证,定罪后半月与东市场将上任县令斩首,一月后,新任县令上任,也就是阜水如今这位县令。”
“上任县令不是被举报的?”柳襄疑惑道。
玄烛摇头:“不是。”
谢蘅问?道:“那钦差是谁?”
“如今的兵部尚书,那年,他?奉旨巡查路过阜水。”
玄烛继续道:“且现在阜水这位县令也是他?所举荐,属下?还打听?到,当年,兵部尚书去?过宁大人家,还留下?了?文房四宝和一些银钱,给宁大人交了?几年的束脩。”
柳襄谢蘅皱眉对视一眼?。
难道,这一切的背后竟是兵部尚书在操纵?
“他?没有理由做这些。”柳襄道。
这么早就开始部署宁远微这步棋,他?图什么?
谢蘅沉凝半晌后,道:“还能挖的更深。”
正如柳襄所说,兵部尚书做这一切,他?图什么?
如今兵部确实?被枢密院分权,可当年的兵部却是握着实?权的,他?记得,兵部尚书二十年前已?是兵部侍郎,且能奉旨出巡,必是得圣上信任的,那时候的他?,根本没有理由做这些。
“阜水县令如何?”谢蘅问?重云道。
重云回道:“乔二公子与中郎将?这两日都守在县衙,阜水县令每日作陪,没有任何异常。”
“且据属下?这两日的了?解,如今这位县令很得民心,阜水能有现在的富饶安平,这位县令功不可没。”
柳襄听?的更加迷惑了?:“若这里真是如此清白,那宁远微的转变又是如何而来?”
“我感觉这阜水的背后好像蒙着一层雾,叫人看不透,且未免也查的太过顺利了?。”
谢蘅微微一怔。
他?沉思许久,突然道:“立刻给谢澹去?信,让他?查一查玉京中高门里头,有没有人与北廑有关,至少往……三十年前查。”
三十年前,东邺与北廑还算友好,两国合约也还未到期,通婚者不在少数。
重云:“是。”
“玄烛,去?查宁远微的街坊邻居,问?清楚宁远微七岁后身边都出现过些什么人?”谢蘅。
玄烛:“是。”
等二人离开,柳襄才道:“世子在怀疑什么?”
“你说的对,我们查的太过顺利了?,就好像是有人摆好一盘棋,等着我们来这里。”谢蘅缓缓道:“若这些事情的背后是东邺人,我实?在想不到他?们这么做的理由,除非,北廑有探子早在几十年前就渗入了?东邺高门。”
柳襄微微一愣。
要?这么说,确实?很像。
柳襄神?色凝重道:“若真是在十几年前就预料到今日,此人绝不容小觑。”
“要?不要?给京中去?信,让太子和二皇子查查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的底细还算干净,此事不一定和他?有关。”谢蘅:“且谢邵如今不在玉京。”
柳襄一愣:“太子不在玉京?”
“嗯。”
谢蘅:“谢澹眼?下?应该已?经抓了?兵部侍郎,兵部侍郎的夫人是虞二老太爷的嫡女,此案稍有不慎虞家便会牵扯其中,一旦母族出事,东宫便不稳,太子现在自证清白最好的方式就是亲自出京,让所有人看着他?接回姚慷,到大理寺受审。”
柳襄听?的心惊肉跳。
怪不得谢蘅要?让乌焰带人暗中跟着姚慷回京,原来是要?去?接应太子。
“那若是姚慷没能活着进京,殿下?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算他?不出去?接,一样会有人截杀姚慷,将?这盆脏水泼到虞家头上。”谢蘅沉声道:“左右都是一个结果,还不如出京搏一搏。”
柳襄还是觉得太冒险了?。
“世子和殿下?通过信吗?”
“没有。”
柳襄一愣:“没有?!”
没有通过信,他?怎知太子一定会出京?
谢蘅对上她?一双清澈疑惑的眸子,勉强解释了?句:“他?了?解我。”
谢邵笃定他?不会将?他?往死路上推,所以?第一反应是一定会找他?给他?留了?什么破局之?法,以?谢邵的脑子,很快就能想到姚慷身上去?。
柳襄面无?表情的看着谢蘅。
亏她?最开始还以?为他?和太子二皇子水火不容,甚至那时还怀疑城隍庙刺杀是那二人所为,可原来他?们竟如此信任对方,还这般有默契。
她?一直都很好奇,他?出宫的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柳襄想到了?什么,忙道:“兵部侍郎一案背后有北廑手笔,若太子出京,一定会遭遇刺客。”
谢蘅却意有所指道:“谁说的准呢。”
柳襄不解:“这是何意?”
“一国储君何其重要?,北廑想要?动东邺国本,储君首当其冲。”
谢蘅徐徐道:“但以?前,太子在宫中他?们的手伸不进去?,如今太子出京,他?们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可一旦他?们出手刺杀太子,你说,若兵部侍郎这时候再咬出是虞家授意他?与勾结北廑敛财,还有人会信吗?”
柳襄眼?睛一亮:“我明白了?。”
“东宫虞家本是一体,若虞家当真和北廑有合作,北廑就不会对太子下?死手!”
“不过,若是他?们为了?陷害太子,没有动手呢?”
谢蘅淡淡道:“那也无?妨。”
“如此谢邵就能平安带着姚慷回京,而姚慷根本不知北廑一事,姚慷虽然贪财,但从姚修成的反应来看,姚家在对待北廑一事上与我们是统一战线的,他?既然知晓兵部侍郎暗中与北廑勾结摆了?他?一道,那么一旦知道兵部侍郎咬了?虞家,且还是太子亲自护送他?回京,就一定会明白北廑是想动储君从而动摇东邺国本,他?又怎会让他?们如愿,一定会咬死兵部侍郎,竭力不让这盆脏水扣到虞家。”
柳襄:“万一姚慷不这么想呢?”
“他?的长孙还在我手上,他?就算不这么想,也不敢做伪证。”谢蘅幽幽道。
柳襄:“……”
原来,他?将?李氏扣在手上,还有这层意思。
“但兵部侍郎大可以?说姚慷不知情,毕竟虞家身份特殊,对下?隐秘也在情理之?中。”柳襄又道。
谢蘅端起茶盏饮了?口,才慢慢道:“当然可以?,不过谢邵出京接姚慷也是为了?安民心,让百姓看着太子在此事上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将?来就算流出什么风言风语也都会斟酌一二。”
柳襄:“可仅此还不够。”
民心虽重要?,但证据也一样重要?,就算太子将?姚慷接回大理寺,还是不能彻底破局。
谢蘅看着柳襄片刻,轻轻笑了?笑。
举一反三,一点就通,还有自保之?力,将?来她?必定如他?所期盼那般,前途无?量,青史留名。
柳襄没看懂谢蘅眼?中的意思,但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有些难过。
但很快,谢蘅就挪开了?视线,语气淡淡道:“光这点当然不够,可若在这时虞家老爷子出面请识人不清之?罪,并?请辞卸任,再有一人出面为虞家作保,在兵部侍郎乱咬时,虞家也能用最小的代价自证清白。”
柳襄忙道:“谁能为虞家作保?”
这个时候能为虞家作保的人需得是分量极其重的才行,否则根本压不住。
“乔家老太爷。”谢蘅道。
柳襄怔了?怔,而后面色一喜。
是了?,她?怎么把这位给忘了?。
“乔家老太爷乃当朝帝师,且桃李满天下?,有他?出面,必能稳住局面。”
谢蘅轻轻嗯了?声,眼?眸微沉:“但或许,还会出现第三种情况。”
“什么?”
柳襄忙问?道。
“若谢邵既带回姚慷,却又遭遇北廑刺杀负伤而归……”谢蘅说到这里,顿了?顿:“若再是谢邵为救姚慷或者为他?挡刀而负伤,此案就更扣不到虞家头上了?。”
柳襄了?然:“确实?,如此一来,就更不会有人相信虞家参与了?溯阳私造兵器一案,毕竟没人会以?命犯险去?救一个拿捏了?自己把柄的证人,且储君负伤,朝廷只会更加愤怒一致对外,根本不会再信与北廑勾结的兵部侍郎的口供。”
“可是世子刚不是说,北廑有可能不会动手么?”
谢蘅轻叹了?口气:“以?我对谢邵的了?解,若北廑不动手,他?会逼他?们动手,若逼不出来,他?会自己动手。”
这个时候,他?一定会选择用最快最稳妥的办法来稳定朝局,而他?的伤越重,便越能激起朝廷的愤恨,这件事便能解决的越快。
柳襄缓缓坐直身子,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这太危险了?,太子当真会这么做吗?
玄烛和重云入夜才回来,谢蘅已?经睡下?,次日他?们才将?查到的东西禀报给谢蘅。
“据街坊邻居所言,自宁大人过了?乡试后每年逢年过节都有人去?见宁大人,那人戴着帏帽看不清长相年纪,只知道很清瘦。”玄烛道。
“属下?查到,自宁家出事后,宁大人就请了?武师傅,大约一年后便辞退了?。”
“属下?找到了?当年教宁大人的那位武师傅,他?称,宁大人在武学上极有天赋,是他?见过最好的苗子,只是很可惜学了?一年便不学了?。”
“而他?曾有一次上门去?找宁大人,想再劝劝他?,却发?现有人进入宁大人家中,似乎在教宁大人习武,他?当时便明白应该是宁大人找到更好的老师了?,便没再去?打扰。”
柳襄遂道:“逢年过节去?见他?的人和教他?武功的会是同一个人吗?”
“有可能。”谢蘅道:“能查到这个人吗?”
玄烛摇头:“目前没有任何线索,很难查到。”
谢蘅沉思半晌后,道:“给谢澹去?信,让他?找个由头将?兵部尚书扣在宫里。”
“是。”
“世子,接下?来怎么做?”重云道。
谢蘅道:“等。”
“宁远微不是从平堰出来了?吗,算时候,应该也快到了?。”
柳襄似是想起了?什么,道:“他?若是隐藏了?武功,便在我之?上。”
她?在云国公府试探过宁远微,若那时候宁远微发?现了?她?而将?计就计的话?,便证明她?的武功低于宁远微。
“若他?轻功了?得的话?,当时,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去?褚公羡屋里放证据。”
“真相如何,很快就能知道了?。”
谢蘅朝玄烛道:“人一出现就立刻抓了?。”
玄烛:“是。”
柳襄道:“可我们没有证据,以?什么理由抓他??”
谢蘅:“他?出了?平堰便是证据。”
柳襄:“……”
这算什么证据?
“本世子做事向来不都是随心所欲么?”
谢蘅看向她?,淡淡道:“我想抓他?,就抓了?,抓到后再以?犯上的死罪丢进牢里。”
柳襄:“……”
她?沉默了?片刻后,道:“世子是想用他?将?那个人引出来?”
谢蘅不作声,便是默认了?。
他?已?经没空跟他?们周旋了?,且对这些人周旋也无?用,还不如用最直接的办法,他?不信背后的人会这么轻易放弃一个培养了?多年的棋子。
这个办法确实?好,但是会很危险。
北廑本来就对世子动了?杀心,经此一事恐怕更……
柳襄一怔,突然道:“不对劲,我们这次过来没有遇刺。”
重云唇角一抽,难不成遇刺是什么好事?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面色微变道:“先前车队隔两天就要?应付一波刺客,这次从溯阳到阜水,竟一个刺客都没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蘅眼?眸微沉:“或许,他?们已?经猜到宁远微暴露了?。”
柳襄神?色微紧。
如此,他?们就危险了?。
这么久没有动静,肯定没憋好屁-
接下?来几日,只要?玄烛在谢蘅身边,柳襄便去?将?乔祐年或是宋长策叫出来去?逛县城,乔祐年宋长策轮流守着县令,碰上谁有空,谁就出来。
几日后,几人便将?阜水县城的大街小巷摸熟了?,就连几个城门外的路也都熟记于心。
这是柳襄常年作战的习惯,开战前得将?地形摸透,不论是攻还是守,都不至于在这上面栽跟头。
乔祐年这些日子跟着宋长策听?了?不少行军打仗的经验,只需柳襄一点,他?就明白了?,摸清路线后,还画了?地形图给了?玄烛他?们。
这日,柳襄和乔祐年从城外探路回来,柳襄远远就看到一个身影,她?隐约觉得有些熟悉,遂打马追过去?,可追到转角后,那人却不见了?踪影。
乔祐年紧跟着她?过来,紧张道:“怎么了??发?现谁了??”
柳襄皱了?皱眉:“我方才好像看到阮青姝了?。”
乔祐年一愣:“她?不是在阮家老宅么,怎么来这……是了?,阮家老宅离阜水不远,也就一天的路程。”
回到客栈,柳襄便将?此事同谢蘅说了?。
谢蘅听?完,脸色微变:“你确定?”
柳襄见他?如此反应如此大,仔细想了?想后,点头:“确定,虽然只看见半张脸,但我确定,她?就是阮青姝。”
“二表哥说阮家老宅离这里只有一天的车程。”
谢蘅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立刻便唤来重云,吩咐道:“封锁城门,带人全城寻找阮青姝!”
重云:“是。”
柳襄如今脑子转的越来越快了?,很快就明白了?谢蘅的顾虑:“世子是觉得,阮青姝和宁远微有牵扯?”
谢蘅沉声道:“云国公府时我就觉得奇怪,以?阮青姝的脑子,怎么可能想出那样的办法去?设计乔月姝,如今看来,怕是她?背后有人在帮她?,亦或者利用她?。”
柳襄沉思片刻;“可世子怎么会认为是宁远微呢?”
“宁远微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接近乔月姝。”
谢蘅冷声道:“你仔细想想,若是当时我们没有怀疑上宁远微,从而去?云国公府寻机会试探他?,而他?发?现有人跟踪后转了?方向,而那天乔月姝没有戴你给的那串铃铛,我便不会跟着她?出去?,那么那天救乔月姝的人又会是谁?”
听?谢蘅这么说,柳襄后背不由惊起一身冷汗。
若不是几次巧合无?意中破坏了?宁远微的计策,那么如今乔月姝只能嫁年宁远微。
“他?想拉乔家下?水!”
“两国自合约满后,你来我往拉扯至今,两边的探子更是从未断过,北廑深知乔家在东邺分量,如今乔大爷又是太子太傅,若乔家出事,一样能动摇国本,且他?们的目的一直都在东邺肱股之?臣,这些年但凡是位高权重者,出行都有暗卫随行,乔家两位老师,乔相年都遇到不止一次刺杀。”谢蘅紧捏着茶杯道:“朝廷内乱之?时再起外患,东邺必乱。”
“若非边境有你们柳家镇守多年,没让北廑讨到什么好处,此时恐怕早就已?经开战了?。”
柳襄长长呼出一口气。
以?往她?觉得只要?他?们守住了?边疆,天下?就能太平,现在看来,两国大战怕是无?可避免了?。
“可如今的阮青姝对宁远微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柳襄这话?一出口,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惊道:“阮家!”
“不错。”
谢蘅道:“虞家家主拎得清,凡是都会三思而后行,不授人以?柄,他?们便用与虞家有姻亲的兵部侍郎做局,意图摧毁太子,而阮青姝是谢澹的亲表妹,她?若与北廑有了?瓜葛,阮家满门都得遭殃,母族出事,皇子不可能独善其身。”
“东邺皇子如今就这两位声望最高,若都出事,必将?民心大乱。”
柳襄砰地站起身:“如今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阮青姝!”
也不知宁远微用了?什么方法将?她?骗到这里来了?,这个蠢货恐怕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被宁远微利用了?!
柳襄有些坐不住,但这种时候她?不敢离开谢蘅。
玄烛和重云都出去?了?,现在谢蘅身边只有几个暗卫,她?不放心。
如此心焦的等了?一日,阮青姝的消息没来,谢邵的消息倒是来了?。
太子押送姚慷回京路上遇刺,重伤昏迷,至今未醒,如今大理寺枢密院已?经先后派出精锐接应太子。
柳襄看完,神?色复杂的看向谢蘅。
他?还真没猜错,真不愧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都挺疯的。
皆不惜以?身为饵。
谢蘅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柳襄遂试探道:“世子担心太子殿下??”
谢蘅冷哼一声:“他?爱怎么折腾,关我屁事!”
柳襄:“……”
他?何时学的这么粗鲁了??
“世子不必担心,殿下?应当有分寸的。”
谢蘅又哼了?声,没吭声-
次日一早,高嵛成到了?阜水。
谢蘅见到他?,微微皱眉:“不是让你多在平堰留几日后,先回玉京么?”
高嵛成奉旨查平堰雪灾一案,这个案子一了?,他?便不必再跟过来,所以?高嵛成去?平堰时,谢蘅便同他?说过,让他?先带薛瑶回京。
“臣不放心。”高嵛成道。
他?深知谢蘅此行太过危险,断无?先走?的道理。
此时人已?经来了?,赶也赶不走?,谢蘅便作罢。
在高嵛成请差事时,他?便让他?带人去?寻阮青姝。
如此又过了?一日,柳襄和谢蘅刚用完午饭,重云便急急回来禀报:“阮青姝被人带走?了?。”
谢蘅面色一变:“被人带走?了??”
“是。”
重云沉声道:“属下?找到阮姑娘后便要?带她?来见世子,但阮姑娘不肯跟属下?走?,属下?还来不及同她?解释宁远微非良人,便冒出一个人将?阮姑娘抢走?了?,此人武功极高,属下?和高大人都没能将?人追上。”
柳襄沉声道:“可看清是谁了??”
重云神?情复杂道:“此人蒙着脸属下?认不出,但高大人说,是宁远微。”
高嵛成与宁远微乃同科进士,又曾一起在翰林院共事,他?说是宁远微,便错不了?了?。
之?后便是一片沉寂。
过了?好半晌,柳襄才道:“宁远微来了?,那个人应该也快了?。”
“重云,立刻调集人手,保护世子。”
重云自然而然的应下?离开。
待重云离开,谢蘅才看向柳襄,幽幽道:“什么时候开始,你使唤我的人使唤的如此熟练了??”
柳襄此时没心情跟他?打嘴仗,正色道:
“现在如世子所愿,将?人都引到这里来了?,我们也不必再满城找了?,我和世子在哪,他?们就会来哪,我和世子在一处对他?们而言就是两块香饽饽,他?们一定会拼尽全力将?我们留在这里。”
“从现在开始,世子不可独自出门,还有玄烛也得赶紧召回来,最好寸步不离的跟着世子。”
谢蘅:“……”
这话?隐约有些耳熟。
他?好像不久前才对玉明澈说过。
他?几番欲言又止后,终只是道:“是,遵命,云麾将?军。”
柳襄难得见他?玩笑,心头的紧张稍减,也玩笑道:“世子应该比玉明澈听?话?,不会闹吧?”
第69章
繁华街道后的一间屋舍中,阮青姝盯着刚摘下面巾的宁远微,心中难掩惊讶:“你……怎么是你??!”
她之前虽没有?看见过宁远微的脸,但认得他的身形和他身上隐隐约约的香气,像是祭拜燃香沾上的味道,所以在他从重云手中将她带走时,她没有?半分反抗,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是宁远微!
怎么可?能会是他!
宁远微寻了位置坐下,淡然道:“不然,阮姑娘希望是谁?”
此时的宁远微与他先前在人前的谦卑无害已判若两人。
阮青姝动了动唇,谨慎的坐到另一边。
她没有?希望是谁,只是没想到会是他。
他不是在云国公府对乔月姝示过好吗?为?何会帮着她对付乔月姝?
且据她所?知,他一直与乔相年交好,因此与乔月姝走的很近,她前几日还听到过京中传来的风声,乔家有?意?将乔月姝嫁给?他。
“你?,为?什么?”
阮青姝想不通,便干脆问道。
宁远微瞥她一眼:“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乔月姝么,为?何会在云国公府帮我陷害她?”阮青姝道。
宁远微收回视线,理了理衣袖,道:“谁告诉你?我喜欢乔月姝?”
“可?是……”
“乔家的女婿,谁不想做?”
宁远微打?断她。
阮青姝怔了怔后,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看上的不是乔月姝,而是乔家。
“那你?在云国公府是想要作甚?”阮青姝仍旧不解。
宁远微已有?几分不耐。
她比他预料中,还要蠢。
不过,蠢点也好,他不用在她身上浪费太多精力。
“我与乔家门第悬殊太大,很难攀亲,但若乔月姝落水,我救了她,你?觉得乔家会如何做?”
阮青姝听完瞪大眼死?死?盯着他,原来,他当初打?的是这个主意?!
“可?我当时准备了个男子……”
“你?认为?,我没有?对付他的能力?”宁远微压下不耐道。
阮青姝语气微急:“那你?为?何没有?成功?”
若他当初成功了,乔月姝也一样名声扫地!
虽然乔月姝会嫁的好些,但总比眼下的情况好上太多,她也不至于?被抓住把柄赶出京城。
为?何没有?成功?
宁远微眼底划过一丝暗沉。
因为?柳襄在那个时候就盯上了他!
虽然他到此时都不明白他那时候哪里惹他们生了疑,但当时的情景,他只能另择他路。
“为?什么?”
宁远微眼神?微沉的看向阮青姝:“因为?我没有?料到阮姑娘的手段那般拙劣,若我真按计划行事?,如今怕是跟那位死?在山中的陈姑娘一个下场了。”
阮青姝心中很气恼,但不知为?何她从上回客栈见过他开始便对这人有?些畏惧,以至于?此时根本不敢回一句陈姑娘明明是他杀的!
半晌,她转移话题:“世子和柳襄都在阜水,你?让我来这里作甚?”
宁远微目光淡淡的看向她:“你?不想报仇吗?”
阮青姝眼底快速划过一丝愤恨。
她当然想报仇!不止柳襄,还有?谢蘅!
他明知道她有?多喜欢他,可?在云国公府他却没有?给?她留半分颜面,还差点就将哥哥淹死?,为?了保护柳襄和乔月姝,他甚至对外说是他自己落水,以至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外头都在传言是她设计了他!
他护柳襄和乔月姝,却将她踩在脚底!从那时起她便彻底记恨上了这两个人!
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宁远微将她的恨意?收入眼底,唇角微弯。
看来,这颗棋子会比他想象中更容易。
“若你?不想报仇,回去便是。”
阮青姝咬咬牙,做了决定:“你?想怎么做?”
她声名尽毁,凭什么他们还能高高在上!
宁远微沉默半晌,才道:“谢蘅打?算对付阮家,你?可?知道?”
阮青姝一惊,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世子和表哥感情很好,他不可?能会动阮家。”
“是吗?”
宁远微:“那谢蘅离京之前弹劾的那五人难道不是二皇子阵营的?你?别忘了,你?那堂哥如今还在大理寺关着呢。”
这件事?阮青姝确实是知道的,但世子不是也弹劾了太子的人么?
“且就算如你?所?说,谢蘅和二皇子走的近,但你?认为?,你?那位表哥真的会帮阮家吗?”
“你?什么意?思?”
阮青姝皱眉。
“谢蘅七岁出宫后,便与太子二皇子疏远,阮姑娘可?知内情?”宁远微。
阮青姝摇头:“不知。”
她虽然曾经也觉得奇怪,但从没听人说过背后的缘由。
宁远微唇边划过一丝冷笑:“那是因为?谢蘅当年在宫中落水,而始作俑者便是你?的姑姑,阮贵妃。”
阮青姝惊的砰地站起身:“不可?能!”
“谢蘅因此伤了根本,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明王府如今还在暗中派人寻找神?医,我猜测,谢蘅的身体状况恐怕远比外头知道的更差。”宁远微看向阮青姝:“以谢蘅的脾性,你?认为?他会放过阮家?”
“不,不可?能是这样!”
阮青姝仍旧不敢置信,语气惊慌道:“如果当时真是姑姑所?害,姑姑为?何无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明王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因为?没有?证据。”
宁远微缓缓道:“你?姑姑的贴身宫女咬死?是自己不慎摔倒才将人扑到河里去的,且以死?证了主子的清明,再加上你?的姑姑曾在一次春猎中替圣上挡过一箭,救过圣驾,且对外又装的一副贤良淑德,即便是明王也无法随意?处置她,最终只禁足了一年便了事?。”
“而二皇子深知内情,因此对谢蘅愧疚难安,也与贵妃离了心,若谢蘅要对付阮家,他怕是什么也不会做。”
宁远微淡声道:“你?若不信,大可?去查一查你?姑姑当年的陪嫁宫女是怎么死?的。”
阮青姝重重跌回椅子上,面色一片惨白。
“这些年,圣上一直想要封亲王,但明王的心思都在谢蘅身上,京都府也不过挂个闲职,没找到功勋受封,这事?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宁远微继续道:“但此次谢蘅查出溯阳府尹的大案,只待一回京,明王府便会是亲王府,且谢蘅还进了御史台,这个时候他想要对付阮家,简直是易如反掌。”
阮青姝唇角微微颤动着,好半晌才发出声音:“可?是姑姑没有?害谢蘅的理由。”
“因为?你?姑姑原本想害的是太子,是谢蘅替太子挡了一劫,所?以不止二皇子对谢蘅心存愧疚,太子亦如是。”宁远微。
“难道你?不觉得太子和二皇子对谢蘅太过纵容了吗?”
她当然知道!
但一直只以为?是太子和表哥要拉拢明王府,才有?意?示好。
阮青姝猛地看向宁远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宁远微淡淡瞥向阮青姝;“若是阮姑娘不想阮家出事?,如今便好生的呆在这里,哪里也别去,一旦被谢蘅找到,我也救不了你?了。”
阮青姝:“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得罪过谢蘅,他想杀我。”
宁远微轻轻勾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帮阮姑娘,就是在帮我自己,若将来阮家势长,阮姑娘记着今日的恩情就是。”
阮青姝找不到破绽,且她也认为?宁远微没有?骗她的必要,只能轻轻点头。
“你?打?算怎么做?”
宁远微沉默了半晌,才道:“谢蘅柳襄不能回玉京,否则我们都得死?。”
阮青姝惊愕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此事?无需阮姑娘动手。”
宁远微淡淡道:“阮姑娘安心在此住着,若有?需要阮姑娘的地方,我自会开口。”
宁远微说罢便起身出了房门。
阮青姝六神?无主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过了许久才勉强安慰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得赶紧去信问问这是不是真的!
不过,宁远微不是应该在翰林院么,他怎么会来了阜水?
还有?当年隐秘,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之后的几日,阜水风平浪静,是暴风雨来的前奏。
乔祐年宋长策高嵛成与谢蘅一半侍卫留在县衙,其余人全都在客栈。
相比于?其他人的紧张,谢蘅倒很是淡然,至少?还有?心情看话本子。
第四日的夜里,客栈来了不速之客。
屋顶上传来动静的那一瞬,柳襄便醒了。
她飞快起身提刀去了谢蘅的房间,谢蘅没有?她那样的警觉性,且这几日困乏的厉害,此时睡的正沉。
重云也已起身,二人对视一眼后,他警惕的持剑守在门口。
很快,外头就传来了打?斗声。
柳襄抱着刀立在离床最近的窗户旁边,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天空突然炸开一朵烟花,柳襄抬眸望去,见正是县衙的方向。
看来谢蘅果然所?料不错,如果县令真的是兵部尚书的人,且与宁远微没有?关系,那么他们一定会去杀县令,造成灭口的假象。
如此,就会更让人认为?宁远微的背后是他们。
县衙中,宋长策是最先惊醒的,他得知这两日不会太平,每夜都是合衣睡的。
窗口被灌入迷药的那一瞬,他已经掷出匕首,窗外传来一声惨叫,随后便响起打?斗声。
高嵛成乔祐年先后惊醒。
二人一人起身提刀一人穿衣穿鞋,动作迅速的迎了出去。
“呆在这里别出来。”
宋长策朝刚醒过来的县令沉声道。
“是。”县令面色凝重的点头,看着几人出去后,他神?色很是复杂。
几日前云麾将军突然来他这里调走了探花郎的资料,紧接着他就被他们禁锢在县衙,就连升堂都有?人跟着。
可?偏偏这几个人的身份都远在他之上,他反驳不得,不过在他得知有?位乔家的公子在,他的心便安定了许多。
对于?乔家,他是信任的,他想着他们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果然,今夜便出事?了。
宋长策出去后便放了信号,看着天空着炸开的另一朵烟花,他不由轻轻皱了皱眉。
啥这时,乔祐年高嵛成到了他身边,乔祐年担忧道:“世子那边也遇刺了!”
“嗯。”
宋长策收回视线,扫了眼四周。
来的人武功都不弱,但并不多。
有?谢蘅的侍卫在,他们能应付。
可?如此,也就说明世子和阿襄那边,情况很危险。
很显然,对于?北廑来说,世子和阿襄的命远比县令重要的多!
宋长策压下心中的担忧,拔刀迎了上去。
有?玄烛重云在,那边应该是无碍的。
三?人将门口守得的密不透风,窗户也早早便已加固,最后终是有?惊无险。
而正如宋长策所?想一般,客栈中的情势不容乐观。
这一次北廑可?以说是下了血本,来的人无一不是顶尖高手,而玄烛以一己之力拦下了近十人。
柳襄看不见外头的情形,但她能听得出来,这一次的刺客来势汹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难以应付。
至少?有?数十高手!
柳襄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放松。
没过多久,门便被破开。
几乎是同时,立在门后的重云拔出了剑,拦住来人。
但紧接着便又涌进几人,重云能拦五个,已是极限。
柳襄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在窗户破开时,她身影迅速的移动至床边,拦下黑衣人。
谢蘅已不知何时醒来,他起身穿好鞋静静地坐在床边。
虽然他不懂武功,但也能感觉到,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艰险。
看见穿梭在黑衣人中的那抹红色身影,有?那么一瞬,他有?些后悔。
或许不该让她跟着他冒险。
就在这时,屋顶传来动静,谢蘅抬头便见一人从天而降,他意?识到危险,立刻起身躲开,但他毕竟不会武功,动作没有?那人快。
就在千钧一发时,柳襄在重云的配合下脱身,及时拦下了刺向谢蘅的那一剑。
不过眨眼的功夫,二人便已过上十数招,柳襄很快便察觉到她不是这人的对手,被击退后,她突然道:
“宁远微!”
黑衣人身影微僵,但很快便提剑劈来,柳襄硬生生接下他这一剑,整条胳膊都有?些发麻。
谢蘅听见了柳襄唤的那声,吹响了玄烛留给?他的哨子。
今夜,他们的目的是他和柳襄,而他们的目标只是宁远微。
抓住宁远微,才有?可?能引出他身后的那个人。
客栈外的玄烛听见了哨声,便知道宁远微出现了,他横扫一剑击退身前刺客,迅速掠上楼。
宁远微在听见哨声时便隐有?不安,下手便越来越狠,每一招都是杀招,且刁钻至极,柳襄被逼的节节后退。
就在快要撑不住时,玄烛及时赶到,宁远微不得不撤招,转身躲开玄烛的剑。
柳襄见玄烛过来便再也撑不住,手中的刀砰地落地,手臂微微颤抖着。
宁远微的武功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
谢蘅快步上前将她扶住,半揽在怀里:“没事?吧?”
柳襄轻轻摇头:“无碍。”
宁远微显然不是玄烛的对手,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便跳窗而下,玄烛紧跟其后,劈下一剑,宁远微肩背受到重创,落地时身形踉跄了一下。
但还不等他站稳,玄烛的剑已至,他勉强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剑,便却躲不了第二剑。
就在玄烛的剑离他的心口只有?一寸时,一枚袖箭破空而来,击中玄烛的剑。
玄烛被逼收剑,手几不可?见的一抖。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极速掠来,想将宁远微带走,他立刻抬剑挑开,二人很快便缠斗在一起。
屋里的黑衣人随着宁远微方才撤退已经退到了楼下,重云便也已下楼加入战斗,柳襄谢蘅则皆立在窗边看着楼下。
正值月中,月色很浓,客栈两边还挂着两排灯笼,从他们这个位置望下去,能瞧得清脸。
但玄烛和那个黑衣人身形实在太快了,谢蘅根本看不清那人。
更何况那人还蒙着脸,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
楼下战况愈烈,血腥味已经四处弥漫,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消停。
玄烛和黑衣人都负了伤,二人武功不相上下,谁也没讨到好。
就在玄烛准备继续进攻时,几支暗箭朝他射来,待他避开,黑衣人已经带着宁远微不见了踪影。
玄烛还要在追,谢蘅便出声道:“不必追了。”
玄烛这才不甘作罢。
上了楼,谢蘅便已找出伤药,玄烛却没动,面色沉凝道:“属下总觉得他有?些熟悉。”
谢蘅一愣。
竟是他们认识的人?
“你?仔细想想。”
重云随后上来,检查了玄烛的强势后,开始给?他清洗包扎,玄烛便一动不动坐着,像是入定一般。
一直等到重云给?他包扎好,他才慢慢回神?,眉头微微拧着:“属下想起来了。”
几人同时看向他。
柳襄谢蘅几乎同时开口:“谁?”
玄烛迟疑片刻,才看向谢蘅:“世子还记不记得冯太妃?”
谢蘅略作思索后,有?些不确定道:“常年礼佛那位太妃?”
“嗯。”
玄烛道:“属下跟在二皇子身边时,曾在一次皇家家宴上见过她。”
柳襄对宫中的太妃知之甚少?,闻言皱着眉道:“你?是说,刚才那个人是太妃的人?”
玄烛沉默片刻,点头:“属下确实在冯太妃身边见过他,他是冯太妃的贴身太监。”
“但今日交手,属下感觉他不像是太监。”
也正是因此,虽然他觉得很熟悉,但没有?往太监那处去想,要不是他身上有?常年在佛堂染上的香烛之气,他还不能确定是他。
“这冯太妃是什么来头?”
重云给?柳襄把完脉后,递给?了柳襄几枚药丸,她毫不犹豫的塞进嘴里,吞咽后便问道。
玄烛缓缓道:“冯太妃是当年先皇下江南,回京时带回来的,据说是一个富商之女,曾盛宠一时,但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后来先皇驾崩,她便开始礼佛,几乎不再出门。”
这些事?不是谢蘅这个年代的,谢蘅知道的更少?,玄烛是因在宫中呆了几年,才听过一些。
谢蘅沉默半晌后,道:“明日给?谢澹去信,让他查一查冯太妃。”
重云:“是。”
然次日重云的信还没有?送出去,谢澹的回信就到了。
上次谢蘅让他查京中高门是否有?与北廑有?关的人,他已经查到了眉目。
谢蘅飞快扫了眼后,眼神?沉了下来。
“果然是她。”
柳襄闻言忙接过信看了眼。
信上所?述,冯太妃的母亲是北廑人!
“如此看来,当年先皇在江南遇见她,也并非巧合。”
谢蘅嗯了声。
“那时候东邺和北廑合约未满,允许通婚。”
“不过,皇祖父当年应该也察觉到了她有?北廑血脉,所?以那么多年,她才没有?子嗣。”
如此,倒也说得通。
“当年她很受宠吗?”柳襄又问。
谢蘅看向玄烛,玄烛点头:“属下确实听宫中老?人提及过,当年冯太妃进宫后几乎是独得圣宠,除了初一十五去太后娘娘宫中外,圣上但凡踏足后宫,都歇在冯太后处,短短两年,便晋封了妃位。”
“后来碍于?朝臣虽也雨露均沾,但冯太后仍宠眷甚浓。”
柳襄听完便看向谢蘅道:“若是这样,她确实有?时间也有?能力筹谋。”
盛宠多年的妃子在京中必定是有?一定根基的。
谢蘅看向重云:“给?谢澹去信,让他立即捉拿冯太妃,排查一切与冯太妃有?过来往的朝官。”
“另,宁远微与北廑勾结,与北廑人联手刺杀本世子与云麾将军,证据确凿,全国通缉,让刑部枢密院来人支援。”
“还有?,将阮青姝与宁远微走在一起的消息告知谢澹,让他尽快下决定。”
重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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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了一整天的雨,将血腥味冲淡了不少?。
隐藏在背后的人终于?揪了出来,太子二皇子的隐患很快就能除去,谢蘅的心总算平静了些。
他立在窗边,伸手感受着落下的雨水,冰冰凉凉,格外舒适。
他轻轻闭上眼,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这时,突然有?一只手将他的手拉了回来,谢蘅不用睁眼便知是谁。
她到他身边时,他便闻到了熟悉的独属于?她的清香。
“重云说了,世子淋不得雨。”
柳襄将他的手拽回来,飞快用帕子擦干净:“今日风也大,若着了凉如何是好?”
她说完不见谢蘅吭声,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些逾距,但还是硬着头皮将他的手擦干才放开。
谢蘅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微微攥紧。
柳襄飞快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有?生气,才道:“世子今日心情很好?”
谢蘅望着淅沥落着的雨,轻轻勾唇:“即将进入尾声,心情自然好。”
柳襄一想也是,长呼一口气,道:“背后的人终于?浮出水面,这一趟来的值!”
“当时接到圣上密旨,我还觉得圣上太过儿戏,如今看来,圣上可?真是有?眼光!”
谢蘅瞥了眼她灿烂的眉眼,轻笑了声。
他当时也觉得圣上有?些草率,可?谁知他们竟还真的完成了任务,或许正是因为?谁也想不到这么重要的事?会落在他们头上,轻敌是一方面,另外多胜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不过此次回京后,若无意?外,他们也就再无交集了。
谢蘅唇边的笑意?慢慢的淡了下来。
北廑大费周章筹谋多年,必然不会轻易罢手,合约一日未定,两国大战便随时会打?响,届时,她就要去边关了。
五年,待她回来,他应该就不在了。
她下一次的庆功宴,他大约是见不到了。
谢蘅能想到这些,柳襄必然也能想到。
从她知道西鈺和北廑有?可?能合盟后,她便知道,离大战不远了。
她随时有?可?能要去边关。
去了边关后若无意?外,她大约不会再回玉京了。
“世子,我们何时回京啊?”柳襄突然道:“我有?些想吃府中做的桃花糕了。”
谢蘅手指微曲。
她的话说的算隐晦,但她并不喜欢甜食,爱吃桃花糕的是他。
如此,不仅不隐晦,还很直白。
“我回京后还可?以给?你?送桃花糕吗?”柳襄转头看向谢蘅。
谢蘅答应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到底还是控制住,淡淡道:“这个时节没有?桃花。”
“那也有?其他花啊。”
柳襄锲而不舍道。
她怕回了玉京他就不见她了。
她想尽可?能的多留些回忆。
谢蘅对上她那双明亮亮的眼睛,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好。”
左右他们也见不了几次了。
雨停后,谢蘅便下令回京。
至于?逃走的宁远微,他没打?算去找,因为?他笃定,他们不会轻易放他回京。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浪费人力。
当然他也有?其他顾虑。
那个人和宁远微的武功都超乎了他们的预料,且还有?北廑众多绝顶高手,而他身边唯有?玄烛能应对那个人,可?现如今玄烛受了伤,若他派其他人去找,不过是枉送性命。
还不如等他们主动前来,越往后拖对他们越有?利,所?以在朝廷的人到来前,他不准备主动出手。
只唯一让谢蘅有?些忧心的是,阮青姝至今还下落不明。
她如今就像一个火雷,随时可?能炸的阮家头破血流,他并不在意?阮家如何,他只不愿牵连谢澹。
车队离开阜水,往京都而去。
刚开始两日很太平,但每个人的心都紧紧绷着,他们都很清楚北廑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谢蘅,柳襄,宋长策,乔祐年,高嵛成。
皇家世子,有?血海深仇的边关将领,乔家嫡孙,新?科榜眼,不论哪一个北廑遇见了都不会放过,更何况如今这些人凑到了一处,换做东邺在北廑的暗探,也断不会放过这个一窝端的机会。
“世子,前面便是蜂崖沟了。”
重云神?色凝重道:“此地艰险,易守难攻,是方圆十里最适合埋伏的地方。”
柳襄神?色复杂的望了眼前头。
此地她回京时曾路过,地势确实很险峻,但却是回京的必经之路。
第70章
谢澹收到谢蘅的信, 第一时间便去见了圣上,而后?便调集枢密院和刑部精锐,立即出城接应谢蘅,缉拿宁远微与冯太妃的人。
但冯太妃那里,他去晚了一步。
冯太妃应当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自缢了。
不过如今冯太妃是死是活倒也并不重要了,谢澹从冯太妃进宫那年开始查,不管有没有证据,但?凡是与冯太妃有过来往的人全都抓进了大理寺。
朝臣为此连上多?道奏折弹劾,可奈何圣上因太子?重伤打击之下病倒已休朝两次,不见朝臣,而东宫至今昏迷不醒,朝堂大?权一时间竟然全都落在了谢澹手?上。
那些弹劾的奏折自然全都到了谢澹手?里。
太子?一派闹过几?次后?便慢慢地的消停了下来,但?还是有人锲而不舍的弹劾谢澹,谢澹将?这些折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回后?,一声令下将?这些人全都扔进了大?理寺,包括声称要撞柱的言官。
如此几?番后?,大?理寺的牢狱都快要关不下了。
这事一出,朝廷就更乱了。
谁也想不通为何曾经?低沉内敛的二?皇子?,突然就变的如此果断暴虐,我行我素,一意?孤行,谁的劝都不听。
就连乔家?出面,谢澹都拒而不见。
这段时日?的玉京可谓是乌烟瘴气,怨气冲天。
唯一开心的应该就只有阮家?了。
天子?病重,太子?昏迷,朝堂政权落于二?皇子?一人之手?,阮家?的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见谁都是鼻孔朝天。
皇后?娘娘侍疾,后?宫也握在了阮贵妃手?中,这种种变故不由让许多?人暗自猜测,这玉京的天怕是要变了。
而兵部侍郎不出意?外的咬了虞家?,称与北廑走私是虞家?授意?,可他却不知,外头早已变了天地,先有虞家?老太爷请罪,再有乔家?老爷子?作保,后?东宫遭遇北廑刺杀生死不明,而活着?到了大?理寺的姚慷一口咬定只和兵部侍郎有过书信来往。
除了他的口供外,再没有其他证据证明虞家?参与此事,至此,他这些口供压根就掀不起风浪了。
谢澹审过几?次后?就不耐烦了,言简意?赅道:“宁远微勾结北廑刺杀世子?与朝堂栋梁,罪不容赦,朝廷已派精锐缉拿。”
兵部侍郎偏过头不吭声。
然而谢澹接下来的话让他方寸大?乱。
“冯太妃畏罪自缢了。”
谢澹缓缓起身,拨弄着?烧红的烙铁:“你若是还不愿说,今日?大?理寺定罪,明日?刑部审核,后?日?,于东市诛你九族,你,当众凌迟。”
兵部侍郎终于有了反应,朝谢澹呸了口:“你休要危言耸听,太子?一定会救我的!”
“就算定罪审核,也要到秋后?,有太子?在,你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谢澹冷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咬太子??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看来,你还不知道外头已经?变了天了。”
谢澹拿起烧红的洛铁,慢慢地落在他的肩上,在他痛苦的哀嚎声中,他笑意?不达眼底:“太子?回京途中遇北廑刺客,生死一线,父皇因此病倒,如今朝堂之上都是我说了算,我说你什么时候死,你就得什么时候死。”
“正如你所说,如今我还真?能一手?遮天。”
兵部侍郎痛的满头大?汗,声音逐渐虚弱:“你,是你害了太子?,不是北廑。”
谢澹冷笑了声,慢慢的加重力?道,道:“你这话大?抵也只能说给自己听吧,知道现在外头都如何说我吗?把控朝政,滥用?私刑,没有人性,意?图篡位,桩桩件件罄竹难书,连言官也都全关起来了,你觉得,如今的朝堂,还有谁敢妄议我?”
“聪明的都会选择趋炎附势,只要乖乖听话,就能活命。”
谢澹重重收回烙铁扔了回去,兵部侍郎痛呼了声后?,便彻底晕死过去。
“子?时过后?若还不招,定罪,连夜送去刑部复核。”
谢澹接过白榆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冷声道。
等候在一旁的阮青州这才回过神,擦了擦额上的汗,万分恭敬道:“可连夜送去,刑部没人……”
他以前?只觉得二?皇子?沉默寡言,如今才知,竟这般骇人!
“没人就给我叫起来!”
谢澹冷冷盯着?他:“这点事都做不好?”
阮青州没忍住砰地就跪了下去:“臣遵命。”
谢澹没再看他,大?步离开了。
当夜,兵部侍郎招供了。
他招供的名单全是谢澹调查过,在多?年前?与冯太妃来往甚密之人,且经?他查证,这些人至今还与冯太妃保持联系,私下有钱财交易。
“大?理寺好像关不下了吧。”
谢澹看了眼名单后?,沉声道。
白榆一时没明白过来的他的意?思。
“明日?一早,将?名单上的人提出来,押去东市斩了,腾地方。”
白榆:“……?!”
他惊的连忙相劝:“主子?,如此行事,怕是……”
“怕什么?”
谢澹:“谁敢弹劾让他来我跟前?亲自跟我说!”
白榆不说话了,又问道:“那,兵部侍郎呢?”
谢澹漫不经?心道:“族人一起拉过去斩了,他凌迟。”
白榆:“……”
合着?兵部侍郎招不招都是一样的下场。
似乎看出白榆的意?思,谢澹缓缓道:“我又没答应他招供后?从轻处置,正好让所有人好生看看,卖国贼是怎样的下场。”
白榆:“是。”
“让阮青州去监斩。”
白榆领命而去。
一夜之间,玉京再掀风雨,东市血流成河。
不过这回老百姓倒是没有骂谢澹暴虐嗜杀,对于卖国贼,下场越惨他们越痛快!
但?随后?谢澹又以雷霆之势揪出不少乱臣贼子?,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各家?大?臣府门紧闭,私下几?乎都断了来往,生怕一个不慎就撞在那疯子?刀口上。
至此阮家?如日?中天,势头已全然压过虞家?,外头都在传,太子?怕是醒不来了,说不得多?久后?东宫就得易主了。
谢澹对这些充耳不闻,依旧每日?喊打喊杀。
这日?,刚查抄一府邸出来,正擦着?手?上的鲜血,便见一辆马车从面前?走过。
他抬眸时,车帘飞快放下,掩去一双惊慌的眼。
谢澹微微一顿,抬手?让人将?马车拦下。
他缓步靠近马车,却并没有掀开车帘,而是无声的立在马车旁边。
但?即便他不吭声,那股强大?的气场也能隔着?车帘将?马车里的人吓的颤颤巍巍。
姑娘很不明白,这个杀神突然拦她马车是要作甚!
难不成因为大?伯父是太子?太傅,他终于要对乔家?出手?了!
就在她极度紧张中,突然听外头的人道:“最近不太平,乔四姑娘这是去了何处?”
马车里的人正是乔月姝。
她听着?那冰冷的声音身子?抖了抖,才鼓起勇气道:“我……去护城河散了散心。”
谢澹眼眸微沉。
她是在为宁远微而难过。
乔月姝近日?确实因此事有些伤怀。
千娇万宠长大?的姑娘好不容易遇到个顺眼的,原本以为是如意?郎君,可怎么也没想到,他却突然变成了卖国贼。
搁谁谁不伤心呢?
她在府中闷了几?日?,实在有些受不住,见今日?天气好,便去护城河散了散心,可没想到一回来就碰见了谢澹。
早知道她等等再走了。
“你的信是我拦下的。”突然,谢澹道。
乔月姝一愣,信,什么信?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慌忙掀开车帘:“我写给宁……的信?”
谢澹面色淡淡的看着?她:“是。”
“知道宁远微身份可疑后?,我便拦下了你两封信。”
乔月姝眼眸微闪,轻轻抿了抿唇。
怪不得,她就说宁远微那时候怎么迟迟没有给她回信,原来他根本没有收到她的信。
乔月姝轻轻呼出一口气,提了多?日?的心也慢慢的放下了。
可随后?她想起什么,忙道:“你都看过吗?”
谢澹:“没有。”
他说完怕乔月姝不信,又道:“都烧了。”
他确实没有看,她写给别人的信他连个笔画都不想看。
乔月姝又松了口气。
虽然信上都是一些近日?趣事,没有什么出格的话,但?这些东西被别人看到她还是会有些难为情,幸好,他没有看。
“我知道了。”
谢澹一愣,沉声道:“你不怪我?”
乔月姝也是一愣:“为何怪你?”
若宁远微是清白的,她自然会生气,会怪他,可宁远微是卖国贼,是想利用?她对付乔家?,他拦了信便等于是在帮她,她为何要生气?
自从知道宁远微是卖国贼后?,她伤心归伤心,但?也快吓死了,她生怕她的信落到有心人手?里,给乔家?泼脏水,得知已经?被烧了,她开心都来不及。
谢澹心神微松,面色略微好看了些。
“嗯。”
二?人一直以来都说不上什么话。
乔月姝认为谢澹沉默寡言,常年一张冰块脸,她有些不敢跟他说话,此时面对这个双手?还沾着?血的人,她更不敢跟他多?说。
她很想告退,可谢澹一直杵在那里好像又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她也不敢吭声,只能就这么僵持着?。
而她的眼神不可控的总往他手?上没有擦干净的血上瞥,最后?实在没法当做没看见,便递出帕子?道:“你……你擦擦吧。”
看着?好吓人。
谢澹面上风轻云淡,心中却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她这是,在担心他?
谢澹尽力?压住上扬的嘴角,淡然的接过帕子?,却不知乔月姝递出去后?就有些后?悔了。
她虽然只是想眼不见为净,但?到底是男女?有别,她给他帕子?很有些不合规矩。
要不,她要回来?
乔月姝偷偷瞥了眼帕子?,眉头紧紧拧着?。
太脏了,她不想要了。
但?不要,总不能留在他那里。
乔月姝轻叹一声,左右为难。
她今日?就不该出门!
斟酌许久后?,乔月姝试探道:“你,要不也烧了吧。”
谢澹动作一滞,而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帕子?,淡淡嗯了声。
乔月姝终于放下心来。
这时,白榆疾步走出大?门:“主子?……”
他在看到乔月姝时话音一止,想折身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乔月姝正愁找不到离开的理由,看见他眼睛一亮,忙道:“二?皇子?先忙,臣女?先回去了。”
谢澹绷直唇:“嗯。”
看着?马车远去,谢澹才转过身,无声的看了白榆。
“属下知错。”白榆低头道。
主子?好不容易和乔四姑娘说上一回话,他怎么就那么碍眼呢!
谢澹收回视线,将?帕子?收好放在胸前?,道:“人点齐了?”
“嗯,点齐了。”
白榆偷偷瞥了眼,咦?好像是姑娘家?的手?帕!
“送去大?理寺关着?。”谢澹淡声道。
“是。”
肯定是乔四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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