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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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答应留下王集瑞性命,但其活罪难逃。二人将他押入八达县大牢,以待日后带入京城,做此案的证人。
转而又请郭县令派去几个衙役,盯着王宅内的那些人。
等一切处理妥当,霍无妄和徐尘散才回到郭宅,彼时天色已暗。
“眼下五皇子派来的那些人,近半都已解决。王集瑞也已经招供,直言药材一案与杜宅有关。如此一来,明日你我便可前往杜宅,无论如何也要从国舅爷口中问出真相。”
徐尘散说着便跨进了屋,揉了揉右臂肩膀。
“昨日与那些人动手,我这肩膀竟扭了一下,今日都难受的紧。”
徐尘散往对面屋子看去,“也不知锦安妹妹针灸可能缓解我这股难受劲儿?”
“安儿这两日身子不适,莫要去扰她。”霍无妄余光一瞥,眸光在徐尘散包袱上略微停留。
二人同住一屋,平日里无需刻意留心,也知徐尘散的包袱多数是松松垮垮的系一下。可此时那包袱却系的紧紧地,看样子倒像是有人动过。
到底是借宿郭宅,不得不留个心眼。
霍无妄低声道:“有人动过你的包袱。”
徐尘散淡淡的扫了眼,直至此时才留意到包袱似是有人动过。可他却蓦然笑出了声,“里面连一枚铜板都没有,动了也无妨。”
他倒是不以为意,乏累的瘫倒在床榻上。
“眼下只要找到证据,证明药材一案就是国舅爷在幕后指使的,此案也就算是查明了。两个多月,查明此案,实在是不易。”
徐尘散长长的叹了口气,余光看向正站在门口看向院内的霍无妄。
“以前只知打仗不易,如今看来,查案也实在是难。二者不相上下。”
霍无妄倒像是没听见似的,眉头紧蹙盯着院内。
进入院子后二人便将马匹交给了郭宅的家丁,许是郭宅后院的马匹栓不下,如今只得将他们那十几匹马都留在院内的马棚下。
他接连数了几遍,却还是只有十七匹马。
该是十八匹马才是,怎会少了一匹?
“今日可曾派人在八达县打探消息?”霍无妄问。
徐尘散一怔,想了想才道:“没有。怎么,出了何事?”
霍无妄回头看他,“少了匹马。”
闻言徐尘散慢悠悠起身往门口去,看到院内的那些马匹,顿时笑出声来,满不在乎道:“兴许是栓在后院了,再不然便是有人骑马在八达县打探消息去了。不过是一匹马而已,何须如此在意?”
他拍了拍霍无妄的肩膀,“跑了一整日,你好生歇着吧,明日还有事要做呢。”
恰在此时,丫鬟走进西厢房,低着头道:“霍公子、徐公子,老爷请二位前去用晚饭。”
霍无妄冷冷嗯了声,等丫鬟退下,回过头就见徐尘散慢条斯理的解开包袱,又将里面的衣裳逐一拿出。
虽是并无贵重物件,但还是看一眼放心些。可直到仅剩最后两件时,却突然愣在原地。
霍无妄站的远,看不清。见他拧着眉盯着包袱内的东西,沉声问:“丢了何物?”
“没丢。”
他回过头盯着霍无妄,又稍稍弯下腰,将包袱中多出来的东西拿起,“但多了块腰牌。”
腰牌上刻着“徐”字,显然是徐元盛的那块腰牌。
可这腰牌合该在宋锦安手中才对,怎么会在他的包袱里?
徐尘散急忙往门口走去,“天地良心,这腰牌绝不是我从锦安妹妹那偷来的。如今父亲派人对你出手一事还未能查明,我若是去将腰牌偷来,无非是证明我做贼心虚。霍二,你我相识多年,你应当知道,我不会如此!”
他只顾着为徐家、为自己解释,倒是不曾细想过包袱为何会被系紧。
霍无妄却想得明白。
这腰牌显然是有人刻意塞进徐尘散包袱里的!
除了宋锦安,绝不会是旁人了。
他脸色越来越黑,眸光一转看向对面的屋子。
正巧嫣娘打开房门走出来,手中锦帕遮唇,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玉指轻轻揉按着太阳穴。
“安儿呢?”霍无妄急切问。
他阔步上前,还没到嫣娘面前,就听她说:“宋姑娘今早言说来了月事,不便住在西厢房,便和郭夫人商谈,前去后院住几日。正巧与郭大小姐做个伴,午时便搬去了。”
说着就又打了个哈欠,眼底也跟着闪现泪花。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竟从午时睡到此时才醒,却还是困的紧。”
午时之前霍无妄与徐尘散已然将马匹送回郭宅,偏偏嫣娘又是在午时便睡下了。可真是巧,一切都像是早早就算计好的。
霍无妄阔步走出西厢房,大步朝着院门去,直奔门前的两位家丁,“今日可曾见过宋姑娘?”
那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宋姑娘午时便骑马离开了,还背着包袱。小的没敢多问,不知宋姑娘去了何处。”
果不其然,她跑了!
霍无妄陡然低笑出声,眼底却是怒火翻涌,“安儿果真是聪慧过人,竟还使得一招瞒天过海,将我等耍得团团转!”
跟来的徐尘散没听到那两位家丁所言,只听到霍无妄这话,急忙询问:“什么瞒天过海?锦安妹妹怎么了?”
“她骗了所有人,一人骑马跑了。”
“啊?跑、跑了?”
徐尘散不解,“为何要跑?倘若真要离开,直言便可,何须如此?”
为何要跑?大抵是猜到他也重生了!霍无妄心下暗道。
他唇角笑意更甚,阔步朝着马匹走去,“药材一案只需前去杜宅找出证据,若是能找到那些药材,就算真相大白了。此案剩下的交给你,我需得去找安儿。”
听这话徐尘散惊愕的看着他的背影,吓得匆忙冲上前,“你胡言乱语什么呢?陛下钦点由你查明药材一案,你怎能交给我?这不是胡闹吗?”
他猛地冲到霍无妄的面前,双臂一展,将人拦下。
“霍二你冷静些,锦安妹妹兴许只是有事先行离开了。或者是、是她当真在后院呢?更何况,她即便是离开了,眼下你也不能走,至少也要等药材一案查明才能走!”
“查案固然重要,但安儿也一样重要。”霍无妄意欲绕开他。
可徐尘散却像是打定主意要拦住他,死活就是不让开,反倒是倾尽所能的拦他。
惹得霍无妄气恼至极,怒吼:“让开!”
徐尘散坚定摇头,“你需得查明药材一案才行,否则我绝不会让你离开。”
语毕他的衣领陡然被霍无妄攥紧。
霍无妄双目圆睁的盯着他,眨也不眨一下。
徐尘散从不曾见过这般的霍无妄,吓得嗓音直发颤,“况且、况且大丈夫应以建功立业为重,岂能为儿女情长所困?霍二,你纵然倾慕锦安妹妹,也不可如此乱来!”
“你懂什么!”霍无妄手上力道猛增,险些将他提起。
可转瞬又缓缓松开他的衣领。
是啊,他懂什么呢?徐三又怎会懂他这么一个重生之人呢?
他笑着红了眼尾,失神般的喃喃:“我是为她才回来的。什么建功立业,我都不在乎。”
只要安儿能留在他身边,能一直在他身边就好……
哪怕是他强求来的,也无妨!
前几日他还以为宋锦安会如上一世那般,会轻易妥协留在他身边。可他终究是低估了这一世的她,如今更是怕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
若是再如五年前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都不知到时该如何是好……
徐尘散越听越迷糊,“什么为了她才回来的?回哪儿?霍二你莫不是疯了吧,怎的还胡言乱语呢?”
他抬手在霍无妄眼前晃了晃,又指了指自己。
“你可还认得我?”
霍无妄垂眸,“徐三。”
徐尘散松了口气,“还不算疯。”
霍无妄重复:“药材一案交给你,我要去找安儿。”
又来了!
徐尘散急得直跺脚,“霍二,锦安妹妹不会有事。她无非是去了霖州,亦或是入京去找霍大哥了,不会有事的。”
霖州倒还好,但倘若她入京了……
江以绥和宋家大小姐一事,只怕她都会冒险行事。
还有陈安宁所叮嘱的那句话,霍无妄至今都记得:务必要拦下宋姑娘,至少三月内不能让她入京。
但如今连十五日都不到。
“她不能入京!”霍无妄绕开徐尘散,直奔马棚下。
牵了破竹就要骑马离开。
郭县令和郭夫人听到动静从正堂走出来,见霍无妄骑上马,二人接连问起:“都这个时辰了,霍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徐尘散大喊:“锦安妹妹不见了,他要去找锦安妹妹。”
他抬起头,一把扯住缰绳。
“霍二,如今药材一案最多两日便能查明。你需得留下来查清楚,才能离开。否则单单将此案交于我,我可未必能查的清。”
“徐三,你不必再劝我,今日我定要离开。”霍无妄双腿夹了下马腹,意欲强行离开。
但徐尘散就是扯住缰绳,死活都不肯松开。
霍无妄不耐烦道:“松手!”
徐尘散摇头,“我绝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的。若要找锦安妹妹,派人去找即可,但你不能去。明日就要去杜宅了,你走了,这案子可怎么办?别想着交给我!”
话音刚落,从门前传来家丁的惊呼声:“宋姑娘?宋姑娘回来了!”
闻言院内众人纷纷看去。
霍无妄坐在马鞍上,眸光盯着远处的院门口,又惊又喜。
徐尘散看到院门口的那人时,顿时眼前一亮。松开缰绳,急匆匆的往院门口跑去,激动大喊:“锦安妹妹,你可算回来了,你若是再不回来,霍二就要去找你呢。”
暗色下,宋锦安神色恍惚,看向此时翻身下马的霍无妄,眸底清冷疏离。
“明日就是国舅爷的寿辰,你二人需得进入杜宅,找到那些药材,如此才算证据确凿。”
她缓缓取下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子,“今日离开便是去买寿礼去了,明日你二人去杜宅时带上。”
将盒子塞给徐尘散,宋锦安便牵着马往马棚去。
途经霍无妄身侧时,他下意识抬手,意欲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先一步避开。
宋锦安将马匹栓好,看也不看霍无妄一眼,冲着郭县令和郭夫人微微颔首,“这几日身子不适,不知能否去后院住下?”
黑夜下无人看到她脸色惨白。
郭夫人连连点头,“自是可以。这后院屋子多着呢,只有我那七岁的闺女住。她最是吵闹,没个女儿家的样子。先前我还怕宋姑娘不愿去,这才迫不得已将二位女眷安排到西厢房。”
言尽至此,又偏过头看向站在西厢房门前的嫣娘。
“不如嫣娘也一并搬去,也好与宋姑娘做个伴。”
嫣娘自是答应下来,二人便带着包袱去了后院。
后院所住皆是女眷,如今宋锦安和嫣娘也搬去住,即便是郭县令也不得轻易前往。霍无妄与徐尘散更是不得入内,若要见宋锦安,需得命府中丫鬟将她请来才行。
霍无妄看着宋锦安的背影,心中喜悦全无,只觉怅然若失。
他清楚,宋锦安是要离开的。只是迫于无奈,亦或是别的缘故才回来了。
如今,她虽是回来了,但却是不愿见到他的!——
第72章 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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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丫鬟收拾出两间屋子,宋锦安和嫣娘各自搬了进去。
匆匆盥洗,宋锦安便躺下了。衾被下,身子蜷缩在一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可那股疼却不得半分缓解,反倒是愈来愈难受。
直到门口响起不易察觉的敲门声,宋锦安从衾被下探出头看去,恍惚间以为是听错了,又收回眸光。
却听门外响起嫣娘的嗓音:“宋姑娘可睡了?”
“还不曾睡。”宋锦安双手撑着坐起身,腹部顿时再次传来刺痛感,针扎一样。
本想下床去开门,如此也只得言道:“嫣娘推门进来吧。”
“吱呀——”
老旧的房门被推开时发出异响。
嫣娘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屋内只有一盏烛火,随着门的一开一关晃动,墙上人影忽明忽暗。
她刻意放轻了脚步,边走边说:“宋姑娘定是难受的紧,这汤婆子贴着小腹暖一暖总能好些。”
说着已然走到床边,将汤婆塞到宋锦安手中。
宋锦安靠在床头,双手扶着汤婆子贴在小腹上,随着暖意传来,痛意似是也弱了些。
她轻轻舒了口气,含笑冲着嫣娘道:“多谢嫣娘。”
“不过是举手之劳,宋姑娘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嫣娘偏过头看门口,“你既是醒着,我便去端碗粥来,吃些热乎的暖暖能好些。”
“不必了,我——”
“宋姑娘不曾用早饭,如今若是连这晚饭都不吃,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嫣娘不等她说完便出声打断,又起身弯腰,将衾被给她往上拉了拉,两侧都给掖好。
“宋姑娘先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宋锦安终究是没拦下她,嫣娘关上门后,快步去了前院。
好在厨房还给留了粥和菜,嫣娘到以后盛了碗粥,只看一眼那菜,便拧着眉只用托盘端了碗粥出来。
她本想端着托盘直奔后院,一抬眼却见霍无妄就站在往后院去的路口处。
他手中正拿着汤婆子。
猜到他是给宋锦安准备的,嫣娘碎步走上前去,“霍公子。”
霍无妄正往后院的方向看,听闻此言回头。见是嫣娘,将手中汤婆子递上前去,“有劳嫣娘将这汤婆子给安儿。”
还真被她猜中了!嫣娘蓦然笑出声,“霍公子这汤婆子送迟了一步,现下宋姑娘正抱着个汤婆子呢,是我刚给她送去的。”
天寒地冻,又是在院内,粥冷的快些。嫣娘不敢过多耽搁,微微颔首,“霍公子若是并无旁的事,我便先去将这粥给宋姑娘送去。免得凉了,她喝下再有寒气入体就不好了。”
僵在空中的汤婆子缓缓收回,霍无妄看了眼托盘上的那碗粥,僵硬点头,“去吧。”
等嫣娘离开,霍无妄看着手中的汤婆子,低声喃喃:“迟了一步……”
他抬头望向嫣娘离开的方向,微微失神,“又迟了一步。”
在宋锦安那里,他好似什么事都是迟了一步。
比大哥迟一步认识她,以至于二人做十年夫妻,她心心念念的仍旧是大哥。
比宋锦安迟一步重生,以至于如今她究竟要做何事他都不知,只知她是要冒险行事。
如今甚至连送汤婆子一事,竟也比嫣娘迟一步!
霍无妄眼底蒙上层不甘,却只能苦涩一笑。
但好在她还在,他也还有机会将她留在身边……-
后院,嫣娘盯着宋锦安将一碗粥都吃下,才放心的笑笑,“你呀,好歹也是位郎中呢,怎的就不知给自己先调养调养身子呢?”
她接过空碗,转手放在托盘上,话从没停过,“我若是你,定是要将自己先调养好身子,免得受罪。”
“也曾调养过,如今已然好了许多。”宋锦安连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
从去四方医馆便开始调理,起初还算略有成效。
但前两年,她曾多次在冬日里外出。其中一次更是大雪之际来了月事,却还是不得不前去为其中一个重伤的眼线治病。
在那之前,她虽月事不太准,但多是迟个十天半月的。可自那以后,她月事就愈发的不准,常常是两三个月才来一次。
但此次来的倒也算巧——
今日一早她谎称来了月事,本想让嫣娘帮她应付了霍无妄。可一语成谶,她骑马离开郭宅后,本想前往霖州,但还没走一半,竟真来了月事。
直至此时想起这事,宋锦安都觉可笑。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当真是耽误事!
她垂眸浅笑,眸光正巧盯着怀里的汤婆子看。嫣娘顺口言道:“给宋姑娘端粥来时,碰上了霍公子。他也为宋姑娘备下一个汤婆子,不过宋姑娘这儿已经有一个了,我也就没接下他那个。”
宋锦安笑意减半,头也不抬,慢悠悠道:“既然已经有一个了,他那个即便拿来也是无用。多余。”
她倒像是意有所指。
嫣娘不解,直至此时才问出这两日心中疑惑:“宋姑娘与霍公子之间可是……出了何事?”
宋锦安抬眼,莞尔一笑,“我二人之间的事,并非三言两语能说得完的,不过也多是些小事。时辰也不早了,嫣娘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显然是不愿提及与霍无妄之间的事,嫣娘自是听得明白,倒也识趣的不曾追问。
起身端了托盘,嫣娘正欲出去,但却突然止步。
她不再往前迈一步,却也不曾回头。
宋锦安瞧出她的异样,正要开口询问,嫣娘却再次朝着门口走去。
她终究没能问出口,房门被缓缓关上。等屋内只剩下她一人,宋锦安脸色骤冷。
此番回来,除了是因为来月事的缘故,更是为着直面霍无妄——
饶是这一世的她早已经算得上大胆,敢用毒、敢动手取人性命、敢不问后果肆意妄为,可在霍无妄满身血腥味回来时,她却还是想起上一世那些近乎可怕的一幕。
与其说她惧怕满身血腥味的霍无妄,不如说她是惧怕上一世霍无妄近乎令人发指的行为。
至今想起那一幕,仍旧止不住的颤栗。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要回来,越是不能躲。
如二当家的三年前曾与她说的那般:越是惧怕就越是要直面,否则就会怕一辈子。
她上一世已然怕了一辈子,也忍了一辈子,这一世也该直面他了!
从门口传来女孩声,另有郭夫人斥责她不可大吵大闹的嗓音。宋锦安眸底清冷淡然,偏头看向门口。
想必那女孩就是郭家大小姐了。
忆起那个她不曾见过一面的女儿,宋锦安心中五味杂陈。
也不知霍无妄后来可曾将他们的女儿好好养大……-
翌日,天色微亮,八达县就热闹起来。
前去杜宅给国舅爷送礼的,足有上千人。除了亲自前来送礼的,另有各地达官显贵派人前来。一时间硕大的杜宅挤满了人,东厢房里塞满了寿礼。
等霍无妄和徐尘散前去时,将寿礼递上,又随口编了个名报上。转而二人便混入人群中,眸光不住地看向周围的人。
直到瞧见一个家丁迎面走来,徐尘散一把拦下他,低声问:“杜宅的管家呢?”
“张管家在正堂同老爷接待贵客呢。”家丁随口道。
闻言徐尘散便将人放行,转而看向霍无妄。
二人对视一眼,霍无妄环顾四周,冲着东侧的屋子努努下巴,“你去东边,我去西边。半个时辰后,来此地等着。”
徐尘散点头,急匆匆的就往东侧的屋子去。霍无妄信步朝西侧去了,格外留意前来的这些人。
除了西境那些达官贵人,便是五皇子的党羽派人送来了寿礼。准备的寿礼皆是用盒子装着,倒是看不清究竟是何物。
不觉间,已然行至西厢房门前。
霍无妄环顾四周,见并无旁人留意他,抬手慢慢推开了门。他闪身进入,顺手关门。仔细将屋子找了个遍,也没能找到药材。
正欲出去,却不曾想房门竟被推开——
两个家丁抬着一个红木箱子进来,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艰难。额头汗珠直冒,脸色也憋得通红。等将箱子放下时,两人同时大口喘着气。
“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何物,竟这么重。”
那家丁说着便仔细打量起箱子,“难不成是银子?”
另一人忙道:“啧!这可是五皇子派人送来的,怎会是银子?定然是奇珍异宝,否则也绝不会拿这样的箱子装着!”
但二人又不敢将箱子打开,只得老老实实的出去。
躲在门后的霍无妄缓步走到箱子前,解开上面系着的红绸,单手将盖子打开,若隐若现的看到箱子内的东西——
是一块雕刻出山水的白玉石!
虽看不真切,但也隐隐能瞧得出雕刻的格外精致。
盒子盖上,霍无妄又将红绸系好,前去门前先打开了条缝。见并无旁人走近,才打开门出去。
但却不曾留意到站在正堂门前的男子与人谈笑间,正盯着他。
直到其中一个家丁走到那男子身侧,弯下腰低声道:“张管家,王宅的家丁都说王老爷昨日被两人带走了,至今不知所踪。只怕今日是来不了了。”
张管家略微偏头,“先退下吧。”
家丁低着头退了几步才转身往后院去。途经一人身侧时,无意中看了眼,却在收回眸光之时,再次瞪圆双目看去。
震惊、错愕!
倒像是讶异此人怎会出现在此?
“看来是认识了。”霍无妄道。
家丁吓得急忙低下了头,连连摇头,“不、不认识。”
他正要从霍无妄面前溜走,却被霍无妄抬手揪住衣领,“哪位是张管家?”
“小的不知。”家丁头也不抬,应答声小如蚊蝇。
霍无妄不耐烦的皱起眉,“你乃是杜宅家丁,怎会不知何人是张管家?”
他扫视一圈院内的人,却见有一人正盯着他看。但在他眸光看过去之时,那人却又避开。
倒像是心虚。
看来已经无需再从这家丁口中问出来了——
第73章 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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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无妄松开家丁,阔步朝着张管家走去。
可他才刚走去几步,张管家便转身朝着另一方向去了,倒像是在逃。
做贼心虚?霍无眸光沉了沉,脚下步伐加快。
奈何院内的人太多,他眼见张管家进入后院,却被迫遭人群挡住。等他赶到后院时,已然不见了张管家的身影,只有几十个忙碌的家丁在。
跑的还挺快!
霍无妄缓步上前,随意拦下一人问:“可曾见张管家来后院?”
今日前来参加国舅爷寿宴的,非富即贵。那家丁虽不识霍无妄,但也不敢得罪,老老实实的指向柴房,“张管家去了柴房。”
柴房的房门半掩着,可见之地尽是干柴杂草的堆积。霍无妄示意那家丁离开后,便缓步走上前去。
行至门前,双手推开两侧房门——
除了干柴杂草,并无其他一物,更别提人了!
霍无妄暗暗将柴房内又看了一遍,可还是没有人影。
难不成是那家丁骗他?
他正欲回头看去,恰在此时堆起的柴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一捆柴轻轻晃动,等霍无妄看去时,那捆柴正好掉落在地。
霍无妄缓步走去。
屋内的柴堆积如山,往里走才发现靠着西侧墙一块地方怪异。
此处外层随意的堆了些杂草,但细看却能发现杂草上好似有扒过的痕迹。等一层层的将杂草拨开,才能发现内有竹筏斜靠在墙上。
两个竹筏立起,挡住墙角,外面又有堆积起来的杂草遮掩,竹筏被藏得严严实实。
为免有人藏在里面,霍无妄特意侧过身,单手将其中一块竹筏移开,露出墙角。
他探出头,并未在竹筏遮起的地方看见人,却发现墙角处的位置另有一个如狗洞大小的地方,却是往地下通去的。
密室?
他眉头一拧,回头看向门口。稳妥起见,只得先去将门关上,却正好看见绕来后院的徐尘散。
霍无妄冲他使了个眼色,徐尘散快步走近,又格外留意了后院的家丁。
好在其他人都在为国舅爷的寿宴忙碌,倒是不曾留意二人,亦是不曾多看柴房一眼。
等徐尘散进入柴房,就看见屋内藏在杂草下的竹筏。
房门关上,霍无妄阔步朝着竹筏走去,指了指墙角处的洞,又回头示意徐尘散。
徐尘散点头,走上前去,直接往洞穴里钻去。霍无妄则是将竹筏放回原位,转而便紧随其后,一同钻了过去。
起初只是小道,仅仅能容下一人钻进去。但没多久密道就逐渐宽了起来,直到二人爬了足足有一刻钟,才进入如同房屋一般的密室。
密室墙角摆放着烛火,将屋内照亮。更是让霍无妄和徐尘散都看清楚屋内的堆积起来的竹篓,此刻萦绕在鼻尖的正是一股浓重的药材味,但却隐隐带着股霉味。
徐尘散都看傻眼了,僵硬回头看向霍无妄,“这些难不成都、都是药材?”
霍无妄走近,抬手将放在最上层的其中一个竹篓拿下来,掀起盖在上面的粗布,赫然入目满满一竹篓的药材。
见状徐尘散也急匆匆走上前,另外拿下一个竹篓。
里面竟也是药材!
“这么多药材,看来此事应当就是国舅爷所为了。”徐尘散心中一颤,“国舅爷……也不好得罪啊!”
得罪国舅爷,与得罪五皇子又有何异?
此案只怕终究是免不了要得罪这些皇亲国戚!
霍无妄抓起一把竹篓里的药材,眉头紧蹙。
好在他这一世也帮着四方医馆下乡收过不少药材,对于药材的好坏,自然也能辨别出来。
全都是上好的药材,只可惜全都发霉了!
手中药材扔回到竹篓,他抬眼看向西侧墙,那里留出一条小道。
高高摞起的竹篓,近乎将那条小道遮掩起,若是不走近,只怕那里即便藏了人也难以发现。
他缓步走去,先是看见洒落在地的药材。那药材越往里就越多,直到看见一个竹篓倒扣在地上,霍无妄才止步,眸光阴沉的盯着从竹篓下露出来的一抹苍色衣角。
“张管家以为躲在这里就能逃过一劫?”霍无妄幽幽开口。
闻言徐尘散顿时一惊,忙朝着霍无妄走去。
在看到墙角处竹篓倒扣在地时,徐尘散快步上前,一把掀开竹篓——
在掀开的刹那,竹篓下倏地刺来一把匕首!
寒光闪现,霍无妄大喊:“徐三小心!”
那匕首朝着徐尘散刺去,张管家面目狰狞,似是恨不能直接取他性命。
但徐尘散到底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眼见匕首近在眼前,抬手猛地扼住张管家的手腕,另一手强行将匕首夺下!
徐尘散冷哼,“就你这点本事,还妄想伤小爷,真是不自量力!”
他顺势一扯一推,轻而易举便将张管家从小道中带出来,又摔倒地上。
“说吧,这些药材到底怎么回事?为何要收这些药材?”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张管家,看似气势强大,可出口之言,却让霍无妄一脸无语。
实在是多此一问!
可倒在地上的张管家却大喊:“什么药材?我不知什么药材,我不过是杜宅的奴才,是为国舅爷办事的!”
“你不知?”
徐尘散气得恨不能拎起一筐药材直接朝他倒去,但也只是怒指着密室中满满当当的竹篓筐,厉声问:“那这些都是什么?还你不知,你若是不知又怎会来此处?”
“我……这……”张管家支支吾吾。
霍无妄淡淡的瞄了眼徐尘散手中的匕首,“张管家既是不愿意说,也不必与他啰嗦,直接送他去见阎王。”
他嗓音淡漠,眼底敛起几分阴狠。
徐尘散明知他这话不过是在吓唬张管家,可在听到他如此说时,心底仍旧是止不住的怕。
莫名觉得此刻的霍无妄,好似当真没将张管家当成个活人看待。
徐尘散没敢多言,只是直直的盯着张管家看。
可张管家却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双眸轻颤,手掌撑地慢慢起身,仍是不敢直视面前二人,“这、这些药材是……是国舅爷命我等寻了商人前去收来的,正是为了转手卖给他人。但这两三月收的少了些,以前倒是收的多。”
“北境与西境的药材一案,幕后主使究竟是国舅爷还是五皇子?”霍无妄漫不经心的问。
张管家紧抿着唇,低着头道:“是、是国舅爷,也是五皇子。”
语毕他又倏地仰起头看向二人。
“可我只是这杜宅的奴才,是听从吩咐办事的,此事实在与我无关啊!如今我将所有事都说了,二位好汉饶我一命吧,我还有妻儿老小,求二位饶我一命!”
说着便开始磕头,嘴里还不住的说着:“求二位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徐尘散见状只得看向霍无妄,等他做主。
“饶你一命倒是可以,但需你出面作证人。”霍无妄道。
张管家身子一僵,稍稍抬头看向霍无妄,“还要……作证人?”
霍无妄眉骨轻抬,垂眸盯着他,眼神带着几分冷意。虽没说话,但张管家却明白,作证人一事没得商量。
张管家为难的低下了头,转瞬又恍然大悟似的,突然抬头看向二人,激动道:“倘若我能找来证据,二位能否不再为难我,莫要强求我去做证人?”
证人与证据,至少也要有一样才行。
可眼下这些药材就在眼前,证据确凿,即便再拿了别的证据也是无用。
但霍无妄见他满眼希冀,还是淡淡问了一嗓子:“是何证据?”
“自从收药材至今,每一笔都记录在账簿上,而每一笔收来的药材和卖药材赚来的钱,也都有国舅爷过目,甚至还签下了名字。”
张管家似是发觉自己寻到了一线生机,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目光在面前二人之间徘徊。
“如何?这证据二位可还满意?”
霍无妄沉思一瞬,余光看向身侧的竹篓,“先将证据拿来。”
徐尘散被他这么一说也跟着附和:“对!先将证据拿来,我二人需得亲眼见到才行,否则谁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倘若是真的,日后将证据带去京城倒也方便,至少比密室中这些药材带着方便多了。
张管家连连应下,着急忙慌的站起身,转身就往出口走去。
霍无妄与徐尘散紧随其后,但霍无妄走出两步又突然停下,“这密室应当还有一个出口。”
他说的笃定,眯起眼看向张管家的背影。
张管家也已然停下脚步,回首看他,“公子所言正是,这密室倒是还有个出口,就在那些竹篓的后面。实不相瞒,那出口正是通往我所在的屋子,以往只是用于搬运药材时才打开。但眼下这药材太多,门被堵住,若是想从那个门出去,只怕是难。”
霍无妄看了眼密室中的药材,又看了看四周,这才转身往出门去。
“从这出去。”他道。
张管家跟在他身后,徐尘散满是疑惑的跟上,实在不解霍无妄是怎么猜到还有一个密室的。
直到三人行至窄小通道时,他才明白过来——
这条小道,单单是人进出都需得慢慢的爬出去,那些竹篓无论是怎么塞,都不可能从此处塞进来的。除非将出口处的这一截窄小通道,再挖的宽一些、高一些。
等三人从密道中出来,霍无妄刻意让张管家走在前,他则是走在徐尘散的身侧。
出了柴房的门,霍无妄便低声道:“徐三,等会儿拿到证据,我翻看,你去找绳子来。需得先将这张管家先绑起来。”
“啊?这……不妥吧?”
怎么能拿到证据就将证人给绑了呢?
更何况他们刚刚还答应不让张管家作证了,这怎么还要绑起来了呢?
霍无妄轻轻拍去身上的泥土,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嗓音道:“他在撒谎。”——
第74章 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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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绕行去了张管家的屋子,他一通翻找,将记下来的账目统统拿来,竟足足有十多本。
在张管家才刚找出三本时,霍无妄已然随手拿起一本翻看,匆匆看了几页,拧着眉看向站在门口的徐尘散,冲他使个眼色。
徐尘散微不可查的点头,转身出去。
张管家听见动静循声看去,“他这是……”
“来的路上就说腹痛难忍,现下定是去茅房了。是个事多的,不必管他。”霍无妄语气中带着股不耐烦,说的倒像是真的一样。
张管家没再问,指着案几的十几本账簿道:“全都在这了,霍公子一看便知,我所言句句属实。此事全然是国舅爷指使,否则我一个做奴才的,怎敢做这等掉脑袋的事啊?”
霍无妄不应话,只是淡然的看着账簿,眉心却越来越紧。
账目上所记十两收来的药材,转手卖三百两的情况,多的是。医馆收药的价格都如此高,更不用提卖给老百姓的价了。
而每一笔账目下,都有国舅爷的名字。
此事若是真的,这写账簿自是算最好的证据了。
但,可惜这张管家在撒谎!
手中账簿缓缓合上,霍无妄看向对面的张管家。账簿放下,食指抵在纸张上,他低笑一声,“张管家既是说此案乃是国舅爷与五皇子指使,那我且问你,他们要那些药材,究竟为何?”
张管家一怔,转而便理所应当道:“自然是为了银子!”
“五皇子缺银子?还是国舅爷缺银子?”霍无妄问。
张管家唇角一勾,笑的意味深长,摇着头缓缓道:“霍公子年少,不懂这银子的好。这世间上至天子、下至百姓,绝不会有人嫌银子多。”
他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可霍无妄听后也不恼,反倒是笑了出来。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半阖着眼睛看向对面的张管家,“既是如此,又为何将药材放在密室中?密室潮湿阴冷,那些药材受潮发霉,张管家以为还能卖出去?”
原本都是些晾晒好的药材,但却因放在密室中而发霉。那些药材若是用于治病,只怕会比如今死的人更多。
“但如今西境与北境正是缺药材之际,那些药材即便是发霉,也能卖得出去。”
张管家垂眸看向案上的十几本账簿,话锋一转:“纵然是卖不出去又如何?如今国舅爷和五皇子赚的盆满钵满,哪里还在乎这么点药材?扔了也无妨。”
他说的倒是轻巧,但霍无妄看向那账簿,不禁忆起密室中的药材。
摞在一起的竹篓筐足有上百个,有些更是难得的药材。若以账簿中所记卖出手,大抵能卖四十万两白银。
纵然张管家不在意,但五皇子和国舅爷可不会舍得这四十万两白银!
听到身后的动静,霍无妄看向门口,正好见徐尘散拿着绳子折返回来。
张管家看到绳子时顿时面露诧异,身子不由得后退半步,“二位这是何意?难道是要出尔反尔?还要强行将我带去做证人不成?”
霍无妄冲着徐尘散努努下巴,徐尘散顿时心下了然,大步上前。
吓得张管家转身就要跑,却被徐尘散用绳子将人套住。他又快速将绳子在张管家身上缠绕几圈,将张管家绑的双臂动弹不得。
直至此时才将人摁在椅子上,又弯下腰将其双腿与椅子腿绑在一起。
张管家怒道:“堂堂佑北将军,竟然出尔反尔,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张管家还是想想这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吧,你若是能说实话,一切好说。”霍无妄轻笑,眼底尽是嘲弄,“否则,性命难保!”
直到徐尘散将人与椅子结结实实的绑在一起,又从袖中掏出一块布,“小爷特意给要来的,干净的。”
他强行将张管家的嘴掰开,手中布揉成一团。
“张管家,得罪了!”
布条被硬生生塞进了他嘴里,撑的他双颊鼓起,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怒不可遏的瞪着面前二人,四肢亦是拼命挣扎,但却无济于事。
霍无妄慢悠悠道:“此案从进入霖州,倒像是有人在相助。如今所有矛头都指向五皇子和国舅爷,但越是如此,此案就越不可能是他二人指使。”
从始至终就是个局!
徐尘散恍然大悟,“定然是有人要对五皇子出手,意欲借刀杀人,才会来了这么一出,目的就是要除掉五皇子!”
他激动的看向霍无妄,可脸上笑意却在刹那间僵住——
是谁想除掉五皇子呢?
整个大祁人人皆知,太子、三皇子、五皇子接有机会坐上皇位。
但自打半年前,在天子寿宴上邻国使臣出言挑衅时,五皇子巧妙为大祁、为皇上找回颜面后,事后便被皇上倚重。那时,正巧东境一州需得更换戍边将军,皇上竟破天荒的问了他可有合适人选。
此事在整个大祁都是不曾有过的,就连太子也不曾有此待遇!
如今,三皇子愈发显得不受宠,反倒是太子与五皇子斗的如火如荼。
徐尘散将这些事翻来覆去的想,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不禁吞了下口水,“不会吧?难道是……”
他吓得打了个激灵,连连摇头,“兴许是霍二你猜错了,定是猜错了。”
外面响起杜宅家丁的喊声,一个个都在喊寿宴开席。菜香味也随着门缝钻进屋内,闻的徐尘散肚子咕噜咕噜的直叫唤。
“去吧。”霍无妄道。
徐尘散干笑两声,低下头看向肚子。虽想拒绝,但此事还不知何时能处理好,他索性就答应下来。
临走还不忘与霍无妄言说,回来时给他也带些吃的。
房门关上,徐尘散去前院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但却还在想着在屋内时霍无妄所言。
倘若此事当真不是五皇子所为,可这国舅爷又为何要收药材呢?甚至还收来那么多。
十几本账簿,可想而知会有多少药材。单单是此事也足以将国舅爷与五皇子,甚至是后宫的舒贵妃下狱!
随着菜被端上桌,徐尘散也没工夫想那些事,只知道先填饱肚子再说。
手中双箸才刚拿起,上来的一盘炉焙鸡就没了,全都被其他人给抢去,甚至还有直接下手抓的。
徐尘散呆住,错愕的看向其他几个吃的满嘴是油的人。
其中一人更是一手拿一块,他还边吃边说:“这国舅爷就是大方,年年寿宴年年请,还多是些荤菜,可比那些员外家的强多了。这肉可真好吃。”
他大口的吃着,看的徐尘散接连吞了几下口水。
也不是没吃过好的,但就是今日出门便没吃饭,此时实在是饿的紧。况且这人吃的香,徐尘散愈发觉得饿了。
徐尘散双目死死地盯着送菜来的那些家丁,直到下一盘菜送来,还不等放下,见是酥黄独,他便抢先夹了一块。
可眼睁睁的看着双箸夹起了,却被一只手强行给抢了去。
“哎?你怎么还抢呢?”徐尘散没忍住,气恼的瞪着那个从他双箸中抢了酥黄独的男子。
男子嘿嘿一笑,“这么多手,没瞧仔细,谁知道这竟是被你用双箸夹起的啊!”
徐尘散看着周围几人,面前虽有双箸却无人用,全都是用手抢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
他还真下不去手!
坐在他身侧的男子吃的极香,还不住的吧唧嘴,气的徐尘散差点起身就走。但肚子又咕咕叫个不停,也只得先坐着了。
“这位公子瞧着就是位富家少爷,”身侧男子仔细打量着徐尘散的长袍,“想必对这些菜,早已经吃腻了,倒是不屑于与我等争抢了。”
一句话说的徐尘散彻底打消了要动手抢的念头。
其他几人也跟着附和,直言徐尘散瞧着就是富家少爷,甚至还有夸他风流倜傥的,听的徐尘散唇角难压。
但唯有一人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国舅爷当真是不知享乐。我若是他,定然是要搬去京城住,再不济也得去霖州住。何必在这住着,八达县能有什么好的。”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另一人急忙提醒。
闻言周围的全都噤声,连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徐尘散却问:“这国舅爷平日里待诸位如何?”
说话间他格外留意四周几人,从衣着来看,倒像是这八达县的村民。至少不是达官显贵,也绝非达官显贵派来的人。
众人彼此对视,倒像是在犹豫该如何说。
徐尘散看向四周,见没有人来,才低声道:“我不过是好奇,几位不必顾及,直说就是。”
其中一人看了看四周,刻意凑近些才说:“这位国舅爷与旁人不同,他虽是国舅,但却不识字,也不贪财好色。如今虽是国舅,但还是照旧农耕,平日里也只比我等吃的好那么一点。只是我等不敢与他走得近,毕竟那可是国舅爷呢。”
“不识字?”徐尘散蹙眉。
倘若不识字,那些账簿上的名字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张管家写的?
“是啊,我与这国舅爷同岁。幼时我二人一同长大,就连娶妻也是同一年。他不识字,这点我最是清楚。”一位看起来略微年长些的男子说道。
竟还真不识字!
徐尘散哪里还顾得上吃,突然站起身,“几位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语毕便要去后院,但院内都摆了宴席,只得靠墙绕过去。
行至垂花门旁时,余光闪过一个熟悉身影——
刚走过去的徐尘散又忽地往后退了两步,错愕的看向才刚走到垂花门下的女子。
他顿时喜笑颜开,柔声问:“锦安妹妹怎么来了?有事?”——
炉焙鸡和酥黄独两道菜出自《宋宴》这本书。
第75章 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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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锦安面色泛白,眉心透着股冷郁。走上前后,先是看向四周才小声道:“此案应当并非是五皇子和国舅爷所为,多数是太子所为。”
“你怎么知道?”徐尘散分外诧异。
她今日分明并未随他们一同前来杜宅,怎么倒像是亲眼见到他们审问张管家似的?甚至还猜到了太子身上!
“是嫣娘说的。”宋锦安谨慎的打量着周围,脚下往后院走去。
徐尘散走在她身侧,只听她边走边说:“嫣娘同我言道,是宰相命她前往福鹿县,为的就是接近我与霍无妄。但那宰相却特意叮嘱她,倘若她的身份被我与霍无妄发现,就让她说是五皇子指使她前来。”
进入后院,她蓦然停下脚步,不知该往哪儿走。
徐尘散抬手一指,宋锦安便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她又继续说:“如此一来,嫣娘即便不知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但也猜得到应当不是五皇子。眼下最想除掉五皇子的,应当就是太子了。”
二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张管家所在的屋子。
打开门的瞬间,正垂眸看账簿的霍无妄抬眼看向门口。在看到宋锦安时,本是如平静湖水一般眸子,泛起点点涟漪。
他合上手中账簿,起身走近。
“安儿,你——”
宋锦安从他面前饶过,直奔张管家,冷声打断他的话:“这位是谁?”
“杜宅张管家。”霍无妄柔声道。
宋锦安余光看向案几上的账簿,又看了看面前之人,“等寿宴结束,带他去见国舅爷。需得二人同时在场,才能将此事问个清楚。”
语毕转而便去到案几前,拿起一本账簿翻看。
霍无妄搬来椅子,放置其身后,“安儿身子不适,怎的亲自来了?此事交由我与徐三审问即可,倒也不用安儿亲自前来。”
“事关重大,交由郭宅的家丁前来传话我不放心。”她余光看向身后,慢慢坐下,“除了这些账簿,可还有别的证据?”
“还有密室的药材。”霍无妄道。
宋锦安在听到密室二字时,顿时皱起眉,“那些药材……如何了?”
屋内陡然静了。
霍无妄轻轻吐出三字:“发霉了。”
宋锦安带着几分惋惜道:“可惜了。”
徐尘散在一旁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的模样,一时竟忘了想说的要紧事。直到留意到宋锦安始终在翻看账簿,他才突然想起:“对了,这国舅爷不识字!”
宋锦安和霍无妄同时回头看他。
徐尘散又重复一遍:“他不识字,此事是前院那些百姓说的。”
语毕眸光看向此时口不能言的张管家。
“只怕账簿上那些名字,全是张管家写的吧。”
张管家拼了命的摇头,双眸死死地盯着徐尘散,倒像是在说:并非我写的!
“等寿宴结束,带他去见国舅爷,到时一问便知。”宋锦安又接着翻看账簿。
霍无妄应了声,垂眸盯着她的后腰。迟疑一瞬才打开屋内的柜子,从中找出一张上好的狐皮大氅,又拿来一个干净的枕头。
徐尘散起初还不懂他这是要做什么,直到眼睁睁的看着霍无妄将其塞到宋锦安身后空出来的椅子上,才顿时明白过来。
他不禁小声打趣:“你倒是贴心,竟还知道此事。”
但此言一出,倒是让宋锦安与霍无妄皆是一怔。
宋锦安的玉指捻起账簿一页翻过,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霍小将军怎会知道这些事?”
她每次来月事,头一日疼痛难忍,后续几日便是腰肢酸软无力,即便是坐着,也时常要在后腰垫上点软和的。
此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她仰起头,望向他的眸光中带着探索,倒像是在等着他的回答。
“以往曾见徐大哥也如此照顾过徐夫人。”霍无妄对上她的眸光,说的一本正经。
徐三却是一头雾水,“我大哥?你何时见过我大哥如此照顾过我大嫂?”
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宋锦安自是清楚霍无妄在撒谎,但却也不拆穿他。只是眸光收回时眼底清冷疏离,身子微微往后靠去。
外面热闹非凡,屋内缺个出奇的静。只是偶尔能听见徐尘散肚子咕噜的声音,但此刻也只能先忍着了。
足足一个时辰过后,寿宴才算结束。八达县前来吃寿宴的老百姓也纷纷离去,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达官显贵也一一与国舅爷告别。
唯有京城达官显贵派来的人走的迟一些,但也并未逗留太久。
等送走了所有客人,国舅爷站在门口拧着眉低声斥责:“这个张管家,一整日了,也不知是去了何处!从开席到现在,也没见他人!”
他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几个家丁,“你们可曾见过他?”
几个家丁纷纷摇头,只其中一人说道:“开席前倒是见过。”
国舅爷双手背后朝着正堂走去,途经院内时看向桌上干干净净的盘子,又顿时眉心舒展,敛笑道:“看来这菜倒还算可口。”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家丁着急忙慌的从后院跑来,还边跑边说:“国舅爷,张管家他、他被绑起来了!”
国舅爷登时止步,不解的看着他,“绑起来了?谁绑的?”
“是、是……”那家丁慌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是我。”霍无妄阔步从后院走出来。
紧接着便是徐尘散一手扯住被五花大绑的张管家走了出来,此时张管家虽并未与椅子绑在一起,但也难以从徐尘散的手中逃掉。
宋锦安慢悠悠的跟在后来,在看到国舅爷时,她轻声道:“今日实在唐突,但也是无奈之举,还望国舅爷见谅。”
她扫视一圈院内的家丁,最终又看向国舅爷。
“还是去正堂说吧,此事不宜被太多人听到。”
生怕国舅爷对几人的身份生疑,徐尘散便那带来的腰牌亮了出来。
“此乃襄州戍边将军的腰牌,在下正是徐将军的三子,此行前来是为调查药材一案。国舅爷虽贵为皇亲国戚,但此案我等是奉命前来调查。如今既是查到了国舅爷身上,还需国舅爷配合。”
徐尘散还特意让其他家丁也看了看腰牌。
家丁一个个盯着那腰牌看,却都不敢说话。
国舅爷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震惊,“此案怎会查到我身上?几位莫不是查错了吧?”
“国舅爷还是随我等去正堂说吧,免得此处人多眼杂,多有不便。”宋锦安道。
言尽于此,国舅爷也不敢再多说,直接带着几人去了正堂。又命丫鬟泡了茶来,为几人逐一上了茶,谨慎起见还特意让正堂内的丫鬟和家丁都退了出去。
直到正堂内只剩下他们几人,国舅爷才问:“这药材一案我也有所耳闻,这可是牵扯到上百条人命的大案,怎会查到我身上?”
他倒像是当真不知为何会查到他身上,更是不懂张管家为何会被这几人绑起来。
“杜宅柴房内的密室里,放了大量药材,此事国舅爷作何解释?”霍无妄问。
国舅爷愣了一瞬,陡然笑了,“密室?我杜宅还有密室?”
眸光一转看向仍旧被徐尘散扯住绳子的张管家,直至此时他才隐隐明白过来。
“难不成是张管家命人挖了一间密室?”
宋锦安坐在徐尘散的对面,倒是也看得出来坐在徐尘散身侧的张管家有话要说。既是要二人对质,不让张管家说话怎么成?
“徐三哥,将张管家口中的布抽出来。”
徐尘散应了声,忙照吩咐做事。
布拿出来的瞬间,张管家就激动大喊:“老爷怎能翻脸不认账呢?那密室分明是一年前老爷吩咐我找人来挖的,如今药材一案东窗事发,老爷怎能将这掉脑袋的大事推给我呢?”
他说着双眼已然泛红,不知是气恼所致,还是心中难过。
可国舅爷却仍旧是一脸错愕,“我何时吩咐过你去挖密室?我这宅子足够住的,要密室作何用?你休要胡言乱语!”
“老爷这般卸磨杀驴,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分明就是老爷吩咐的,此事老爷还特意交代,务必要我请外院的人前来挖,不可让宅内家丁知道!”
张管家说的撕心裂肺,倒像是带着几分真情实意。
徐尘散就坐在他身侧,一时间竟也看不懂这二人究竟谁在撒谎。
但对面坐着的霍无妄和宋锦安却是一脸淡然,倒像是已然看懂了。
国舅爷急忙道:“胡说八道!分明是胡说八道!我怎会要那间密室?还放药材?真若是放药材,定然是要在这院内晾晒!再不济还能放在东厢房和西厢房,怎会放在密室?”
“是老爷说的那些药材不能被发现,这才逼不得已将其放在密室中,为的就是不被发现。那时我也劝过老爷,谁知老爷竟不管不顾,非要将药材放在密室。”
张管家苦笑摇头,“真是没想到如今老爷竟又拿我说过的话来问我!真是可笑,可笑啊!”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二人,又看了看徐尘散。
“三位既是能查到杜宅,想必也是手握证据。既是如此,还望三位换我一个清白,免得我下了阴曹地府也难瞑目啊。”
国舅爷拧着眉,不耐烦道:“什么清白?那密室和药材,我一概不知,倘若不是你做下的,还能是谁?事已至此,你还是说实话吧!”
“国舅爷翻脸无情,我实在是无话可说。”张管家看向门口的柱子。
余光见徐尘散已然松开了绳子,直接起身就冲了出去——
大事不妙!
霍无妄眼疾手快的冲上前,一把扯住他的后衣领。
张管家不住地挣扎,眸光看到身后的霍无妄,怒吼道:“霍公子放开我,让我以死证清白!”——
第76章 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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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内几人见此一幕不禁皱起眉,正堂外的家丁在听到张管家的话后,纷纷探头看向正堂。
霍无妄将人强行拉回去,一把摁到椅子上,凌厉的目光看向徐尘散,“盯着他!”
徐尘散急忙扯住绑在张管家身上的绳子,这次却是刻意用了力,生怕他再想不开。见此情形霍无妄才慢慢退回原位,坐在宋锦安身侧。
张管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住的叹气,“想我在杜宅也已有多年,扪心自问行事也算坦坦荡荡。唯有药材一事,令我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早些时日就想劝老爷收手,真是没想到……没想到老爷竟然将此事推到了我身上!”
国舅爷一张脸憋得通红,咬着牙死死盯着张管家,“你、你胡说八道!这药材一案我压根儿不知情,你若说此事是我指使,只管拿出证据来!”
张管家冷笑,“老爷难道忘了那些账簿?每一本账簿皆有老爷写下的名字,难道老爷还想赖账不成?”
“什么账簿?”国舅爷错愕。
“老爷就别装了!那些账簿都收得好好的,证据确凿。看在主仆多年的情分上,奉劝老爷一句,还是说实话吧。”
国舅爷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倒像是蓦然想起了一事,“难道是你以往拿给我的那些账簿?”
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劲,“可你曾说那些账簿是宅中开支,才需得由写下名字。怎么如今又与药材一案扯上了?”
张管家怒吼,“老爷明知那些账簿是药材买卖的账簿,如今当着这三人的面,却谎称我曾与老爷言说那是宅中开支的账簿!老爷此举当真是,杀人不见血,这分明就是要让我担下这滔天的死罪啊!”
……
二人各执一词,争得不可开交。
徐尘散越听越迷糊,眸光随着二人的话不停转变。
宋锦安却盯着国舅爷看,将其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许是今日寿辰,国舅爷穿了身上等料子的长衫,外罩大氅。从里到外的布料都不见褶,露出的鞋也并未染尘。
看样子全是新做的。
但是此刻撑在膝盖上的双手却尽显粗糙,指甲缝中还藏着泥垢。他脸上亦是皱纹明显,其中一侧的脸上还有一道不易察觉的伤痕。
此时这身衣裳穿在他身上,倒更像是偷来的。
眸光一转,宋锦安又看向了张管家——
此人虽说的振振有词,可却只是咬死账簿上名字一事。但倘若国舅爷当真不识字,张管家这一证据便如同虚设。
她略微侧头,压低嗓音同霍无妄说了句话。
霍无妄听后眉心一紧,迟疑的看了眼宋锦安。但也仅仅是迟疑一瞬,转而就起身走了出去。
国舅爷与张管家只顾着争执此事,倒是不曾留意霍无妄离开。
等霍无妄折返回来,手中拿着几张纸,直到走到国舅爷面前,才刻意背对着张管家,将手中纸张摊开,朝向国舅爷。
国舅爷看着纸张上的几个字,双目茫然。不解的看了看那纸,又看看霍无妄。
“国舅爷可知这几个字是何意?”霍无妄问。
国舅爷摇头,倒是一旁的宋锦安盯着他的神色,柔声道:“这八个字,乃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今日正是国舅爷的寿辰,此八个字顿时说的他喜笑颜开,“多谢几位,只是这写的小了些,否则挂起来倒是正合适。”
说着便看向四周,倒像是在寻个合适的位置,打算将这幅字给挂起来。
霍无妄看向对面的宋锦安,二人对视一眼,见宋锦安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他顿时将手中纸张揉成团,攥在手心里。
“日后再给国舅爷重新写一张。”霍无妄又拿出另一张,“国舅爷可认的这三字?”
国舅爷回头看去,顿时脱口而出:“杜壮牛,此乃老夫的名字。”
宋锦安看向被挡在霍无妄身后的张管家,冷声问:“张管家既是说药草一案全然是国舅爷在背后指使,除了那些账簿,可还有别的证据?”
张管家双唇紧闭,拧着眉沉思,却半晌都没开口。
“先将张管家带回去,”宋锦安站起身,扭头看国舅爷,“眼下还不能证明国舅爷并未参与此事。这几日就劳烦国舅爷在宅中待着,以免我等派人前来寻国舅爷又寻不见。”
闻言国舅爷轻轻点头,张管家却大喊:“药材一案分明就是国舅爷和五皇子在背后指使,你等不抓他们,却来抓我,天理何在?”
他眉目带怒,咬牙看向霍无妄的背影。
“官官相护,果真不假。霍少爷怕得罪了国舅爷和五皇子,便拿我一个小小的管家来做替罪羊,看来霍家也不过如此!”
霍无妄回首,手中纸团摊开。
上面赫然写着八个大字:断子绝孙,幼年丧父。
张管家脸色噌的一下惨白,身子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倒像是三魂七魄都被人抽走了。
“张管家若是无话可说,就随我等走一趟。”宋锦安道。
张管家再也没了话说,只是双目失神的摇摇头。
等几人将张管家带走,国舅爷还特意将其送至门前,“几位若是觉得这张管家的话不足为证,大可将这院内的家丁一并带去问个清楚。这些家丁多是来杜宅多年了,倒是实在。”
宋锦安微微颔首,“既是如此,也就不与国舅爷客气了。”
她抬眼看向院内,随意的挑了六人,一并带去了衙门。郭县令早已经在杜宅吃了酒席回来,猜到这几人会带人回来,便早早的命人备下牢房,以便几人审问。
拢共带回来六个家丁,三人各自带了一人去不同的屋子审问。等审问完,才接着带去第二人。
等三人审问完,天色已晚,张管家也已然被衙役带去了牢狱中关好。
“我审问的这两位家丁,对于药材一案并不清楚,但却知道平日里有牛车和马车前来送药材。但每次前来送药材,国舅爷总会不在宅中,多是张管家亲自安排此事。”
徐尘散偏头看向那二人,意味深长的笑笑。
“密室也是在国舅爷不在宅中的时候挖出来的。”
但如此一来,这二人倒是仍旧都有嫌疑——
或许国舅爷是为了避开嫌疑,才总是躲避。
亦或是张管家特意将国舅爷支开,才能安排人做下这些事。
霍无妄跟着说:“与我这边问出来的一样。”
“我倒是从这二人口中问出些不同的。”宋锦安冷的搓了搓双手,脚下往院门口走去。
她边走边说:“国舅爷自幼丧父,母亲也在他十岁时离世,是他将舒贵妃养大。兄妹相依为命,他素来纵着舒贵妃,以往向来是要什么给什么。但唯有舒贵妃阴差阳错入宫一事,令他十分不满。”
“在五皇子出生后不久,国舅爷的二子一女便纷纷夭折。不足两年,国舅爷的夫人也跟着离世。那时国舅爷便说过,是杜宅祖上受不起皇命,才会害他断子绝孙。”
三人朝着郭宅走去,路上入目不见一个百姓。
暗色下倒是能看清四周的农田上还覆着一层雪。
宋锦安看着那些农田,不禁想起国舅爷的那双手,蓦然停下脚步,“或许国舅爷也正因如此才不愿入京,否则他仅剩的亲人都在京城,他又怎会不去?”
“或许是他要留在八达镇,要为五皇子除掉最大的对手呢?”霍无妄道。
倒也有这种可能。
说到底终究没有真正的证据。
宋锦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蓦然笑了出来,“此案如今看来,无非是五皇子与太子之争。终究是要从边疆查到京城了。”
边疆的案件竟牵扯到京城,此案呈上真相时,也不知皇上作何想。
“说不准会是三皇子,”徐尘散突然开口,宋锦安与霍无妄同时看他,“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三人面面相觑,自是都明白此案的背后,终究会牵扯到皇室。
无论是哪位皇子,都不好惹!-
霖州,客栈。
刘慎接连等了几日也没能等到呼延霂的信儿,反倒是等来了另一人——李药。
客栈掌柜的命人将刘慎请下楼,李药见到他,顿时激动大喊:“刘将军,是我!前去投奔霍家的那个李大哥李药!”
“李大哥,你怎么来了?”刘慎匆忙上前几步,“难道是霍家出事了?”
二人曾在霍家见过一面,刘慎自是知道如今李大哥带着两个孩子住在霍家。他突然前来,定然是出大事了。
李大哥摇头,“不是,我是来找宋姑娘和霍二少爷的。”
他着急忙慌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上面还染了些血迹。又从怀中拿出一块布条,倒像是被强行撕下来的。
“那日我婆娘被杀,从那人身上扯下来一块布,正是此物。这封信也是拉扯中掉下来的,只是天黑,那人并未看见这信掉了,这才被我捡了去。”
他偏头看向一旁的掌柜的,掌柜的顿时识趣的往后院走去。
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李大哥才说:“我不识字,前些日子请霍家的家丁看了这封信。那人同我言道这封信有助于霍二少爷查明药材一案,还说此事牵扯甚广,稍有不慎就会查错了。”
说着便慢慢去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直至此时才察觉双腿累的发颤。
他仰起头看向刘慎,又道:“这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不敢耽搁,便赶去了福鹿县。没想到你们竟不在福鹿县,但幸好又从张壮口中问出刘将军的住处,我是一刻也没敢耽搁,连夜赶了过来。”
刘慎将信拆开,纵然是染了血,但也能看清上面的字——
太子有令,不再敛收药材,命尔等留在福鹿县,与众百姓言明药材一事乃是八达县国舅爷所指使。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第77章 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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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郭宅,正是用晚饭的时辰。
几人移步膳厅,男女分席而坐,宋锦安正好坐在郭夫人身侧。
郭夫人压低嗓音同她道:“嫣娘在宋姑娘离开后不久,便拿着包袱离开了。这几日瞧着那位姑娘与几位甚是相熟,倒也不曾拦她。她临走还留下一个荷包,说是给宋姑娘的。”
说着便从衣袖中拿出那个荷包,双手递给了宋锦安。
宋锦安接过来,指腹轻轻拂过上面的和合万年图,出神似的喃喃:“走了也好,免得日后带上她也是麻烦。”
虽是说的轻巧,可眼底却仍旧是泛起一抹不舍。
“嫣娘走了?”徐尘散突然惊呼。
霍无妄也看向屏风后的另一桌,虽不曾开口多问,但显然也在等着宋锦安的回答。
“是我准她走的。如今她所知道的都已经说出来了,留下来也是无用,还要留人护着她。倒不如让她离开,也省的平添麻烦。”宋锦安道。
“可她是药材一案的证人!她走了这案子可怎么——”
“她走了,还有张管家,还有王集瑞,还有杜宅的家丁,还能找其他前去收药材的商贾!并非只有她能做证人!”
宋锦安不紧不慢的打断了徐尘散的话,平静、却不容反驳。
“但嫣娘终究与那些人不同!”徐尘散只得求助似的看向霍无妄,示意他开口。
霍无妄却将眸光收回,轻飘飘说出一句:“安儿所言有理,让她走倒也是好事。”
徐尘散:“……”
嫣娘可是药材案件的重要证人,霍二怎么还帮着宋锦安说话呢?
“霍二,”徐尘散刻意压下嗓音,咬牙切齿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这话用在你身上正合适。”
昨日险些为了去找宋锦安而离开八达县,今日为了帮宋锦安,甚至还说出这等违心的话。
面前的霍无妄与数月前的霍无妄,简直判若两人!
霍无妄听闻此言不怒反笑,“你有功夫管这事,还是想想怎么才能帮徐家洗脱罪责吧。”
一句话说的徐尘散哑口无言。
险些忘了此事,可赵武一行人前去对霍无妄出手,此事只怕是无法洗脱了。
想到那几人极有可能就是徐家派去的,徐尘散登时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全然没了胃口,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饭后便各自回了屋,见徐尘散还是满脸忧愁模样,霍无妄才道:“徐家一事,只要幕后之人不将此事说出,徐家就不会有事。”
但就怕幕后之人要将徐家也一并拉下水,到时候就算是霍家也无能为力。
徐尘散也明白这一点,轻声叹气看向站在小窗前的霍无妄,“倘若、倘若当真是我父亲派人对你动手,你难道真的甘心就这么算了?”
“不甘心又如何?”霍无妄冷笑,“难道还要我对徐家赶尽杀绝?”
他偏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徐尘散,昏暗烛光映衬下眉目严肃。
“纵然徐叔父对我出手,但想必也并非他本意,否则也不会派赵武几人前来。更要紧的是,襄州一地,再难找到比徐叔父更合适的戍边将军了。”
重生一世,他早已看开了许多事。
与其让徐元盛在这等小事上被免职,倒不如留他戍守襄州。以免日后朔北当真来袭,襄州却因换了戍边将军而失守。
徐尘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倒是。”
但好在有了霍无妄的话,倒也让他放下心来,至少霍家不会与徐家算账就是了。
至于幕后之人是否会饶过徐家,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翌日一早,霍无妄就带着徐尘散前去审问李管家。奈何那人却一口咬定,就是国舅爷与五皇子在幕后之事。除此以外,旁的一概闭口不言。
临近午时二人折返回郭宅时,才刚进院子就见到两个熟悉身影——
正是刘慎和李大哥!
刘慎才刚把马匹交给郭宅的家丁,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循声看去。见是霍无妄和徐尘散回来,跟在其身侧的管家忙道:“说曹操曹操到,二位公子回来了!”
“你二人回来的正好,正有信要交给你们。”刘慎快步走去,顺手从衣袖中拿出信来,却是三封。
沾有血迹的那封直接给了霍无妄,一旁的李大哥跟着说:“这是对我婆娘出手的那人掉落的,被我捡来了。”
霍无妄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捏着手中的信,凝神看向刘慎手中的另外两封——
“这封是李大哥从福鹿县带来的,是徐将军给徐三的信。”刘慎将信递到徐尘散的面前。
等徐尘散接下以后,刘慎才环顾四周,“锦安姑娘呢?”
“她在后院,这几日身子不适。”
霍无妄捏着信的手暗自用力,“这封信给我吧,我交给她。”
他伸出手,刘慎也没多想便将那封信给了他,又特意叮嘱:“这是锦安姑娘师父写给她的,听闻是其师父被陛下赐婚了,特意写信给锦安姑娘的。想必是要请锦安姑娘去吃喜酒呢,你务必要将这信交给锦安姑娘,万不可忘了。”
霍无妄眸底遮起暗色,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好。”
刘慎看了眼一旁的管家,那管家顿时识趣的离开。
等人走远,刘慎看向霍无妄手中那封带有血迹的信,暗暗递了个眼神,“药材一案恐怕是牵扯到太子了。”
徐尘散才刚打开手中的信,听这话顿时不敢动了。
但还是瞄到自己手上信中所写的其中二字——太子。
“倘若当真牵扯到太子,难道也要如实上报?”徐尘散余光盯着霍无妄看。
霍无妄不紧不慢的打开那封沾有血迹的信,将信中内容反复看了三遍,才将信又收了起来。
徐尘散趁机也将那封信看的清清楚楚,等收回目光后才看向手中的信,眉心却是越皱越紧。直到看完,直接转手将信递给了霍无妄。
在几人不解的目光下,霍无妄接下那封信。
“那是徐将军写给你的信,你怎么给霍二了?”刘慎问。
徐尘散紧抿着唇,苦笑着扯起唇角,“信中所写一事,与霍二有关。”
一张纸上写的密密麻麻的,但所言无非是被逼无奈才答应太子对霍二出手,可却并未命赵武一行人取他性命,只是想将霍二带走,唯有如此才能给太子一个交代,顺便保全霍二。但自赵武以后,徐家便再也不曾派人前去动手。
霍家与徐家到底是相识几十年了,霍无妄虽自幼上山,但下山后倒是曾多番得徐元盛指导。徐元盛对他的欣赏,溢于言表。
这些霍无妄都能感觉到。
如今徐元盛能将此事明明白白的写下来,寄给徐尘散,霍无妄倒也释怀了。
手中信折起,他又递给徐尘散,“烧了。”
这种信,唯有烧了才能不被有心之人留作证据用于威胁徐家。
徐尘散迟疑一瞬才接下来,神色凝重道:“多谢。”
刘慎见此一幕更是疑惑这信中所写究竟是何事,竟能让徐尘散对霍无妄说出多谢二字。
徐尘散将手中信折了又折,直到仅剩拇指大小才收回荷包中,“太子在背后操控此事,又有宰相出手相帮,甚至意欲将药材一案嫁祸给五皇子。此案查到如今,这证据倒是有了。”
但要命的是缺证人!
“徐三,你派人去查清楚张管家的来头,他绝不会无缘无故为太子卖命。”霍无妄将手中两封信收起,看到不远处走来的那抹鹅黄色倩影,眉头皱了下,但又快速舒展。
他缓步走去,丢下一句:“给安儿的那封信,谁也不准告诉她,只当从没有过这封信。”
刘慎错愕的看向从他身边走过的霍无妄。
分明刚刚还说要给宋锦安,怎么如今又变了?
眼见宋锦安缓步走来,刘慎和李大哥对视一眼,二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许是刚从霍二那得了好处,徐尘散见此情形只得帮着说话:“霍二应当有别的缘由才不愿将那封信给锦安妹妹,二位眼下就暂且先瞒着吧。”
刘慎也只得先答应下来。
“李大哥?”宋锦安惊讶。
李大哥如今所穿虽不算好,但衣裳显然是新做的,浑身上下没一个补丁。甚至比离开福鹿县时还胖了些,倒是让宋锦安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李大哥忙道:“宋姑娘,我是前来送信的,若是……若是还缺证人,我甘愿为此案做证人。”
他说的犹犹豫豫,显然还是有所顾忌,到底还有两个孩子被他留在霍家呢。终究是怕出事,心中不舍两个孩子。
“眼下证人多的是,倒是无需李大哥作证人。”宋锦安含笑接过霍无妄递过来的信。
看到上面沾染了血迹,眉心下压,玉指将信拿出。
本就只有三言两语,她不消片刻便看完了,淡淡说了句:“果真是太子。”
看来是东宫之位做的太稳,想动一动才舒坦!
宋锦安眸光一转,看向徐尘散,“去查张管家,他定然有把柄在太子手中,亦或是有求于太子!”
“霍二才刚命我去查明张管家的来头,你又如此说,你二人当真是心有灵犀。”徐尘散打趣似的说道。
闻言宋锦安看了眼霍无妄,脸色却在刹那间冷了下来。
险些忘了眼前之人如今也已重生,这等事,他自是能处理的游刃有余,无需她再插手。
宋锦安双手交错置于腹前,在霍无妄的目光下,缓步朝着那几人走去,“徐三哥莫要胡言乱语,速速派人去查张管家。只要能将此人查清,便能前往京城复命。”
徐尘散不再多言,赶忙去命人去查。
“刘二哥,”宋锦安道,“霖州可曾找到呼延霂?”
刘慎叹气,“莫说找到了,如今整个霖州城里外都是呼延霂的画像,但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都已经好几日了,倘若当真在霖州,也不该一点信儿都没有!难不成此人不在霖州?
宋锦安才刚如此想,刘慎便道:“或许此人并不在霖州呢?”
宋锦安沉思片刻,柔声道:“珣州与霖州接壤,他来霖州倒是灵便。若是呼延霂往京城方向去了,又是从珣州离开的,也就唯有走吉州方向去。但从珣州到吉州,途中隔山隔水,实在不便。”
她轻轻摇头,双眸眯起。
“他一个朔北人,走吉州定会水土不服。我若是他,就绝不会走吉州。真若是去京城,多是要从霖州往睢州方向去,再从睢州绕道往京城去。但他绝不可能在霖州画像遍地的情况下,顺利的从霖州去到睢州。”
字字句句说的头头是道,且有理有据。
刘慎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之人,一时间竟生出此人并非是宋锦安之感。
“多年不见,当刮目相看。”刘慎不禁笑出了声,“如今锦安姑娘身上,倒是颇有几分霍无忧的影子。”
宋锦安垂眸浅笑,“我与大哥差远了。只是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了些人,比在霍家时沉稳些倒是真的。”
二人说话间不曾留意霍无妄在听到这话时,脸色顿时如暴雨来前的天空,阴沉无光。
但眼下要紧的已然不是此事,而是此案将要查到京城,到时宋锦安自是也要跟着入京了。
得想法子拦下她才行……——
第78章 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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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慎挂心着呼延霂一事,李大哥更是心心念念着两个孩子,二人倒是并未留宿,只在郭宅歇了一个时辰便要离开。
临走,宋锦安特意同李大哥言道:“李大哥既是要绕去福鹿县,顺道给福鹿县的陈将军捎句话,同他说让他在珣州找寻呼延霂。此人多数是在珣州。”
李大哥点头,“记下了,定会将宋姑娘这话带到。”
不觉间几人已然走到郭宅门前,刘慎回过头看向前来相送的宋锦安和霍无妄,“临近年关,药材一案需得尽早查明。若是再拖,只怕年前就不好复命了。”
毕竟如今这案子查到了太子身上,任谁也不愿在这种时候惹天子不悦。
霍无妄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又上前两步,绕过宋锦安后,同刘慎低声道:“刘二哥,我有事与你说。”
刘慎缓步跟上他的步伐,直到走出数步远,霍无妄才停下。
他回首看向刘慎,眸光不自觉看向宋锦安,眉心微微一拧,眸子黯然垂下,“眼下只需查明张管家的身份,找到他为太子所用的证据,自然也就算是人证物证俱在。到时徐三会带着人证物证前往霖州,刘二哥只需随徐三一同回京复命即可。我就不去了。”
“这怎么能行!”刘慎蹙眉,“此乃陛下下旨,命你前来调查此案,却让我二人前去复命,实在不妥。”
霍无妄也明白此举不妥,但眼下别无他法。
唯有如此才能及时复命,却也能让宋锦安不去京城!
两全其美。
他略一思忖,才压低嗓音道:“不瞒刘二哥,我身中剧毒,如今急需找何家山庄的庄主解毒。否则最多三个月,便会一命呜呼。”
他说得一本正经,刘慎听的胆颤心惊。
“中毒?”刘慎快速将他打量一遍,最终眸光落在那张惨白如雪的脸上,“怎会中毒?是何人所为?”
他嗓门出奇的大,宋锦安自是也听见了。
霍无妄见她眉眼低垂,只好刻意提高嗓门,倒像是要说给她听的,“如今还不知是何人下毒,但应当是药材一案的幕后之人指使。好在此毒并非是无药可解,眼下尚能稳住。”
刘慎稍稍松了口气,可还是轻声叹气,满脸担忧,“既然中毒,自是解毒要紧。此案就按你说的办,你只管尽早去找那何家主解毒就是了。至于京城一事……”
他眸光一沉,沉思片刻。
“天子圣明,若是知道你身中剧毒才无法回京复命,定不会责怪你。这京城一事就交于我吧。”
只可惜霍将军令他带人前来,为的就是助霍无妄一臂之力。如今霍无妄却身中剧毒,不出事一切好说,可若是出了事……
他只怕日后都要活在懊悔之中!
刘慎叹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可绝不能有事,否则我可怎么跟霍将军霍夫人交代啊!”
“刘二哥放心,不会有事。”霍无妄仰头看天,“天不早了,刘二哥既是要走,便早些走吧,免得天黑路难走。”
刘慎也不敢再耽搁,与二人道别后,便和李大哥一同离开了。
眼见那二人骑马走远,宋锦安才转身回院内,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头也不回的问:“你与刘二哥说了何事?”
绝不可能仅仅是中毒一事,定然还有别的事!
“自是中毒解毒一事,眼下这等局势,最要紧的便是先解毒。免得日后回京,又因此案不得擅自离京,到时候倘若毒发,稍不留神就会见了阎王爷。”霍无妄道。
他轻笑一声,阔步赶上宋锦安,如同玩笑似的问:“倘若我当真见了阎王爷,安儿可会难过?”
语气虽是带着玩笑劲儿,但眼底却尽是希冀。
宋锦安眉头一紧,顿时止步,意味深长的看向霍无妄。
霍无妄也随着她停下脚步,见她脸色不对,又慌忙改口:“安儿不必担忧,我命硬,绝不会轻易见了阎王爷。”
宋锦安眉心舒展,缓步朝后院走去,仍旧一言不发。
直到将要进入后院她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止步于前院的霍无妄。
她嗓音不大,却足以令霍无妄听见,“不可胡言乱语,小心一语成谶。”
语毕才往自己所在的屋子走去,消失在霍无妄的视野中。
直到房门关上,宋锦安才无力的闭上双眸,上一世的种种浮现在眼前。
随之而来的还有心中疑惑——
她和陈安宁都是死后才重生的,那霍无妄呢?
难道他也死了?又是何时死的?
宋锦安不敢细想,生怕他是早早的离世,只留下他们的女儿还在人世-
夜幕降临时,徐尘散才折返回郭宅。才刚进入西厢房就倒了杯冰凉刺骨的茶水喝下,一口入肚,却只觉浑身舒爽。
但他只顾着喝水,倒是不曾留意霍无妄听到动静后已然从屋内出来,正倚靠在门框上。
“吩咐下去了?”
突然响起的嗓音惊得徐尘散险些将嘴里的水喷出来。
等硬生生咽下那口噎得慌的水,徐尘散才回头看向霍无妄,“吩咐了,只等着结果就成。”
他拍了拍胸口,压下心中那股心慌。
徐尘散突然问:“此事我倒是安排的妥当,你呢?打算何时将那封信交给锦安妹妹?难不成就这么一直藏着?”
以往霍无妄也曾藏过宋锦安的信,如今又故技重施,倘若被宋锦安知道,定然饶不得他。
徐尘散撇撇嘴,故意威胁:“小心锦安妹妹知道了,又要给你罪受!”
“今时不同往日,你不必管此事。”
霍无妄看向院内,见没有他人在,才低声道:“等张管家一事查明,此案由你入京复命,功劳也全归你。”
“啊?这怎么成?我怎能抢你的功劳?”
“唯有如此才能保住徐家!”
查明此案自然是有些功劳在的,说不准天子亦会封赏徐尘散。无论如何,此事也能有助于徐尘散保下徐家。
至于江以绥被赐婚一事……
只能另想法子保全江以绥了!
徐尘散虽觉受之有愧,但为了徐家终究没再推辞,算是默认答应了此事-
两天后,徐尘散派出去的那些人便送回来消息,查到了张管家曾有一双儿女,但却在五年前惨遭杀害。本是一桩陈年旧事,但一年前他却突然找到关于此案的证据——
一枚玉扳指。
在得知此事后,三人便一同去了牢中。
再次见到张管家,他已然没了几日前的硬气。
乱如杂草的发丝,像是抹了灰的脸颊。从进入牢中,一股难闻刺鼻的味道便直冲天灵盖,闻的人甚至不敢大口喘气。
三人只是站在牢房外的走廊上,静静的看着牢房内的张管家。
“张管家,”闻声张管家抬头看过来,宋锦安又接着道,“你可认的张元慈与张元科?”
那双黯然无关的墨眸,却在听到这两个名字时瞳仁骤然一收。
他震惊的盯着牢房外的三人,激动的直接扑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猛地撞上牢笼的木柱。
额头鲜血直流,顺着鼻梁斜下,直流到下颌。
面目狰狞骇人!
他死盯着三人,咬牙切齿道:“你们怎会知道我这一双儿女?你们怎会知道?定然是查过了,没错吧?既是查了,可曾查到杀害他们的凶手是谁?”
他突然勾起唇,唇角却轻颤着,近乎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是谁?你们查到了吗?定然是查到了!”
整个牢中都回荡着他的笑声,听的人不寒而栗。
徐尘散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吓得汗毛立起。无意中看到站在他身旁的另外两个人,却顿时看呆——
宋锦安与霍无妄皆是一副淡然模样,倒像是并未被张管家吓到。
更怪异的是二人神色出乎意料的相似,双目始终盯着张管家,却不含一丝感情,倒像是在看死人一样。
他不禁吞了下口水,蓦然生出一股这二人竟也十分般配之感。
“怎么不说了?不敢说真凶是谁吗?”张管家拼了命的晃动着木柱,如同一头野兽,恨不能冲破牢狱将面前的三人撕吃了。
可他终究没能将木柱推动,绝望之下只得停下动作。
张管家低垂下眼帘,笑意不减,可嗓音却冷到极致:“不敢说是吗?无妨,我来说!”
他仰头看向牢房的屋顶,但此刻却仿佛是在盯着外面的天空。
“是五皇子!是高高在上的五皇子!老天无眼,竟让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坐上皇子之位,甚至还害死我那一双儿女!老天无眼啊!”
随着眸光慢慢收回,张管家又看向面前的三人,笑的绝望,“世人皆道霍家是为国为民,霍大将军乃是世间少有的好官!可如今看来,霍家也不过如此,终究是官官相护,不敢得罪皇室罢了!”
“你那一双儿女,并非是五皇子所害。”
宋锦安嗓音不大,可在张管家耳中却如同震雷,“那枚玉扳指也并非是五皇子的,而是太子故意派人送去,目的就是要你认为此物是五皇子的。”
“不可能!”
张管家摇头,“这绝不可能!堂堂太子,怎会诓骗我?况且那玉扳指乃是在老宅中发现,若非是当年动手之人遗留下来,又怎会平白无故的多了一枚玉扳指?老宅已有多年不曾回去,如今也只有我有钥匙,其他人都进不去!”
他陡然笑了出来,双手松开了木柱,不住的后退,“你们休想骗我,我是绝不会信你们的。”
“倘若那间屋子的瓦片被动过呢?难道就不会有人从屋顶将玉扳指放进屋内?”宋锦安反问。
张管家双目呆滞,倒像是在细想此事。但不知想到了何事,却又突然笑了起来。
“如此说来,五皇子并非是真凶?那我这一年算什么?难道我这一年是被太子耍了?棋子成了弃子……哈哈……可笑啊可笑!想我祖辈也曾出过秀才,如今我却被人耍得团团转,真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无颜面对!”
眸底好似彻底暗了下来,如同眼底最后一抹烛光彻底被熄灭。
嘴里还在不住地喃喃着“无颜面对”四字。
他笑着转身去到牢房中唯一的小窗下,仰头看向窗外的一轮弯月。
“慈儿,科儿,是爹爹无用,才会至今都不曾找出幕后真凶,让你们在九泉之下也死不瞑目。罢了,爹爹这就来找你们,等到了阴曹地府,爹爹再好好跟你们谢罪。”
他后退两步,正要直接朝着墙撞去,宋锦安却突然道:“张管家曾参与药材一案,如今却想要一死了之,可曾想过那些在此案中丢了性命的无辜百姓?”
闻言张管家身子一僵,却仍旧背对着三人。
“你为此案作证人,我三人定会竭尽所能助你查明真凶。”宋锦安道。
“证人?”张管家回头看向三人,嗤笑一声,“药材一案的幕后真凶乃是当朝太子,你们当真敢将此事如实回禀圣上?”
始终不曾开口的霍无妄幽幽道:“有何不敢?他既敢犯下滔天大罪,我自是也敢将他送入牢中。”
淡然却坚定的话如同火苗,将张管家眸底那抹才刚灭了的烛火,再次点燃。
可他还是不敢置信的问:“当真?”
“霍某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东宫太子也好,五皇子也罢,此案查到谁身上,统统都要如实禀报。”霍无妄双手背后,看不清其脸色,可话却说的不容置疑。
张管家迟疑一瞬,又仰头看了看窗外的明月。
良久,他才看着明月言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为他那一双儿女搏一把!——
第79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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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张管家做人证,又有国舅爷宅中药材为证据,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药材一案已然可以回京复命。
但次日一早,等宋锦安收拾好包袱,要随众人一同入京时,霍无妄却在马厩中拦下了她。
“此案先让徐三带人回京复命,你随我一同前去何家山庄。找何家主解毒后,再行入京。”霍无妄道。
对于霍无妄能知道找何家主解毒一事,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但他非要在如此紧要关头前去找何家主解毒,宋锦安实在觉得怪异。
眼见徐尘散就要带人离开,宋锦安脱口而出:“先入京找宫中太医解毒,如若无法解毒,到时再去找何家主解毒也不迟。”
她牵着马就要离开马厩,意欲跟上徐尘散一行人。
“何家山庄距离此地倒也不远,你我二人骑马前往,不会耽搁太久。与其先去找太医,不如直接找何家主。”霍无妄慢条斯理的说着,又刻意挡住宋锦安离开的路。
宋锦安眼睁睁的看着徐尘散牵着马往门口去,丝毫没有要等二人的意思,自然也猜到徐尘散多数是已经答应霍无妄要帮他回京复命了。
看来是早就商量好了,只是到如今才跟她说。
但好在霖州到何家山庄倒也不算远,若是顺利,想必最多耽搁五日,便能赶到京城。
况且霍无妄体内的毒,亦是她最放心不下的,提早为他解毒,倒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
“也好,先去解毒再入京。”宋锦安妥协,直至此时霍无妄才让开了路。
一行人离开时,郭县令与郭夫人前来相送,郭小姐也跟在二人身后,但却胆怯的躲在郭夫人的背后偷看宋锦安。
直到宋锦安迎上她的眸光,她又忙收回目光,整个躲在郭夫人身后。
“茵茵平日里倒是大胆,但却不敢同生人说话。这次虽与宋姑娘同住在后院,却也鲜少见面,如若宋姑娘能多留些时日,倒是能叫茵茵同宋姑娘学些规矩。”郭夫人含笑看向身后,满脸宠溺。
宋锦安看着躲在郭夫人身后的茵茵,不禁想起幼时她才刚到霍家时,好似也是如此。
时常躲在霍夫人身后,后来是躲在霍大哥身后,仿佛那时就知道,霍家能庇护她。
忆起往事,她至今都记得,倒也有几位夫人要霍夫人多教教她规矩。但霍夫人却说:安儿还年幼,无需学太多规矩。
但直至她及笄,霍家也不曾要她学什么规矩。
“茵茵还年幼,无需学太多规矩,随她玩就是了。”
见那小丫头又从郭夫人身后探出头来,宋锦安含笑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她拿出早已经备好的长命锁递上前去,“这是给茵茵的,还望郭县令和郭夫人代为收下。”
到底是在郭宅叨扰几日,若是留下些银两未免太俗,倒不如给长命锁合适。
郭夫人下意识看向郭县令,倒像是在等着郭县令应允才敢接下似的。
“即使如此,就多谢宋姑娘了。”郭县令点头。直至此时郭夫人才敢接下,又道了声谢。
不远处,霍无妄正盯着宋锦安的背影看,直到徐尘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神。
徐尘散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盯着霍无妄道:“你呀,当真是不该做个将军,合该跟锦安妹妹隐居山野才对,过上神仙眷侣的日子。”
巧了,这倒是霍无妄所盼着的!
只可惜大祁如今的处境,却不允许他隐居山野。
思及当下局面,霍无妄又叮嘱:“此番前往京城,务必谨慎行事。倘若当真出了大事,自保为先。”
他抬眸看向宋锦安的方向,“我二人不知何时才能到京城,你不必等。”
徐尘散知道这二人是要去为霍无妄寻神医解毒,轻轻点头,低声道:“眼下解毒要紧,京城一事你且放心。有我与刘二哥在,绝不会出现半点差池。倘若当真有事,也有霍大哥在呢。”
听他提起霍无忧,霍无妄不禁想起江以绥一事。
倘若他二人迟迟不曾入京,恐怕大哥就会出手保下江以绥了。到时候等着他的,多数会是更大的陷阱。
毕竟如今的京城,多的是等着大哥出事的恶人……-
与郭县令和郭夫人道别后,一行人便前去衙门里,将张管家和王集瑞带上。
出了八达县,宋锦安与霍无妄便和徐尘散一行人分开。
二人骑马往东去,临近午时才寻了间食肆停下。
宋锦安谨慎看向四周,朱唇轻启,“明日天黑之前,定然能赶到何家山庄。倘若何家主不愿为你解毒,先回京城,等过些时日再去。”
如此,倒是不会耽搁了她的事。
可霍无妄却道:“他若不愿解毒,只管在何家山庄等着就是,直到他答应为止。倒是无需回京。”
闻言宋锦安倒也不与他争辩,只是顺着他的话接上:“也好,到时你在何家山庄守着,我需得先行入京。”
说来说去,她还是要先入京!
霍无妄双目蒙了层寒意,却还是好声好气的问:“安儿如此着急入京,难不成有事?”
“自是有事要做。”宋锦安不再多言,转而看向走来的伙计,“两碗汤饼,两个胡饼。”
话落从荷包中拿出些碎银子递给他。
伙计双手接了银子,“好嘞,客官先坐着,马上就好!”
话落转身就朝着柜台跑去。
随着伙计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宋锦安才将眸光收回,看向对面的霍无妄,“听霍小将军这话,难不成是不愿入京?”
她唇角含笑,可眼底却带着几分试探。
显然是察觉霍无妄似是不愿入京。
安儿果真是比上一世机灵多了!霍无妄心下暗道。
“安儿错了。并非是我不愿入京,而是不愿安儿入京!”
霍无妄眼底尽是玩味,倒像是在说玩笑话,“免得安儿眼中只有大哥,全然看不见我。”
这等不知羞的话到了他口中,竟是张口就来。
宋锦安索性也不再问,免得这登徒子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些诨话。
直到两碗汤饼和两个胡饼端上桌,二人吃完,牵着马离开时,宋锦安才好心提醒,“霍小将军自幼被送上山,不懂男女之情倒是情有可原。不过如今药材一案查明,待解毒后回了霍家,到时让姨母好生教教你何为你情我愿。”
她语气淡然,全然没了往日的怨气与怒火,倒像是一团熄灭的火,只剩余温的灰烬。
但越是如此,霍无妄却越是不安。
他牵着缰绳的手暗自收紧,望向中间隔了一匹马的那抹鹅黄色,嗓音出乎意料的温柔,“我是不懂,不如安儿教教我,可好?”
宋锦安唇角若有似无的弯了弯,不冷不热道:“此事由我来教,大抵会适得其反。”
“安儿不试试怎么知道?”
宋锦安像是早已经料到他会如此说,脱口而出:“倘若我与霍小将军说,此生我绝不会嫁给霍小将军为妻,霍小将军合该离我远些才对。霍小将军可会听?”
这等事,霍无妄自然不会听她的!
霍无妄没接话,只是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宋锦安嗤笑一声,“霍小将军既是做不到,我自是也教不了霍小将军。”
“安儿难道还想要嫁给大哥?”霍无妄问。
但这次宋锦安却不曾回答,只是脸上笑意苦涩。
二人一路无言,走了片刻便骑马继续往东去。直到夜色降临,才找到一家客栈住下。
骑了一整天的马,来到屋内,宋锦安已是累的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她瘫坐在椅子上,忽地听见门外熟悉的脚步声走过。
是霍无妄!
但却是从她门前走过,不曾止步于门前。
她起身往门前走去,打开门后走出两步,往楼下看去,却见霍无妄直接走出了客栈。
这么晚了他出去做什么?
正巧客栈老板娘端着刚盛好的饭菜上楼,见宋锦安就在走廊上,脸上堆满了笑,轻声细语道:“小店只剩这些粥和菜了,特意盛了两份,这份给姑娘,晚些再给那位公子送去一份。”
宋锦安往楼梯口走了两步,接下托盘,“多谢老板娘。”
“嗐,姑娘是客,无需这般客气!”老板娘冲着宋锦安微微颔首,转身过便提着裙摆下楼。
饭菜端回屋内,即便并非是山珍海味,但只要能填饱肚子,宋锦安还是吃的干干净净。直至此时才听见楼下传来霍无妄的声音,但却听不真切。
等熟悉的脚步声再次从门前经过,宋锦安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
可不多时,门前响起了敲门声:“叩!叩!”
宋锦安才刚坐在床榻上,听见动静探头看向门口,略作迟疑才起身去开门。
才刚打开一条缝,就看到门前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在轻轻晃悠,虽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但却清楚定然是吃的。
“顺手买的,”霍无妄道,“蜜饯。”
宋锦安最喜吃甜的,在霍家时,蜜饯更是从不断她的。但自从离开霍家,她就不曾吃过了。
没想到如今霍无妄竟会买给她。
她险些都要以为霍无妄知道她爱吃蜜饯了。
但这等事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宋锦安抬手接下,仍旧淡漠疏离,“多谢霍小将军。”——
第80章 低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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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宋锦安早已吹灭烛火,躺在床上却全无睡意。
外面月色高照,顺着小窗照进屋内的靠墙放的那张案几上,正照在那包不曾被打开的蜜饯上。
她侧过身,双手叠着枕在脸颊下,出神的盯着那包蜜饯。
思绪乱的厉害。
自从离开霍家后,她筹谋多年才有了可信的眼线,交了几位挚友。如今这局面,本是万事俱备,只等她入京借眼线之力,除掉上一世真正害死霍家的幕后主使——
如今的太子、日后的新帝赵宸衢!
原想着福鹿县戍边将军陈安宁一事过后,只要确认此人不会对霍无妄出手,到时她便借母亲忌日一事顺理成章的入京。自此留在京城,盯着京城局势。
若有机会,便直接动手取赵宸衢性命。
可霍无妄前去福鹿县查案,彻底打乱了她所有安排。如今此案竟又查到了太子身上,倘若如他们所查那般,或许也无需她以命犯险前去对赵宸衢出手了。
只是她终究是放心不下,生怕再出岔子。唯有亲自去京城盯着,才能心安……
宋锦安本是乏累的紧,却因胡思乱想怎么都睡不着。一夜无眠,直到天亮,便早早的起身去盥洗。
打开门时,倒是与霍无妄一同开了门。听见动静,宋锦安偏头看去,却见霍无妄脸色煞白。
他又虚咳几声,提脚往宋锦安的方向走近,病恹恹的,全然没了往日的威风。
“你这是——”
“昨夜受了些风寒,并无大碍,晚些睡一觉即可。”他一副硬撑着的模样。
宋锦安不放心,抬手摸了下他的额头。
果不其然,烫的厉害。
这紧要关头竟又病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思及要入京一事,宋锦安朱唇动了动,本想劝他撑着些,先去何家山庄再治病。可见他脸色实在是惨白,愣是将话给咽了下去。
可惜她身上也没有能治风寒的药,只能去附近医馆买几副药来。
“你且先回屋歇息,我去抓药。”宋锦安转过身便往楼下走,步履匆匆的出了客栈。
霍无妄的眸光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顿时一冷。回到屋内,他阔步上前将敞开着的小窗关上。直到楼下传来宋锦安询问掌柜的可有煎汤药的泥炉时,霍无妄才掀开衾被躺下。
他倚靠在床头,仅仅是想到此刻的宋锦安正在做何事,唇角便不自觉的扬起。
等宋锦安将汤药端上楼来,跟在其身后的掌柜的还特意端来粥和菜。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掌柜的却是放下饭菜便离开了。宋锦安端着汤药上前,递到他面前,“这汤药喝了以后,你歇息一个时辰,便继续出发前往何家山庄。”
冰冷的话从朱唇中悠悠飘出,简直比昨夜的寒风还要冷。
“一个时辰不成。”
霍无妄接下汤药,“况且正是冬日,倘若路上再有寒气入体,到时寒上加寒,更是难愈。”
他吹了吹还烫着的汤药,却不看宋锦安,善作做主:“病好再去。”
一时半刻的又死不了,即便病的更重,只要到何家山庄,自是能统统治好!宋锦安心下腹诽,但嘴上仍旧是退了半步,“明日去。”
霍无妄仰头看向正站在他面前的宋锦安,可宋锦安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迎上他的眸光,“霍小将军若是拖得再久些,倒是显得这病来的怪了。”
在福鹿县那么冷的日子也没见他受过风寒,如今只是在此地住一夜便病了。她本不曾多想,倒是去医馆抓药时,郎中询问病人情况她才觉得此事怪异。
见霍无妄迟迟不开口,宋锦安才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继续前往何家山庄。”
语毕转身就要走,却被霍无妄拉住了手腕。
宋锦安余光一瞥,看向此刻满脸委屈的霍无妄。
“安儿觉得我是装病?还是觉得我是故意受了风寒?”霍无妄倒像是真被冤枉了似的,“难道在安儿心中,我霍无妄便是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
难道不是吗?宋锦安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但见他神色似是当真委屈,只得咽下这话。
思忖一瞬,她才放柔嗓音,“霍小将军好生歇息吧,明日再前往何家山庄。真若是病重了,也可到何家山庄医治,性命无碍。”
语毕垂眸看向手腕,正要开口让他松手,不料霍无妄却先一步松开了手。
他低垂着眼帘,如同一只受了伤的残兽,无助又可怜。
“安儿既是如此说,那便明日去。”嗓音更是透着股无力感。
宋锦安眉心微拧,狐疑的盯着他,总觉今日的霍无妄格外怪异。
如此轻易就妥协,这简直就不像是霍无妄往日的所作所为!
她朱唇翕动,却终究没再多问,转身走了出去。
随着房屋的门被关上,霍无妄才抬起眼眸看向门口,笑的得意狡黠。
昨夜他彻夜未眠,将京城与北境之事想了个遍,又仔细思忖宋锦安与他之间的事。
如今的宋锦安早已不是五年前的她,更不是上一世的她!
若是如上一世那般强行将她娶了,只怕会适得其反。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
看来这招还真行!
霍无妄抬眼看向包袱,那里面正放着江以绥写给宋锦安的那封信。
此事他思来想去,终究要他亲自去想法子才行。不能连累大哥,但也不能让宋锦安亲自出手。
这般一来,宋锦安又该交给谁盯着,倒是成了件难事……-
喝了整整三碗汤药,可翌日宋锦安前去为他把脉时,却仍不见好,倒像是又加重了。
宋锦安包袱都收拾好了,可看着躺在床榻上动也不动一下的霍无妄,却又犹豫起来。
“昨日那三碗汤药,霍小将军全喝了?”她显然是怀疑霍无妄没喝药。
否则又怎会病的更重了?
霍无妄有气无力道:“我知安儿不信我,但汤药一事,我可对天发誓,一滴不剩尽数喝下。如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此生娶不到安儿为妻。”
宋锦安:“……”
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想着娶她为妻呢!
“喝了就好,倒也无需发誓。”
宋锦安慢吞吞的取下包袱,不情不愿道:“再多留一日,最后一日。明日无论好与不好,都要前往何家山庄。”
再这么拖下去,只怕徐尘散一行人就到京城了。她最多晚几日到,但不可耽搁太久,免得京城生变,她却一无所知。
“听安儿的。”霍无妄极尽温柔道。
窗外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宋锦安推开小窗探头看去。
外面又下起了雪,好在下的不大,路上百姓也少了许多。本是热闹的集市,此刻却显得凄凉,但不多时路上就蒙了一层雪。
她收回眸光,缓缓将小窗关上。不再耽搁,匆忙去楼下继续为他煎药。
等她离开,霍无妄便起身前去楼下。蹑手蹑脚的走到柜台前,拿出一锭银子和一封信放在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眼都看直了,只等着这银子进他腰包,“公子有何吩咐?”
霍无妄谨慎看向后院,生怕宋锦安突然出现。见并无人影前来,才低声道:“有劳掌柜的跑一趟,前去襄州找戍边将军徐将军的长子来一趟。到时将这封信给他,他一看便来。”
“啊?戍边将军啊?”掌柜的干笑两声,又看了看那银子,“此事只怕……”
纵然想要这银子,可他显然是不愿做这事。
却不料霍无妄又从荷包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徐家长子来的那日,另有一锭银子给掌柜的。”
只是跑一趟便能拿到三锭银子,这天大的好事哪儿找去!
“公子放心,我定将那徐家长子给请来!”
掌柜的一把接下信,又忙拿了那两锭银子,笑呵呵的看向霍无妄,“此去襄州倒也不远,应当两日就能到了,公子且在我这店里住着。我速去速回。”
“此事不可告知旁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决不能让第三人知道。”霍无妄叮嘱。
掌柜的连连点头,“公子且放心,就连贱内也绝不会知道此事。”
闻言霍无妄才放心的上了楼。
掌柜的也没敢耽搁,去后院同自家夫人言道有事要离开几日,便去牵马。老板娘又匆忙前去追问,他却怎么都不肯说到底是何事,只是说有一笔大买卖,足足给三锭银子。
后院没什么人,宋锦安正在厨房煎药,自是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此地是个偏远小县,虽集市热闹,但客栈里却鲜少有人住。如今这客栈只住了他们两个客人,又不像是来了别的客人。
难不成他所说的大买卖,是霍无妄给他的?宋锦安心下直犯嘀咕。
等老板娘折返回厨房,进门时还在小声嘟囔:“三锭银子,说的倒是轻巧,哪儿有那么傻的给那么些银子啊!也不知是被谁骗了,真是不省心!”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不多时地上就有了积雪。宋锦安将汤药给霍无妄端去时,从楼梯口经过,特意看了眼外面的雪。
这么大的雪,也不知明日能不能走……
汤药送至霍无妄面前,宋锦安直接对上他的墨眸,温然道:“你请这掌柜的去做何事?”
虽是问话,可却更像是笃定就是霍无妄吩咐掌柜的去替他办事。
见霍无妄眸底闪过惊讶,宋锦安却是粲然一笑,缓声解释:“如今你病的正重,却还要去楼下请掌柜的去为你办事,自是件要紧事。但绝不会是请何家山庄的家主前来,更不会是去给徐尘散送信,定是别的事。”
早就知晓这一世的宋锦安聪慧过人,如今一看,实在是出乎意料了!霍无妄心下暗忖。
倒是低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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