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败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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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无妄愣是没说出话来,只能低头喝药。
可这汤药却只有半碗,此刻只觉少了些,三两口就喝完了。等放下手里的碗,却还是要直面宋锦安。
他按了按太阳穴,故作难受的皱起眉。
尽管知道躲是躲不掉的,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宋锦安见此情形顿时心下了然,端起被放在一旁的空碗,“你不愿说,倒也无妨。好生歇息吧,明日还要前往何家山庄。”
语毕便端着空碗出去。
直到关门声响起,霍无妄才抬眼看向门口。见没了宋锦安的身影,不由得舒了口气。
他不禁感叹:“聪慧过人,未必是好事。”
至少是不好骗了!
如今就连在宋锦安面前撒谎,他都要思忖再三。与上一世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可这般一来,只怕徐家长子来了也未必能盯得住她。十有八九还是会被她从眼皮下溜走,甚至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霍无妄抬眼看向包袱,思忖再三才起身离开屋子,直奔楼下。正巧宋锦安也在楼下,与老板娘一同在柜台前说话。
听到脚步声宋锦安回过头,见是霍无妄,倒也不曾多问,便收回眸光。
霍无妄紧抿着唇,神色中带着几分僵硬。直到走至柜台前,宋锦安也不曾离开,他只得直接问老板娘:“可有笔墨纸砚?”
“有。”老板娘张口应下,匆忙去后院去拿。
只留下宋锦安和霍无妄在柜台前,宋锦安玩笑似的问:“又要给谁写信?”
“给师父。”霍无妄说这话时神色出乎意料的严肃。
他鲜少提及师父,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即便当真是在紧要关头,他似是也不愿请那位师父前来相助!这一点宋锦安倒是十分清楚。
只是她始终不知究竟为何。
等老板娘将笔墨纸砚拿来,霍无妄便拿着去了楼上写。
宋锦安回头望着他的背影,却不曾留意门口一个熟悉身影缓缓走过,直到那人消失在门前,宋锦安正巧收回目光。
无意间留意到积雪上留下的脚印一深一浅,宋锦安不禁想起孟祯。
也不知师兄如今怎样了,医馆可曾盖好……-
每日三碗汤药,一碗不落。临近午时,等宋锦安前去给霍无妄送汤药时,却见放在案几上的纸张仍旧空白。
坐在床沿的霍无妄眉宇间添了抹愁意,倒像是遇到了事。
宋锦安将汤药放在他面前,垂眸看向面前的纸张,柔声道:“怎么不写?”
霍无妄抬眼看她,汤药氤氲的白烟恰好遮住他的眼眸,看不清他的眼底。他面带犹豫,盯着宋锦安看了片刻又缓缓勾起唇角,“安儿,你我做个交换可好?”
“交换?”宋锦安不解。
霍无妄略微偏头看向包袱,仍旧还在迟疑。
将笔墨纸砚拿上楼后,他却不知该如何给师父写这封信。总不能告诉他老人家,请他前来为的就是让老人家盯着宋锦安的吧。
可眼下除了师父,他还真想不出别人能盯得住宋锦安。
犹豫再三,他却又动了将此事告知给宋锦安的念头。大不了到时候他想法子救江以绥,不让宋锦安插手就是了。
至于究竟要以何物作为交换,他却得仔细想想……
“啊!”楼下老板娘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嗓子。
宋锦安与霍无妄倏地看向门口。
察觉楼下怪异,宋锦安赶忙往门口走,临走只留下一句:“有事晚些再说。”
霍无妄只得暂且再等等。
可却不料她这一走,两人之间才刚有所缓和的氛围,顿时又降至冰天雪地……-
到了楼下,宋锦安才发现老板娘是崴了脚,手也被刀划出了一条口子。虽是伤口不深,但眼下外面的雪还在下,路不好走,实在是不便前去抓药。
但偏偏宋锦安带来的绢帛和药物近乎都用完了,仅剩下为霍无妄压制毒性的药。
她忙上前将老板娘扶起,看向外面过脚踝的积雪,“雪大路难走,我去医馆拿绢帛和药,老板娘先在此歇息。”
“啊?”老板娘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一时拿不准宋锦安究竟是何意,“宋姑娘该不会是要拿了药回来为我包伤口吧?”
“正是。”宋锦安道,“实不相瞒,我也是个郎中。只是眼下药用完了,只得去医馆拿药。”
“女郎中?”老板娘错愕,“我倒是头一次见女郎中呢!”
宋锦安也顾不得跟她解释,眼见雪越下越大,只得匆匆往门口走,临走还叮嘱她,“莫要动伤口,我去抓药,等我回来。”
老板娘老老实实应了声。
外面寒风刮来如刀一般划过脸颊,即便身着锦袄,但被风一吹却还是冷的身子发僵。宋锦安强撑着往医馆去,途中还遇到了两位老人家,亦是要前往医馆。
等三人到达医馆门前,已然是一刻钟后了。医馆内足足有十几个病人,好在宋锦安只是前来抓药、买些绢帛,她便直奔药柜。
与药柜伙计言道所需药材和绢帛一事,那伙计便快速帮她拿来,付了银子,宋锦安正要转身离开,却忽地听到从后门传来的低咳声,“咳咳!咳!”
声音不大,但宋锦安却莫名的循声看去,站在原地呆住。
奇怪,这咳嗽声怎的与师兄倒是有些像?
——刻意的压着,倒像是不愿咳得太大声。
但如此咳嗽的人应当也不少,大抵是她多想了。宋锦安自嘲似的笑了笑,眸光收回。
许是这几年一直与孟祯同在福鹿县,如今突然分开,才会让她今日总是想起他。
可就在她跨出医馆门口时,后门又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在下是福鹿县四方医馆的郎中,眼下病人正多,不知可否让在下出诊?”
那声音不大,可不知为何宋锦安却听得清楚。
她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后门,错愕不已,“师兄?”
即便还不曾看到孟祯的身影,但她依然笃定前来的就是孟祯。
“师兄!”宋锦安嗓门拔高。
直至此时孟祯才从后门探头,看到宋锦安时,瞳仁一颤,“师妹,你怎会在此?”
宋锦安箭步上前,“这话合该我问师兄才对。”
“我……”孟祯欲言又止。
他一瘸一拐的往门口走去,直到出了门,才看向跟着他一同出来的宋锦安。
他刻意压低嗓音解释:“前些日子请人前去给师妹送信,却没能收到师妹的回信,我便猜到师妹多数是被杂事所困,这才迫不得已亲自前往京城。”
说着便又咳了起来。
但宋锦安也顾不得询问他的身子如何,反倒是留意到孟祯言辞中的怪异之处,“为何去京城?难道是师父出事了?”
孟祯强行压下咳嗽声,僵硬的点头,“正是。师父被赐婚了,正是和户部尚书宋大人的嫡长女。”
轰!!
宋锦安只觉脑袋里像是炸开了花,“师父和……长姐?”
看宋锦安一脸茫然的模样,孟祯忍不住问:“难道师妹没看到信?”
“什么信?”宋锦安脱口而出。
“是师父写来的信,我看后便请霍家留下来的那些人送去霖州。那人去了几日,回来时同我言道将那封信交给了刘慎。”孟祯见她如此神色,自是也猜到她定然没看到那封信。
“将信交给了刘二哥……”宋锦安稍一思忖,便想到了霍无妄身上。
刘慎行事素来谨慎,前去八达县时,他绝不会将那封信忘记给她。即便是毫无证据,可她仍旧觉得多数就是霍无妄将那封信收下了。
更何况,那人曾藏过她一封信!
宋锦安脸色蒙了层寒色,“师父一事,我既是知道了,师兄也就不必前往京城了。如今京城局势动荡,师兄去了反倒危险。”
语毕仰起头看向医馆。
“师兄如今病着,等身子养好了再回福鹿县。眼下先在此抓些药,同我一起去客栈住下。”
孟祯看着医馆内的那些病人,思虑一瞬才道:“眼下这边病人多,我还想留下帮忙。等这边忙完,到时再去客栈找你。”
顾及着老板娘的伤口,宋锦安不敢过多耽搁,倒也不再劝他,便先行回去。只是临走时特意叮嘱他,医馆忙完就去客栈住下。
等孟祯答应,宋锦安才顶风往客栈去-
回到客栈,给老板娘将伤口包扎好后,宋锦安又拿来银针,为其针灸脚踝。老板娘见她手法娴熟,忍不住感叹,“没想到女子也可行医,当真是稀奇。”
“想做就做,有何稀奇?”
宋锦安收回手,抬眼迎上那双满是疑惑的目光,“自古便有女子上战场一事,大祁更是出过一位骁勇善战的女将军,如今女子学医治病自然也算不得稀奇。”
老板娘应了声,只是看向宋锦安时,眼底满是羡慕。
银针还需些时辰才能取下来,宋锦安看向后院的木柴,眸底闪过一丝狡黠,“你这手受了伤,那些柴索性请楼上那位公子前来劈开。”
“啊?这……不妥吧?那位公子也正病着,况且他还是客人,怎么能……”
“无妨,只是劈柴罢了,顺手的事。”
宋锦安说着便往楼上去,只是转身的刹那,脸色便阴沉如墨。
等到了霍无妄的门前,她却又微微扬唇,直至此时才敲了敲门,“叩!叩!”
“霍小将军,我进来了。”她极力稳住嗓音,装出一副如离开前那般的淡然。
等屋内响起霍无妄是嗓音,宋锦安正巧推开了门。
她上前两步,端起那个空碗,“老板娘的手受了伤,眼下后院还有些柴要劈开,否则今日这饭都难做。你虽病着,但劈柴于你而言应当也不算什么。不如……你前去帮个忙?”
确是小事一桩!霍无妄当即应下,起身就要往门口走。
思及宋锦安下楼前他所说的话,霍无妄又道:“等劈柴回来,你我再说交换一事。”
宋锦安漫不经心的敷衍了声,余光却看向他的包袱。
等二人出了屋,一同下楼。霍无妄前去后院劈柴,宋锦安却是将碗放下后又折返回去,直奔霍无妄的屋子。
关上门后,她着急忙慌的去拿包袱,可手才刚碰到被系在一起的布角,却又顿住——
此举实非君子所为,即便她自认为并非是君子,但仍旧觉得此举谈不上光明磊落。
可一想到师父那封信,犹豫尽数被她抛诸脑后,宋锦安直接打开他的包袱。
映入眼帘的,除了他的替换衣衫,还有几锭银子。可在银子下面放着的,就是一封信。
信封上所写:爱徒锦安亲启——
第82章 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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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霍无妄劈过柴回到屋内,才刚打开门就看到宋锦安正坐在他屋内,但醒目的是案几上摆放着的那封信——
正是江以绥写给宋锦安的那封信,却被他藏起来了。
看到他回来,宋锦安怒极反笑,捏了捏手中从老板娘身上取下来的银针。她缓缓站起身,一手摁在那封信上。
二人四目相对,她脸上笑意更甚,眸底晦暗不明,轻声道:“又一次。”
又一次藏了她的信,这封信他甚至已经看过,甚至明白信中所写的事,极有可能会要了江以绥和江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性命!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将这封信藏起来,都这些时日了却还不曾拿出来给她。
逼得孟祯明知脚上有疾,却还是一瘸一拐的要往京城去!
若不是在此地遇到她,只怕他是真要走去京城,保不齐路上丢了性命也无人知晓。
宋锦安拿起那封信朝他走去,笑意越来越淡,直到止步于他面前,脸色已然彻底冷了下来。
“霍小将军既是如此喜爱藏信,那这封信就赠与霍小将军。”
她直接将那封信排在他胸膛上,“好生收着吧!”
霍无妄顺势接下那封信,又攥住了宋锦安的手腕。
“安儿,”他从不曾见过这般的宋锦安,不禁慌乱起来,“此事本想今日与你言说,只是……”
“今日?”
宋锦安打断他的话,不可思议的盯着他,转而又偏头嗤笑一声,“如今这信被找到,霍小将军才说这话,当真是觉得我宋锦安好骗?”
锐利眸光陡然看向他,如同刀剑刺入他的胸膛。
宋锦安冷冷看向被他攥住的手腕,嗓音出乎意料的平静,“霍小将军,男女授受不亲,放手。”
她越是如此,霍无妄就越是心慌。
尽管猜到她知晓此事后会生气,但她若是大喊大叫、哪怕是打他一顿,也比此时冷静的她,能更令他心安。
“安儿,你信我一次。”
攥住她手腕的手又紧了紧,仿佛是在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此事我确是要在今日同你言明。”
见宋锦安仍旧是一副清冷疏离的模样,霍无妄忽地想起一招,急忙举起另一只手,“安儿若不信,我可对天发誓……”
“霍小将军不必多费口舌。”
出声打断的同时,宋锦安顺手拔出腰间匕首,再次重复:“放手。”
许是她神色过于冷静,倒是让霍无妄生出一股,他若是放手,宋锦安大抵当真会从他眼前就此消失的感觉。
如同上一世她离世后,满屋子都是她的身影,可就是见不到她的人!
霍无妄只觉心慌的厉害,好似能听见胸膛内传来的砰砰声。
攥着宋锦安的手仍旧不曾松开半分。
——他不愿松手。
即便宋锦安要用匕首伤他,也绝不会妥协松手。
宋锦安手中匕首忽地在空中划过,可却在即将碰到霍无妄手臂时,突然停住。
匕首僵在半空中,宋锦安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眸光一垂,看向匕首。
就在霍无妄以为她会与以往那般妥协时,却见匕首锋刃倏地一偏,竟是朝着宋锦安的手臂划去!
霍无妄惊得急忙松手,可终究是迟了一步——
手腕往上两寸处,只露出一层单衣。利刃划破衣袖,待收回时锋刃上已然染了红。
她将那手臂背到身后,刻意不让霍无妄看见,面上仍旧笑的得意,倒像是打了场胜仗。
“霍小将军满意了?”
霍无妄早在她将那把匕首朝自己划去时,已然惊得脸色煞白,原本胸膛内砰砰跳个不停的响声,刹那间像是没了动静。
他喉结滚了几番,却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只知喉间像是被堵住了,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看着宋锦安脸上的笑,他却幡然明白——
这一世的宋锦安若想离开他,哪怕是拼了命,也定会离开他!
他指尖轻颤,不受控的朝着宋锦安受伤的手臂伸过去,却在即将碰触的刹那蜷起手指,不敢再碰她。
近乎用尽力气才从喉间挤出声音:“安儿。”
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隐隐夹杂着轻颤。
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上一世与这一世都不曾怕过,也不知何为怕,如今却怕宋锦安就此从他身边离开。
“安儿,让我看看你的伤。”霍无妄眼底泛红,眨也不眨一下的望着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好不好?”
“不劳霍小将军费神。”
宋锦安从荷包中拿出早已备好的小药瓶,“这药丸霍小将军收好,何家山庄我也无需再与霍小将军一同前往。如今师兄就在此地,若是怕途中毒发,大可请他与你一同前往。”
药瓶递到霍无妄面前,可他却不肯接下。
宋锦安只得将那瓶药放在一旁,从霍无妄身侧饶过就要出去,却不料霍无妄下意识的再次伸手,意欲拉住她的手腕。
但还不曾碰到她的锦袄,却被宋锦安先一步避开。
宋锦安站在门口回头看向他,“霍小将军,从今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还请霍小将军自重。”
语毕头也不回的离开。
霍无妄看着她的背影,脚下如有千斤重,只能眼睁睁看她回了屋。
直到宋锦安所在的房屋被关上门,他才失魂落魄的挪步去到床榻旁,垂眸一看,手中竟还捏着那封信。
他本想借着江以绥一事,劝说宋锦安莫要出手,由他来想法子救下江以绥,再借此事与宋锦安换一个荷包就好。
本想劈柴回来就同她言说此事的。
可终究是迟了一步……
他盯着那封信,笑意苦涩。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那封信,一下接着一下的撕,直到彻底撕碎才停下。
天色渐晚,霍无妄丢了魂似的坐在床榻上,双目无神的望着小窗。脑中全是上一世二人间的种种,直至此时他才隐隐明白,何为你情我愿。
上一世她从始至终都不曾想过嫁给他,可她别无选择,被逼的只剩嫁给他这一条路。
如今她如此决绝的推开他,大抵这才是上一世的她真正想做的事吧……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积雪近乎过膝。
他想,宋锦安或许是要在此多留一夜的。
如他所料,即便宋锦安想即刻离开,但这样的大雪骑马难行,她也只得暂且留在客栈。
直到夜色降临,孟祯前来客栈时,正巧碰上霍无妄出去。二人在门口遇见,孟祯顺口问他:“霍公子要去何处?”
天都黑了,四周的铺子多数都已关门。瞧他脸色不对劲,孟祯还以为他是身子不适,忙问:“可是要去医馆?”
“去喝酒。”霍无妄只留下这么一句,便抬脚离开。
孟祯刚想喊住他,但见他背影中透着几分孤寂,终究没出声喊他。
得知孟祯是来住店的,老板娘便猜到此人多数就是宋锦安所说的那位孟公子。一番询问后,却因腿脚不便,只得冲着他指了指楼上的屋子,“孟公子就住这个屋子。”
她嗓门大,在屋子里的宋锦安也听得清清楚楚。忙从床上起身走出屋,看到楼下的孟祯时,才展颜一笑,“师兄。”
她匆忙下楼接过孟祯肩上的包袱,二人又一同去楼上。
孟祯无意间瞧见她腕处缠着绢帛,眉心微微皱着,柔声问:“受伤了?”
顺着他的眸光看去,宋锦安忙将衣袖往下拉了拉,“小伤口,不打紧。”
万幸动手时还隔了一层布,她也刻意的收了力道,这才不至于让手臂上伤口太深。只是划处浅浅的一道伤口,大抵两三日就能好了。
巧的是今日正好前去医馆买来药和绢帛,本是给这客栈老板娘用的,没想到她竟也用上了。
“冬日里受伤,最是难愈。切不可大意,好生养着。”孟祯叮嘱。
宋锦安应了声,不觉间已然走到房屋门口。
推门而入,见宋锦安将包袱放下,孟祯问:“师妹,霍公子他可是遇到事了?”
听到“霍公子”三字宋锦安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孟祯歪着头看她,见她神色不对,倒也猜个大概,“莫不是你二人起了争执?”
“若非今日得见师兄,我倒不知那封信竟是被他藏起来了。”
宋锦安直至此时提起这事仍旧是满心怒火,“亏得这封信还不曾被他烧了,否则只怕也难逼他承认此事。”
“师父那封信?”孟祯问。
宋锦安点头,“正是。眼下师父一事已是箭在弦上,若非是他将此信藏起,我此时定是在京城了。偏偏此人还将我哄骗至此,无非是不愿我前去救下师父。”
更要紧的是这已然是他第二次藏信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孟祯见她如此气恼,反倒是问:“他为何要藏下这封信?”
这话倒是问的宋锦安唇角紧收,哑口无言。
但孟祯同她在福鹿县朝夕相处足有四年,又怎会不知她的性子,想了想才问:“你要如何救下师父?可是要冒险行事?”
宋锦安脱口而出:“断然不会。”
“师妹究竟要如何救师父?”孟祯重复询问。
宋锦安动了动唇,小声道:“自是请家父劝陛下收回赐婚一事,到时师父再以身子不适为由,离开京城即可。”
可这话说的却是全无底气。
孟祯自是也猜到此举不易,但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轻声道:“我知师妹行事速来谨慎,但急则失智。霍公子将这封信藏起,定然是怕你冒险行事。”
“师兄不必为他说话,此事我心中自有分寸。”
见孟祯还要开口,宋锦安直接看向楼下,“这客栈掌柜的不在,老板娘又受了伤,实在不便做饭,只得我去。师兄先歇息,等饭好了我给师兄端来。”
语毕直接走出去,又顺手将门关上。
她正要下楼,屋内却传来孟祯的低咳声。
师兄本就身子不好,这些年在福鹿县格外留心才养好了些。
此次若不是霍无妄将那封信藏起来,师兄又怎会冒雪前来?
此人当真是坏她大事!-
直到子时,霍无妄也不曾回来,反倒是来了个酒馆伙计。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引的住在后院的老板娘只得前去开门,甚至惊得宋锦安和孟祯也都醒了。
酒馆伙计将霍无妄吃醉酒一事娓娓道来,又特意言明需得请一位名唤安儿的姑娘,前去将人带回来。
才刚打开门还不曾踏出来的宋锦安,听这话顿时拧起眉。
却听那酒馆伙计又道:“酒馆几个伙计都碰不得他,但凡靠近,那拳头稍不留意就挥过来了。哪里敢动他,只得请那位安儿姑娘前去。”
正巧孟祯打开了门,听到伙计这话,看向斜对面住着的宋锦安,“我去将霍公子带回来。”
他已然穿戴好,缓步走出来后忍不住自喉间发出两声低咳,脸色也因强行压着咳嗽而憋得泛红。
关上门后,他一瘸一拐的往楼梯口去。
宋锦安见此只得道:“师兄腿脚不便,又病着,还是我去将他带回来吧。”——
第83章 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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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馆伙计的带领下,宋锦安到了酒馆。
还没进去就听到酒馆内传出来的动静:
“滚开!别碰我!”
“安儿……让安儿来……”
“她、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只有她能碰我。”
伙计已进入酒馆,可宋锦安在听到他这些话时,却止步于门前。
尽管早已经猜到他应当是重生了,可此时听到他如此说,宋锦安仍旧心中一颤。
他果然是重生了!
伙计回过头看向门外,见宋锦安止步不前,忙催促:“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啊,姑娘再不将人带走,这酒馆上上下下都得在此守着,一个都走不掉!”
宋锦安不情不愿的走进去。
眼见霍无妄醉的趴在桌上,手臂却还在不住的挥动着,吓得几个伙计都不敢靠近。
宋锦安皱了皱眉,略微顿足后,又继续朝他走去。
带她前来的伙计又忙出声:“姑娘小心,别让他伤了姑娘。”
宋锦安正巧止步,手臂距离她腹部不足一拳。她幽幽开口:“霍小将军,该回去了。”
此话一出,霍无妄那只挥动的手臂顿时停下来。
见此一幕几个伙计面面相觑,只觉新奇。更有甚者低声道:“莫不是在装醉的吧?”
其他几个伙计纷纷摇头,自是不敢多说。
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后,宋锦安便弯下腰拉他的手臂,绕到脖颈后,借着全身力气才强行将人扶起来。
他本就比宋锦安高出一头还多,此时将全身重量近乎都压在宋锦安身上,简直让她寸步难行。
但也只得勉强撑着扶他出门。
外面寒风吹拂,霍无妄倒像是清醒了一分。
暗色下,一时难以分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的。
鼻尖萦绕着的药香味,更是令他心中心安、着迷。
“安儿,”他唤的带着几分醉意,脚下更是不受控的交叉着走,“安儿你信我一次可好?这信、这信我当真是要给你的。”
他说的委屈,倒像是这辈子都不曾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宋锦安却只当他是醉后的胡言乱语,全然不信。
她没应话,只是艰难的扶着他走。可霍无妄却愈发的肆无忌惮,下颚倒像是刻意的往她肩窝蹭,柔软冰凉的薄唇若有似无的划过她的脖颈。
宋锦安试了几次却也没能将他推开,只得由着他胡来。
“安儿……安儿……”
他不住的唤她,似乞求似不安。
“若是、若是大哥藏了这信,”即便是吃醉了酒,可他仍旧心心念念着问她,倒像是心中执念,“安儿可会如此恼怒?”
宋锦安脚下一顿,当即气笑了。
上一世霍无妄吃醉了酒,也总要她亲自前去接。即便是深夜,也要让她前往。可每次接到他,总是三句不离大哥。
所言多是“安儿还心心念念要嫁给大哥”、“在安儿心中,大哥强过我千百倍”、“我与大哥相比,谁带兵打仗更胜一筹”之类的话。
没想到重生以后,还是这个德行!
“霍无妄,你果真是……”宋锦安余光一斜,“自找苦吃!”
霍无妄拦着她肩膀的手臂紧了紧,还不死心,又问:“倘若是大哥藏了这信,安儿定不会与大哥计较,定会以为大哥是为你好。在安儿心中,我终究比不上大哥,是吗?”
宋锦安不耐烦道:“是是是!若是大哥藏了信,我定然是要对他千恩万谢。恨不能以身相许,报答他藏信之举。”
“以身相许?”霍无妄蹙眉,本就低着的头,略一张口,猝不及防的咬住她的肩头。
纵然是隔着锦袄,可宋锦安仍旧是疼的倒抽凉气。
“霍无妄,松口!”
就在她要伸手推开霍无妄时,他却先一步松口。
霍无妄脸颊蹭了蹭她的发丝,带着几分孩子气道:“安儿合该嫁于我才是,不可嫁与旁人,更不可对大哥以身相许。”
宋锦安实在拿吃醉酒的霍无妄没法子,只得先压下这口气,扶着他往客栈走。
从酒馆到客栈本不远,但她扶着霍无妄走的艰难,每一步都格外的慢,一路又有霍无妄胡闹,足足走两刻钟才到客栈。
老板娘困的不住的打哈欠,直到看见宋锦安将霍无妄扶回来,她才如同看见救星一样,忙起身去关上客栈的门。
上楼时,霍无妄还在嘟囔:“安儿再嫁我一次,可好?”
老板娘顿时困意减半,回过头看向还在楼梯上的二人。直到那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她才低声道:“再嫁一次?”
难不成这二人成亲又和离了?
想了片刻,终是没想明白,忍不住打起哈欠。索性也不管这事,忙去后院睡下-
楼上。
宋锦安好不容易才将人扶到屋内,正要找出火折子将烛火点燃,却在松开他的瞬间又被一双结实臂膀从身后抱住。
“安儿别走……别走。”
他低下头,下颌抵在她的肩窝。灼热的唇寸寸凑近,贴在她的脖颈上。
宋锦安顿时身子一僵,压着嗓音道:“霍无妄,松手!”
可他却像是没听见,仍旧环着她。直到宋锦安察觉脖颈处一股温热,还不等她推开,便察觉似有牙齿咬住她脖颈的肉,力道不大,但却是又痛又痒。
她登时脊背酥麻,惊得呼吸一窒,近乎怒吼出来,“霍无妄!”
可刚吼出来就想到这客栈里还住着孟祯,若是孟祯来了,她又要如何解释?
即便孟祯不来,此刻的霍无妄若是再这么胡作非为下去,只怕是要将她拆吃入腹!
宋锦安也顾不得手臂上还有伤,只能强行挣脱禁锢,却还要哄着他,“你先放开我,我去点烛火。”
许是这般好声好气的同他说当真有用,他竟松开了她。
随着宋锦安去将烛火点燃,门外也传来孟祯的嗓音:“师妹,霍公子如何了?”
“他、他没事。”宋锦安莫名的心虚,就连说话也隐隐发颤。
正要去给霍无妄倒杯水,但才刚从他身侧走过去,却又一次被他攥住了手腕。
宋锦安顾及门外的孟祯,只得先冲着门外喊:“师兄不必挂心,先回去歇息吧。”
孟祯应了声,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远。
直至此时宋锦安才垂眸看向霍无妄,烛火映衬下他耳尖泛红,满脸醉意,桎梏着她的手腕却在寸寸收紧。
“安儿……安儿别离开我。”
上一世的霍无妄从不曾如此卑微的乞求过她,如今他被迫低头,但纵是如此宋锦安却仍旧不愿再心软。
至今她仍旧记得,二人之间彼此折磨的种种——
烧了她抄写的佛经,直言她不配为霍家人抄写佛经。
一把火烧了她与大哥过往书信往来,更是扬言她一个仇人之女,不配留下大哥的那些信。
但凡二人之间的关系略有缓和,他总要提及宋父曾参与害死霍家满门一事。
这分明也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可到霍无妄这里,这根刺却成了一把刀,被他握在手里,次次捅进她的胸膛。
她一再的退让容忍,在霍无妄面前逆来顺受,换来的却是他得寸进尺。
他不准她出霍家,但凡出门换来的便是他的怒火。即便是深夜外出接醉酒后的霍无妄回来,也总要有七八个丫鬟家丁跟着。
他不准她与旁的男子说话,否则那男子便会被他用尽一切手段送走,亦或是受尽折磨。
就连她身边的丫鬟,也全是他安排的。
她像是囚犯,被他安排去的人盯得死死地,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小院中,生不如死。
若敢违抗,换来的便是他以宋家满门相威胁。
直到临终之时,他仍旧在以言辞威胁她!
在外人看来他不纳妾,便是这世间顶好的男儿郎了。那些近乎不可理喻的举动,在旁人看来亦是二人恩爱的证据。
所有人都说霍无妄在乎她,才会将她护的这么好。
可她宁可霍无妄纳妾!
宁可霍无妄莫要如此盯着她!
夫妻十年,苦楚自知。
看着面前卑微无助的霍无妄,宋锦安不禁想起陈安宁所说的话——
上一世的霍无妄在霍家出事前就已倾慕于她,但她却不知此事,最后反倒是被他强娶了。成亲后,二人却如同仇人一样。
倘若当真倾慕她,又为何用言辞折磨她?但凡同她说话,多是如刀一般,非要将她伤的遍体鳞伤才罢休。
过往种种犹在眼前,如今想来,她当真不该为了弥补霍家而留在他身边,到头来只落得十年苦楚。
手腕仍旧被他攥住,宋锦安冷冷的看着他,眸底讳莫如深。
他仍旧在不住的喃喃着“安儿”,言辞混乱的诉说着种种委屈:
“安儿,你是我明媒正娶夫人,你怎能、怎能想着大哥?”
“大哥他到底有何好?竟让安儿至今都念着他!”
“安儿、安儿究竟何时才能看见我?”
“我不比大哥差,安儿,你看看我……”
……
安儿二字唤的温柔缱绻,宋锦安神色却冷如寒潭。
原想着此番前去京城,定然是杂事繁多,与霍无妄之间的恩怨索性就此罢休。可看着如今动情的他,她却又动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念头。
重生一世,实属不易。
如今她将所有人的退路都想好了,又竭尽所能的护住霍家。无论太子最后是何下场,她大抵都是难逃一劫。
既然再无来世,他二人之间的恩怨,又何必就此算了?
必要他自食其果,才算是扯平。
“霍无妄,”宋锦安眸底阴狠,笑中带着一抹嘲弄,“这都是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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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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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霍无妄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虽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何事,但那朦胧的一幕,他却隐隐记得。
他忙低头看向身上。
衣衫还规规矩矩的穿着,只是长靴被脱下了,正摆放在床榻旁。
“安儿!”他下意识喊。
顾不得穿上长靴,直接掀了衾被往外冲去,打开门的刹那便大声喊:“安儿!”
语毕直接冲到宋锦安住的屋子,猛地推开门。
可屋内却空无一人,只剩下她的包袱。
他又匆忙往楼下去,慌乱中险些绊倒从楼梯上摔下来,幸而及时扶住扶手。
老板娘在听到动静后一瘸一拐的从后院出来,见霍无妄连长靴都不曾穿便下楼,急忙问:“公子有何事?”
“安儿呢?”他急切询问,不住的朝着门口张望。
他着急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丢了千两银子呢。连老板娘也是一怔,忍不住问:“公子只是在找宋姑娘?”
霍无妄不耐烦道:“人呢?”
老板娘噗的笑出声来,正要开口,宋锦安便从门口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几包药。抬眼看向霍无妄时,眸光缓缓下移,不自觉往他脚上去看。
长靴也没穿,此刻只穿了双罗袜。
冬日里他倒是真不怕冷。
“霍公子如此慌神,出了何事?难不成是天塌了?”宋锦安玩笑似的问。
顺手将手中药递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也是个眼力劲的,接下药材后便一瘸一拐的往后院去了。
只剩下二人在,霍无妄看着她唇角勾起的笑,心里却更是没底,愈发觉得心慌。
“安儿,你……”喉间像是被堵住,连话也问不出来。
他慢慢垂下眼帘,眸光看向从长衫下露出来的一截罗袜,直至此时才察觉寒从脚起。
“先去楼上,晚些我将药给你端去。”宋锦安难得的温柔。
霍无妄险些以为他听错了,倏地抬眼望向她,迟了一瞬才问:“安儿……不生气了?”
宋锦安脸上笑意落下,不疾不徐道:“昨日师兄同我说了,你藏起那封信,定是怕我前去冒险行事。我细想一番,倒也确是如此。只是找到那封信时,我实在是怒火难压,才会那般气恼。”
她又轻轻叹口气,“你也知道,我最怕的便是师父有事。看到那封信,自是又气又怕,气你藏起了那封信,又怕师父当真出事。”
几句话说的霍无妄顿时松了口气。
至少她不生气了!
“安儿不必怕,此事我定会想法子救下江太医,绝不会让她有事。”
他又往前走上两步,止步于距离她只有一步远的地方,“藏信一举,绝无下次。安儿若是还生气,只管打我一顿,我定不还手。”
许是昨日宋锦安之举当真吓着他,才会让他在酒醒后仍旧甘愿放下身段。
宋锦安蓦然笑了声,“打就不必了,只要绝无下次就好。不过师父一事,我需得尽早入京。你解毒一事,还是请师兄随你一同前往吧。”
“安儿不必入京,江太医一事我去。”
“不成,此事还牵连到宋家和长姐。况且这几日便是母亲的忌日了,往年不曾回去倒也算了,但如今又出这事,我自是要前去京城一趟。”
她说的有理有据,就连霍无妄也不好再拦她。
只是想到陈安宁所叮嘱一事,终究是让他心中难安。可眼下这情形,怕是当真拦不住她入京了。
霍无妄沉思片刻才道:“既是如此,我随安儿一同入京。”
只要他在,定然能护宋锦安周全!
宋锦安嗯了声,偏头往后院看去,“你风寒未愈,先回去歇息。等汤药煎好,我给你端去。”
锦袄上的毛领足以遮住她的脖颈,但此刻略微一偏头,便露出了脖颈处的一抹红。
淡淡的红,却分外显眼。
霍无妄看得清楚,不禁想起昨夜一事。
他昨夜只觉像是回到上一世了,仍旧记得吃醉酒后是安儿将他接回去。回到二人的屋子后,他肆无忌惮的动手动脚,却被多番推拒。
依稀记得像是点了盏烛火,除此以外别的他却记不得了。就连她脖颈处为何会有这抹红,也全然不记得。
眼见宋锦安要往后院去,霍无妄急忙拉住她的手腕。
不料却正巧拉住她手上的那只手,宋锦安登时皱起眉,“嘶”了一声!
吓得霍无妄赶忙松手,“安儿,我……”
他慌了神,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满眼愧疚的看向她的手臂。
“不打紧,只是轻伤。”宋锦安道。
闻言霍无妄才将眸光从手臂挪到她脸上,“安儿日后万不可再如此行事,昨日你合该在我这手臂上划上一刀。总好过在你手臂上划一刀。”
倘若真在霍无妄的手臂上划一刀,只怕他还是不会松手!如今霍无妄的性子,她实在太清楚了!宋锦安心下腹诽,面上却含笑不语。
霍无妄见她神色不对,自是不再旧事重提,又问:“安儿脖颈上的那抹红是……”
不等他说完宋锦安便抬手将衣领往上拉了拉,彻底遮住了脖颈。可耳根却微微泛红,双眸似心虚般看向别处。
“昨日被一虫子咬了,痒得厉害,挠几下也就红了。”
可她这幅样子在霍无妄看来,全然是在撒谎。
“我去煎药。”丢下这话宋锦安便往后院去,如同是落荒而逃。
霍无妄正欲跟上去,可连长靴都不曾穿,实在有失体统,倒也不曾跟上。
只是心下懊恼:早知昨夜会如此,他定不会吃那么多酒,也好清醒的知道都做了何事。
可惜!可惜了!
他缓步朝着楼上去,唇角不自觉的扬起。
可彼时正坐在泥炉前扇火的宋锦安,却是脸色冷沉,全无笑意。盯着炉中的小火出神,全然不曾听见老板娘同她说的话。
半晌也没听见她应话,老板娘歪头看她,这才拔高嗓门:“宋姑娘?”
宋锦安回过身,倏地回头看向正在切菜的老板娘,“何事?”
老板娘笑笑,又接着低头切菜,“倒是也没什么事,只是在问你与那位霍公子,究竟是何关系?瞧着倒像是夫妻。但真若是夫妻,大抵也不会住两个屋子。”
闻言宋锦安缓缓收回眸光,轻轻扇着炉火,想了片刻才答:“我与他算是兄妹。”
“兄妹?”老板娘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的背影,“可他昨夜怎么……”
“昨夜他吃醉了酒,胡言乱语,自是不可信。”
老板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虽仍旧觉得怪异,但宋锦安都如此说了,她自是也不能再问-
煎好汤药,先是给孟祯端去一碗,随后才给霍无妄送去。
汤药放在案几上,霍无妄却先开了口,“江太医一事,我自有法子救她。但此事安儿不可插手,免得被牵连。”
“你若能救她,我自是也不愿插手。”
宋锦安去到半开着的小窗前,往外瞧一眼,顺手关上窗子。
“你病还没好,不可吹风,免得再受风寒。”
霍无妄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宋锦安回身就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近在眼前,顿时惊得脸色煞白。
慌张仅仅在脸上一闪而过,转而便又弯了弯唇角。
但即便如此,霍无妄也不曾错过她神色中的异样,正欲问她可是怕他。可宋锦安却先开了口,“快将汤药喝下,免得凉了。”
她抬手推着他的胸膛,试图从他眼前绕过。
可她的力道本就不如霍无妄的大,此刻手臂的伤还没好,自是也不敢用力。
好在此时的霍无妄倒是并非刻意拦她,她轻而易举的从他眼前走过。只是没走出两步,就听他柔声道:“安儿,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闻言宋锦安忙将手臂挪至身前,语气轻松道:“不打紧,好了大半,过两日也就全好了。”
可她越是这般遮遮掩掩,霍无妄就越是不信。
“让我看看。”
宋锦安皱起眉回头看他,面露不悦,“这伤不打紧,你且将那药喝了。”
如今宋锦安的怒气才刚消下去,霍无妄自是也不愿再惹她气恼。只得听她的,却还不忘叮嘱:“安儿身上有伤,定要多留意。”
语毕才不情不愿的端起汤药喝下-
直到宋锦安将空碗拿走去了楼下洗净,这才回了她的屋子歇息片刻。看着手臂上的绢帛,慢条斯理的拆下来。
细长的伤只剩如线一般的疤痕,伤口近乎长好,又浅又细的伤口自是也不会留疤。
再过两日定然也就好了。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铜铃声,宋锦安偏头往小窗看了眼。只等是途径此地的,忙将绢帛再次缠好。
可不多时楼下就忽地传来一声喊:“夫人,我回来了!”
是这客栈掌柜的声音!
宋锦安顿时一怔,不禁好奇这掌柜的到底去帮霍无妄做何事了。
但她还不曾开门出去,就听隔壁屋子的门似是打开了,熟悉的脚步声从她的门口经过,直奔楼梯口。
直到此时才从楼下传来一道十分熟悉的嗓音:“霍二,你命此人前去请我前来,究竟有何要紧事?”
是徐家长子徐尘缘的声音!——
第85章 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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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尘缘冒雪而来,斗篷上沾了雪。他解下斗篷站在门口抖了抖,眸光却始终盯着从楼上下来的霍无妄,眉心始终皱着。
“可是徐三惹出事了?”除此以外,徐尘散实在想不出别的缘由,能让霍无妄写信给他,特意让他前来。
“徐大哥多想了,此番查案,徐三倒是帮了不少忙。”霍无妄说话间已然到了徐尘缘的面前,而楼上也传来了开门声。
他仰头看向楼梯口,正好与宋锦安看向楼下的眸光撞上。
宋锦安展颜一笑,“徐大哥!”
“安妹妹!”徐尘缘忙将斗篷放在柜台,快步朝她走近,“安妹妹怎会在此?”
“自是与霍小将军一同前来。”说这话时眸光从霍无妄身上一扫而过,见他面露不甘,宋锦安也只当不曾看到。
徐尘缘忙问:“可是药材一案有了线索?”
“此案如今已然查明,只是我二人还需得找个人才成。”宋锦安不愿多言霍无妄中毒一事,只得将呼延霂一事搬出来。
她三言两语将呼延霂进入大祁之事说得清楚明白。
徐尘缘听后眉目严肃,若有所思道:“若想在大祁找到此人,只怕没那么简单。”
但转念一想却又道:“但若真如安妹妹所言,此人多数就在珣州和霖州藏着,倒是也有法子。只需这两州的戍边将军和两州知府联手派人搜查,定能找到此人,”
宋锦安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但此事自是要陛下准许才成。此番入京,倒是正好将此事办妥。”
留意到外面拴在树上的马匹,上面还放着两个包袱,看样子倒像是要久留。
她不禁问:“徐大哥此番前来,有何事?”
此话一出徐尘缘却看向霍无妄,“是霍二写信给我,只说需得我亲自前来,倒不知究竟有何事。”
霍无妄暗中庆幸不曾在信中将请他前来所为何事一五一十的写出来。
否则只怕又会惹宋锦安气恼!
在二人的目光下,霍无妄沉思一瞬才答:“请徐大哥前来送孟郎中回福鹿县,免得他一人回去,安儿心中挂念。”
“孟郎中是……”
“安儿的师兄。”
徐尘缘双眉轻挑,正欲点头附和,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眉头顿时一皱:“安妹妹的师兄?安妹妹何时有了师兄?还是个……郎中?”
“安儿自从离开霍家,便拜师学医,如今也是个女郎中。”霍无妄道。
“安妹妹竟做了个女郎中!此事若是霍夫人知晓,定然十分欢喜。”徐尘缘倒像是分外惊喜,“日后说不准还能入宫做个女医。”
只是有一事他想不明白——
仅仅是要送一个郎中回福鹿县,又何必要他亲自前来?
只需写信让他派几人前来即可。
虽仍旧是满腹疑惑,但徐尘缘却也没再多问,也算答应了此事。
“我不过学了些皮毛,做不得女医。况且,我亦是不愿入宫。”宋锦安偏头看向后院,“徐大哥冒雪前来,一路又累又冷,且先歇息。若是有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随后便将后院掌柜的找来,将徐尘缘的住处安顿好,霍无妄与宋锦安才回了屋。
可等宋锦安进入自己屋子,正欲关门,霍无妄却抢先一步闪身进入。
宋锦安惊得瞪大双眸,“你、你怎可进来?孤男寡女,万一被看见……”
霍无妄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只小心翼翼的问:“安儿生气了?”
闻言宋锦安转身朝着案几走去,神色却在转身的刹那冷了下来。身后的霍无妄将门关上,放轻脚步跟上。
她倒了杯茶水,无波无澜道:“你请徐大哥前来护送我师兄回福鹿县,这有何好气的?你一番好心,我又怎会生气?”
低下头抿一口杯中茶水,余光却看向身后缓缓靠近的衣衫。
等茶水放下,她又勾起唇角才回头,故意问:“霍小将军如此问,难道并非是请徐大哥前来护送师兄回去的?刚刚在楼下那些话,莫不是骗我二人的?”
她分明笑靥如花,语气轻松似是玩笑,可霍无妄看着那双近在眼前的眸子,却莫名生出一股怪异之感。
他看得清楚,她眼底仍旧一片寒意,只是强颜欢笑罢了。
——她定是生气了。
良久,他才笃定道:“安儿聪慧过人,定然早已猜到我请徐大哥前来并非是为了送孟郎中。”
宋锦安脸上仍旧挂着笑,并无半分气恼。只是低垂下眼帘,遮起眼底不悦。
“安儿。”他唤的格外轻。
他实在怕了如此冷静的宋锦安。
他宁可她发火,宁可她如上一世那般跟他闹!
也好过她明知此事没那么简单,却还装着不在意,不闻不问。
他双手撑着她身后的案几上,将人困在怀中,又刻意凑近,带着股无力感道:“江太医一事,我本想亲自前往救她,可又怕安儿随我一同前往。如此才迫不得已,请徐大哥前来。”
在宋锦安面前,他终究还是说了实话。
“安儿若是气恼,就打我出出气。”
见宋锦安仍旧一副淡然模样,他头低的更狠,额头抵在她的肩窝,“安儿……别这样。”
宋锦安轻笑一声,“霍小将军这是什么话?你全然是为救我师父,是为我着想,我又怎会气恼?千恩万谢都来不及呢,又哪儿来的出气?”
她分明说的如此情真意切,可霍无妄却愈发觉得心慌。
“如今徐大哥既是来了,入京一事也需得提早安排。”
宋锦安直接岔开话,转而又道:“但你需得解毒才成。不如我先入京,你前去何家山庄解毒,待这毒解开再入京也不迟。”
闻言霍无妄倏地直起身,“不成!”
让宋锦安一人前去京城,他怎能放心?
“解毒不急,等救下江太医以后,安儿随我一同前去何家山庄解毒。”霍无妄道,“况且我早就答应过安儿,倘若江太医有事,我定会救她。”
此事甚至还是用一声“二哥”换来的!
宋锦安迟疑良久,才僵硬的点了下头,“既是如此,那便一起入京。”
至于霍无妄身上的毒,只怕日后他是要亲自前去何家山庄解毒了……
此事商量定下,宋锦安刻意往门口看去,抬手推推他的手臂,“若是并无别的事,霍小将军还是出去吧。免得被看见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生出许多麻烦。”
“看见又如何?难道孟郎中和徐大哥还会将此事传出去?”霍无妄道。
况且,即便传出去了倒也并无大碍,到时候他早早的将宋锦安娶了就是,正合他意。
但思及另一件要紧事,他却忍不住皱起眉,“安儿何时才愿唤我二哥?”
以往的徐三哥、刘二哥也就罢了,如今就连徐尘缘也被她唤作徐大哥,合着到头来只有他是“霍小将军”。
哪怕唤他霍二哥也是好的。
“不过是个称呼,霍小将军何须在意?”宋锦安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就要走,却发现还被他的双臂困着。
霍无妄也丝毫没有要收回手的意思,委屈道:“霍二哥也好。”
他大有一副不换不罢休的模样,宋锦笑了笑,索性干脆利落的唤一声:“霍二哥。”
“再喊一声。”
“霍二哥。”
宋锦安故意打了个哈欠,抬手按按太阳穴,“今日起得早,连个回笼觉都还不曾睡,实在是困的紧。”
话说到这个份上霍无妄才不再缠着她,忙道:“安儿好生歇息,若有事便去寻我。”
宋锦安漫不经心的嗯了声,霍无妄这才离开。
等房门关上,霍无妄却满心忧愁的皱起眉,微不可查的叹口气。
他又怎会看不出宋锦安并非当真是不生气,只是在骗他罢了。
就连那声“霍二哥”也带着几分不情愿。
可即便如此,他也绝不会放手。况且在宋锦安一事上,他素来是在强求。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未尝不可-
大雪虽停,但积雪未化。四人又在客栈多留宿两日,离开之时即为分别之日。
宋锦安与霍无妄需得赶赴京城,徐尘缘要送孟祯回福鹿县。
临走孟祯还特意叮嘱:“师妹,此去京城行事务必谨慎。师父一事,量力而行。若是实在没法子,师妹不可将自己也牵扯进去,免得你二人都身处险境。”
宋锦安故作轻松的笑笑,“师兄不必担心,此事我自有法子让师父全身而退。”
语毕转而看向徐尘缘,宋锦安屈膝行礼,“此番有劳徐大哥送我师兄回去,多谢。”
“安妹妹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徐尘缘道。
不敢过多耽搁,宋锦安与霍无妄同那二人言道“保重”后,便一同翻身上马。
等站在客栈门前的二人回一声“保重”,宋锦安与霍无妄才低呵一声“驾”。
随着骏马疾驰而去,二人的背影也越来越远。
孟祯倾身探头往那条路看去,似是想看得更远些。
不料宋锦安却突然扽紧缰绳,迫使骏马调头。她扭着身子往客栈门前看,眸光晦暗不明,透着一丝不舍。
在福鹿县这四年,师兄待她如亲妹妹一般。
此去京城,不知二人何日才能再见。
或许是再无相见之日……
宋锦安看着此时扶着门框的孟祯,眼圈不觉间泛红。
“待药材一案了结,安儿随我一同前去解毒。倘若到时安儿还想去福鹿县,我随安儿一同前往。”霍无妄道。
宋锦安眸光收回,缰绳一扯,又将马匹调转回去,“先入京吧。”——
第86章 宋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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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京城,已是两日后的午时。
可既是回到京城,宋锦安自是要回宋宅住下。霍无妄即便万般不舍,但眼下也只得与她分开。
虽是午时,但街道上热闹,不便骑马,宋锦安只好牵着马往宋宅走去。
一人一马,身上还背着包袱,本就格外惹眼。况且她并未戴帷帽,此刻未施粉黛的娇容,眉清目秀,引的路人频频侧目。
见她身上所穿锦袄料子乃是上等料子,更是有人低语:“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
京城一如既往的热闹,远非边疆能比。路两边的小摊摆着新奇玩意儿,阵阵香味飘来。又累又饿的宋锦安不住的看向两侧小摊,不觉间放慢了脚步。
倒是不曾留意到另一条小路上的熟悉身影——
帷帽下,宋杭手中捏着刚求来的平安符,仔细端详后,小心翼翼的收进荷包中,“楷哥儿今年冬日都病几次了,这才刚好几日,却又病了。也不知这一病,何时才能好。”
说着便轻声叹了口气,满脸担忧。
跟在她身侧的丫鬟秋兰忙接话:“姑娘为少爷求了平安符,少爷这病定然能早日好起来。”
宋杭听闻此言唇角才微微一扬,看到不远处那抹身影,莫名眼熟,不由得想起五年前回到宋宅的二妹妹。
五年前的二妹妹亦是这般,骑着马、背着包袱回到宋宅住了几日。
直到那抹身影进入拐角,宋杭才喃喃道:“也不知二妹妹何日才回来。”
“再过几日便是夫人的忌日,二姑娘定然会赶在夫人忌日之前赶回。”
秋兰余光瞄了眼宋杭的神色,又忙道:“况且姑娘与江太医好事将近,二姑娘定然是要回来的。”
提及江太医,宋杭双颊染了抹红,“又胡说,哪里就好事将近了?如今只是赐婚,成亲之日还不曾定下,早呢。”
“老爷都寻人看日子了,想必这几日便要定下。倘若当真定了,到时候姑娘可就有的忙了,单单是嫁衣只怕都要绣上好些时日。不过府中有绣娘,倒是也无需姑娘动手绣,但终究是要盯着才放心。”
秋兰说着,二人已然走到路口,转身往胡同里去。
去到小道上人少,静了许多。
宋杭瞧着前面那个牵着马的女子止步于宋宅门前,眼见宅中家丁出来牵马,她才忽地反应过来:“那莫不是二妹妹?”
闻言秋兰也朝宋宅门前看去。
只见女子将马缰绳交给宋宅家丁,拍了拍锦袄上的尘土,抬脚跨进宋宅。
直至此时宋杭才看清楚,“是二妹妹!是她!”
她忙加快脚步,秋兰也急忙跟上-
宋宅前院,宋锦安才刚跨进去,就看见一个丫鬟手中端着汤药往东厢房去。
彼时从后院走出一妇人,满头金簪金钗,双耳挂耳坠。手中捏着锦帕,抬脚就要往东厢房走,却忽地留意到一抹熟悉身影似是从眼前闪过——
妇人登时止步看去,却在看清宋锦安时,双眼睁大,“二、二姑娘!”
宋锦安打量着她这一身着装,眸光落在她那些首饰上,“潘姨娘倒是比京城那些明媒正娶的正头大娘子还要威风。”
闻言潘姨娘抬手摸了摸头上的首饰,笑的分外心虚,忙岔开话,“二姑娘怎的突然回来了?可是有事?”
“想回来便回来了,难道还要有个缘由?还是说本小姐回来,需得潘姨娘准许才成?”宋锦安说话夹枪带棒,眸底蒙上一层寒意。
“不敢不敢。”
潘姨娘咬着后槽牙扯出笑来,“妾身不过是个姨娘,哪里敢不准二姑娘回来呢?”
语毕转过头看向府中下人,又顿时换了副嘴脸,厉声呵斥:“没个有眼力的,还不快去给二姑娘收拾屋子!”
院内的几个丫鬟忙去后院给宋锦安收拾屋子。
恰在此时宋杭带着秋兰进入院内,在看到宋锦安时,宋杭快步上前,“果真是二妹妹!”
她取下头上帷帽,转手递给秋兰,又顺口叮嘱:“二妹妹到底是女儿家,平日里还是少骑马。倘若逼不得已当真需得骑马,也要带个帷帽才成,怎可抛头露面?”
宋锦安冷着脸看她,朱唇动了下,却终究没出声。
只是一脸的不悦。
宋杭也识趣的不再多言,忙从荷包中拿出求来的平安符,双手递给潘姨娘,“这是特意去寺庙给楷哥儿求来的平安符,庙里的方丈师父说让他带在身上,可驱邪避害。”
宋锦安淡淡的瞥了眼那枚平安符,唇角笑意苦涩,转身就朝着后院去。
倒像是不满。
潘姨娘还不曾接下平安符,见宋锦安突然离开,吓得也不敢接了。直到宋锦安的背影消失在前院,她才接下那枚平安符。
“大姑娘还是去看看二姑娘吧。”潘姨娘小声道。
宋杭往后院看了一眼,稍作迟疑才点头,“若是父亲回来了,姨娘务必将二妹妹回来一事告诉父亲。”
潘姨娘点头,直到宋杭带着丫鬟去了后院,她才不由得长舒了口气。
仿佛是侥幸逃过一劫-
后院,等屋子收拾好,宋锦安正好赶来。
她缓缓跨进去,轻轻摆手,示意屋子里的几个丫鬟和家丁都退出去。屋内才刚静了下来,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即便不回头,但宋锦安却像是看到了来人是谁似的,慢悠悠道:“长姐有事?”
她嗓音出乎意料的冷,宋杭脚下一顿,看着宋锦的背影,小心询问:“二妹妹是……生气了?”
宋锦安没开口。
宋杭又笑道:“不过是个平安符罢了,倘若二妹妹也想要,明日我前去给二妹妹求一个就是。”
“不必了。”
宋锦安低垂着眼帘看向衣领口,“母亲的玉佛,可比平安符有用多了。”
提及母亲,宋杭神色一僵。
她略微偏头看向身侧的秋兰,只一个眼神,秋兰便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两姊妹,宋杭才道:“母亲一事都过去十多年,如今宋宅安稳,二妹妹也莫要再计较那些往事。”
“计较?”
宋锦安冷笑,“如此说来,倒是我斤斤计较了?”
她错愕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宋杭,虽是五年前见过,这五年倒也曾通过几封书信,可如今她越发觉得此人陌生。
看着那张温婉娴静的容颜,宋锦安却彻底冷下脸来,“长姐可曾梦见过母亲?”
“梦见又如何?未曾梦见又能如何?”
宋杭缓步去到她面前,刻意压低嗓音道:“当年的事,莫要再追究,否则只怕宅邸不宁,甚至还会有损父亲仕途。况且当年一事,他并非是有意为之。”
“难道无意为之就该原谅?”宋锦安近乎脱口而出。
宋杭无言以对,只是柔声唤:“二妹妹……”
宋锦安陡然笑出声来,满眼孤寂凄凉,“长姐竟还为他求来平安符!母亲若泉下有知,只怕会气的死而复生。亏我五年前离开时,还曾怕长姐在这宅院会受欺辱,不曾想长姐如今在这宋宅倒是过的如鱼得水。”
思及在前院看到的一幕,宋锦安笑容跃然。
“两次回来他都病着,想必是身子骨不大好。定是幼时做下恶事,才会有被恶鬼缠上。早日病的去了那阴曹地府,反倒是省得我……唔!唔!”
她话都没说完,宋杭就急忙抬手捂住她的嘴。
“不可胡言乱语!”宋杭眉头紧锁,眼底尽是惧意。
宋锦安冷着脸看她,抬手推开她的手掌,“此番回来,除了是为母亲忌日,更是为了报仇。即便他当年还小,但如今他也及冠了,这仇也是时候报了。”
“二妹妹!”
宋杭厉声喊她,谨慎的往门口看去,“此事你若是敢对楷哥儿出手,父亲绝饶不了你。况且父亲唯有楷哥儿这一个儿子,你若是对他出手,日后这宋宅可如何是好?”
“这还不好办?自是分给你我!”宋锦说的理所当然。
宋杭哑口无言,只是愣怔地看着她。
“姑娘。”秋兰的嗓音传进后院。
宋杭惊得连说话都结巴:“进、进来。”
秋兰这才进入屋子,弯着腰道:“前院传来话,说是霍小将军来了,要见二姑娘。”
宋锦安从不曾觉得“霍小将军”这四字听的如此顺耳。
这次却格外的好听。
她抬脚就朝着门口走,宋杭急忙拉住她,“二妹妹不可与此人多言宋宅之事。家丑不可外扬,你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长姐可知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这个道理?”宋锦安反问。
宋杭指尖一颤,慢慢松开了她的手。
宋锦安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可出了后院却又换上一副笑脸。
尽管跟宋杭说的如此决绝,但家丑不可外扬一事她却明白。如今京城局势已然够复杂,宋宅一事倒也不必再告诉霍无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先将药材一案办了再说!
出了院门口,便看见换了身衣衫的霍无妄。她看了看胡同两侧,见没有旁人才走上前去,柔声道:“不是在前院吗?怎么出来了?”
霍无妄往宋宅门口看去,又看了看强颜欢笑的宋锦安,“出了何事?”
宋锦安脸上笑意更甚,“霍二哥何有此问?难不成是觉得我回到宋宅还能受委屈不成?堂堂宋宅嫡出二小姐,哪个敢让我受委屈!”——
第87章 箭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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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锦安不愿在宋宅门前多言,缓步朝着胡同口走去。
霍无妄刻意放缓脚步跟在她身边,压低嗓音道:“徐三和刘二哥都在霍宅,你若是想去见他二人,可随我一同前去。”
不觉间走到胡同口,宋锦安正要推拒此事,但思及药材一案,她终究是放心不下,轻轻点头:“既是来了,还是去见见吧。”
出了胡同就是人来人往的闹市,街上凡是达官显贵家的女子多是带着帷帽。
宋锦安一身锦衣,走在路上倒是引来不少人的眸光。
就连不远处走在小道上的宋源,也忍不住多看两眼。但见那女子莫名的眼熟,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看清后低声惊呼:“安儿?”
背着药箱走在他身边的江以绥没听清,“宋大人说什么?”
闻言宋源急忙收回眸光,冲着江以绥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在说你与杭儿的亲事,需得尽早选个日子才成。”
“此事,”江以绥眸光敛起,低着头道:“不急。”
“怎能不急呢?这圣旨都下了,况且江太医与杭儿这年岁按说早该成亲了。拖至今日,实在是晚了。眼下既是陛下赐婚,自是也该将你二人这事早日办了。”
宋源说话时眸光还不住的看向远处那抹身影,直到看见宋锦安与霍无妄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才皱着眉收回目光。
“此事宋家大姑娘可曾写信告知给宋家二姑娘?”江以绥突然问。
宋源泛乌的唇动了动,胡子也跟着颤了几下,干笑着点点头:“这等事,自是要说。安儿想必过些时日就要入京,不过老夫这个二女儿,倒是远不如杭儿乖巧懂事。到时只怕是要惹出许多事来,老夫倒是盼着她莫要入京才好。”
江以绥脸色一沉,眸光也跟着一冷。
但她是宋锦安师父一事京城上下没几个人知道,如今即便听到宋源说宋锦安的不是,她也只得先听着。
跟着宋源去到宋宅,江以绥被带去宋楷的屋子。
她已然不是第一次来宋宅给宋楷诊脉,自是也清楚此人身子骨弱,自幼便是如此。夏日里倒是好些,可到冬日受风寒就成常事了。
潘姨娘看着江以绥写出药方,长长的叹口气,“楷哥儿这身子骨怎么就是医不好呢?江太医可有法子将他医好?若是能医好,宋宅愿付百两白银。”
当年她就是靠着生下宋楷才稳住了在宋宅的地位。
但谁也没想到宋楷的身子会这么弱,倘若再这么病下去,只怕连子嗣也难留下一个。
见江以绥摇头,潘姨娘一时急了,竟脱口而言:“倘若当真医不好,也写副药方,让楷哥儿可行男女之事,也好留个子嗣啊。”
倒也不是第一次见潘姨娘,江以绥自是明白此人的性子。
只是她和宋源都没料到潘姨娘会说出男女之事。
“啧。”宋源睨了她一眼,“又胡言乱语!出去!”
潘姨娘捏着手中药方,不舍的看了眼躺在床榻上的宋楷,转而冲着江以绥屈膝行礼,这才退了出去。
江以绥亦是对她一揖,等人出去才收回手。
耳边又传来宋源的话:“江太医,难道我儿这病当真就医不好了?”
“宋大人,令郎这病,得养。”
江以绥回头看向床榻上面色惨白的宋楷,“令郎这身子不可吃寒凉之物,夏日不可用冰。冬日里需得仔细留意,切莫受了风寒。至少需得养三年,才能见好。”
一听寒凉之物,宋源便偏头往院内的潘姨娘看去,幽怨道:“张太医也曾说过这话,要楷哥儿不可吃寒凉之物,夏日里也不可用冰。但偏偏她纵着楷哥儿,偷偷拿给楷哥儿吃那些寒凉之物,这才致使楷哥儿的身子骨至今没好。”
语毕转过头看向江以绥,脸上怨气敛起,又笑了笑。
“罢了罢了,此事日后老夫盯着些就是。不过江太医既是来了,可要见杭儿一面?”
纵然成亲之前男女不可见面,但宋源对这个“女婿”甚是满意,倒是也不在乎此事。
江以绥僵硬扯出笑来,“不必了,免得有损宋姑娘声誉。”
说完冲着宋源一揖,低着头道:“太医院还有事要忙,实在不便久留,先行告辞。”
宋源道:“既是如此,本官也就不留江太医了。”
二人一同走出东厢房,潘姨娘正吩咐下人去抓药,倒不曾留意二人。
“这药方万不可丢了,仔细些,给带回来。”潘姨娘眼眸一转,眉头也跟着皱起,“还有,再带些朱砂回来,倘若碰上卖葫芦的,也买几个拿回来。”
听这话刚走到垂花门下的宋源,倏地回头看向她。
但他还没开口,就听潘姨娘道:“我儿这回病的蹊跷,说不准就是那死丫头克的。买些朱砂回来辟邪,兴许能保我儿平安。”
“咳——”宋源故意咳了声。
潘姨娘循声看去,见宋源和江以绥就在垂花门下,她忙冲着二人行礼,“江太医这就走了?要不我将大姑娘喊出来,让你二人见一面?”
“不必了。”江以绥并非是头一次来宋家,也清楚宋杭虽不是潘姨娘亲生,但二人倒也相处融洽。
这般一来,潘姨娘所言的“死丫头”或许就是宋锦安。
“敢问夫人所言的丫头是……”江以绥话问了一半。
潘姨娘忙道:“是宋家二姑娘,今日刚回来了。”
她叹了口气,手中锦帕擦了擦眼角,似要将这些年的苦水往外倒一倒。
“也不瞒江太医,二姑娘与我儿乃是同日所生,这二人碰见,我儿多是磕着碰着,再不就是病了。我知她克我儿,这才不得不买些朱砂和葫芦避避邪。”
可她只顾着诉苦,倒是不曾留意江以绥在听到宋锦安回来这一事时,眸底尽是惊喜。
“宋二姑娘呢?”江以绥问。
潘姨娘一怔,眸光往宋源身上扫了一眼。
见宋源微微摇头,潘姨娘顿时心领神会,“二、二姑娘啊?她定是在后院,实在不便露面。”
一句话说的江以绥也只好打消了此刻就见宋锦安的念头。
但只要宋锦安来了,他们迟早会见面!
至少宋锦安会想法子前去见她-
从宋宅出来,宋锦安和霍无妄就往霍宅走去,路上又买了些吃的。
京城的美食多的是,远比边疆的好吃多了。宋锦安见什么都稀奇,愣是在闹市转了半个时辰。等到霍宅时,她已然吃饱了。
才刚进入院子就看到徐尘散和刘慎正在射箭。
见霍无妄和宋锦安前来,刘慎顿时松了刚拉紧的弓弦,“霍二骑射最准,来射一箭!”
院子不大,靶子放的也不够远,但却刻意的将靶子改小了。如此一来,难度倒是也不小。
徐尘散抱怨:“霍大哥这靶子改的,实在是不妥,哪有这么小的。不过拳头大小,只怕也就只有霍大哥和霍二能射中。”
刘慎回头看他一眼,不服输道:“我也能射中。”
语毕直接拉开弓弦瞄准朝着靶子射去。
“咻!”
随着一支利箭射出,几人的目光看去时,箭支已然刺入靶子。
尽管是射中了靶子的边缘,但仍旧是射中了。
徐尘散:“……”
合着就他射不中!
霍无妄从刘慎手中接过那把弓箭,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然将箭支射了出去。
毫无意外,正中靶心!
“当年霍二骑射可是被徐将军夸过的,射中这靶子于他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说这话时刘慎刻意盯着徐尘散。
他正要从霍无妄手中接下弓箭,再让徐尘散射一箭时,却不料一道熟悉嗓音响起:“我试试。”
宋锦安从霍无妄手中接过弓箭,顺手从箭篓中抽出一支箭。
刘慎和霍无忧对视一眼,二人都不曾料到宋锦安竟要射箭。
徐尘散站在刘慎身后,小声问:“锦安妹妹莫不是真能射中吧?”
他倒是还不曾见过宋锦安射箭,只知宋锦安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实在不可小瞧。
随着弓弦被寸寸拉紧,宋锦安看着那个拳头大的靶心,只觉眼前像是出现了那张熟悉面容——太子。
她近乎将弓箭拉到极致,方才松手。
“咻——”
利箭破空,气势如龙,直冲靶心。
不偏不倚,正好射中靶心!
周围却一片寂静。
霍无妄粲然一笑,“安儿的箭术可比我强多了!”
宋锦安明白这话只是在哄她,但只要能射中,她也就满足了。
“勉勉强强。”语毕将弓箭递到刘慎面前,宋锦安偏头看向另外三个一脸错愕的人,“怎么了?”
徐尘散偏头看她,又看了看靶子上的那支箭,“锦安妹妹这箭术……比我可强多了。”
但这么一来可就只有他没有射中靶子了!
“三妹的箭术,是跟何人学的?”霍无忧问。
当初宋锦安在霍家时,霍无忧也曾教过她骑马射箭,但那时宋锦安却连弓弦都拉不开,更别提射箭了。
她更是不愿学骑马射箭,只是寻个缘由与霍无忧待在一起罢了。
如今她箭术突然变得这么好,霍无忧实在好奇。
宋锦安倒是也没打算瞒着,当即便说:“与红侠山上的大当家学的。”——
第88章 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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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睢将军?”霍无忧错愕不已,“当真是他教你的?”
“大哥如何知道他是镇睢将军?”宋锦安更是诧异。
大当家就是镇睢将军一事,应当没几人知道才对。霍无忧又不曾去过福鹿县,更别提见过大当家的了,又怎会知道此事?
霍无忧看向站在宋锦安身侧的人,“此事还是无妄同我说的。”
宋锦安错愕看向霍无妄,正欲问他如何知道此事。但转念一想,又蓦然弯了弯唇角。
他既是已然重生,红侠山大当家的就是镇睢将军一事,他自然也就知道了。
“如今我这一身骑马射箭的本事,全是大当家的教的。”宋锦安眸光一转,看向不远处的靶子,自嘲的笑了笑,“但也学了许久,才有了今日。”
“平白无故的,三妹怎会突然学骑马射箭?”即便分别五年,霍无忧也仅仅见了宋锦安两面,可他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尤其是宋锦安突然离开霍家一事。
“出门外在,学骑马射箭自是为了自保。”宋锦安从容应答。
“既是如此,三妹当年又为何离开霍家?”霍无忧虽不愿逼问她,可此事若是不问,他实在是难安,总觉宋锦安应当有事瞒着他们。
“当年一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宋锦安朝着正堂走去,显然是不愿说此事。
走到正堂门口又回头看向那几人。
“明日就要入宫复命,趁着今日人都在,还是早早的将药材一案的人证物证再理一理吧。”
闻言几个人也就不再追问有关宋锦安离开霍家一事,一同去了正堂。
只是宋锦安当年突然离开霍家一事,仍旧是几人心中的一根刺。若是问不出答案,这根刺便拔不出来-
从八达县离开时,一行人早已经将人证物证都带来了,就连国舅爷密室中的药材也带来少许。但即便如此,单单是此案的弯弯绕绕,也让几人围坐在一起说到了天黑。
霍无忧吩咐了厨房早早的备下晚饭,但饭菜刚端上桌,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钱旻!
在家丁前去膳厅通禀言道是“钱旻来了”时,几人神色各异。
徐尘散不情不愿的放下双箸,小声嘟囔:“钱旻应当就是宰相大人身边的红人吧?此时前来,保不齐就是为了药材一案。”
但即便如此,钱旻人都已经来了,霍无忧也只能起身前去正堂,其他几人也纷纷起身跟了上去。
等钱旻被带去正堂,进门就看到正堂内足足有五个人。
除了主位,两侧的六把椅子中便只剩下两把椅子空着。
钱旻走上前去,冲着霍无忧一揖,“霍大人,宰相大人命我前来问一问,药材一案查的如何了?倘若查明了,需得尽早复命,否则便只能年后复命了,免得扰了陛下过年的兴致。”
霍无妄和宋锦安午时才进入京城,此时宰相就派人前来问话,显然是派人盯着呢。
霍无忧看向霍无妄,沉思一瞬幽幽道:“有劳给宰相大人挂心此案。此案如今证据确凿,明日便可入宫复命。”
钱旻双手收回,下巴微微一抬,“既是如此,大人让我再多问一嘴,此案的幕后主使,是谁?”
正堂内静的出奇。
几个人彼此眼神交换,倒像是都在犹豫是否该将此事如实以告。
没料到最后反倒是宋锦安先开了口,“倘若查明此案幕后主使是当朝太子,宰相大人要如何?”
“大人不过命我前来问一嘴。”
钱旻偏头看向宋锦安,唇角弯了弯,“宋二姑娘难不成以为宰相大人是要插手此案?”
宋锦安道:“如此最好。”
二人四目相对,宋锦安眉心缓缓皱起。
但坐在她身边的霍无妄看着这二人,却愈发觉得怪异。
尤其是钱旻看向宋锦安的眼神,倒像是……认识。
“既是如此,在下先行告辞。”钱旻一揖。
但无人看到,他低头时眼底闪过的一抹笑意。再次直起身时,已是恢复如常。
霍无忧起身前去送他,刘慎和徐尘散也一并跟了上去。
宋锦安正要跟上,霍无妄却先一步拦下了她。
他低声问:“认识?”
虽是询问,可却带着几分笃定。
宋锦安双眸顿时严肃,迎上霍无妄的目光,却陡然笑了声,“霍二哥这是何意?难不成是觉得我与那钱旻认识?”
眼见那几人出了垂花门,宋锦安才故意朝着霍无妄凑近,刻意压低嗓音问:“还是说霍二哥……醋了?”
若是平日里,霍无妄倒是欣喜她的主动靠近。
可如今她显然是别有目的——
她就是不愿让他继续追问下去!
霍无妄拧起眉,满眼担忧,“安儿,我知你入京定然还有别的事,但如今局势动荡,不可乱来。你若是有事,可与我言说,我来做。”
“此番入京,一是为了救下师父,二是为了母亲忌日,倒是并无别的事。”宋锦安故意打了个哈欠,“一路骑马而来,实在是乏了。这晚饭倒也不必用了,我先回宋宅。”
语毕转身就要走,但刚走出两步就突然止步回头看向霍无妄。
“明日入京复命,务必谨言慎行。”
她不愿说的事,没有人能从她口中问出来,这一点霍无妄倒是清楚。他索性也就不再问了,提脚跟上去,“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
宋锦安看向门口,“霍宅离宋宅不远,我一人走回去即可。”
她没再给霍无妄开口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开,只给霍无妄留下一个背影。
就连门口的霍无忧也没能拦下宋锦安,本想派家丁前去送她,也被宋锦安拒绝,最终也只能看着宋锦安离开-
宋宅膳厅。
宋源黑着脸看着空出来的那个位子,没好气道:“整个京城只怕也难找出如她这般跟男子出去厮混的,天都黑了也不见回来!”
潘姨娘轻轻抚了抚他的脊背,“老爷别气了,还是先吃吧,不必等她。况且二姑娘是跟着霍家人走的,京城人人皆知,二姑娘是被霍家养大的,想必也不会说闲话。”
提及这事,宋源更是气恼,“早知霍家会将她教成这样,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让霍家把她带走。一点规矩都不懂,全然不知礼义廉耻。”
他嗓门高,倒是让刚进院门的宋锦安将这话听的清清楚楚。
“当年肯让二姑娘离开,也是为了楷哥儿好。但那时也不曾料到,霍家竟不会教养女儿家。但好在二姑娘如今还不曾定下亲事,此番回来,正好叫她学学规矩。”潘姨娘在一旁跟着添油加醋。
宋源本就在气头上,听这话不由得点点头,“是该学了。否则日后她若是再跟别的男子出去,我这老脸往哪儿放!”
“霍家平白为父亲养了个女儿,父亲一不给银子、二不曾登门致谢,如今倒是怨霍家并未将女儿教好。”人还不曾进入膳厅,嗓音就先一步响起。
等宋锦安站在门口,故意挑衅的看向宋源。
“不如明日我便将父亲今日所言,在整个京城都传开?也让旁人听一听,堂堂户部尚书是何等的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
“砰——”
宋源猛的拍了下桌子,气得脸色乌青。
始终没开口的宋杭忙站起身去到宋锦安的身边,冲她使了个眼色,“二妹妹不可如此跟父亲说话,父亲也是为你好。况且你虽是霍家养大,但在外人面前仍需避嫌,免得惹来闲言碎语,于妹妹名声不好。”
“为我好?”
宋锦安嗤笑一声,目光越过宋杭,看向宋源,“他若当真为我好,为何不曾去霍家看过我一眼?为何不曾前去给霍家送银子?为何?”
宋杭慢慢低下头,竟说不出话来。
宋源亦是神色阴沉,咬牙挤出一句:“为父乃是朝堂户部尚书,整日里忙于朝廷事务,连宅中一概事务也尽数交给了潘姨娘,哪里有空前去看你?”
话倒是说的冠冕堂皇。
“难道也不能派个人前去?哪怕派个宅中家丁前往也不成?”宋锦安问。
这下宋源彻底没了话说。
宋锦安偏头看向一旁的宋杭,“幼时,北境那些人常说,我不过是个……没了母亲、没了父亲、也没有亲人的可怜人儿。如今看来,那些人所言不假,当真是如此。”
“二妹妹,”宋杭拉住她的小臂,“那些往事休要再提了,往后你留在宋宅,咱们一家人好好的。”
宋锦安拂去她的手,纵然扯出笑来,可眼底却泛起一抹红,“长姐与他们是一家人,我不是。”
“二妹妹……”
宋锦安看了眼仍旧稳坐着的宋源和潘姨娘,“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迟早有一日我会为母亲报仇。”
一句话说的那二人脸色倏地惨白。
“你、你又胡言乱语些什么!”
宋源气恼着站起身,又冲着门外喊,“来人啊,将二姑娘带去后院关起来!让她好生学学规矩,学不会就不准放出来!”
院内走进来几个家丁,宋锦安余光一瞥,倒是不曾挣扎,老老实实的朝着后院走去。几个家丁跟在她身后,直到宋锦安进入后院,几人方才止步没在跟上去。
宋锦安推开房门,又朝着进入后院的小道看去,见没有人跟来又将门关上。
她环顾四周,快步去到墙角,奋力一跳,双手攀上墙头。
一拉一撑,直接上了墙头,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第89章 鬼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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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宅,在宋锦安离开后,几人用过晚饭后各自回了屋子。徐尘散却难以入眠,思前想后还是前去找了霍无妄。
没想到正好碰上霍无妄从屋子里出来。
“霍二。”
徐尘散唤了一声,快步上前,“你如何知道本少爷要来找你?”
他笑着将手搭在霍无妄的肩上,双眉一挑,“难不成是心有灵犀?”
霍无妄睨他一眼,抱臂朝着门口走去,“睡不着。”
自从开始着手调查药材一案,他与宋锦安倒是还不曾分开过。如今虽是同在京城,可到底是不在一处,他心中实在难安。
况且天亮就要入宫复命,药材一案一旦承报上去,到时大祁会是何等的地动山摇,想想也知道。
还有江以绥的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萦绕在心头,让他如何入梦?
二人不觉间就走出了霍宅,却也只是站在门口,远远地看向远处露出一角的闹市。
即便天黑了,但闹市却仍旧热闹非凡,倒像是比白日里还要热闹。
衬托之下,却愈发显得霍宅冷清。
“霍二,”徐尘散出神的盯着闹市方向,突然说:“药材一案的功劳,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尽数揽在我身上。”
他虽知道霍无妄如此安排也是为了徐家好,可他却不能收下这天大的功劳。
否则日后也只会寝食难安。
徐尘散仰头看向比他高半头的霍无妄,故作轻松的笑笑,“此番徐家既是做错了事,倘若陛下要罚,徐家也无话可说。但这功劳,本就该是你的,我不能抢。”
他缓缓将搭在霍无妄肩上的手收回,但却在即将放下时,又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
徐尘散玩笑似的道:“药材一案牵扯甚广,又如此难查,你能查清此案,实属难得。想必陛下定然会封赏你,依我说啊,你不如趁此机会向陛下求一道圣旨,娶锦安妹妹为妻。如此一来,你倒是能得偿所愿了。”
求一道娶宋锦安的圣旨吗?霍无妄苦笑。
上一世他便是如此做的,但到头来却也是他毁了所有。
况且如今重来一世,早已与上一世大不一样,宋锦安也绝非他想强求便能强求来的!
“娶安儿为妻倒是不急,但此番救下安儿师父倒是一桩麻烦事。”霍无妄道。
“江太医?”
徐尘散一时没明白过来,“如今江太医混的风生水起,你又何出此言?难道是江太医犯了天大的错?”
但倘若江以绥当真是犯下天大的错,只怕早就在京城传开了,他又怎会不知?
霍无妄沉思良久,才将江以绥是个女儿家一事说出来。
随着他的一言一语,徐尘散早已经惊得微张着嘴,双目亦是微微一颤。
直到霍无妄说江以绥能入宫做太医一事,全是宋锦安安排的时,徐尘散才忍不住道:“锦安妹妹当真是天大的胆子,这等掉脑袋的事她都敢做,她不要命了?”
若是换做以前,霍无妄大抵也不会懂宋锦安为何如此行事。
但如今他已重生,倒也隐隐明白宋锦安此举,大抵就是为了能让江以绥甘愿教她医术吧……
“你莫不是要拿药材一案的功劳,救下江太医吧?”徐尘散问。
在徐尘散要将此案的功劳还给他之前,霍无妄倒是不曾想过这个法子。但如今徐尘散既是不愿揽下这功劳,他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救下江以绥。
虽是欺君之罪,但好在江以绥医术高超,入宫这三年也不曾犯过错。
或许此案的功劳倒是能让他将江以绥救下来!
“若是能借此救下江太医,倒是两全其美。”霍无妄道。
“可此案是你……”徐尘散话说了一半,又忽地戛然而止。
他又突然叹了口气,苦笑道:“罢了,劝你也是无用。那江太医是锦安妹妹的师父,你绝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事到如今,也不知这药材一案若是如实呈上,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毕竟幕后主使可是当今太子……-
破旧小院内,唯有正堂内燃着一支烛火。随着冷风的吹拂,烛火晃动。
一个人影闪身进入小院,正堂内女子稳坐,动也不动一下。直到男子跨进正堂,女子才慢悠悠的掀起眼皮,“如何与他说的?”
钱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答反问:“你等当真查出来此案是太子所为?”
宋锦安抬眼看他,“确是他所为,人证物证俱在。”
见钱旻神色不对,宋锦安顿时心下一紧,“怎么,难道不是他?”
钱旻轻轻摇头,“宰相行事素来谨慎,纵然我跟在他身边多年,但许多事他至今不会与任何人言说。即便是我,他也不愿透漏分毫。药材一案,我实在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只知道定然与皇室有关。”
他淡淡的扫了眼宋锦安,眼底翻涌起一抹不甘。
“倘若药材一案当真能将太子扳倒,你我倒也无需动手了。不过如此一来,倒是不知当初师父为何要将我等交予你,甚至还要我等听你差遣。”
对于宋锦安,他素来都是不服气的。
但奈何当年师父偏要他们听宋锦安差遣,钱旻迫不得已也只得听从。
“师父既是将你等交于我,自有他的道理。你若是不服,此事交予你倒也未尝不可。只要能扳倒太子,我甘愿听你差遣。”宋锦安说的满不在乎。
钱旻静默一瞬,终究没再说这些事,索性岔开话,“太子一事,只怕还是会出岔子。至少皇后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太子出事,她定然会想法子保住太子。”
这亦是宋锦安最担忧的。
但好在她已想到应对之法,“皇后这些年没少掺和这些肮脏事,若是先将她拉下马,日后太子无人能保,到时再另想法子扳倒太子就是了。”
“也唯有如此了。”
钱旻偏头看向院内,“明日此时,自然也就知道太子会是何下场了。”
他忽地想起另一件事,眯起眼眸问:“你可知珣州戍边的陈将军……来了京城?”
宋锦安呆住,反应过来后顿时惊呼:“陈将军?他怎会入京?戍边将军无召不得入京,他怎敢贸然入京?”
思及二人联手一事,她顿感大事不妙。
只怕陈安宁是要亲自前来动手!
“坏了!”
宋锦安噌的一下站起身,“他定然是要对太子出手,定是如此。”
钱旻疑惑看她,“难道陈将军是师父新收的徒弟?”
“不是。我与陈将军就太子一事曾言要联手,他在京城亦是安排了几个眼线,我倒是全都知道。只是此事早就说过我入京动手,但没料到他竟会亲自入京。”
宋锦安愈发觉得心慌,生怕此人当真做出些糊涂事。
况且此人还是戍边将军,如今冒险入京,倘若被人认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宋锦安急忙问:“你是在何处见到的他?”
钱旻仔细想了许久才道:“那次是在东街碰见了他。你若要找他,想必也不难。他既是为了太子一事入京,自是要找个住处。东街的客栈和房屋不多,应当好找。”
闻言宋锦安直接朝着院门走去,临走又将别在腰间的钥匙抽出,冲着钱旻扔了过去,“锁门。”
语毕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彻底出了院门。
钱旻看着被攥在手里的钥匙,不禁低笑一声,“户部尚书之女,看来也不过如此。”
遇事慌慌张张,全然没有半分沉稳。
但思及前几日收到鬼云师父的来信,信中所言师父过几日便要入京,还特意叮嘱他,要他将此事告知给宋锦安。
钱旻扭过头看向门口,“竟忘了将此事告诉她。”
但事到如今太子一事将要定下,他倒是无需再听宋锦安差遣,此事说与不说倒也并无大碍。
只是不知师父前来,又会将京城搅动成什么样子……-
宋锦安从小院中离开后,便直奔霍宅。
到的时候正好霍无妄和徐尘散就在门前,看到宋锦安前来,霍无妄还以为出了天大的事,阔步走上前去。
“安儿,出了何事?”
“陈将军也来了京城,他乃是珣州戍边将军,如今无召入京,若是被发现,这可是大罪。”宋锦安仰头望向他,“明日将霍宅的家丁借我一用,我前去找他。”
“安儿怎会知道陈将军在京城?”霍无妄好奇。
倘若是从宋宅来霍宅这一路上见到了,想必以宋锦安的性子是绝不会让陈将军跑掉的。
定然是有人告诉了她!
宋锦安眨了眨眼,眸光一偏,只得先扯个慌,“是父亲所言,前几日他曾在路上碰到过陈将军。”
“宋大人认识陈将军?”霍无妄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撒谎。
就连徐尘散也在一旁跟着说:“据我所知,陈将军应当还不曾来过京城。宋大人应当不曾见过他才是,怎会认出他来?”
即便陈安宁如今已是戍边将军,可在成为戍边将军之前,他仅仅是西境的一名小将,不可随意入京。
而今做了戍边将军,更是不得随意入京。
“锦安妹妹莫不是认错了人?”徐尘散问。
霍无妄却蓦然低笑,“她并非是认错了人,定然是有人将此事告诉了她。倘若我猜的不错,此事应当是钱旻告诉你的吧?”——
第90章 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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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旻?”徐尘散登时惊呼,“宰相大人身边的那位红人?”
徐尘散不可置信的望向霍无妄,见他似是不像在开玩笑,转而又看向宋锦安。
若是以往,他听这话定是要当即反驳,笃定宋锦安绝不会认识钱旻。可如今的宋锦安却早已今非昔比,徐尘散一时也捉摸不透此事是真是假。
“锦安妹妹难不成当真与那钱旻……认识?”徐尘散问的小心翼翼。
宋锦安迎上霍无妄的眸光,却蓦然笑了出来,“霍二哥无缘无故的说出这话,可有证据?”
自是无凭无据。
霍无妄唇角紧抿,偏头看向徐尘散。
可徐尘散却并未明白他是何意,他索性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徐三先回去。”
闻言徐尘散只得先行回了院子,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看向那二人,实在是好奇宋锦安与钱旻是否认识。
直到他进了院子,霍无妄突然放软嗓音,“安儿,我知你入京有事,但那些事可交于我。我来做,你无需再如此劳心费神。”
他显然是想哄着宋锦安说出此次入京究竟有何事,但偏偏如今的宋锦安没那么好哄。
“霍二哥此时该想着天亮后入宫复命一事,眼下药材一案最是要紧。”宋锦安眉眼间透着股凌厉,语气更是带着几分沉重。
她终究不愿如实相告,大抵是不信他!霍无妄心下暗道。
二人之间分明不过两拳之隔,可此时霍无妄却只觉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静谧良久,他最终还是妥协,“明日一早,安儿前来霍宅,宅中家丁任由安儿差遣。但只有一点,倘若遇险,安儿务必以自保为先。”
宋锦安蓦然笑了出来,“我不过是要找陈将军罢了,何来的危险?”
许是霍无妄的妥协,反倒让她松了口气。
至少人是借到了。
但思及天亮入宫一事,宋锦安脸上笑意又顿时消散,忍不住叮嘱:“明日入宫,务必小心行事,万不可……”
话没说完就被霍无妄揽入怀中,横在腰间的结实臂膀一再收紧,宋锦安却僵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双手亦是僵在空中。
“安儿。”
温柔嗓音在耳边响起,却不知为何,宋锦安竟从中听出一丝苦涩。
她双手鬼使神差的放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倒像是在安慰。
等反应过来她究竟在做什么时,宋锦安又忙将手抬起,带着几分慌张道:“男女授受不亲,况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霍二哥快放开我。”
霍无妄低笑一声,“如此说来,倘若并非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倒是可以对安儿为所欲为了?”
这个登徒子,又乱想!
宋锦安猛地推开他,没好气道:“霍二哥还是先想想入宫复命一事吧。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语毕转身就走,鹅黄色衣裙在夜色下空留背影。
随着那抹背影越来越远,霍无妄唇角的笑也愈来愈淡。
即便霍无妄不知宋锦安究竟是要做什么,但也隐隐猜到她多数是要对太子和宰相出手。
或许,陈安宁亦是要对这二人出手!-
天色初亮,霍家兄弟二人便往宫门口赶去。
途中还遇见了宋源与宰相赵永盛,但不同的是这二人乘马车前往宫门前,霍家兄弟却是骑马前去。
直到宫门口,四人才各自下马下车。
赵永盛在看到霍无妄手中所拿的账簿时,弯了弯唇角,豆大的眼眸一瞬不转的盯着那账簿看。
“本官还以为霍小将军还需两个月才能将此案查明呢,没想到年前竟能入宫复命了。看来当初本官举荐霍小将军前去查此案,倒是没看错人。”
“赵大人混迹官场多年,早已生的一副火眼金睛,识人用人自是不必说。不过奉劝赵大人一句,”霍无妄冷冷的看向他,唇角浮起嘲弄笑意,“小心引火烧身。”
他近乎高出赵永盛一头,此刻眸光下压,压迫感十足。
赵永盛看着面前之人,不知为何,总觉他与两个多月前离开京城的霍无妄,仿佛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尤其是浑身上下近乎溢出来的戾气,盯着他看时如同一头猛兽,恨不能将他撕吃了。
即便是面对几位皇子,赵永盛也从不曾心生惧意,可如今仅仅是看着霍无妄,便只觉心惊胆战,倒像是置身于满地毒蛇的无人之境。
毛骨悚然。
他不禁吞了下口水,面上仍旧竭力维持着淡然,“多谢霍小将军提醒,本官定会多加小心。”
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聚集,到了时辰,宫门也缓缓打开,文武百官有序步入皇宫。
周公公早已在此等候,在看到霍无妄时,便迎上前去,“传陛下口谕,命霍小将军前去养心殿。”
百官循声看向周公公,又看了看霍无妄,心思各异。
霍无忧拍了下他的肩膀,低声叮嘱:“慎言。”
霍无妄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便随着周公公一同前往养心殿。
路上周公公还特意叮嘱,“昨日霍大人特意命人前来传话,言说今日霍小将军要入宫复命,陛下心中挂念这药材一案,彻夜未眠。霍小将军等会儿可务必谨慎答话,免得惊了陛下,惹得圣体欠安。”
二人走在偌大的皇宫,所过之处宫女太监皆是弯腰行礼。
霍无妄面无表情的跟在周公公的身侧,听这话半晌才接了一句:“此案,只怕还是会让陛下气的圣体欠安。”
闻言周公公顿时止步,不可置信的看向霍无妄。
但看着霍无妄身后背着的包袱鼓鼓囊囊的,他又缓缓收回目光,带着几分无奈道:“看来是牵扯到不该牵扯的人了。”
到底是在宫里几十年了,周公公最擅察言观色。
他轻声叹气,又接着往养心殿走,“既是如此,霍小将军只管说吧。实在不成,命江太医前来养心殿门前守着就是。”
听他提及江太医,霍无妄不由得指尖蜷起,稍稍一握又再次松开。
迟早是要走到这一步,如今也只得搏一搏了!-
养心殿。
霍无妄随着周公公一同进入后,上前两步屈膝跪下,“微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不怒自威的嗓音自头顶落下。
霍无妄缓缓起身,解开背上的包袱,双手呈上,“此乃药材一案的证据之一。”
皇上看着十几本账簿,面色阴沉。周公公忙走上前去,双手接下放在皇上面前的案几上。
随即霍无妄又从衣袖中拿出那封沾了血迹的信,但这次却并未将信呈上。
“药材一案从北境查到西境,微臣起初以为此案定是奸商所为,无非是图个钱财。可在查案之时,却接连有人前来对微臣下死手,至今微臣带去的六名侍卫仍旧下落不明。”
“直到微臣无意中救下福鹿县李塘村的村民李药,才从此人口中得知,药材一案……”
他突然顿住,略作迟疑方才继续说:“药材一案与皇室有关。”
此话一出,皇上虽仍旧是面不改色,但搭在两侧扶手上的手却在暗自收紧。
墨眸划过案几上的账簿,随手拿起一本翻看,威严嗓音响起:“继续说。”
“据李药所言,那些前去村子里收药材的商贾,皆是听命于人,且其中有人是从霖州前往珣州收药材。于是,微臣便让李药将那些商贾的面相一一道来,又请来画师,将那些商贾的模样画出来。”
“自此微臣才带人前往霖州,后经霖州知府协助,查到了其中一名商贾,王集瑞。”
说到这,霍无妄从衣袖中拿出王集瑞的画像,双手呈上。
周公公上前将画像接下,双手展平,方才放在案几上。
皇上扫了一眼画像上的人,压着嗓子道:“继续。”
“王集瑞本是不能八达县一游手好闲的地痞,但这两年却不知从何处得了一笔横财。微臣带人前往八达县,经八达县县令郭大人协助,找到此人,又从此人口中逼问出他确实曾下乡收过药材,却是听从了国舅爷宅中张管家的吩咐。”
闻言皇上抬眼看向霍无妄,“国舅爷?”
“八达县的杜国舅爷,乃是舒贵妃的兄长。”霍无妄弯腰道。
养心殿内陡然一静,皇上看着面前的几样证据,陡然笑出声来,“倒是朕小瞧了此案,没想到竟查到了朕的后宫身上。”
他显然是以为此案查到此,便是真相了。
“陛下!”
霍无妄拱手一揖,腰也弯的更狠,“倘若此案到此为止便是真相,微臣只怕早几日便回京复命了。”
皇上双眼一眯,透着几分危险,“不是舒贵妃和国舅爷?”
霍无妄道:“国舅爷宅中虽有大量药材,但他却并不知情。此事乃是其宅中张管家一手安排,为的就是陷害国舅爷和五皇子。”
陷害皇子这等天大的罪,世间没几个人敢做!
皇上放下手中账簿,看着面前的所有证据,心中已猜出七八成。
“李药在将所有真相如实相告之后,其妻子却在深夜惨遭杀害。动手之人临走掉落了这封信,正好被李药捡起。”霍无妄呈上手中染血的信。
周公公上前接下,指尖却忍不住发颤,正要放在案几上,却被一只大手先一步接下来。
两指抽出信封中的信纸,展开后看着信上所写,面上冷若幽潭,倒像是夏日里暴雨来前的天空。
“难怪此案接连派去几个钦差,都不曾被查明。如今看来,并非是查不清,只怕是不敢查吧。”皇上将手中的信猛地排在案几上。
“砰——”
一声巨响,养心殿内外跪倒一片。
霍无妄也不例外,却还是壮着胆子继续说:“此案的人证有商贾王集瑞、国舅爷宅中的张管家、还有福鹿县的李药。但李药尚且还有两个孩子放不下,微臣擅作主张,让其暂且先去了霍家。另外两名证人,皆被微臣带入京城。”
他有条不紊的将此案娓娓道来,人证物证惧在。
纵然陛下不愿相信这件边疆案件的真相,可此刻也不得不信了。
看着案上的每一样证据,他却单手扶额,“佑北将军查案有功,赏……”
他忽地一顿,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霍无妄,此刻连嗓音都显得格外疲惫,“佑北将军有何想要的封赏?倘若有,只管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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