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囍缘02


    话音落, 走廊上静默了一瞬。


    在场玩家表情各异,有人偷偷瞄了秦非一眼。


    新娘。


    小秦?


    抑或是某个别的玩家?


    三天后的婚礼,新娘是从玩家中挑选出来的吗?


    秦非默不作声地垂眸, 鸦黑长睫在脸上投下压抑的影。


    后方不远处,崔文轩额头沁出一层薄汗,握着铜镜道具,四下里映照着。


    二楼的鬼气比一楼院中还要浓郁。


    A级道具照妖镜与绑定玩家关联密切,几乎可以等同于第二个天赋能力,因此崔文轩对鬼气的感知也格外敏锐, 进入土楼以后便浑身难受。


    那个说话的NPC说完以后就闭嘴了, 任由几个玩家轮番上阵也不再开口,脸上的怪笑却一直没褪下去过。


    秦非瞥了她一眼,轻轻转动着指节上的黑晶戒, 没再多言, 径直向前走去。


    玩家们上楼的位置在环形土楼正对大门的中线处,左右两侧的房间从外观上看, 不存在任何区分。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纠结了一会儿,岑叁鸦一句话做出决断:


    “去左边走廊挑房间。”


    岑叁鸦的话在黑羽众人中一向有分量,玩家们一窝蜂地涌向左边。


    这个时候,秦非已经率先走到了左侧半圆走廊最中心的位置, 整个土楼的9点钟方向。


    他没有犹豫,推开了面前的门。


    岑叁鸦站在楼梯口, 远远望过去, 微微掀开的银灰色眸中情绪难辨。


    “怎么了?”谢惊天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 就见到秦非消失在门中的背影。


    “嚯!”谢惊天吓了一跳, “小秦动作真够快的,这就选好房间了?”


    这么果决, 真的不用再纠结一下吗?


    ……


    秦非进入房中后没关门,先观察了一遍房间结构。


    房间很大,是个暗间,没有窗户。


    屋里家具都是黑红的木色,数量不多,左侧一个梳妆台,一架雕工精美的拔步床,右侧一个顶到高处的大衣柜,还有就是对门位置摆着的一张贡台。


    贡台上面放着一盘水果,一对未点燃的蜡烛,以及一个黑黢黢的香炉,里面插着四只熄灭的香。


    秦非扫了那些东西几眼,没去上手碰,先打开了属性面板。


    在刚才推开门的一瞬间,有提示说属性面板里的内容更新了。


    面板最上多了一行字:


    【玩家已选定首夜客房:二层-014号】


    014。


    不太吉利的数字。


    面板数据变更,说明过夜的房间在被玩家第一次打开时就已经固定了。


    “首夜”,或许明天晚上还能重新换一个房间?


    岑叁鸦刚才让大家选左边的房间,虽未说明缘由,但肯定是因为左边房间对玩家更有利。


    或许晚上会出事,还是从右边的房间先开始。


    秦非细细思量着进入怪谈后经历的种种细节。


    不知为什么,这个怪谈总在不断带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无论是上二楼时寻找楼梯位置,还是选定过夜房间,冥冥之中仿佛有种力量在推着他走,促使他作出既定的抉择。


    秦非一边想着,一边将外套拉链拉到了顶端。


    房间里的温度比外面要低上一些,刺骨的凉意渗入毛孔。


    在副本以外的正常世界中,土楼是闽西、闽南一带极有地域特色的建筑,大型土楼一般有内外两圈甚至三圈,房间数量上可以达到惊人的大几百个。


    但这个怪谈中的土楼只有一圈,结构简单,一二三层都在一个水平面上。


    这种结构其实很不科学,偌大的木质建筑上下仅有那狭窄的一道楼梯,不说人多拥挤、交通堵塞,仅在消防安全上就存在诸多隐患。


    万一这楼中的某一间房屋火,由于建筑材料的特性,势必会让整栋楼如多米诺骨牌一样环环相扣着被点燃,到时候逃都逃不出去。


    不过三层楼高也不算夸张,真要是着火了,推门从走廊跳下去,运气好的话大概也摔不死。


    秦非的脑海被乱七八糟的思绪充满,脚下也没有闲着,在屋子里打转。


    他在找014号客房的过夜规则。


    身后走廊中回响着来来往往的脚步,是黑羽和暗火的玩家在挑客房。


    公会频道在离开瓷器厂后就恢复了功能,如今里面正不断刷出信息。


    【弥羊】:022号客房,规则已找到,在门背后。


    【谢惊天】:009号客房,规则在对门的供桌上。


    【孟尝】:006号客房,规则在门背后。


    ……


    卡着后面那16人进土楼的半小时时限,玩家们行动都比较迅速,从公会频道中的信息来看,其他客房的规则基本上藏在门后和供桌这两处,都是十分显眼的位置,很容易被发现。


    黑羽玩家把各个客房的规则内容也同步在了频道里。


    所有房间都提到,房中有人过夜时,需要在闭门后点燃香烛。


    除此以外则各有不同,什么不能将鞋子脚尖朝床摆放、需要洒一碗水在门边地上、入夜后进屋需先敲三下门、屋内不能出现镜子等等。


    都是些细枝末节,又带点惊悚意味的简单规则。


    秦非没有参与这波讨论,因为他没找到规则。


    014号客房的门和供桌上都没找到线索,秦非只好把鬼婴放出来,在屋内一点点排查。


    找了好几分钟,终于有了一点收获。


    东西是鬼婴找到的,在梳妆台旁边,整间屋子唯一的那把椅子下面,但不是规则纸。


    鬼婴把秦非拉过去看,挥舞着小短胳膊指挥秦非将椅子翻转过来。


    秦非把椅子放倒,在椅子下面看到一片刻痕。


    像是用刀子刮出来的,边缘毛糙,字迹不清晰,他伸出手,用指甲细细摸索着。


    “快跑。”


    “危险。”


    “不要相……”


    再后面就没了。


    秦非盯着那残缺的半截文字,拧起眉头。


    不要相信?不要相信谁?


    话说回来,这些字又是谁留下来的?


    “入夜了。”公会频道传来珈兰的声音,“那些玩家进来了。”


    谢惊天第一个跑到门外:“走廊上挂着灯笼,有光,我先去看看热闹。”


    这热闹谁都不想错过,黑羽和暗火的人一窝蜂地跑到走廊上。


    为了不让楼下的人发现,众人将身子压得很低,偷偷摸摸地露出半张脸,朝楼下望。


    土楼大门敞开,16道人影鱼贯入内,那个管事在楼下重复着之前的台词:“尊敬的贵宾们,欢迎大家来到红山古楼……”


    “客人。”


    有道女声从众人身后传来,秦非迅速回头。


    来人是那个之前朝他笑、喊他新娘子的女仆从,她手里端着个装满小瓷瓶的盘子。


    “我来给大家发平安瓶,客人。”NPC说。


    熊力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她。


    这个怪谈里的NPC都有点神出鬼没,按照玩家们正常情况下的警惕意识,绝对会在NPC还没靠近之前就发现她,可这个NPC就像是突然出现在大家身后的,一点多余的动静也没发出。


    秦非已经伸手接过了一对瓶子。


    “平安瓶,做什么用的?”他询问道,顺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NPC脸上再次挂上了那种让人不适的笑:“我叫小满,客人。平安瓶,保平安,在夜里要把平安瓶放在客房门里两侧。”


    再多她就不肯说了。


    路诚试图从NPC嘴里撬出更多内容:“你叫小满?这名字好听,你来景区上班多久了?这里上次来客人是什么时候?咱们住这三天管饭不?”


    他倒不是肚子饿,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触发点新剧情。


    结果小满就只是笑,一个字也不肯说。


    路诚:“……”


    果然不是谁跟NPC搭话都能被搭理的。


    秦非注意到了NPC手中提着的灯笼:“你这灯笼,能不能给我也弄一个?”


    夜里不能走在无光处,可如果手里有灯笼,那就不存在“无光处”了,这些仆从NPC都提着灯笼走来走去,大概就是为了防这一点。


    小满给走廊上所有人各发了一对瓶子,把手里的灯笼递给了秦非:“给你用吧,客人。”


    路诚眼都瞪大了:“我也想要,你能不能给我也一个?”


    不知小满是不是觉得他话多有点烦,这回面对他连笑也不笑了:“我没有了,客人,你可以找管事伯伯要。”


    路诚:“……”


    区别对待要不要这么明显!


    不过好歹是问到了获取灯笼的途径,路诚悻悻地闭上嘴。


    那边珈兰在催大家回房:“底下的人要上来了。”


    目前副本局势未明,玩家们连怪谈的具体机制都不太清楚,也不知那一波玩家是敌是友。


    最好不要让那些人知道他们都住在哪些房间。


    几秒钟之内,走廊上的人呲溜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16名玩家上楼时,就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


    这16人是被系统随机抽调的,因此不像黑羽和暗火那样互相熟悉,彼此之间相互忌惮着,行事都很防备彼此,到了二楼后直接分散开来挑选房间。


    值得一提的是,蝴蝶公会包括蝴蝶在内的四个人竟然都出现了。


    “大人,咱们要不要找相邻的客房?”周永低声下气地询问。


    蝴蝶不理会他,目光在走廊内扫视一圈,大跨步向着右侧走廊走去。


    路诚正在用天赋能力偷看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在公会频道打字汇报着那些人都住在哪些房间。


    秦非却没看频道。


    他在提着灯笼进房间以后,注意力就被左侧墙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是一张被卷起来的,挂在高处的古画。


    刚才他在屋里转了几圈,竟完全没有发现。


    第282章 囍缘03


    014号客房内,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紧挨着站在一起,动作一致地仰头望。


    秦非问鬼婴:“你刚才见过这幅画吗?”


    鬼婴摇摇头,它不记得了。


    秦非也不记得了。


    之前他在客房里找规则, 虽称不上掘地三尺,但也将屋内各处都搜寻了一遍,可如今回想起来,脑海中竟完全没有关于这部分的记忆。


    这幅画,不太一般啊。


    管事NPC给玩家的规则中提到过,“画卷危险, 请谨慎触碰”, 可这条规则下还伴随着另一则提示,几乎是在明着告诉玩家们,土楼的古画里藏着重要的信息。


    秦非有片刻迟疑。


    这画, 到底能不能碰?


    如果要碰, 又该怎么碰?


    直播间里的观众此刻分为了两大派别。


    一半人嚷嚷着,让秦非快些动手, 不要错过线索。


    另一半则更希望主播谨小慎微,以免一步行差踏错,引来不良后果。


    只是,还没等观众和秦非纠结出个结果来, 捆在画卷上的红绳倏然自动断裂成了三截。


    绳子悠悠然飘落在地,画卷刷啦一声自动展开, 整幅画的内容清晰地展露在了直播镜头前。


    秦非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 目光却没从画上挪开.


    从外观上来评判, 这绝不是一幅美观的画, 淡青色的裱画纸上嵌着纯黑的底,上面印着一道暗红色的人影。


    说是人影, 然而并不写实。


    尖尖的脸,轮廓分明的身体,镂空的五官,这似乎是一个用红纸剪出来的人。


    红色的纸人坐在桌前,似乎是正在拆着自己盘起的头发,她的身后是一张床,面前的桌子上竖着两支蜡烛。


    整幅画中的所有细节都和那个纸人一样,只有一个粗糙的轮廓,唯有那两只蜡烛上头的火苗,层次丰富,栩栩如生,仿佛风一吹便会迎风摇曳。


    画的左下方本该是画师、收藏者题字印章的位置,现在只有两句用工整的隶书写就的句子:


    【寐时莫睁眼】


    【入夜请点烛】


    假如不算鬼婴在椅子底下找到的那几句语焉不详的警告,这便是014号客房内唯一可以与“规则”搭边的文字了。


    秦非目光扫过画卷上的字,转而朝一旁的供桌走去,从空间中取出打火机,将桌上那两支红烛点燃。


    点完蜡烛,旁边还有四支香。


    虽然画上没写是否需要燃香,但其他客房的规则里都提到过,需要同时点燃香和蜡烛。


    秦非犹豫了一下,只拿起其中三支。


    见到秦非这手操作,直播间的弹幕里冒出一波疑问:


    “主播为什么只点三支香?”


    问题一出现,立马有别的观众开始显摆:


    “这你就不懂了吧……话说你怎么连这也不懂??你好意思来这A级大厅吗,这些年的直播都看到狗肚子里去了?”


    鄙夷的情绪从文字中透露出来:“神三鬼四,听说过没有?”


    神三鬼四。


    在规则世界的中式恐怖副本中,这几乎已经成了一条人尽皆知的铁律。


    在正常世界里,神三鬼四主要用于祭祀时的参拜次数。


    可在规则世界中,它早已演化到了方方面面,玩家们一旦进了中恐副本,通常便会不遗余力地避开所有和“四”有关的事。诸如点四根香、敲四下门这类很可能带来不幸的事,稍微有点经验的玩家都不可能去做。


    点上香和蜡烛后什么事也没发生,屋内依旧安静。


    外面走廊上已经陆续响起脚步声。


    后来的那批玩家挑好房间后又出来了,黑羽和暗火的玩家也偷偷混迹其中。


    两方人马迎面相遇,走廊中有种微妙的暗流涌动。


    秦非站在门旁等了片刻,等附近没人的时候推门,朝路诚的房间走去。


    出乎秦非的意料,路诚没在房间里。


    秦非打开属性面板后才看见消息。


    ……


    【路诚】:兄弟们,我要去找管事要灯笼了,有人一起不?


    【谢惊天】:我也去!我来找你。


    【路诚】:OKOK,我们先去找小秦,把他那个灯笼带上。


    说是要找秦非要灯笼,但两人并没有敲过秦非的门,那会儿他们还没走到秦非屋前,谢惊天就先发现了楼下院子里管事NPC的身影。


    二楼有光,一楼那一排屋子的檐下也挂了灯笼,暗处就只有楼梯那一块,谢惊天图省事,干脆直接从二楼走廊跳了下去。


    两米多高,对身手好的玩家来说不算什么。


    谢惊天跳下去,路诚也跟着跳了下去,估计屋子里有玩家偷看,后来又跑出来几个人。


    有黑羽的,也有别的公会的,一群人扑通扑通,下饺子一样朝楼下跳。


    楼下的管事都无语了,一张皱巴巴的老脸黑得彻底。


    索性玩家都是厚脸皮,假装看不见管事的脸色,笑嘻嘻地凑上前去要东西。


    按流程,管事本来应该为难一下,再啰嗦几句,警告大家夜里危险、有了灯笼也不要乱走。


    可大概是被刚才集体跳楼的画面辣到了眼睛,管事一个字也没多说,沉着脸带玩家们去了一楼西边的杂物室,每人发了一个灯笼并一支蜡烛。


    在外行走的玩家就这样多了起来,不过短短十余分钟,院子里和一楼二楼都已被提着灯笼的玩家踏足,甚至还有人缠着楼梯边的的仆从NPC,打量三楼的情况。


    珈兰在公会频道里告诫众人:


    “别做得太过火,拿到灯笼的人可以先在外面转转,夜深之前回房。”


    今晚的具体安排,珈兰已经同步到了频道里,路诚和黑羽另一个叫孟尝的玩家负责外出监控怪谈情况,别的玩家全部留在客房待命。


    秦非看着公会频道里刷个不停的消息,重新回到了014号客房里。


    比起探索土楼的未知区域,他反而对如今身处的客房更感兴趣。


    秦非闩上门,将从小满那里得来的两个瓷瓶分别放在房门左右,转头望向身后的屋子。


    房间空荡荡,供桌上的烛影摇晃,落下巨大的投影,阴森可怖。


    这种场面看着唬人,但却是吓不到秦非的,青年迈步朝供桌走去,视线在不经意瞥到墙上那幅画时蓦地一僵。


    画中那个红色的剪纸人形,似乎在他未曾留意的这段时间里,稍稍变幻了动作。


    秦非记得,她的手之前是没有碰到头的。


    可现在她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头顶的发髻。


    老旧的画卷就那样静静悬挂在角落,仿佛是在嘲笑着屋里的人:


    看吧,就算你明知道我有问题,也不知该拿我怎么办才好。


    “客人。”


    走廊上传来说话声,穿过门板清晰地传入秦非耳中,打断了他的思绪。


    声音熟悉,秦非分辨得出来,是那个叫小满的NPC。


    回想起早前小满盯着自己笑的模样,秦非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当时还不觉得,可事后回忆起来,秦非总感觉小满看向他的眼神饱含深意,就像是……


    早就认识他一般。


    走廊外的对话声还在继续,是小满和路诚在说话。


    小满道:“客人,夜深了,请回客房休息吧。”


    路诚答道:“我知道了,土楼晚上不能外出吗?”


    小满:“可以的,客人,晚上也会有仆从定时巡逻,只是晚上风大,容易熄了烛火。”


    路诚应了一声,提着灯笼走了,他天赋能力特殊,虽然负责今夜对外的值守,可他没打算离开二楼的范围,只放出藤蔓朝上下两层探去。


    另一个叫孟尝的玩家领到的任务也差不多,无需亲身试险,只需要蹲守在二层的楼梯口,监控其他玩家的动向。


    今夜情况未明,绝大多数玩家都不会有大动作,但互相盯梢是免不了的。


    秦非听门外的声音逐渐远去,眼神从始至终没有从屋内的画卷上挪开。


    他看了那幅画半晌,画上的内容纹丝未变。


    秦非皱起了眉。


    他从这幅画上感受不到什么特殊的气息,没有污染源的气息,好像也没什么鬼气。


    画面内容改变的契机,可能是时间,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还得再看看。


    秦非坐在床边,本想盯一会儿那幅画,可不知不觉间,竟缓慢地倚靠到了床头,又滑到床上,睡了过去。


    ……


    秦非做了个梦。


    梦中有个面目模糊不清的人,穿一身大红色喜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床上的人好像在哭,空气中飘荡着她呜呜咽咽的哀泣。


    只是她翻来翻去,秦非却始终看不清她的面容。


    这梦持续了许久,等秦非清醒过来时,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头脑却还算清明。


    秦非没有睁眼,画卷上那句“寐时莫睁眼”他记得一清二楚。


    虽然不知“寐时”究竟如何界定,但他早在看到那两句话的时候就做出了决定:


    从躺到床上开始,到天亮之前,他都不打算睁开眼睛。


    不能睁眼,身体还是可以动弹的。


    秦非伸手轻轻敲着床板,这是他和鬼婴之间约定好的暗号。


    秦非要让鬼婴帮忙看看,外面天亮了没有?


    鬼婴没有回应,房间里很安静,但秦非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一是因为他意识到,身下的触感不太对劲。


    014号客房里的床很硬,铺了个薄薄的单子,上面有床薄薄的被子,躺上去硌人骨头,此时他的身下却是柔软的。


    二则是因为,背后有股冰凉的呼吸传来,轻轻擦过了他耳后的皮肤。


    有个人,正躺在秦非身边。


    并且。


    虽然秦非看不见那人的脸。


    却能清楚地感知到,那是谁。


    第283章 囍缘04


    不能睁眼, 看不见周围的情形。


    秦非犹豫片刻,将涌到喉间的那三个字咽了下去,轻轻翻了个身。


    身侧的人觉察到他的动作, 竟欺身上前,伸手,直接将他揽入了怀里。


    下巴抵在秦非的发顶,轻蹭了下,亲昵意味十足。


    秦非身体微微一僵。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既然这里不是014号客房, 那他此刻又是在哪里?


    秦非可以确定搂着自己的人是污染源, 可他弄不清对方如今的状态。


    污染源的意识是清醒的吗?


    还是如同之前在其他副本中那样,受到副本剧情的影响,而遗忘了玩家与系统的存在?


    身后的人搂住秦非以后又没了别的动作, 也不说话。秦非试探着将脑袋向上顶了顶, 上方的呼吸停顿了一瞬,随即, 秦非得到了一个亲吻。


    柔软的唇瓣印在额头,冰凉的,不带有一丝温度。


    秦非:“……”


    这种时候了,正经事一点不干, 还动手动脚。


    后槽牙有点痒。


    如潮水般的混沌感一浪又一浪袭来,秦非的神志渐渐恍惚起来, 他明白自己是受到了怪谈的影响。


    倘若在正常情况下, 他像这样躺在床上, 绝不可能轻易犯困。


    在情况未明之时, 睡着无疑是件极度危险的事,但秦非并没有这种困扰。


    有那个人存在的地方, 应该……也危险不到哪里去吧。


    ……


    再次醒过来时,秦非只觉得胸口沉沉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那东西在他身上爬过来,又爬过去,甚至起身跳了几下,像个小称砣落在他肚子上。


    秦非一个没绷住差点叫出声。


    意识到这是鬼婴独有的叫起床方式,谨遵规定闭眼了一整夜的玩家终于将眼睛睁开。


    没有开窗的屋子里依旧一片漆黑,燃烧了一夜的蜡烛还剩下两节短短的芯。


    秦非看了一眼剩下的蜡烛头。


    按照这样的燃烧速度,今天白天他还得想办法去弄点新的蜡烛和香才行。


    鬼婴叫醒了秦非,证明现在肯定已经天亮了,估计外面都有人在走动了。


    秦非撑着硬邦邦的床板坐起身,正欲翻身下床,不小心按到枕头的手指却倏忽间一顿。


    掌心下的枕头并不舒适,和床单一样都只有薄薄一层,内里的棉絮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可秦非现在向下按压,却能感觉到明显的回弹。


    枕头变厚了,有东西在下面,秦非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将枕头翻开,旋即瞳孔猛然一缩。


    他看见了一件被叠得四四方方的衣服,大红色,艳丽得像是用血浸泡过的。


    再往下翻,下面还有一条裙子。


    衣裙的样式做得很精致,上身是右衽大襟袄褂,下身则是一袭马面裙。


    这样的颜色和款式,任何一个中国人看见第一反应都会认为这是一套结婚用的喜服,可仔细看来这套衣裙却和一般的喜服不同。


    无论是传统的龙凤褂,还是后世常见的秀禾服,在除红色以外的部分都必定还会有一些别的辅色做搭配,绝大多数都是金色,刺绣。


    龙凤,花草,什么图案吉祥就绣什么。


    可床上铺的这套衣裙,却只有惨红惨红的一种颜色,看久了非但不让人觉得喜庆,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渗人感。


    总觉得这衣服看起来……不太干净的样子。


    行吧,新娘子不好当,从看见怪谈简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秦非的表情微妙起来。


    弹幕在秦非揭开枕头的时候就已热闹起来,当他拿出下面那条裙子,更是直接炸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焯!老婆又要穿裙子啦!”


    “好好好,真是妙极了。”


    “主播真的是新娘子呀,那昨天晚上爬到主播床上的那个是新郎官咯?”


    昨晚在014号房中发生的一切,由于都是直播的一部分,全被系统实时转播给了观众们。


    虽然身为其中主角的秦非迫于“不能睁眼”的规则,只能一切靠感觉,可屏幕那端的观众灵体们却将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清楚地看见了那段时间内房中发生的改变。


    在夜深人静时的某一刻,灰扑扑的老旧房间忽然焕然一新,虽然仍旧是用烛火照亮,房中各处却都挂上了鲜艳的红色帘幕。


    自然,观众们也看到了那个出现在秦非床上的人影。


    那人背对镜头,没有露出清晰的面容,与主播之间的互动却极为亲密。


    也是因为秦非当时未曾睁眼,观众们都不清楚他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


    那些与剧情相关的弹幕全都被系统屏蔽掉了,秦非能看见的,只有他本就已经知晓的。


    秦非没有将关注的重点放在弹幕界面中,因为那身大红喜服出现以后,他就听到了新的系统播报。


    【恭喜玩家小秦触发剧情身份:土楼新娘!请在怪谈中尽情扮演,享受故事情节吧!】


    好嘛,彻底被系统盖章定性了。


    秦非捧着喜服,眸光晦暗不明。


    说到新娘,昨天上楼时小满也叫了他新娘。


    为什么?


    是因为他选的这间房间?


    014号客房从位置上来说的确是相对特殊的,是在左边走廊的正中心。


    假如按照这样的结构去对称比较,右边走廊中心的那间房或许就是新郎的客房。


    可是秦非还是觉得不对。


    昨天小满叫他“新娘子”的时候,他明明才刚刚上楼。


    在那个时间点,就连秦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接下去会选哪一间房间,小满又是如何得知?


    还有那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这个怪谈藏着的秘密,好像有点多。


    污染源已经出现了,如今最直接,也是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从污染源处打探消息。


    如果祂意识清楚,那当然最好。


    假如祂现在只有剧情身份的相关记忆,那问题也不大,祂还是会帮他的,秦非很确信,毕竟这早已经过了不止一个副本的验证。


    就是不知道跟如何与祂联系。


    如同昨夜那样肯定是不行的。


    倘若污染源只能在自己半梦半醒、浑浑噩噩的时候出现,那也太糟糕了点。


    秦非兀自思忖着,熄灭香烛,推开了房门。


    距离014号客房不远处,二楼走廊一块突出的小平台上,黑羽和暗火的玩家都聚在了一起。


    路诚见秦非的房门打开,赶忙迎了上来。


    “小秦,你昨晚也没休息好?”


    路诚看着秦非眼下淡淡的青黑,不由得好奇道。


    秦非眼前又闪过了那件鲜红的嫁衣。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也暂时略过了有关自己“新娘”的身份,转而将提问的主动权攥回了自己手上:“也?”


    一个也字,说明了许多问题,路诚一张脸瞬间皱成了苦瓜样:“嗐,你是不知道我昨天晚上都看到了什么!”


    太离奇了。


    离奇得他一整夜都没能合眼。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平台中心,当着黑羽众人的面,路诚和孟尝三言两语说明了昨晚的情况。


    …


    昨夜。


    孟尝早早就蹲在了楼梯口,二楼楼梯口旁站着一队提灯笼的仆从,他也提着个灯笼,就站在那群人最后面。


    玩家的衣服和npc不同,动作姿态却一模一样,乍一看去就像那群仆从的领队似的。


    路诚没离开房间,却也布置好了监控外界需要的藤蔓。


    这是怪谈开启后的第一宿,各个客房都有规则,也就明摆着说明客房内有剧情。


    因此选择外出的玩家数量并不多。


    大多数人在一楼敞开着门的房间转了一圈,又在庭院中逗留到了大概夜里10点左右,就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


    除了孟尝以外,还有个住在右侧走廊最靠楼梯那一间,也就是028号客房的玩家,也关注着外面。


    时间在一派相安无事中流逝着。


    临近午夜时分,路诚和孟尝的精神都渐渐放松了下来。


    不是他们没有警惕心,主要是因为,玩家就算想要在夜间探索怪谈,也不会特意选在如此特殊的时间点。


    除非已经提前拿到了某种提示,否则到这种时候基本就不会有人再外出了。


    可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小满曾经在前半夜提醒过弥羊,“天黑风大,烛火易熄”。


    弥羊身为老玩家有一定的敏感度,自然早把这则提示同步给了其他人,可入夜后风平浪静,别说大风,就连细小的阴风都没刮过一阵。


    直到十二点。


    前夜过去,新夜来临。


    瞬息之间,走廊上的温度降低了好几度。


    孟尝觉察到了异样,浑身肌肉骤然紧绷,那个住在楼梯边的玩家似乎也有所感知,又一次将门推开了道缝。


    紧接着,风刮了起来。


    寂静的夜像是被撕开了一条裂缝,呼啸席卷的风如同恶鬼哭嚎,一楼院子里的槐树枝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响。


    孟尝和路诚联系着,两人先是紧张是否会有boss出现,十余分钟过去,走廊却依旧平静。


    除了风大了点,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事发生。


    孟尝却不敢再放松下去。


    怪谈从不做无用功,这不可能仅仅只是简单的动画,他连san值都没掉,一定还有什么在后面等着他。


    孟尝小心翼翼伸出一只手,护着手中的灯笼,现在这就是他的保命符。


    他随身空间里还有一支灯笼,是路诚的。


    但点燃蜡烛也需要时间,能护好手中这个最好。


    未知的恐惧比已知的更加容易令人胆怯,孟尝额头落下冷汗,一双眼不自觉地左右瞟。


    而当他看清右侧的情形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身旁不远处,那个紧挨着他的NPC,手中提着的灯笼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


    有风刮来,将二楼檐上的灯也吹熄,那个红衣仆从所站的位置彻底陷入了黑暗里。


    孟尝的呼吸也在那个瞬间彻底乱了节奏。


    他看见,那个原本面无表情的人,在刹那间干瘪了下去。


    鲜红的衣服变得平整,突出的鼻梁坍塌下去,面部五官糅合成简笔画般粗陋的线条。


    整个人就像一张悬浮在走廊上的红纸,薄薄的,没有丁点厚度。


    第284章 囍缘05


    孟尝浑身血液发冷。


    怪谈很危险, 所有玩家都清楚,也都已经历过无数遍,然而每每真正面对诡异时, 却依旧忍不住地心悸。


    纸人距离他不过半臂距离,原本平平无奇的脸被收拢成扁平的线条后显得格外怪异,眼睛弯弯,嘴唇上翘,脸颊上浮着两团好似用圆规画出来般的红色。


    孟尝没敢动弹,他眼尖地发现, 随着NPC从一个大活人变成了纸人, 它身上的衣服也随之从右衽变成了左衽。


    ——在大多数中恐背景的副本里,左衽是给死人穿的衣服。


    浓郁的污染气息以纸人为中心向四周弥散,玩家的san值隔几秒就往下掉一点。


    孟尝放缓呼吸, 不敢动, 也不敢再看那个纸人,一双眼死死盯着手中的灯笼。


    过了很久, 楼梯传来踩踏的咯吱声,一道佝偻的身影从旁走来。


    是管事NPC,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端着一支正在燃烧的蜡烛。


    “管事把那纸人烧了。”孟尝抿了抿唇, 道。


    一把火,干干净净, 纸人在火光中扭曲着, 很快消失殆尽。


    这是孟尝昨夜蹲守最大的收获, 倘若之后遇到纸人威胁, 火攻不失为一个方法。


    秦非朝楼梯那边看去,列队在楼梯旁的仆从果然比昨天少了一个。


    队伍尽头的地上却多出一个黑糊糊的影子, 轮廓狰狞,仿佛有人正张牙舞爪着想要从中挣脱。


    话题继续回到昨夜。


    管事来了以后,孟尝就回了自己的客房,夜晚却并没有就此平静下来。


    “那个028客房的玩家,不知怎么回事,跑到三楼去了。”路诚道,“然后就没再下来。”


    一直到现在都没影,估计是没了。


    那人是提着灯笼上楼的,路诚昨晚见他离开房间,立即释放藤蔓追上去看。


    三楼没有点灯,整个都被潜藏在黑暗里,路诚已经见识过黑暗中的纸人,只得不太甘心地将藤蔓收回。


    “他不对劲。”路诚皱着眉,“正常情况下,玩家不该冒那么大的险摸黑上楼。”


    三楼黑咕隆咚,刚入夜时都没人敢上去,到凌晨那种危险的时间点,就更不该有人会去,这简直是在自找死路。


    “天亮以后,我去他的房间看过,没什么特别的,格局和其他客房一样。


    我没有找到规则纸,应该是被他自己藏起来了,不过……”路诚顿了顿,道,“不过,我在他房间的门背后,看到两个碎掉的瓷瓶碎片。”


    谢惊天咦了一声,打断道:“昨晚,我房间的瓷瓶也碎了。”


    谢惊天挠着后脑勺,讲述着自己昨晚的经历。


    “昨晚回到房间以后,我按照客房规则,把该做的流程都做了一遍,然后就躺在床上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安安静静,谢惊天一边无聊,一边在公会频道和别的玩家闲聊。


    随着夜幕越来越深,在频道里说话的人也变少了,外面的风逐渐大了起来。


    直到某一刻,谢惊天忽然听见,门外好像有脚步声。


    一个人,来来去去地走。


    起初是在整个走廊上走。


    后来,活动范围逐渐缩小到了他的客房门口。


    “它敲了我的门。”谢惊天道。


    笃笃笃笃。


    不多不少的四下。


    神三鬼四,熟知这条普遍规则的玩家可不止秦非一个,谢惊天当时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敲门声传来以后,我放在屋角的瓷瓶就碎掉了。”谢惊天继续道,“我感觉情况不太妙,小满说过,这两个瓷瓶是平安瓶。”


    平安瓶,保平安。


    平安瓶碎了说明什么?


    不平安了呗。


    一听就很不吉利。


    联想到444号列车上,列车员告诉过玩家们,纪念瓷瓶下车后会有用。


    谢惊天干脆从随身空间里拿了两个新的瓶子,摆在门后面。


    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列车上带来的瓶子没屁用,鬼进屋来了。


    也不会比现在状况更糟。


    “可能是凑巧,也可能是我蒙对了,等我把新的瓶子摆到门后以后,就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了。”


    路诚脸色不太好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也在午夜那会儿。”谢惊天道。


    门口那东西走后不久,他就睡着了。


    不是自己主动睡的,是骤然间意识模糊,再醒来时,屋外已天光大亮。


    路诚脸色更沉了:“那段时间,我没发现有东西在你门口暴动。”


    只有屋子里的谢惊天一个人听见了动静。


    如果昨夜不是他应对的及时,一旦鬼真的进了他的屋子,别的玩家连出手帮忙的机会也不会有。


    谢惊天掏出瓷瓶碎片,一群人目光游移不定。


    列车上买到的纪念瓶可以挡鬼?


    从现在盘出的逻辑可以得知:


    瓶子碎了,意味着有鬼物靠近。


    至于鬼物靠近的理由,暂且不明。


    或许是随即选中几个倒霉蛋玩家。


    也可能是撞鬼的人没有遵守好客房规则,出现了某种疏漏。


    走上3楼后失踪的那人,或许是在听见鬼敲门后将门打开了,毕竟他前夜就一直时不时开门看外面,不是没可能将敲门的人当成了孟尝。


    秦非安静地听着玩家们开会,不动声色垂眸。


    昨天晚上,他也遇见了不同寻常的事。


    可是他房间里的瓷瓶却没碎。


    今早推门出来之前,那两个平安瓶还好端端放在房门两侧。


    除此以外,秦非还在想另外一件事。


    那幅画。


    现在看来,好像只出现在了他一个人的房中。


    画上纸人的形象,和孟尝昨晚见到的呼应上了,又在规则中出现过,想必不是一件普通的物品。


    如若别的玩家也在房中看到类似的画,不可能绝口不提。


    出现在走廊上的玩家越来越多。


    今天也是个阴天,土楼顶端的圆形天幕就像一个巨大的盖子,圈禁着这一方土地,空气森冷,雾霭沉沉。


    珈兰侧过身,挡住右边几道投落过来的视线,开口道:“咱们先下楼去,分成两队,一半人详细检查一楼的房间,另一半人去找NPC套线索。”


    怪谈开始的提示中有提到,玩家们如今是以游客身份,在土楼内体验“古婚主题的民俗活动”。


    也就是说,起码在明面上,这座土楼里的管事和仆从全都是景区工作人员。


    这栋土楼里为什么会有连年举办的古婚活动,背后藏着怎样的故事?去找NPC询问,应该可以得到答案。


    珈兰这话是对全体玩家说的,说话时却一直在看秦非。


    秦非眨了眨眼。


    虽然珈兰语气平静,秦非却莫名有种他正在向上级汇报工作的感觉。


    秦非:“……都看着我干什么,我没意见。”


    想了想,他补充道:“如果遇到小满,可以多和她说说话。”


    虽然土楼里地位最高的人看起来像是管事,可秦非却认为,或许小满与玩家一方更加亲近。


    小满在这怪谈中担任着类似线索NPC的职责,从玩家进入土楼以后,就在不断地为他们提供引导。


    一群人一起朝楼下走去。


    管事NPC刚好出现了,挤过去的人不少,层层叠叠将他围住。


    黑羽也过去了两个人。


    秦非见状,干脆随手拉了个NPC问:“你好,你知道小满在哪里吗?”


    那个仆从在一楼庭院的槐树下站着,闻言为秦非指了个方向:“客人,小满在饭堂。”


    秦非发现,小满在土楼里的地位好像不太高,属于打杂跑腿的,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这样的角色身份,的确像是知道很多秘密的。


    他带着弥羊和路诚,朝NPC指方向走去。


    刚走出几步,却见前面不远处的走廊有四五个玩家围在一起。


    秦非探头望过去,那群人围得死死的,他什么也没看见。


    好在还有路诚。


    借着天赋能力,路诚成功看清了被他们圈住的东西。


    脸色瞬间一白。


    “是一个纸人。”路诚压低声音道,“一个……和真人一样大的纸人。”


    虽然是纸人,却和昨夜那个NPC变成了纸人不太一样。


    庭院里那个纸人,无论衣着还是五官都要细致的多,就连手上的腕表、脚上的鞋带都很清晰。


    路诚轻轻复述着那边几名玩家对话的内容:“他们说,这个纸人是从楼上飘下来的。”


    纸人的身份,已经显而易见了。


    路诚皱着眉头。


    三楼这块地界,看来只能在白天去探。


    三人脚步不停,很快就来到小满所在的房间。


    这里是一楼庭院的东边,一间屋子比左右其他房间都大,里面放了六张方桌,每张桌子都配了四张条凳,房间进门靠墙的那面墙做成了自选菜橱窗的样子。


    小满系了一条围裙,正在擦桌子。


    路诚打量着饭堂,整栋土楼都是仿古建筑,饭堂里的玻璃橱窗是他们进入怪谈后看到最接近“景区”的装潢。


    小满抬头看见玩家们,热情地挥手招呼:“客人,早上好!”


    说话间,她的目光落在秦非身上,脸上笑意加深。


    秦非没有回应,他正盯着饭堂另一角看。


    无光的角落里,青灰色的砖墙上,一副被隐在阴影中的画卷静静悬挂在哪里。


    出现了。


    又一幅画。


    第285章 囍缘06


    墙上的古画和秦非房中那张很像, 无论是画卷的尺寸,还是裱画纸的材质、颜色,都没有区别。


    唯一的不同, 就是两幅画面上的内容。


    依旧是五官扁平的纸人,秦非房中画的是女人独自梳妆,饭堂里这幅画上,是却是一户人家宾客盈门,大摆宴席的场景。


    画面上有许多纸人的剪影,全都线条简略, 唯有正中那张桌上的一人稍稍勾勒得精细了些。


    红色袄褂, 细长的眉眼,古怪的笑,看上去和014号房中画上的是同一个人。


    画面上的这些人, 是在做什么?


    虽然单从画卷内容上无从得知, 可是联系整个怪谈的简介和背景,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画上画的, 应当是一户人家正在办喜事。


    更精确些,就是这栋土楼里在办喜事。


    饭堂极安静,空气中漂浮着似有若无的油腥气,青年站在砖石地面上, 微侧着头,散落下来的发丝挡住了眼底的沉思。


    办喜事, 为什么没有新郎?


    新郎不在?


    不, 八成是死了。


    但新娘却是个活人。


    毕竟, 怪谈开始的提示中那句“阴阳相隔难相忘, 生死离别各一方”,可是字字泣血。


    啧。


    非常不妙。


    这个怪谈是冥婚背景, 冥婚,要么一生一死,要么两个都死。


    从面前这张画卷透露出的信息隐约可以窥得一二,故事剧情似乎正在朝着最不利于秦非的方向发展。


    秦非的沉默吸引了路诚和弥羊的注意,二人齐齐望向饭堂角落,随即变了脸色。


    路诚眼睛倏然瞪大,抬头与小满对视。


    小满却恍然未觉,自顾自道:“早上好,客人,你们想不想知道土楼的故事?”


    如果小满是在几秒钟前说出这句话,在场每个玩家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是,可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那张古画吸引了。


    “土楼里,一共有多少像这样的画?”弥羊用下巴点了点画的方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小满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收起抹布,解掉围裙:“如果想听土楼古婚活动的故事,可以去三楼,客人,三楼上午有表演。”


    秦非拉了下弥羊的袖子:“别问了,我们去三楼。”


    现在的小满神色格外僵硬,与玩家对视时目光涣散,没有焦点。


    她不断在对话中提起“三楼”,秦非觉得,这或许是一个会被固定触发的环节。


    几人谈话间,又有玩家步履匆匆地闯入饭堂,很快也发现了角落那幅画。


    他们的行动比秦非三人直接得多,立即朝画冲了过去。


    路诚离开饭堂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玩家站在画前指指点点,有人伸手碰了那幅画,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小满领着三人上楼,穿过庭院时,恰好遇到珈兰和岑叁鸦一行人也在朝楼梯走。


    秦非的猜测没有错,去三楼观看表演是今天的固定环节。


    从今天早晨的某一刻开始,玩家无论和土楼中的哪个npc搭话,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答:三楼,表演。


    脆弱的木楼梯被脚步声充斥,楼梯上的玩家神色沉重。


    三楼危险,这已是众所周知,不久前从三楼飘下的那张纸人眉目活灵活现,仍深深印刻在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


    三楼并没有众人想象中那样可怕。


    没有鬼,也没有纸人。


    白日的土楼虽然光线不好,却远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三楼不像二楼,靠庭院的那一侧是被封起来的,只有一扇扇窗户,玩家们从庭院中无法窥得三楼全貌。


    上楼后却发现,三楼是一整个贯通的大圆环。


    走廊一侧每隔半米,便点着一支红色喜烛,火光摇曳,将稍显昏暗的室内应得愈发亮堂。


    每一根柱子上都贴着红色空白对联,头顶悬挂着一条条红绸带。


    管事NPC不知从哪个角落走出,取代了前方领路仆从的位置。


    他一边带着玩家们继续前行一边介绍道:“三楼是举办喜宴的囍堂,还在布置,后日婚礼正式开办前,要把所有细节都筹备完善。”


    管事话音落,立即有反应快的玩家挤上前询问:“要筹备什么?我们可以帮忙吗?”


    怪谈的通关要求是“存活,并见证土楼婚礼顺利举行”。


    存活暂先不提,后半段反而更值得人深究。


    这昭示着,在三天当中或许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妨碍婚礼正常开展。


    而这,也就是需要玩家们出手解决的问题。


    玩家十分积极,管事却并不领情,老人低哑地咳嗽几声,摆摆手:“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剩下无非就是填一填喜联、检查各处装饰之类的小事,仆从去办就好,无需劳烦各位贵客。”


    那个玩家还想再问,被他的同伴拉住了。


    黑羽的人在公会频道里偷偷聊天。


    【谢惊天】:我感觉……我们要做的应该不会只是帮忙这么简单吧。


    【孟尝】:+1。感觉这些只是模糊我们用的障眼法。


    【路诚】:那也不一定吧,万一这里面还有其他套路呢。


    一群人争执不下的功夫,已经被管事带到了三楼最南边。


    这里被垂落的红色绸布分隔出了一个格挡住的空间,正中位置支着一幕半透明的方布,旁边摆了几个暗红的木箱。


    前面放着几张长条凳,每隔两个人的身位还有一个摆放着黄铜茶壶杯盏,以及装满瓜子的盘子的小几。


    “这是要做什么?”秦非提起了兴趣,看这架势,莫非是,“皮影戏?”


    没有完全猜对,但也八九不离十。


    土楼为贵宾们带来的并非皮影表演,而是一出以剪纸人物为主角的故事。


    在管事的安排下,玩家一一落座。


    秦非刚好坐在一张小几旁边,顺手抓了把五香瓜子,却在开始下方看见一张巴掌大的红纸黑字的条子。


    【纸戏演出观看守则】


    一、纸戏演出需经过长时间筹备,纸角珍贵,切记纸角不得与液体接触,演出期间请观众不要饮用茶水。


    二、纸戏表演于第一日早上9:00,一生铜锣敲响后准时开始,三日内有且仅有此一场。


    除本场正式表演以外,其余时间土楼内任何仆从、宾客看见纸戏演出,请立即闭上双眼。


    ((那不是正规表演!))


    三、纸角不会说话。


    纸戏表演中,所有台词均以幕外解说形式出现,如若听见纸角说话,请切勿回应。


    秦非一目十行地扫过规则纸,又将纸条递给其他玩家传阅。


    每一张小几上都藏了一份规则,有的藏在瓜子里,也有的压在盘子底下,表演开始得很快,有玩家还没来得及看完规则,铜锣声就敲响了。


    目光所及范围内并没有锣,沉闷的锣声却在空气中经久不散。


    半透明的戏幕上,一个个红色纸人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自己动了起来。


    不少玩家见此一幕,都惊愕地睁大了眼。


    故事的剧情颇为老套。


    讲的是在百年以前有一对青年男女,感情甚笃,然而造化弄人,男人在结婚前夕死去了,女子悲痛万分。


    女子坚持要以新寡身份为爱人守节,可家中兄嫂却动起了坏心思,偷偷以高价将她许给了一个外乡人。


    说是许,其实就是卖。


    家人将女子囚禁在家中,预备在定下的吉日,直接将她用绳索一捆,绑上花轿。


    女子求助无门,又无法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家族,只能含泪被带到结亲现场。


    性格刚烈的少女并未任命,而是在夫妻对拜的环节取出一把剪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当时她的手中还紧握着与爱人的定情信物。


    是一个有点惨烈,又有点血腥的凄美爱情故事。


    整部纸戏2/3的重点,都放在女子被关押在房中的那几天。


    女子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怀念自己早逝的恋人,又坐在窗前,畅想着那场没能顺利举办的,真正属于她的婚宴。


    许多玩家都没有反应过来,但秦非却意识到,这部分戏剧的内容,似乎正对上了土楼中已经出现过的那两幅画卷。


    如此细数下去,这幕戏中还有好几段连续的画面:女子绣喜帕、点燃喜烛、照镜子等等。


    也不知其他画都藏在土楼哪里。


    秦非老神在在地坐在长条凳上,原本一心一意盯着前方的剪纸人看,渐渐的,神色却变了。


    周围的玩家们在不知不觉间,似乎都被纸戏吸引。


    有人坐直了脊背,有人一手托腮,满脸都是兴味,也有人伸出手,去够小几上的茶壶。


    这部戏的精神污染这么严重?


    秦非的san值依旧稳稳维系在100,对于玩家们如今的窘境完全无法感同身受。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在其他人惹麻烦的时候袖手旁观。


    违背规则的代价或许会降临在单一玩家身上,但也同样有可能是面向所有人的。


    秦非重重咳嗽了一声,放出鬼婴,无声道:“去。”


    鬼婴福至心灵,冲上去抱住那玩家的脚。


    但,还是晚了。


    那人的手指已经钩住了茶壶的把手。


    被突如其来的触感惊吓,手指一松,黄铜茶壶径直坠地,发出一声清脆巨响。


    正在鲜活演绎的纸戏出现了几秒钟的停顿。


    被污染了的玩家得到了喘息的空隙,神色清明起来,很快又染上了紧张和恐慌。


    浅灰色的幕布上洇开一团深色,紧接着又洇开一团,就像是被人泼上了水。


    在几十双眼睛的瞩目下,幕布背后的红色剪纸人形古怪地扭曲了一下。


    “撕拉”一声,撕开幕布,硬生生将身体挤了出来。


    第286章 囍缘07


    幕布前方的玩家们安静了片刻, 随即迸发出一片哗然。


    不少人一蹦三尺高,回头时却发现,之前那些站在他们身后的NPC们, 不知何时全都不见了踪影。


    从天花板上坠落下来的红色绸布一匹匹连结在一起,包裹出一个密不透风的红色丝网。


    路诚眼睛都瞪大了,释放出藤蔓,想将红绸掀开。


    很快脸色一变:“完蛋,出不去了!”


    看上去软薄的布匹,实际上竟比钢丝还要硬, 根本无法以人力破开。


    前方的幕布里, 走在最前的那个纸人已经整个从幕布中钻了出来。


    扁平的纸人不过巴掌大小,在脱离幕布的那一瞬间却体积骤然暴涨,直接变成了一个与真人等大的纸人。


    纸人迈开脚步, 一步步朝玩家所在的方向迈进。


    顶着几乎没有厚度的身体, 走得却异常平稳。


    孟尝脸发白,这个纸人和他昨晚见过的那个太像了。


    以纸人为中心, 浓郁的污染气息正在源源不断向外涌出。


    有几个精神免疫偏低的人,已经拿出了精神补充剂往口中倒。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


    甚至,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被弄成撕破的幕布中,越来越多小小的红色人影浮现了出来, 每个小纸人都带着诡异的笑,细长的眼睛眯缝着, 仿佛正在经历某种十分愉悦的事。


    它们一边向外挣扎扭动, 一边不断发出咿咿呀呀的低语。


    没人听得懂纸人在说什么, 但这声音落在玩家耳中, 却无异于催命的咒语。


    玩家们脸都绿了,几道杀人的目光汇聚在那个惹祸的家伙身上。


    秦非对那人有点印象, 在444号列车上,他和他说过几句话,那好像是个小公会的玩家,叫葛阳辉。


    葛阳辉头顶的冷汗把发丝都给打湿,他的脸上挂着歉意的笑,但笑容却十分勉强。


    纸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将幕布前方的空间全部占满。


    不过短短几十秒时间,玩家已经将四面红绸布全都摸了个遍。


    真的完全没有脱身之处。


    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和这群来意不明的纸人一起。


    玩家各自结队,向边缘方向退去。


    进入土楼的玩家一共30人,除去昨晚惨遭不测的那个,剩下29人全都齐聚在了这里。


    刚才看纸戏时,大家井然有序的坐在一起,并不显拥挤,如今都站了起来,毫无章法的胡乱走动,一下便将本不宽敞的空间占满。


    黑羽和暗火借着人数优势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距离幕布最远。


    可那些钻出来的纸人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并不局限于最靠近他们的玩家,见近处的人有伙伴围拢,就会主动更换目标。


    数十个纸人,很快将黑羽玩家逼退到了角落。


    因为摸不清状况,玩家们不知该如何反应。


    容身之所正在飞速紧缩。


    崔文轩取出镜子。


    他的道具不仅可以观测鬼怪位置,对鬼物同样也有克制作用,只是,面对这些纸人,铜镜的作用没能得以发挥。


    纸人们不惧玩家手中的镜子,仍在步步逼近。


    “都靠后!”熊力一声猛喝。


    他向前几步,抄起一张长条凳拦在最前。


    熊力是武力天赋玩家,肉身强化,启用天赋技能时,本就比一般人健壮的身躯泛起金属光泽。


    他挥舞着手中的长条凳,激起阵阵劲风。


    这看上去稍显笨拙的攻击方式,竟然真的让纸人退后了一点。


    熊力一人挡在十余人身前,像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


    弥羊守在阵线后方,心跳飞快的同时,余光瞥见一道缩脖弯腰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向这边靠近。


    弥羊皱起眉头。


    这好像……是葛阳辉?


    …


    葛阳辉心里苦。


    葛阳辉的公会小,这次被系统抽中送入土楼怪谈的,就只有他自己一个,在场玩家各自抱团,没人去管葛阳辉。


    偏偏刚才他又惹了祸。


    所有人都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就算想要寻求大腿庇佑,都没人愿意理他。


    最开始撕开幕布的那个纸人一直跟着葛阳辉。


    他被它追着,在绸布里兜了个圈,眼见就要无路可退,呼吸越来越急促。


    好在,黑羽的人就在前面。


    黑羽那些人的注意力,现在全都放在另一个方向。


    葛阳辉在心里飞快打着算盘。


    他准备偷偷潜伏进黑羽的队伍。


    他不知道怎么对付纸人,地上的条凳看着不大,实际上重量惊人,普通玩家根本颠不起来,更不要说将它舞得虎虎生风。


    葛阳辉瞄了一眼前方的熊力。


    还是大公会能人多,浑水摸鱼,或许反而可以掠得一线生机……


    弥羊可不知道葛阳辉在想什么。


    眼看葛阳辉越走越近,将那纸人也引得越来越靠近黑羽范围,弥羊只觉得腮帮子发痒。


    长腿一抬,直接将葛阳辉踹开:“滚犊子!”


    葛阳辉完全没料到这股来自背后的突然袭击。


    玩家失去平衡,原地一滚,抬起脸时恰和纸人四目相对。


    浓郁的污染气息将他包裹,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好在身体底子还是够强,没晕成,不过短短数秒便回过神来,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想要溜。


    可却来不及了。


    薄而尖锐的压力出现在手背上,纸人没有瞳孔的脸上笑意深沉。


    “客……人。”


    纸人竟是会说话的。


    “请收薄礼。”


    大红纸人双手奉上一件物品,深色的,扁平,半个巴掌大小。


    看不清是什么。


    葛阳辉知道,自己应该逃跑。


    可纸人的眼睛就像漩涡,吸走了他所有清醒的神志。


    玩家呆呆地伸手,接过纸人手中的物品。


    空气安静,各路目光无声交汇。


    此时玩家们虽然都在费力对付着身前的纸人,可对于身为BOSS触发者的葛阳辉,其实全在暗中观察。


    葛阳辉和纸人接触的一幕落在众人眼中,所有人都觉得他要完了。


    会怎样?受伤?还是死去?


    会不会也变成一张纸片,就像他们在庭院中所见到的那样?


    然而。


    什么也没有发生。


    纸人在将东西递给葛阳辉以后,立即无火自燃,只留下一地灰烬。


    过于出人意料,以至于不少人都懵了。


    秦非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一步,直接握住了一个纸人的手。


    下一秒,那个纸人也被火焰吞噬。


    留在秦非手中的,唯有一面造型古朴的小小镜子。


    红色边缘点缀着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很像放大镜,秦非打开属性面板,可以在里面看到这东西的属性说明。


    【道具:溯回镜】


    只有一个名字,其他就没有了。


    秦非的举措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激发了其他玩家的动作,众人一拥而上。


    刚才还是纸人追着玩家跑,这下完全反了过来。


    面容恐怖但实际柔弱的纸人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化成一簇簇火苗消失不见。


    各个直播间里的观众看得乐不可支。


    当所有纸人都消失无踪后,拦路的红绸布向上收拢,光线又照射进了这一方空间。


    玩家面面相觑,彼此心里仅有一个相同的念头:靠,被怪谈耍了。


    秦非向外看去,恰好对上小满的眼睛。


    “客人。”小满脸上也挂起一个笑。


    这个怪谈里的npc好像都特别喜欢笑,无论是活人还是纸人。


    也是,毕竟这是婚礼背景的怪谈。


    办喜事的地方,总该喜气洋洋才对。


    秦非望着四周一片阴森森的红,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


    “客人们,表演已经结束,三楼还在布置当中,大家请回吧。”


    小满屈膝行了个礼:“进入土楼后第三日,三楼方可开放。”


    有玩家眼珠转了转,举起手中的镜子:“小满,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土楼的纪念品吗?”


    每个玩家都拿到了镜子。


    且拿到手的都是相同样式,这貌似是个通用道具。


    小满道:“这是溯回镜,客人。溯回镜,前尘往事,尽在其中。”


    她说完这话,大家都盯着镜子看。


    路诚将镜子高高举起,却只看到对面谢惊天放大的脸。


    秦非没跟着犯傻,他将镜子放在掌心中缓慢地盘转,关于这镜子的具体用途,已然猜了个大概。


    溯回境,前尘往事。


    用这镜子,可以看到以前发生的事。


    要去哪里看?


    ——自然是那几幅古画。


    那几幅画中所描绘的,正是土楼曾经发生过的往事。


    “各位客人。”


    管事拨开人群,笑呵呵走上前来,“我们红山古楼每一年都会办一场古婚活动,缘由大家刚才已经看到了,是为了纪念那对可怜的有情人。


    在婚礼正式开始之前,我们会在客人中挑选出一人来扮演新娘,为少女和她的情人举办一场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真正的婚礼。”


    “筹备婚礼,需要用到许多不同的特色物品。


    除了大多数土楼仆从准备的物件以外,各位客人也需要带上几件特殊之物。


    这些东西就藏在土楼里,大家这两天可以在楼里转转,除了三楼,其他地方都可以随意出入。


    如果有任何问题,楼里的每一个仆从都可以为大家服务”


    “祝各位贵客玩得愉快!”


    管事说完以后,所有玩家的属性面板全都出现了更新提示。


    【怪谈任务:请在土楼婚礼开始前,找齐六样喜物。】


    第287章 囍缘08


    这则新出现的提示, 令全体玩家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路诚眼睛亮了亮:“太好了!”


    怪谈的背景已经在刚才的纸戏中展示完毕,现在又出现了如此清晰的任务指示,这让众人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顺风顺水的飘然感受。


    要知道, 随着玩家等级的提升,进入的怪谈难度越来越高,开放性也随之增强。


    有些时候,即使是时限不到24小时的快速副本,背景和主线任务也只能由玩家自己一点一滴探索发掘,不会像这样一整个捧到玩家眼前来。


    珈兰副会长没有开口, 在公会频道中文字提示:


    “一会儿离开三楼后, 分不同区块地图式探索,注意和npc沟通,尽全力寻找土楼内一切和‘画卷’有关的物品。”


    黑羽的其他人在下面回复了一连排“收到”。


    秦非也跟着发了收到, 微垂着眼睑, 目光不着痕迹从珈兰脸上略过。


    副会长在这个怪谈中,似乎显得非常游刃有余, 无论是在任务安排、人员分配还是别的方面。


    就好像是,提前对这里有过一些了解。


    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又涌上来了。


    秦非低头,盯着脚下的深棕色木地板看。


    某一瞬间,脑海中恍惚闪过一幕画面, 如同闪电般转瞬消散。


    同样阴沉的天气,同样老旧的土楼。


    同样……不同样的人。


    太阳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秦非用力闭了下眼。


    “新娘子。”


    小满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跟前, 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仰起脸, 笑容一如既往的僵硬。


    “新娘子, 要小心。”


    她的声音很轻,只有秦非一个人能听到。


    旁边有人投来好奇又忌惮的目光, 黑羽玩家见状,悄无声息地挪动位置,竖起一道人墙,将秦非牢牢挡住。


    秦非望着小满,他还想再问什么,但npc已经转身走了。


    人群后面,管事在招呼大家排队:


    “纸戏已经结束,各位客人,请先随我下楼吧。”


    玩家们都朝前方涌了过去。


    秦非低着头,偷偷挤开几个人,来到队伍靠前位置。


    弥羊注意到他的动作,脚步一转,也跟了上去。


    按理来说,三楼现在还算是禁地,再加上刚刚才出过一场虚惊,因此玩家都很老实,跟在动作缓慢的老管事身后向楼梯走去。


    细长的队伍在狭窄的楼梯上缓慢前进,拐过一个又一个弯。


    秦非默不作声地紧盯着前方。


    当老管事的双脚踏出楼梯范围以后,第一时间撑着楼梯扶手,一个原地起跳,越过前面的三个玩家,飞也似的向饭堂方向奔去!


    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前面后面的人都弄懵逼了。


    大家连跑掉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就见一个玩家动作扭曲地钻出队伍,一溜烟跑没影了。


    他身后还紧跟了另一个人,也不知是反应真这么快,还是两个人提前说好的。


    楼梯间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后面的人被前方骚乱吸引,却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没搞明白,排在前面的玩家虽然不懂秦非想做什么,可在愣了两秒后,也跟着往前冲。


    管他是想干嘛,先跟去看看再说!


    仅容一人通过的楼梯出入口被堵住,一群人你推我挤,最后还是路诚胜出了。


    他的力量和敏捷度都只能算普普通通,但他有秘密武器:可以用天赋技能下黑手。


    藤蔓卷着前面挡路人的脚踝,往旁边一抽,毫无防备的玩家直接被绊倒,顺便又压倒了两个。


    一群人一骨碌倒成一堆,路诚一点武德不讲,踩着那几人的背就跑了出去,成功赢来一片哭爹骂娘。


    听到那些人骂他,路诚跑得更快了。


    得在他们爬起来之前逃走,可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脸!


    秦非和弥羊已经跑到了饭堂门口。


    秦非余光瞥见弥羊,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这家伙反应还真快。


    羊妈妈咧嘴一笑,还给他一个得意的表情。


    身后已经传来追逐的脚步声,秦非来不及说话,一马当先冲到墙角那张古画跟前,翻手亮出刚得到的溯回镜。


    镜子照在画卷上,没有发生什么,秦非看向手中的镜面。


    巴掌大小的圆形镜面中,照出的那一小片画面与肉眼所见的完全不同,不再是扁平的红纸。


    道路、房舍、人群,全都鲜活可见。


    秦非的目光触及镜子的那一瞬间,忽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挤压了一下,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


    ……


    弥羊冲到古画前的时候,秦非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是亲眼看着秦非忽然被吸入画中的,连忙也跟着用溯回镜照向面前的画卷。


    后面路诚已经跑进了饭堂,紧跟而来的还有一连串玩家。


    众人争抢着奔向古画。


    弥羊和路诚先后消失在了原地,紧随其后的还有好几个不同玩家。


    古画一连吸入了十个人,然后变得安静,无论再后来的人怎样细致地用溯回镜将这幅画从头照到尾,都不再给出任何反应。


    不少人露出垂头丧气的表情,但也从中受到启发,很快四散离开。


    黑羽的其他人从一开始就没过来。


    珈兰副会长在看见秦非三人一马当先地跑走以后,就直接在频道里发出指示:


    “三个人够了,其他人不用跟过去。我们先去找别的画。”


    饭堂外面,周永气喘吁吁地挤出人堆:


    “蝴蝶大人,那张画好像人数上限了,我们……”


    蝴蝶冷冰冰的脸上一如既往没有表情。


    周永本以为大容会讥讽自己几句,或者顺势给他一脚,但都没有。


    蝴蝶只是转过身,飘来一句:“你们几个,先跟我过来。”


    周永和白邱老三面面相觑。


    别的玩家都去找画了,大人这是打算去哪?


    ……


    路诚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张桌子跟前。


    他抬头观望四周,意识到自己依旧处于红山土楼范围内。


    这里是土楼的庭院正中,以大槐树为中心,四周环形排列了几十张方桌。


    院子里正在办着一场酒宴,桌子上摆了酒水和凉菜,还没有正式开席。


    到处都是人,有人站着,也有人坐着,还有红色袄褂的仆从走来走去。


    和那幅画里描绘的场景如出一辙。


    酒宴筹备的很隆重,二三层楼边缘缀了一圈红艳艳的灯笼,院子里每张桌子边缘也都系着红绸,乍看去一派喜气洋洋之色。


    看得久了,心中却反会涌起一阵怪异之感。


    或许是因为院子里太安静了,明明有那么多人,却一点也不嘈杂。


    又或许是因为,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眉眼弯弯,嘴唇上翘,连弧度都彼此雷同。


    路诚看了下属性面板,里面多出一则任务说明。


    【分支任务已开启,请扮演好您的角色】


    除此以外,再没多余的话。


    路诚皱了下眉头。


    扮演角色?扮演什么角色?一点提示也没有,真是够抠门的。


    公会频道和通讯道具都被系统停用了,路诚不动声色地从庭院中心挪到了靠边位置,一口气放出了全部的藤蔓。


    整个土楼一层,各个边边角角的场景如同幻灯片一般涌入路诚的脑海之中。


    他在右边角落的一张桌子边发现了弥羊,低着头,想来应该也正在观察情况。


    没有找到小秦。


    但在院中各处发现了另外几个玩家。


    大多数玩家都或站或坐。


    如果这是一场正在举办的婚宴,那他们的身份应该都是客人。


    只有两个玩家的衣服变了,身上穿着仆从的红褂子。


    虽然大家都是在同一时间被卷入分支剧情的,可运气的好坏,已然清楚地展现了出来。


    在这个场景当中,像弥羊那样已经入座的客人,无疑是最好的身份。


    路诚这样站着的则要次一等,因为按照常理推测,在酒席开场前,他肯定要先找到自己的位置,现在他不知道这酒席是随意坐,还是有专门安排。


    最倒霉的就是那两个变成仆从的人。


    那两个人一个站在庭院边的沿廊上,另一个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摆着四个青瓷小碗,已经在院子里走了好几个来回。


    路诚挑起眉毛,这人竟然是葛阳辉。


    作为第一个得到溯回镜的玩家,他不仅没有得到怪谈的优待,反而好像格外走背运。


    是因为他做出过违背规则的行动吗?


    即使当时不死,也会被怪谈持续针对?


    ……


    一滴汗顺着葛阳辉的额头,滑到了他的眼睛里,带来阵阵刺痛。


    葛阳辉不敢伸手去擦,脚步格外缓慢地踩过一块石砖,又踩过另一块,像个生了锈的机器人一般走到庭院尽头,然后转身,又开始走刚才来时的路。


    这条路,他已经来回走了四遍。


    葛阳辉出现在庭院中的时候,就端着托盘在路上走。


    他查看了任务提示,发现自己变成了仆从以后有些惊慌失措。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端着酒水。应该是要给客人送上吧?


    可是,纵观庭院当中。没有杯盏的桌子一共有四张。


    他应该给哪一桌送去??


    葛阳辉一双眼睛四处乱瞄,视图通过观察其他仆从的行动来得到答案。


    可惜,这一尝试没能成功。


    没有仆从和他一样在送酒水。


    手中托盘传来阵阵热意,葛阳辉确定自己的手很稳,可是那四个瓷杯却从某一刻开始晃动起来。


    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里面的透明酒液已经被漾到了托盘里。


    葛阳辉吞了下唾沫。


    他知道,这是规则在警告他。


    再不把酒水送到客人桌上,他就要违规了。


    可是——可是!


    托盘越来越烫,葛阳辉咽了下唾沫。


    在随便找张桌子,和询问别的仆从之间,葛阳辉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拦住一个经过的空着手的NPC。


    “您好、我这几杯酒,要送去哪张桌子?”葛阳辉强忍住因恐慌而产生的结巴的冲动。


    路过的是个男性仆从,短发被整齐地梳进头顶的红帽子里,面上也和那些客人NPC一样挂着喜气洋洋的笑。


    葛阳辉做的最坏的准备,就是在提问以后立即被判定为违反规则。


    可是,还好,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糟。


    仆从居然回答了他的问题:“边上那张。”


    葛阳辉重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做对了选择!


    手上的托盘已经烫到常人难以忍受的程度,葛阳辉毫不怀疑,自己的掌心已经被烫起了泡。


    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那张桌子边,将酒杯一一摆上桌。


    应该,过了第一关吧?


    葛阳辉嘴角不受控地上扬了一下。


    “嘻嘻,上错了——”


    一声尖锐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葛阳辉笑容僵住,呼吸骤然窒住,嘴巴大张。


    一股巨力轰然袭来,重重落在葛阳辉背上,玩家觉得自己的内脏仿佛已被砸得四分五裂,浑身每一寸筋骨都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


    “噗——”


    第288章 囍缘09


    路诚的眼皮猛地一跳。


    虽然葛阳辉是背对他的, 可路诚却将那边桌旁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见葛阳辉对着空气说了句话,随后哆哆嗦嗦地将手中托盘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紧接着蓦地喷出一口鲜血!


    在短短数秒之内,方才还鲜活的人体就像是被塞进了真空机里, 抽走了身体内的所有空气。


    葛阳辉的玩家频道里,从那个戴帽子的男性仆从出现开始,数不清的弹幕就把界面淹没了。


    遥远的直播大厅中惊呼声迭起。


    可惜这些声音全都没能传入葛阳辉耳中,并且再也不可能让他听到了。


    葛阳辉变成了一张彩色的纸人,扁扁的,轻轻飘落在桌上, 浸泡在他刚刚吐出的那滩血水里。


    再纵观整个庭院, 所有仆从全是梳着两个粗麻花辫的少女,哪有什么男人?


    路诚抬手抹了把脸,将呲牙咧嘴的表情恢复正常。


    靠, 太特么吓人了!还好抽到那个倒霉角色的人不是自己。


    两队扎着红头绳的仆从从两边廊道进入庭院, 速度飞快地擦干净桌上地上血,顺便擦掉了半融化在血中的葛阳辉。


    庭院再度恢复安静, 无人喧哗,也无人笑闹,寂静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直到这时,路诚还是没能确定自己的座位。


    好在宾客身份的自由度比仆从身份大, 没人来催他,他也没感受到任何异常。


    他试图观察几个已经落座的玩家, 却没能从中找到任何规律。


    还有。


    小秦到底跑哪去了?


    酒宴还没开始, 所有玩家都如临大敌, 路诚又一次放出藤蔓, 这次他的目标是靠近门旁的桌子。


    木桌被红绸折成的花团围住,后面坐了个NPC。


    路诚将藤蔓从NPC背后绕过去, 看清了桌上摆着的东西。是一张张喜宴来宾登记表。一旁还放着一沓红纸。


    红纸整齐摞起,路诚看不见纸面下方的内容,但身为玩家长久以来的直觉让他有一种预感:这叠纸,八成是规则纸。


    既然摆在那个地方,应该是用来发给进门宾客的。


    可路诚刚才没在任何一张餐桌上看见红纸的影子。


    当然,这种东西拿了也不一定会放在桌上。


    路诚换了个思路,将藤蔓对准了NPC们的口袋。


    衣兜里掏一掏,没有。


    再换裤兜。


    不远处,一个NPC两眼发直,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喜宴开始,完全没发现有东西正在自己身上作乱。


    路诚很快顺利地偷到了一张对折成四方形的红纸。


    天赋技能可以隐藏藤蔓本身,却隐藏不了其他东西,路诚一路小心翼翼地卷着红纸,朝自己方向带,做出一种是NPC不小心掉了、又被风吹过来的假象,即使半途中被发现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短短数米距离,没有NPC留意,却逃不过玩家们的法眼。


    对面的槐树旁,有玩家若有所思地盯着路诚看了一会儿,偷偷伸出手。


    那人站在槐树后面,借着树干掩饰,直接把手伸进了一个背对他的NPC口袋里,成功顺到了一张。


    路诚嘴角一抽。


    这怪谈里的能人还真不少。


    顾不上再看其他玩家,他把目光落回了手中的红纸上。


    这果然是一张规则卡。


    【囍缘|庭宴:宾客守则】


    红山土楼囍宴谨定于——时,于土楼一楼庭院中举行,敬备薄酒,以恭光临。


    一、本次囍宴为混座,进入庭院后,您可自行挑选座位,先到先得。


    酒宴正式开始前,宾客可在庭院中自由行动,酒宴开始以后,请各位贵宾切勿擅自离开座位。


    二、本次酒宴全体服务人员均为土楼家仆,仅有女性,没有男性。


    如您在参宴过程中发现陌生面孔,请切勿慌张,礼貌的笑容和友好招呼会为您带 来好运。


    【不要和他们说话!!!】


    三、可以饮——,不可以饮——


    这条规则中,两个关键性文字好像被人用刀尖从纸上削掉了,只留下两小块粗糙的空白。


    “饮”这个字比较特殊,应该是指酒桌上喝的东西吧?路诚留了个心眼。


    四、请确保您的身上带有红色物品。


    如果没有红色物品,一旦被发现,我们将会————


    路诚的眉头越皱越紧,规则乱七八糟的,不仅前后矛盾,还到处都是残缺。


    五、宴会上:/@/&——没有——不存在——


    【你们看不见他!你们不可能看见他!!!!】


    一连排鲜红的感叹号触目惊心。


    规则卡上共有两处额外被框出的文字,笔迹都与上方正文不同。


    正文是铅字印刷的楷体,这两处内容却是手写,颜色暗红,就像是有人用什么东西沾着血写上去的。


    路诚头都大了。


    他们看不见什么?


    总之,第一条规则暂时被判断为可以相信,毕竟一共只有五条规则,不至于连一条完整且正确的都没有吧?那也坑得太过分了。


    路诚毫不犹豫地迈开腿,冲向弥羊旁边那桌。


    弥羊一桌上也还有个空位,但路诚没去坐。


    现在还不知道后续会有什么环节,万一有那种一桌之间互相残杀、只能活一个的坑爹设定,不就死定了?


    路诚一动,院子里又有几个玩家也跟着动了。


    很快,所有人都坐了下来。


    路诚和弥羊的位置背对着背,非常近,他偷偷伸手,将规则纸塞到了弥羊手里。


    距离虽近,两人却并不敢说话。


    虽然规则中没有明确写过,但到现在为止,院子里没有一个NPC发出过多余的声音。


    但这难不倒玩家。


    路诚直接用藤蔓在弥羊手背上写字:


    【小秦?】


    弥羊轻轻跺了两下脚。


    这是玩家之间通用的暗号,一下表示“是”,两下表示“否”。


    结合语境,路诚明白,弥羊的回答大概是“不知道”。


    他不禁有点泄气。


    古画的内容,就是庭院中的酒宴。小秦不在院子里,还能去什么地方?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规则卡上的酒宴开始时间被涂掉了,玩家们只能干等着,等待剧情发生变化的契机。


    天色一寸寸暗了下去,从下午到傍晚,天空中阴云聚集又散开。


    浓郁的焦灼之气在庭院中的玩家之间蔓延。


    不止一个人开始在心中暗想:


    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步骤出了错?


    这样的等待,真的是正确的吗?


    怪谈一共只持续三天,他们在画里已经耽误了一个下午。


    如果找一样物品要进一张画,那玩家起码要进六张。


    时间上是否来得及?


    有个涂着两团腮红的仆从走进庭院,没有玩家注意到她。


    这个下午,院子里已经来过数不清像她这样的NPC。


    有的在上茶水、碗筷,也有的只是来转了一圈又走了。


    只是,这次来的NPC似乎和先前的并不相同。


    不像先前那些一样低着头。


    反而不断左右探看,仿佛正在寻找着什么。


    当NPC的目光落在某个玩家身上时,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路诚和弥羊心里同时一咯噔。


    总觉得,有人要倒霉了。


    那是个一直坐在座位上的玩家,穿一身黑衣黑裤,鞋子也是黑色的。


    他似乎没同伴,从始至终连和其他人的眼神交流都没有过。


    虽然他也很小心地观察了四周情况,却因为位置太偏错过了不少细节。


    比如,现在,他应该就是整个庭院里唯一一个没有接触过规则卡的玩家。


    仆从来到玩家面前,突然的接近让玩家警惕起来。


    他皱眉看向NPC,没有说话。


    仆从靠近玩家,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给我,囍物。”


    玩家瞳孔骤缩。


    什么东西??他根本不知道!


    假如他看过规则,很容易可以猜到,NPC的话正对应着第4条规则:请确保身上有红色物品。


    高阶玩家的随身空间里堆满各种杂物和道具,要想从中找到一两样红色的物品并不难。


    可这玩家没看过规则卡。


    毫无头绪。


    短暂的几秒钟拉长得仿佛永无止境。


    “噗嗤——”


    NPC没有给玩家再次回答的机会,她从淮中摸出一把刀来,动作干脆地开了玩家的喉咙。


    大动脉被划破,鲜血径直喷出数米远。


    “红色。”那个挥刀的仆从脸上笑容扩大,喃喃自语,“喜庆的日子,要有红色……”


    其他玩家看见这一幕脸都绿了,你特么管这叫喜庆?


    “吉时已到——开席——”


    地上血渍还未干涸,幽幽的声音已从楼上传来。


    两团顶端结成花状的红绸带自三楼滚落,仆从排队来到庭院中,为宾客上菜。


    一道道菜肴很快摆满桌子。


    喜宴的菜色很不错,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色泽鲜亮,香味扑鼻。


    玩家们眼都不眨地盯着桌上的菜。


    接二连三受到血腥刺激,众人的负面想象力此刻正达到顶峰,就怕它们忽然变成一堆血赤呼啦、或是腐烂发霉的东西。


    这可都是副本里的基操了。


    当菜全部上齐的那一瞬间,院中所有NPC就像约好了一样,同时举起筷子。


    玩家们被迫跟着动手。


    路诚头皮紧绷,学着身旁npc的动作,夹了一筷面前的凉菜。


    很好,没有滴血。


    很好,没有爬出蛆虫。


    很好、很好,这次副本好像没那么缺德……


    直到那筷子菜送入口中,路诚的表情不自主地扭曲了一下。


    这尼玛……什么鬼东西?


    路诚嚼得一脸狰狞。


    他夹的是一叠拌着香菜和红油的凉拌腐皮丝,可吃进嘴里却寡淡无味。


    而且极度难嚼,又硬又没有弹性,就像在嚼一叠纸。


    纸!


    路诚悟了。


    这一桌菜,不出意外大概都是纸做的。


    都吃下去会不会拉不出X来……


    可怜的玩家欲哭无泪。


    吐是不敢吐的,就算规则上没写也不敢吐。


    除了一点经验都没有的愣头青,稍微有点脑子的玩家都做不出这么自寻死路的事。


    路诚突然有点羡慕起不在场的秦非了。


    ……


    被路诚惦记的秦非,此时正站在二楼的走廊边,垂头向下望,将庭院中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青年虽然是站着的,站姿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身体种心格外不协调。


    就像是……


    正被一个看不见的人,紧紧揽在怀中。


    第289章 囍缘10


    冰凉的气息喷吐在后颈, 激起肌肤表层阵阵颤栗。


    玩家面部神态平静,微垂眼眸,遮住眼底掀起的波澜。


    他的身后空无一物, 却能感到有一只手,正沿着他的脖子划到后腰,然后圈住了他的身体。


    将他往一个散发着寒意的怀抱中揽去。


    秦非不太自如地扭动了一下肩膀,换来更深的禁锢。


    秦非:“……”


    秦非从进入古画开始,回过神来时就身处在这个位置。


    非常不幸,他不能动了, 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顶多只能左右摆摆脑袋, 或是勉强晃动一下身体。连走一步或转个身都做不到。


    除此以外,那个看不见的“新郎”,一直在秦非身后纠缠他。


    也可以说是……


    上下其手。


    整整一下午过去了, 乐此不疲。


    一会儿将秦非压在走廊边上, 一会儿将他的身体重心转向祂的怀中,翻来覆去, 如同幼童摆弄着自己最挚爱的玩具。


    冰凉如水的温度裹挟着秦非熟悉的气息,秦非看不见污染源,却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怀抱又扣了扣,青年几乎喘不过气来。


    祂和自己贴得过于近了, 秦非甚至可以体会到对方身体的每一处起伏,回过头时, 却又只能看见空空如也的走廊, 这反让他心中涌起一丝莫名微妙的感觉。


    菲菲:咬牙/jpg


    秦非明白, 作为新娘早逝的恋人, 现在的污染源是魂魄状态。祂并没有太多自主意识,一切行事全凭本能。


    但!!


    即便如此, 是不是有点做得太过分了?


    有东西贴近秦非耳畔,越贴越近,姿态亲昵地蹭了蹭。


    秦非后槽牙磨得咯吱响。


    因为站姿太久时间不变,他半边身子都麻了,就像被一个人用斧头劈成了两半,一半还属于自己,另一半则不知去了哪里。


    秦非动不了,只能任由对方欺压,他被气笑了,转而将视野落向楼下。


    这个位置不错,楼下庭院中发生的风吹草动都能收入眼中。


    可看到归看到。


    秦非什么也做不了。


    “你。”青年用力闭了闭眼,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质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开我???”


    虽然即使挣脱怀抱也依旧无法动弹,可总比现在这样……


    “咳!!”秦非用力咳嗽了一声,试图用声音击退那只作乱的手,“你特么朝哪儿摸??”


    耳根泛起热意,如果可以,秦非可能真的会转身,给背后那家伙来上一拳。


    可惜,此时的他只能任人施为。


    污染源对秦非的质问置若罔闻。


    虽然他没有形状,也不能说话,秦非却莫名能够共享到对方的一部分想法。


    现在的污染源对于寻常人类的情绪感知很弱,祂似乎不知道怀中的人正在生气,满心只有唯一的念头,那就是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秦非:“……”


    毁灭吧。


    算了吧,还能怎么办呢?


    玩家选择摆烂。


    事实上,在副本当中,玩家难得有如此这般清闲的时间。不用行动,也不用解密,只要懒洋洋站在这里看风景就行。


    秦非苦中作乐,开始打量起楼下的饭菜。


    看着卖相到是不错,也不知味道如何?


    ——味道糟糕透了!


    楼下庭院,路诚和弥羊苦不堪言。


    不仅他们,所有在座的玩家腹中肠胃全都隐隐作痛。


    席面上那些NPC一筷子接着一筷子,从开席以后,就像机器人般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整个院中场景整齐划一。


    为了避免显得突兀,玩家不得不也跟着不停吃菜。


    路诚塞了一肚子纸,甚至连血条都开始缓慢往下掉。


    他努力克制着抽搐的嘴角,在夹菜的间隙中开了个血瓶,往嘴里倒。


    这个环节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不会真的需要他们把整桌菜全都吃完吧?


    玩家们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就在有人快要撑不住反胃作呕的时候。天籁般的救赎之音终于响了起来。


    “请新娘入席——”


    又是那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苍老声音,


    声音落,NPC们忽然一改方才死气沉沉的模样,脸上笑意加深,彼此推杯换盏,甚至开口互相聊起了天。


    整个庭院,仿佛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活了过来。


    路诚偷偷竖起耳朵听了几句,聊天内容大抵都是些东家常西家短的琐事,和怪谈剧情没有半分关联。


    院子里响起了音乐声,并不欢快,悠长哀婉。


    铜锣与唢呐齐鸣,简直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路诚借着NPC们聊天的声音偷偷吐槽:“这喜乐,感觉随时能把我送走。”


    羊妈妈深表认可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他仰起脸,目光死死盯着庭院尽头,楼梯间的那个拐角。


    一道纤细修长的暗红色身影,正从阴影中缓缓现身。


    新娘,出现了。


    越来越多的视线汇聚到那个点上。


    从某个瞬间起,院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同一位置。


    两个红衣仆从搀扶着新娘,一步步迈入院子。


    中间的新娘穿一身没有任何装饰的红衣,下身穿了条同色绸裤,头上盖着喜帕,看不清模样。


    三人背后,跟着一连串列成堆的仆从,每人手中端一只红托盘,托盘中放着一个个样式相同的红色瓷杯。


    ……


    红绸蒙面之下,毫无疑问,是秦非的脸。


    方才那道呼声响起的瞬间,一直制住秦非的力量消失不见,秦非在新出现的仆从NPC的指引下盖上喜帕,缓步下楼。


    红色喜帕遮挡住了玩家的视野,喜帕之下,秦非的一双眼睛却并没有闲着,不断左右乱瞟。


    虽然他已经能动了,可污染源的气息并未随之消散。


    这位看不见的新郎依旧伴随在他的恋人身边,时而行走在队伍前方,时而又绕到后面看看。


    秦非能够感觉到,祂似乎……有一点雀跃。


    “……”


    又不是真的结婚敬酒,你兴奋个什么劲??


    秦非无视了那双偶尔重回腰间做乱的手,被NPC一路领着,来到酒桌之间。


    “宴宾客——”


    又一声唱喏。


    有仆从从托盘上捡了一只红瓷杯,递到秦非手中。


    秦非需要做的,只是接过杯盏,继续向前推递。


    面前的酒桌上,轮到敬酒的NPC机械地举起面前酒杯。


    两只瓷杯相触,在空气中发出轻盈脆响,客人喝下杯中水酒,新娘将酒水洒在地上,仆从领着新娘,走向这桌的下一位客人。


    就这样,一桌,又一桌。


    没过多久,秦非来到了路诚和弥羊所在的酒桌前。


    两人早就盯了新娘许久。


    虽然看不清容貌,身形也被宽大的喜服掩盖,可同伴之间彼此熟悉的气息不会骗人。


    “咳,咳。”还没轮到弥羊,他低垂着头,从咽喉深处发出两声闷咳。


    新娘全身都被衣物遮挡着,只有两只手伸出喜袍之外,肤色白皙,指骨修长,修剪得当的指甲呈现莹润的粉色。


    下一瞬,那只食指不着痕迹的,在酒杯上轻叩了两下。


    得到回应,两人顿时眼睛一亮。


    消失了一整个下午的同伴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不仅如此,他抽到的身份卡似乎还是整个支线剧情中最重要的一环。


    这怎么令人不愉悦?


    如若不是时机不对,弥羊都想用力拍拍秦非的肩膀,再仰天长笑三大声。


    “敬宾客——”


    秦非轮到向弥羊敬酒。


    有过之前那么多次的打样,弥羊全然没有将这简单的一环当做什么事,十分轻松地端起杯子。


    却在即将把杯子递上前去的时候动作倏忽然一顿。


    举杯时带起的风,将瓷杯中液体的气味传到了玩家鼻端。


    不带丝毫醉人之气,反而混杂着淡淡植物清香。


    分明不是什么酒水,而是茶。


    有那么一瞬间,弥羊自己都糊涂了。


    他在酒桌前坐了一整个下午。


    由于NPC们都没碰面前的杯子,他便也只顾着夹菜。


    在此之前,他还真没有注意分辨过,杯子里装的,究竟是酒还是茶?


    如若不是因为事先看过规则,弥羊极有可能会在这一环放松警惕。


    可现在。


    囍宴庭院宾客守则第三条:


    可以饮——,不可以饮——


    那两个被刀尖划去的字是什么,已然清晰明了。


    弥羊没有在“酒”与“茶”的文字顺序上过多纠结,一是因为,敬酒环节,敬的自然该是酒水。


    二来则是因为,弥羊想起,在这个怪谈中,“茶”,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


    早上看纸戏的时候,规则卡上就有一条不可饮茶。


    从逻辑上推理,茶水,在土楼怪谈里,被设置成了可以用来制约纸人的存在。


    而玩家们通过溯回镜进入了画满纸人的古画,此时此刻,他们的身份又会是什么呢?


    弥羊抿了抿唇,没将杯盏继续推上前,而是把手中瓷杯放回了桌上。


    当即,新娘身侧的所有红衣服从齐齐向他看了过来。


    弥羊心里一咯噔。


    敬酒这环节,不能不做。


    但又不能敬茶。


    那——


    来自仆从们的目光越来越灼热,玩家不再犹豫,动作干脆利落地抄起同桌另一个客人NPC面前的酒杯,左手反手将自己的杯子推了过去。


    弥羊心跳速度飞快,端起杯子,递到秦非面前。


    清脆的碰杯声又一次响起,弥羊仰头喝下那杯酒,秦非将自己的酒水洒落在地。


    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如常。


    安然度过。


    酒桌之上,那个被莫名阴了一把的客人NPC,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没弄明白,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睛。


    第290章 囍缘11


    一场即将来袭的危机就这样无形消弥——准确来说, 是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


    被喜帕遮蔽视野的菲菲新娘对此一无所知,在仆从搀扶下转而走向下一位宾客。


    下一个轮到敬酒的,就是刚才那个被弥羊换掉酒杯的客人。


    可怜的NPC直到此时依旧一头雾水。他张口, 想说什么,碍于时机不妥,又将话咽了回去。


    “敬宾客——”


    拉长的腔调响起,两只大红瓷杯轻轻相碰。


    一杯酒被洒落在地,另一杯茶则被客人倒入喉间。


    秦非站在原地,静待仆从带他继续往前, 可手臂上的力道久未传来。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青年微挑眉梢。


    “嗬……嗬……”


    如同老旧风箱拉扯般的痛苦喘息回荡在身前的空气当中。


    秦非的眉头猝然皱起, 心中涌起一股微妙的不祥预感。


    如果鬼婴在他身边,此刻还能上前查看一二。


    可是自从进入画卷以后,秦非就和鬼婴断联了。


    他什么也看不见, 无边的红色将他的视线收束成小小一方。


    酒桌前, 一张薄薄的纸人舒展四肢,摇摇晃晃地, 向最显眼的那个新娘走去。


    “小秦!”


    “快躲开!”


    喜帕下方的秦非听见同伴焦虑的呼声。


    虽然看不见,可隐约当中,秦非也能感受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朝自己过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动, 一股力量忽然从腰间传来。


    秦非被人抱起,虚虚转过半圈, 纸人反应速度没有这么快, 这一把扑了个空。


    旁观这一幕的路诚和弥羊瞬间睁大了眼。


    什么情况?小秦怎么……原地起飞了一下???


    浓郁的污染气息, 以新娘为圆心朝四周辐射。


    污染源仍旧是那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祂没有说话,可在场所有NPC齐齐一凛。


    纸人顿时偃旗息鼓。


    新娘有新郎护着, 其他玩家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纸人一击未中,毫不恋战,转头就更换了攻击目标,直冲另一边的路诚扑去!


    路诚眼皮狂跳!!


    这NPC还活着时长相十分正常,变成纸人以后,脸上那对弯弯如月牙的眼和滚圆的腮红却显得诡异极了,与玩家目光相接,路诚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跑了出来。


    路诚还不清楚纸人的攻击方法是什么,只是下意识的不想让对方碰到自己。


    他抽出一根藤蔓,卷住纸人的身体,便向远处掷去。


    然而,下一秒,愈加骇人的画面出现了。


    从玩家袖中生长而出的藤蔓,本是鲜艳欲滴的翠绿色,充斥着浓郁的生机。


    却在卷住纸人过后的短短几秒之内,从藤蔓远处的尖端开始,迅速褪成了惨白的纸色,并且极速向路诚的本体蔓延!


    路诚整个人都不好了,当机立断,断掉了那根藤蔓。


    脱离本体的藤蔓迅速枯死,化作片片齑粉,很快也从纸人身上脱落下来。


    纸人脚步未停,虽被抛到了远处,却又很是执着地向冲了过来。


    “我靠,他怎么又过来了!”路诚汗都下来了。


    藤蔓是由玩家体内流动的能量凝结而出的实体,刚刚废掉一根藤蔓,约等于平白遭受一记重击。


    玩家状态不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情况可以说是十分不妙。


    规则卡上写过,酒席正式开席以后,宾客就不能随意走动了。


    现在,被纸人盯上的玩家无异于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用瓷瓶。”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秦非在说话。


    作为新娘,在敬酒这一环节他原本是没有任何台词的,这时一开口,身旁两侧的仆从全都朝他看了过来。


    揽在秦非腰间的手臂又紧了紧,空气的温度似乎都跟随着下降了两分。


    仆从NPC们一抖,很快又低下头。


    秦非不由得勾了下唇角,狐假虎威的感觉还真不错。


    虽然秦非看不见庭院中发生的事,可通过刚才的动静,猜也能猜到怎么回事。


    小满说过,瓷瓶是平安瓶,可以保平安。


    这条规则或许只在客房当中有用,但也可能在整栋土楼里都适用,具体如何,只有试过了才知道。


    其实就在刚才,路诚也想到了一个对策,只不过他想到的是用茶水。


    可桌上唯一的那杯茶水,已经被纸人喝了下去,现在让他去别桌找也不现实。


    秦非的话提醒了桌上两人,两名玩家动作十分统一地取出两只从444号列车上带下来的纪念瓷瓶。


    一系列动作,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纸人动作很快,此时已然冲到了路诚面前,两只红纸压成的手看上去薄得脆弱易折,边缘却泛着刀刃般锐利的光。


    在即将触碰到路诚之前,纸人忽然顿住。


    好像有一道无形的透明空气墙阻拦在了玩家和怪之间。


    纸人缓慢收回双手,十分逼真地歪了歪头,就像看见了什么它想不明白的事。


    然后它又换了目标。


    这一次,它选中的是同桌的另一位NPC客人。


    傻呆呆的NPC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很快就被纸人掐住脖颈。


    很快,桌边又多出一个纸人。


    原地轻晃了晃,直起腰身,挪动扁平的身体,朝他的新目标走去……


    院中的玩家见此一幕,汗如雨下!


    新娘敬酒才只敬了一小半,大家只知道他们进入古画是来找所谓的“喜物”,可小半天过去,连喜物是什么东西都没弄清,却陷入了如此重大的危机当中!


    好在,路诚一桌的反应为其他玩家指了一条明路。


    444号列车上的纪念瓶,不仅可以用钱从售货员那里买,在当时三天的怪谈进程中,也有许多玩家从车内遗落的背包中搜出来过。


    身上有瓷瓶的玩家不在少数。


    高阶玩家全都眼明心亮,早早便学着路诚和弥羊那样,将瓷瓶取出,握在了手中。


    也有一两个身上没有瓶子的玩家,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


    “事情就是这样。


    从第一个纸人出现以后,院子里的纸人很快就变得越来越多,我们手里拿着瓷瓶,它们都没来攻击我们。


    因为不能随便乱动,所以也无法抢夺道具,有两个没有瓷瓶的玩家,后来都死了。”


    土楼二层,009号客房中,黑羽和暗火的玩家聚在一起。


    弥羊和路诚被众人围在中间,秦非则懒洋洋地歪在一旁的太师椅中。


    讲解剧情什么的,太麻烦,还是交给别人吧。


    外面的天色早已黑透,青年在屋内摇晃的烛火下半阖着双眼。


    又来了,那种感觉。


    好困。


    好像存在着某种力量,正努力想要将他拖入梦境中去。


    或许因为这里并不是秦非的014号客房,而是谢惊天的009号房,所以困意虽浓重,却不似昨晚那般汹涌得难以抵抗。


    秦非抬起右手,按了按太阳穴,努力保持神思清明,左手则轻轻转动着掌心中的一只艳红色瓷杯。


    一旁,弥羊的讲解还在继续。


    由于新娘本人摆烂,他不得不将秦非那份也一起说完。


    “小秦敬完整个庭院里所有宾客酒以后,除了我们几个有保命手段的玩家,其他所有活人都变成了纸人。


    那时候仆从手里的酒杯,只剩最后一个没有用过的,小秦拿到那个杯子,我们就从画里出来了。”


    弥羊顿了顿:“我想,现在应该已经有不少玩家知道,第一件喜物落在了我们手里。”


    虽然秦非全程都蒙着头,可是怪谈里一共就只有30个玩家,彼此之间早就认熟了脸,能猜到新娘就是秦非的不在少数。


    房间内,玩家们纷纷将视线投向秦非手中的红色瓷杯。


    珈兰接过杯子,眼前浮现出相应的道具说明。


    【喜杯:喜物(1/6)】


    就只有这样简单到极致的几个字,实在令人大失所望。珈兰之前还曾希冀过,能从第一件喜物中,得到些许有关后几样喜物的线索。


    珈兰抬起头,目光所致之处是一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可他的视线却像是穿透了木质门扇,望向漆黑苍茫的夜色。


    “先回房吧。”珈兰道。


    昨晚就有不止一个玩家被鬼物骚扰,土楼的夜晚并不安全。


    今天晚上,或许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路诚抿了抿唇,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虑:“我们今天才进入第一张画,就花掉大半天时间,后天晚上就要办喜宴了,我们……”


    时间真的来得及吗?


    “来得及。”珈兰低声道。


    正在闭目养神的秦非忽然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珈兰。


    其他人都以为珈兰是在宽慰大家,秦非却能听出,事实并非如此。


    珈兰只是在认真的,说出自己知道的真相罢了。


    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黑羽的会谈至此结束,一行人提着灯笼,各自回到自己的客房。


    在进门前,秦非回头望了几眼。


    走廊里,靠近楼梯那边有黑影匆匆闪过,似乎是玩家。


    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外面走?


    不怕被纸人抓到?


    秦非目光沉了沉,转身,关上身后的门。


    他原本计划着,回到房间后,要先研究一下藏在自己屋里的那张古画。


    可刚踏入房内不消片刻,便被席卷而来的困意笼罩。


    紧接着,意识在瞬息之间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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