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穿越快穿 > 麦子戏社 > 30-40
    第31章


    片场跟邬长筠想的不太一样,比戏院后台还?要?混乱,无数工作人员持各种各样的工具来回走,光是演员的服装就足够眼花缭乱。


    虽然只是一个替身,但大家对她态度不错,从导演到当红演员再到工作人员,也都很好相处。


    只是一些基础的动作戏,对邬长筠来说非常简单,经武术指导示范一遍,便能准确无误地?做出来。


    总是一次过,省胶片,引各方满意。


    投资方来人探班几次,林导积极介绍她给老板及业内的大佬们认识,到底是自己挖掘出来的人,想好好培养,一直为她争取机会。


    邬长筠也配合,她对当演员并没什么兴趣,可这样轻轻松松赚到钱,远比自己唱戏、当杀手,用血汗和命去拼容易。


    况且,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


    此刻,李香庭正带学生在徽州写生。


    写生是自费,有三个班,四十二名学生参加,由三位老师带队。李香庭把?戚凤阳也带过来,替她交了钱,安排她与一个落单的女学生拼房间。


    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


    他们白天背着画板游走于青山绿水间,画天地?色彩、人间冷暖,晚上一起品评绘画、交流感想。


    李香庭与学生一直亦师亦友,年?纪相差不多,性?格又好,所有学生都很喜欢他。但也因?为走得太近,时常被同行的老教授批判对学生管制过于散漫,一点也没有教师样。


    可他依旧我行我素,同热情活泼的青年?们玩闹在一起。


    晚上吃完饭,李香庭又带着本班学生去河边露营,教他们认天上的星星。


    有男同学偷偷买了米酒,给每人都分一小壶。


    李香庭并没有制止,愉快地?接下一壶,还?让戚凤阳也喝点。


    有女同学提议,让他唱法?国歌听?听?。李香庭爽快地?应下了,从前留学时便经常参加聚会,大家围在一起唱歌跳舞,都很玩得开。


    李香庭唱了一首法?国民?谣《卡斯蒂娜娜》,词改编自他的旧友,一位默默无闻的诗人,歌曲也不出名,只有他们曾经那个小团体聚会时经常哼上几句。


    音乐没有国界,学生们听?不出他的发音是否准确,只沉浸在轻松、绵长的曲调里,感受着法?语的优雅、浪漫与忧郁。


    戚凤阳坐在石头边,静静聆听?,他的嗓音略显慵懒,歌声掺着潺潺的溪流、啾啾的虫鸣和柔柔的风声。她将手伸进冰冷的溪流中?,触摸水的一起一伏,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少爷,那温柔的脸庞上火光轻轻摇曳,比指间的水草还?要?柔软。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戚凤阳感受得到女生们欣赏的目光,却没有一点儿醋意,她那才高八斗的少爷,本就该这样闪闪发光。


    一曲歌完,有女同学主动起身献唱,气氛越来越活跃,每个人都表演了才艺。最后,有个男学生提议:“戚凤阳也唱一首吧。”


    戚凤阳将手从水中?抽出,指尖已经浸得冰凉,她没有立马拒绝,只说:“我很久没唱歌了,唱的不好。”


    “怕什么,大家都随便唱的,开心就好。”


    “是啊,别害羞呀,”女学生拉她往前坐坐,“你的嗓音多好听?啊。”


    戚凤阳看向李香庭。


    他没有说话,只对着自己笑。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在李香庭的言传身教下,不再唯唯诺诺,慢慢开始独立思考,独自做决定?,此刻,她没有征求李香庭的意见,朝众人点了头。


    “我不会唱流行的歌曲,只会唱家乡的民?歌,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叫《采茶歌》。”


    “那更?好了!”又一女学生道:“我就喜欢地?方歌曲,有特色!”


    “我也是!快唱快唱,好期待。”


    戚凤阳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天顶哪哩落雨仔呀弹呀雷啰公?伊呀


    溪仔底哪哩无水仔呀鱼啰这个乱呀撞啰啊


    爱着哪哩阿娘仔呀不呀敢啰讲伊呀


    ……”


    李香庭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会心地?笑了起来。


    她真的,变化了很多。


    有时让自己都惊喜。


    原来,看一个人成长,是这么幸福的事。


    戚凤阳是爱唱歌的,没被卖前,经常和兄弟姐妹们一起边干活边唱歌,歌声翻越一座又一座青山,越过一道又一道溪流,是她永远怀念的珍贵回忆。


    “大汉哪哩阿娘仔呀不呀识啰宝伊呀


    细仔粒哪哩干乐仔呀较啰这哩贤呀翔啰啊”


    她大大方方地?歌唱,嗓子越来越清亮,目光扫过一个个活泼的面庞,最终落在李香庭身上。他的双眸还?是那样的干净、纯洁,看久了,也让自己所有的杂念都消失了。


    歌声停止,掌声如潮。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能成为引人瞩目的焦点,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可怕,有这么多善良、温柔的人。


    山间洋溢着青春的笑声,李香庭还?起身给他们示范了爱尔兰的踢踏舞。


    一个男生将放零食的画板拿过来,两只手掌有节奏地?轻拍,为他伴奏。剩下的男男女女们纷纷起身,学他的脚步欢快地?跳起来。


    戚凤阳坐在草地?上看着围着篝火跳舞的青年?们,为他们鼓掌,她忽然被李香庭拉起来,他的脸上洋溢着张扬的笑容,光是看着,便被这磅礴的情绪感染了。


    他说:“一起。”


    戚凤阳便也跟着学了起来。


    跳着跳着,她低头笑了,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由衷地?高兴。


    有他们,真好。


    有他,真好。


    ……


    替身戏全?拍完了,干了六天,拍摄时间统共不到五小时,没费什么力,舒舒服服赚到一百二十块大洋。


    林导又给她在好友剧组安排了个女教师的角色,薪酬比之前低点,但都是些文绉绉的片段,没什么台词和大动作,不费劲,比她学唱戏简单多了。


    傍晚,邬长筠刚出片场,一辆黑车停在身前。


    往里一看,是林导。


    “晚上有事吗?带你去见个人,《歌女》的制片方,我帮你引荐下。”林导见她迟疑:“别担心,美桦也在,还?有其他几个演员。”


    林导性?格不错,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邬长筠发现?他对电影艺术是真正地?热爱,想拍出点特别的东西,人也很靠谱,最重?要?的是给钱十分爽快。邬长筠看了眼天,时间还?早:“今晚戏院排了戏,我只有一个半小时时间。”


    “够了,来,上车。”


    林导带她去到和顺饭店,里面坐了三个男人和两个女演员,其中?一个是她为其武替的李美桦。那三个男人,邬长筠见过一个,是上部电影的投资人刘明阳,来探班时打过招呼。另外?两个,一个是开电影公?司的李哲,一个是搞化妆品生意的吴光耀。


    林导一一介绍。


    邬长筠没有挨个打招呼,点了下头,统一示意,便跟着林导坐下。


    吴光耀上来就给林导斟了三杯酒:“迟到十分钟,得罚。”


    林导笑着应下:“好好好,我先干了。”他一口气一杯,喝得急,脖子都红了。


    刘明阳为邬长筠倒酒。


    邬长筠道:“您客气了,我自己来。”


    “哪有让女士自己倒酒的道理。”他也给李美桦倒上一杯,“找你们来是聊聊《歌女》的选角,美桦应该看过剧本了吧。”


    美桦笑说:“看过一部分,我很喜欢容儿。”


    林导道:“这部电影有关女性?思想觉醒,有三个主要?女性?角色,容儿,冬苹和小烟,容儿不用说,美桦是最合适的,我觉得可以?让长筠试试冬苹,她的长相和气质非常符合这一人物,首先……”


    邬长筠沉默不语,听?林导滔滔不绝,他似乎酒量不佳,说着说着碎嘴起来,一句话重?复三遍,看着红着脸一心为自己激情发言的导演,她竟有一点点感动。


    酒过三巡,邬长筠有点头晕。


    奇怪,她的酒量极好,区区几杯,怎么会醉?难道酒有问题?


    刚反应过来,她立马起身,头晕眼花,差点跌倒,旁边的吴光耀扶她一把?,耳边是不清不楚的声音:


    “邬小姐,你喝……我带……去休息。”


    邬长筠使劲咬了下嘴唇,一阵甜腥味涌入口中?。


    还?不够,她又咬破舌尖,剧痛瞬间让头脑清醒了些。


    她再看向林导,已经醉得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李美桦伏在投资人肩膀上笑得花枝乱颤。


    吴光耀手又攀上邬长筠的肩,她一把?推搡开这秃头胖子,极力保持话语利落:“我去趟洗手间。”


    邬长筠腿脚发软,摇摇晃晃走出去,猛地?甩自己一巴掌,还?是天旋地?转,她扶着墙尽快往前移动,一头撞开洗手间的门,直冲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将冰冷的水往脸上扑。


    还?是晕,快撑不住了。


    这样下去,必出事。


    她转身跌跌撞撞进了隔间,用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锁上门。


    杜召在旁边站着,眼睁睁看她旁若无人地?冲进男厕,还?把?门锁了,笑着过去敲门:“你还?真是无孔不入,什么时候有这癖好了?”


    里头没一点动静。


    “喝醉了?”


    还?是无声。


    “死了?”


    邬长筠还?真晕死过去。


    杜召见里头一直没动静,又敲了几下。


    见势不对,一脚踹开门,俯视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女人,拽起她的胳膊把?人撂上肩,慢悠悠地?扛了出去。


    杜召前天刚从封城回来,半个多月前他的烟花厂出事了。实际上,烟花爆竹只是个幌子,暗地?里做的是火.药、炸.药。那次意外?爆.炸伤了很多员工,杜召过去处理好一切,又亲自督工把?厂房重?修,近二十天,没睡几个好觉,至今眼下还?有点深。


    今日被霍沥强拽出来吃饭,没什么兴致,头发也没有好好打理,软软的随意微分在额前,瞧上去懒洋洋的。


    刚出门,碰到等在门口的吴光耀,一见他肩上的邬长筠,指着人“欸”了一声。


    杜召停住,俯视眼下发顶稀疏的男人:“等她?”


    “对,我的女朋友,喝多了,劳烦你把?——”


    话没说完,杜召一脚将他踹坐在地?上,目光阴戾:“再说一遍,你的什么?”


    ……


    第32章


    吴光耀不明所以地看着前方高大的男人,这杀气腾腾的眼神,快要把自己剐了似的,他一动弹腹部便疼痛难忍,像是被踹断根肋骨,手撑地勉强坐着,呼吸都剧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召居高临下看着他:“你灌的酒?”


    吴光耀满头大汗,摇了摇头,手指向右后方的包厢,艰难地说了个“三”字,他并非想表达有同?伴,而是想引杜召过去帮自己叫人来。


    杜召没闲情逸致招呼他,跨过他的腿,扛着邬长?筠下楼,往车里去了。


    白解正?在檐下抽烟,见杜召扛了个女人走近,赶紧拉开车门,再看,老熟人了。


    “她这是怎么了?”


    “要么喝多了,要么被下药了。”杜召把邬长?筠塞进后座,刚要放平,忽然被掐住了脖子。


    只见她目光涣散地看着自己,手上没什么力,话倒是狠:“你敢动我,我杀了你。”


    杜召扯开她的手:“看清楚老子是谁。”


    邬长?筠只看到个模糊的影子,可声音倒是十分?熟悉。


    她卸下防备,闭了眼。


    杜召不悦地起身,将?车门踢上。


    白解见他冷着脸,没敢多问,见人又折回饭店。


    吴光耀还坐在洗手间门外的地上,只不过身边多了几个服务员。


    杜召从旁边走过去。


    吴光耀又抬手指他,气短声虚地道:“你——我要……告你——”


    杜召睨过去一眼,从口?袋掏出张名片,随手扔到他旁边的地上:“老子等着你。”说完,又往自己的包厢去了。


    霍沥正?在和一个女人划拳喝酒,见杜召一脸凶样:“谁又惹你了?一张臭脸。”


    杜召走过去,把座位上的文?件夹拿上。


    霍沥看到他脖子有道几红印:“打架了?”


    杜召摸一把,才感到火辣辣的,应该是被邬长?筠抓破了皮,他没当回事,走了出去:“帮我招呼下三号包厢的人,看看什么来头。”


    “你上哪去?”


    “走了。”


    “诶,还没吃——”语落,人已经消失了,他叹口?气,又笑着对旁边的小姐,“我们继续。”


    ……


    白解扒着车后窗,生怕邬长?筠吐了,见杜召回来,松口?气,坐到驾驶座:“去她家??”


    “嗯。”


    车开不进窄巷,白解等在车里,杜召抱起邬长?筠走进去,用脚踢踢大门。


    不一会儿,楼下住的租客打着哈欠过来开门,一见生脸,立马清醒了:“你是?”


    “她朋友。”杜召越过人,直奔二?楼,到房门口?,摸向邬长?筠的口?袋,才发现?她这裙子没口?袋。


    这可怎么整?


    楼下租客正?回房间,被楼上巨大的声响吓得一跳。


    “咚——”


    又一声。


    “咚——”


    他胆战心惊地走到楼梯上,偷偷往上瞄一眼,就见邬长?筠的房门锁都掉了,门虚掩着。


    直接踹了?什么人啊……他又不敢贸然出头,毕竟这男人瞧着不太好惹,只能悄悄再下去,默默听楼上的动静。


    杜召把邬长?筠放到床上,提起她的胳膊晃晃:“诶。”


    毫无反应。


    他直起身,将?被子盖在她身上,欲离去,到门口?又驻足,目光落在坏掉的门锁上。


    他回头又看一眼不省人事的女人,还是下了楼。


    白解没料杜召会这么快回来,提前拉开车门,却见他拿上枪又下去了:“你去找霍沥,明早再来接我。”


    白解反应过来,频频点?头,憋着笑上车:“行?。”见杜召匆匆的背影,他咧开嘴,手指灵活地点?着方向盘,自言自语,“我就说嘛。”


    杜召回到邬长?筠房间,把门关上,想点?根烟,打火机的火苗刚窜上来,看向床上的女人,又给收了。


    他站到窗前,望着清明夜色,轻促地笑了声。真是中了邪,居然为一个女人窝在这破破烂烂的小地方。重点?是,还窝得有滋有味。


    杜召拉上窗帘,走到床畔,手插兜,注视她片刻,再次中邪,去把她的鞋脱下。


    他看到邬长?筠脚上的疤痕,回忆起旅店夜下那一幕,那时,她明明可以一走了之,真的只为了钱吗?


    杜召坐到床边,目光落在她安静的面庞上。


    这个女人真是难琢磨,一会凶的要吃人,一会软的疼死人,爱钱如命,浑身是戏。


    有意思。


    他撩开邬长?筠脸上的乱发,手指无意蹭到她的皮肤,凉凉的,又滑又嫩,竟鬼使神差地用指尖轻轻戳了下她脸颊。


    女人,真软。


    戳完,他又觉得自己趁人之危,不道德。


    于是起身,离床两米远。


    杜召往厨房看了眼,想找点?吃的果腹。赴霍沥的约,都还没来得及吃几口?,便遇到了她。


    总是碰巧遇到她。


    难道,这就是缘分??


    他敲敲脑袋,讶异自己居然生出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心理活动,实在离谱。


    厨房没有任何熟食,老家?那群姐妹总是爱吃各种零食,就连现?在家?里的佣人湘湘也会屯些小点?心在屋里,她居然什么零嘴都不吃。


    杜召摸了一圈,只找到些生米。


    他接点?水,将?煤气灶打开烧上。


    煮粥他还是会的,从前在军营里,正?值长?身体的时候,经常半夜饿得睡不着,和白解偷偷去煮点?粥吃。


    他守在锅前,一边看着眼前沸腾的水,一边回忆久远的事。


    不经意,粥便好了。


    他盛上一碗,就站在锅灶前喝完,又去叫邬长?筠:“起来喝点?。”


    “筠筠。”


    床上人一动不动。


    杜召轻笑起来,明知?道她昏睡过去,还在这自讨没趣。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


    漫漫长?夜,真无聊啊。


    ……


    第二?天一早,邬长?筠几乎是弹坐起来的,她警惕地快速扫一遍四周,居然在自己家?。


    “你一个唱戏的,就不能消停点?,不是在舞厅就是饭店,真忙。”


    邬长?筠循声看过去,只见杜召坐在自己书桌前,翻着一本英文?习题册。


    她垂首,检查自己的衣着。


    “省省,没动你。”


    邬长?筠回忆一番昨日的事,隐约想起来一些:“谢谢。”


    杜召没搭话,刚才白解来过一趟,说了些有关邬长?筠最近的事,他见人没醒,又让白解走了:“听说你当演员了。”


    “跑龙套的。”


    “那可屈才了,你该当大明星。”


    “有心无力。”


    杜召瞄她一眼:“这么谦虚。”他放下手中册子,“有这么缺钱?你要做什么?出国??”


    邬长?筠没有否认:“嗯。”她下床,又说:“谢谢送我回来,改天请你吃饭。”


    “没空。”


    “那正?好,省钱。”


    “还是满脑子都是钱,这么一说我倒想吃了,吃穷你。”


    邬长?筠听他的口?气,不禁笑了。


    杜召瞧着她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说话了,认识这么久,好像第一次见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邬长?筠看人发愣,问:“怎么了?”


    杜召回过神,站起身:“走,请我吃饭。”


    “我得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太臭了。”


    “去吧。”


    “你出去。”


    杜召抱臂笑了:“我要意图不轨,你早就贞洁不保了。”


    邬长?筠白他一眼,拿上干净衣服去卫生间,锁上门。她还洗了头,良久,换好衣服出来:“走吧。”


    却见杜召躺在自己床边睡着了。


    邬长?筠本想把人拽起来,看他沉睡的模样,又有点?不忍。


    自己也不是没一点?心的,如果没有他,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勉强让他躺会吧,反正?,这床单得换。


    她步子放轻,拿块毛巾坐到书桌前擦头发。


    杜召听到点?动静,微微睁开眼,温暖的晨光穿过窗口?轻柔的白纱,照在她的身上。


    他微微弯起唇角,又闭眼眯了会。


    忽然觉得,这方寸之地,也有它的美。


    邬长?筠弄干头发,到床头拿发夹,一边夹着一边俯视床上的男人。


    他这张脸,可比那些男演员好看多了。从前没大放在眼里,多看会,是越来越俊朗。


    倏地,一只蚊子落在他额头。


    邬长?筠俯身,想撵走它再打死。


    刚靠近,杜召忽然扼住她手腕,用力一拉。


    邬长?筠整个伏在他身上。


    睡意浓的时候,声音也懒懒的,“干什么?想非礼我啊。”


    邬长?筠一巴掌重重落在他额头,又把掌心的尸体给他看:“蚊子。”


    杜召睡眼惺忪,松开她,手滑下去,拍了下她的后腰:“太困了,去,让我睡十分?钟。”


    “哦。”


    ……


    短短几分?钟,杜召竟觉得比平时五六个小时都舒服,他满足地起身,没见邬长?筠。


    “筠筠。”


    “别再这么叫我。”邬长?筠从厨房出来,一脸不悦,手里还端着那锅粥,“什么时候做的?”


    “夜里,喝点??”


    邬长?筠将?锅歪过来展示给他,只见里头米粒硕大,颗颗饱满,吸透了水。


    “行?啊,也能吃,省得我请你吃饭了。”


    杜召懒懒地笑了:“那还是吃外面的。”


    邬长?筠把锅放回去:“那走吧。”


    杜召跟了上去。


    邬长?筠忽然停在门前,看到坏得稀巴烂的门锁:“怎么回事?”


    “没找到钥匙,只能踹了。”


    “……”


    “一把破锁,回头给你换新的。”他推了邬长?筠一把,“走。”


    “等一下,”邬长?筠折回房间,拿上小包,把零钱全装上,一个铜板都不留。


    杜召看她仔细收钱的模样,无奈地又笑起来。


    真神奇,这女人总是能戳到自己笑点?。


    ……


    邬长?筠带杜召去路边摊点?了两碗小馄饨。


    杜召也没嫌弃,吃得津津有味。


    邬长?筠给自己加了点?醋,杜召看过去,敲敲碗:“来点?。”


    邬长?筠刚要倒,杜召忽然盖过来,把她直接扑倒了。邬长?筠正?要骂,杜召快速起身,一脚踢开举刀而来的男人,桌椅倒了一地。


    又一个男人持刀砍过来,杜召迅捷闪开,拿起长?凳摔过去,掏出枪,“崩”一声,对方倒地。


    另一个男人见状要跑,杜召拾起地上的刀,狠狠掷了过去,正?中男人大腿。


    杜召没要他命,走过去踩着他的脖子:“谁派你来的?”


    男人不答,被踩得脸都紫了。


    白解一直没走,在不远处看人逗猴,听到枪声赶过来,见是自家?主子,赶紧拔枪飞奔而来:“爷。”


    杜召瞧脚下这人一身硬骨头,一个字不说,松了脚,朝白解勾勾手:“带回去。”


    “是。”


    杜召气定神闲地回来坐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睨邬长?筠一眼:“没事吧。”


    “嗯。”


    旁边的小摊老板却快吓破了胆,缩在倒地的桌子后面,又哭又嚎:“我的摊子。”


    杜召被吵得心烦:“别喊了,赔你。”


    邬长?筠过去扶起人。


    老板哆嗦地道谢。


    杜召扶起凳子,吹了下,重新坐回去:“再下两碗。”


    “欸。”老板见这人下手毒,不好惹,赶紧抹了眼泪去干活,绕过地上的尸体,去重做。


    邬长?筠坐到杜召旁边,也一脸淡定:“你衣服破了。”


    杜召抬臂看一眼,还有些血渗了出来,他没当回事:“小伤。”


    “可惜了这么好的衣服。”


    杜召看向她:“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太可怕了,出这么多血,可别感染了,我带你去包扎下?”


    “行?了,”杜召眼里带笑,“你确实适合做演员。”


    “杜老板捧捧我?”


    “不唱戏了?”


    “当然是哪行?赚钱干哪行?。”


    “跟着我更赚,考虑考虑?”


    “太危险,”邬长?筠看向桌上的枪,“万一哪天惹毛了您,丧了命多亏。”


    “我不杀女人。”


    “可有很多人想杀你。”


    滚烫的馄饨上桌,老板点?头哈腰:“您慢用。”


    “谢了。”


    邬长?筠为杜召添了点?醋:“你仇家?不少啊。”


    “知?道什么叫树大招风吗?”杜召拿起根筷子气定神闲地转着,“从前名扬四海,现?在叱吒风云,难免有几个想不开的过来寻死。”


    邬长?筠一听这话就头疼,干脆转移话题:“好吃吗?”


    “一般。”


    “那你别吃了。”


    “难得邬小姐请客,不能浪费你的钱啊。”


    不一会儿,警车开了过来,几个警察声势浩荡地朝他们走过来。


    邬长?筠看过去:“警察来了。”


    “听见了。”杜召淡定地吃馄饨。


    警察走到跟前:“听说是你杀了人,起来跟我们去趟警局。”


    杜召背对着他们,没有答话。


    “站起来!”


    邬长?筠看杜召一眼,只见他吃完最后一个馄饨,还喝了口?汤,才起来转身对着两个警察:“吼什么,也不怕吓着小姑娘。”


    警察看清人,立马含腰:“原来是杜老板,在下有眼无珠,冲撞了老板,您多担待。”


    “他刺杀我,被反杀了,”杜召乜他一眼,“还要去警局吗?”


    “不不不,您慢用。”


    “把尸体处理了。”


    “是。”


    “老板,赔你的铺子。”杜召掏出张钞票,随手扔到桌上,又看向邬长?筠,“你慢点?吃。”


    “不吃了。”邬长?筠站起身,给了四碗馄饨钱。


    老板收下,连连道谢。


    杜召问邬长?筠:“去戏院?”


    “我去片场。”


    “送你一程。”


    邬长?筠跟上去,省得自己叫黄包车了。


    警察在后头谄笑:“那杜老板慢走,事情包在我们身上,保证处理妥妥当当。”


    “嗯。”


    邬长?筠报了地址,杜召把车转个头:“都被卖了,还往贼窝跑。”


    “我可没钱赔违约金。”


    “说两句好听的,我帮你。”


    “总麻烦您多不好。”邬长?筠琢磨起昨晚的事,不知?道林导是否知?晓此事,见他那醉死过去的模样,八成?是被蒙在鼓里。若真是穿一条裤子的,也没什么惊讶,行?行?都有类于这种的事情。一走了之容易,但她签了合约,必须把这戏演下去。


    想真正?在这行?捞到金,要么完美到无人可替,要么有权有势,有强大的靠山。


    她什么都没有。


    “邪门,给女人当司机,还是头一回。”


    他一句话,倒让邬长?筠灵机一闪。


    这不就是个活生生的大山吗?


    她奉承道:“真是我的荣幸,感谢杜老板百忙之中还抽出空送我一个无名小辈,今天招待不周,改天再好好请您吃一顿。”


    杜召斜眼看她,忽然轻笑一声:“发什么疯?”


    “……”邬长?筠一脸谄笑,“实话而已,您帮了我这么多次,虽然家?中贫寒,薪水微薄,几顿饭还是请的起的。”


    “你这肚子里又装什么坏水?算计我什么呢?”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是真聪明。


    邬长?筠:“没有算计,真心实意。”


    “我信你才有鬼。”


    车子开到剧组,工作人员正?在搭外景,导演坐在棚子里和演员说话,整个片场用几根隔离带围住。


    杜召把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下去。”


    “谢谢,再见。”邬长?筠手落在车门把上,假装拉不开,“门怎么坏了?”


    杜召睨过去,没吱声。


    邬长?筠使劲掰扯:“这什么破车。”


    杜召就在旁边看着她演,心里乐得慌,顺着她的心意下车,从车头绕过去,拉开车门,手撑在车顶:“真是破车,明天就换一辆。”


    邬长?筠仰视他:“让我出去呀。”


    “不要我搀一下?”


    “那就谢谢了。”邬长?筠刚伸出手,杜召猛地一拉,人重重地撞进自己怀里。


    邬长?筠登时怒了:“干什么!”


    瞧瞧,原形毕露了。


    “还以为你能多演会,”杜召松手,望向不远处指指点?点?的剧组人员,“你这是……狐假虎威呢。”


    被看穿了,邬长?筠也不装了,理理他的衣领:“大树底下好乘凉嘛,杜老板慢走,仔细点?,别再撞上个什么仇家?。”


    人刚要走,又被杜召拉回来,他双手落在车顶,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身下:“晚上,一起吃个饭?”


    邬长?筠后背紧贴着车门,笑笑:“晚上排了戏。”


    “行?吧,”杜召放下手,“大忙人,去吧。”


    “嗯。”


    身后是车子开走的声音,愈来愈远。


    邬长?筠走进人群,瞬间就有人同?自己打招呼,一个个嘴角快咧到耳根了。


    她去换上衣服,问清今日所?拍内容后,便到空地上自个练会。


    一会有人给她送茶来:“邬小姐,喝点?水。”


    一会有人送个小甜点?:“小邬,吃点?东西。”


    虽不高尚,但她很满意自己这招,这么大的靠山摆在面前,不靠白不靠。


    反正?也不指望在这行?长?久混下去,挣够了钱,走人。


    ……


    晚上,邬长?筠回到家?,楼下租客听到声音出来:“回来啦。”


    “嗯。”


    “昨天那位先生是你什么人?”


    “怎么了?”


    “哦呦,大半夜的,吓死人了。你快上去看看。”


    邬长?筠走上楼梯,来到自己房间外,只见门都被换了。


    “上午来人换的,还留了张字条。”


    邬长?筠看着这格格不入的铁门,拿起塞在门把上的纸条,上面写了一行?字,笔迹刚劲有力——你这门不行?,一踹就散。


    她莫名能想到杜召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禁不住弯起唇角。


    真是傻大款。


    租客把钥匙给她:“那位先生是不是喜欢你啊?我看长?得又高又帅,挺有钱的吧?”


    “不是,”邬长?筠接过来,开门进屋,对他说句“谢谢”,便关上了门。


    屋内同?离开时并无二?致,她将?纸条揉了,扔进垃圾篓里,倒了杯水,坐到书桌前歇歇。


    忽又想起杜召,方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这坐了一夜?


    邬长?筠看向面前放着的英文?习题册,随手翻开,愣住了。


    上面出现?了几道红色印记,勾勾叉叉的,错误的地方还用红笔写了正?确答案。


    邬长?筠又往后翻了几页。


    他居然……给自己改了一夜试卷!


    ……


    第33章


    邬长筠把每个做了标记的地方都重新看一遍,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肚子有点饿。


    她起身去厨房,想做点热食,又看到那锅晶莹剔透的粥,早上?出门,忘记刷了。她把锅端起来凑近闻了闻,并没有变质,便加了水,再放到灶上?热热。


    米面昂贵,是多少穷人求之不得的食物,她也屯了不多,哪舍得?浪费颗粒。


    很快,稀粥热好了。


    邬长筠盛起一碗,打开折叠小餐桌,还拿了小罐咸菜。


    可第一口,叫她愣了一下。


    杜召居然放了糖。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瞧着威武雄壮的,居然喜欢吃甜。


    她忍俊不禁,又吃了一勺。


    真的……好甜啊。


    ……


    第二天,邬长筠就被加戏了。


    全组上?下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捧在手里都怕化了。


    林导来找过邬长筠一次,他确实?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只不过醒酒后发现吴光耀骨折住院了,经过一番打听才知道是被当下沪江城赫赫有名的杜末舟踹的,为的是个女人?。再加上?他亲自送邬长筠来片场,两人?举止亲昵,谣言如风扩散,传得?沸沸扬扬。


    ——杜氏老董养了个戏子做情人?。


    邬长筠直白地同他说?了被下药一事,引得?林导悔恨交加。


    这样?也好,叫他有愧疚,生了愧疚,自然会想办法弥补。


    一天的工作结束,导演要?派车送邬长筠回去,她拒绝了。站在路边想拦辆黄包车,还没招手,又一辆车停在面前,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陈少恩:“我送你?。”


    邬长筠与他戏里戏外都无交集,也从未说?过话,道了句谢:“我自己叫车就好,不麻烦你?。”


    “不麻烦,现在还早。”陈少恩下车为她打开车门,“一起吃个饭,五月她们也去,大家?拍戏这么久,还没好好了解下。”


    “我还有事,谢谢美意。”果然,权贵的力量是巨大的,从前怎么没想了解?邬长筠仍是拒绝,不想与他纠缠不清,省得?被记者拍到,上?报纸招人?骂,抬手招下路过的黄包车,对陈少恩说?:“再见。”


    “好吧,等你?下次有时间,”陈少恩笑着跟车夫打招呼,“辛苦了,慢点。”


    “好勒,走喽。”


    邬长筠没有让车夫拉自己回家?,停在街边去买了屉小笼包,又打了袋粥回去。


    吃饱喝足,开始看剧本,这是导演新给她的,比从前多了不止一点点台词。这都不要?紧,重点是加了薪,直接翻了一番。


    天亮,邬长筠又赶去剧组。


    昨晚回家?她喝了几口酒,又睡得?晚,现在脸上?还有点肿。


    导演给她送了杯咖啡,还闲聊了几句,问的是杜召的事。


    邬长筠没多说?,只透露是朋友,一是不想骗人?,二是少言也能保持神秘。


    今天要?拍夜戏,邬长筠有两场,中间候场时候,玉生班班主赵敬河来了,说?是有个老顾客点武戏,让她去唱一场。


    邬长筠哪有空,只说?:“等下要?拍了,走不开,让小师上?。”


    “不成啊,那位爷点名要?你?上?台。”


    “那就让他等着,我八点结束。”


    “我的小祖宗,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你?不是在为难我?”


    僵持之?下,导演过来了,听了前后事,笑说?:“小事小事,你?去吧,今日就早点收工,让大家?都回去休息。”


    “不用,照正常进度来就好。”


    “小邬啊,拍戏没这么死板,你?有事就去忙,以后也是,跟我说?一声就好。”导演朝后喊,“今天就拍到这里啊,大家?辛苦了。”


    班主借话赶紧应下:“那就谢谢导演了。”他拉了拉邬长筠,“你?看。”


    邬长筠推开他的手,迳直朝外头走去。


    到红春戏院后台,邬长筠去化妆,班主倚在旁边同她搭话:“我看导演对你?挺好的啊,挺通情达理的。”


    邬长筠快速涂着油彩,“嗯”了一声。


    班主又问:“拍戏累不累?”


    “嗯。”


    “要?不别?拍了,我给你?涨工钱,唱一场,多加五十个铜板。”


    “不拍是不可能的,涨钱倒是可以。”


    “……”班主赔笑,“现在戏班不景气?,能撑得?住场子的没几个了,你?还总没空。”


    邬长筠拿上?笔,抬眸瞥过去一眼,看他一脸愁容:“只要?我不忙,还是会过来唱的,就是得?麻烦你?排戏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还记挂咱这戏班子就好。”


    邬长筠同他说?句好话:“我这种情况特殊,希望你?多担待。”


    “这是哪里话。”


    等着的是位精瘦的老头,穿一身紫色大褂,手里盘着珠串,邬长筠晚上?台两分钟,刚开腔就站到台前指着她骂。


    邬长筠见惯这种事情,世人?瞧不上?唱戏的,甭管达官贵人?还是贩夫皂隶,张口闭口都是下贱的戏子,谁都能踩两下。难听的话她听过太多了,生气?是肯定的,但又不能当众发火,毕竟在台上?,戏不能停。


    骂了会,老头也累了,喝口茶,晃着脑袋认真听起来。


    唱完两场,邬长筠卸了妆,疲惫地回家?,匆匆洗了个澡,倒床就睡。


    ……


    杜召手里好几项产业分布于?不同地点,为免到处跑,设了个总部,除了偶尔下去巡视,各厂的负责人?汇报工作大多都集中过来。


    李经理新招了一个女秘书,穿着暴露,踩着高跟鞋“哒哒哒”来回走。


    杜召老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本就没睡好,被熏得?头晕,更加心烦意乱,直接叫她结日薪走人?。


    晚上?,永心广告社?的张老板请客,还带了个当红女明星徐静语作陪。


    张老板把人?推荐给杜召:“杜兄,听说?你?那酒庄新出一款酒,要?换宣传画,你?看静语做海报女郎怎么样?啊。”


    杜召看一眼,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还没邬长筠漂亮。但是总体还算过得?去:“可以。”


    徐静语见他同意,端起酒杯,笑语盈盈:“谢杜老板赏机会,静语一定不负众望。”


    杜召没接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老板笑道:“杜兄好酒量。”


    杜召放下杯子:“我也有个人?,想推荐给张老板。”


    “是么,什么人?能让杜兄亲自开口。”


    “女演员,刚入行。”


    张老板摆摆手:“小事,再新的人?,到我手里不出一个月,定叫她大红大紫。”


    “那就谢张老板栽培了,改日我带人?给你?见见。”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


    ……


    邬长筠都准备睡下了,忽然有人?敲门,是白解,还给她带了条裙子:“爷找你?,换上?跟我走。”


    “不去。”她忙活一天,困得?很,欲关上?门。


    白解及时用脚抵住,透着门缝笑说?:“有好事。”


    邬长筠看向?他手里的裙子。


    白解忙解释:“正经事,你?是爷的人?,他不会害你?,赚大钱,不去你?肯定后悔。”


    邬长筠拉开门:“去哪里?”


    ……


    白解领邬长筠来,杜召示意她到旁边坐。


    无名小卒,张老板和徐静语都不认识。


    杜召介绍:“这是张老板。”


    路上?,白解已经同她介绍过了,此人?是做广告的,现在沪江大小街道张贴的海报大多是从他的公司出来的,这可是不小的人?脉,路给铺上?了,机会,还是要?自己把握住的,邬长筠主动介绍自己:“久闻大名,我叫邬长筠,刚入行不久,最近在拍《传世》,演的是位教师,初次见面,我先敬各位一杯。”她端起酒杯一口闷完。


    “陈少恩的片子,我与他合作过,”看在杜召的面子上?,徐静语主动道:“你?好,叫我静语就好。”


    “你?好。”


    张老板说?:“杜兄推荐的人?容貌果然不一般,她们两在一块还挺和谐,回头请陈少爷找个片子搭搭,我看合适。”


    这不,财路来了。


    邬长筠道:“那就先谢过张老板。”


    张老板顺手搂住徐静语,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匪浅,却?对邬长筠说?:“难得?杜兄推人?,都是朋友,他的人?,以后就是我的人?。”


    杜召靠着椅背,没顺着他:“张老板错了,我的人?,只是我的人?。”


    静语听这话,赶紧举杯:“来,我们喝一杯,预祝合作愉快。”


    邬长筠去拿杯子,还没摸到,手腕被杜召抓住。


    他将?杯子推远些,“她不甚酒力。”又提了茶壶给邬长筠倒了杯水,自己端起酒,陪了他们一杯。


    ……


    回去的路上?,邬长筠忽道:“问你?点话。”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老板。”


    “杜老板不喜欢弯弯绕绕,直白点好。”


    “说?吧。”


    “您这是要?捧我?”


    杜召也直接:“给你?个赚钱的机会。”


    “什么理由?”


    杜召睨她一眼,笑了:“漂亮,聪明,特别?。”


    “杜老爷身边能人?无数,这话说?出来,您自己都不信吧。”


    “因为,我喜欢你?。”


    邬长筠怔住了。


    杜召瞧着她的表情,心里乐滋滋:“喜欢你?赚钱的那股劲,我是生意人?,从不做亏本买卖,用了你?,就得?给我创造出利益。你?挣的钱,我要?百分之?二十。”


    “可以。”


    “外面的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一两句话哄哄我,轻轻松松就糊弄过去了。”


    “我知道。”


    “话可说?在前面,想得?到我的资源,就得?把自己全部交给我。”


    “全部包括?”


    杜召知道她指的什么:“没你?想的那种。”


    “哦。”


    “像从前那样?无法无天可不行。”


    “嗯。”


    “脾气?适当也得?收收,外面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可不会惯着你?。”


    “好。”


    杜召见她没丝毫反抗,看过去:“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从前是合作关系,现在算是上?下级。”


    车子逐渐驶离热闹的街道,往偏暗里去,凉意也更重了,杜召困意来了,声音有点慵懒:“我给你?的门,还喜欢?”


    “差点忘了,多少钱?”


    “送你?的。”


    “不能白受恩惠,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今天这些话好听,可他怎么听着浑身不舒服呢?杜召沉默片刻,才道:“那就一块钱吧。”


    邬长筠从小包里捏出一块大洋递给他:“给。”


    杜召收下,放进口袋,闭目休息去了。


    “你?给我改的错,我都看了。”邬长筠注视他的侧脸,“你?不是少年时就带兵打仗了?英文那么好。”


    白解在前头道:“不仅英文,法文德文日文,爷都学的不错。”


    杜召露出点得?意的笑,嘴上?却?说?:“一般。”


    得瑟。


    邬长筠转过脸去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车停在巷口。


    杜召睁开眼:“这部电影什么时候拍完?”


    “听说?是月底。”


    “我给你?安排个助理,负责后续工作。”杜召看了眼手表,“行了,回去休息,明天有人?联系你?。”


    “好。”邬长筠下车,特意弯腰打了个招呼,“老板再见。”


    杜召没回应,升上?车窗,等不见了人?影才叫白解开走。


    邬长筠回到房间,才发现忘记把身上?的裙子还给他。


    算了,下次吧。


    她换下衣服,去洗个脸,看着镜子,一时出了神。


    真的只是因为能帮他赚钱?


    他不会是真喜欢上?自己了吧。


    邬长筠靠近镜子,打量自己的眉眼,冷笑一声,谁会喜欢这么个贪财好利、无情无义的人?。


    更何况,满手鲜血,沾满了人?命。


    ……


    第34章


    车在暗夜中行驶。


    白解看向后视镜里的男人:“扯这么多,真喜欢上人家了吧。”


    杜召也没否认:“可能吧。”


    “你啊,太不会追女孩了,话都到嘴边了,还掩饰,你缺那点钱?”


    “确实不富裕。”实际上杜召手里?可挪用资金并不多,他赚的钱百分之四十捐给了东北抗联,百分之五十用于兵工厂和烟花厂开销,结余的才留给自己日用,“国尚未安定?,我还没想过成家。”他降下车窗,吸两口凉风,“可又老是情不自禁。”


    白解道?:“你这是思想误区,谈恋爱跟成家是两码事?。”


    “在我这是一回?事?。”


    “感情的事?,不要想太?多,眼下快乐就好。”


    “你又有经验了?”


    白解傻笑?笑?:“没有。”


    “虽然没做过这种事?,但追求一个人,肯定?不是空口白话,随随便便几?句甜言蜜语,人家就跟了你。”杜召想起那张倨傲的脸,眼里?有点笑?意,“总得先给点实在的甜头?。”


    “你就不怕她图你钱。”


    “她这人进退有度,虽贪财,但还贪的挺有原则,有分寸感,是好事?。”


    白解瞧着他的笑?脸:“要我说,直接挑明,管她同不同意,带回?家得了。”


    “那是土匪。”


    “我怎么感觉你在说云寨那少当家呢。”


    杜召想起故友,又哽了口气,当年日本人为了夺矿,屠了他整个寨子,可在这片土地上,那不过是日寇所作罪孽的其中之一。


    千千万万桩命案,血海深仇,岂敢忘记。


    白解见杜召神色凝重,意识到提错了人,又惹他郁闷了,立马转移话题:“不过你跟她在一块的时?候,像个人了。”


    “骂我?”


    “不是那个意思,”白解不急不缓地开车,说话也慢吞吞的,“是多了喜怒哀乐,你没感觉到吗?这阵子,你总是莫名的笑?。”


    杜召沉默了。


    “你什么时?候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过。”白解眉开眼笑?的,“你啊,就是爱上人家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杜召看?向他:“笑?这么欢,热闹好看?吗?”


    白解回?过头?来?:“好看?死了,头?一回?见,新鲜。”


    “行了,好好开车。”


    “诶。”


    ……


    杜召给邬长筠安排的人叫林生玉,既是经纪人又是助理,负责她日后接片、广告、合同以及所有琐碎的事?情。


    像是赶鸭子上架一样,《传世》刚杀青,林生玉就把她带去另一个片场,她给邬长筠接了好几?个广告,有雪花膏、口红等。


    今天要拍月历牌女郎,邬长筠化着精致的妆容,穿条藏青色旗袍,还围了条白色软毛披肩,看?上去优雅又华贵。


    虽然没经验,但她到底唱了十几?年的戏,上台无数,对仪态、表情、动作的把握非常好,仅需摄影师稍加指点,便通了。


    邬长筠时?间几?乎被排满了,第一次体会到不用自己奋力争取就可以得来?机会的滋味,让她极度不适应,又觉得有些虚幻。


    可一件件实实在在的活如山般压过来?,叫她也顾不上想太?多了。


    晚上有一场饭局,是一部?电影的制片方,背后老板是美文电影公司的陈文甫,杜召的好友。


    来?了四个人,都客客气气的,交谈很顺利,没让邬长筠试戏,直接敲定?,还给了六百预付款。


    第二天,邬长筠就拿着支票去银行兑换,又将钱存到自己账户上。眼看?着金额越来?越多,她是越来?越有干劲。


    这样发展下去,根本不用一年,半年她就可以离开,用足够自己衣食无忧的钱,去换下辈子的自由。


    ……


    晚上,邬长筠正看?剧本,楼下忽然传来?吹口哨的声音。


    她没当回?事?,那声音却不停,刚想骂,又听?到一句:“邬长筠。”


    是李香庭。


    邬长筠打开窗,俯视立在楼下的人:“你回?来?了。”


    李香庭仰头?笑?着看?她:“方便出来?吗?”


    “稍等。”虽然入了夏,夜里?凉意还是重,她拿上披肩下楼。


    李香庭一见人,提起手里?的袋子:“给你拿了点特产,不多,尝尝看?。”


    “谢谢。”邬长筠接下来?,“你黑了好多。”


    “天天在外面晒的原因,过段时?间就好了。”他还瘦了点,脸硬朗不少,“先前想邀请你去我家吃饭,一直忙,没时?间,又出去这么久,今天下午刚到沪江,我是来?给你送请柬的。”


    “什么好事??”


    李香庭从口袋拿出一张红色卡片:“六月二十九号,我妹妹生日,办了个宴会,有空的话过来?玩玩。”


    “好。”


    “那改天再约,我还得给老孟送张请柬。”


    “嗯。”


    “再见。”李香庭小?跑着离开,到拐弯处还回?头?打招呼,“快上去吧。”


    人影消失在黑暗里?,邬长筠揽了下披肩,展开请柬看?一眼,是华叔的笔迹,她随手折了两翻,握着方寸之物上楼。


    ……


    杜召正在办公室看?兵工厂送来?的武器设计图纸,听?见敲门声,将图纸放回?文件袋里?:“进来?。”


    一见邬长筠,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他往后靠去,跷起腿神怿气愉地看?着来?人。


    林生玉道?:“杜先生,我把合同带来?了,麻烦您签个字。”


    林生玉是陈文甫的人,杜召自然信得过,没有看?具体条例,直接签了。


    邬长筠倒是看?的仔细,查阅到分成比例时?,疑惑道?:“不是说好分您百分之二十,怎么这写着百分之十。”


    “不满意?”


    邬长筠与?他对视两秒,没回?答,低头?看?完,签了字。


    一式三?份,各持一份。


    杜召将合同随手放进抽屉里?,叫林生玉先回?去。


    邬长筠问:“还有事?吗?”


    “晚上去看?个电影,”他又强调一句,“学习一下前辈的经验。”


    “不去,得回?去看?剧本。”


    “这么忙,看?来?得少给你接点工作。”话音刚落,白解敲门进来?,手里?拿了张红卡片。


    邬长筠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请柬。


    白解同她点了头?,走至桌前:“李氏派人送请柬过来?,他家三?小?姐的生日宴会。”


    “哪个李氏?”


    邬长筠在,白解不好直说:“上次赌场那件事?的供货商。”


    杜召想起来?了,将请柬直接扔进一旁的垃圾篓里?:“老狐狸,胆子不小?。”


    白解笑?了:“我也觉得,他怎么敢的!”说完,看?了眼邬长筠,又道?:“你们聊。”


    门再次被关上。


    邬长筠完全听?得懂他们两隐晦的对话,供的,不就是大烟吗?李仁玉那个老东西居然想攀上杜召,听?白解的话,他们明显不把李家放在眼里?,或许可以在这件事?上利用他一下。


    邬长筠走到桌侧,离杜召近了些:“做食品生意的李氏?”


    杜召没有回?答。


    “他家二少爷是我朋友。”


    “你这交际圈够广泛。”


    “唱戏嘛,什么人都接触过。”


    “想说什么?”


    邬长筠还挺喜欢他这股明白劲,交流起来?就是轻松:“我也收到请柬了,要不要搭个伴?借杜老板的光,撑撑脸面。”


    杜召不知道?她又安的什么心,故意回?:“不搭。”


    “那算了。”


    嗯?居然就算了?


    杜召给她个台阶:“总得给我点好处。”


    邬长筠就等着这句话呢:“晚上,我请您看?电影,顺便商讨一下后续发展,日后我红了,自然少不了杜老板一杯羹。”


    杜召面上故作严肃,心里?却乐开了花:“考虑考虑,你先回?去吧。”


    “那您好好考虑。”邬长筠拿上合同离开了。


    杜召这才露出笑?脸,从垃圾篓里?拾起那请柬,打开看?了看?。


    他叫了声白解。


    人应声进来?。


    “后天晚上有应酬吗?”


    “甄老板请客。”


    “推了,我要去李家的宴会。”


    “啊?”白解不解,“怎么又要去了?那姓李的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生意吧?以前从来?没交集,明显是想讨好。”


    “他讨他的,我看?我的。”


    “看?什么?”


    杜召再次扔了请柬,起身转转脖子:“看?老狐狸,和小?狐狸演戏。”


    ……


    杜召特意回?家梳洗一番,换上身新定?制的西装,搭上最喜欢的领带,皮鞋擦得珵亮,独自开车去赴约。


    邬长筠捏了半个馒头?,一开门,就看?到杜召梳着大背头?,西装革履站在门外:“这么早,我还在吃饭呢。”


    杜召本打算带她去吃个饭,再去看?电影,一听?这话,往里?看?过去:“吃的什么?”


    “粗茶淡饭,”邬长筠让开身,“来?点?”


    杜召走进去,看?着桌上的稀饭、馒头?和咸菜:“你就不能吃点好的?挣这么多钱用哪去了?”


    “老板嫌弃,就自己出去吃点。”


    杜召并非嫌弃,坐下去,拿起一个馒头?啃起来?。


    邬长筠瞧他这身隆重的打扮,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重大国际会议似的,与?手里?白花花的馒头?格格不入,甚至还有点好笑?,去盛了碗稀饭给他:“您山珍海味吃惯了,尝尝这粗粮。”


    杜召端起来?喝了口,点头?:“不错。”他又夹了块咸萝卜,酸酸甜甜,真有滋味,“哪买的?”


    “自己做的。”


    “你还有这手艺,下次给我做点。”


    “要收钱的。”


    “行。”


    邬长筠见他爽快答应,又觉得自己太?抠了:“说着玩的,不值钱的东西,您要吃,我随时?做了送过去。”


    杜召掀起眼皮看?她:“怎么?良心发现了?”


    “巴结好老板,以后多给我介绍赚钱的活嘛。”


    “就你最精明。”杜召一口喝下半碗稀饭,虽然平日吃食不讲究,但也没这么寒碜,可咸菜馒头?吃着,似乎也不比饭店那些珍馐美食差。


    邬长筠见他大快朵颐,又盛了一碗来?。这是连带她明早上的饭一起做的,一顿全被吃光了。


    吃完后,邬长筠连衣服都不想换,束起头?发,擦了个嘴就叫杜召下楼了。


    影院外头?一排卖小?吃的小?贩,杜召怕邬长筠没吃饱,去买了点果?脯。


    邬长筠去售票室买票,才得知票全卖光了。她赶紧去叫杜召:“没票了,换家电影院。”


    杜召付了果?脯钱,牵住她的手便往影院走。


    “干什么?没票了。”


    “听?见了。”脚下却不停。


    经理一见杜召,立马迎人往里?走。


    邬长筠拽拽他,压着声道?:“你不会是要轰别人走吧?”


    “我有这么坏吗?”杜召用力一拉,把邬长筠拽到身侧,与?自己并排走。


    两人进了间小?影厅,里?面空无一人。


    杜召带她到中间最佳观影点坐下,邬长筠立马抽开手。


    杜召见她一脸不悦,将果?脯放到她腿上:“没有轰人,我提前包了场。”


    邬长筠看?向他:“不是说好我请。”


    “等你请,今晚都看?不成。”


    周围一片昏暗,只有四边亮着黯淡的小?灯,却照得他双眸熠熠生辉。邬长筠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别过脸,随口问了句:“什么片子?”


    “不知道?,我没空,叫白解挑的。”


    空荡荡的影厅鸦雀无声,忽然,一阵欢快的音乐声响起,随即幕布上放映出五颜六色的画面。


    杜召愣住了,这个白解,是不是脑袋缺根筋?


    怎么偏偏挑了个动画电影。


    邬长筠微怔,看?着幕布上的喷火龙,不禁笑?了,重复他下午的话:“学习前辈的经验。”


    ……


    第35章


    杜召要去找人换片,邬长筠把他叫住。放什么电影对她来说都一样,不过?这是她第一次看动画,也挺新鲜。


    两人沉默地看完一个多小时的影片,从始至终,邬长筠没听到旁边的男人发出?一点声?音,他同自己一样,笑点都?很高?。


    杜召这人说?一就是一,不会有一以外的要求,看电影就只是看电影。把她送到家,也没有多事,只说?后天六点来接她,便离开了。


    邬长筠喜欢他这种点到为止的距离感,相?处起来很舒服。


    白解一直在远处跟着,杜召虽配了枪,但他仍不放心,见邬长筠进了巷子,才把车开到旁边,降下车窗:“不送进去?爷,你行不行,至少多聊会啊。”


    杜召不想搭理他,一脚油门,车窜了出?去。


    他先到家,白解慢了两分钟,伸着懒腰去厨房拾个苹果就回屋了。


    杜召也上楼去,脱下西装,里?面的衬衫汗湿了一大?片。天越来越热了,若不是为?显这次约会的庄重?,他才不会穿这么多。


    杜召进卫生间冲了个澡,换睡衣出?来,去倒杯酒。


    楼上下静悄悄的,一丁点声?响都?没有。


    他立在二楼栏杆前,俯瞰漆黑空旷的房子,一时觉得凄凉,便去开了灯。眼下瞬间明亮,可那无穷的苍凉尽丝毫不减。


    或许应该换个小点的房子,也能减少开支。


    杜召立了会,便往书?房去,坐到书?桌前,目光无意落在一叠纸上,脑海里?瞬间浮现那个身着戏服弯腰写字的身影。


    忽然,想听她唱戏了。


    他端着酒杯,一时出?了神。


    白解说?的对,他对那个女人的情感越来越复杂。自己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只是时局动荡,真的要将她牵扯进来,置身危险之中吗?


    杜召想起她脚上那条疤痕,心烦意乱,一口灌下杯中酒。


    明明一直能够很好的控制情绪,怎么到她这,有点不知所措了。


    ……


    为?了这次宴会,邬长筠特?意花重?金去从前杜召带她来的那家店,买了条纯黑色玫瑰暗纹长裙。


    杜召与她约好时间,提前十分钟在路边等着,见邬长筠走过?来,着一身压抑的黑,未戴半件首饰,瞧着要去奔丧似的。


    邬长筠坐上车,连挽头发的簪子都?是纯黑色,见杜召注视着自己,问:“怎么了?”


    “好看。”无论?她珠光宝气,还是荆钗布裙,他都?觉得好看。


    杜召也只穿了身日常的暗色西装,普普通通,价格平平,全靠修长的身材衬托出?矜贵的气质。


    十几分钟车程,来到李家大?门外。


    杜召双手插兜,邬长筠挽住他的胳膊,白解紧随两人之后,一同?进去。


    李香庭同?华叔在内侧迎接客人,与邬长筠打了个招呼,见她旁边气宇轩昂的男人,笑问:“这位是?”


    未待邬长筠回答,华叔抱拳,颔首恭敬道:“杜先生。”


    杜召打量一番李香庭:“老二?”


    李香庭抬起手:“是,我叫李香庭,你好。”他个子算高?挑的,可在杜召面前,竟显得娇小许多。


    看在邬长筠的面子上,杜召与他搭了下手。


    “先里?面请,”李香庭又对邬长筠道:“等会我去找你。”


    “好。”


    杜召胳膊用力夹紧她的手,把人往前带,问:“很熟?”


    “一般般吧,给他做过?模特?。”


    “画画的?”


    “嗯。”


    “画的怎么样?”


    “特?别好。”


    “那我可得买下来,看看有多好。”


    “老板就是财大?气粗。”


    参宴的除了李香楹的同?学和李香庭的朋友,大?多都?是生意人,有的没见过?杜召,听别人议论?,才知道这是赫赫有名的杜氏老大?,高?大?英俊,在一众人里?格外出?挑。


    李仁玉远远就看到了他,赶紧迎过?来:“杜老板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快请。”


    杜召并不想搭理这个奸商,冷淡地“嗯”了声?。


    李仁玉见他不接话,有点尴尬,看向他旁边的邬长筠,这眼睛瞧着,怎么有点熟悉。他笑道:“这位小姐眼熟得很,莫不是在哪见过?。”


    “可能你听过?我的戏。”


    “小姐唱戏?”


    “是的。”邬长筠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现在不怎么唱了,改做演员,我是李香庭的朋友,姓邬,邬长筠。”


    李仁玉怔住了。


    邬长筠盯着他浑浊而诧异的双眸:“我来贵府吃过?饭,怎么?月姨娘没提过?吗?”


    李仁玉缓过?神来,点点头,一脸虚伪:“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家母是?”


    “月姨娘也问过?我这个问题,”邬长筠笑了起来,“你去问问她吧。”


    李仁玉只觉得她无理又傲慢,心里?憋了口气:“这样,香庭就爱交朋友,你们还是要多走动走动,常来家里?吃饭。”


    邬长筠心里?冷笑,若不是沾了杜召的光,这老头岂会赞同?儿子与戏子来往,她故意问:“怎么没见月姨娘?”


    “她不太舒服,在房间休息。”


    杜召见李仁玉一直目不转睛地打量邬长筠,冷着声?道:“李老板要不再贴近点仔细看看她?或者派个人,去查查她家底?”


    李仁玉这才移开目光:“冒昧了,只是觉得小姐有眼缘。”他本?想再问问,但见杜召陪其身侧,不敢多言,只说?:“二位里?面请,小女正在弹琴,不妨一赏。”


    刚走开几步,又有两个男人迎上来同?杜召说?话,其中一个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热情道:“杜老板,又见面了。”


    可杜召对此人毫无印象。


    邬长筠不想听他们啰嗦,松开杜召:“你聊,我去吃点东西。”


    未待杜召开口,她直接走开了。


    从进大?门,就听到客厅传来钢琴声?。邬长筠走进屋,见李香楹正坐在钢琴前弹奏,被一群老老小小簇拥着。


    邬长筠拿了杯香槟,靠在窗边看她。按年龄算,这个妹妹只比自己小十个月,她穿着华丽端庄的白色连衣裙,戴顶珍珠发冠,像个公主一样不食人间烟火。那对落在琴键上纤细白嫩的手,怕是连扫把都?没拿过?吧。


    邬长筠不禁握拳,指甲划着手掌的老茧,即便很久没练功,厚厚的一层还是没蜕掉。她用力一抠,将一块茧硬生生撕了下来,有些痛。


    一曲奏完,周边是如水的掌声?。


    李香楹起身,朝众人鞠了一躬,优雅地走下台,与亲友打招呼。


    肩膀被轻拍一下,邬长筠看过?去,松开拳头,对来人微笑:“忙完了?”


    “客人来的差不多了,叫华叔再迎会,”李香庭今日也穿了西装,高?高?瘦瘦的,很帅气,“你的男伴呢?”


    “同?人聊天去了。”


    “想吃什么就拿,别客气。”


    “嗯。”邬长筠与他碰个杯,“印象里?你父亲应该是很传统的人,怎么办起西式宴会了?”


    “香楹喜欢,她很少跟家里?提什么要求,爸爸就依了她,最重?要的是,”李香庭凑近些,压低声?说?:“这种宴会便宜,提供些酒水、蛋糕和自助的小点心就可以了,都?是家里?产的货。”


    “生意人,果然精明。”


    “刚才那位,你男朋友?”


    “不是,老板。”邬长筠朝杜召看过?去,他手里?拿了杯酒,却一口没喝,“还没告诉你,我做演员了。”


    “不唱戏了?”


    “也唱,就是最近有点忙,很久没去戏班了。”


    “我还想去听两场呢,可惜了,不过?拍电影也挺好,都?是艺术,等你片子上映,我第一个捧场。”


    “谢谢。”邬长筠看着他炽热、清澈的双眸,在这混乱的李家,她最不想伤害的就是眼前这个人,日后揭底,希望他能尽量少受影响吧。


    见杜召走来,邬长筠直起身:“我老板来了,你去招呼别人吧。”


    “行,有事找我。”


    “嗯。”


    杜召到她跟前,见李香庭走开:“说?什么悄悄话了?眉飞色舞的。”


    “有吗?”


    “他都?快贴到你耳朵了。”


    “您还真是眼观八方。”


    杜召同?她一并倚在窗台边:“你不会就是来喝酒吃蛋糕的吧?”


    “是啊,平时可舍不得买。”说?着,邬长筠顺手拿了块旁边多层架子上摆放的小甜点,“尝尝?”


    “你吃吧,多吃点。”


    邬长筠挖了一勺,放入口中,今天是个好日子,得吃两口,开心开心。


    阿卉走到她身旁的架子边将空盘子收走,邬长筠故意将甜点弄到身上,阿卉立马说?:“小姐,我带您去弄干净。”


    “好。”邬长筠对杜召道:“我过?去一下。”


    她跟着阿卉来到洗手间,见周围无人,从手指蘸水,在洗手台上写下月字。


    阿卉往楼上指,又用抹布围住手腕,示意人还被锁着。她前两天遛出?来见过?邬长筠一次,汇报了周月霖的近况。周月霖身体每况愈下,为?了缓解疼痛,吸大?烟成瘾,前阵子每天有一半时间都?泡在烟室。李仁玉见她形销骨立,逐渐颓废,怕抽出?事来,便禁了她的烟。


    今天,刚好是她戒烟第三天。


    最痛苦的时候。


    邬长筠将围在阿卉手腕上的抹布捏起来,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阿卉看懂了,点点头,放开了声?说?:“小姐,弄干净了。”


    “谢谢。”


    邬长筠走出?洗手间,见李仁玉一脸谄媚正与杜召说?话,走到跟前,挽住杜召的胳膊:“聊什么呢?”


    “李老板想和我合作,将李氏的糕点放到舞厅售卖,”杜召顺手揽住她的腰,“你觉得呢?”


    李仁玉算是看明白了,问一个女人意见,明摆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可又忌惮这个男人背后的势力,只能赔着好脸:“小姐觉得我们的糕点口味如何?”


    “还不错。”


    李仁玉闻言,露出?点笑容。


    邬长筠仰面看着杜召:“你听我的?”


    杜召瞧她这张寡淡又漂亮的脸,露出?点笑意:“可以考虑。”


    邬长筠又看向李仁玉:“那得看李……叔叔的诚意了。”


    听她亲切地叫了声?叔叔,李仁玉觉得有希望:“放心,我绝对给你们一个史无前例的价格。”


    “叔叔帮我拿杯酒。”


    李仁玉楞了一下,只觉得这姑娘狗仗人势,看在杜召的面上,他从身后拿了一杯,递过?去:“女孩子就是喜欢这些甜甜的酒。”


    邬长筠接过?来,刚拿上,又松了手。


    酒杯落地,酒撒了一地。


    邬长筠故作惊吓,身子一抖。


    杜召把她往旁拉一步:“没事吧?”


    邬长筠穿着露脚面的高?跟鞋,杜召弯下腰检查,没有被碎玻璃伤到,才安心:“小心点。”


    她点点头,冲白了脸的李仁玉道:“叔叔能再帮我拿一杯吗?”


    杜召看出?来了,她似乎有点敌对眼前这人,索性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惯着她胡闹。


    李仁玉叫人来把地上的碎片打扫了,气得手都?在微颤,这卑贱的戏子,居然对自己颐指气使,若不是畏忌杜召……他忍下,又拿过?一杯递过?去。


    “谢谢。”


    李仁玉也拿上一杯,笑着对杜召:“杜老板,来,我们先一起喝一杯。”


    此时,明珠和桃子正推着蛋糕出?来,插上蜡烛,一一点上。


    客厅中央,众人唱起生日歌。邬长筠看过?去,只见李香楹合掌许愿,一脸幸福。


    李仁玉望着宝贝女儿,满意地笑了:“我这女儿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邬长筠看向他的笑脸,紧握拳头,指甲深深陷进皮肉。同?样是女儿,简直云泥之别,凭什么她就如掌上明珠,众星捧月般成长,而自己摸爬滚打十几年,受尽苦难才能站到这里?。


    忽然,一只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拳头。


    邬长筠朝杜召看过?去,只见他微蹙着眉,什么都?没问,缓缓将她的指头拉直,牵住。


    心里?莫名涌起一阵酸涩,她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不远处一阵喧哗躁动。


    只见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从楼上跌跌撞撞爬下来,像得了失心疯一般,逮到人就撕扯着:“给我大?烟。”


    心中那点可怜的伤感顿时烟消云散。


    邬长筠瞧着李仁玉变得惊慌失措,羞愧、愤怒地往周月霖走去。他大?声?呵斥:“来人,快把她带上去!”


    周月霖被按压在地上,瞪大?了双眼,手抓着头、脸、脖子,痛苦地哀嚎着:“给我抽一口——给我一口!就一口!我受不了了!”


    邬长筠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样子,嘴角露出?点笑意。


    就这么点笑意,被一旁的男人察觉了。


    杜召静观其色,这种表情,绝不仅是看热闹那么简单。


    她和李家,有过?节?


    管他什么过?节。


    她开心了,就好。


    ……


    第36章


    一时间各处议论纷纷,李香庭一边讶异月姨娘居然吸食大烟,一边安抚受了惊的宾客。李香岷吓得蜷缩在角落。李香楹觉得丢脸,带同学们去后?花园了。


    很快,李仁玉一脸愁苦地下来,对?众人道:“侧室病重,受庸医所惑,吸食大烟,经我察觉,才令其禁食,大家也都看到她的状态,李某也着实心疼,但再痛心,也得断了这毒害之物。如今鸦片禁止令行,望诸位引以为戒,切莫为一时之快,他日悔之晚矣。今日叫亲朋好友见笑了,大家请放心,侧室已安顿好,休息下了,还请继续把酒言欢,莫因此时影响心情。”他举起杯,“感谢诸位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小女的生日宴,招待不周,李某先干为敬。”他一口喝完了整杯酒,复而道:“望各位尽兴。”


    这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顺便还卖个惨,博取同情。杜召看他那假仁假义的样子,轻蔑地笑了一声。


    邬长筠抬脸看他:“笑什么?”


    “这老头,太虚伪,不过坏爹倒是生了个好儿子,一脸纯良。”


    邬长筠知道,他指的李香庭。


    杜召又道:“这家人太复杂,你还是少接触的好。”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你嘛,”杜召俯视着她,眼?里尽是温柔,“不好,也不坏,就?这样,挺好。”


    “那杜老板呢?”


    他反问:“你觉得呢?”


    “杜老板是好商人。”邬长筠抽出手,放下酒杯,往屋外去。


    杜召跟上:“走了?”


    “请你吃饭,还上次影票钱,我可不想欠人情。”


    才一会儿功夫,李香庭就?不见踪影了,邬长筠走进院子,迎面碰上华叔,两?人对?视几秒,她勾起唇角:“您忙。”


    华叔颔首:“小姐这是要走?”


    “嗯,还有事。”


    “我叫二?少爷送送你。”


    “不用,麻烦告诉他,改天再约。”


    华叔偏身,让开路,朝杜召又鞠一躬:“杜先生、小姐慢走。”


    白?解正在遮阳大伞下同两?个女孩说笑,见杜召出来了,应付几句赶紧起身追上去:“这就?走了?”


    “大明?星要请客。”


    “嗯?”白?解迟钝片刻,才反应过来,“去哪吃?”


    ……


    邬长筠难能?舍得一次,带他们下馆子,点了六道菜外加三壶酒。


    她一个人就?喝了一整壶。


    杜召不时抿几口酒,夹两?块小菜,吃得慢吞吞的,见她大快朵颐,自己便饱了。


    想起她平日清汤寡水的,杜召在桌底踢不停夹肉的白?解一脚,想让他少吃点。


    白?解嘴巴剔着鸡骨头瞥过去:“干什么?”


    “几块肉馋成这样,平日少你吃的了?”


    白?解囫囵咽下去:“这家味道真不错,下次还来。”他正要夹块鸡腿,又被杜召踩了下,刚要嚷嚷,见他眼?神,似乎会意了,挪走筷子,夹了块青菜,三口扒下半碗米饭。


    这个点,饭馆正是热闹的时候,独独他们这一桌只吃饭喝酒,连句话?都不说。


    邬长筠吃饱喝足,见杜召和白?解也随自己撂下筷子,客气?一句:“你们再吃点。”


    白?解装模作样摸摸肚子,先声:“撑死?了,刚才在李家就?吃了不少蛋糕。”


    “你呢?”她看向?杜召。


    “不合口味,太淡。”


    邬长筠不傻,她看的出来,这顿饭两?人小动作不断,是故意少食,给自己留呢。她也不想哄劝,爱吃不吃,叫服务员把剩下的菜全部打包,连一壶没喝完的酒,一同带走。


    杜召要送她回家,邬长筠拒绝了,她说:想自己走走。


    天早就?黑了。


    邬长筠提着酒,独自走在热闹的街头,感受四下冷暖与欢声笑语。她漫无目的地瞎晃,来到江边,桨声灯影下,是佳人转轴拨弦,才子击节称叹。


    拂水而?过的风都是清冽又馥郁的。


    邬长筠坐在台阶下,看着烟波画船,听着碧波拍岸,想着,周月霖那癫狂之相。


    怎么够呢?


    你们的恶报,还在后?头呢。


    她弯腰,看着夜色墨水下冷艳的一张脸,手指浸入江水中,将自己打碎。


    冰凉的水,真舒服。


    杜召见邬长筠今日不太对?劲,一直没离开,远远跟在她身后?。


    这女子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很少看到情绪波澜和脆弱的时候。


    可这么瞧着,那形影单只的清瘦身影,快被风吹碎了似的。


    叫人有点……心疼。


    杜召不想打扰她,只点上根烟,默默看着。


    良久,见邬长筠站了起来,脱下鞋子,卷起裙摆,往前走一步,跳进了河里。


    杜召倒是没什么担忧,这个财迷,打包的饭菜还放在岸上,怎么会舍得寻短见。


    瞧她娴熟的动作,想是会水的。


    他盯着水岸,默默等人上岸。


    一分?多钟了,水面上却连个头都没冒。


    夹着烟的手悬在半空,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


    她今晚喝的不少,不会醉过去沉底了吧?


    刚有这个念头,杜召立马冲向?岸边,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跳了下去。


    更远处守着白?解见他跳江,也飞快跑过去。


    邬长筠只是想下去凉快凉快而?已,她小时候练肺活量,时常一头扎进水里憋气?,是所有师兄妹中最能?忍耐的一个。


    两?分?钟而?已,对?她来说轻轻松松,正闭目冷静着,忽然一条长有力的胳膊从后?方伸过来,一把圈住她的腰。


    邬长筠睁开眼?,自然反应要去挣脱,一拳打在了身后?那人的嘴角上,从鼻子擦过去。


    杜召毫无防备,被她打出了鼻血。


    一片淡红中,邬长筠看清人,愣了一下,这家伙怎么无孔不入?


    杜召顾不得疼,拎住她的后?领把人往水面拖。


    白?解刚好赶到岸边,见他两?安然无事,松口气?,蹲下身笑着嘟囔:“鸳鸯戏水呢?”


    杜召冷着脸把邬长筠拽到台阶上。


    白?解见他不停流鼻血,赶紧拿方巾过去:“怎么还挂彩了?”


    “你问她。”


    “我怎么知道是你。”邬长筠见杜召郁闷的表情,莫名想笑,低头穿上鞋,“还以为水鬼呢。”


    “有这么帅的鬼吗?”


    邬长筠再次抬头,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和手中被血浸透的方巾,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挺得意啊。”杜召并未生气?,瞧她心情好些,也轻松起来,“酒后?别做危险的事,清醒时候随你怎么玩。”


    “我清醒得很。”她见杜召抹了把额前的碎发,“你们跟踪我啊。”


    “你也配,路过而?已。”闷热的天,衣服湿透沾在身上很难受,杜召解了纽扣,把衬衫脱掉,团起来拧了下。


    邬长筠看到他健硕的肌肉,挪开目光:“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杜召把地上打包的菜提起来,“不要了?”


    邬长筠接过来:“谢谢。”


    杜召又把衬衫扔到她肩上:“沾了血,要么赔,要么洗。”


    邬长筠将它?扯下来,两?指捏着,这家伙明?知道自己舍不得掏钱,还给出两?个选择。她抖抖衬衫,抬脸对?着杜召:“好吧,明?天送到您家里。”


    杜召扬起嘴角,鼻血又流了出来。


    邬长筠看他这衰样,忍住笑,一本正经道:“那再见。”


    杜召立在原地,目送人离开。


    白?解抱臂,“啧啧啧”感慨着:“这辈子头一回见你被人打出鼻血,还是个女人。”


    杜召斜眼?睨过去一眼?:“好看吗?”


    白?解竖起大拇指:“帅。”


    “衣服脱了。”


    “干什么?”


    杜召盯着他,没回答。


    白?解懂了,不情不愿地脱下衣服。


    杜召拿过来,穿到自己身上,白?解稍矮十公?分?,但杜召长的是腿,他的衣服也还算合身。


    穿好,杜召拍了拍白?解的肩膀:“好兄弟,回家。”


    “……”


    ……


    戚凤阳在画室待着,听楼下的吵闹声。


    先是李仁玉大发雷霆,后?跟李香庭吵了起来,接着又传来叮叮光光的声音,像是在砸东西。


    还有李香岷的哭声。


    她胆战心惊地坐着,直到楼梯传来脚步声。


    只见李香庭推门进来,眉头紧锁,一身怒火。这还是戚凤阳第一次看到他这般生气?,一时不敢同他说话?。


    李香庭在画架前坐着,缓了会,平复下情绪,对?戚凤阳道:“奶奶快回老家了,我们过几天也搬出去吧,最近留意点租房信息。”


    “好。”


    他又沉默了,目光落在眼?前未完成的画上,忽然起身:“你再画会,我回房了。”


    “好。”


    ……


    傍晚,邬长筠忙完,才去还衣服,看在杜召挨了自己一拳的份上,顺路买了点栗子糕。


    湘湘认得她,客客气?气?领人进院子。


    杜召正在客厅喝茶看报,见她来,看过去一眼?,故意没搭理。


    湘湘将她带来的衣服和点心拿走,邬长筠到杜召斜对?面坐下,看他嘴角和鼻翼都青了,想笑,硬憋回去,关心道:“还疼吗?”


    杜召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对?不起,但也不全是我的原因。”


    杜召将报纸翻了个面,仍旧不理。


    “给你做饭,怎么样?”


    “不吃。”


    “好吧,那我走了,衣服洗干净了。”


    见她起身,杜召忙道:“不会又是稀饭咸菜吧?”


    “煮个面。”


    “去吧。”


    邬长筠干活很快,也许跟从小到大的经历有关,无论是练功、上下台,还是拍电影,都没有时间让她慢慢磨蹭。


    没让杜家的佣人帮忙,她独自和面、切条、下锅,加上青菜,又煎了个蛋。


    杜召在外面油腻的饭菜吃多了,还是很喜欢清淡食物的,也没有刁难她,实话?实说:“不错。”见她干站着,“你不吃?”


    “我回去吃。”


    “去盛一碗。”


    “不用,我走了。”


    杜召放下筷子,一脸认真:“陪我吃完。”


    邬长筠杵了会,没反抗,去厨房盛了碗出来。


    她只煎了一个蛋,在杜召碗里。


    刚吃了口面,那块煎蛋落入眼?下。


    他说:“赏你的。”


    “……”邬长筠也没跟他客气?,“谢老板赏赐。”


    吃干喝尽,邬长筠习惯性地收拾碗筷要去洗,杜召道:“放下。”


    她握着两?双筷子不动声色地看他。


    “你这是要去刷碗?”


    “不然呢。”


    “你现在是明?星,这些杂事不用做。”他瞥向?邬长筠的手,“把你的手保护好。”


    “这不是还没成明?星嘛。”邬长筠顺杆子往上说:“老板加把力啊。”


    杜召笑笑,见她眼?下有点深,想是昨夜没睡好,放下杯子起身:“等下人来收拾,回去休息吧。”


    “好吧,谢老板体?谅。”


    邬长筠刚出门,差点撞上一个男人,好在她身手敏捷,及时躲了过去。


    对?方身着灰色长衫,一派儒雅气?质,连连道歉:“对?不起,没事吧?”


    “没事。”她绕过去,大步走了。


    陈修原继续往里走,湘湘见人,激动地叫:“小舅!”


    “湘湘,好久不见。”


    湘湘朝楼上嚷嚷:“先生——小舅来了!”


    ……


    第37章


    陈修原仰头看过去,见杜召站到栏杆前,唤了声“小舅”。


    “阿召。”


    这个小舅,只比自己大了三岁。杜召走下?来,重重拍了下?陈修原的背:“半年没见,结实了。”


    “没?轻没?重的。”


    杜召心情?不错,揽住他的肩,把人往客厅带:“干什么来了?”


    “没?事不能来?”


    “你成天神出鬼没的,一年半年见不了一面,没?点事能来找我?”


    “想你了。”


    杜召一把将?他搡坐到沙发上:“还变得油腔滑调。”


    陈修原温和地笑了,直直背,端正地坐着:“医馆出了点问?题,停业一阵子,难得空闲,出来散散心。”


    “我可没?功夫陪你。”


    “你忙你的。”陈修原忽然想起刚才?在门口碰上的人,“来时?碰到一位女士,你女朋友?”


    “不是?。”


    “听说?前阵子老太太大寿,你带了个女朋友回昌源,唱戏的。”


    “嗯,就她。”


    陈修原明白了:“为了气姨父,你也?是?煞费苦心。听辜岩云说?他快气死?了。”


    “死?不了,麻利着呢,动不动要吃了这个,崩了那个。”


    “话不能这么说?,到底是?你父亲。”


    “又来了,”杜召百无聊赖地拿起报纸,“再啰嗦没?得聊了。”


    “行,不说?这些?。”


    舟车劳顿,陈修原也?困倦。


    两人聊不久,杜召便安排他休息下?了。


    ……


    美文?电影公司发行一期杂志,用邬长筠做封面画报,为即将?开机的电影预热。拍完后,经理请客,去花阶聚会?。


    杜召与霍沥坐在二楼,这个角度能一览全场,他不时?往下?瞥一眼,见邬长筠与人划拳喝酒。


    霍沥叫他,杜召与人碰个杯,喝一口,再看过去,见邬长筠没?在座位上了,四?处扫一眼,才?看到她正与一个男人跳舞。


    他放下?杯子,脸垮了下?来。


    霍沥在旁观察他好一会?儿了,站起身顺他视线看过去:“什么美人,叫你一晚心不在焉的。”他目光落在邬长筠身上,“蓝裙子那个?”


    杜召回脸,没?吭声。


    “我叫人帮你把她喊上来?”


    “不用。”


    “真不用?”霍沥故意道:“那我下?手了?”


    杜召拾一个橘子砸过去:“叫我来什么事?”


    “就是?跟你那洋舞厅借几个人,过来热闹两天,你看我这人烟稀疏的,快倒闭了。”


    “倒了好,我接手,改成布行。”


    “胃口真大,你再涉足几个行业,别人生意没?法做了。”


    “那你就好好经营。”


    “人的事怎么说??”


    “行啊,生意好了给我抽成。”


    霍沥撇着嘴连连摇头:“你真是?满脑子钱。”


    杜召倒了杯酒,往下?看去。


    谁不是?呢?


    ……


    邬长筠本要坐黄包车回去,杜召叫白解把人叫过来,让她跟自己走。


    工作了一天,还得对付形形色色的人,邬长筠累得很,闭目养神。


    杜召在旁边见她睡着了,用腿撞了一下?。


    邬长筠睁开眼看过去:“干什么?”


    “玩得挺开心啊。”


    “托您的福。”


    “你要去做舞女,准能当个头牌。”


    “那怎么行?还是?跟着杜老板混更有前途。”


    杜召听她这话,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嘴角微微翘起,身心舒畅地往后靠:“拍摄怎么样?”


    “还行吧。”


    “还行吧?你就这么跟老板汇报工作的。”


    “你也?没?说?是?汇报工作。”


    “那你汇报汇报。”


    “早上六点半起床,先去百货公司剪了个彩,快八点去见导演、编剧和几位演员,聊了下?剧本,十二点半吃午饭,休息一小时?,下?午拍海报和封面,直到”


    “停。”


    邬长筠立马闭嘴。


    “你还是?睡吧。”


    “谢老板体恤。”


    杜召见邬长筠一动不动,以为她睡着了,光明正大地盯着。回忆起来去昌源的路上,她也?是?动不动就睡觉,不经意间,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


    车子一个急刹,邬长筠倏地睁眼,与他的视线撞上。


    杜召挪开目光,冲白解道:“怎么开的。”


    “野猫。”


    邬长筠脸转向窗,又闭上眼。


    杜召问?:“没?睡着?”


    “嗯,琢磨剧本。”


    “还挺敬业。”


    “不能给老板丢脸。”


    车平稳地停在巷口,邬长筠同他告别,下?车走进巷子。


    刚踏上楼梯,杜召忽然出现在身后:“不请我喝两杯?”


    邬长筠停下?来:“您还没?喝够呢?”


    “酒够了,茶没?够。”


    “巷子出去右转第三家,茶铺。”


    “关了。”


    “刚才?路过还没?关。”


    “现在关了。”杜召见她不乐意,手插着口袋,“过河拆桥啊,我就没?点利用价值了?”


    “老板这是?哪里话,我只是?有点累。”她故意叹一口气,“不过再累还是?得招呼老板,请。”


    杜召跟着进房间,还是?又破又温馨的感觉。空荡荡的大房子待腻了,竟觉得这种环境也?不错。


    邬长筠倒了杯茶给他。


    杜召坐下?,两口喝完,又说?:“饿了。”


    邬长筠从包里拿出肉干给他,是?今天拍摄时?工作人员给她的。


    “想吃热的。”


    邬长筠什么都没?说?,进厨房给他做了一碗面,端出去后,便坐到书桌前翻剧本。


    两人皆沉默,狭小的空间,只有他吃面的声音。


    杜召吃完后,靠在椅背上,静静注视会?儿她的背影,良久才?起身:“饱了,改天见。”


    邬长筠目光停在一行字上——我想我已经爱上了你。


    耳边是?他沉重的脚步声,每一下?,似乎都试图震醒她的神魂。短短几秒,过去种种如加速的影片在脑子里放映。多次告诫自己划清界限,不宜过分纠缠,怎么就变成现下?这个境遇了?


    邬长筠盯着那个“爱”字,皱起眉,身后这个男人,最?近太不正常了,一直沉浸于赚取大把钞票的喜悦中,竟忽略了这些?。


    她只想鸟尽弓藏,若变成作茧自缚,就得不偿失了。


    邬长筠故意提:“吃了面不给钱?”


    杜召停在门口,回头看她,一盆冷水浇下?来,叫他也?清醒几分,什么话都没?说?,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


    “多了。”


    杜召俯视着她,眼里的光淡了许多:“早点睡。”


    人走了。


    邬长筠看向桌上还冒着点热气的面汤,愣了会?神,起身将?它倒掉。


    杜召到楼下?点上根烟。


    不远处的壁灯坏了,一路黑漆漆的,只有一丁点星火,随他飘动。


    杜召走到转角,回头又往她的窗口看一眼,忽然觉得手里的烟毫无滋味,徒手掐灭,快步走出阴霾的长巷。


    ……


    陈修原买了盆花回来,见杜召一脸阴郁地进门,打招呼:“回来了。”


    “嗯。”杜召看他正浇水,“怎么买花了?”


    “你这屋里一点生气都没?有,路过花店就买了盆。”


    “我可没?这闲情?逸致,你走时?候带走。”


    “叫湘湘每日?浇下?水就行。”


    杜召拿起桌上报纸迅速翻看:“什么时?候走?”


    “我才?来两天。”


    杜召从报纸里抬眸:“真就只是?来看我?”


    陈修原抚摸花叶,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抬脸:“不然呢。”


    杜召与他对视几秒,扔下?报纸:“那就多住些?日?子。”


    “沪江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推荐推荐。”


    杜召想了一番:“没?有。”


    陈修原笑起来:“好歹说?一个,你不带我逛,我也?好自己出去走走。”


    杜召实在想不出什么有意思的地方?:“那就去听听戏吧,同会?路有一家红春戏院。”


    ……


    陈修原在沪江待了四?天,这趟行程表面上是?散散心、看看外甥,实际是?有任务在身。


    联络地点就选在红春戏院,对方?在他之前到,暗号是?一顶棕色宽檐帽。


    陈修原找到人,坐到旁边,低声念唱:“头通鼓,战饭造。”


    男人斜眼看过来,接上这耳熟能详的戏词:“二通鼓,紧战袍。”


    “错了,是?两。”


    “您记错了,确实是?二。”


    “是?嘛,惭愧。”陈修原手搭在茶桌上,点了两下?,“先生也?爱定军山。”


    “是?啊,可惜今日?听不着了。”男人笑着为他倒一杯茶,“尝尝,上好的碧螺春。”


    “抱歉,我只喝铁观音。”


    “那真遗憾,我只能自得其乐了。”男人摘下?帽子,放在茶桌上。


    陈修原听了会?戏,也?将?帽子摘下?,盖到他的帽子之上。


    台上精彩地打斗,鼓声急促,博得满堂彩。


    陈修原旁边的男人听完这一曲,拿起上面那顶帽子,便离开了。


    交接完成,他拿走的是?陈修原的那顶,内衬里缝了字条。


    陈修原没?有立马走,索性无事,便又听了会?。


    ……


    邬长筠难得有空,过来唱一场,一下?台便卸妆离开戏院了。


    陈修原觉得后面的戏不怎么样,也?拿上帽子起身,刚出门又遇上个熟悉的身影:“你也?来听戏。”


    邬长筠闻声看过去,想起是?在杜召家门口撞到那个男人,还是?一袭长衫,只不过戴了副眼睛:“不听,唱。”


    陈修原差点忘了,她就是?杜召带回去的戏曲演员:“上次在阿召家遇到过,我叫陈修原,是?他的小舅。”


    难怪眉眼有点相似。


    既然是?亲戚,也?得给几分面子,她自报姓名:“邬长筠。”


    “你是?刚才?台上的武旦?”


    “嗯。”


    “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家,功夫这么到位。”陈修原觉得说?错了话,赶紧解释,“我没?有歧视女性的意思,你别误会?。”


    邬长筠并未当回事,她今晚没?吃饭,这会?肚子饿得很,见陈修原没?有要告别的意思,便说?:“我要去吃点东西?,再见。”


    陈修原:“那便不打扰了。”


    邬长筠点了个头就走了,刚到附近的小饭馆坐下?,对面落坐一人,正是?陈修原。


    他笑着说?:“突然也?有点饿,初来沪江,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坐这里不会?冒昧吧。”


    邬长筠一进来就把整个场所扫了个遍,确实只剩下?这一张桌子,她也?不是?刻薄之人,拼桌也?是?常有的事,只道:“这家汤包好吃。”


    “那我得尝尝。”


    陈修原几乎点了和她一模一样的食物,味道确实都不错。


    邬长筠进食很快,陈修原吃一半,她就已经吃完了:“先回了,慢用。”


    “好,再见。”


    邬长筠付了钱走出去,到斜对面打半壶酒带回去,队排得有点长,但这一条街上,就属这家最?便宜。


    约摸过去十分钟,她提着酒壶回家,又路过刚才?吃饭的小馆子,听到里面一阵嘈杂。


    陈修原钱包丢了,应该是?被哪个小贼摸了去,跟老板商谈:“我钱包真丢了,等会?一定给您送过来。”


    “先生,小本买卖,概不赊账。”


    “那麻烦您跟我回去取,或者派个伙计跟着我。”


    “我这店里还这么多客人呢,哪来的伙计跟你走,再说?,谁知道你会?不会?半路跑了。”


    陈修原理解老板的顾虑:“那这样,我去打个电话,叫家人送过来。”


    “我这没?电话。”老板看向他的手表,“要不你把这块表抵给我,回头带钱来取。”


    “不行。”表不值什么钱,确实亡父留给他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会?是?想吃霸王餐吧!你这种人我见多了,看着人模人样的,混吃混喝的事却不少干!”老板大声嚷嚷起来,引一众人看热闹,“给不了钱,把你送警察局。”


    陈修原见他不通人情?,没?办法,只能暂且把表压下?来,刚要脱。


    “多少钱?”


    他闻声看去,是?邬长筠。


    老板认识她:“你朋友?”


    “嗯。”


    “二十个铜板。”


    邬长筠冷着脸,数了钱递过去:“收好。”


    老板清了下?,放进抽屉里:“谢了,得罪您,慢走。”


    陈修原与老板点了个头:“麻烦了。”


    这脾气,跟他外甥还真是?截然相反。


    邬长筠大步流星走出去。


    “谢谢,明天我把钱还给你。”


    “算了。”


    “那我请你吃饭。”


    “不用。”


    陈修原见她快步走了,像是?有什么急事,便没?再跟上去。


    他回到杜召家,见书房亮着灯,敲敲门。


    杜召将?图纸收好,换了本书放在面前:“进。”


    陈修原走进来,瞥到书封上的字:“研究起心理学了。”


    “无聊,随便翻翻。”


    陈修原坐到桌侧:“你推荐的红春戏院我今天去了。”


    “嗯。”


    “碰到你那个假女朋友了。”


    “嗯?”


    陈修原打量他的眼神:“你喜欢她?”


    “凑合吧。”杜召目光又回到书上。


    “什么叫凑合,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以考虑下?结婚问?题,来时?妈还嘱咐我跟你谈谈。”


    杜召轻笑起来:“等你先把舅母带来再说?吧,好意思催我。”


    “今天出去钱包被偷了。”


    杜召叹息一声:“真没?用的舅舅。”


    “邬小姐帮我付了饭钱。”


    杜召眉梢轻佻:“太阳打西?边出来,铁公鸡拔毛了。”


    “这是?什么话?”陈修原见他似笑非笑的样,明摆着对人家有意思,想刺激刺激他,“我不想欠人情?,明天请她吃个饭,你帮我约她出来。”


    “行啊,让白解打电话去电影公司,叫她明晚来家里吃。”


    陈修原意味深长地笑着出去:“那你可得早点回来,我回房了,你也?早点休息。”


    杜召掀起眼皮看人出去,将?书拿开,抽出图纸,继续研究。


    ……


    杜召特意提前半个小时?回家,一进门,见家里冷冷清清,一点人味和饭香都没?有。


    他问?湘湘:“小舅呢?”


    “他让我告诉你,今晚不回来吃饭,在平华饭店约了人。”


    “……”


    杜召冲了个凉水澡,下?来吃饭,餐厅安静地只有他的咀嚼声,他看着凄清的房子,想到陈修原与邬长筠吃饭去了,更加不爽,扔了筷子,不吃了。


    叫上院子里正拿骨头逗狗的白解:“开车去。”


    陈修原正和邬长筠聊着戏,门“砰”地被推开。


    两人一同看过去,只见杜召穿着黑色衬衫,领口开了两个扣,头发有些?蓬乱,刚睡醒似的,眼睛却炯炯有神。他往前迈两步,嚣张地坐下?去,盯着邬长筠:“蹭个饭,大明星不介意吧。”


    ……


    第38章


    陈修原料到杜召十有八九会找过来,故意告诉湘湘饭店名字,见?这大外甥风尘仆仆的样,心中暗喜:“阿召来了,本打算在家里吃,我看张妈今天有点咳嗽,就没让她忙活。”


    杜召看向桌上的菜,只有四盘:“这么点够吃吗?”


    邬长筠接他的话:“那您再点两样。”


    杜召坐到她正对面,白解随后落座。跑堂的递上两套餐具和湿毛巾,杜召拿起来擦擦手,看向陈修原:“小舅点吧。”


    陈修原对跑堂的说:“麻烦加一份酸笋鸡汤和糖醋排骨。”


    白解忍俊不禁,这菜点的,真应景。


    “好勒。”跑堂的给杜召和白解添上茶,“几位慢用,有什么需要叫小的,就在外头侯着。”


    杜召把茶倒了,拿起酒壶自?斟自?饮:“聊什么呢?”


    “在说唱戏的事。”陈修原给邬长?筠也倒上一杯,“等她再登台,一起去听听。”


    杜召见?陈修原面前只放了茶:“小舅不喝酒?”


    “一直不喝,你们尽兴。”


    杜召看向邬长?筠:“不敬我一杯?”


    邬长?筠单手拿起酒杯:“敬您,谢老?板栽培。”


    白解闷头吃饭,斜眼瞥杜召一眼,只见?他惬意地喝了口。


    很快,两道菜上桌了。


    陈修原给杜召盛了碗酸笋鸡汤,还特意多?捞了几根酸笋丝:“喝点汤开开胃。”


    杜召岂能会不了他此举深意,远远就闻到那酸不溜丢的味道,没挑明,端起小碗喝了口。


    陈修原接着又?给他夹了块糖醋排骨:“忙一天了,多?吃点。”


    杜召睨他一眼:“夹走?。”


    “尝尝。”


    杜召直接用公筷将排骨夹起来,投入他碗中。


    “不愧是曾经的少年将军,准。”陈修原笑着夹起它,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邬长?筠埋头默默吃着,这桌子?大,她与杜召面对面距离四尺多?,正要喝汤,一块排骨从对面飞了过来,她举起筷子?,稳稳夹住,才抬眸看向杜召:“干什么?”


    “反应挺快。”


    邬长?筠低下脸白他一眼,啃掉排骨。


    陈修原满面春风,心想:外甥年长?了,反倒小孩子?气了。


    一口酸汤还真把杜召的胃口吊了上来,喝酒吃菜,时不时瞧上邬长?筠几眼,见?她还是一贯那副对人?爱答不理的模样,心情却好了。


    吃完饭,杜召叫白解和陈修原回去,自?己开车送邬长?筠。


    车内长?久的静默。


    杜召实在没憋住:“你两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熟吗?”


    “不熟你请他、他请你。”


    “不是你让我去的。”


    “……”杜召无话可说,半晌,又?道:“我让你去你就去。”


    “老?板吩咐,哪敢不听。”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今时不同?往日嘛,谁让我吃您这口饭呢。”


    “做了演员,嘴都甜了。”


    “可不是,平时没少巴结这位老?板、那位制片,练出来的。”


    杜召这就不爽了:“我不够?还要你去拍别人?马屁?”


    “您当然够,阿猫阿狗总来招惹,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拍拍脸叫人?家滚吧,那我还怎么混?”


    “谁招惹你?”杜召看向她。


    “实众木业的陈老?板,张氏酒厂的张老?板,刘制片。”


    杜召记下了。


    “这行免不得要参加酒会和舞会,接触形形色色的人?。”邬长?筠看他一眼,“男人?总是好色的,可毕竟我是您的人?,他们不敢过分冒犯,也就是陪跳个舞,喝杯酒。”


    “嗯。”


    情绪都从都在脸上了,良久,杜召才反应过来她的前半句话:“男人?总好色?”


    “不是吗?”


    杜召唇边漾起笑意。


    “笑什么?”


    杜召不答。


    邬长?筠见?他笑容越来越灿烂,严肃道:“有这么好笑吗?”


    “注意语气,我是你老?板。”


    “哦。”


    ……


    车停在巷口,邬长?筠同?他道句别便走?了进去。


    杜召目送她的影子?远去,没有立马开走?,降下车窗,点了根烟。


    实众木业的陈老?板,陈安州;张氏酒厂的张老?板,张实光;刘制片……


    刘制片是哪个?


    他胳膊搭着车窗,指尖轻弹下烟身,细碎的灰烬洋洋洒洒地飘下去。


    寥寥清烟从鼻间流出,散入潮湿、闷热的空气中。


    这浮华乱世,福亦是祸。


    扶她入这名利场,到底是是?还是非?


    前方走?来一对年轻夫妻,杜召静静地望着两人?如胶似漆、眉语目笑的模样。


    若天下太平,人?人?都能如此,该有多?好。


    ……


    邬长?筠刚拐个弯,看到两个黑影在住处楼下等候,一个站着,一个坐在轮椅上。


    是班主?和师父。


    见?她过来,班主?唤了声:“长?筠。”


    邬长?筠猜到他们此行目的,也早已做好了准备,走?到跟前叫人?:“班主?,师父。”


    夜色遮不住祝玉生阴沉的脸:“我只问你一句,你还唱不唱戏了?”


    “唱。”


    祝玉生气得捶轮椅手把:“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赚钱,一张广告画,抵得上辛辛苦苦唱戏几个月。拍电影,更是赶得上唱戏两年的收入。”


    “你到底要赚多?少钱?走?上这条路,你还能回得来吗?”


    “师父,我早跟您说过,我追求不在戏曲,就算勉强再唱几年,攒够了钱,也会退出菊坛。”


    “又?是这些?话!我就不该教你。”祝玉生手指着她,“没志气的东西?,算我看走?了眼。”


    “是我没出息,不能继承您的衣钵,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个小人?,只为五斗米折腰。在我眼里戏曲也好,电影也罢,都是谋生的手段,没什么区别。”


    祝玉生闭上眼,扼腕叹息。


    “我送您回去。”


    祝玉生一掌搡开要推轮椅的邬长?筠:“滚开。”


    “那劳烦班主?送师父回去。”邬长?筠掏出一些?钱给班主?,“最近忙,没能去探望师父,请您顺道买些?吃食一道送回去。”


    班主?收了下来。


    祝玉生立刻把他手里的大洋夺过来,朝邬长?筠砸过去:“拿走?,不要你的脏钱。”


    “怎么就是脏钱了?”


    “你还好意思问!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这么快爬上来,你敢说,你全凭自?己吗?我现在看到你都恶心!”他气急败坏地朝她脚边吐了口吐沫。


    邬长?筠蹲下身将大洋一一捡起来,又?递给班主?,自?讽地笑一声:“是,我是靠男人?,我这双手,这颗心都脏透了,我本来就是一个肮脏下作、卑鄙无耻、唯利是图的小人?,师父不是早就知道。”


    “你——”祝玉生从身侧拿出一根戒尺,猛地打在她的腿上,“从今天起,我再也没有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徒弟,你我断绝师徒关系,以后?别再来往!”


    班主?皱眉立在身后?:“老?班主?,说几句就行了,别动手,她这还得唱戏呢。”


    邬长?筠纹丝不动地站着,任他不停地打向自?己的小腿。祝玉生力气小了很多?,打起来,远没有从前重,可她却觉得,比任何一次都要痛。


    自?己总是口不择言,话说出来才追悔莫及,见?祝玉生怒不可遏的模样,跪在他面前:“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她低下头,伸出双手,“请师父原谅、责罚。”


    祝玉生高高举起戒尺,一下又?一下重重打在她的手心:“你这劣徒!我含辛茹苦教你十年,你对得起我,对得起你自?己吗!”


    掌心火辣辣的,硬生生打出了血。


    班主?看着都心疼,拉劝失控的祝玉生:“好了,再打手都废了。”


    “别拉我!”祝玉生怒发冲冠,眼睛通红,“她既不再拿枪棍,这手不要也罢。”


    一板子?又?要落下去,忽然被夺走?。


    杜召俯视轮椅上的人?:“老?不死的,你再说一遍。”


    听到杜召冰冷的声音,邬长?筠立马抬头,只见?他握着戒尺一端,另一端压在祝玉生的脖子?上。


    班主?认得人?,赶紧求饶:“杜老?板,别误会!”


    邬长?筠抱住他的胳膊:“这是我师父。”


    杜召阴戾地盯着祝玉生:“师父?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这么打你。”


    祝玉生嗤笑一声:“果然是攀上高枝了,连家都摸得到。”


    邬长?筠见?杜召要发怒,起身挡在祝玉生身前:“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走?开。”


    杜召拽住她的领子?,把人?拎到身后?,将戒尺扔回祝玉生腿上:“她这双手要是废了,我把你的也剁了。”


    祝玉生大笑起来,伸出手:“来,来啊。”


    邬长?筠推杜召一下,可他立太稳,纹丝不动,她赶紧对班主?说:“你先送师父回去。”


    班主?见?此情形,也不宜久留,点点头,推着祝玉生离开。


    祝玉生手绕后?试图抓他:“走?什么走?!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剁我这双手,最好把我腿也砍了!邬长?筠,你给我滚过来!”


    班主?脚下加速:“行了,您再多?说两句,真把人?惹毛了。”


    “毛了又?怎么样!推我回去!”


    声音逐渐消失……


    邬长?筠沉重地立在原地,低着头,背脊涌上一阵寒意:“你走?吧。”


    杜召心疼地俯视着她的头顶,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拉上楼。


    这一回,她没有挣扎。


    “医药箱呢?”


    邬长?筠不答,往卫生间去了。


    杜召扫视一周,从衣柜顶取下医药箱,再去看邬长?筠,正把鲜血淋漓的手放在水下冲。


    他没有责备,关了水龙头,又?将人?拉到床边坐下,用棉球吸走?血水,再拿酒精消毒。


    邬长?筠不声不响地垂着眼,任他为自?己处理伤口,心中懊悔极了,明知道师父这种脾气,还拿实话来跟他硬刚,委婉一点,哄他两句不就没这事了嘛。


    现在好了,关系更加严峻。


    这活杜召熟,从前时常受伤,有些?小刮小蹭的就直接自?己处理了。用纱布帮她包扎好,将手慢慢放下去。


    他很想问点什么,话到嘴边,停住了。


    邬长?筠缓过劲来,甩甩手,又?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谢了,叫老?板见?笑了。”


    “平时那么嚣张,这回怎么跟个小鸡崽子?一样了?”


    “师父嘛,虽然严厉,下手狠了点,不过都是为我好。”她顿了几秒,“他算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了。”


    “我呢?”


    邬长?筠抬眸与他对视,昏暗的灯光下,他那对深邃的眼眸温情脉脉。


    “我对你不好吗?”


    她心里莫名咯登一下,挪开目光,将医药箱合起来,起身放去柜子?上:“不早了,老?板请回吧。”


    她个子?不够,踮起脚尖,身后?忽然压来一阵温暖的气息。


    杜召从她手中将医药箱拿过来,轻松放回去。


    邬长?筠转过身来,仰面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影子?:“忽然觉得老?板还挺和蔼可亲的。”


    “我?和蔼可亲?”


    “嗯。”


    “那你亲一个。”


    邬长?筠一掌推开他,忘记手心有伤,按压得生疼:“滚。”


    杜召转身,看她坐到书桌前,双手插兜:“除了杜震山,就只有你敢对我说滚。”


    邬长?筠回头:“那,请。”


    他不想走?,可理智又?告诉自?己,不该让感情放肆:“我是来问你,刘制片是谁?”


    邬长?筠愣了两秒:“你不会是要找人?算账吧?”


    “动你,就是动我的脸。”


    “跳个舞而?已。”


    “那也不行。”


    邬长?筠冷不丁笑了:“老?板还是别管太宽了,请回吧。”


    杜召见?她不肯说,也不再追问,往门口去:“你也早点休息,别偷偷躲在被窝里哭。”


    “笑话,有什么好哭的。”


    门被打开,又?关上。


    邬长?筠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一阵莫名的怅然。


    声音消失了,却没有听到楼下大门的开关声,她站起身,藉着窗帘的缝隙往下看,迟迟不见?杜召踪影。


    两分钟了,人?呢?


    正疑惑,忽又?传来敲门声。


    “咚咚”两下,像是捶在她心口似的。


    邬长?筠立马起身去开门:“又?怎——”


    话没说完,一个霸道的吻贴了上来,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叫她一时失了魂。


    杜召一手掌着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后?颈,没有任何技巧,只知道蛮横地啃咬。


    邬长?筠反应过来,用力推,用脚踩,用牙齿咬得他嘴唇出血。


    杜召仍不松开。


    直到怀里的人?快要喘不过气。


    刚脱离桎梏,邬长?筠一巴掌甩过去,却被杜召扼住手腕。


    他擦去下唇的血:“等伤好了再打。”


    ……


    第39章


    邬长筠用另一只手打他,又被握住手?腕,按在?门上。


    她欲用膝盖踢,杜召抵住她的腿:“对不起,冲动了。”


    “你有本事松手。”


    “没本事。”


    “流氓。”


    “确实流氓了。”杜召竟叹息一声:“我喜欢你。”


    邬长筠别过脸去,不想听这些。


    “你呢?”


    “我什么?”


    “装傻。”他温柔地笑了起来,“松开你,别乱动,手?好了,随你怎么打。”


    “嗯。”


    刚脱手?,邬长筠一拳猛地挥过去,实实在?在?打在?他嘴角上。


    口中一阵血腥味,这女人,下手?是一点不留情。他转身去卫生间,吐了口血,打开水龙头接把水扑扑脸,冷静下来。


    邬长筠站到?门口:“我要跟你解约。”


    杜召直起身,看着镜子里立在?身后的人:“好,听你的。”


    邬长筠有些讶异,居然就同意了?


    杜召朝她走过去:“正好不想做你老板了,做男人。”


    邬长筠瞧他这得意的表情,火又烧上来,拾起旁边的扫帚朝他打过去,谁料杜召不还手?了。


    一棍子重重落在?他身上,人纹丝不动。


    邬长筠见他不躲,停了下来。


    “不再打几下?”杜召又想起方才在?楼下那?老头打她的场景,愤怒过后,就只剩下心疼,他摊开手?,“今天我理亏,冒犯了,让你发泄会?,打吧,打到?开心为止,别再伤手?,用脚踹。”


    “……”邬长筠却扔了扫把,往洗手?池去:“滚。”


    杜召见她一瘸一拐,小腿好像也伤了,直接把人横抱起来。男女力量过于悬殊,邬长筠挣脱不开,被放到?床上:“干什么!”


    他小心掀开一点她的裙子,卷在?膝盖边,看到?又红又肿的小腿上赫赫几条血珠痕,好在?没破皮。


    邬长筠拉下裙摆,缩回腿。


    杜召蹙眉看向她:“他经常这么打你?”


    邬长筠不想回答:“关你什么事。”


    杜召去卫生间用冷水湿了条毛巾,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把腿拉了过来,将凉毛巾敷在?肿烫处:“以后我护着你。”


    她抢过毛巾,自?己敷着,故意嗤笑一声:“要包养我啊?杜老爷这次又要给我什么好处?钱?人脉?”


    “要什么都?行。”


    邬长筠一时分辨不出这是玩笑还是真话。


    “我这个人,你要吗?”


    她抬眸,与那?近在?咫尺、虔诚的双眸对上,手?指无意攥紧毛巾:“不要,我对你没兴趣。”


    “讨厌我?”


    邬长筠低下脸:“讨厌。”


    听他没声了。


    邬长筠又快速瞄他一眼:“有时候讨厌。”


    杜召瞧着她的小表情,翘起唇角:“那?就好,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您和别人培养去吧,我不奉陪。”


    “没别人,只有你。我十?四?岁就长在?军营,一帮孤身大老爷们,没人教我怎么追女孩,第一次,有点唐突,不过我想这种事太绅士没用,你看小舅,快三十?了还没女朋友。”他见邬长筠不说话,直起身,“不折腾了,睡觉吧,我走了。”


    邬长筠从另一侧下床,不敢再看他,转身进了卫生间,锁上门。


    闷热的天,浑身是汗。


    她接了盆冷水,直接从头冲了下去。


    等?穿好衣服出来,杜召已经不在?了,屋里却一阵饭香。


    邬长筠循着味找过去,看到?一锅热腾腾的粥。被冷水浸得冰凉的身体在?这一刻忽然由内到?外暖起来。


    她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果?然,他又加了糖。


    锅旁还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给你做的早饭,手?伤了少?活动,我让林助理明天帮你请假,多睡会?。


    简单直白的一句话,没有一点黏腻,干燥清爽的纸却却像拔丝的甜点,缠绕着她的指尖,一时间难以脱离。


    今晚吃了不少?,一点也不饿,她却莫名想喝两口,于是盛了一碗粥,端去饭桌便吃。


    比上次的更甜。


    那?些话又萦绕在?了耳边:


    “我呢?”


    “我对你不好吗?”


    确实……


    挺好。


    她一时出了神,呆滞地盯着白花花的粥,脑子里却全是他的双眸,他的呼吸,他的……味道?。


    直到?外面传来两声浑厚的狗吠,才叫她心头一震,回过神来。


    邬长筠捶捶脑袋,觉得自?己疯了。


    为什么会?不停地回想这些混账事!


    ……


    确定好每一细节后,便投入新?武器的生产。


    杜召一大早接到?常却的电话,便去兵工厂试枪了。


    忙起来,便顾不上儿女情长。三天后回到?沪江,已是深夜。


    他在?邬长筠楼下站了十?几分钟,最终还是没有打扰她,回了自?己的住处。


    次日傍晚,杜召忙完生意上的事,带了些吃的再来看她,却听楼下租客说:她昨天提着行李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杜召给林生玉打了个电话,才知道?电影开机,邬长筠跟组去了南边山区。


    真会?赶时候。


    ……


    李香庭在?外面租了间公寓,戚凤阳到?底是女孩子,即便自?己问心无愧,也不好与她日日同处一室,为免坏她名声,便在?隔壁给她也租了一间。


    他们在?一块儿画画、看书、出入各大展览。李香庭上课时,她经常跟着去学校旁听,还蹭了不少?教授的讲座。


    一日,李香庭同孟宜棣几人去喝酒,戚凤阳也跟着,听他们从天文地理聊到?国外生活。


    她很开心,也庆幸能?够认识这样一群优秀、有趣的人。她不会?喝酒,但身处这样的氛围中,情绪上来,也小酌几杯。


    晚些,戚凤阳扶着醉醺醺的李香庭回去,他今晚高兴,喝的有点多,一边走着,一边嘴里还在?自?言自?语,说塞尚和卡拉瓦乔。


    “少?爷,小心点。”把李香庭弄上床,她已经大汗淋漓了,气喘吁吁地坐在?床边,刚歇口气,又去倒水。


    李香庭喝得不省人事,戚凤阳喂不进去水,只能?随他睡过去,水杯放到?床头柜子上,脱去他的鞋袜,擦擦手?脸……收拾完一切,便窝在?旁边的小木椅上休息片刻。


    她看着床上熟睡的李香庭。


    多美好的一个人,如?同神明般,将自?己从泥沼中拉出来,带进这个美好的、鲜亮的世界。她愿意一辈子这样照顾着这个男人,哪怕有一天他娶妻生子。


    想到?这里,她又失落起来。


    是啊,他总会?娶妻的,娶一个门当?户对的新?式女性,到?时候,那?位夫人会?容忍自?己的存在?吗?


    戚凤阳悄声起身,坐到?床边,静静凝视着她的少?爷,心想:


    何曾有幸,得到?你的垂识,不管将来会?怎样,能?陪你度过这样一段特别而有意义的日子,此生足矣。


    李香庭踢开被子,轻哼一声。


    戚凤阳瞧他这醉相,忍俊不禁,魔怔似的,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他的下唇,软软的,暖暖的,只停留一秒,便立马收回。


    她怕弄醒李香庭,将被子盖好,便小心翼翼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


    虽然是隔壁,但两间公寓格局完全不同,自?己这间也比李香庭的要小很多。戚凤阳不想完全依附于他,想像他说的那?样,做个独立的人,所以当?初在?李香庭要为她付房租的时候,她拒绝并拿出了自?己卖画的钱。


    这几个月,李香庭不仅教她人情世故、绘画技巧和艺术理论,同时也给了她丰富的资源。戚凤阳参加过几次画展,卖出去十?三幅画,还登了报。


    这是她此生从未、也不敢想像的事情。


    起初,戚凤阳只画风景,后来跟着学生们一起上人体课。即便这段时间已经改变了很多陈旧思想,但面对赤.裸的人体时,那?点儿羞耻心还是会?作祟。直到?逐渐习惯、接受、欣赏后,她便同其他学生一样,眼里只有线条、结构、色彩。


    戚凤阳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拿一条毛巾擦干,目光无意扫过镜子,看到?赤.身的自?己。


    她手?垂落下去,正过身,直面自?己的身体。


    从前,总为女性特征而羞耻,时刻弯腰驼背,恨不得裹胸束臀。


    第一次,以欣赏的眼光来看。


    真美好。


    她忽然萌生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


    于是将镜子取下来,拿到?画架边靠墙放着,坐到?画布前,拿起了画笔。


    ……


    自?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有时,她不着寸缕;有时,披一条毯子,半遮半掩;有时,是一个侧影,或者背影。


    她躲在?方寸之地,勾勒着自?己的每一寸美好,独自?探索各种大胆的动作,越来越沉溺、兴奋。


    ……


    学校早就放假了,李香庭最急忙于画展和一个艺术论坛,最近白天都?不在?家。


    布置完展厅,他同朋友去酒馆喝了几杯,很晚才回来。


    几天没见戚凤阳,也不知她在?干什么。


    李香庭去她门前敲了敲门:“阿阳,睡了吗?”


    戚凤阳正在?画自?画像,听到?声音,立马套上条宽松的裙子,用布遮挡住画,小跑去开门:“少?爷。”


    李香庭抬起手?,提了点水果?:“给你带的。”


    “谢谢。”她大大方方收下。


    李香庭往里看一眼:“在?画画?”


    “嗯。”


    “我帮你看看。”


    “不用!”戚凤阳目光躲闪,“明天吧。”


    “好吧,那?你早点休息。”李香庭往隔壁去,拿出钥匙开门。


    戚凤阳立在?门口,注视他的背影,鼓起勇气忽然叫一声:“少?爷。”


    他看过来:“嗯?”


    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没事。”


    “进去吧。”


    “嗯。”


    静静的长廊上只有他手?中钥匙刺啦刺啦的声音,这一刻,格外的刺耳。戚凤阳咬住下唇,手?指抠着墙壁:“少?爷。”


    李香庭看过来,无奈地笑了:“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我这段时间画了些画,你帮我看看吧。”


    “好啊。”李香庭收回钥匙,“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戚凤阳领他进屋,走到?画架前,略显紧张。


    李香庭看她不安的样子:“你不舒服?今天怪怪的。”


    “没有。”戚凤阳一把拉下盖在?画布上的白布,她不敢看他,觉得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他说:“不太好。”


    本来,身上像是燃了团火,却被这一句话彻底浇灭。


    李香庭当?然看出来这是自?画像,可这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也只关注于作品,没有任何杂念,认真道?:“别太拘泥细节,注意比例和肌肉走向,人物动态有点怪异。”他看向墙边的镜子,走过去将它微微调整了下,“镜子摆放的不好,所以透视不太对,这样应该好很多。”


    见他如?此专业,戚凤阳也没杂心了:“好。”


    “画的太扁平了,浮在?布上似的,不踏实,之前上课说过,可以把身体看做球体和圆柱,你看看你画的,体积感特别弱。”


    戚凤阳只点头。


    “走抽像或者现代风格,可以不顾及这些,想怎么画怎么画,变形、异位都?可以,但我看你最近在?往写实上靠,那?就避免不了我刚说的那?些。虽然你的色彩感觉好,但对结构的把握一直很不行,这就体现基础的重要性了,我再帮你找两本速写书,平时带着多练练。”


    “谢谢。”


    “不用谢,不过有进步,比在?学校时候画的好多了。”李香庭瞧她沮丧着脸,朝她打了个响指,笑起来,“加油,别气馁。”


    “还有一些。”听惯了他的夸赞,这些话无疑让戚凤阳感到?无比的挫败,瞬间忘掉所有羞耻和尴尬,把所有自?画像全部排开展示出来,听他一一指导。


    李香庭耐心给她讲到?深夜。


    他该回去了,明天还得早起去画展。


    戚凤阳送人到?门口,忽然道?:“少?爷,我给你做模特吧,我想看看,在?你笔下,我是什么样的。”说完,她就后悔了。


    “好,等?我忙完这两天。”


    戚凤阳点点头,目送人进屋。


    不见其影,才回到?房间,背靠着门,想起刚才的话,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夜晚,是最容易冲动的时候。


    她骨子里仍有着传统的思想,难以接受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一个男人面前。


    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她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直跺脚。


    冷静片刻后,再次看向地上的画作,想着李香庭认真指导的模样。


    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可对方是他。


    是他,怎样都?可以。


    ……


    第40章


    虽然做了很久的思想挣扎,也不断安慰自己这是艺术,不要用世俗的眼光去看,但真正到了这一刻,还是局促不安,紧张到发抖。


    戚凤阳裹了条毯子出来,只是觉得当他的面从?里到外一件件将衣服脱下会更加难为情。


    李香庭在布置场景,戚凤阳站到他身?后,张口结舌,身?上蒙了一层细碎的汗珠,连个?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李香庭回头,见她赤脚站在地板上,紧低着头:“怎么不穿双鞋,地上凉,过来坐。”


    “没有好看的鞋子。”她快速从?李香庭旁边过去,坐到沙发上。


    李香庭把床边的小地毯抽过来,放到她脚边,他对这种场景太熟悉了,即便对方是熟人,仍坦坦荡荡,毫无杂念,此时的她与?平日画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别无二致。


    他坐到画架前,见戚凤阳僵硬地坐着,试图缓解她的紧张:“做模特?很辛苦,我们就?画两?个?小时,然后出去吃宵夜。”


    戚凤阳与?他目光交接,心?虚地转移开:“好。”


    “你做好准备我们就?开始,不急,我先?擦会笔。”


    “嗯。”戚凤阳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长久维持这种忐忑的心?情,不如一鼓作气脱了,她长提口气,解开围在身?上的毯子,夹着腿,手紧抓住沙发布,不安地等他开口。


    半晌,见李香庭还弓着腰弄画笔,想提醒他自己准备好了,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她拾起旁边的毯子,重新将自己包裹好,挣扎片刻,再次扯下去,闭着眼喊了声:“少爷。”


    李香庭看过去,见她赤.裸地坐着:“稍等。”他继续清理画笔,心?想着这批笔质量堪忧,以后还是得用老牌子。


    他直接用剪刀清掉几根杂毛,才直起身?,再次看向戚凤阳:“要不你侧躺着吧,那样舒服点。”


    戚凤阳闻言,哆嗦地躺下去,整个?人缩成一团,也不敢看他。


    李香庭理解她此刻的心?境,没做任何要求,人总得有个?适应的时间,一次性做到位,太过为难。


    “那我开始画了。”


    “好。”


    这个?动作毫无美感,也是李香庭有生以来画过最别扭的姿势,可他还是尽自己所能最大程度上完美地完成这幅画。


    房间里只有画笔在布上摩擦的声音,她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任何事,难的都?是最先?迈出的那一步,慢慢的,身?体放松下来,尴尬也消失了,只剩下累,她的胳膊都?麻了,却还坚持着,纹丝不动。


    李香庭没有画得很精细,这一幅,主?要为了给?她讲解知识,画布也小,一个?多小时便画完了,他将作品展示给?戚凤阳:“过来看看。”


    戚凤阳围上毯子走过去,在看到自己奇怪的姿势出现在画布上的那一刻,不好意思地笑了:“画得很好,就?是我太丑了。”


    “你不丑,很好看。”这不是安慰的话,戚凤阳虽然瘦,但身?材比例是不错的,李香庭实话实说:“放开点就?更好了,把你画的拿来。”


    戚凤阳小跑回自己房间,随手拿上一幅,放到他的画旁边。


    一比较,高下立见。


    李香庭拿画笔指着:“你看股内侧肌,是不是和你表现的完全不一样,你是直接一条线软绵绵地就?带过去了,还有髌骨,髌韧带,你连接不好这些点,就?会显得扁平,没有体积感。不同动态、角度都?会有相应的结构变化,先?前在课上讲过,人体解剖肌肉图你应该也有一份。”


    “我领了。”


    “没好好看?”


    “嗯。”


    “怎么不看呢?”


    听他话语严肃,戚凤阳有点蔫了。


    李香庭见她不敢说话,松了松口气:“没有责备你的意思,给?你的东西都?要好好看,不能急于求成。”


    “好。”


    “走吧,出去吃点东西,透透气。”


    “我再研究会。”


    看得出来,她情绪异常低落。


    李香庭只对事,教学时候该严就?得严,可指导完了,又恢复平日的状态,伸了个?懒腰:“回来再研究,快去换衣服,我快饿死了。”


    戚凤阳去穿好衣服,跟着李香庭到附近的小摊吃了碗馄饨。


    两?人从?头到尾都?只聊绘画上的事,他的专业和态度让戚凤阳觉得很舒适,也让那点儿见不得人的羞愧荡然无存。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戚凤阳还给?李香庭做了几次模特?,也渐入佳境,愈加放得开。


    她一直以为即便自己身?份低微,在他心?里也是特?别的,直到那日,李香庭带了位美丽的小姐回来,高兴地对自己说:“我找了位模特?。”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却还得假笑:“小姐好。”


    “你好。”这个?女人长了对柳叶眉,细长微挑的眼睛下有颗特?别的红痣,身?材微胖,旗袍紧巴巴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腰间的赘肉,不算太美,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很迷人。


    李香庭对戚凤阳说:“你跟我一起画。”


    “好。”


    模特?动作自信而张扬,看上去极有经验,大方展示自己的身?体。


    戚凤阳多次看得走神?,被她自然流露出的美丽吸引,这是自己在李香庭面前永远做不到的奔放。


    李香庭叫她:“阿阳。”


    “阿阳。”


    “啊?”戚凤阳朝他看过去。


    “想什么呢?”李香庭一点都?不明白她的小心?思,“是有什么困惑吗?”


    “没有,我在观察。”


    “不懂的直接问我。”


    “好。”


    炎热、苦闷又漫长的一个?下午终于过去。


    这是戚凤阳有史?以来画过最糟糕的画,还未完成,便拎着画框走开,不想让他看到:“我不画了,先?回去了。”


    “让我看看。”


    戚凤阳将画背到身?后:“画的太差了。”


    “没有人一直能画的很好,重要的是发现问题和进步。”


    “还是算了,你画吧,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了。”她转身?仓皇离开,关上了房门,带着狼狈的小心?思一同躲回自己的小天地。


    他看模特?的眼神?同自己一模一样。


    原来,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


    ……


    炎炎夏日,沪江像个?蒸笼一样,闷得人喘不过气。


    一场巡回联展在美术馆开幕,负责人是北平艺专的教授王朝一,李香庭在巴黎读书时大三届的学长。


    他买了束花,带戚凤阳去见老友。


    趁他们交谈之际,戚凤阳独自在楼上下逛逛,看前辈们优秀的作品。


    此次展览并非只有油画、国画,还有雕塑、漫画和摄影作品。她忘我地沉浸在艺术世界里,感觉置身?天堂,感受着每一块色彩、每一根线条、每一个?奇特?的雕像带给?自己的极致享受,不停汲取新鲜的养分,刺激内心?深处源源不断的创作欲望。


    她停在一座男性人体雕塑前,心?无旁骛地欣赏他起伏的肌肉、鲜明的线条……那一根根凸起的血管让冷冰冰的石头充满了生命力,好像它下一刻便会活过来,迈动健硕的双腿奔跑起来。


    “阿阳。”


    听到李香庭声音的那一刻,戚凤阳还是不可避免地生了些害羞,躲开目光,转向另一座半身?雕塑。


    李香庭立到她身?侧,同她共赏这精美的艺术品:“真不错,你看他的表情,栩栩如生。”


    戚凤阳问:“好厉害,这个?一定很难吧?”


    “不简单,不过无论雕塑还是绘画,原理都?一样,摸清楚骨骼和肌肉走向,细心?一点,做的都?不会太差。”


    “你做过雕塑吗?”


    “玩过两?次,我还是更喜欢画画,你感兴趣,回头我可以带你玩玩泥巴。”


    “好呀。”


    李香庭看她高兴的样子,也笑起来:“以后有机会,带你去欧洲看看,去教堂看壁画,去博物馆看闻名?世界的雕塑,去感受巴洛克、洛可可、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印象主?义?还有立体主?义?的区别。”


    这些词,戚凤阳只从?书籍中?看到过,去欧洲……亲眼看,是她从?未想过的事。


    光听他描述,就?觉得好美好。


    她期待地点点头:“好。”


    ……


    晚上有个?聚会,地点在一个?不知名?的古色古香的小酒馆。


    李香庭带戚凤阳一块儿去,想让她也听听这些国内知名?艺术家之间的交流。


    天本就?热,人围在一块儿,不怎么透风,更加闷。


    一个?卖冰棍的男孩提着特?制的保温箱走进来,可惜大家都?在喝酒,没人买。


    李香庭倒是要了一根,递给?坐在旁边小板凳上喝汽水的戚凤阳:“给?,你最喜欢的。”


    戚凤阳开心?地接过来:“谢谢。”


    旁边的朋友见这女孩一直守在李香庭旁边,这才问:“香庭,这是你女朋友吗?”


    闻言,戚凤阳脸瞬间红起来,背后一阵汗意,连连摇头。


    “当然不是,”李香庭笑着揉了下戚凤阳的头发,“就?是个?小妹妹。”


    这个?问题李香庭回答过很多次,他总带着戚凤阳,连学生们都?不免会问,是不是喜欢她?李香庭很确切地回答:不是。


    戚凤阳是个?很棒的女孩,单纯、上进、勤学好问。然而爱情是需要火花的,是肉.体的吸引,精神?的契合,在他眼里,戚凤阳不过是个?年?仅十?四的孩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


    从?前交往过一个?女孩,虽然只相处了不到两?个?月,可就?是那段经历让他明白,对自己而言,男女间的感情有一条很清楚的界限,要么爱,要么不爱,没有模棱两?可。


    戚凤阳心?里一阵热一阵冷,早就?明白他只把自己当妹妹看,可话真正说出口,还是忍不住难受。


    李香庭又同他们说:“她非常会画,特?别有灵气,你们不急着走的话,明天我把她的画拿出来,给?指教指教啊。”


    “行啊。”


    李香庭垂眸,见戚凤阳一直扯着冰棍袋子:“快吃呀,天热,很快化了。”


    她用力撕开它,小小咬了一口。


    突然觉得,它也不是那么好吃了。


    李香庭继续与?朋友喝酒,谈论起野兽主?义?来,不时发出一阵恣意的笑。


    她仰着小脸,望着自己的神?明。


    可那又怎么样呢?


    无论是佣人、学生、朋友还是妹妹,即使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绘画模特?,只要他需要,便永远陪伴在他身?边。


    哪怕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


    ……


    周月霖把大烟戒掉了,可身?体仍一日比一日糟糕,浑浑噩噩的,整天躺在床上睡觉。


    最近李仁玉忙于家内家外,也没闲心?思去管住在外面的儿子,李香庭带着戚凤阳公然出入于大小场合,难免惹人非议,李家下人们也有所耳闻,但毕竟是主?子的事,不敢冒言,私下却谈论得不堪入耳。


    周月霖听明珠碎嘴几句,虽不在乎李香庭在外面干了什么,但到底事关李家脸面,便叫吴妈带着明珠去探探,顺便把那小丫头带回来问一问。


    那天,戚凤阳正在画画,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李香庭,一开门,却见吴妈和明珠。


    明珠一把推开她,往屋里去,看到墙边的画,瞪大了双眼:“天哪!”


    吴妈也看到了,别过脸去,不忍直视。


    明珠拿起一幅:“你真是太不要脸了。”


    戚凤阳要夺,明珠拿着画躲开:“原来你们躲在外面做这事啊,你是真的厉害!”


    “还给?我!”


    明珠比她高,举起手,看戚凤阳焦急的模样,坏坏地笑起来:“阿阳,你死定了。”


    ……


    戚凤阳是被绑回李家的,她被关在柴房,缚住手脚。


    这个?地方,她太熟悉了,只是这次只待了不到一小时。


    戚凤阳被带到客厅,李家上下,除了李香岷和李香楹,所有人都?到场了。


    她看了眼李仁玉阴沉的脸,吓得低下头。


    “头抬起来。”李仁玉声音冷得可怕。


    戚凤阳缓缓抬起头,这才看到不远处的地上摆了若干幅画,其中?几幅出自李香庭之手,是她拿到自己房间学习用的,画作右下角还署了名?,没法狡辩。


    她看着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脑袋一片混乱。


    月姨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问:“这画里的人,是你吗?”


    戚凤阳出了一背的汗:“不……不是,不是我。”


    月姨重复:“确定不是你?”


    戚凤阳本就?心?虚,再次垂下眼眸,闷闷地“嗯”了一声。


    “就?是她!她腰上长了块胎记,我看到过,这画里的人也有。”说话的是阿玉。


    戚凤阳无法反驳,脑子也乱作一团,只能不停地摇头:“不是,不是。”


    月姨见李仁玉脸色难看,厉声呵斥:“这画里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戚凤阳摇头。


    “还不承认。”月姨本就?气虚,也没耐心?起来。


    明珠提议:“这个?好办,脱了衣服比一下不就?知道了。”


    月姨看向李仁玉,见他默许,便点了头。


    明珠立刻带了两?个?人上前,撕扯她的衣服。


    戚凤阳哪能任由摆布,拚命挣扎,吴妈见两?个?女孩无从?下手,让两?个?男佣去按住人。


    戚凤阳泪流满面,被扣住双手:“不要,不要,老爷夫人,求求你们放过我,我承认,是我,别脱我衣服,求求你们,是我,啊——”


    最后一点儿遮羞布被撕开,眼前的男人、女人,眼里皆充斥着掠夺与?激动,窥探女孩美好的酮体。


    她再无力挣扎,屈辱地蜷缩身?体,挡这里,遮那里,可哪哪都?暴露在外。


    直到背后一阵剧痛,才将她神?魂打了回来。


    月姨气短声虚,此刻也多了几分劲:“真是胆大包天,敢勾引主?子,在外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这种画若流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一棍棍落下来,眼看着戚凤阳后背被打出血,无一人敢求情。


    李仁玉始终没有说话,直到地上的人奄奄一息,昏死过去,才起身?离开,说了句:“卖了吧。”


    ……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