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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杜占跑过来一把抱住老太太:“奶奶,我可想?死你了。”


    老太太轻拍他的背:“在学?校受苦了吧,都瘦了。”


    “没?瘦,是变成肌肉了,结实着呢。”


    老太太松开他,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着直点头:“好啊,好,就是黑了,脸都糙了。”


    “是不是更帅了?”


    “帅,我的阿占最帅了。”


    三姑姑在旁打趣:“您是真会哄人,前两天还说阿召是兄弟几个最俊俏的,回头等术哥来了,又说他最好看。”


    老太太佯装要打她,笑着说:“去去去,你这讨人厌的嘴。”


    杜占这才看向?杜召,挑眉唤了声:“哥。”


    “嗯,不是说不回来。”


    “这不想?给奶奶一个惊喜嘛。”


    “太惊喜了,回来好啊,都回来陪着我,看到你们,我高?兴。”老太太拉住他的手,“走走走,里头坐。”


    “欸,我还没?叫人呢,三姑,二叔,四叔……”杜占挨个叫一遍在场的长辈,目光落到个陌生女?子?身上,问道:“这位是?”


    三姑姑介绍:“这是你召哥哥的女?朋友。”


    杜占不敢相信地看向?杜召。


    杜召开口:“叫嫂子?。”


    杜占目光又回到邬长筠身上,打量她一番,咧嘴笑了起来:“嫂子?好。”


    “你好。”


    “好了好了,有话进来说,我这腿站久了不好使。”


    杜占赶紧扶住老太太,往屋里去。


    ……


    正点?准时开席,长辈们一桌,兄弟们一桌,各亲朋好友落座。


    杜震山举杯起身对大家道:“感谢各位亲戚、同僚、好友光临寒舍,为家母祝寿,压五先敬各位一杯。”喝完酒,他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承蒙各位抬爱,压五自从……”


    居小?姐坐在邬长筠旁边,小?声对她说:“压五是司令的表字,他还有个外号,叫土柿子?,压着五,不就是四嘛,杜一半,四谐音。你瞧他那个脑袋,像不像柿子?。”


    邬长筠只敷衍地笑了下。


    “再看他旁边那个,贺金卫,曾经一起打江山的,土柿子?最信任的部?下,他女?儿叫贺明谣,我们右前方那桌穿蓝裙子?的。从前天天缠着末舟,动不动绣个荷包,做个点?心。阿召出征,她素衣斋饭夜夜去寺庙跪着祈福,大冬天的,腿上落下毛病,听说现在一下雨就腿疼。”


    “这么好。”


    “有些方面是不错,但她心眼?太多了,小?时候在一起玩,稍不顺她意就哭哭啼啼的,成天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长辈叫我们都让着她。那会我们喜欢偷拿家里的首饰扮皇帝皇后玩,只要她选不到中意的角色,就一直哭,没?办法,大家只能让给她。”


    邬长筠对这个人不感兴趣,善也好恶也罢,跟自己毫无关系,过了这几天,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却心血来潮问了句:“那杜召演的什么?”


    “他呀,演将军呗。他只演将军。”


    杜震山连喝三杯酒,最后道:“大家尽兴。”


    邬长筠朝杜召看过去,只见他正与杜占笑着说话,那一刻,她仿佛能想?象得到,他扮演将军时英姿飒爽的样子?。


    巧了,杜召忽然也看过来,与她目光碰到一起,只两秒,又转回去继续与杜占聊天。


    居小?姐抵了邬长筠一下:“末舟可是我们昌源出了名的美男子?,虽然性?子?太刚,但我看他对你还不错,”她凑近邬长筠耳朵,“干脆假戏真做得了,我看你两还挺般配的。”


    邬长筠不想?回应这种话题,拿起筷子?:“快吃吧。”


    ……


    下午,又搭上台唱起长开老戏,咿咿呀呀演了半天。


    晚上还有宴席,不过在场的都是家族近亲或是和杜震山关系十分要好的战友。


    吃完饭,大家边喝茶聊天,边看杂技表演。


    就在这个时候,贺明谣起身,去到老太太跟前,送上礼物。是一幅亲手绣制的花鸟图。


    老太太看了,赞不绝口,握住她的手说:“明丫头手就是巧,瞧这细皮嫩肉的,刺伤了,可叫人心疼。”


    贺明谣颔首笑了:“为祖母绣寿礼,是明谣的福气,伤着一点?半点?,不要紧。”


    老太太同她说了几句话,贺明谣又去杜召身边,递了个红色的东西,远看过去,像荷包。


    邬长筠倒是明白她的意思?,无非是想?表现一个戏子?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也压根没?放在眼?里,任杜召玩得再花,外面的女?人爬得上他的床,却永远爬不上杜家族谱。而她可是从小?同杜召一起长大的红颜知?己,一个世交家的千金大小?姐,杜震山认定的儿媳妇。


    邬长筠淡淡看着贺明谣面对杜召时那含蓄又大方的笑容,以及,他严肃的表情。


    杜召没?接她手里的东西,冲一个女?孩子?又不好发?火,只能婉言相拒。


    可贺明谣不知?进退,还杵在人面前,杜召脸色越来越难看。


    自己还坐这呢,笑话。


    冲那成堆的大洋,也不能让他这么憋屈着。


    邬长筠端起茶一饮而尽,迳直走了过去,握住贺明谣的手腕把人往后拉,谁知?她忽然踉跄一步,故意摔倒在了地上。


    邬长筠愣了,俯视着半伏在地上的女?人娇弱模样,随即又笑了。


    都中华民国了,玩这阴招,土不土啊。


    众人不免看过来,议论纷纷。


    有人扶起贺明谣,她一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妹妹何故拉搡我。”说着伸出柔嫩纤细手,只见掌心蹭破了皮,爆了血珠。


    邬长筠没?说话,看向?杜召,只见他从坐在一旁的六弟西服口袋里拽出一块方巾,递给了贺明谣:“包上。”


    贺明谣接过来,眼?泪瞬间滑落:“谢谢阿召,我没?事,不过一点?小?伤。”


    贺明谣的母亲赶了过来,心疼地查看她的手:“伤这么重!”她看向?邬长筠,“这位小?姐,明谣向?来大度,不在乎末舟在外招惹些什么,可你跑到这来当众欺负人,未免太不把我们贺家放在眼?里了。”


    “你女?儿弱不禁风,我还没?使力了,”邬长筠忽然抬手,吓得贺夫人抬手护住贺明谣,“我要真用了全力,不得把她摔死。”


    “你——”贺夫人指着她,“末舟,这就是你带回来的人,太目中无人了,今日?必须给明谣个说法。”


    远处的贺金卫冷了脸。


    杜震山正颜厉色地看过去:“杜召,不要寒了长辈的心。”


    杜召淡定地啜口茶,起身将邬长筠拉到身畔:“我的人,我自会管教,就不劳各位操心了,大家继续品茶看戏,别为这点?小?事扰了好兴致。”


    杜占也站起来打圆场:“各位叔叔婶婶兄弟姐妹,居关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杜召对邬长筠说:“看累了就回去休息。”


    “嗯。”


    邬长筠刚走两步,被贺夫人拉住,她厉声训斥:“站住,你这个没?规矩、目中无人的——”


    她一回头,就看到贺夫人的手挥了过来,刚要躲闪,杜召及时扼住她的手腕,重重地一搡,害贺夫人差点?跌倒。


    贺明谣扶住母亲,寒心地看向?杜召,蹙眉不语。贺夫人捂着自己手腕,一脸激愤:“你敢推我,我好歹是——”


    “我管你是什么人,敢动我的女?人,你怕是忘了我曾经是干什么的。”


    邬长筠闭嘴不言,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瞥一眼?杜召的眼?神,满是杀气。


    贺金卫对杜震山说:“这儿子?,你管还是不管。”


    杜震山拍案起身:“杜召,你太目无尊长了,我就一次性?跟你说个清楚,我们杜家是不会让一个戏子?进门的,你玩玩闹闹可以,男人,三妻四妾正常,但也得等明谣进门了,你才能纳她。”


    杜召转向?杜震山:“杜司令,你怕是健忘了,我三年前就跟你说的很?明白,脱离了杜家,这次回来,仅仅是为了看奶奶,‘我们杜家’,她要进,也是进我的杜家。你儿子?这么多,你定下的人,谁爱娶谁娶去。”


    “你!放肆!”


    “杜司令,给奶奶面子?,我不想?跟你吵,你也别找事,我们各自安好。”杜召牵起邬长筠的手,“这个戏子?,我还就娶定了,你认不认,关我屁事。”


    “逆子?!”杜震山拔出副官的枪,对着杜召。


    杜召朝前走一步,把邬长筠挡在身后:“杜司令好威风,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东北跟小?日?本拼了,真要举兵北上,我还敬你是条汉子?。坐在家里贪图享乐,围在女?人之间吞云吐雾,你算什么英雄豪杰。”


    杜震山唇线紧抿,气得手发?抖。


    “你再多抽点?大烟,连枪都握不住了。”


    邬长筠瞄过去一眼?,完了,闹大了,这彪汉子?不会真的气上头一枪崩了儿子?吧。


    杜召死了,自己怎么办?


    她低着头,给自己找后路,回忆这两日?记下的杜家布局,从这到西墙最近,不过最快也得十五秒。


    十五秒,应该够了。


    另一边,贺金卫也愤愤起身:“杜末舟,我敬你少年英雄,明谣又自小?倾心于你,才一忍再忍,我贺家虽下属于你杜家,但在昌源也是有头有脸的,女?儿掌心捧到大,受不了这窝囊气,早年口头之约,今日?就一笔勾销,明谣,我们走!”


    杜召冷笑一声:“如此?甚好。”


    听此?,贺明谣哭得更厉害了。


    杜震山:“老贺。”


    贺金卫朝他抱拳:“你我兄弟情义,无需多言,谢司令招待。”他又转向?一直沉默的老太太,“再次祝老夫人寿,金卫改日?再登门拜访。”


    语落,气哼哼地带妻女?离开。


    杜震山终是没?舍得开枪,摔了杯子?,骂杜召:“你给我滚!”


    邬长筠松口气。


    好险。


    ……


    杜召带邬长筠往后院去。


    邬长筠看着他阴戾的背影:“我可没?用力,她自己倒的。”


    “她是什么人,我清楚,你是什么人,我更清楚。”杜召把人拉到前面与自己并行,“真打了,还不得昭告天下。”


    “闹成这样,老太太不高?兴了,我刚看她闭着眼?,叹了好几口气。”


    “我也不高?兴,”他见邬长筠愁眉不展的,“现在又高?兴了。”


    “嗯?”


    “气气老头子?,就是舒服。”


    邬长筠要抽手,杜召不放,她用了些力:“这没?人,都在前面忙着,不用演了。”


    杜召还是不松:“万一有人呢。”


    邬长筠挣脱不开,任他握着:“现在去哪?”


    “收拾行李。”


    “这就走了?”


    “怎么,还没?赚够啊。”


    “好吧,都闹成这样了,”邬长筠趁其不意抽出手,往房间去,“打道回府。”


    又被杜召拉回来:“等等。”


    邬长筠跟人到院中间站着,听他道:“看完再走。”


    “看什么?”


    忽然,烟花绽放满空。


    东边,西边,南边……


    四面八方都是姹紫嫣红。


    “怎么远处都在放?”


    杜召望着天空,眼?里,是更亮的光:“满城烟火,是我送给奶奶的礼物。”


    “她知?道吗?”


    “重要吗?”


    邬长筠没?回答。


    杜召俯视过来:“你知?道我在沪江其中一个产业吗?”


    “不知?道。”


    “烟花炮竹。”


    “我怎么听说杜老板是做航运的。”


    “我这个商业新秀,不多做点?生意,怎么往上爬。”


    邬长筠笑了,想?起曾经在酒店的话:“你也太记仇了吧。”


    “是啊,所以你可不能得罪我。”


    “哦。”


    两人并肩,欣赏夜幕中绚丽的烟火。


    杜召又侧目看她忽明忽暗的脸,真漂亮的皮囊,可惜了……


    ……


    走前,杜召要去给老太太道个歉。


    老太太倒也没?生气,叫杜召出去等着,要与邬长筠单独说话。她叫人坐在塌上,说:“没?想?到阿召这么喜欢你,闹了这么大一出。不过你也别放在心上,从前他们爷俩就经常这么吵,阿召就想?去打鬼子?,他爹死活不肯出兵。”


    邬长筠理?解杜召与杜震山的政治分歧,但却无感,她不关心政事,且连基本的爱国之心也没?有,唯一的念想?就是解决恩仇,拿着钱滚出这片对她来说的“不祥之地”,敷衍一句:“我理?解他。”


    “孩子?,你对阿召,是真心的吗?不管未来多少艰难都会跟他走下去?”


    邬长筠点?头。


    “我是不管什么门第、家世和那些所谓的联姻,阿召喜欢就行。”


    “谢谢奶奶。”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再去打仗呢?”老太太深叹口气,“别看我深居家中,外面的事我是门清,这仗啊,早晚还得打起来。到时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你还愿意等他吗?”


    邬长筠注视着眼?前这张慈祥的脸,语气坚定地哄骗她:“我会陪他上战场,生死与共。”


    老太太点?头笑了:“手给我。”


    邬长筠抬起手。


    老太太将手上的镯子?取下来,戴到她手腕上:“这曾是我婆婆的镯子?,后来传给了阿召的母亲,她走后,又回到了我这,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说再多谎,都只是过耳之话而已?,可这一刻,看着这晶莹剔透的镯子?,邬长筠忽然觉得心里有愧:“我和他还没?结婚。”


    “不过一个虚礼而已?,你是唯一一个阿召带回来的,他这个人认死理?,选择一件事,一个人,就不会再改变。


    道阻且长,希望你们能一直携手,彼此?爱护。”


    ……


    邬长筠走了出去,对立在外面的杜召说:“叫你进去。”


    杜召转身进了屋。


    风穿堂过,吹得人浑身冰冷,邬长筠垂眸看向?手腕上的玉镯。


    有亲人的感觉,真好。


    ……


    第22章


    来时门庭若市,走时,只有杜占一人来送。


    邬长筠和白解坐在车里,杜召和杜占在不远处说话?,邬长筠看过去一眼?,就见杜召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欣慰。


    两个男人没有过多腻歪的话?语,简单说几句便分别了。


    走前?,杜占来到车后座窗前?,与?邬长筠打了声招呼:“嫂子,好好对我哥,不然,我开飞机去找你算账。”


    ……


    他们?连夜离开昌源,杜召亲自开车。


    白解在副驾驶坐着,一个大气不敢出,每次他和司令吵完架,都特恐怖。


    气氛有?点压抑,邬长筠也一直沉默,不时往驾驶座瞥一眼?,只能看到个冷冰冰的侧脸。


    车开了一整夜,她?虽闭着眼?,却全程没有?睡着。脑子里一旦长时间琢磨一件事,就容易矫情,她?在想,如果不是自己拉贺明谣那一下?,也不会有?后面的事,现在还在杜家?待着,杜召能与?老太太多相处几日,自己也能多挣点。


    那可是五百块大洋啊!两天就是一千,那些大学里的著名教授月薪也不过几百。这么多钱,够自己不吃不喝攒上小半年!想到这里,那股矫情劲全没了,只剩下?痛失财富的悔恨。


    晨光熹微,行至一驿站,杜召把车停在早点铺前?,叫两人下?来吃饭。


    吃完后,又马不停蹄地赶路。这回,换白解开车,一直到晚上的住宿地才停下?。


    按照原计划,是走来时的路线回沪江,晚上仍宿琴台镇,但他们?路赶得急,已经过了琴台镇六七十?公里,行至一个偏僻的小镇,吃了晚饭,便去找个地方住下?了。


    旅店环境不佳,是由老客栈改成?,共三楼。走在楼梯上,嘎吱嘎吱,破败的木架子仿佛随时要崩塌。房间也破,斑驳的双开格栅木门,用力一推,往下?掉两片木碎屑,里头连卫生间都没有?,好在床单被褥还算干净,屋里也没什么异味。


    邬长筠坐的腰酸背痛,躺在床上歇了会,盯着悬下?的小灯泡看,不一会儿,眼?睛花了,又闭目养会神,差点睡过去,赶紧坐起来晃晃脑袋清醒清醒。


    她?兀自坐了会,起身换上自己的衣服,把首饰全脱了下?来,连同杜召买的所有?衣服、鞋子一并去还回去。


    此?时,杜召刚洗完澡,准备睡觉。忽闻敲门声,起身去开门,见邬长筠提着个小箱子,明白她?的意图。


    她?说:“你的东西,清点一下??”


    杜召没回话?,偏身让人进来。


    邬长筠把东西一一摊开:“其他几件衣服都在车里,这些你先看一下?。”


    杜召拿起那根玉镯:“这不是我奶奶的镯子吗?”


    “忘了告诉你,她?送我的,不是,送你未来老婆的,收好吧。所有?东西都在这了,没问题我就回去了。”


    杜召看向那枚钻戒,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下?,仍璀璨夺目:“你可以不用还。”


    “我可是有?职业操守的,只拿该拿的那部分。”


    杜召闻言,笑了笑:“睡觉去吧。”


    “嗯。”邬长筠离开他的房间,顺手带上了门,往隔壁去,刚走两步,注意到走廊尽头两个人,看到自己瞬间缩回头去。她?手搭在门把上,余光再扫过去一眼?,那两人又鬼鬼祟祟地探出眼?。


    杜召刚躺下?,门又被敲响,他下?床开门:“后悔了?”


    邬长筠推开他进屋,关?上门:“外面有?人,两个,不正?常。”


    杜召注视着她?,没有?多问,也没有?怀疑,转身去床头柜把枪拿给她?:“会用吗?”


    当然会,她?只说:“见人用过。”


    杜召给她?演示一遍:“弹夹,保险,扳机,明白吗?”


    “嗯。”邬长筠接过枪。


    杜召忽然脱下?睡袍,邬长筠见他裸.露着上身,立马别过脸去,等?人换好衣服,才回头。


    这种时候不适合废话?,杜召直接往门口去,邬长筠跟过去,却被杜召挡在门内:“除了我和白解,谁敲都别开。”


    她?以为杜召给枪,是要自己帮忙……


    “老实待着,别出来。”


    门被关?上,邬长筠杵了一会儿,走到床边坐下?。


    杜召淡定地出去,假意去抽根烟,果然有?几对眼?睛跟着,他停在白解房门口,敲敲门:“有?没有?火?”


    门开了,未待白解回答,杜召推开他进去,一脚踢上门:“拿枪。”


    “怎么了?”


    “有?尾巴。”


    白解立马去拿家?伙:“什么人?”


    “不知道,想要我命的,太多了。”


    白解见他抽出刀:“你枪呢?”


    “给她?了。”杜召站到窗前?,偏身俯视下?去,“我从这下?二楼,后面偷袭,你给我引火力。”


    “好。”


    邬长筠在房里淡定地坐着,丝毫不慌,见的血多了,这些都是小事。再说,就算有?不要命的闯进来,这不是还有?枪呢。


    她?摸了摸这把枪,不知道它的名字,但看造型、做工就价格不菲,从未使?这么高级的玩意,她?举枪对着门口比划了一下?,一定很好使?。


    忽然外面传来枪声,打起来了。


    邬长筠放下?手,仔细听动静,看来,不止两个人。


    杜召把枪给自己了,他怎么办?


    目光落到床上放着的玉镯上,想起同杜老太太的对话?:


    “我会陪他上战场,生死与?共。”


    她?嗤笑一声,傻子才会陪男人一起死。


    再说,他不是还有?白解呢。


    ……


    外面打了一会儿,枪声停了。


    邬长筠往门口去,想贴门听听动静,忽然有?人撞自己的门。


    她?退后一步,举起枪。


    外面那人又撞了一下?,“咚”的一声,门框上的灰尘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本就破破烂烂的门摇摇欲坠,就在她?准备等?人闯入之?际立马开枪时,撞击停止了,转而化作打斗声。


    她?往前?两步,透着门缝看外面,只见杜召赤手空拳与?那人在打架。


    邬长筠看着他打人的手法,心想,果然是从小泡在军队里的,招招都实在,充满一股阳刚的正?气,不像自己,下?手就是阴招。


    哪天真?对上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难搞。


    她?正?研究着,杀手倒地了,见杜召朝门口来,她?把门打开。


    杜召拉住她?就走:“这不安全,枪给我。”


    邬长筠把枪还给他,任由他拉着走,忽然楼梯口冒出一个人,杜召把她?推到墙内隐蔽,抬手一枪打中眉心,男人滚下?了楼梯。


    邬长筠又被拉下?去,杜召把她?塞进车里,关?上驾驶座的门,再次把枪交给她?:“开走。”


    “你呢?”


    “白解还在里面。”


    邬长筠要还他枪。


    杜召粗鲁地把她?手按回去:“拿着防身,别磨叽,滚远点。”


    什么语气,滚就滚。


    邬长筠气得一脚油门,车开了出去。


    白解同人搏斗到楼下?,杜召随手拿了把扫帚折断,上前?帮他。


    邬长筠从后视镜看过去,只见白解腹部受伤倒地,杜召一个对上三个。她?挪开目光,望向漆黑的前?路,臭男人,自己慢慢打去吧。


    车开出很远,她?又忍不住看了眼?后方,打斗的身影已化作虚点,分不清谁处于劣势。


    此?刻,她?只觉得烦透了,方向盘猛地一转,折了回去。


    眼?看着车直直撞过来,几人纷纷散开,邬长筠下?车开枪,两个杀手应声倒地。


    还有?一个在与?杜召缠斗,她?用枪指着,迟迟瞄准不了,注意力在他们?身上,全然没发觉有?个没死透的男人朝她?看过来,趁其不意拔刀迅速插进她?的右脚掌。


    底下?一阵剧痛,邬长筠抬左脚,将人踢远,一枪打中他的头。


    另一边,杜召扭断那人脖子,立马过来查看。


    刀贯穿脚掌,插入泥土里。


    “忍着点。”


    杜召握住她?的脚,稳稳往上一抬,刀尖从泥里出来。


    “不是叫你走。”


    邬长筠忍着痛,一本正?经道:“你还没给我钱,万一死了,我这趟不是白干了。”


    杜召看她?认真?的表情,无奈地笑了:“还不能拔掉,去医院处理。”


    “脚要是废了,你赔我钱。”


    “好,”杜召横抱起她?,“全部身家?都给你。”


    邬长筠显然不信,男人嘴里吐出的话?,听听就好。她?忽然攥住杜召的衣服:“首饰还没拿。”


    “先去医院。”


    “不行,快三万块呢,还有?你奶奶的传家?镯子。”


    “这种时候,你还惦记那些。”


    “又不是我的东西,爱拿不拿。”


    杜召把她?先放入车里,再去把白解扛进来,快步跑上楼,将东西拿上车,一路飙去医院。


    他守在手术室门口,一直没合眼?。


    是谁做的?


    都有?可能。


    本要留个活口的,看到她?被伤,冲动了,一把扭断那人的脖子。现在这两人伤着,一时又走不开去调查。


    他捶了下?墙,又气又心疼。


    邬长筠先出了手术室,躺在推床上,被送入病房。杜召跟在后面,问医生:“怎么样?”


    “脚背肌腱断裂,手术很成?功,卧床静养就好。”


    邬长筠翘着上身问:“会不会有?后遗症?”


    “后期做好康复训练,问题不大。”


    “要多久能好?”


    “至少一个月。”


    她?瞬间变了脸色。


    早知道不回去了,沾上男人果然倒霉!


    把邬长筠安顿好,杜召又去手术室外等?白解。


    不一会儿,人也出来了,只不过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怕再有?歹人出现,杜召把他们?安排进一间病房,方便看守。


    有?个卖水果的姑娘在走廊晃荡,杜召把人叫到门内,将水果全买下?,同人说:“帮我去趟巡捕房,就说,有?关?天安客栈门口的事,把警察带过来。”他又掏出一卷钞票,“人带来了,这个就给你。”


    女孩应下?来,跑出医院。


    杜召回病房,见邬长筠一直臭着张脸,给她?剥了个橘子。


    邬长筠接过来,一整个塞进嘴里。


    杜召见她?鼓着嘴,不禁笑了。


    邬长筠瞪过去:“你还笑的出来,也是,伤的又不是你。”


    “我宁愿伤在我身上。”


    邬长筠见他一脸真?诚,囫囵咽下?橘子:“杜老板也有?这么煽情的时候呢。”


    杜召又给她?剥了一个,直接塞过去堵住她?的嘴:“少说话?。”


    邬长筠瞪了他一眼?,往窗外看去。


    白解忽然道:“我也要。”


    杜召朝他看过去:“醒了。”


    “早醒了,听你两肉麻半天了。”


    杜召扔了个橘子过去。


    白解噘了下?嘴:“不给我剥开吗?”


    “手又没伤。”


    “她?还伤的是脚呢!”


    杜召又扔了个苹果过去:“这个不用剥。”


    “……”白解拿起来,咬了一大口,腹部伤口又痛起来,龇牙咧嘴地问:“下?面怎么办?”


    杜召站到窗口,往下?看:“养好你的伤,别的不用管。”


    不一会儿,那卖水果的女孩带了个持警棍的警察走来,看模样应该是巡警。


    门被敲响。


    病床上的两人皆闻声看过去。


    “我出去一会,”杜召看向邬长筠,“马上回来。”


    他开了门,把一卷钱给女孩:“下?去吧。”


    “谢谢先生。”


    巡警见他气质不凡,想必不是寻常人物,客客气气问:“听说先生知晓今早天安客栈的案子?”


    “我杀的。”杜召人高,笔直立着,一脸睥睨天下?的姿态,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卸下?手表,塞进小巡警手里,“带你的弟兄们?去查查那几个死人什么来路,找到背后的人,我提你做警长。”


    ……


    第23章


    邬长筠单腿站立,扶着墙挪去卫生间,杜召一回病房就见她疼得满头汗:“干什么?”


    “去卫生间。”


    杜召走?近把人抱起来,送到卫生间,关门前还打开了水龙头:“有什么不方便的叫我。”


    “叫你更不方便。”邬长筠扶着水池,把门栓上。


    到底是女孩,自己一个男人,多有不?便。


    于?是?,杜召请了位女护工,同时照顾邬长筠和白?解。


    晚上吃完饭,护工围上帘子,要给白?解擦身子,他捂住被子不?让人动,从?脸红到脖子:“不?用不?用。”


    护工是?个中年人,瞧他害羞的模样,摆着手安慰道:“别怕,我们每天干这种事,眼里不?分男女,再说,我这岁数,什么没见过。”


    白?解一听这话,更羞了。


    杜召在床尾见他紧攥着衣服,别别扭扭的样,沉声道:“要不?我来给你擦?”


    白?解看他的眼神,认命地松开手,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来吧。”


    杜召看向帘子另一边,邬长筠正盯着顶上的灯发?呆,很久才眨一下眼。


    任谁整日这么无所?事事地躺着,都会?无聊到疯。


    杜召问她:“带你出去透透气?”


    邬长筠看都不?看他:“不?去。”


    这脸臭了一天了,杜召也不?想热脸贴着,随她去。


    可第二天,他就打了个电话差人从?沪江送五千个大洋来。给她打发?时间,呼啦呼啦倒了半床。


    邬长筠惊喜地看着成堆大洋:“这么多?”


    “当?然没有,”杜召自在地坐到窗口的单人沙发?上,“数吧。”


    邬长筠表情冷下来:“你玩我呢。”


    “让人随便送些过来,不?知道数量,从?出发?到现在一共六天,你先数个三千吧。”


    邬长筠盯着他:“我要钞票。”


    杜召沉默一会?儿,起身把大洋掸进麻袋里:“不?数算了,那?就回去一起算吧。”他随手把麻袋扔到墙边,又坐了回去。


    邬长筠看着那?堆钱,心又痒痒:“拿来。”


    杜召心里暗笑,脸上冷着,把袋子提给她:“好好数,少了,后面我可不?认。”


    邬长筠低头数钱,不?理他了。


    ……


    小巡捕找了过来,同杜召在走?廊尽头说话。


    “六个人,只有一个本地的,混帮派,要不?要审审家人,家里只有个老太太。”


    祸不?及家人,这是?杜召一贯的原则。“死都死了,算了,”可这事却过不?去,“去登个报,等人来领尸体,有消息了告诉我。”


    “好。”


    第三天傍晚,就有妇人来领尸。


    杜召让小巡捕安排几个人守在病房外,亲自去审问。


    妇人吓得直哆嗦,不?敢看眼前威武严肃的男人,小巡捕刚拿起枪,就吓得全交代了。


    他们是?昌源郊外一个小镇上的人,年初到城里做生意,开了个小饭馆,她男人认识了一个叫陈三麻的地痞,整日跟在鬼混,把挣来的钱都赌光了……


    陈三麻,杜召听说过,在昌源小有名气,跟自己并无过节。只是?,他与六弟关系要好。


    杜兴。


    杜召暗笑一声,居然想动自己,真是?个蠢货。


    小巡捕见杜召没发?话,问:“接下来呢?”


    杜召起身走?了:“不?查了。”


    “怎么不?查了?”


    杜召看向他:“想走?得远,就得学?会?看眼色,不?该问的别问。”


    “是?。”


    小巡捕见他离开,斗胆又问一句:“那?我升职的事?”


    “等着。”


    “欸,谢先生。”


    杜召买了个信封,内没写一字,只塞了个空弹壳进去,寄到昌源,给杜兴。这么一来,那?异想天开的’好弟弟‘应该会?懂了。


    再坏、再蠢,到底血脉相连,他心虽狠,还是?嗜不?了家人的血。


    心情糟透了,去医院的路上遇到个花童,杜召随手买了束,拿回病房。


    门口还守着两?位巡警,他吩咐人离开,推门进去。


    邬长筠还在数钱,低着头,一脸认真,将一百个大洋放一摊。


    看到这一幕,他的心情忽然又好了。


    杜召走?到床边,把花递过去。


    邬长筠连头都没抬,满眼满手满脑子都是?钱。


    杜召坐到白?解床边,刚要说话,白?解拉住他:“别,刚才我打岔,她数错了,差点骂死我。”


    “这么凶。”


    “太凶了,我都不?敢还嘴。”白?解瞧他手里那?鲜艳的花,明?知故问,“你还会?买这玩意呢,送我的?”


    “安静!”吵死了!邬长筠一走?神,又数岔了,气得捶被子,重新数。


    杜召见她气呼呼的模样,不?禁扬起嘴角。


    白?解看他的笑容,摇摇头,躺了回去。


    完了,出大事了。


    ……


    房里闷,杜召时常出去在附近走?动。


    夜里睡不?着,他到走?廊上,立在窗前抽烟,烟燃尽了,又看着夜色发?呆。


    他站了许久才回去。


    病房里的两?人都睡着了。


    杜召悄声走?到窗口,看到邬长筠身边全是?大洋,身下还躺了几块,被子一半搭在腿上,一半掉在地上。他替她盖好被子,顺手抓了两?把大洋,放进她数好的袋子里。


    杜召坐到沙发?上,注视她的睡颜,这么安安静静的,又是?另一种感?觉。想起她数错钱时愤懑的样子,心里就莫名乐得慌。


    怎么就这么爱钱呢?


    ……


    昨夜睡得很沉,杜召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病床上空空的,邬长筠不?见了。


    他腾地站起来,叫醒沉睡的白?解:“人呢?”


    “什么?”


    “邬长筠呢?”


    “不?知道啊。”


    杜召忙走?出病房,到处寻人,问遍医生护士,才知道邬长筠去楼下大院了。


    他找过去,只见人坐在轮椅上,正晒着太阳。


    杜召松口气,这么好的天,心情也变得明?媚起来。刚要过去,看到一个穿病服的男人走?到邬长筠身边,笑着同她说话。


    他的脸不?知不?觉又沉了下来。


    邬长筠不?想理睬这个贸然搭讪的陌生男子,装聋作哑,全当?没听见。


    正烦着,轮椅被人向后拖,她回头看去,是?杜召。


    杜召把轮椅拉到身侧,手搭在靠背上,耷拉着眼皮,目光不?善地审视来路不?明?的男人:“干什么的?”


    男人见此人冷着脸,瞧上去不?好惹,悻悻地走?开。


    杜召又质问邬长筠:“你下来干什么?”


    “晒太阳。”


    他把轮椅转了个方向,叫邬长筠正对着太阳:“晒吧,好好晒。”


    晨光亦刺眼,邬长筠别过脸去,要转动轮子挪开,不?料杜召用脚卡住轮椅,叫她一动不?能动。


    她仰视男人:“回去了。”


    “不?回,多晒会?。”


    邬长筠没辙,干脆放弃挣扎,闭上眼睛背靠轮椅,反正自己舒舒服服地坐着,他要站就站着好了,累的又不?是?自己。


    杜召俯视着她,先前受伤留下的疤痕完全淡去了,嫩光光的脸上如今一点瑕疵都没有。温暖的晨光为毛发?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他瞧着她那?弯长的睫毛,和被晒得逐渐微红的脸颊,一时失了神。


    邬长筠忽然睁开眼,同他目光对上,轻蔑地笑了声:“杜老板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别演着演着把自己演进去了。”


    杜召两?手搭上轮椅扶手,缓缓弯下腰,逐渐贴近她的脸。


    邬长筠头往后缩,满眼警惕。


    杜召看着她红润的嘴唇,轻笑一声:“还做梦呢。”


    邬长筠跟着假笑起来,顺话说:“天还早,没睡醒。”


    杜召直起身,修长的手指半插进西裤口袋,往楼里去了:“跟上,怎么下来的,怎么上去,给你五分钟,不?然把你钱全偷了。”


    邬长筠转动轮椅跟上去,远远瞪着大步跨上阶梯的男人的背影,低声骂了句:“混蛋。”


    ……


    在医院住了三天,他们便回沪江了。


    救护车在前面开,杜召在后紧跟着,一路开到他的住处。


    车尾门打开,邬长筠看向前方熟悉的大别墅,问杜召:“怎么来你家了?”


    “你不?是?要我负责吗?等你能登台唱戏前就住这吧,也好有人照顾起居。”杜召见她一脸不?满,复又道:“我包你一月,天天在家坐那?唱给我听,价格你定,怎么样?”


    “不?,”邬长筠不?想跟他牵扯再多了,跟同一个男人长久纠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这几天赚得已?经足够,过分贪婪必有失,她坚定道:“送我回去吧。”


    杜召也没挽留:“好。”


    杜召直接开车送人走?,二十分钟的车程,开得慢,硬生生跑了四十多分钟。


    他把车停在巷口,将人抱到轮椅上。


    邬长筠道了声谢,说:“就送到这吧,我自己进。”


    杜召把装满大洋的袋子放到她腿上:“去吧。”


    邬长筠解开袋子,掏出两?块还给他:“轮椅的钱,我打听过。”


    还真是?算得清清楚楚,杜召接下来,握在手心,没有说话。


    “杜老板再会?。”场面话而?已?,邬长筠并不?想同他再见,转动轮椅走?了。


    地上青石板坑洼不?平,她跟着轮椅摇摇晃晃,消失在转角。


    真累,手都酸了。


    邬长筠无奈地看着阶梯,轮椅上不?去,只能站起来单脚蹦上去,再把轮椅提上来。


    一楼租客在房里听收音机,她大可叫人出来帮帮忙,却还是?独自费劲地上去,不?想麻烦任何人。


    一步跳了两?阶梯,她稳稳地站定,刚要再跳,忽然两?腿腾空,被人横抱起来。


    邬长筠看向男人,宽大的肩膀遮住所?有光,同时,也遮住了夜晚的阴霾。


    杜召说:“行李忘拿了。”


    “哦,谢谢。”


    “你就想这么跳上去?”


    “又不?是?不?行。”


    “几楼?”


    “二楼。”


    杜召一手抱着她,一手提着小皮箱,往里面去。


    邬长筠拽他衣服,看向轮椅上的布袋:“钱。”


    他转身,从?轮椅上提起大洋,放到她怀里抱着,才踏上楼梯,边走?边逗她:“你要是?蹦着蹦着摔死了,算谁的?”


    邬长筠不?看他,也不?想回应这种晦气话。


    “哪个房间?”


    邬长筠用手指了指:“放我下来吧。”


    杜召把人轻轻放下,邬长筠从?小包里掏出钥匙,开了门,自己扶墙跳了进去。


    杜召下楼将轮椅提进来,找了块空地放着:“明?天我让人送套拐杖过来。”


    “我自己买。”


    “有的时候觉得你是?真抠,有的时候又穷大方。”


    邬长筠把钱放进衣柜里藏好,转身回他:“我有路子,认识做拐杖的人,几个铜板就能买到。”


    杜召又笑了,不?知为何,一看到她这幅精打细算的嘴脸,心里就乐。他无意窥探别人隐私,只是?目光刚好扫过书桌,看到上面放着的几本外文词典,想起那?日在酒店的清晨,她翻看一本法文书:“你不?是?说看不?懂吗?”


    邬长筠顺他目光看过去,明?白?他指的什么,坦荡道:“骗你的。”


    “自学??”


    “随便看看。”邬长筠不?想跟他废话,可人在这,不?如再用一下,提着水壶靠近,“能不?能帮我去打壶热水,出门右转,再左转,有个水炉铺子。”


    杜召从?未做过这种事,觉得有点新鲜,便接下来:“等着。”


    他按邬长筠说的地址寻过去,看到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开水铺,他走?进去,放好壶,打开水龙头,等水灌满。明?明?是?无聊透顶的事情,他竟觉得津津有味。


    门口守着的开水大娘头一回见这人,嗑着瓜子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瞧瞧这西装革履,一表人才的大高?个儿,一点都不?像是?这里的人,同他搭话:“头一回见你,刚搬来?”


    杜召心情不?错,也回她一句:“不?是?。”


    “女朋友住这?”


    “不?是?。”


    “寻亲的?”


    水漫过壶口,杜召关上水龙头,要放木壶塞。


    大娘嘱咐:“慢点,水开着,别烫到手。”


    杜召提上壶走?了,见大娘笑着瞧自己,随口道了句:“您忙。”


    “欸,慢走?啊。”


    杜召慢悠悠晃荡在小巷里,四处飘溢着饭菜香,身边跑过两?个追逐打闹的小孩,远方传来母亲叫孩子回去吃饭的声音……


    这样的生活平凡,却是?温馨的。


    人已?经离开十分钟了,邬长筠在想,他是?不?是?走?错路?摸没了?毕竟这里小路错综复杂,楼也大同小异,外人很容易辨错方向。


    她到窗口往外探头,看到杜召提着壶从?不?远处走?来,散步似的东看看细看看。


    破败的楼墙,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她冲人喊了一声:“快点。”


    杜召抬头望去,只见邬长筠浅皱着眉,不?悦地看着自己。


    那?一刻,像极了催促丈夫回家的小媳妇。


    ……


    第24章


    杜召快步上来?,将?水壶放到安全地带,回头问她:“你怎么吃饭?”


    “随便吃点。”邬长筠双手叠放在大腿上,疏离地注视他,“谢谢帮忙,麻烦您了,我腿脚不?便,就不送了。”


    这是撵人的意思,杜召听得出来?。


    “过阵子我让人接你去医院复查。”


    “我自己去就好。”


    杜召看着她凉薄的脸,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丝温暖又荡然无存,他也冷下脸:“有事找我,或者白解,走了。”


    没等邬长筠回应,人已经?出去了。


    她听着皮鞋踏在木梯上沉重?的声音,拿上杯子,倒了杯开水。


    她看着腾腾往上冒的热气?,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好歹是给了这么多钱的老板,连杯热茶都没倒。


    邬长筠端着茶杯转向窗,望向外头漆黑的夜色。


    人家琼楼玉宇、美酒佳酿的,怎会想在这寒酸之舍,喝自己这杯破茶。


    她抬起手,吹了吹热气?。


    还有这破杯子,也该换了。


    ……


    白解刚吃过饭,躺在沙发上看最近的报纸,听人回来?的声音,翘首看过去:“没留你吃饭?”


    杜召没直接否认,那好像有点没面子,边上楼边无所谓地说:“粗茶淡饭,有什么好吃的。”


    白解哼笑一声,自言自语:“我看是吃不?到吧。”


    不?一会儿,杜召换了身衣裳下来?了。


    白解丢下报纸:“要出门?”


    “我去兵工厂看看。”


    白解手撑着沙发起来?:“我也去。”


    “好好躺着,养好你的伤。”杜召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白解又喊道:“你不?吃点?”


    没有回应了,只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他长叹一声,躺回去继续看报。


    工厂在沪江西北角,与封城相?临,原本是废弃沙场,被杜召改成了兵工厂。


    这会工人都下班休息了,看门狗的吠声将?门卫吵醒,出来?一看是大老板,赶紧把铁门拉开。


    研发部还亮着灯,里头传来?“滋滋”的声音。


    杜召在常却身后站了良久,都没被发现。


    常却摘下面罩,摆弄着枪头,长长叹了口气?。


    “不?顺利?”


    身后突然传来?人声,把他吓得一激灵,回头看去,疏口气?,肩膀垮了下来?:“老杜,你吓死我。”


    杜召拿起零件细看。


    “老外技术就是牛,摸两月了,仿得还是差点意思。”常却把组装好的一把步.枪给他,“你试试。”


    杜召接过枪上膛,瞄准远处的靶子,精准一枪,正中靶心。


    “怎么样??”


    “保险杆太?卡,不?灵活,枪头太?重?,射击手感?还好。”杜召掂了掂枪,“给你个建议。”


    “你说。”


    “不?用完全复制,把单排弹仓改成双排,枪头缩短半公分。”


    “我再试试。”


    “保险杆也处理?下,实战中万一卡死,人枪都废了。”


    “行。”


    “总体做的不?错。”杜召手落在他的肩上,“辛苦了,这么晚还是研究。”


    “辛苦什么,反正我孤家寡人,也没事做,吃喝都在这,闲着也是闲着。”


    “吃了没?”


    “这个还真没。”常却伸了个懒腰,“再去吃点?食堂应该还有剩饭。”


    “好。”


    食堂关着灯,常却摸出几个肉包子,又把粥也热了,端出来?同杜召一块吃。


    “最近忙什么呢?”


    “回了趟昌源。”


    “没吵架?”


    “能不?吵吗?”


    “你们爷俩性子一样?刚,难搞。”常却是杜召幼时好友,时常到杜家玩,不?过后来?出国留学,毕业任大学物?理?教师,两人多年未见。直到去年杜召的兵工厂建起来?,他义无反顾放弃光鲜亮丽的工作,辞职过来?帮忙,表面上是帮自己的好兄弟,实则,为的是国。


    “我跟辜岩云要了几车料子,估计就这两天到,”杜召两口吞下一个包子,点头称赞,“味道不?错。”


    “别的不?说,你找的大厨手艺是真可以,下次中午来?吃,红烧肉一绝。”


    “行,我吃了午饭再走,今晚借你狗窝睡一夜。”


    “诶诶诶,什么狗窝,干净得很。”


    杜召笑笑:“快吃,吃完带我再去看看枪。”


    “好,等会给你试试我新研究出来?的催泪.弹,给你润润眼?。”


    “你自己慢慢试。”


    “别啊。”


    ……


    中午,来?了位小姑娘。


    邬长筠看着立在门口提着饭盒的生人,问:“找谁?”


    “请问是邬小姐吗?”


    “是。”


    “我是来?给您送饭的。”


    邬长筠一猜就是杜召:“拿走吧,顺便帮我传个话,跟他说以后都别送了,事办成,钱拿了,我们两清。”


    小姑娘笑了,把饭盒放在地上:“先生就知道您会这么说,也让我传个话,他说饭放这,您不?吃就喂狗吧。”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等人下楼去,邬长筠才反应过来?,这姑娘是杜召家的佣人,难怪总觉得眼?熟。


    “不?吃就喂狗”,怎么听这都带点骂人的意思。


    邬长筠正好要去买拐杖,把轮椅折上,再提着饭盒,慢慢下楼去。正好有条狗趴在台阶上晒太?阳,她把饭菜一样?样?端出来?摆在墙边,叫狗过来?:“吃吧。”


    隔壁大娘见她在喂狗,觉得稀奇:“几天没见你了,怎么还坐上轮椅了?脚怎么了?”


    “摔了。”


    “哎呦,这可不?轻,好走吗?”


    “好走我还坐轮椅吗?”


    “那你可得注意点,这路不?平,可别再摔了。”


    邬长筠懒得回她,找老周打拐杖去了。


    可惜,小店大门紧闭,听街坊说人回乡下了。


    好不?容易下了楼,她这不?能白出来?一趟,滚着轮椅去看看祝玉生,到了半路忽然停下,自己这鬼样?子,免不?得又要挨一顿训。


    算了,不?去找气?受了,还是等几天腿脚方便了再说。


    看了一上午的书,她头晕眼?花的,不?想再回屋里闷着,干脆在外面逛逛。


    这一趟赚了不?少,得犒劳下自己。


    邬长筠去百货公司买了两条裙子,也没上身试,瞧着尺寸差不?多,直接让人包上。又去平时舍不?得吃的蛋糕店买了点甜食,最后到一家咖啡馆外的露天桌坐着吹吹风、看看杂志。


    傍晚,邬长筠在附近的饺子店随便吃了口,又晃荡到红春戏院。


    今个阿湘挂头牌,连唱三场,戏院门口摆了两排花篮,座座上头挂红幅,写?的是赠与徐阿湘,想是有大老板捧场。


    戏还没开演,后台乱成一团,元翘今天跑龙套,穿着丫鬟服,见邬长筠,赶紧迎上去:“你可算回来?了,这脚是怎么了?”


    “摔的。”


    班主和几个人也围上来?:“脚怎么了?”


    今天她已经?回答不?止五次这个问题了:“摔了。”


    “这是骨头折了?”阿渡问。


    “不?是,一点小伤,月底就差不?多好了。”


    班主愁眉苦脸:“你没在这些日子,几位老板点你的戏,我还说过几日就登台,现在好了,又上不?成了。”


    “早叫你多让小诗上台练着,我要是死了,这戏班子是不?是得散了?”


    众人见班主被呛一句,不?免想笑,看他平日里对?大伙凶巴巴的,一到邬长筠这就吃瘪,也只有她敢这么对?班主说话了。


    班主畏惧邬长筠,根本原因并不?是因为她人凶。这玉生班是祝玉生创立的,本来?是轮不?到他做班主的,奈何邬长筠不?愿操心,也没有照顾人、把戏班子发扬光大的心思,便交给了唱老生的赵敬河带领。


    见元翘几个闷声笑,班主呵斥一声:“都围着干什么,马上开戏了,还不?去备着。”


    一个个立马散开。


    班主给邬长筠赔了个笑:“我正要跟你说呢,你走这几天刚收了个女娃娃,七岁,想学刀马旦,薰姐儿自个功夫都半吊子,哪能带人,你看看,要不?收个徒弟?”


    “不?收。”


    “反正你这脚伤了也练不?了功,不?收徒,给孩子指导几招也成啊,又不?费神。”


    “再说吧,今天有人包场?”


    “不?是,一个小老板看上阿湘了,我看他两眉来?眼?去的,这丫头八成也待不?长久。”说到这,班主更?惆怅,“她要走了,只能让元翘顶,不?说了,我去前头盯着点,马上开场了。”


    “嗯。”


    邬长筠去找阿渡,他今天演将?军,一身战甲威风得很,就是这妆化?的实在糙。


    “我帮你弄两下。”


    “太?好了,我正手忙脚乱着呢。”


    邬长筠替他晕了晕油彩,又调了调眼?妆,她虽耍棍枪,看着虎,手上功夫却精细,那妆化?的,老师傅都得称声好。阿渡这相?经?她手过一遍,看上去舒服多了。


    “姐,你什么时候再唱《伐子都》啊,好久没见你唱武生了,真想听听,过个瘾。”


    “我的旦角不?好吗?”


    阿渡傻笑起来?:“跟男将?比,还是差那么一点。”


    “师父说我心不?定,不?让唱,怕我坏了他声誉。”


    “老班主就是矫情,你要是随便来?一曲《狮子楼》、《铁笼山》或者《伐子都》,准大红。”


    “别动,”邬长筠稳住他下巴,“你还是多磨磨自己功夫吧,瞎操心什么。”


    “聊聊天嘛,话说这几天不?见,怪想你的。”


    邬长筠扔了眉笔:“行了,滚去换衣服吧。”


    阿渡嘴一撇:“好吧。”


    索性无事,邬长筠到台下找个角落坐着,看他们长进些没。忽然听一道熟悉的声音,看过去,正是李香庭,他又带了那个小丫头来?。


    邬长筠没去打招呼,等戏唱完,散了场,才滑动轮椅过去:“李香庭。”


    李香庭见她,惊讶地笑了:“我来?找你几次,他们都说你不?在,你腿怎么了?”


    “小伤,没事。”


    戚凤阳颔首:“邬小姐好。”


    “你好。”邬长筠看她上着米黄色紧身小褂,下穿乳白色半裙,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几日不?见,小丫头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的彷徨和紧张都没了,说话也不?再哆嗦,想是没少跟出来?混。


    李香庭问:“最近忙什么?”


    “出了趟远门,刚回来?。”


    “我们正要去书店,朋友新开的,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时间还早,回去也无聊,她便应下:“好啊。”


    书店离得近,走过去不?到五分钟。规模不?大,风格却很特别,摆了许多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小玩意。


    进了店,戚凤阳就去角落看书了,她小时候学过些字,但认不?全,只能勉强读一读,短短几页,便沉浸其中。她最近喜欢看画报,尤其对?西洋画十分感?兴趣,接收一些先进思想后,感?觉打开了新世界,越来?越渴望浩瀚无穷的知识。


    李香庭这开店的朋友也是个刚留学回来?的富家公子哥,叫孟宜棣,家中生意颇多,他名下也有不?少产业,这个满是稀奇书籍的小书店只为情怀,不?为盈利。


    孟宜棣学的是音乐,精通很多西洋乐器,但对?戏曲不?甚了了,听说邬长筠是个武旦,十分感?兴趣。


    几人喝酒聊天,不?觉已至深夜。


    孟宜棣微醺,倒在旁边的沙发上小眯一会儿。


    两人才有机会单独说会话。


    “听你说去外地,是去演出?”


    “是,也不?是。”


    “对?了,上次画了你,我把画拿去参展了,有人想买,我没卖,不?过得了个奖,有一百块的奖金,等你有空请你吃饭。”


    “为什么不?卖?”


    “暂时不?缺钱,而且得问你一声。”


    “嗯,家里人可都好?”


    李香庭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么一句,也没多想:“都好,月姨还问过你一次,想邀请你回去吃个饭。”


    “好啊。”


    “那我回去让她准备。”


    “嗯。”邬长筠看向角落正聚精会神看书的戚凤阳,“这么投入,看三个小时了。”


    “她很爱学习,还很勤奋,虽然出身不?好,字都认不?全,但学东西很快,一点就通,很难得。”


    邬长筠目光转移到李香庭身上,见他注视戚凤阳那满意的眼?神,提醒道:“教教书,教教画,动脑子的事情,别上心。”


    李香庭没懂她的意思,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无奈地笑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当她是妹妹,和香楹一样?。”


    “流不?一样?的血,怎么会一样?。”邬长筠擦擦手,挪动轮椅,“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看。”


    “我送你。”


    “不?用,我想自己走走。”


    “好,那改天再见。”


    “嗯。”


    见戚凤阳看得入迷,李香庭想任她再待会,自己去找了本书看看。


    直到午夜钟声响起,孟宜棣忽然惊醒,揉着眼?起身:“什么时辰了?”


    “零点了,回去睡吧。”


    “邬小姐呢?”


    “早走了。”


    “不?胜酒力,改天再约她一起喝酒。”


    “好,我们也走了。”李香庭放下书,叫一声戚凤阳。人立马小跑着过来?。


    孟宜棣派车送他们回去,李家上上下下都睡了。李香庭一点也不?困,要去再画会画,见戚凤阳意犹未尽地跟在后头:“困吗?”


    戚凤阳摇头:“那些书真好看。”


    “我再给你几本。”


    “谢少爷。”


    李香庭领她去拿了几本书,小说、画册、历史类的都有。戚凤阳捧在手里,如视珍宝,生怕弄脏弄坏了。


    李香庭坐到画架前:“看完再给你些别的,不?早了,去休息吧。”


    戚凤阳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小心翼翼地问:“我想看您画画,我就在后面安安静静地站着,保证不?打扰您。”


    “当然可以。”


    戚凤阳离得远远的,伸着脑袋看。


    李香庭画两笔,回头看她,戚凤阳缩回头。他笑了:“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看。”


    戚凤阳小步挪过去。


    李香庭不?与她说话了,专注于?创作。戚凤阳就在旁边笔直站着,看他一会调色,一会蘸点油,一会大笔在画布上涂抹。起初看不?懂画了些什么,只有无形的笔触堆成乱七八糟的画面,然慢慢现雏形,隐约看得出画了个女人。


    这一看,就是近两小时。


    李香庭转下脖子,问她:“你不?累吗?”


    戚凤阳快速摇头。


    “你好像对?画画很感?兴趣?”


    戚凤阳又点头。


    李香庭看她充满求知欲的眼?神,问:“想不?想学?”


    “可以吗?”


    “当然。”


    戚凤阳腼腆地笑了起来?,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表情变得沮丧:“不?了,不?学了。”


    “怎么了?”


    “我只是下人,会被老爷夫人骂的,也没有钱买这些东西。”


    李香庭站起身,将?她拉坐下。


    戚凤阳立马弹坐起来?:“少爷,不?行,我还是回去吧。对?不?起,打扰您了。”


    李香庭按着她坐回去:“想学就学,不?用管别的事,画材我这里也多得是,我现在是老师,你将?来?学有所成再来?报答我,不?是更?好。”


    “可是——”


    “别可是了,大胆画,艺术没有规矩可言。你先拿起画笔感?受一下。”


    戚凤阳纠结一番,还是拿起画笔,学他刚才的样?子蘸取些颜料,在画布上随心涂抹,勾出个人手来?。


    李香庭讶异:“你会调色?”


    戚凤阳被他的话吓得停下笔:“瞎画的,浪费颜料了。”


    李香庭惊喜地笑了:“你怎么会调色的?初学者很难调出皮肤的颜色,你居然调的这么准。”


    “书里看到的,又经?常看您画画。”


    “你的色彩感?觉太?好了,虽然结构不?行,不?过没有受过正统的训练,很正常,但就是这种无意识的自由?创作才更?打动人。你就随心所欲地画,不?用以我或者书本为标准,也别管怎样?画才是正确的。”


    戚凤阳只听懂一半,小心翼翼地问:“我能继续吗?”


    “画吧。”


    从那天起,戚凤阳做完分内的事,一得空闲便跑到李香庭的画室学画画,还用微薄的工资买了些书看。她遨游在知识的海洋,几乎废寝忘食。


    李香庭很珍惜她的这份天赋,偶尔会带她去学校听课,有时领学生外出写?生,也会把她叫上。


    ……


    第25章


    老太太已经来李家三天了。


    周六下午,她在?后花园晒太阳,李香庭在树下画她。


    窗口传来阿卉的叫喊:“二少爷,孟先生来电话。”


    “来了。”李香庭放下笔,对老太太说:“奶奶,你歇会,我去接个电话。”


    老太太坐起来:“那我正好?歇歇。”


    李香庭拿起话筒,听?孟宜棣在?那头说:“晚上有个舞会,在?不飞花。”


    “我画画呢,下次吧。”


    “画什么画,有个大惊喜,一定要来啊,杨介也过来,把小凤阳也带来玩,七点钟。”


    “什么惊喜?”刚问出口,电话挂断了。


    神神秘秘的,李香庭看一眼摆钟,距离七点还有三个小时?,他?便继续回花园画画。


    ……


    戚凤阳一直在?画室待着?。


    近六点,李香庭去找她,戚凤阳一听?脚步声接近,赶紧站起来挡住自己的画。


    “怎么了?”


    她遮遮掩掩的,有点害羞:“画的不好?。”


    “我看看。”


    戚凤阳跟随人动,挡住他?的视线:“你会笑话的。”


    “发誓,不会。”李香庭趁其不意将人拉开,看清画架上的风景画的那一刻,他?呆滞住了。


    先前出去写生,戚凤阳在?人前有点放不开,只敢拿铅笔窝在?人少的地方画画速写,这是李香庭第一次看到她完整画一幅画。


    红山、绿水、斑斓的云……


    戚凤阳见?他?表情凝固,要拿走画,被李香庭拽住:“你是默画的?这是哪里?”


    “我老家,照记忆里的样子画下的,已经有点模糊了。”


    李香庭扬起嘴角,情难自禁地捧住她的脸:“太棒了!”


    戚凤阳被他?的举动吓得手足无措,瞪圆了眼。


    “阿阳!你真的是天才!”他?异常激动,像是发现?了旷世之宝,忽然抱住了她,“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家!”


    戚凤阳已经顾不上他?说了些什么,心?提到嗓子眼,上身?被摇得直晃。


    李香庭松开她,再次看向她的画:“太不可思议了,颜色居然还能?这样表达,我怎么没想?到,你太有天赋了!”


    戚凤阳有点受宠若惊,但见?他?如此?夸耀,心?里缓缓升腾起一股奇怪的自豪感,原来,画画和被夸奖,是如此?奇妙的事情。


    李香庭看入迷了,坐在?画前十几分钟,才想?起来要去舞会的事。


    他?拉上戚凤阳:“晚点回来再画,我们先出去。”


    戚凤阳没有问他?要去哪里。


    自己是他?的人,刀山火海,只要一句话,她都愿意去。


    李香庭带人下楼,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看戚凤阳一眼,只见?她穿着?旧旧的衣裤,身?上还染了颜料,同舞会实在?不搭:“你等我几分钟。”


    说罢,戚凤阳便见?他?往楼上冲。


    李香庭来到李香楹房间门口,敲敲门,刚好?人在?屋里玩猫,抱着?团子过来开门:“干嘛?”


    “借件衣服。”


    李香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大致猜到了:“给你那小丫头?”


    “对,出去一趟。”


    “这么贴心?。”李香楹边挠着?团子的下巴,边往里头去,“别人穿过的衣服我可就不要了。”她拉开衣柜门,靠在?一旁的墙上,“不过呢,回头你得给我补件新的。”


    “送你两件。”


    “爽快,挑吧。”


    李香楹衣柜里的款式很多,她日常打扮得体?淑女,背地却藏了不少成熟性.感的衣服。她在?家里总是沉默寡言,是父母眼中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可出了这个门,玩得比谁都野。


    衣柜里裙子裤子都有,李香庭快看花眼了:“你怎么这么多衣服?这些都没见?你穿过。”


    “这还多?我最近还看上两条裙子呢,下次带你去买单。”


    “铺张浪费。”


    戚凤阳属于小家碧玉型,李香庭拿了条款式简单的淡蓝色长裙。


    “你可真会挑,这件我都没穿过。”


    那更好?了,李香庭道:“就它了,谢了,你晚上有事吗?要不要一起出去?”


    “我要去媛媛家,收拾准备出门了。”


    “好?吧,走了。”


    李香庭拿着?衣服首饰下去,叫戚凤阳换上。


    她哪敢穿小姐的衣服,连连摆手拒绝。


    李香庭直接连人带衣服塞进房里:“给你五分钟。”


    戚凤阳在?门内不知?所措地杵着?。


    “两分钟了。”


    外面?催促着?,戚凤阳只能?摊开手里的裙子。


    好?漂亮。


    从前替小姐洗衣服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坏了一针一线,现?在?居然要穿上……她不敢想?象,却又从心?底萌生出隐隐的期待。


    哪有女孩子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她做仆人这么多年,从来没穿过裙子,小时?候倒是有一条藏青色的麻布裙,还是表姐给的旧衣服。


    “阿阳,你在?换吗?”


    戚凤阳还是不敢穿,她打开门,一脸纠结:“少爷。”


    李香庭见?她还穿着?自己的衣服:“你不要顾虑太多,只是一件裙子而已,没人会说什么。”


    “还是算了。”


    “你不换,我帮你。”李香庭只是吓唬吓唬她。


    一听?这话,戚凤阳脸瞬间胀红,慌忙关上门:“我自己来。”


    她小心?翼翼地套上衣服,拘谨地立在?门后,踟蹰许久才敢开门。


    李香庭见?她一袭紧身?蓝裙,含胸驼背地站着?:“别弓着?腰,挺胸。”


    挺……


    戚凤阳整个肩都缩了起来:“少爷,我还是换回来吧。”


    从未见?过她穿紧身?的衣服,这么一看,戚凤阳身?材比例很好?,虽然瘦小,但因为长期干活,皮肉很紧致,很有力量感。


    李香庭握住她的肩,把人掰直:“这样多好?,人要自信才好?看,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


    手一松,戚凤阳又耸起脖子。


    李香庭指着?她的肩膀:“不要缩着?。”


    戚凤阳缓缓放下肩:“好?。”


    她跟在?李香庭后面?,穿过热闹的大街。这衣服是真丝材质,柔软轻薄,穿着?很舒服,可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总有种全世界的人都对自己指指点点的错觉。


    李香庭带她来到不飞花门口,戚凤阳虽没来玩过,但道听?途说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里面?是干什么的。轻轻拉了拉李香庭的衣角:“少爷,我就不进去了,在?门口等你。”


    “怎么了?”


    她察觉到路人的目光,低下头:“我穿这个一定很奇怪,别人都看我。”


    “是因为漂亮才看你。”李香庭见?她磨磨叽叽,直接牵住她的手,把人拽进去。


    这一牵,把戚凤阳魂都牵飞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穿过人群来到热闹的大厅里的,好?像进入另一个虚幻的世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李香庭带她落座,两个朋友早已喝酒等着?,见?人来,孟宜棣给杨介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他?的小跟班。”


    李香庭强调:“是助手,叫她阿阳就好?。”


    杨介伸过手去:“你好?,我叫杨介,香庭的朋友。”


    戚凤阳也伸手,同他?握了下,又立马缩回去:“你好?。”


    “我最近教她画画,她太有灵气了,”李香庭一说起这个就激动,“改天你们去我家看看她的画,惊为天人。”


    杨介虽不是专业出身?,但也懂点:“这么夸张,那我真得去欣赏欣赏了。”


    戚凤阳闻言,害羞地笑了。


    孟宜棣:“那我提前预定几幅,回头阿阳出名?了,我就是头号收藏家。”


    李香庭道:“付定金!”


    戚凤阳赶紧说:“不用,我乱画的,不好?。”


    杨介道:“阿阳,你得信香庭的眼光,他?的眼睛比手还厉害。”


    孟宜棣见?戚凤阳浑身?不自在?,知?道她可能?不常出入这种场合,给她倒了杯饮料:“别紧张,他?跟香庭也是十几年好?朋友了,人逗得很,接触下来你就知?道了,来,一起喝点。”


    戚凤阳不敢接。


    李香庭说:“没关系,尝尝看,不好?喝就不喝了。”


    杨介也说:“这个没有酒精,甜甜的,好?喝的很。”


    戚凤阳看了李香庭一眼,小心?翼翼地接下:“谢谢。”


    孟宜棣给李香庭倒上一杯:“来,干一个。”


    “等等,什么惊喜?都到这了,还卖关子?”


    “等下你就知?道了。”


    李香庭没有叫戚凤阳一起,对她说:“你想?吃点什么就去拿就好?。”


    戚凤阳如坐针毡,只点头应付。


    他?们三个喝酒聊天,李香庭不时?同戚凤阳说几句,还给她要了份果盘和甜品。


    戚凤阳独自待在?旁边,逐渐也放松下来,四处看看,不巧与远处的男人视线碰上,又低下头。


    面?前摆着?几盘干货,她无所事事,干脆剥起瓜子来。不一会儿,剥出一小盘瓜子米,等李香庭跟自己说话,把小盘子给他?:“少爷,给你这个。”


    李香庭见?她手指都红了:“带你来是玩的,不用做这些。”


    “不吃浪费,已经剥了。”


    李香庭随手捏了几粒瓜子米,塞进她嘴里:“你自己吃,吃吧。”


    戚凤阳嘴巴都僵住了,刚才发生了什么?瓜子米半含在?唇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就在?此?刻,忽然有个男人站到她身?前,还弯下腰,伸出一只手。


    “美丽的女士,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戚凤阳吓得连咀嚼都顾不上,囫囵吞下瓜子米,她惶恐地看向旁边的少爷,寻求庇护。


    李香庭看懂她的眼神,替她说:“不好?意思,她不太舒服。”


    男人又说:“那我能?请你喝一杯吗?交个朋友。”


    孟宜棣在?旁边看热闹,见?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也帮忙说话:“兄弟,她正跟我们喝着?,要不坐下来,大家一起玩。”


    男人领会意思,礼貌退场:“打扰了,你们玩。”


    戚凤阳见?人离开,松下一口气。


    四下忽然变暗,只有一束白光柔和地打在?舞台上,笼罩三角钢琴和一位红裙女子。


    孟宜棣抵了李香庭一下,示意他?看台上:“还认得吗?”


    距离有些远,李香庭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人来,激动道:“明真?”


    明真是他?的老同学,小两岁,在?意大利学音乐。


    “她怎么提前回来了?”


    “张老不是快七十大寿了,她回来过几天就走。”


    确实惊喜,他?们已经两年没见?过了,上次见?,还是明真放假去巴黎游玩。李香庭静心?听?着?,她的琴艺长进许多,不仅在?于技艺,感情也充沛了。


    戚凤阳不认识人,但见?少爷如此?高兴,想?必是对他?重要的人。相比刚才喧闹的音乐,她更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演奏,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曲子,但听?着?听?着?,让人的心?情都平和下来。


    一曲罢,张明真鞠躬下台。


    李香庭对戚凤阳说:“你坐,我等会就回来。”语落,便朝后台去了。


    他?一走,戚凤阳又不自在?起来。


    孟宜棣道:“想?吃什么跟我说,别客气。”


    “我不饿,谢谢。”戚凤阳把果盘往前推推,“你们喝酒就好?,不用管我。”


    杨介:“香庭很少带女孩,你对他?来说一定很特别。”


    “不是不是,”戚凤阳赶紧解释,“我就是个女佣,平时?负责帮少爷做点小事。”


    孟宜棣与杨介相视一笑,提议:“一起玩骰子啊。”


    “我不会。”


    “很简单,我们教你,不用你喝酒,输了就喝一口饮料。”


    “可是……”


    “来吧来吧,干坐着?也无聊。”


    戚凤阳输惨了,饮料喝了三大杯,好?不容易赢一把,孟宜棣和杨介都在?为她喝彩。


    李香庭回来时?,见?他?们正笑闹着?,戚凤阳不似刚来时?拘谨,也加入进去,故意放水,让她赢几把。


    张明真再次上台演奏,周围又静了下来。


    男男女女相拥,舞步轻缓柔情。


    李香庭拉上戚凤阳:“我们去跳舞。”


    她来不及拒绝,已经被拽到了舞池中央,试图逃走,又被李香庭拉回来,手自然落在?她的腰上,吓得她浑身?一颤。


    “任何事都要尝试下,不然这辈子多无趣。”


    “可我不会。”


    “我带着?你,跟我的步子就好?,看他?们,手放在?我的肩上。”


    戚凤阳缓缓抬手,轻轻搭上他?的肩,憋着?口气,仿佛不会呼吸了似的。


    “喂!”


    突然的一声,把她吓得一抖。


    “放松。”


    她只知?道点头。


    “自信点,画画是,做人也是。我跟你说过无数次,我们没有尊卑,无论是雇佣关系还是师生关系,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李香庭揽着?她慢慢晃起来,“彻底改变任何一件事或一个人都很难,更别提是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但是这段时?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戚凤阳。从前我只跟你强调平等、尊重,但是以后,我们讲独立的人格和自由。


    现?在?,我想?很严肃地问你一个问题,你想?读书?吗?”


    她点点头。


    李香庭眼里满是笑意,不仅在?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更是因为她思想?上的转变。他?对待戚凤阳,先为人,后为友,再而才为徒,中间没有夹杂着?男女间的一点情感,简单且纯粹。


    李仁玉曾讽刺过他?们这些妄图改变世事、世人的“梦想?青年”,既然难以以一己之力灭旧法、变人性,那就从一个人、一件事开始,慢慢影响这个社会,相信总有一天,滴水会引起狂澜。


    “那我送你去上学。”


    可戚凤阳没意识到他?所说的读书?是这个意思。上学……是自己从来不敢奢求的事,她摇摇头:“我不去,我给你做助理就好?了。”


    “不,这样太可惜了,而且我能?教你的东西也有限。去学校,可以感受各类学科,认识更多朋友,有了文化知?识,你才会走得更远。”李香庭看着?她迷茫的眼神,继续鼓励,“你知?道你拥有多少专业人士都渴求不到的天赋吗?明珠不该蒙尘,我是个惜才的人,不仅仅是帮你,更是帮这个社会增添一位优秀的人才。”


    “可是老——”


    “别再说老爷夫人,我的收入足够支撑一个人上学。等奶奶回老家,我就会搬出来住,你也不用再看任何人眼色。”李香庭见?她为难的表情,复又笑道:“不急着?做决定,我尊重你的想?法,去或不去都是你的自由,但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好?。”


    为了照顾戚凤阳,李香庭特意放慢节奏,不小心?被踩了几下脚,见?戚凤阳无措又抱歉的眼神,不停安慰:“没事,慢慢来。”


    这是她第一次跳舞,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面?前的男人,好?像真正的没有了尊卑,没有主子下人。


    这一刻,她只是她自己。


    本以为会是暴雨狂风的荒野,走进来,风却是轻的,雨却是柔的,身?边弥漫着?馥郁的香粉味,传来男女你侬我侬的柔软情话。灯光变成温暖的淡黄色,像置身?花影婆娑的山茱萸田,从手指到头发,都沾染了香甜的气息。


    一切都是明亮的,可她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


    只有眼前的男人,成了自己小小世界里唯一的光。


    ……


    第26章


    “二哥?”


    循声望去,只见李香楹惊奇地看着自己,戚凤阳立刻脱开李香庭的手,欠身:“小姐!”


    李香庭问:“你不是去媛媛家?”


    “去媛媛家,再找机会出来玩嘛。”她又打量起戚凤阳,“没看?出来,你还挺漂亮的。”


    戚凤阳不敢抬头,紧张地立着。


    李香庭见她手都在?抖,便说:“你要不要去吃点?东西,等会我?去找你。”


    戚凤阳点?头,对李香楹又鞠了一躬,赶紧逃离。


    李香楹目送人远去,看?她穿着自?己那条裙子,还挺合身:“二哥,过?来说话。”


    两人到窗边站着。


    李香楹拿了杯酒靠在?柱子上,刚要喝,被李香庭夺过?来:“喝饮料。”


    李香楹不满地撅下嘴:“好嘛。”


    “几个人?”


    “三个。”


    “这种地方少来,来了也别喝酒。”


    “你管我?,我?还要问你,”李香楹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小丫头了吧?”


    “没有,别乱想。”


    “最好没有,”李香楹摊开手臂,“我?今天?好看?吗?”


    “好看?,”李香庭把她挂肩的袖子往上提了提,“就是有点?暴露,我?无权干涉你穿衣自?由,但还是注意点?的好,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早点?回去,不许喝酒了。”


    “知道了。”


    “我?在?那边,有事找我?。”


    李香楹顺他所指方向看?过?去:“孟哥哥,杨哥哥?”


    “要不要去坐坐?”


    “不要!别说看?见过?我?。”李香楹提着裙子就跑了,“我?走了。”


    戚凤阳没有回座位,李香庭到处找了一遍,都没看?到人。最后从一个侍应生口中得知,她进卫生间了。


    李香庭不放心?,一直等在?卫生间外面。


    大约二十分钟过?去,戚凤阳才出来。


    李香庭问她:“不舒服吗?”


    “没有。”


    “那怎么?待这么?久?”


    戚凤阳吞吞吐吐的:“我?什么?都不会,怕影响他们玩。”


    “所以一直躲在?里面?”


    她默认了。


    李香庭感觉出来她不太喜欢这个环境,一直不自?在?,于是道:“要不我?让人送你回去,早点?休息。刚才台上弹钢琴的那位是我?同学,太久没见,我?和杨介他们可能还要待很?久。”


    “好,我?走回去就好了,不用麻烦人送。”


    “你路又不熟,而且现在?很?晚了,没什么?麻烦的,别这么?客气。”


    戚凤阳点?点?头。


    “但是你得出去跟他们打声招呼,尊重是相互的。”


    “好。”


    道了别,李香庭便叫孟宜棣家的司机送人回去了。


    刚巧张明真忙完来找他们,几人又喝了起来。


    ……


    戚凤阳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间,生怕吵醒隔壁床的阿卉,她是前不久刚搬进这个二人间的。


    在?李家,佣人私底下也分了个高?低贵贱,像阿卉这样给主子贴身使唤的,地位较高?。不过?她是李香岷房里的,轮排行,还远不及老爷太太身边的吴妈和明珠。


    阿卉睡眼朦胧,见个穿裙子的影子在?不远处晃,认错了人:“小姐?”


    戚凤阳身子一僵,完了,被发现了。


    阿卉定睛看?,才发现是她:“阿阳啊。”


    戚凤阳转过?身来:“嗯,吵醒你了。”


    阿卉翘首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个遍:“你穿这身好漂亮,二少爷送的?”


    “是小姐的裙子。”


    阿卉起身下床,开了灯,拉着她转一圈:“真好看?,很?适合你,好羡慕你啊,二少爷对你这么?好。”


    戚凤阳笑笑:“我?要换下了。”


    阿卉坐到她的床上,看?她背过?身去换衣服:“他又带你去哪玩了?”


    “一个舞厅。”


    “里面什么?样?”


    “好多?人,有弹琴的、跳舞的、唱歌的。”戚凤阳换好衣服,坐到她旁边,“还有各种颜色的酒和灯,带着气泡的饮料,好好喝。”


    阿卉手撑着脸听她形容:“好想去看?看?啊。”


    “不过?好吓人,会有陌生的先生过?来邀请跳舞,还好少爷替我?挡了。”


    “一定是你太好看?了,他们都想认识你。”


    戚凤阳羞涩地笑了。


    “你刚才穿成那样,也像个小姐似的,”阿卉脱了鞋上床,手抱住腿,“二少爷对你这么?好,你们是不是——”


    戚凤阳起初没领会她的意思,反应过?来后羞得面颊通红:“没有没有!少爷是正人君子。”


    “真的假的?”阿卉笑着撞撞她,“那你呢?你成天?跟着少爷,不会喜欢上他吗?少爷这么?好看?,性格还好。”


    “当然没有。”戚凤阳面上火热,不想与她再讨论这个,转移话题,“难不成你喜欢四少爷。”


    阿卉抬手挠她:“讨厌,四少爷才几岁!你真是越来越皮了,拿我?问你的话来堵我?。”


    戚凤阳被她抓得咯咯笑:“我?错了我?错了,别闹啦。”


    阿卉停手,往后躺去:“不过?阿阳,我?们做丫鬟的,切记是不能对主子有想法的。”


    戚凤阳笑容逐渐消失,低下脸去:“我?不会的。”


    “那就好。”阿卉叹口气,“尤其是在?李家,老爷这么?凶,真犯了忌讳,不得活活被扒层皮。”她起身跳回自?己床上,“想想就可怕,睡觉。”


    戚凤阳仍坐着,脑中反覆她这句话。


    扒层皮……她顿时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再想。


    ……


    李香楹怕被熟人发现,拉着朋友换了个场子继续玩,半夜才回家。大门锁了,她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院,脱下高?跟鞋提在?手里,又将裙子挽起来,爬上墙头。刚要下来,愣住了。


    木堆呢?


    从前这里一直堆放很?多?木棍,轻轻松松就能上下。李香楹时常深夜回来或是偷溜出去,都从这走。


    现在?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这么?高?的墙,硬跳下去,万一摔坏了,受罪不说还得挨顿骂,那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乖乖女形象岂不是彻底崩塌了。


    正愁着,听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些脚步声。听动静,是马房方向传来的。她伏下身,贴着瓦块往远处看?,果然有些光亮。


    这个点?在?马房,应该是在?喂马。


    正想着,有个黑影从马房出来,往院西边去。


    不对啊,马夫是个胖大爷,这个怎么?精瘦的?贼?不对,贼不会这么?光明正大,跟逛自?己家后花园似的,动作慢悠悠的。


    黑影忽然停住了。


    李香楹也一动不动,她隐隐觉得,那个男人在?看?自?己。


    定了几秒,黑影又动了,从她下方路过?,旁若无人地拿了根叉子又往马房方向去。


    李香楹愣住了,自?己这么?个大活人趴在?墙头上,他怎么?一点?反应没有?反正都被发现了,干脆将计就计。


    “欸。”


    男人没听到似的,走自?己的路。


    “喂,站住。”


    他这才停下,转过?身来。


    两人对视片刻,李香楹说:“愣着干什么??过?来接我?。”


    男人听话地走过?来,站到墙边,仰头看?着趾高?气扬的女孩。


    “接好了。”李香楹将腿放正,干脆地跳了下去。


    男人稳稳接住,又稳稳放下。


    话少劲大,李香楹对他很?满意:“谢了。”


    男人没回应,继续去干自?己的活。


    李香楹穿好鞋,跟他到马房,见男人拿着铲子利索地清理马粪,问:“没见过?你,新?来的?”


    “嗯。”


    借顶上小吊灯,才看?清他的面孔,挺端正的一张脸,瞧着挺老实。她突发兴致,诓骗他说:“我?是三小姐房里的丫鬟,贴身丫鬟。”


    男人没说话。


    “以后罩着你。”


    男人认真做事,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你不会说话?”


    男人清理完马粪,提着桶出去,见李香楹紧跟在?后面,才问:“你为什么?从上面下来?”


    李香楹继续编:“小姐让我?帮她给情郎送信。”


    “那你早点?回去,别被发现。”


    李香楹觉得他还挺有趣,索性不困,便多?逗弄一会儿:“你来多?久了?”


    “两天?。”


    “难怪没见过?你。”她又跟着这小马夫回到马房,看?他拿钢刷给马刮杂毛,手法还挺熟练,“你叫什么??”


    “平殊。”


    “哪个殊?”


    平殊愣了一下,用手蘸水,在?墙上写下他的名字。


    “我?叫迎迎。”


    “嗯。”


    李香楹到自?己的马旁边,摸了摸它的鬃毛:“好好照顾,小姐的马很?娇贵。”


    “嗯。”


    只会“嗯”,一点?都不好聊,李香楹又觉得无趣,就往前院去了。


    李香庭的画室亮着灯,想是人也回来了,她又脱下鞋,赤着脚进屋,悄声上阁楼去找他。


    还是记忆里熏人的颜料和松节油味,她轻轻走过?去,忽然猛地拍了李香庭肩膀一下。


    把人吓得手一抖,画布上出现极不协调的一点?。


    “你要吓死我?,大半夜的,干什么??”李香庭见她还是舞厅那身装扮,“你才回来?都几点?了?”


    “算了算了,画你的画吧。”李香楹转身要走,看?到一张裸体画靠墙放着,又对李香庭说:“二哥,爸爸看?到你这种画又要气得发疯。”


    “那你得帮我?瞒好了。”


    “就不,”她趴到李香庭左肩上,“给我?什么?好处?”


    李香庭自?然不受她的威胁,也知道这只是玩笑话,但还是想迎合迎合妹妹:“你想要什么??”


    李香楹伸出手:“给钱。”


    李香庭用画笔打了下她的手心?:“家里缺你钱用?”


    “当然是越多?越好了,快点?,封口费。下次再吵架,我?还能替你美?言几句。”


    “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们你老半夜偷溜出去。”


    “你才不会,哥哥最理解我?了。”李香楹搂住他的脖子,“下个月我?要十八岁生日?了,花钱的地方好多?,请同学们吃饭,还得办个派对。”


    “我?房间床头柜子的第二层抽屉里,自?己看?着拿。”


    李香楹用力亲了他的脸蛋一口:“好哥哥,我?爱你。”


    “走开,别影响我?画画。”


    “遵命,大画家。”


    ……


    戚凤阳这段日?子总跟着李香庭出去见世面,骤然从一个粗使丫鬟变成这般特殊待遇,难免惹得共事的妒忌。如今她还读书画画,完全?没了个丫鬟样,更引不满。


    一大早李香庭去学校了,今天?有领导旁听,他便没带上戚凤阳。


    戚凤阳把他的房间和画室都打扫一番,便偷暇看?书。


    忽然,吴妈带着三个人声势浩荡地闯了进来。


    她赶紧放下书,恭恭敬敬地低头站着:“吴妈。”


    另外三个,一个叫明珠,同吴妈一起服侍周月霖和李仁玉;一个在?大厅打杂,叫小玉;还有个负责后花园事宜,叫小柔。


    戚凤阳背脊一凉,从前就没少受她们欺负,眼下定没有好事。


    吴妈眼神犀利地审视她,对身后的人说:“搜。”


    于是,一群人开始翻箱倒柜。


    戚凤阳不知所以,见来者不善,又不敢问,只能杵着,任她们乱来。


    难道是因为自?己跟少爷学画画的事?


    还是家里丢了什么?东西?


    果然——


    “找到了!”听声音是明珠。


    戚凤阳看?过?去,只见明珠举起手,手里抓着一根金项链。她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自?己的箱子里,还未张口解释,就被小玉和小柔从身后扣住。


    吴妈怒不可遏:“难怪最近见你总是鬼鬼祟祟的,本以为你是老实本分的姑娘,也勤勤恳恳做事,没想到干出这些鼠窃狗偷之事。居然敢偷到夫人头上,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不是我?!”戚凤阳赶紧解释,“我?没有偷东西,我?不知道那个怎么?会在?我?这里,真的不是我?拿的!”


    说罢,一个巴掌响亮地甩了过?去,明珠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吴妈,我?看?她就是表面看?上去单纯,实际心?机重着,不然也不会骗的少爷团团转。”


    “住口,”吴妈也不宠着她这远方亲戚,厉声呵斥:“你这是内涵少爷愣头呆脑?被一个丫鬟戏耍?”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


    “你闭嘴,”吴妈看?向戚凤阳,对押解她的二人说:“带走。”


    一众人等来到偏院的杂物房。


    戚凤阳跪在?地上,咬口此事与自?己无关?。长时间问不出个好歹,只能动点?粗手,鸡毛毯子一下接一下,打得人蜷缩在?地上。


    可她仍矢口否认。


    明珠提议:“吴妈,这种贼人就应该直接送警察局。”


    “老爷要面子,最怕家丑,养的仆人成了贼,还是二少爷身边的,事情闹大,万一传出去,不好看?。”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出了事她这个管事的难免受牵连,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东家知道,在?自?己这层解决最好。


    明珠又道:“她那些书,说不定都是从少爷那顺的,应该再检查检查,是不是还偷了其他东西。”


    戚凤阳虚弱地解释:“不是。”


    小玉提议:“要不直接赶出府去,这种人继续留在?这里,指不定还能干出什么?龌龊事来,我?那天?看?到她——”


    “你在?教我?做事?”吴妈看?向小玉。


    小玉立马低下头:“不敢。”


    “那就少说话。”吴妈见戚凤阳被打得浑身发抖,到底是二少爷的人,闹出人命就不好了,“先让她跪在?这,不许给吃喝,等阿卉回来再审。


    阿阳,你再好好想想,怎么?交代此事。”


    门被关?上,屋里陷入黑暗。


    戚凤阳不敢动弹,背后快被打烂一样,呼吸一下都疼到抽搐。她只能趴在?地上,思考是谁诬陷自?己。是明珠吗?还是小玉?小柔?


    难道是阿卉?


    不,不会是她。


    晚上,戚凤阳发烧了,可能是在?冰冷的地上躺得太久,冻着了,也可能是身后的伤口在?如此脏乱的环境下感染了。皮肉和筋骨上的痛同时袭来,她有些意识不清,望向黑暗之中从门缝透过?来的微弱的光,又想起那个温暖的太阳。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少爷,你在?哪里。


    ……


    李香庭和几位同事陪校领导以及教育部的主任吃饭去了,他并不喜欢这种应酬,也不擅长拍马屁,艰难地敬了几次酒,便一直沉默地用餐。


    任何行业都不能免俗,本以为学校是一处纯洁之所,没有那些尔虞我?诈、趋炎附势,可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太多?人逐渐失去了教书育人的初心?,开始追求职位、名利,很?多?事情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光鲜、干净。


    留在?沪江的旧友不多?,聊得来的更是没几个,李香庭时常会想念在?国外的生活,身边都是疯狂的、富有想像的艺术家、小说家、音乐家……志同道合,有说不完的话题,喝不完的酒。


    散了席,李香庭独自?走在?大街上,想散步回家。他不熟悉这里的条条道道,但觉得迷路也未尝不是件趣事。


    兜兜绕绕,果然辨不清方向了。


    夜萧雾茫,他走进一个逼仄破旧的巷子,穿过?去,走到头,是另一条宽敞的街道,只不过?凄凉很?多?,空荡荡的,连路灯都黯淡。


    李香庭看?了眼路标,仍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远处的一阵嘈杂声打破了长街的岑寂,他看?过?去,只见几个人影在?路灯下晃动。


    听声音,是几个男子和一个女子。


    陈今今刚甩了个男人,一时高?兴喝多?了,手里还提着酒瓶,正要去找个天?台看?月亮,走好好的,迎头被几个小流氓缠住。


    起初还有几分意识,与他们调侃上几句,冷风吹着,酒劲慢慢上来,越说越迷糊,东倒西斜的,只能看?到几个黄点?点?。


    这种场景在?巴黎也不少见,李香庭自?知没什么?大本事,但遇弱势群体总会试图帮帮忙。


    他走过?去,拨开几个人男人,握住陈今今的手腕,把人藏到身后,对他们说:“不好意思,我?朋友,喝多?了。”


    见几人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掏出点?钱递给其中一人:“请几位兄弟喝酒。”


    男人们粗粗点?了下,对数量是极满意,高?兴地拍拍李香庭的肩:“谢了兄弟,好好玩。”


    等人走开,李香庭才回头:“小姐,没事吧?”


    “有事——”


    李香庭见她神志不清的模样,不敢把这醉鬼一个人丢在?这:“我?送你回去,你住哪?”


    “住……”陈今今指了指夜空,“月亮上……”


    她歪歪扭扭又要倒下去,李香庭拽着胳膊把人拉起来,看?到她脸颊上印了几行黑字,应该是报纸或者书本上未干的油墨。


    她的披肩滑落在?地上,身上穿着黑色吊带裙,长发微卷,披散在?背上。一动间,露出右后肩上的刺青——一只绿色小蝴蝶。


    李香庭见她赤着一只脚,扫一眼四周,没发现她的鞋,拾起披肩,将人包裹住:“小姐夜里还是少出门的好,世道乱,不安全?。”


    陈今今眯着眼看?他,忽然笑了,长长的指甲染了墨绿色,从他的喉结划到脸颊:“哪来的小少爷,长得真好看?。”


    李香庭拽开她的手:“你醉了,我?帮你找个旅馆住下吧,你放心?,我?不——”话未说完,嘴唇一阵温热。


    浓浓的酒精味瞬间涌入他的鼻息。


    李香庭瞪大眼睛,立刻推开眼前荒唐的女人,不可思议地捂住自?己的嘴。


    她居然!亲了自?己!


    ……


    第27章


    李香庭虽留学多年,见惯了外面开?放的?风气,也交过一次女朋友。亲个嘴,不算大事,但在?这种境地下,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只见这女流氓靠着路边的柱子,身体缓缓滑下去,忽然跪在?地上吐了起来。


    浓夜湿雾下,气味发散,更加刺鼻。


    李香庭后退一步,扫遍四周,路上空无?一人,又闷头上前,递过去手巾。


    陈今今没接,她?晚上没吃东西,呕出来的?全是酒水。吐舒服了,倒在?路边要睡。


    李香庭拽了拽她?的?衣服:“你别这睡啊。”


    他?见陈今今不省人事了,想把她?扶起来,刚拽上胳膊,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她?打了自己一巴掌。


    李香庭怔怔地看她?坐起身,蓬乱的?头发盖住大半张脸,双臂抱着柱子站起来,骂了句:“臭流氓。”


    “到底谁流氓……我帮了你,你还骂我。”


    “臭流氓,滚——”


    李香庭不想跟醉鬼一般见识,这闲事管得头疼:“行行行,我臭流氓,小姐慢走,晚上外面不安全,赶紧回家吧。”语落,转身就走。


    没出去几步,听到身后“咚”的?一声。他?回头看去,只见陈今今整个人趴在?地上。


    这深更半夜的?,一个女子醉死街头……他?长叹口气,又回去拉起人,只见她?的?额头磕破了,沾了地灰:“欸,醒醒。”


    陈今今紧闭着眼。


    “我带你去开?个房间?,你再睡。”李香庭刚抱人起,陈今今手脚同?时?挣扎,胡乱推搡他?:“臭流氓,放开?!”


    这姑娘,还挺大劲。


    “你到底醒着没?”


    陈今今指甲尖,在?他?脖子上挠出三道抓痕,火辣辣的?痛。


    李香庭忍了,可见她?巴掌又甩过来,迅疾扣住她?的?手腕:“你再打我,真不管你了!”


    拉扯之际,忽然传来巡捕的?叫声:“干什么呢!”巡捕拿着警棍冲过来,见地上的?女子受伤,立马把李香庭原地按住,“不许动?!”


    ……


    巡捕房的?人给陈今今喂了点解酒的?,她?歪在?椅子上睡过去了。


    李香庭被关在?留置室,解释得口干舌燥,可他?们一句不听。他?只能等那个醉鬼醒来,帮自己开?脱。


    留置室里还关了几人,有?小毛贼,有?打架闹事的?混混。李香庭坐在?角落,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过来打招呼:“你犯了什么事?”


    “没犯事,我是被冤枉的?。”


    流浪汉笑了:“来这的?,十个有?九个都喊冤,还有?一个,就是我这种。”


    李香庭看向他?:“你这种?”


    “外面没饭吃,在?这起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混个温饱,顶多被打几下。”


    “你年纪轻轻,为什么不去找工作?”


    “找不到啊。”


    “怎么会?去拉车,码头扛货,苦力活多的?是。”


    “那多累。”


    “……”李香庭无?话可说?。


    “看你打扮,不像普通人,在?哪高就?”


    “学校,做老师。”


    流浪汉靠着铁栏杆笑了:“那你这好办,来个人就能领出去。”


    “你呢?”


    “我才不出去,巴不得关一辈子。”


    李香庭见他?闭上眼睛,头发长长的?,又脏又油,眼睛细长,呈倒八字形,鼻子高而尖、像老鹰,大而薄的?嘴巴又紫又黑,脸上纹路清晰,长相?奇特,虽不好看,却很?适合入画。于是他?提议:“你给我做模特怎么样?我是画画的?。”


    流浪汉睁开?眼,嘴一斜:“我?我这死样还能当模特?”说?完,他?自己都笑了。


    “一天?一块大洋。”


    流浪汉以为听错了:“多少?”


    “一块大洋。”


    “有?这种好事?”流浪汉上下瞄他?一番,“不会要我性命吧?”


    “我是正经人,你可以去沪江大学打听,如果你做得好,后面我可以推荐你进学校给学生们做模特。”


    “也一块大洋?”


    “那得按学校规定来,一般没这么多。”


    流浪汉想了想,别了下嘴:“累不累?”


    “累,也不是那么累,就一直坐着不动?。”


    流浪汉拍大腿:“这我在?行啊,我最会装死。”


    李香庭笑了:“那就定了,等你出去,来学校找我。”


    ……


    夜里三点多,陈今今醒了过来,靠在?墙上眯着。


    来了个美女,值班的?警员都争抢去问话,最后被一个小警员赢了猜拳。


    “叫什么名字?”


    “陈今今。”


    “做什么的??”


    陈今今睁开?眼,睨着他?:“你不知道我?”


    警员摇头。


    “你不看书吗?也不看报纸?”


    “看啊。”


    陈今今轻笑一声:“我是写小说?的?。”


    “作家啊?”


    “嗯。”


    “家住哪?”


    “崇马路十三号,青辰公寓。”


    小警员知道这地方,住了不少富人和名人:“还记得事发经过吗?”


    陈今今摇摇头,她?喝断片了,隐约只记得有?个混蛋趁自己醉酒,在?大街上拉拉扯扯,道:“他?要拉我去酒店。”


    ……


    做好笔录,陈今今便离开?了,刚好路过关押李香庭的?留置室。


    “小姐留步。”


    关押的?男人们一见她?,都扒着栏杆看过来,还有?人吹了两声口哨。


    陈今今没完全醒酒,脚下发飘,走得摇摇晃晃,披肩滑下来,耷在?胳膊上,露出白皙的?肩膀。她?循声看过去,在?一群脏兮兮的?男人中一眼就看到那个俊秀的?小公子。


    李香庭道:“你被一群男人堵住,是我帮你解的?围,劳烦你跟他?们解释一下。”


    陈今今冷冷地打量他?片刻,长得人模人样,却不干人事,她?嗤笑一声,走开?了:“死流氓,活该。”


    “我……小姐——小——”


    已经不见人影了,李香庭无?奈地坐回去。


    真倒霉,遇上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


    第28章


    李香庭被晾一夜,第二天早上警员们上班,来?来?回回地走,也不知忙什么,没一个人搭理他。


    下?午有课,他没法在这耗着,实在没办法,给了警员些好处,怕再引起争吵,没敢自报家?门,叫人打电话通知孟宜棣过来。


    孟宜棣很快到了,他关?系广,与探长说道几句,连手续都没办,便?领人出去?了。


    李香庭饭都没顾上吃,便?往学校赶,今天?要带学生去秀园写生。孟宜棣把车直接开到教学楼下?,见他慌忙往楼上跑,喊了声:“慢点。”


    好在只迟到一分钟,大?家?已经收拾好东西,等老师一来?便?出发。


    秀园就在学校西侧三百米处,从?小门穿过去?,走几分钟就到。学生们各自找好位置摆上画架,开始作画。


    李香庭又困又饿,来?得急,也没拿自己的画具,借了张纸和铅笔坐在湖边画速写,等学生们画上一会,才挨个去?指点。


    ……


    晚上家?里来?客,是?李仁玉合作多年的朋友,月姨特意请了位大?厨到家?做菜。李香庭与那叔叔不熟,也不想听生意上的事,吃完饭就上楼去?了。


    离了席,阿卉才敢来?找他。


    李香庭正要去?洗澡,听见敲门声?,以?为是?戚凤阳,开了门,却见一脸焦急的阿卉:“二少爷,阿阳出事了。”


    “怎么了?”


    “先前夫人丢了条项链在她的柜子里找到了,她们都说是?她偷的。”


    “不可能,阿阳怎么会偷东西。”


    “我也觉得,吴妈昨晚来?问过我话?,我虽然相信阿阳,但又没法证明她没偷。她被关?在柴房,我上午偷偷去?看了一眼,还?挨了打。”


    李香庭立马冲去?后院,一开门,见戚凤阳趴在地上,晕了过去?。


    他抱起人:“阿阳,阿阳——”


    戚凤阳迷糊地睁开眼,目光涣散,终于看到一直期盼的那张脸,有气无力地唤了声?“少爷”,又闭上眼。


    她的身上滚烫,应该是?发烧了。


    李香庭抱起人,直奔医院。


    深夜,戚凤阳才睡醒,一睁眼就看到李香庭坐在病床边画速写。


    李香庭抬眸见人醒了,便?放下?画本:“喝水吗?”


    戚凤阳摇了摇头,眼眶湿润:“少爷,真的不是?我偷的,不知道那条项链怎么在我的箱子里。”


    “我相信你?。”


    一听这话?,戚凤阳眼泪倏地掉下?来?。


    “你?放心,我一定还?你?个公道。”李香庭看她虚弱又委屈的样子,又气又心疼,“别哭,我给你?买了吃的,你?看看想吃什么?”


    戚凤阳望向床头柜子,上面放了很多食物,有水果、糕点、果脯、肉干,她更加动容:“少爷不必为我这么破费。”


    “别说这种话?,吃水果吗?给你?剥个橘子?”


    戚凤阳确实很饿,点点头,见李香庭要帮她剥,忙抬手:“我自己来?。”


    “你?好好躺着,别动了。”李香庭三两下?剥开橘子,递到她嘴边。


    戚凤阳张口,小心咬住酸甜的果肉,清爽的汁水顺着干疼的喉咙流下?去?,舒服极了。


    ……


    第二天?一早,李仁玉派人来?医院传口信,让李香庭赶紧回家?,彻夜陪一个佣人在医院,像什么话?。


    等戚凤阳再睡着,他才回去?一趟。


    李仁玉和华叔去?了公司,月姨也出去?打牌了,弟弟妹妹们都上学,家?里只有些佣人在。


    李香庭把吴妈叫过来?问话?,听清前后事,叫吴妈把明珠、小玉和小柔都叫了过来?,


    三人颤颤巍巍上前听话?:“二少爷。”


    李香庭问小玉:“听说是?你?发现戚凤阳偷的东西?”


    “是?的。”


    “讲讲经过。”


    “就是?……”小玉不敢抬头,声?音细微,“那天?——”


    “大?点声?。”


    “那天?我去?找她帮忙擦桌子,正好看到她窝在衣柜里藏东西,我问是?什么,她支支吾吾的。再加上最近她总是?大?半夜鬼鬼祟祟地楼上楼下?跑,还?好像很有钱,买这买那的。听说夫人丢了东西,我就怀疑是?不是?她,所以?才……”


    “所以?才把东西放进她房间。”


    “不是?!”小玉急得抬起头,看到李香庭少有的严肃表情,又低下?眼,“不是?,二少爷,我没有。”


    “最近有钱,是?我给她的薪酬,衣柜里,是?我送她的书本画具和零碎的小物件。”李香庭见小玉紧张得抠手指,出一头汗,明显就是?心里藏了事,“你?说她大?半夜鬼鬼祟祟的,那是?在我的画室画画。她有天?赋,对绘画感兴趣,如果你?们也想学,我也会教。可你?见我对阿阳好,便?心生嫉妒,想谋害她。”


    小玉:“没有!我怎么敢谋害她。”


    李香庭又打量起明珠,骤然想起曾经撞上她欺负戚凤阳的事,更加恼了:“我送了她不少东西,不仅有那些,还?有一台录像机。知道什么是?录像机吗?”


    三人皆摇头。


    “简单来?说,就是?可以?将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录成影像,电影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她们又点头。


    李香庭拿出一台精巧的小相机,是?从?国外带回来?的:“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无人应答。


    李香庭看向明珠:“明珠。”


    明珠吓得一哆嗦:“在。”


    “是?你?把项链放进去?,诬陷的阿阳。”


    明珠急得跪下?去?:“二少爷,不是?我!我没有。”


    “可我看到了,就是?你?,如果把录像带交给爸爸,你?觉得他会怎样处置你??”


    “不可能!”明珠眼泪都快下?来?了,“明明是?小玉,是?她把项链放进去?的,我们的衣服一样,您一定是?认错了!”


    小玉震惊地看着她。


    “她嫉妒戚凤阳,想要赶她走,所以?想出这个主意,项链也是?她去?夫人房里拿的,还?有一枚戒指,她私吞了!”


    “不是?,没有……我……”小玉语无伦次,又看了眼吴妈,只见她眼神凶狠,一副要把自己吃了的表情,瞬间蔫了,重重地跪倒在李香庭面前,“二少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一时鬼迷心窍,生了坏心,看在我在李家?服侍这么多年的份上,饶过我吧。”


    吴妈骂道:“你?还?敢求饶,真是?胆大?包天?,行窃栽赃,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吴妈,我真的知错了,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小玉匍匐着往李香庭面前爬,“二少爷,不要告诉老爷,求求您,您打我骂我,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起来?。”


    小玉额头“咚咚咚”地砸地:“求求您放过我!”


    李香庭看她的样子,无奈道:“现在是?新时代了,我不会把你?关?起来?禁食禁水或者殴打,但是?因为你?的过错导致阿阳受了这么大?委屈和伤害,你?必须为此负责任。”


    “谢二少爷!”


    “你?去?给戚凤阳道歉。”


    “好,我去?给她跪下?,求她原谅,我去?服侍她。”


    “按道理,应该把你?送进警察局。”


    小玉一听这三个字,脸都吓白了,头更加用力地砸在地上:“不要把我送警察局,二少爷!求求您!”


    “你?先起来?。”


    小玉哪敢。


    “知错改了就好,看你?年纪还?小,这次就饶过你?。不过,这个家?就不留你?了,还?请另谋高就。”


    “二少爷,别赶我走,我什么脏活苦活都可以?干,求您别赶我走,离开这里,我无处可去?。”


    “那是?你?的事,起来?。”李香庭看她额头都磕红了,把她硬拽起身,“跪下?和磕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以?后也别随随便?便?下?跪。人要为做过的事负责,你?走吧。”


    “二少爷!我再也不敢了。”小玉哀嚎着,眼泪糊了一脸,“我不想离开。”


    吴妈厉声?道:“二少爷宽厚,饶你?这次就已经仁至义?尽,收拾行李去?吧,再得寸进尺,闹到老爷夫人那,真把你?送警局。”


    小玉哭哭啼啼,不敢吭声?了。


    李香庭又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小柔:“你?有什么要说的?”


    小柔又跪下?:“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跟她们去?抓人。”


    “起来?,刚说了不许下?跪。”


    小柔又赶紧起身。


    李香庭对吴妈说:“即便?他们犯错,也不该滥用私刑,作为管理者,不查清楚真相就罚人,如果阿阳因此丧命,你?逃得了干系吗?”


    吴妈颔首:“是?我的疏忽。”


    “虽然你?是?月姨的人,但在这个家?,不管谁犯错都要受到惩罚。罚你?一个月的工资,再有这类事情发生,你?也不用干了。以?后家?里禁止搞小团体、欺凌以?及体罚。大?家?同样都是?受雇者,以?劳动换取收入,不分高低,有错者,自然有法律制裁。”


    “少爷教训的是?。”


    李香庭又看向明珠:“这台机器并不能录像,也不在戚凤阳的房间。虽然事情不是?你?做的,但知情不报,也有错。从?前我就撞见过你?欺负她,以?后再让我听说这类事,你?也辞职吧。”


    明珠直点头:“少爷,我知错了,我去?给她当牛做马都可以?。”


    “不需要你?当牛做马,但是?以?后一个月她所有的活你?都包了,购置画材、打扫画室和绷画框,这一点你?有意见吗?”


    “没有!谢少爷。”


    ……


    事情没有想像中那么复杂,都是?些小丫头,不懂那些洋货,也经不起吓,三言两语便?忽悠出真相。


    刚才回来?时,李香庭便?让后厨把鸡汤炖上,稍等一会便?带去?医院。


    病房里,戚凤阳睡得正熟,脸色已经好看很多。


    李香庭轻声?坐到床边,小心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却没想被抓住了。她的手冰凉,又细又小,牢牢握住他的两根手指,眼睛仍紧闭,喃喃念了两声?“少爷”。


    李香庭靠近些:“我在。”


    戚凤阳眉心紧蹙起来?,像是?在做噩梦。


    “别怕。”


    李香庭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近中午,戚凤阳醒过来?,手里仍抓着李香庭的手指,怕弄醒他,一动不敢动,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睡颜。


    从?来?没有这么贴近地观察过少爷,原来?,他的睫毛这么长;他眉尾有一颗很淡很淡的小痣;他的耳垂肉肉的;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轻动了一下?,连同自己的心,都跟着剧烈地跳动。


    浑身的疼痛都消失了。


    她浅浅笑了起来?,真希望,时间永远留在这一刻。


    ……


    往后的几天?,佣人们总私下?议论?此事,说二少爷喜欢上戚凤阳,要带人离开李家?出去?同居。


    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到最后,已经传成了李香庭要娶她为妻。


    月姨不知从?哪听到些风声?,同吴妈问了问。


    吴妈把事情前后如实交代了,月姨也没怪罪,毕竟她服侍自己这么多年,明珠那丫头嘴也甜,十?分讨人喜欢,不过是?栽赃了一个臭丫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最近一到晚上她的烟瘾就犯,连打了几个哈切,吩咐吴妈:“陪我去?抽两口。”


    “是?。”


    月姨来?到烟室,见李仁玉正靠在塌上端着烟杆子吞云吐雾,坐到旁边:“老爷怎么自己抽上了?不是?一直说我熬的烟膏好,抽起来?润嘛。”


    李仁玉闭目享受:“看你?最近不舒服,就叫下?人熬了。”


    吴妈帮月姨点上,她歪在软枕上,深吸了一口:“我没事,不费神,以?后还?是?我给你?熬。”


    “好。”


    月姨抽了几口,看向李仁玉,如此销魂之物下?,他还?是?愁眉不展,便?叫吴妈出去?,问他:“老爷最近有什么烦心事?”


    李仁玉懒懒道:“还?不是?烟土的事。”


    “出岔子了?”


    “先前一直跟九头帮做生意,那蔡三万是?瞒着背后大?老板偷偷做的,昨天?晚上被那杜老板发现,场子都给端了。”


    “杜老板?”


    “新起之秀,听说还?是?毛头小子,涉足不少行业,黑白通吃,不简单啊。”


    “要不要找个机会拉拉关?系?”


    李仁玉吐出浓浓的白烟:“再看吧。”


    ……


    杜召投资了很多产业,有些是?亲力亲为,有些交给别人管。


    年初和九头帮的人合作,弄了个洋舞厅,消费高,来?玩的大?多是?外国人,表演的姑娘们也都是?金发碧眼的,地下?还?设有赌场,西方那套玩法。


    昨天?得消息,舞厅下?头的赌场出了点问题。晚上应酬完,杜召便?坐车过来?看看。


    舞厅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与平时无异,地下?已经被戳了个大?窟窿。


    白解带人先到了,他底子好,在家?休养半月,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


    赌场被清了空,里面仍烟熏雾缭的,浓浓的味道经久不散。


    经理早已侯在里头,杜召走进来?,到长桌那头坐下?,随手接了根雪茄:“你?们老大?呢。”


    “在路上。”


    杜召穿了黑色西装、黑色衬衫、黑色领带、黑色皮鞋,连西服口袋里折叠得一丝不苟的方巾也是?纯黑色,这一身显得身形更加颀长,看上去?也更阴戾,叫人觉得压抑。


    他点了火,吸口雪茄,眯着眼看浓烟后的人,轻描淡写道:“再等五分钟,不来?,我填了这。”


    “听听杜老板这话?说的。”人没现影,声?先过来?了。


    杜召往半透的花玻屏风后看去?,只见蔡三万风尘仆仆地赶过来?:“有点事耽搁,对不住,兄弟,来?,先喝一杯。”


    蔡三万拿瓶洋酒,给杜召倒上。


    “三万,我们之前可白纸黑字写了清楚,不碰烟土。”


    蔡三万叹口气:“兄弟,不是?我破坏规则,实在是?这里头的利润太大?了,实不相瞒,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大?家?有钱一起赚,是?苦于不知如何开口啊。况且,这也不是?劳民伤财的事,来?这玩的,不是?洋人就是?钱多到没地方花的。”


    杜召冷笑一声?,拿起杯子,将里头的酒缓缓倒在地上:“你?这鬼话?编得比屁还?响。”


    蔡三万身后的手下?闻言怒了,拿起枪指着杜召:“怎么说话?的!大?哥给你?脸,别不识好歹!”


    杜召身后四人同时拔枪指着他:“放下?。”


    蔡三万一巴掌甩过去?,把手下?的枪直接打在地上:“你?他娘的熊心吃了豹子胆,也不看看对面坐的是?谁,跪下?。”


    这手下?是?个新来?的,不熟眼前的主,还?恼着,没头没脑抱怨了句:“他侮辱你?!”


    “跪下?!”


    手下?不服,蔡三万一脚踹下?去?,叫他双膝跪地。


    杜召悠闲地抽了两口雪茄,俯视不远处跪在地上的人:“三万,你?的人手挺快啊。”


    “兄弟,他初入我门,不懂规矩,冲撞了你?,我的手下?,自然是?要我亲自管教的。”蔡三万忽然拉过手下?的手按到桌上,一刀剁下?大?拇指。


    看似惩处,实则护人。


    猝不及防,快到那手下?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在桌上跳动,才感觉到疼痛,握住手腕哀嚎起来?。


    蔡三万将断指推到杜召面前,桌子长,短粗的大?拇指从?那端滚到这端,留下?一条长长的血条。


    杜召见那脏东西滚过来?,用雪茄挡住,断指稳稳停了下?来?,晕了一摊血。


    杜召借新鲜的血灭了雪茄,一阵“刺啦刺啦”的声?音。火灭了,又随手将它扔进酒杯里。


    他看向蔡三万,轻飘飘地道:“说过的话?,定下?的规矩,我杜末舟从?不会变,给你?半天?时间,整顿干净,否则,这舞厅也别干了。”


    蔡三万虽混在道上,但也知这人底细,一直多有忌惮,只能点头:“是?。”


    杜召起身,带人出了暗室,来?到楼上舞厅。


    刚要往门口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邬长筠穿着条红裙子,正在跳舞。


    冷着的脸瞬间浮了点笑意,他摸向西服口袋,扯出方巾擦了擦手,勾勾手指,示意身后的白解上前些,把方巾扔给他:“出去?等着。”


    “是?。”


    杜召径直朝舞池走过去?,从?一个洋人手里拽过邬长筠,太过粗鲁,叫人差点摔着。


    杜召及时拖住她的腰,“你?还?真是?,”他将她扶正,牵着手推远,又拽回,“如鱼得水。”


    ……


    第29章


    邬长筠是来杀人的,她的脚好了,又没完全好,术后?养了半月有余,行走看似正常,重心?却?落在脚跟,微微还?有些不稳。


    刚才那法国佬就是目标,眼看鱼溜了,她浑身来气,推开杜召,嘟囔一句:“真晦气。”


    刚要走,杜召把人拉回怀里,宽大?的手?落在背后?,掌住那纤细的腰:“我晦气?我哪晦气?”


    邬长筠虚伪地笑起来:“您听错了,您不晦气,您哪能晦气啊,喜气的很。”


    杜召握住她的手?腕,缓缓往下?滑,同她十指相扣:“那就?给你沾沾喜气,跳个舞。”


    邬长筠不想与这人纠缠,别?说跳舞了,话都不想多?说一句,她用力抽出手?:“累了,下?次吧。”


    杜召哪肯放人,掌下?一重,清瘦的身体紧紧贴上?自己,他明显感觉到邬长筠步子不太稳:“脚好了?”


    “拖您的福,差不多?了。”


    “听说送过去的饭全喂狗了。”


    “知道都喂了狗你还?让人送。”


    “我就?爱喂狗。”


    一语双关,邬长筠听出来了。


    “能登台唱戏了?”


    “不能。”


    “我看你刚刚和那蓝眼睛跳得挺好,怎么??现在连中国人都看不上?了。”


    “对啊,不得换换口味。”


    “钱花完了?”


    “那倒没有,还?剩点。”


    杜召轻笑一声:“胃口别?太大?,小心?把自己撑死。”


    “那就?不劳杜老板操心?了。”邬长筠见他压着自己腰,又一动不动,“不跳我可就?忙活别?人去了。”


    杜召没给回应。


    邬长筠要抽出手?走,不料他更紧地握住:“还?是按天收费?”


    “看情况吧。”


    “现在包你一天,要多?少钱?”


    “杜老板包的话,打?七折。”


    “陪,上?床吗?”


    邬长筠微仰脸,凝视他漆黑的双眸:“杜老板权势滔天,无?数女人上?赶着,还?有这需求?”


    他也学她的话:“对啊,不得换换口味。”


    “我可不好吃。”


    杜召也只是与她开玩笑,揽着她轻晃起来,嘴巴靠近她的耳边,压着声轻轻道:“好不好吃,得别?人尝,你怎么?知道。”


    温热的气息弥散在耳边,酥酥麻麻的,邬长筠只觉得毛骨悚然,像无?数蚂蚁沿着耳朵缓缓忽急忽缓地往下?爬,遍布了全身。她有些受不了,偏过头,仰起脸,让自己的耳朵离他的呼吸远一些。


    杜召太高了,纵使垫起脚,眼睛也只能到他的下?巴,一动间,挺翘的鼻尖无?意蹭到坚硬又滚烫的喉结。她也轻声道:“可惜了,我不卖身,是苦是甜,杜老板怕是尝不到了。”


    一团热气窝在颈边,杜召干咽口气,喉结滚动,俯视她的眉眼。


    今日浓妆艳抹,又是别?种风情,看久了,容易失智。他握住她的腰,将人推走:“玩去吧。”


    邬长筠踉跄一步,稳稳站定,见杜召大?步往门口去了。她用力抓了两下?耳朵,扫遍四周,找那法国佬。


    ……


    白解在门口等着,见杜召蹙眉出来,迎他上?车。


    耳塞厮磨,身上?尽是女人的香水味,仿佛浸入皮肤里似的,经久不散。杜召看向外头纷杂的人影,脑子里,却?只有那对眼睛。


    明明还?长那个样。


    怎么?今日会摄魂了一般。


    白解问:“邬小姐呢?”


    杜召这才回过神,转了下?腕表,往后?躺去:“不管她。”


    “走?”


    “嗯。”


    车开进院内,杜召进门,脱下?西装,刚递给身旁候着的佣人湘湘,听到东西坠落在地的声音。他低头看去,是一只耳坠。


    湘湘见其眼色,弯腰拾起交给他:“先生?。”


    杜召提起耳坠,一颗黑色的水滴形珠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有些份量。


    他忽然笑了起来,从湘湘手?里拿回西装,转身出门。


    迎头撞上?进来的白解:“这又是上?哪去?”


    杜召阔步往外走:“不用跟着。”


    白解一头雾水,进门问湘湘:“怎么?了?”


    “刚从西服上?掉了只耳坠子下?来,先生?拿起看了眼就?出去了,什么?都没说。”


    白解倒是一下?子心?谙,看汽车启动,一个急弯开了出去,咧开嘴角笑了。


    湘湘见他一脸高兴,问:“你笑什么??”


    “春天来了。”


    “啊?这都快夏天了。”


    白解摊了下?手?,脚步轻快地上?楼:“等着看吧,说不定这个家?马上?就?热闹了。”


    湘湘立在原地片刻,听他此话,想起先前一直去送饭的那个女人,立马反应过来,追着白解上?楼:“等等啊,快跟我说说什么?情况!”


    ……


    那法国佬在舞厅待不久便离开了,邬长筠继续跟着,见他又换了个酒馆继续喝酒。


    自己这一身红色太过招摇,她躲进漆黑的巷子里,将红裙脱下?来,反面?,是黑色。她快速套上?,转移到酒馆对面?的三层楼天台,等人出来。


    约过了一个半小时,法国佬才醉醺醺地出来,门口的黄包车夫问他要不要坐,法国佬摆摆手?,还?用法文骂了那车夫两句,踉踉跄跄地走开了。


    邬长筠远远跟在人后?,见他趴在路边哇啦哇啦吐起来,吐够了,扶着墙站起身,看到旁边路过的女孩,扑过去就?要亲人家?,把女孩吓得猛抓她。


    邬长筠刚要上?前,女孩侥幸挣脱了。


    法国佬朝她飞了个吻,继续前行。


    他是个外贸公司的经理,骗了不少中国女孩,雇佣者是受迫于他的其中一位,失了身还?被骗了财,工作也丢了。


    邬长筠盯着前方魁梧的男人,西装革履,名表名鞋,一身昂贵的香水味,看上?去光鲜亮丽,实则烂到了骨子里。


    骗什么?不好,骗女人。


    该死。


    不能再磨蹭下?去了,本来脚伤就?不能大?幅度动作,想着速战速决,没想到遇到杜召。直到现在足足浪费两个小时,再拖下?去,脚上?受力时间过长,就?白养这么?多?天了。


    邬长筠将绾住长发的簪子拔出,黑发瞬间倾泻。她紧握簪身,抠了下?隐藏轨道,簪尖忽然变成锋利的刀。


    月晕欲雨,凄清的街巷潮湿、阴暗。


    她盯着隐入黑夜的庞大?身影,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


    等明天下?死亡通报,邬长筠再去陈公馆领赏金。她住的这一片远没有租界热闹,各家?各户都熄灯了,一片寂然。


    湿哒哒的青石板上?,只有她清晰的脚步声。


    刚要拐弯,一个黑影撞入眼帘,邬长筠未看清人,条件反射要出招,却?被那人握住手?腕,按在了墙上?。


    太快了,她完全招架不住。


    “见我就?打?,多?大?仇?”


    是杜召。


    邬长筠松口气:“我还?以为是鬼呢。”


    杜召见她唇上?的口红淡了,有些恼:“到现在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听听这质问的语气,邬长筠笑一声:“要你管。”


    她转动手?腕,杜召才松开。


    “杜老板大?半夜蹲在这,有事?”


    杜召提起那只耳环:“你丢东西了。”


    她要拿,杜召移开手?:“你是做什么?的?”


    邬长筠审视着他的眼神,故作淡定,笑了声:“唱戏的啊,杜老板梦游呢?连我是做什么?的都忘了。”


    “唱戏的,”杜召按住耳坠内侧一个小凸点,锋利又细小的刀冒出头来,“用暗器?”


    果然发现了,邬长筠面?不改色道:“这个呀,用来防身的,我一个花容月貌的大?姑娘,万一被不轨的人盯上?怎么?办?就?像现在,半路杀出个男人,亏是您,要是什么?流氓混混,我一个弱女子,那点花架子功夫,哪能应对。有备无?患嘛。”


    杜召俯视这对看似坦荡的双眸,将信将疑,不过就?她这爱财如命的德行,应该不会是什么?搞刺杀的爱国人士,可单单只为防身,总觉得不对劲。别?的什么?原因,他一时又想不到,姑且只能听她这么?诌着。


    “你这小刀,能防什么?身?”杜召把耳环戴回她左耳,一手?插进口袋,一手?撑墙,“试试?”


    “好啊,不过刀无?眼,杜老板可得小心?,伤到了我可不负责。”邬长筠歪脸,欲摘耳环,见他弯起嘴角,趁其不意忽然从他胳膊底下?窜了出去,站到两米开外,“我哪能打?过你啊,天色已晚,杜老板还?是早点回去歇下?吧。”


    杜召侧目看她,见人离开:“站住。”


    邬长筠没有理睬。


    “之前还?是红裙子,现在怎么?变成黑的了?”


    闻此,邬长筠才站住脚,她转过身,提了下?裙摆,露出点红色,又迅速放下?:“晚上?冷,多?套了一件。”


    杜召走过去,两人立在昏暗的壁灯下?。


    他忽然拉起她的手?,放到鼻前嗅了嗅:“血腥味。”


    邬长筠想起那日在酒店,自己也是这么?说他的,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怎么?办?本就?嫌疑很大?,明日那死人定会上?报纸,杜召也十有八九会看到,如今这桩桩件件证据都指向自己,洗不掉了。


    她低下?脸,酝酿情绪。


    杜召瞧她不说话了,歪了下?脸:“憋什么?坏主?意呢?”他见邬长筠一直低着头,握住她的手?,去挑起她的下?巴,刚要问话,愣住了。


    她哭了。


    这下?,杜召倒不知所措了,看那含泪的双眸,心?莫名揪了下?。


    “怎么?还?哭上?了?”


    邬长筠眼泪涟涟:“我杀人了。”


    “什么?人?”


    “你见过的,舞厅和我跳舞的法国人,他说对戏曲感兴趣,想来戏院给我捧捧场,我就?陪他喝了两杯,谁料回来路上?,他就?动手?动脚的,我一时失手?,就?——里面?那条红裙子,也是被撕坏了,才又套了条。”


    杜召见她哭得肩膀乱颤:“别?哭了。”


    邬长筠挤不出眼泪了,背过身去,面?对着墙。


    也不知道这招管不管用。


    “你受伤没?”


    邬长筠摇摇头。


    “没伤着就?行,”杜召把她拽过来正对着自己,“小事,是他活该,我去处理。”


    邬长筠抬眼看他,眼角还?挂着泪,楚楚可怜的:“谢谢。”


    杜召微微弯腰,视线与她平齐:“我还?晦气吗?”


    邬长筠真想给他一巴掌,擦了眼泪,摇摇头。


    “哭起来还?挺好看。”


    “……”


    “真的还?是演的?”


    “……”邬长筠有点摸不透他了。


    杜召直起身:“上?楼吧。”


    邬长筠抬头仰视他:“我害怕。”


    “行了,别?演了。”


    “……”邬长筠走出去两步,又回头道:“上?来喝杯茶?”


    杜召负手?立在原地,淡雾笼着暖黄色的壁灯,晕出大?片柔软的光,落在他身上?,把人也淬得柔和许多?。他隐隐露出点笑意:“怎么??想以身相许?”


    “我哪配啊,只喝茶。”


    “不了,你早点歇着。”


    “你呢?”


    杜召转身走了:“帮你收拾烂摊子。”


    邬长筠见人影消失在黑夜里。


    他这到底是信?还?是没信啊?


    ……


    第30章


    死了个外国人,还是个背后沾点政治关系的,居然连报纸都没登。


    显然,这件事被杜召压下来了。


    第二天半夜,邬长筠才去陈公?馆领赏金,碰到正做完任务和阿海唠嗑的崔子。


    邬长筠与此人认识,两人差不多时间来的陈公馆,起初总是?抢活干,她截过崔子?一次高赏金任务,一直被记在心上。


    崔子?见邬长筠围巾包头脸进来?,吆喝一声:“呦,四?姐来?了,看这一身行头,热不热啊?”


    邬长筠不屑搭理他,直奔陈老板办公?室去。


    崔子?同阿海道:“这小丫头还这么嚣张。”


    “什么小丫头,回头四?姐听见了揍你。”


    “怕她。”崔子?抠抠指甲里干巴巴的黑血,“丫头片子?,都快能当我闺女了。”


    “嘘——”


    “我要再?年轻十岁,整个公?馆任务都是?我的。”


    阿海小声说?:“你怎么不说?陈老板的位置都是?你的。”


    “也不是?没可能。”


    说?着,邬长筠领完钱出来?了,崔子?注意到她的步子?小很?多,明显没从?前稳当,仔细看右脚,有点?儿不受力:“咋的?还负伤了?”


    邬长筠从?两人身边路过:“闭嘴。”


    “负伤了就注意点?,别为了钱把小命丢喽。”


    “管好你自己。”她径直走出去,连个眼?神都没给。


    崔子?冷哼了一声:“瞧把她狂的。”


    “哎呀,你少说?两句。四?姐月初消失好几天,回来?后脚就伤了,本?来?我劝她别接,等好些再?说?,她刚得很?,硬上。”


    “早晚栽喽。”崔子?掸掸手,“走了。”


    “行,慢点?。”


    ……


    邬长筠抄小路回去,匆匆到出租屋,取下?围巾,换了衣服,倒杯水坐到书桌前,将崭新的钞票一张张铺在面前。


    就快了,再?赚一点?,再?一点?就好。


    她看向桌角堆放的几本?书,拿过最上面一本?,打开?,是?密密麻麻的笔记。一下?翻到四?分之三处,也快学完了。


    最多明年,解决完所有事,攒够钱,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开?始新的人生。


    邬长筠把钞票抽出两张,留作日用,其余整齐叠好,放进柜子?里,等明天去银行存起来?。再?坐回桌前,推开?窗,让新鲜的空气吹进来?,虽然凉透了,但她的心里却是?热的。


    她望向群星璀璨的夜空,仿佛看到一条光明的康庄大道,不用再?为练功磨得一手老茧、顶的脚趾出血;不用费尽心力只为博台下?一笑;不用被人称作“低贱的戏子?”……


    她轻吸一口冰冷的雾气,垂下?眼?眸,目光恰巧落在一支木簪上,是?在昌源街市买下?的那支。


    那张脸瞬间冲进脑海,覆盖所有美好的希冀。


    他在干什么?


    应该早睡下?了吧。


    邬长筠又望向窗外,注视着前排略矮的小楼,星月清辉洒满屋顶,她莫名想起那夜与杜召同坐瓦砾之上共饮,那时,他是?有心事的吧。


    她定定的,出了会神。


    一阵风拂起面前轻飘飘的书页,簌簌发响,才将她的神思拉回。


    邬长筠晃晃脑袋,想他干嘛……


    浮躁乱世,


    不过路人。


    她感到有些冷,拉上窗,也无心思学习,合了书,去床上躺下?。


    ……


    邬长筠以为杜召会来?找自己,可那夜一别,过了大半个月,人都没再?出现。


    一天上午,练功时,班主带了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进院。也不算稀奇事,从?前就常有形形色色的人因为乱七八糟的事过来?。


    大家各练各的,并没有被分散注意力。


    班主领两人到林熏跟前,热情介绍:“这就是?我们的刀马旦,林熏,熏姐,来?打声招呼,刘导,林导。”


    林熏停下?来?,朝两人鞠躬:“刘导好,林导好。”


    刘导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番,点?点?头说?:“不错。”


    林导却道:“是?不是?矮了一点??美桦还是?比较高的。”


    “把鞋子?垫高点?就行了。”


    “那做动作怕是?有风险。”林导看向别处,挨个扫了遍,没有特别满意的,便说?:“再?看看吧。”


    刘导唉声叹气,有些疲态:“已经看第三家了。”


    “不急,慢慢挑。”


    林导同班主握了握手:“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叨扰了,改日定包场支持。”


    “那就多谢了。”


    班主送他们离开?,走到院中,林导忽然停下?来?。只见他看向不远处走廊的方向——邬长筠来?晚了,扛了根长枪慢悠悠地走过来?。


    班主:“林导?”


    林导竖起手,示意他不要吱声,便见邬长筠到一块宽敞些的空地,懒洋洋转了下?脖子?,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手上灵活地转起枪来?。


    刘导也看入了神,那长枪跟长在她手里似的,耍得又快又稳,一个抛掷,干净利落地接住,紧接着下?腰抢背,纤细柔软的腰肢没骨头一般,却又充满力量感。


    林导问班主:“这也是?刀马旦?”


    “她是?武旦,从?前唱武生,是?我们老班主祝玉生的亲传弟子?。”


    刘导道:“那功夫应该更好些。”


    班主阿谀道:“都好,都好。”


    林导看她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铁了意:“就她了。”他鼓起掌来?,大喝声“好”。


    邬长筠循声看过去,只见两个穿西装戴眼?镜的陌生男人朝自己走过来?,后面跟着班主。


    班主道:“长筠啊,过来?一下?。”


    邬长筠持枪走过去:“怎么了?”


    “这两位是?电影公?司的,刘导和林导。”


    “你好。”林导抬手,试图与她握手。


    邬长筠应付地搭了一下?:“有事吗?”


    班主:“他们想找一个功夫好的,去拍戏。”


    林导介绍:“是?这样?,我们即将筹拍一部电影,女主角是?个刀马旦,李美桦主演,但她到底是?外行,有些动作做不来?,所以我们想找一位专业人士来?完成她不能做的部分,拍远景或者背影、侧影。”


    邬长筠:“替身啊。”


    “是?的。”


    “我没兴趣,也没时间,找别人吧。”她转身离开?,继续耍枪。


    刘导上前说?:“不会拍到你的脸,只拍动作。而且也不用天天去,需要你拍动作戏的时候再?过来?就可以。”


    邬长筠轻笑:“拍到脸还叫替身吗?”


    他被堵的没话说?。


    班主皱眉,手指不停地摆小动作:“长筠,客气点?。”


    “没事儿,是?武旦该有的直爽。”林导打量一番她的面容,遂又道:“你想要什么条件可以开?。”


    邬长筠没回应。


    班主在后面拉了下?林导,悄声说?:“这丫头脾气大,性子?也怪,估计不行,不然我再?带你看看,我们还有个武旦,就是?年纪小点?,还没上过台。”


    “不,就她。”


    刘导看林导下?定决心,也不想再?跟他各处跑了,又上前对邬长筠说?:“实不相瞒,我们也找了很?久的人,功夫好、身材又相似的女武旦实在少,所以很?诚心地邀请你,待遇方面,不会亏待你。”


    邬长筠一记花枪指过来?,吓了刘导退后一步。


    她收回枪,背在身后,一脸凉薄:“我说?过了,不去,我在练功,请让开?。”


    “你——”


    林导拉了刘导一下?:“我来?说?。”他上前,看邬长筠脚抵着墙高压腿,欲言又止,于是?以退为进,“那你先忙,我们改日再?来?拜访,也请你再?考虑一下?。”


    邬长筠敷衍地“嗯”一声。


    ……


    晚上,林导特意来?红春戏院看玉生班的戏,邬长筠只排了场轻武戏的《打青龙》,大多是?手上活,没过多腿脚功夫。


    可就这一场,叫林导是?越看越满意,不仅在于她作为替身的适配性,而是?这个人本?身非常有可塑性。


    他见过邬长筠未施粉黛的模样?,一个字——灵。清冷的一张脸,总是?没什么表情,却一点?也不呆,乍一看没那么美艳,少几分女人的娇媚,可耐得住细品。


    是?个好苗子?。


    结束后,林导也没去后台叨扰,就等在外面,见人换了便衣出来?,才迎上去:“邬小姐。”


    邬长筠认出人来?:“我说?了不当替身,你不用再?来?。”


    林导跟在她后面:“不仅是?替身,我看你容貌身形都很?好,以后还可以继续合作,后面我们有几个项目要做,到时候可以让你试试戏。”


    “我不会演戏,也没兴趣。”


    “不会没关系,慢慢学,我可以带你,我带过好几位有名的演员,方少卿,卫小嫚,还有——”


    邬长筠停下?,盯着眼?前一脸诚挚的男人:“我没时间,也没精力去从?头学起,别白?费力气了,请回吧。”


    林导没有跟上去,看着远去的女人,想来?是?劝不成了。


    第二天,他又来?戏班子?找班主了解一下?邬长筠,大抵明白?了她的喜好。


    晚上,三顾茅庐,继续等在戏院门口,跟在她身后表明诚心后,直白?道:“你开?个价。”


    邬长筠仍不感兴趣,迳直走开?。据她所知,配角的薪酬都少的可怜,别提替身了。


    “一天十块大洋。”林导见邬长筠不为所动,一狠心,“十五。”


    邬长筠怔了一下?,站住脚。


    什么电影?


    给一个替身开?这么高的价?


    那几个当红演员拍一部电影的片酬也不过上千大洋。


    虽远比不上杜末舟,但像他那样?的傻大款确实难得一遇。那几千大洋给的,够自己在沪江买上几套房了。


    十五块在五百面前虽如?牛毛,但的确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千方百计去杀人,也不过赚个几十块。况且,自己脚伤虽痊愈,但一直使不上劲,几次登台,都是?演的小武剧,找个外快赚赚也不错。


    她转身,等着林导走过来?。


    林导见状,高兴地小跑到她面前:“怎么样??”


    “我脚受过伤,不能做太多高难度动作,比如?后空翻,横翻。”


    “这个没问题,镜头并不多,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林导见她松口,面上轻快起来?,“那薪酬?”


    “二十。”


    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林导看着这张姣好的面孔,思考片刻,伸出手:“合作愉快。”


    邬长筠握住他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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