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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邬长筠被塞到车后?座,张易安和其中一个手下将她夹在中间。


    出来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张易安见她毫无畏惧的眼神?,拽住她的头发:“说两句好话听听,指不定老子能让你少伺候两人。”


    邬长筠凝视着眼前这道貌岸然的畜生:“好?啊,你靠近点。”


    张易安没敢,谁知道这?疯婆娘会不会再咬自己一口。他攥紧头发来回晃动她的脑袋:“别给老子耍花样,等会,有你好?受的。”


    邬长筠笑了:“多好?受?”


    张易安见她这?这?副表情,火又冒了上来,一巴掌猛地扇过去。


    邬长筠倒在左边他的手下怀里,臭烘烘的男人味扑面而来,熏得她直犯恶心?。


    邬长筠直起身,看向车窗外,车缓缓驶离闹市,不知要往哪去。


    不管哪里,都是他们?的将死之地。


    疼吗?当然疼?


    可她最会忍了。


    这?些年挨过多少打?数都数不清。


    当年被余老头打,好?不容易杀了人逃出来,又被骗卖到妓院做杂事,老鸨打自己,年纪大的丫头打自己,心?情不好?的妓.女?也打自己。就连后?来跟祝玉生学戏,也没少被罚。


    这?身硬骨头,生生是揍出来的。


    张易安抓住她的头发粗鲁地把人拽过来,邬长筠顺着劲一头撞上他的鼻子,男人顿时鼻血直流。


    张易安手捂住鼻子,骂了一句,抽出刀,刚要扎下去,车子一个?急刹,他身体前倾,一刀子插进手下的大腿上。


    “啊——”手下疼得腿直抖。


    张易安拔出刀,骂前头开车的手下:“你他娘的会不会开!要晃死老子!”


    “爷,前面。”


    张易安往前看去,只见自己的车头前堵了辆车。


    “好?像是杜老板的车。”


    话音刚落,前车下来个?人,是杜召的手下,白解。


    “妈的,又要干什么?”张易安赶紧放下刀,吩咐手下,“看着她点。”


    “是。”


    他理?了理?衣领,下车迎过去。


    邬长筠在后?座看着,见白解同张易安说?了几句话,张易安忽然僵硬地笑起来,点了几个?头,便往自己走来。


    他打开门,收敛了些恶气:“你走吧。”


    邬长筠坐着不动,走什么?这?口气还?没出去呢。


    白解见人没反应,喊了一声:“发什么愣,快下来。”


    邬长筠不满地下车,同张易安对视,只见他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坐到车里,让手下开车走了。


    邬长筠径直朝白解走去。


    “是爷救了你,还?不快去谢谢,说?点好?听的,别那么刚硬。”他还?没说?完,就见邬长筠忽然从自己身旁过去,疾跑起来,冲上了驾驶座,“欸!你干嘛!”


    “站住!”白解追过去,没来得及阻止。


    邬长筠一脚油门,车子狂飙出去。


    后?座的杜召按住椅背,看向前面发疯的女?人:“干什么?”


    邬长筠没理?他。


    一个?大弯过去,张易安的车出现在视线里。


    杜召立马懂了。


    眼看着邬长筠又提速,他双手抓稳,看车子直直撞上前车的后?屁股。


    张易安的车停了下来。


    一下哪够,邬长筠要倒车,再撞上去。


    手刚落在挡把上,一只温暖的掌心?覆了过来,握住她冰冷的手,是杜召:“冷静点。”


    邬长筠甩开他的手,拿起副驾驶下的棍子,下车直冲前车去。


    “匡”的一声,车窗玻璃被砸了个?稀巴烂。


    她又砸了第二下。


    第三下。


    吓得里面的人抱头躲到另一边。


    邬长筠拉开车门,把张易安拽了出来,操起棍子猛打下去。


    杜召坐在车里,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小姑娘,挺虎。”


    白解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看见这?一场景,直接呆住了。


    张易安无处可躲,抱头躺在地上,感觉自己骨头都快被打断了。


    手下赶紧下来拉,邬长筠又反过来打他们?。


    白解见她下狠手,过去请示杜召:“这?……把人打死就不好?了。”


    杜召没说?话,下了车,走到跟前:“行了。”


    邬长筠不理?他。


    “别打了。”


    还?是不理?。


    杜召冲天发了一枪。


    这?才停下。


    邬长筠也打得舒服了,丢了棍子,跑到杜召身边,酝酿下情绪,挤出眼泪来,抬脸梨花带雨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是他先侮辱我。”


    杜召最怕女?人哭了,见她眼泪涟涟的,凶了句:“不许哭,滚后?面去。”


    邬长筠立马收住眼泪,站到他身后?。


    张易安的手下扶着人起身,他鼻青脸肿、瘸着腿走过来:“杜先生,您别管,让我打死这?臭娘们?。”


    杜召单手半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手转着枪:“三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女?子不太绅士吧。”


    张易安知道此人底细,心?里暗骂:老军痞子,还?扯绅士,去你娘的。嘴上又客气地说?:“您看我这?伤,谁欺负谁啊?”


    杜召道:“女?人家,能有多大劲。”


    张易安没想到他这?么护短,这?贱人什么来路?让他这?么护着?如果?认识,刚在花阶门口怎么就让自己带人走了?他心?里迷惑又郁闷,正恼着,看到躲在杜召身后?的女?人,对自己笑了起来。


    这?一笑,叫他火更大了,咬牙切齿、一瘸一拐地要上前。


    邬长筠又躲得深一点,轻轻揪住杜召的衣服。


    白解见人过来,掏枪对着:“这?位,不知哪家的少爷,别冲动。”


    张易安举起双手退后?:“好?说?,好?说?。”


    邬长筠又出来些,朝他挑了下眉。


    赤裸裸的挑衅!张易安快爆炸了,无奈又动不了她,胸闷气短,仿佛下一刻就要咳血。


    杜召把邬长筠拽过来,推到前面。


    什么意思?她正以为杜召要把自己交出去,却又听他道:“把人打成这?样,不道个?歉?”


    张易安牙齿都快咬碎了,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声说?:“不知道是杜先生的人,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对不住小姐。”


    见邬长筠不吱声。


    杜召又开口:“你呢?人家都瘸了,不说?两句?”


    邬长筠转身看他,眼睛红红的,又一副要哭的表情。


    杜召看到眼泪就烦,知道她是装得,但见人这?一脸血,松下口:“行了,走。”他转身往车上去,对白解道:“明天给小少爷找个?好?医生。”


    “是。”


    邬长筠跟上杜召,走几步,回头看张易安。心?想:算你们?走运,保下几条狗命。


    眼角的泪还?挂在脸上,又冲他笑起来。


    啊啊啊啊啊!狗仗人势的东西!


    张易安气得直跺脚,还?瘸着,这?么用力一踩,更疼了。


    白解忍俊不禁,故作淡定,背着手过去招呼人:“小少爷是哪位老板家的?”


    ……


    邬长筠坐到杜召旁边,理?了理?蓬乱的头发。


    “不好?好?唱戏,跑那去做什么?”


    “也不是天天都唱的。”


    “不谢谢我?”


    “是你非要救的,我可没求你。”邬长筠斜眼看他,还?是说?:“谢谢杜老爷,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你这?嘴,难怪会被打。”


    “是他先侮辱我,说?唱戏的下九流,我下九流,听我戏的您叫什么?”


    杜召轻轻笑起来:“贫嘴。”


    他掏出块方巾递过去:“擦擦。”


    “再次感谢杜老爷。”


    “这?会知道嘴甜了。”


    “气出了,心?情好?,自然甜了。”


    白解上了车,对杜召道:“他老爹叫张达,开家具工厂的。”


    “没听过。”


    “我都安抚好?了。”


    邬长筠闻言,也对他道了声谢。


    “不客气。”白解想起她刚才打人的那个?架势,只觉得帅,“不愧武旦,会打。”


    “过誉了。”


    白解“噗呲”一声笑出来,看到杜召严肃的眼神?,又敛住笑,一本正经地注视前方。


    杜召问她:“住哪里?”


    邬长筠说?了地址。


    “送她。”


    “好?。”


    车子缓慢启动。


    “我刚看了下,车子撞挺严重,”白解又想笑,憋住了,“坐稳了。”


    杜召瞧向邬长筠,见她正擦着脸上的血:“我这?车,你怎么赔?”


    “送去修,我付钱。”她忽然皱眉,看向杜召,“大概要多少钱?”


    真是冲动!后?悔了。


    “也就几百块吧。”


    邬长筠愣了一下,低落地说?一声“好?”。


    杜召见她严肃的表情,不禁笑了:“逗你的,一辆破车而已,不值钱。”


    邬长筠一脸认真:“我会赔的。”


    “你这?小眼泪说?掉就掉,不该唱戏,应该去演电影。”刚说?完,他忽然想起了霍沥的话,捏住邬长筠的下巴,将脸转向自己。


    很漂亮的一张脸,漂亮,而不俗。


    相貌其次,主要这?性格,够劲。


    无论应付谁,都恢恢有余。


    “跟我去趟昌源。”


    “干什么?”


    “家里老太太过寿。”


    邬长筠明白了。


    “不需要你赔车,”杜召松开她,“一天一百,去不去?”


    “不去。”


    一件事,杜召不想重复第二遍。


    爱去不去。


    车停在巷口。


    邬长筠下车去,走进阴霾的长巷,额头和?头顶隐隐传来痛感,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破相了。


    破相,便上不了台,唱不了戏,挣不了钱了。


    ……


    杜召见人迟迟没回来,对白解说?:“走吧。”


    话音刚落,邬长筠就走了回来。


    他降下车窗,笑着看外面的女?人:“想明白了?”


    “五百。”


    “行。”


    “一天五百。”


    “你挺敢开口。”


    “你敢给吗?”


    杜召看着她毫无畏惧的眼睛,坚定、美丽、充满欲望:“下月三号早上八点,在家等着。”


    ……


    第16章


    楼下?租客起夜,撞见一身血的?邬长筠,吓得一激灵,看清人后,小心翼翼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


    租客见她?缓缓上楼,又多问一句:“要不要帮忙?”


    “不用。”


    黑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租客悻悻离开。


    邬长筠开门进屋,脱下身上脏臭的衣服,去洗了个澡,温水冲在头顶,烫得伤口如刀割。


    血水顺着?皮肤流下?,一条条红线将她?分割成无数片,狰狞又凄美,邬长筠摸了摸额心,伤口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痛。


    屋外有脚步声,朝她?房间而来。


    邬长筠仔细听去,声音停在自己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她?迅速擦干,套上睡衣出去,开门见人。


    是阿卉。


    阿卉抱住她?的?腰,低声道:“姐姐,我好想你?。”


    邬长筠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把人拉进去,关上门。


    “最近怎么样?”


    “一切照常,”阿卉见邬长筠去拿医药盒,“你?受伤了?”再看,她?的?额心破了皮,又红又肿,“怎么了?”


    “没事,和流氓打了一架。”


    “欺负你?了?”


    邬长筠抬头对她?笑了:“谁能欺负到我呀。”


    阿卉到她?身边:“我来帮你?。”


    “好,还?有头顶。”


    邬长筠坐下?,阿卉轻轻撩开她?头顶的?发,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心疼地掉眼泪:“很疼吧。”


    “还?好。”


    “忍着?点,我先消消毒。”


    “嗯。”


    阿卉手轻,并不太痛。


    “周月霖有什么异常吗?”


    “看上去好像没事,但她?心思?深,想什么旁人也看不出来,不过我看吴妈又鬼鬼祟祟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肯定还?是怀疑。”


    “那怎么办?”


    “不怕,让她?查。”


    “周月霖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总是头疼,失眠,最近还?有点咳嗽,应该是药物慢慢起了作用,还?有,她?抽大烟频率也越来越高,之前两?三天一次,现?在每天多少?得都?抽上两?口,人憔悴得很,眼眶都?发黑,不过用脂粉遮住了。”


    “我看得出来,厚厚的?一层。”邬长筠沉默了一会?,“李仁玉呢?”


    “他最近白天都?没怎么在家,说是有个大生?意。”


    邬长筠冷笑一声,老东西除了那些?肮脏玩意,还?能有什么大生?意。


    早晚,给他一锅端了。


    “给周月霖的?药,要不要下?重?些??”


    “不用,慢慢来。”


    慢慢来,就像曾经这毒妇吩咐保姆给哥哥李香桐下?药一样,润物细无声,一点一点侵蚀她?的?五脏六腑。


    安插阿卉去李家,本意是要做掉李香岷,让周月霖也尝尝失去儿子的?滋味,但邬长筠还?是心软了。十几岁不谙世事的?小孩,又有什么错呢,上一代造下?的?罪孽,不能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承担。


    伤口处理好了。


    邬长筠起身,给阿卉倒了杯水:“我这只有酒和水。”


    “姐姐少?饮酒,伤身体。”


    “好。”


    阿卉看向她?的?书桌,上面放了几本学法文和英文的?书:“姐姐还?想离开?”


    “嗯。”


    “到时候,能不能……带我一起?我可以照顾你?,也能找个粗活挣钱。”


    “再说吧。”


    阿卉不想苦苦哀求,她?了解邬长筠的?性子,只笑了笑:“我不能出来太久,会?被发现?,得回去了。”


    “路上小心,”邬长筠到窗口看了眼外面,没有行人,“去吧。”


    阿卉又过去抱她?一下?,她?比邬长筠矮了半个头,仰脸微笑:“你?还?会?来李家吗?”


    “暂时不会?,我要离开沪江几天。”


    “去哪里?”刚出口,她?又觉得不该问,“那你?注意安全?。”


    “你?也是。”


    ……


    走前,邬长筠得去看一眼师父。


    祝玉生?住处离自己并不远,但两?人见面总吵架,邬长筠每月只去两?三趟,送点钱、吃食和日用品。


    祝玉生?正在院内晒太阳,保姆在给他洗刚尿湿的?裤子。


    邬长筠进门去,保姆同?她?打了声招呼,祝玉生?看过来一眼,气鼓鼓地又挪开眼,望天去了。


    她?早习惯了师父的?臭脸,放下?带来的?东西,从房里拿了条薄毯出来,盖到他的?腿上。


    邬长筠蹲下?,仰望着?祝玉生?:“身体怎么样?”


    “死了都?不用你?管。”


    “那还?是要管得,答应给您送终。”邬长筠理解师父的?暴躁,去年他出了车祸,腰以下?全?残,永远困于轮椅之上,普通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在戏台子上耀眼了几十年的?大武生?。


    苦闷憋在心里,总是要找个出口的?。


    而自己,就是他唯一的?出口。


    师哥师姐事业蒸蒸日上,无数崇拜者登门,全?国各地巡演,他们成就远高于祝玉生?之上,祝玉生?是万不敢发脾气的?。


    只有自己这个不上不下?、他心里的?“窝囊废”才能毫无顾忌地泄泄火。


    “我要出一趟远门。”


    祝玉生?一听这话,眉头又紧蹙:“干什么去?”


    “赚钱。”


    祝玉生?一掌将她?推坐在地上:“天天钱钱钱,满脑子都?是钱,你?是不是没钱不能活了?”


    邬长筠也没起来,就在冰冷又潮湿的?青石板上坐着?:“不然呢?我不去赚钱,你?的?保姆钱谁付?吃喝拉撒谁付?靠你?那两?个声名远扬的?好徒儿吗?他们一年来看过你?几次?给过多少?钱?没有钱,我能活,你?活不了。”


    祝玉生?抬手指着?她?:“你?个不孝徒,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想着?攒够了出国读书去!”


    邬长筠沉默了一会?,复又道:“我想读书有错吗?我用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去做从小就想做的?事,有错吗?我就是想离开这片令人厌恶的?土地,去更?自由、开明的?地方,有什么错?”


    “忘恩负义?!崇洋媚外!我真是白教你?了!”


    “您指望我在戏曲界出人头地,对不起,我从来志不在此,唱戏,只为?了活着?,为?了赚钱,为?了摆脱这里的?一切,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我没您这样清高,就那么世俗、卑鄙、贪婪、无可救药。”


    “你?——”祝玉生?气得咳到红脸。


    邬长筠见他这幅痛苦模样,又起身为?他拍背:“对不起。”


    祝玉生?推开她?:“滚,我不要你?照顾!带着?你?的?钱滚!就放我在这自生?自灭吧。”


    “当初就不该把你?带出来,就该让寺庙里的?师父好好管教你?。”祝玉生?气得没辙,去捶自己毫无知觉的?腿,“朽木难雕,朽木难雕啊!”


    邬长筠见师父不停打自己,给他跪了下?去:“不管怎样,您是我恩师,给了我糊口的?技艺,是这个世上,仅存的?爱我的?长辈。”


    祝玉生?不想看她?。


    “恩师如父,我虽生?性恶劣,胸无大志,继承不了您的?豪情壮志,


    但永不弃您。”


    ……


    邬长筠离开院子,大松口气。


    见祝玉生?一次,比练功一整天还?累。


    她?垂头丧气地往家去,刚到巷口,一声汽笛把她?的?魂给拉了回来。


    是白解。


    邬长筠见后座无人,问他:“怎么只有你??”


    “爷在忙,让我先接你?,再去接他。”


    “不是下?个月走?”


    “爷说去整两?身行头,你?这一身,太寒碜了。”


    邬长筠坐上副驾驶。


    白解一边开车一边同?她?道:“还?有,我得给你?介绍介绍昌源的?情况,叫你?心里有个谱。”


    “嗯。”


    “他家姓杜。”


    “嗯。”


    “我的?意思?是,他家姓杜。”


    邬长筠怀疑他脑子有问题,不解地看过去:“知道。”


    “你?没听说过?”


    邬长筠没答。


    “杜震山?”


    “你?能不能直说。”邬长筠被他搞烦了。


    “你?有没有点常识?”


    “……”


    “独霸一方的?旧军阀子啊,后来改旗易帜,归顺国民政府,表面上是被中央控制了,手里兵权还?是实的?。爷十四岁就带兵打仗了,那威风劲,你?是没见过。”


    “不在老家待着?,怎么跑来沪江做生?意了?”


    “就等你?问这句,”白解咂咂嘴,“说起这就伤感了。”


    “你?能不能少?点废话。”


    “别急啊。”白解慢悠悠地开车,“小日本占了东北,当年爷就想去打鬼子,可上头是和谈政策,攘外安内嘛,忙着?跟自己人斗,再加上工业、军业、各种物资、技术都?跟小日本差了大截,政府都?不抵抗,司令更?不肯掺和这事,当年是一架接一架的?吵,差点枪对枪了。后来,爷对当权者和政治上的?事是彻底失望了,不想再从军,跟家里断绝了关系,自己出来闯荡。”白解叹了口气,“前几年是真不容易啊,那会?带着?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给人做苦力挣钱,后来慢慢开始做生?意,从小贩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邬长筠冷漠地听着?。


    白解见她?一点反应都?没给,问:“你?没想说的??”


    “你?的?意思?是,他和家中关系不好,我去了,也得小心着?点。”


    白解本想和她?一同?感慨几句,没想这人如此不懂风情:“我给你?介绍介绍杜家的?构造吧,这要过寿的?老太太是爷的?奶奶,亲奶奶,另外还?有个姨奶奶,没孩子。爷是正妻所生?,同?他一母的?,还?有个大哥和九弟,老大很早就死在战场了,老九现?在军校学习,还?有两?年毕业。司令有十一房姨太太。”


    邬长筠略感震惊:“十一?”


    “对,连过世的?正妻,一共十二个女人。育有儿子七个,女儿九个,爷在所有孩子里排第五,嫡系里排老三,前头还?有个二姐,大哥没了,他就成了嫡生?长子。”


    邬长筠冷笑一声:“真能生?,不愧土皇帝。”


    “所以啊,女人多,孩子多,那斗的?就厉害了。这么多男丁里,只剩爷和老九没成婚了,人家老九刚满十八,还?没毕业,不急。爷自个也不着?急娶妻,更?不管家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催,主要是为?了老太太开心,顺带气气司令。”


    “怎么说?”


    “爷在昌源有个青梅竹马,她?爹跟司令是拜把子好兄弟,没占地为?王的?时候就认识了,一直想撮合两?人,那小姐也中意爷,但爷对她?没意思?,更?反对包办婚姻。


    可两?人又是一块儿长大的?,顾着?十几年情谊,骂不得,伤不得。”


    “所以,携我此行第三个目的?是挡这位小姐。”


    “聪明。”白解见她?又不吱声了,问:“你?不会?是怕了吧?”


    邬长筠看向他:“子弹打过来,我会?往你?主子身后躲的?。我们死了,你?还?能活?”


    意思?是,死也要拉你?们垫背。


    白解闭嘴。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


    杜召还?在刘氏谈生?意,白解让邬长筠在车里等着?,自己上去摸摸情况。


    她?等了半个多小时,两?人才一前一后出来。只见杜召一身西装,梳了个大背头,手里还?玩着?根雪茄,这气质、做派,真难以想像他带兵打仗的?模样。


    杜召坐到后座,看向副驾驶的?女人:“伤怎么样了?”


    “疼着?呢。”


    “回头看看。”


    邬长筠将脸转向他。


    杜召盯着?她?额心:“要留疤了。”


    “不会?,从前摔过脸,一点印子没留。这口子不深。”


    “好好上药。”


    邬长筠假意笑起来:“放心,就算好不了,也能遮住,不会?给你?丢人。”


    杜召拍拍腿边:“坐过来。”


    邬长筠没多话,下?了车,换到后座。


    杜召从口袋掏出药膏,扔到她?腿上:“头顶也擦擦。”


    “谢谢。”


    车停在一家高档女装店前。


    邬长筠看向玻璃橱柜,路过这里多次,从未进去过。这些?东西,一件,就够她?唱两?个月戏了。


    杜召见她?不动,走到旁边,忽然牵起她?的?手。


    邬长筠刚要抽出,杜召更?紧地握住:“你?现?在,是我女人,专业点。”


    邬长筠不挣扎了:“从今天开始算工资?”


    杜召看着?她?这张贪婪的?脸,提了下?嘴角,什么都?没说,拉人进去了。


    老板见人,赶紧迎上来,哈着?腰,恭敬道:“先生?,小姐,里面请。”他打量一眼邬长筠的?打扮,粗布衣裤,飞刺的?布鞋,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女儿,也就是这小脸生?得标志,心里暗想:哪来的?小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杜召扫了一眼:“把新款拿出来给她?试试。”


    “这就给您备去,”老板谄媚地笑着?,转身对里头的?店员喊:“给先生?小姐上茶。”


    一排新款推了出来,立在他们面前,杜召亲手挑了几件,递给一旁侯着?的?女店员:“帮她?换上。”


    邬长筠一声不吭,跟人进去。


    杜召坐在墨绿色绒布单人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百无聊赖地翻着?。


    不一会?儿,邬长筠换好衣服出来。是一件米白色带立领云肩旗袍,刚好合身,勾勒出盈盈细腰和挺翘的?臀。


    她?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有些?晃神。


    自己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平日除了练功服就是戏服,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两?件旗袍,还?是买了便宜的?布拿去小店请裁缝做的?。即便她?已经攒了不少?钱,也不舍得随意挥霍,那一分一毫,都?是自己的?血与汗,都?是靠拚命得来的?。


    老板立于边上暗自感慨:果然人得靠衣装,这身一换,土包子变千金小姐了,嘴上却好话奉承着?:“小姐气质不凡,衬得这衣裳都?高贵了,我们这云肩上的?刺绣和细珠都?是江南顶好的?绣娘一针一线缝制的?,您细看这针脚、做工,还?有——”


    “行了,”杜召不想听他啰嗦,好看,就买,“换下?一套。”


    邬长筠也没明白,这是好还?是不好?


    她?懒得多问,又随人进了试衣间。


    杜召很果断,看一眼,就让她?换下?一套。


    就在老板以为?他全?不满意时,听人道:“都?包上。”


    三条裙子,三套套装。


    全?包上。


    开了个大单,老板合不拢嘴,还?送了条丝巾。


    走时,路过一模特,杜召忽然停下?,拿下?它头顶的?帽子,转身戴到邬长筠头上。


    她?眼前一片漆黑,眼睛被突然落下?的?帽子遮住,正要取,杜召手又伸到她?的?后颈,轻轻往下?拉一下?帽檐。


    俊朗的?面庞落入她?眼中,先前没仔细瞧,现?在看来,这个大高个长得是真好看。


    杜召笑了笑:“真丑。”说完,摘下?帽子放回原位,拉上她?出去了。


    他们又去了家珠宝店。


    衣服的?美丑很好辨别,可杜召对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石头是一窍不通,店员展出好几款,他只觉得大同?小异。


    邬长筠戴上一条红宝石项链,朝向杜召。


    好看,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只道:“你?自己选吧。”


    “我不懂这些?。”


    “样子喜欢就行。”


    邬长筠根据他为?自己选的?服装,配了对钻石耳环,珍珠发夹和一条低调的?蓝宝石手链。


    “可以吗?”她?问。


    凑合看吧。


    “再选条项链,”杜召随手指了条满钻项链,“这条。”它的?旁边,还?放了枚大而耀眼的?黄钻戒指,“这个也拿着?。”


    店员见他挑中了这枚戒指,心花怒放:“先生?真是好眼光。”


    邬长筠伸出手,店员将戒指戴到她?手上:“刚刚好,夫人手真漂亮,又白又嫩。”


    邬长筠看向她?:“你?在说笑吗?我一手老茧。”耍刀弄枪留下?的?,厚厚一层,指甲还?劈了一道。这店家,为?了卖货真是什么瞎话都?说得出口。


    店员略显尴尬,又说:“夫人手形漂亮,细长还?直。”


    邬长筠竖起手,展示给杜召。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却说:“包上。”


    店员按捺不住喜悦,嘴角洋溢着?收不住的?笑容:“先生?,这枚戒指要两?万块,因为?蛋面较大,这个颜色又很稀有,一两?年才能收一只,再加上它的?切——”


    杜召不想听她?废话,对邬长筠说:“戴着?吧。”


    店员在柜台里面站着?,先是一愣,反应过来高兴地直跺脚:“那我就开单了,夫人真是好福气,遇到这么宠爱您的?先生?。”


    邬长筠道:“太贵了。”


    杜召俯视她?一眼:“跟我要五百一天时候,可没听你?说贵。”


    “……”邬长筠闭嘴,又不用自己掏钱,干嘛操这心,他这挥金如土的?,将她?打扮起来,还?不是为?了自个的?脸面。


    出了珠宝店,又去买了三双鞋,做了个头发,这一遭打扮下?来,明艳的?跟个女明星似的?。


    杜召晚些?还?有事,置办好一切,便将人送回了家。


    邬长筠将买来的?东西全?都?留在了车上:“这些?东西放你?这,丢了我可赔不起。”


    杜召笑了:“你?是真的?精。”


    她?空手下?车,同?他虚伪地笑:“杜老爷慢走。”


    “换个称呼,我叫杜召,字末舟。”


    “那……小召。”


    “你?觉得合适吗?筠筠。”


    筠筠……真恶心。


    邬长筠浑身发毛,抓了抓手臂:“老杜?阿召?召哥?”


    杜召也听不下?去了:“就叫杜召。”


    邬长筠看他无奈的?表情,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再见,末舟。”


    ……


    第17章


    早上七点半,家家扑鼻的饭香味还萦绕在曲折幽深的小巷中,尽头,堵着些白茫茫的雾,经久未散。昨夜下了雨,这?会儿天还阴着,不时落下几滴雨丝,吓得街边卖馄饨、油条的早点铺纷纷支起大?伞。


    烈日灼人?也好?,烟雨霏霏也罢,阻挡不了底层人民一日的劳作,纷杂的人影在残破的石墙上晃动,有十几岁的少年,也有七八十的老妪。


    杜召的车提前十分钟等在路边,车窗开着,清晨冷冽的风拂在脸上,把柔软的黑发浸了层湿气。


    他看着周围热闹的烟火气,是自己住的地方所没有的。


    白解嗅着香味,对他道:“我?去买点生煎。”


    “嗯。”


    门一开,涌入更?大?的凉气。


    卖鸭梨的小?姑娘挑着担来?到车窗边,小?心?翼翼地问他:“先生,买鸭梨吗?”


    杜召看向这?小?不点,脸红红的,瘦弱的右肩被重重的扁担压得塌下去,一对大?眼黑溜溜的,充满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怎么卖?”


    “一斤十个铜板。”


    “给我?拿两斤。”


    “好?的先生。”小?女孩卸下担子,秤了几个,“先生您看,两斤正好?。”


    杜召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弯起嘴角:“好?,装上吧。”


    小?女孩装好?梨,递过来?。


    杜召却给了她一块大?洋。


    小?女孩不敢接:“先生,我?找不开。”


    “不用找,拿着吧。”


    “谢谢先生。”小?女孩又挑了两个大?鸭梨,“送先生两个。”


    “谢谢。”


    “先生再见。”小?女孩重挑起担,高兴地走了。


    杜召目送她远去,冰凉的鸭梨还蒙着层清霜,握在手里,凉到心?里。


    见多了生死?离别、饿殍枕藉,对于某些人?来?说,热汤饱饭、糊口的生意、一处避风挡雨之所,已经是幸运了。


    真希望有朝一日国家不受外敌欺辱,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杜召心?里默叹了口气,挪开目光,恰好?看到邬长筠撑一把黑伞,从长巷清雾中徐徐而?来?,一袭清冷的黑裙,硬是被她走得摇曳生姿。


    不怪李群玉会写出“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


    邬长筠是掐着点下来?的,提了个小?小?的旧皮箱,只装了贴身衣物和化妆用品。


    十分钟前,她才睡醒。近日没排戏,人?也闲着,干脆去接了个单,几个小?时前刚宰了个六十多岁奸.淫孩童的老畜生,脏血溅到手,害她洗了无数遍,皮都快搓破了。领完赏金回来?,夜里三?点多钟才睡觉。


    白解见人?过来?,帮她把皮箱放入车后备箱:“你先上车,我?马上就来?。”说完,又去生煎铺前等着了。


    副驾驶放着水壶和帽子,邬长筠无精打采地坐到后座,也没同杜召打招呼。


    “吃了吗?”


    她摇摇头。


    “下车,去吃点,中午到琴台镇才停。”


    “不饿,我?睡会。”


    两人?中间隔了袋鸭梨。杜召见她别过脸去睡了:“昨晚做贼去了?”


    邬长筠没回应。


    白解拿着生煎到后窗问杜召:“来?点吗?”


    “不用,走了。”


    白解坐上驾驶位,又听杜召道:“生煎给我?。”


    他把袋子递到后头,却见杜召随手扔给了邬长筠。


    腿上一热,她睁开眼看过去:“干什么?”


    “吃完了再睡。”


    邬长筠随手给掸开,靠着窗再闭眼:“不吃。”


    杜召拿起来?,又扔还给白解。


    “来?一个嘛,香的。”


    “吃你的,开车。”


    白解掏出生煎叼在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囔了句:“就知道凶我?。”


    车开出几米远,后面忽然追了个小?女孩:“先生——先生——”


    白解看向后视镜:“是在叫我?们吗?”


    杜召回头,是刚才卖鸭梨的女孩:“不管她,走吧。”


    小?女孩追不上,气喘吁吁地停下,手里抓了十块大?洋,是在梨筐里发现?的,她一猜就是那位英俊的先生赏的。


    这?么多钱,够她吃一年饭的了。


    她望着远去的黑车,喃喃自语:“好?人?有好?报。”


    ……


    昌源在沪江西北方向五百多公里处,昼行夜息,需要两天时间。


    中午,他们到达琴台镇,一个人?烟稀少、发展滞后的小?乡镇。


    车停在一家饭馆外,老板迎几人?落座。


    邬长筠却独自到窗边一小?桌坐下。


    白解问:“你怎么坐那了?”


    “哪有拿着钱还吃你们的道理,我?自己点。”


    见杜召没开口,白解也不便叫人?过来?。


    杜召虽长了一张挥霍无度的脸,但?在日用和吃食上并不过分讲究,可能是因为年少时行军粗茶淡饭吃惯了,对这?方面没太多要求。


    可今日,他却反常地点了六道菜。


    白解再往窗边看去,见邬长筠面前只放了盘炒土豆,还有碗免费的青菜汤,米饭倒是要了两大?碗。吃相一点也不淑女,大?口扒好?几下米饭,才夹一块土豆。


    他只觉得这?人?真寒碜,赚了主子这?么多钱,还这?么抠。


    菜陆续上来?,四荤两素,杜召敲敲盘子,示意白解给邬长筠送两碟去。


    他心?领神会,端着菜高高兴兴过去,放到她桌上。


    邬长筠看向面前的红烧肉和鱼,将它们推远:“谢谢好?意,吃人?嘴短,烦请拿走,我?们各吃各的、各睡各的,除了必要事情,互不干涉。”


    “点都点了,我?们吃不完,也浪费。”


    “那是你们的事。”


    “回来?,”杜召对白解道,“爱吃不吃。”


    “你不吃就放着。”白解空手走了。


    邬长筠吃饭很快,十分钟不到,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从杜召桌旁过去:“慢点吃,我?出去走走。”


    杜召朝她那桌看过去,送过去的那两碟菜一筷没动。


    白解问:“端回来??”


    杜召乜他一眼:“饱了。”说完,也撂下筷子出去了。


    白解最后塞了两块肉:“老板,结账。”


    ……


    下午,换杜召开车。


    白解坐在副驾驶呼呼大?睡。


    邬长筠睡了一上午,这?会精神来?了,一直看外面的风景。


    这?一片是平原,茫茫无际的荒地,看不到尽头。


    要是用来?种粮食多好?。


    杜召开车凶,打弯、提速都比较急,邬长筠跟着左摇右晃,头有些晕,降下车窗透透气。


    杜召通过后视镜看她:“吃那点东西,可别吐了。”


    邬长筠看过去:“你故意的。”


    方向盘一打,一个大?弯过去,邬长筠及时扶稳,前头的白解却毫无预兆地被晃醒了,一脸懵:“到了?”


    杜召坏笑了一下:“还早。”


    邬长筠白了他一眼,嘟囔一句:“幼稚。”


    杜召又一个急转,晃得她火冒三?丈:“你能不能好?好?开!不行我?来?。”


    杜召想起那晚她发疯的模样:“再把我?车撞了,真要你赔。”


    邬长筠不说话了。


    杜召看她那憋一肚子气的模样,心?里更?乐。


    长途无聊,难免发困,逗她一下,实在有趣。


    ……


    傍晚,行至槐州,车停在一家酒店外。


    工作人?员慇勤地帮接行李,邬长筠把自己的小?箱子拿出来?,同杜召说:“我?去附近找个小?旅馆住。”刚转身,被杜召握住手腕。


    他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气,近乎于命令道:“就住这?,晚上不安全,不许乱跑。”


    “太贵了,住不起。”


    “我?付。”杜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直接拉人?进去,要了三?间房。


    邬长筠看一眼价格,倒吸一口气,上前挤开杜召,把自己那间付了:“不用你付,说好?的,互不干涉。”她拿上房卡硬气地走了,“明天见。”


    小?城没什么旅人?,大?多房间都是空的,他们三?个人?的房间连着,杜召在中间。


    邬长筠讨厌久坐,一天下来?,浑身难受,在床上躺了会,便去洗澡了。


    难得住一次好?酒店,花这?么多钱,得好?好?享受一下。


    她将浴缸放满水,躺进去自在地泡着,真舒服,从头到脚。


    刚躺两分钟,有人?敲门。


    她烦躁地起身,套上浴袍去开门。


    是工作人?员,推了餐车:“小?姐,打扰了,我?给您送餐。”


    “免费的?”


    “是的小?姐。”


    邬长筠拉开门:“请进。”


    工作人?员将牛排、香槟和甜点放好?,便出去了:“您慢用。”


    “谢谢。”


    送人?离开,邬长筠澡都顾不上泡了,坐下先用美食。她早就饿了,拿起香槟喝了口,味道真不错。


    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工作人?员又去敲杜召的门,将食物送进去。


    他问:“隔壁那位小?姐的送去了?”


    “是的。”


    “说什么了?”


    “只问了是不是免费的,我?照您说的回答是,小?姐便没再问话。”


    “嗯,出去吧。”


    “先生慢用。”


    杜召拿起酒杯,站到窗前看向远方。


    是有免费的餐点,不过都是些干粮稀粥,无滋无味。这?些东西,是付费的。


    外面的灯火一点点消失。


    不早了,明早还得赶路。


    ……


    五点钟,天还没亮,邬长筠的门被砸得咚咚响。


    能弄出这?般动静的,没有旁人?。


    她打开门,一脸嫌弃:“大?半夜的,又发什么疯?”


    “走了,”杜召把裙子撂到她肩上,“换上。”


    “现?在?”


    “不然我?来?找你谈心??”


    你有病吧?


    邬长筠卖了个笑,高高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好?的。”


    杜召握住那根手指,把人?转了个圈,推进屋:“别磨蹭,给你十五分钟。”


    邬长筠没回应,后抬腿,用脚“砰”一声关上门。


    也许是有什么急事,也许纯粹折腾人?,邬长筠不想过问,也没兴趣,她困得很,上了车就睡,再醒来?已经近九点了。


    杜召扔了袋包子给她:“早饭。”


    邬长筠一点都不饿,拿到腿边放着,继续打会盹。


    “你是真能睡。”


    邬长筠不搭腔,懒得理他。


    突然车子急刹。


    邬长筠没反应过来?,头直直往前座撞过去,杜召手快,一手握住她肩膀,稳住人?,一手按在驾驶座上。


    她坐直,头一阵晕眩,听杜召冲白解道:“又怎么了?”


    “前面有人?。”


    杜召看过去,是几个瘦弱的小?孩,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应该是附近的流民。他收住脾气:“去拿点吃的。”


    白解下车,把干粮拿给他们,还没分完,西边坡上冲下来?一群人?,瞬间把他手里的食物一抢而?空。


    邬长筠看他们狼吞虎咽,边上一个小?女孩因没抢到食物手足无措,急得快哭了,她顿时想起小?时候的自己,生了几分怜悯,提上身旁的包子要下车。


    杜召嘱咐:“劝你少发善心?,老实坐着。”


    邬长筠没听话,推开车门,直奔人?过去。


    还没到跟前,不知从哪窜出个小?男孩,一把抢走食物,尖锐的指甲划得她手面顿时几道红印。


    白解忽喊:“诶,你们两个别动!”


    车尾传来?动静,后备箱里放着的是他们的行李以及给老太太带的寿礼。


    杜召下车,绕到车尾,一手拎一个,将两个正在翻行李的男人?扔到旁边去。


    谁料他们中邪一样,闷头又往前冲。


    杜召拿出枪,冲天放了一下,吓得两人?抱头后退。


    “老子的东西也敢硬抢,滚。”


    流民怕枪,赶紧跑开,谁料一个不要命的长发男人?忽然从后挟持住邬长筠:“我?们不要金银财宝,就要吃的,你们留一点饱腹,救救我?们。”


    周边的人?相继跪下来?:“求求你们,救救我?们。”


    “我?们快饿死?了。”


    “求求你们!”


    救助没问题,但?杜召讨厌被威胁、被道德绑架,他拿枪指着那挟持之人?:“你来?拿试试。”


    “你敢开枪,我?……我?杀了她!”


    杜召笑了,放下枪,坐在车头,悠闲地看着他:“好?啊,从哪下刀?”


    “……”男人?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背脊漫上一阵寒意。


    “不如,你先卸她一条胳膊。”


    邬长筠盯着杜召,知道他不过逗这?男人?玩,不会放自己不管,还是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全骂了个遍。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闹出别的人?命。


    她想起戏院初见,是同现?在一模一样的局面。


    邬长筠一点儿也不慌,瞧这?男人?手抖的,摆刀姿势也不合格,一看就没杀过人?,只为饱腹,还罪不至死?,便劝说道:“小?兄弟,我?们带的食物也不多,能给的都给了你们。那位大?爷生性残暴,杀人?不眨眼。丢了性命,你们指着吃自己人?的肉过日子?再说,刀快不过枪,就算你杀了我?,逞一时之快,这?些男女老少一个都逃不掉。”


    几个流民见他犯傻,急得央求:“老八,快放了她!”


    “别冲动啊,她死?了,我?们都会没命啊。”


    男人?本来?就焦灼,听这?些话更?加心?慌。


    邬长筠见他犹豫,接着说:“我?们就过个路,井水不犯河水,给你们食物处于仗义,不给也是情理之中,鱼死?网破对你有什么好?处?”


    杜召手里转着枪,听她一套套的,还挺能唠嗑。


    白解见这?群人?嚣张,一脚踹倒旁边一个男人?:“跟他们废什么话,找死?!”


    邬长筠冲他道:“你主子都没开口,你抢什么风头。”


    “我?……”


    杜召笑了,站起身:“算了,一帮刁民,走了。”


    白解见邬长筠还在人?手里,虽刚受了气,还是问:“那她呢?”


    “让她慢慢聊。”


    “可是——”


    “那小?子不敢,”杜召也看出来?了,“装模作样而?已。”


    邬长筠见男人?还不松手,也没耐心?了:“放开。”


    “那你有钱吗?”


    钱?


    这?就触及底线了。


    邬长筠往远处看一眼,杜召正上车,白解跟在后面也没注意自己。她抬臂,手指迅速插入他的胳膊与自己脖子缝隙处,手掌一转,手腕继而?缠上他的小?臂,将人?抵开。


    等男人?反应过来?,邬长筠已经钻了出去,还抢走了自己的刀,太快了!他瞠目结舌,完全不知道刀是怎么脱手的。


    邬长筠一脚将他踢倒:“我?有钱,你有命拿吗?”接着,甩出刀子。


    男人?吓得紧闭眼,未感到疼痛,侧脸看去,只见那刀笔直地插在泥土里,与自己脖子仅有半寸不到。顿时,腿都软了,身下一阵热流。


    邬长筠跟上车。


    杜召倚在座位上睨她:“聊完了?”


    “嗯。”


    白解见那些人?都散开了,问:“走了?”


    “嗯。”杜召望向外面的孩子,从口袋掏出钱,随手撒了出去。


    孩子们顿时趴在地上抢。


    得了钱,纷纷朝远去的车鞠躬:“谢谢。”


    车子驶离此地。


    几人?淡定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这?胆子是真不小?。”


    邬长筠理好?头发,故意道:“好?害怕呀。”


    杜召听这?口气,不禁笑了。


    “吓死?了,心?都快跳出来?了。”


    “是么,我?摸摸。”


    邬长筠知道他就是嘴上说说:“好?啊。”


    杜召瞧她这?嘴硬样,干脆配合表演,手伸过去。


    邬长筠一巴掌打开他的手,瞬间变了脸,闭目养神:“睡了。”


    杜召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拽过来?:“睡什么睡,起来?说话,刚才不是挺能聊。”


    邬长筠要甩开他,不敢用功夫,怕暴露,只能用蛮力?:“放开,疼死?了。”


    “不放。”


    “你跟白解慢慢聊。”


    “他没意思?。”


    “我?也没意思?,”邬长筠挣脱不开,手腕被勒得通红,“你松不松!”


    “气了?”


    邬长筠猛地往后使力?,杜召力?气更?大?,轻松又将人?拽回来?,邬长筠没撑住,直接趴到他身上。


    “看着挺瘦,力?气不小?。”


    邬长筠见他欠揍的模样,一拳挥过去,却及时被杜召拦住,他眯眼看眼前暴跳的人?:“粗鲁,慢了点,再来?。”


    邬长筠还真上另一只手,两人?缠打在一起,车子也跟着晃动。


    虽没动真功夫,但?邬长筠感觉得到这?男人?有两下子,至少速度很快,哪天正儿八经打一场,胜算也拿不准几分。


    她被束缚住,一动不能动,两人?只有一寸之距,屈辱又暧昧。


    白解偷瞄一眼,这?角度,快亲上似的。


    他轻咳了一声。


    杜召起身,轻蔑地笑了:“跟我?打,你还欠点火候。”


    “这?施展不开,出去打到你哭。”


    连白解都笑了。


    杜召有意思?地看着她,还真是口出狂言:“那我?可等着,能让我?哭,我?叫你祖宗。”


    ……


    下午五点半,车停在杜家大?宅前。


    门口乌泱泱的,从姨娘到下人?们,全都侯着。


    杜召先下车,白解跟在后头。多年未见,众人?对他是嘘寒问暖。


    邬长筠坐在车里头看着一个个虚伪的面孔,也不知其?中多少真情在。


    杜召转身拉开车门,手伸了过来?。


    戏,开场了。


    冰冷的脸庞瞬间浮上一丝微笑,她搭上杜召的手,下了车。


    众人?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从上到下打量着这?位玉貌花容的小?姐。


    额心?的伤痕未淡去,先前用笔蘸口红,在它之上画了朵细长的淡红色花钿。她身着一条淡橙色绒锻长裙,袖口领口皆精密蕾丝编制,并不招摇,妆容也干净清淡,看上去像个腹有诗书的名门闺秀。


    “阿召啊,这?位小?姐是?”


    邬长筠上前一步,立到杜召身侧,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只淡笑。


    话,得让他说。


    “我?女朋友,邬长筠。”杜召覆上她的手。


    众人?目光自然随之而?去,看到女人?手上夺目的钻戒,在啼血残阳之下,闪闪发光。


    ……


    第18章


    这小脸、身段,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四姨太?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偷瞄旁边的?姐妹两眼,抢先开口奉承道:“到底是沪江水土养人,瞧这位小姐生得?,真应了那句肤如凝脂。”


    七姨太也跟道:“阿召看上的?姑娘,错不了,这么站一块还挺般配。”


    “阿召就是大气,瞧这戒指,真漂亮。”


    你?一言我一语的?,真聒噪。


    杜召虽离家多年,与老爷有分歧,但在家中军中曾位高权重,过去的?形象根深蒂固,现在老小也有忌惮,都紧着好话说,上赶着巴结巴结。


    邬长筠心里一笑,这一个个漂亮的?马屁精,那杜老爷子怕是成天听不过来?的?甜言蜜语,怎么没被腻死。


    “小姐是哪里人?多大啦?家里做什么的??”


    杜召冷冷看了三姨太?一眼:“要不你?派个人去查查?”


    三姨太?向来?嘴快,说话不过脑子,意识到惹他不高兴了,目光躲闪过去,瓮声瓮气?:“不用不用,我就是关心关心。”


    二姨太?道:“老爷在里面?等着,快去拜见?吧。”


    “嗯。”


    邬长筠被杜召挽着手,从众人之间过去,迈过高高的?门槛。


    按理来?说,新人上门应该挨个叫人才是,看来?,杜召是丝毫不把这些姨太?太?放在眼里。


    原因,邬长筠清楚。


    白?解曾嘱咐过她,定不要在杜召面?前提及他的?母亲,说是杜夫人受不了杜震山一个接一个姨太?太?娶,得?了心病,成日闷在屋里抑郁寡欢,最终自杀了。


    杜家儿子七个,在世的?仅剩五个,老二在外立门户,老九尚在军校,这会儿只?有老六和老八在。九个女儿,嫁出去了六个,还剩三个未成年的?也来?门口迎接了。


    杜召同他们关系并不亲。杜家儿女自小都由家庭教师教学,杜召和他们不同师,学的?科目也不一样,且十四岁就跟着杜震山上战场了,统一后,他又入讲武堂学习两年,大多时?间都不在家,再加上年少带兵,赫赫战功,兄弟姐妹们自然受慑,如今又两年未归,皆不敢上前主动说话。


    但杜召对手足倒是没姨娘那般冷脸,揉了揉跟在身旁的?十一妹脑袋:“长高了。”


    十一妹只?笑笑,没敢回话。


    杜宅是真大,从大门走到前厅,足足三分钟。


    虽说关系僵,但杜司令还是要拜见?的?。应下这门差事后,邬长筠在沪江打听了一番杜震山这个人,听说他为人暴戾,杀人无数,原本?有十四房姨太?太?,现在只?剩十一房,那三个,是被活生生打死的?。


    邬长筠并不怕这个坏老头,虎毒不食子,再说杜召这脾气?,也不是好惹的?,他带来?的?人若有个三长两短,怕不是要把杜家房顶都给掀了。


    杜震山同杜夫人坐在正厅,这是他的?第二位太?太?,四年前才娶的?,一个富商之女,比杜召不过大七八岁,身穿深红色牡丹纹宽松长褂,脚踩绣荷布鞋,端正地坐着,脸上是恬淡的?微笑。


    一旁的?杜震山又是另一派景象了,他一身长褂,手里拿了根细长的?烟筒,微微低头,翻着眼看来?人,两道深深的?八字法?令纹直抵紧抿的?嘴唇,嘴角不时?透个缝,吞云吐雾。


    杜召携人走近,叫了声“司令”。


    司令,不是爸。


    这关系,果然严峻。


    杜夫人笑道:“阿召,我们这日盼夜盼,终于把你?盼回来?了,这一路还好吧?”


    杜召看向这后娘,只?点?了个头。


    邬长筠见?杜震山盯着自己,那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拔枪杀人。谁知他忽然笑着起身迎上来?:“阿召啊,回来?了。”他拍了下杜召的?肩,“呦,瘦了。”


    “嗯。”


    后面?站着的?二姨太?主动介绍:“小召还带了个女朋友回来?。”


    邬长筠借话叫了声:“司令好,夫人好。”


    杜震山又盯向旁边的?邬长筠,声音冷下几分:“嗯,舟车劳顿,你?去安排小姐住下,我与阿召说说话。”


    二姨太?赶紧应下:“好。”


    杜召却没给他面?儿:“我去看看奶奶。”


    “也好,她老人家一直念叨着你?,去吧。”


    刚走,杜老爷又叫住他们:“等一下。”


    两人停下。


    “你?,留下,我有话问你?。”这话,对的?是邬长筠。


    邬长筠松了杜召的?手:“好。”


    “有什么话等会说,”杜召又牵起她,“司令慢慢抽着,我们先不打扰了。”


    杜召拉人直接走了,邬长筠回头又看沉着脸的?杜震山一眼,礼貌性?地点?了个头。


    一路上,下人们都低头打招呼。


    七绕八绕,来?到一个偏院,没那么多人,但种了满院子的?花。


    杜召快步入门:“奶奶——”


    里面?的?老太?太?坐在塌上,看到孙儿进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张开手臂迎他:“阿召啊,你?还知道回来?,可想?死我了,快过来?让我看看。”


    杜召上前抱住老人:“对不起,一直没回来?看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不说那些。”老太?太?看到杜召身后的?邬长筠,松开他,“这位是?”


    “我女朋友,带回来?给您见?见?。”


    邬长筠上前一步:“奶奶好,我叫邬长筠。”


    老太?太?打量她一眼,伸出手:“来?来?来?,到我身边坐。”


    邬长筠坐过去,老太?太?握住她的?手,仔细打量着:“真漂亮的?丫头,好啊,这小子眼光不错,你?多大了?”


    “十九。”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这个问题……没提前对,只?能让他答。


    邬长筠故作娇羞,低下脸去:“奶奶,这得?问他了。”


    杜召说:“还不急。”


    “哪能不急,你?都多大了,还不赶紧让我抱上孙子,要抓紧!”


    杜召笑笑:“好。”


    ……


    老太?太?腿脚不方便,每天都是差人送了饭到屋里吃,今日特意叫人扶去了饭桌。


    姨太?们没资格上桌,分别?在各房内用餐。这一桌子,只?有老太?太?、杜震山和杜夫人,其余便是些同辈。


    杜老爷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暴戾,他在家人面?前还是很和善的?,说说笑笑,还亲自给别?人夹菜,就是明显不待见?邬长筠,全程没有跟她说一句话,连看一眼都没有。


    也好,省得?应付了。


    饭后,杜召陪老太?太?聊天去了。邬长筠自己在屋里待着,到底在别?人家,她没有早早歇下,坐在桌前发呆。


    果然有人来?看她。


    邬长筠听见?敲门声,过去开门,是杜夫人:“夫人。”


    “还没歇下吧?”


    “没有。”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下人说,别?客气?,当做自己家一样。”


    “好。”


    “阿召不在?”


    “去奶奶那了,”邬长筠觉得?她有话要说,顺着提议:“您进来?坐坐,喝杯茶。”


    夫人应下来?:“好。”


    两人坐在桌前,邬长筠替她倒茶,见?她一直摸肚子,才注意到隆起的?腹部:“您有孕了?”


    “是啊,”夫人一脸慈祥地看着肚子,“他们都说八成又是个千金,老爷喜欢男孩,我倒觉得?皮,喜欢女孩。”


    邬长筠将杯子递过去:“温的?。”


    “好,”夫人抿一口,问道:“你?和阿召认识多久了?”


    “几个月。”


    “那时?间不长,看你?的?气?质,是读书人吧?年纪瞧上去也不大,还在上学?”


    邬长筠坦白?:“我是唱戏的?。”她曾问过杜召是否要隐藏这一身份,他说不用,是什么就说什么。


    夫人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那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吧。”


    “还好。”


    “我也爱听戏,你?是青衣还是花旦?”


    “武旦。”


    “那是难得?,师从谁?”


    “祝玉生。”


    “我倒听说过此人,可惜没听过他的?戏。”


    “家师出了意外,已经退隐了。”


    “你?也要小心才是,耍刀弄枪,难免会受伤。”


    “会的?。”


    “以后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就在家好好照顾阿召,虽然他有婚约,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父母口头说说的?,你?们年轻人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


    邬长筠知道她是故意说这些话试探自己反应,也配合演起来?:“婚约?他没跟我说过。”


    “是嘛?”夫人覆上她的?手,“那丫头性?子柔,家里的?掌上明珠,受不得?挫,又是世交之女,自小一心嫁给阿召,这次他带你?回来?,免不得?遇见?,你?可要避着她点?。”


    “我会让着她的?。”


    夫人见?她大大方方的?,似乎并不放在心上,放下茶杯:“那你?们早点?休息,时?间也不早了,明日再聊。”


    夫人起身。


    邬长筠也跟着:“您慢走。”


    关上门,邬长筠又回去坐下,无聊地用手指蘸水胡乱在桌上画着,有些疲倦,想?躺着歇会,往卧室去,刚到床边,被躺在里头的?人吓了一跳。


    “演得?不错嘛。”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杜召枕着胳膊看她:“她进来?的?时?候。”


    “一点?声音都没有,鬼魂一样。”


    “晚上可别?提,这宅子里还真闹过鬼。”


    邬长筠不信那些:“下来?。”


    “干什么?”


    “我要睡觉了。”


    “睡呗。”


    “你?在这我怎么睡?出去。”


    “这是我房间。”


    “……那你?带我来?这个房间住下。”


    “我爱带哪带哪。”


    邬长筠盯他几秒,忽然躺到旁边:“路上说好了,只?做戏,不逾距,正好,看看你?定力。”


    杜召见?她一副死猪样,翻身下床。


    “你?去哪?”


    “客房。”杜召替她关上灯,低着声嘱咐:“小心点?,真的?闹过鬼。”


    邬长筠蒙头睡去,什么神神鬼鬼的?。


    遇到自己,都得?叫声奶奶。


    ……


    宴席摆在后天。


    为庆老太?太?寿辰,连着三天请戏班子来?杜府唱堂会。


    七点?钟,吱呀的?胡琴便响了起来?。


    杜召天亮就出门了,安排人给邬长筠送早饭来?房间,用完后,她就一直在屋里待着,听外头的?唱戏声。


    开场唱的?是《牡丹亭》,那嗓子婉转敞亮,腔正声高,八成是位名角儿。小元翘那杜丽娘什么时?候能有人家这三四分,也就出头了。


    正听着,白?解来?敲门,说杜召回来?了,在前院,让邬长筠也过去坐坐。


    弯弯绕绕的?长廊上挂满了红灯笼,庭院里布满奇形怪石,下方池水清澈,游着肥美红鲤。


    走着油亮平整的?石板路,耳边,是风穿花墙的?呼呼声。


    七拐八拐,终于来?到前院。


    戏台子下人山人海,除了老太?太?不在,仿佛杜府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赶来?凑热闹了。


    白?解领邬长筠到杜召旁边坐下,只?见?他仍身着西装,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不像是在自己家,倒像个矜贵的?客人。


    刚坐下,杜召拉过她的?手握住,搁在自己大腿上。


    假意微笑:“来?了。”


    “嗯。”


    杜召看向戏台,身子朝她偏去:“学学。”


    “我是武旦。”邬长筠抿了口茶,慢悠悠地道:“我能做的?,她定不能做,她能唱的?,我未必不能。”


    “这么嚣张。”


    “你?又不是没看过我的?戏。”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要不送你?上去唱一首?”


    “不唱。”


    “怕了?”


    邬长筠也凑近些,嘴巴靠近他的?耳朵:“我怕砸场子,以后这个戏班还怎么混?”


    两人窃窃私语,你?侬我侬的?,众人不免再看过来?,瞧瞧什么样的?绝色能让当年叱吒风云的?杜少帅如此宠着。


    大多人表面?上是尊重她的?,可总有些没脑子、还话多的?蠢货。


    五姨太?坐在后面?,忽然开口:“听说邬小姐是唱戏的?,何不借今日搭台,来?上一段,阿召看上的?人定有过人之处,想?必邬小姐也是位功夫了得?的?名角儿。”


    这话,自己同她开开玩笑也就罢了,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又有别?的?意思了。杜召看都没看五姨太?一眼:“她是来?陪我参加寿宴的?,不是来?给你?表演的?。”


    邬长筠沉默,任他应付。


    五姨太?笑道:“哎呀,唱两嗓子而已,别?那么小气?嘛。”


    “你?曾是跳舞的?,要不到前头来?给我们舞一段助助兴?”


    “你?——”五姨太?不说话了。


    “别?那么小气?,”杜召重复她的?话,轻蔑地笑了一声,“一个妾,也敢这么跟我说话。再多一句嘴,绞烂你?的?舌头。”


    五姨太?的?儿子杜兴看向杜震山,只?见?他一言不发,就任由杜召辱自己的?母亲,他心中愤懑,起身替母亲出头:“再是妾,也是长辈,哥哥怎么能如此目无尊——”


    话没说完,杜召松开邬长筠的?手,把人从后拎到面?前,一巴掌甩过去:“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


    五姨太?见?状,赶紧上前拉住儿子:“别?乱说话,走了。”


    杜兴捂住左脸,搡开母亲:“你?为了一个戏子打我,她这么个卑贱的?人,连妾都不配。”


    谁料,右脸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众人见?状,皆大惊。


    邬长筠站了起来?,手心火辣辣的?,轻甩了甩手。


    杜兴挨了她这一巴掌,自然不让,暴跳起来?,指着她怒喊:“你?敢打我!你?是个什么东西!”


    邬长筠淡淡道:“我是你?嫂子,打个出言不逊的?弟弟怎么了。”


    “一没过门二没订婚,你?也配!你?个低贱的?戏子。”


    邬长筠竖起手:“抱歉,你?高贵的?哥哥跟我这个低贱的?戏子求婚了。”


    她摘下硕大的?戒指,塞进杜召手中,忽然又一巴掌甩了过去,打得?杜兴嘴角出血:“冲你?这句话,再赏你?一巴掌。”


    ……


    第19章


    白解在远处看着,心提到嗓子眼,暗叹一声:她是真不要命啊。


    杜召也怔了下?,这两巴掌够干脆,头一回见女子如此飒气,瞧那嚣张气焰,还真是肆无忌惮。


    杜兴气得眼都红了,转过脸来,扬手就要打她,又被五姨太拽住:“阿兴,别冲动,别冲动,算了——”


    杜震山忍了许久:“行了,闹什么闹。”


    杜兴哪还听?得进去,突然拔枪,刚要对准邬长?筠,手腕一痛,枪脱手了。


    太快了,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见杜召持枪反指着自?己。


    杜震山黑了脸,为个女?人兄弟反目,成何体统。周边立几位身?着军装的部下?,虽是杜震山的人,却都从?前在战场与杜召并肩过,不论出于忌惮还是情谊,都没人愿出头?。


    五姨太见状,挡到人前:“阿召,他年纪小,做事冲动,你不要和?他一般计较,姨娘替他跟你道歉。”见杜召拉下?保险,朝杜震山跪过去,“老爷,老爷您救救他。”


    杜夫人也求情:“老爷,客人还在。”


    “大喜的日子,一个个像什么样?,”杜震山吐出口烟,“都别闹了,阿召,让着点弟弟。”


    杜召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杜兴:“我要想动你,还用不着枪。”他放下?手,将枪塞回杜兴手中,冷冷道:“这么多年白学了,枪,拿稳了,别再被抢走。”


    杜兴手指微颤,只觉得屈辱。


    五姨太赶紧拉人离开。


    杜召回身?,把钻戒重新戴到邬长?筠手上:“别再摘下?来。”


    “好。”


    “带你出去逛逛?”


    “好呀。”


    杜召拉着她从?杜震山和?杜夫人旁边过去,点了个头?示意,直接往大门去了。


    人还没走远,杜震山挥臂一把扫过旁边的桌子,茶水洒了一地,他愤愤起身?:“不看了。”


    杜夫人随他离去。


    ……


    今天逢集市,大街上人挤人,有卖衣帽鞋袜、蔬菜瓜果的;有卖蛋类、生禽,鸡毛鸭毛到处飞;有支摊卖手工品的,红红绿绿很新鲜。


    白解跟在两人三米之外,观察四下?动静,防止有人不轨。


    杜召手下?用力,勒得邬长?筠手指通红:“你挺嚣张啊,就不怕老头?子一枪毙了你。”


    “不是有你在嘛,”邬长?筠抽不出手,用指甲刮他的手背,“再说,你那蠢弟弟骂我不就是打你的脸,虎父无犬子,强将无弱妻,我得把你的气势打出来啊。”


    杜召暗自?笑了笑,这个女?人,算是找对了。


    他松了松手,邬长?筠趁机抽离,到一旁的首饰铺子,拿起根木簪:“老板,这个多少钱?”


    “十个铜板。”


    杜召刚要掏钱,邬长?筠抢先付了。


    他单手插兜,见她挽起头?发:“让女?人付钱,我的脸往哪搁。”


    邬长?筠插好木簪,往别处去,压低了声音道:“佣金是佣金,我通过劳动获得的。这是我购置的私人物品,没有让你掏钱的道理,一码归一码,该拿的一分不让,不该占得便宜我不会占。”


    杜召随手拿起发饰铺上一个发夹,夹在她头?上:“非让你占呢?”


    邬长?筠要取下?。


    杜召挡下?她的手:“戴着。”


    邬长?筠打开他,取下?来反夹在他的领带上:“这么好看,你自?己戴着吧。”


    杜召低头?看自?己一眼,真是不伦不类。


    他将发夹拿下?,放了回去。


    出来,也不全?是为了逛街。


    杜召叫白解去叫了个朋友出来,云氏钢场的大公子,辜岩云,地点在一家茶楼。


    辜岩云也带了未婚妻来。


    杜召分别介绍:“邬长?筠,辜岩云,居小姐。”


    邬长?筠一一同他们打招呼。


    “昌源传遍了,听?说你带回来一个女?朋友。”辜岩云满面春风,打量邬长?筠,“你不会真是末舟女?朋友吧?还是请回来演戏的?”


    邬长?筠看向?杜召,只见他笑了:“逃不过你法眼。”


    辜岩云嗤笑一声:“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居小姐也道:“我就说嘛,铁树怎么开花了。”


    杜召对居小姐说:“我和?老辜谈点事,你带她出去逛逛。”他又掏出两张钞票给?邬长?筠,“买点喜欢的东西。”


    人都在呢,不能驳他的面,邬长?筠且先收下?:“好。”


    “行吧,你们两慢慢商议家国大事,”居小姐挽起邬长?筠的胳膊,“走,我带你去看电影吧。”


    女?人走了。


    杜召才说:“再拨十车货给?我。”


    辜岩云重重摆下?茶杯,水洒到桌上,故意给?他脸色:“这么久不见,上来就谈生意,你眼里还有没有兄弟情义了。”


    杜召目光直直盯着他:“你再摔一次,我让你舔了。”


    辜岩云立马换了副笑脸,贱兮兮地擦擦桌上的水:“十车,十车,立马拨,还运到你那个鸟不拉屎的兵工厂?”


    “要不这回你亲自?送,看看那里是不是鸟不拉屎。”


    辜岩云摆摆手:“我才不去,到沪江跟你看看美人还行。”


    杜召轻笑一声,往后靠着椅背:“行啊,带着小居一起,回头?我就问问她,去不去看美人。”


    “男人间的玩笑话,你这就没意思了,”辜岩云赶紧打岔,“你的那个小美人,是为了气你爹还是气贺明谣呢?”


    “一半一半吧。”


    “你真是蔫坏。”


    “胡说,”杜召端起茶杯抿了口:“我可是明坏。”


    “南边的女?孩就是水灵,只是演戏?”


    “不然呢。”


    “也是,你这凶巴巴的,除了贺明谣,谁能看上你啊。”


    ……


    看完电影又去喝了杯咖啡,下?午,居小姐才把邬长?筠送回来。


    杜召本要请他们吃顿饭,居小姐晚上有事,拉着辜岩云离开了。


    回杜府又是叽叽喳喳一片,扰得人头?疼,索性再逛逛,看看昌源这两年的变化。


    他们去街对面看了场皮影戏,又在路口看戏猴和?杂耍,最后进一家天津人开的陶瓷店,看老板捏泥人。


    东街逛逛,西街绕绕,北街再走一走,不留神天黑了。


    两人沿河边闲逛,遇到放花灯的情侣。卖灯的老妪凑上前问他们:“买个花灯吗?祈福很灵。”


    邬长?筠一脸坚决地说:“不买。”


    杜召知道她抠,便说:“我来买。”


    “不要。”邬长?筠快步走了。


    杜召跟过去:“不想放个玩玩。”


    “华而不实的东西,有这闲钱不如?买两块肉饼吃。”


    “你是真没情调。”


    “放花灯就是有情调?仅仅图个漂亮还不算浪费,起码眼睛舒服了。把愿望寄在一盏灯上,祈求平安、财富,傻。”


    “这叫精神食粮,流传千年的民间文化,被你说的一文不值。”


    “美好生活是靠自?己努力来的,如?果向?某些?虚无的东西祈求就能得来,那大家都别工作了。”


    “有道理,不过太犀利。”


    “杜老板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商海江山靠的可不是天上地下?的神神鬼鬼,应该比我更现?实才对。”正说着,一根糖葫芦落在她的眼前。


    邬长?筠蹙眉看向?旁边的男人:“干什么?”


    “吃点甜的。”


    邬长?筠接过来,乜过去一眼:“杜老板是嫌我说话不中听?了。”


    “我就喜欢你这聪明劲,一点就通。”


    “谢杜老板夸奖。”她咬了口糖葫芦,“不错,够甜,不愧是杜老板亲挑的。”


    “这多好,嘴甜点,有你的好处。”


    “可以啊,一句一块大洋,我说到你破产。”


    杜召看着她精明的嘴脸,无奈地笑了笑,先走了:“快点,跟上。”


    邬长?筠跟在后面,正吃着,杜召突然停下?,她差点撞上他的背:“差点插到我喉咙,你——”她攥住杜召的袖子,欲把人拽过来,却见前面站了一位女?子,笑得比手里的糖衣还甜。


    可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浓情蜜意变成了愁山闷海,她那张精致温婉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邬长?筠唱了这么多年戏,最懂眼神变化,这对漂亮的桃花眼中杂夹了震惊、审视、醋意,准是他们口中杜召那位青梅竹马了。


    贺明谣忽又明媚一笑,明知故问:


    “阿召,这是谁?”


    杜召把邬长?筠拽上前,与她十指相?扣:“女?朋友,筠筠,这是贺明谣,我幼时的朋友。”


    朋……友……


    这两个字像刀扎进贺明谣的心里,脸上却仍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你好啊,听?说阿召从?沪江带了个女?人回来,我还以为谣言,没想到是真的。”


    跟想像中不太一样?,本以为会是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她长?得毫无攻击性,一袭素雅白裙,纯良无害,叫人不舍得恶语相?对了:“你好。”


    杜召对她很冷淡,多一句话都不想说:“你玩吧,我们回去了。”


    贺明谣点点头?,没有纠缠:“好,再见。”


    邬长?筠被他拉走远了,忽又听?身?后的女?人喊了声:“阿召。”


    杜召跟没听?见似的,大步流星地走。


    “阿召,等一下?——”


    邬长?筠抠抠他的手心:“叫你呢。”


    “不管她。”


    邬长?筠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嘟囔一句:“没风度。”


    ……


    杜府各处张灯结彩,里里外外都已经布置好了。


    院内放置几十桌,皆铺满红桌布,诺大的院子,喜气洋洋,比迎亲还热闹。


    两人携手走在长?廊下?的红色地毯上,刚到后院,听?到墙外窸窸窣窣的声音。


    邬长?筠做杀手惯了,警觉性很高,外面有人,至少三个。


    杜召也听?到了,把她拉到内侧。


    邬长?筠愣了一下?,以往出现?这种情况,总是直接应对,或是自?己护着别人,头?一回被别人保护,真怪。


    “出来。”


    墙头?冒出两个脑袋来,憨笑着朝向?两人:“是我们。”


    邬长?筠注意到他们的衣领,是军装,八成是杜召的老部下?。


    杜召冷着声:“胆子肥了,回头?全?拉去枪毙。”


    两个人立马缩回脑袋。


    他又对邬长?筠说:“你先回去休息。”


    “你要去叙旧啊,那可得快点回来,不然你爹趁你不在找人毙了我怎么办。”


    “那你跟我一起去。”


    “我才不去,”邬长?筠甩开他的手,“懒得听?,走了。”


    从?大门绕出去太慢,杜召直接翻墙而过,外面的四个人一见他,立马站直行军礼:“少帅!”


    “手放下?。”


    几人依次放下?手。


    “以后别这么叫了,杜和?知道了对你们不好。”杜和?是杜家老二,三姨娘所生,现?在由他主管杜家军。


    “您永远是我们心里的少帅。”


    “是的!”


    “行了,大晚上的不在军营好好待着,跑这来干什么?”


    “就是听?说你回来了,兄弟们来看一眼,你也不去练兵场看看大伙。”


    “既然决定退出,就不能拖泥带水,不如?不见。别总想着过去,杜和?才是你们的将领,都回去吧。”


    “好歹去喝个酒。”


    “一营之长?,溜出来喝酒,小心军法伺候。”杜召不想同他们纠缠,当断则断,对谁都好,直接越过墙,“赶紧滚回去。”


    几人唉声叹气,互相?道:“走了走了。”


    杜召立在墙内,听?他们的脚步声远了,才往房间去。


    将不作为,兵有何法。


    千军万马,终日只能与草人挥刀;刀枪剑戟,只能藏于暗仓冷库。


    真是国之悲,民之哀。


    杜召看着灯火通明的宅院,心却冷透了。


    此?刻,他还真想喝上两杯,可白解那家伙也不知跑哪去了,半天不见人影。


    路过邬长?筠房门口,突然停下?,他侧过身?,抬手想敲门。


    却停住了。


    她能懂什么呢。


    一个财迷而已。


    邬长?筠在屋内注视着门窗上的人影,迟迟没动作。


    杵着干什么呢?


    她刚要去问问,影子动了。


    杜召走出去几步,听?到身?后开门声,他回头?看去,见邬长?筠立在门口。


    “这么快叙完了?”


    “嗯。”


    不对啊,这语气,有点低沉。


    邬长?筠打量他的表情,看似无事,实则情绪全?压着:“有酒吗?”


    杜召微怔。


    “酒瘾犯了,没有的话,我出去找找,要不要一起?”


    他不知道此?话真假,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感觉出了什么,不管是什么,都直接拒绝了:“和?女?人喝酒,没意思。”


    说完,转过身?去继续走了。


    “嘁。”邬长?筠白他一眼,重重关上门。


    坐了一会,她把衣裤从?皮箱取出来,准备换上溜出去喝两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开门一看,杜召提了两酒壶:“跟着。”


    邬长?筠尾随着他,到储藏室,从?梯子爬上去,穿过天窗坐到了屋顶上。


    月明如?水,万点清辉洒落大地。


    两人隔了半米远,各喝各的。


    几天没碰,可算过了瘾。


    杜召朝她看过去,只见人仰着脸,咕噜咕噜往下?灌,喝水似的:“你是真不像个女?人。”


    邬长?筠放下?酒壶,不想理他。


    “不是贬义。”


    邬长?筠这才看向?他:“划个拳?”


    “我可不欺负你。”


    提起这,又想起从?前在军营的日子,晚上枯燥,时长?与部下?们划拳玩,输一把,绕跑场一圈。


    他甩甩手:“来。”


    邬长?筠微侧过身?,与他同时出拳头?,各自?喊:“五,七,六,九。”


    “八,五,七,八。”


    她输了,抬起酒壶喝一口。


    再来。


    “六,八,九,四,五,八。”


    “七,九,六,四,四,六。”


    这回,杜召的。


    邬长?筠并不擅长?玩这个游戏,还是去年过年刚跟元翘学的。几个回合下?来,杜召就摸清她的出拳规律和?喊数习惯,一连叫她输了几次。


    邬长?筠也不恼,反正想喝酒,输赢无所谓。可玩着玩着,她忽然发现?杜召开始乱叫数,输家又变成他。


    “你让着我啊。”


    杜召懒散地坐着,一手撑着瓦砾,一手提着酒坛,半仰着脸灌酒,酒水从?下?巴流淌,顺着滚动的喉结一路向?下?。


    邬长?筠趁他不注意,悄悄也喝了一口。


    杜召放下?酒壶:“再来。”


    一直赢,邬长?筠反倒觉得没意思了,摆手不玩了。


    杜召目不转视地看着她的侧颜。


    邬长?筠睨过去一眼:“盯着我干什么,你可别看上我,我们,只有正当的金钱交易。”


    “为什么这么爱钱?”


    “谁不爱钱啊,你不爱吗?”


    杜召只笑笑:“你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问这些?,就逾距了。


    邬长?筠并不想与他交心,月下?同饮,已是破例。


    “想多了,我只是单纯地贪财。”


    夜里风寒霜冷,潮气拢过来,把皮肤沁得冰凉。


    邬长?筠只穿了件薄杉,有点冷:“最后玩一把,输了,从?这跳下?去。”


    杜召笑着应下?。


    “四,六,七,七,七。”


    “四,五,七,六,八。”


    邬长?筠输了。


    她也不磨叽,起身?直接跳了下?去,稳稳站定,回头?朝杜召打了个响指:“睡了。”


    杜召俯视远去的身?影,不由提了下?嘴角。


    独自?将酒饮尽。


    ……


    天还没亮,杜召就被外头?的鸟给?吵醒,迷迷糊糊地跳出窗想把它抓来煲汤,却看到院里的人。


    邬长?筠正在块空旷处练晨功,那圈转得,看得人都迷糊。


    杜召哪还顾得上那讨人厌的鸟,人也完全?清醒了,到廊下?坐着,倚在柱子上看了她好一会儿。


    这一身?功夫,得吃了多少苦头?。


    邬长?筠早就注意到杜召了,只当他不存在。她怕久不练功生疏,便趁其他人未起身?出来耍几下?。


    天快亮了,也该收了。


    邬长?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着随手捡来的棍从?旁边的小路过去,连个招呼都没打。


    杜召道:“一大早就摆个臭脸。”


    “就长?这样?。”


    今日寿宴,大家都得早起做准备。


    老八的手下?拐了过来,与杜召打声招呼,便进了房。


    邬长?筠练功渴得很,弯着腰去喝几口连筒的水。


    她的衣服汗湿透了,里面的内衣清晰地显现?出来。


    这人来人往的,不成体统。


    杜召朝她走过去。


    邬长?筠刚起来,转身?一头?撞入个温暖又宽大的怀抱,淡淡的皂角味,混着晨露,沁人心脾。


    杀的臭男人多了,她总觉得,男人都是臭烘烘的,没想到,也有这么好闻的。


    杜召将自?己的外套围在她身?上,声音难得的温柔:“下?次练功,不要穿浅色。”


    ……


    第20章


    邬长筠一掌推开他,把?身上的?衣服拉下来,扔回男人手里:“知道了。”她一脸冷淡,抹了把?下巴上的?水渍,往房间去:“我再睡会,有事叫我。”


    杜召看她进房关了门,也回房去,刚走到廊下,见白解打?着哈欠拐过来,见了自己,鬼鬼祟祟掉头?就走。


    “站住。”


    白解转身。


    “过来。”


    白解边挠头?边笑着过来:“早啊。”


    杜召见他一脸浮肿,浑身酒味,问:“跑哪鬼混去了?”


    “就……军营里,和以前兄弟们喝了点。”


    “你是自由身,想干什么干什么,他们有军纪。”


    白解低着脸,不说话?了。


    “兄弟们怎么样?”


    白解抬头?又笑了:“都?想死你了。”


    杜召别过脸去,心中化开一滩温暖的?春潭,面上却仍如冬月寸冰,厉声?道:“不许再往营里跑。”


    “噢。”


    杜召回了房间,重重关上门。


    隔着墙,白解听他又骂了声?:“赶紧滚。”他哈欠连天?地走开了。


    ……


    一大?早就陆续有客,出了门的?老?姑娘小姑娘都?回来了,往老?太太屋里去,聊些体己话?。


    后院人来人往的?,吵得?很。


    邬长筠一直在屋里待着,闲得?无聊,拿本书?架上英文词典看。


    杜召与几位旧友在会?客厅聊天?,快开席了才去找她,见人在翻词典,搭上几句:“学会?几个词了?”


    “何止几个。”


    “饿不饿?”


    “有点。”


    “带你吃东西去。”


    “我得?坐女眷桌吧?”


    “嗯,居小姐也来了。”


    “你的?小青梅呢?”


    “这么想演戏?”


    “总闲着,我这钱赚得?不踏实啊。”邬长筠起身,给他转了个圈,她今日穿了那条白色云肩旗袍,脚上一双乳白色小高跟,头?发挽在脑后,露出细长的?脖颈,“漂亮吧。”


    杜召见她这自信的?模样,心里暗笑,却没有回答,直接拉上她的?手?:“走了。”


    途中,忙活的?下人们见两人纷纷停下打?招呼,杜召携她一路走进人声?鼎沸的?前院,顿时引来所有目光。


    这两天?,昌源传得?风风雨雨,说是杜召带回来一个心狠手?辣的?戏子,当众打?了老?八两大?巴掌,实在嚣张跋扈。


    大?家不免都?想看热闹,瞧那叫风华绝代的?前少帅冲冠一怒的?红颜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眼睛滴溜溜地偷瞄,见人眉目如画、朱唇粉面,不免暗下议论:果然风姿绰约。


    几个小辈围老?太太身畔谈笑,杜召同叔叔说话?去了,邬长筠被三姑姑叫过去聊天?,说杜召小时候的?事。


    忽然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外面有丫鬟小跑着来报:“九少爷回来了!”


    老?太太闻言大?喜,拄着拐杖起身,儿孙们簇拥着她出去:“哪里呢?我的?阿占呢?”


    三姑姑也惊喜地笑了,对?邬长筠道:“老?九居然回来了,我们也去看看。”


    邬长筠跟人出去,站到檐下,只见一架战斗机停在半空,落下一赤红条幅,上写一列字——祝奶奶寿比南山。


    下面的?人群散开,飞机缓慢下降,落于平地,下来一个意气风发的?军装男子,摘下头?盔,笑容灿烂:“奶奶——”


    听白解提过,老?九在军校上学,想必这就是杜召那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了。


    原来,是个飞行员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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