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鹿溪的那半边身体似乎在微微发麻,火辣辣的热意从耳边一直蔓延到胸口。


    严以珩下意识地揉搓着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才发现手心里不知何时竟攥着一手粘腻汗水。


    他慌乱地摊开双手,又在这冬夜的冷风里留下一丝冷意。


    鹿溪在这时用指腹碰了碰他的手掌。


    指尖的那一点点触碰,就把高热的温度一路传向掌心。


    明明只是简单地碰了碰手背,那触感却久久没有消失,倒像是……被盖了一个柔软的戳。


    “听……不懂你,说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严以珩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默默转过身,不想让鹿溪看到自己快要着火的脸颊,却又不小心暴露了半截泛红的颈子。


    鹿溪的视线扫过那里,短暂停留几秒后又突兀地挪开——


    “那……”鹿溪张张嘴,声音却根本没发出来。他皱着眉清清嗓子,低声说:“那你……你慢慢想,等听懂了再……告诉我。”


    严以珩偏头看看他,可真的看到鹿溪的双眼时又慌不择路地挪开眼睛四处乱瞟。


    “再、再说吧!”严以珩磕磕巴巴地说。


    两个人在这里耽误了太长时间,谈吉祥和苏筱早就走到了前面那条马路,正站在马路对面等着他们。


    严以珩一抬头看到那两人,心里更有种好像被拆穿了什么的尴尬。


    “快走了快走了,他们等很久了……”他说着话,习惯性地想回头找鹿溪,却又硬生生停下动作,只露出了半张侧脸。


    从这个角度,鹿溪只能看到他红晕未消的脸颊,和微微抿起的嘴巴。


    严以珩的嘴巴很漂亮,唇珠饱满,唇角微微上翘。


    鹿溪低头笑笑,快走两步,低声道:“来了。”


    那晚回去之后,鹿溪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在宿舍里打电话实在是无法避免的事,他们宿舍里的小男生每天和女朋友打电话打到深夜是常有的事,严以珩也很少避着他们。


    然而今天这通电话……也说不上来原因,总之,看到屏幕上闪烁着的来电人姓名时,严以珩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捏着电话,先按下了锁屏键,关掉了响铃的声音。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手机揣进口袋里,像小螃蟹一样横着走出了寝室。


    “喂……”严以珩躲在楼梯间的角落里,捂着嘴巴小声说,“我要睡觉了,干什么呀?”


    鹿溪不知道在哪里,电话那旁竟然传来了呼呼的风声。他说:“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严以珩问:“什么事啊?还有,你不是打车回家了吗?怎么风声这么大。”


    鹿溪笑了笑,声音有点不好意思:“我想赶紧给你打电话,又不想让出租车司机听去,就在半路下车了,现在正往家走呢。”


    严以珩的心里像被小狗的肉垫轻轻拍了一下,力道不大,软绵绵地,带来的柔软触感却久久没有消失。


    记不清这是今晚第几次感受到了无法忽略的高热温度,严以珩穿着薄薄的睡衣躲在楼梯,竟觉得身体只有阵阵暖意。


    “……”他吸吸鼻子,小声说,“也……不急在这几分钟吧。”


    鹿溪却很认真地说:“急,特别急,一分钟都等不了了。小珩,我刚刚的问题,你现在懂了吗?”


    鹿溪的声音低低的:“我该怎么再跟你……更进一步呢?”


    严以珩太意外了。他张了张嘴,很长时间都没说出一句话。


    鹿溪那么着急,却也没有在这几分钟内再次开口催促他,只是听筒里一直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又悄悄透露着鹿溪心里到底有多着急。


    “……之前我说,别让别人捷足先登,你是答应了的,对吗。”过了许久,鹿溪那边的风声渐渐变低,他也终于开口,又说道,“所以,其实,我并不是想催你,能有多一点了解你的机会,就像现在这样,我真的觉得很好。但是……”


    他在这里长久地停顿了。


    严以珩攥着手机,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把手机攥得多紧。


    长时间的通话让手机背面发着烫,贴在脸旁,那温度几乎快要灼伤他的皮肤。


    “我想说的是,我并不着急你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答案,”鹿溪轻松地笑笑,“电话里可不是讲这种事的地方。今天着急的,是……”


    电话里其他的杂音似乎在忽然之间都消失了,严以珩只能听到听筒那旁的那个人纯净的声音。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以后还有千千万万个机会能对你说这样一句话,但今天,今天我忍不住了,我今天、现在,必须立刻告诉你。”


    严以珩忽然之间猜到了鹿溪想说什么。


    他的心高高悬起,跳得又急又快。


    他按了按胸口,闭着眼睛等待鹿溪接下来的话。


    “……小珩,”鹿溪叫他的名字,“我……喜欢你。”


    他喃喃地重复道:“我喜欢你,从……重逢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


    身边的世界又一次完全安静下来,可严以珩又觉得,耳边明明那么吵闹,他甚至无法分清,这吵闹声究竟是自己的心跳,还是鹿溪并不沉稳的、紧张的呼吸。


    他咬着嘴唇,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鹿溪的话,他甚至没有想到,鹿溪会这么早就戳开他们中间的这层薄得不能再薄的窗户纸。


    鹿溪的爱意来得凶猛又热烈,带着浓烈心意的话语像在严以珩的心上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正在往外咕噜咕辘地冒着五颜六色的小气泡,搅得他心里又紧张又酸涩。


    又……甜。


    严以珩不知如何回答,那话语落在耳里像有了温度,烧得他脸颊滚烫。


    他慢吞吞走到楼梯间的小窗旁,用脑门顶着冰冷的玻璃,好像这样就能降低一点脸上的温度。


    很快,玻璃上反而被他的体温烘出了一小团潮湿的雾气。


    严以珩下意识地用手指擦去那团雾气,恍惚间又从反光的玻璃上看到了自己嘴角的笑意。


    他懊恼地直起身子站好,好像不再去看窗户,就不会再感觉到心里那点甜味儿。


    ——也看不到自己微微泛红的脸庞。


    他闭上眼睛,眼前又忽然跳出鹿溪的脸。


    第一次见面时马虎到把裤子丢在操场的人,重逢时推着摩托车陪他走了很远路的人,总是喜欢在下班后端着两杯奶茶等他吃饭的人,和……


    现在在马路边上跟他通着电话,忐忑等待回答的人。


    鹿溪也会紧张吗?严以珩想,像他那样的人,也会因为一件事、一个人而感到紧张吗?


    严以珩的脑袋里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唯独没有想好要怎样回答鹿溪的话。


    这通电话不知打了多久,严以珩的手机都在微微发热,甚至是因为电量过低而发出了提示音。


    提示音响起的时候,严以珩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鹿溪连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严以珩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手机没电了,声音开太大,吓我一跳。”


    鹿溪轻声笑着:“那你快去充电吧,我也到家了。”


    “你才到家?”严以珩惊讶。


    “……”鹿溪尴尬道,“刚才太紧张了,在马路边坐了一会儿,耽误了。”


    严以珩呼吸一滞。


    他好想问问鹿溪他在紧张什么,可这样的问题又实在过于明知故问。


    严以珩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就在耳边。


    他抓着胸口的睡衣面料,轻声回答着鹿溪的问题:“……我……考虑一下。”


    话说出口,他又有些怀疑鹿溪是否有听到——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听清刚刚那句简单的回答。


    好像都被心跳声盖过了。


    但鹿溪真的听到了。


    他在电话那旁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那可说好了啊,不能有别人比我先一步。”他的笑意简直快要从电话里化出实形,“这位置我可占了!”


    严以珩又不说话了,只别扭地哼了一声。


    得到了答复的鹿溪也不再说些别的,两个人都安静了很久,而这份安静却又分明和先前不同。


    又过了一会儿,鹿溪那边传来了几声细微的轻响,随后是女人遥远的问话:“回来了?”


    鹿溪应道:“回来了!”


    那女人有些惊讶:“这么高兴?”


    鹿溪只笑笑,没回答她,转而对着电话这边的人说道:“我到家了。”


    严以珩应了一声,说听到了。


    他好像也被鹿溪的快乐传染,呼吸都变得轻快了。


    手机再次传来电量不足的提示,严以珩不得不挂断电话。


    鹿溪最后说道:“那你早点睡,明天……公司见。”


    “……公司见。”话音刚落,严以珩的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他握着发烫的手机,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身边的男生来来往往,行色匆匆。有一两个认识的同学会问一句“在干什么”,严以珩都只笑笑,不回答。


    他攥着手机,直到手机外壳的温度恢复正常,才跺跺脚准备回宿舍。


    ……手机的温度恢复正常了,脸上竟然还没有。


    回到宿舍时还有些做贼心虚,动作都轻手轻脚的。


    他跟苏筱的床就在门边,他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一进门就被苏筱当场抓获。


    “吃了顿烧烤,变异成螃蟹了?”苏筱问道,“横着出去横着进来。”


    苏筱这人,话少,但嘴巴极其毒,非必要时刻,严以珩可不敢惹他,只装作没听到,冲他挥了挥手,甩掉拖鞋爬上梯子。


    他不回答,苏筱可不会善罢甘休。他坐在床上,疑惑地看着严以珩,甚至在那人爬到上铺之后还伸出脑袋往上看。


    “哎哎,奇景啊。”苏筱拍着上铺的栏杆,惊道,“这大冬天的,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一脑门汗啊?”


    严以珩:“……”


    他从上铺往下看去,和善地比了个闭嘴的动作。


    苏筱依然不依不饶:“你该不会出去夜跑了吧?”


    越说越离谱了。严以珩闭眼,并不想理他。


    偏偏谈吉祥也要来凑热闹:“什么什么?以珩宝宝这么晚了还出去夜跑?!”


    不敢招惹苏筱,但很敢招惹谈吉祥,再加上心里憋了一整晚的小甜蜜又给了严以珩足足的底气。


    他怒道:“谈吉祥,你酒还没醒呢?喝多了幻听是不是啊!”


    “……”莫名其妙被嘴了一句的谈吉祥万般不解,冲他做着鬼脸,又和苏筱控诉道,“筱筱,他说我幻听哎!”


    苏筱冷酷道:“没说错,你确实幻听了。”


    “……”谈吉祥仰天长叹,“我可真是203百慕大食物链底端的男人!”


    没再去管这人“悲愤”的控诉,苏筱又伸手敲了敲严以珩床边的栏杆。


    “你不对劲,”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有情况。”


    严以珩眨眨眼睛,没否认,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暴露了一切。


    他两手并用扒开苏筱的爪子,吞了吞口水,说:“睡觉!”


    又马上关了床头的小台灯,往床上重重一躺——


    苏筱笑着摇摇头,下床去关了寝室的大灯。


    热闹的夜晚,就这样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去公司的路上,严以珩无聊地翻着朋友圈。


    ……鹿溪大半夜发了一句话。


    挺简单的三个字:睡不着。


    时间是……半夜三点。


    严以珩抿着嘴笑笑,点了一个赞。


    ……之后赶紧退出微信的界面,又把手机锁了屏,手忙脚乱地收进口袋里。


    好像手机烫手一样。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