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囍缘12


    秦非的意识在瞬息之间涣散。


    等到再度清醒过来时, 秦非发现,自己正站在红山古楼的门口。


    四周是一片荒地,远处浓雾弥漫, 面前的红色门扉紧闭。


    包括秦非本人在内,一队15人的玩家队伍聚在一起,正皱眉看向面前的建筑。


    看着倒像是怪谈开始之前,玩家们还没进入土楼时的场景。


    秦非怔了怔。


    他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却又无法清醒过来。


    虽然秦非正站在土楼前面, 可此时他的视角却更像是第三方视角。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只能像看电影一样,等待着时间流逝。


    其余14人距离秦非都很近,可他们的面目却像是被一层什么东西雾住了一样, 无论秦非如何尝试, 都无法看清他们的脸。


    有人嘴巴在动,好像在说话, 可秦非也同样听不清楚。


    直到某一瞬间,秦非转了个身,恰好与身旁的人四目相对。


    像是有一块干净的细棉布,擦掉了玻璃上弥漫的水汽, 秦非眼前的视野骤然清晰,目光顿时清明了几个度。


    他开始能够看清身旁人的模样, 也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一张张面孔, 分明是陌生的, 却又带来极致的熟悉感。


    秦非呼吸微窒, 仰起头,望向自己面前那人。


    黑发黑眸, 一身十分干净利落的装束,见秦非看过来,对他回以了一个浅淡却十足温柔的笑容。


    “再等等吧,副本应该一会儿就能开启了。”他伸手,轻轻揽了下秦非的肩。


    这人长着一张和污染源一模一样的脸。


    说话间,面前土楼的门打开了,一群人面面相觑。


    片刻过后,一个寸头的年轻男人上前几步,对秦非道:“会长,我们打头,你和温副会长断后。”


    秦非的身体自动点了点头。


    背后传来几道兴奋的对话声。


    “终于要开始了!”


    “只要能打穿这个副本,我们真的就可以从规则世界中脱离出去吗?”


    “我实在……太想活着回到现实世界了。”


    紧接着,画面一转,秦非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土楼二层,014号房门口。


    秦非没有感到惊慌。


    既然这是个梦。场景会毫无逻辑地转换也是正常的。


    背后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其他人似乎正在选房,秦非想回头看看,可依旧无法随意控制身体,只得作罢。


    他抬手推开房间门,进入屋内。


    014号房间里的一切,一如他这次在怪谈中所见的那样。


    唯一有区别的是,这一回,秦非在第一轮检查房间时,就在床铺上的绸被底下找到了属于新娘的大红色嫁衣。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


    【恭喜玩家Q触发剧情身份:土楼新娘!请在副本中尽情扮演,享受故事情节吧!】


    Q。


    排行榜上那个变灰的名字。


    黑羽曾经的会长。


    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可当事实又一次突兀的展现在面前时,仍旧有一种浓重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原来自己真的早在多年前,就与规则世界、与黑羽公会,产生了千丝万缕的纠缠和联系。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这座土楼,应该就是自己曾经在规则世界中经历的最后一个副本。


    所有的秘密,都藏在这座造型古朴诡异的建筑里。


    秦非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眼前的场景画面不断变化着,毫无规律可言,堪称支离破碎。


    秦非一会儿身处过道之上,一会儿来到庭院中,一会儿又回到房间里。


    场景与场景之间毫无关联。


    令秦非无语的是,迄今为止,他看见的所有画面,全都是他已经在土楼中经历过的阶段。


    那些土楼第二天、第三天可能发生的事,一件也没有显现出来。


    怪谈还真是一丁点漏洞都不愿让玩家钻。


    凌乱的场景转变持续了许久。


    直到秦非来到饭堂中,看见了那幅古画。


    ……


    秦非又一次进入了古画里,这次,他依旧是新娘。


    他站在土楼二楼,俯身向下望,看着庭院中寂静无声的酒宴。


    一切都与他白日所经历的一模一样。


    但……又不完全一样。


    污染源没有出现。


    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时间点的污染源还是个活生生的玩家,此刻正在楼下参加宴席,自然不可能化身为灵魂形态出现在秦非身边。


    取而代之伴随着秦非的,是一股极尽阴冷的气息。


    这股气息无孔不入,将玩家缠绕、包裹,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入骨髓。


    秦非控制自己打开属性面板,也看不到自己的身体状态,但他能够感知得到,他的血条正在缓慢下降。


    所以,假如没有污染源存在,扮演新娘的玩家一整个下午都将处在这样的境地当中吗?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不断承受痛苦,却什么也做不了。


    其实,仔细想来,这样才是合情合理的设定。


    楼下那些扮演宾客和仆从的玩家,从进入古画开始就深陷危险当中。


    没理由新娘这样重要的角色反而能够毫发无伤。


    秦非抿了抿唇,安静无声地望向楼下庭院。


    之后发生的一切,远比今天下午他所经历的要血腥得多。


    下午时,玩家因为有444号列车上的纪念品瓷瓶防身,在酒席环节中一共死了两人。


    加上一开始违规而死的葛阳辉,总共折损了三名玩家。


    不到1/3的死亡概率。


    而在梦境当中,进入古画的玩家同样也是10人,最终,却只有三个活了下来。


    从第一个人变成纸人开始,余下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在极短时间内发生。


    梦境里的囍宴规则和今天的一样,酒席正式开始后,玩家不能随便乱动。


    糟糕的是,梦境里的这批玩家,身上根本没有纪念瓷瓶这种东西。


    所有人都在用武器硬抗,可在连闪躲都无法进行的情况下,两只手的动作,又怎可能抵挡得住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


    就连身为新娘的秦非也极尽狼狈。


    没有了鬼新郎在身旁保驾护航,纸人们面对新娘时没有给出丝毫优待,好在比起酒桌旁的宾客们,秦非的行动相对来说要自由许多,这才撑到了最后。


    他用最快的速度一桌桌敬酒,想要尽快结束整个剧情流程,从古画当中离开。


    可当一切结束时,庭院中,已是遍地狼藉。


    梦境的最后一幕,是秦非站在污染源对面。


    青年浅琥珀色的眼眸中写满忧色,望向面前之人的眼睛。


    “温以安。”秦非听见自己开口说道,“我们真的,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意识至此又一次陷入混沌。


    思绪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秒,秦非想的是,他终于知道了污染源的名字。


    ……


    身下是硬邦邦的床铺,秦非还未睁开眼,先伸手向后摸了摸。


    入手是冰凉的床单,空气中还留存着未消散殆尽的污染气息。


    秦非放出鬼婴,低声道:“去看看外面情况。”


    鬼婴动作很快,马上传回消息。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现在大概刚过午夜,屋里只有秦非一人,他正躺在床上……


    秦非:“……”


    倒是也不用汇报的如此详尽,他知道自己在床上。


    秦非分明记得,他进入房间后没来得及点亮蜡烛,就昏睡了过去。


    可此时,喜烛和香都在贡台上燃烧着,屋内空气里漂浮着檀香的气味。


    祂好像又来了,在自己睡着的时候。


    青年心中蓦地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怅然,其实,在刚刚做了那样一个梦以后,他很想和污染源说些什么。


    算了。


    现在的污染源,就算祂来了,也无法对秦非想聊的话题做出任何回应。


    空荡荡的房间中,唯有床铺上的青年轻蹙眉心,仿佛正在思索着什么。


    外面一片安静,偶尔传来风声。


    过了大约10多分钟,秦非忽然听见一连串格外突兀的脚步声,从他的房门前响起,又逐渐远去。


    秦非的眼皮轻轻颤了颤。


    怪谈里的仆从NPC穿的都是软底布鞋,走路悄无声息,那些会在夜间出现的鬼更不可能弄出这样的动静。


    刚才经过的,一定是玩家。


    听声音,外面的人应该不止一两个。


    步伐匆忙却有节奏,显然并不处于被鬼怪追赶之类的尴尬境地。


    那就是自发出门的。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玩家去外面?夜里风大,随时可能吹熄灯火,变成纸人,在没有足够巨大的诱饵的前提下,不会有人甘愿如此冒险。


    一定是有玩家知道了什么。


    秦非一手支撑着床铺,缓慢坐直身体。


    虽然014号房的规则中写过“夜间不可睁眼”,可并没说过夜间不可在屋内走动,更没说夜里不能推门而出。


    秦非摸索着坐到床边,在鬼婴的帮助下找穿好鞋,提上点好的灯笼,一步一步,走向客房门的位置。


    接着伸手,毫不犹豫地将门扇推开。


    黑沉沉的夜幕中,二楼走廊突然多出一个光点,格外吸引人的视线。


    秦非在关好门后就将双眼睁开了,他看见,走廊那边,同样有两道提着灯笼的人影,正向自己走来。


    第292章 囍缘13


    “……大人, 我们要去哪里?”


    漆黑的廊道拐角尽头,周永压低声音询问着身旁的蝴蝶。


    蝴蝶公会的四名玩家站在一起,一人手中提着一盏灯笼, 在无光的走廊上格外显眼。


    周永瞥了一眼蝴蝶,心中有点毛毛的。


    他觉得,蝴蝶大人不太对劲。


    这种感觉白天就出现了,入夜后更是愈加清晰。


    蝴蝶好像……不太热衷于掺和这个怪谈里的任务。


    中午那会儿在饭堂,所有人都冲向了那幅古画,蝴蝶大人却带着他们转身离开了。


    下午, 留在外面土楼的玩家分散开, 四处寻找其他喜物的线索,蝴蝶大人也命令他们三个去找,可他自己却不见了踪影, 直到入夜后才出现。


    对一切都很不上心的模样。


    周永旁敲侧击地打听了半天。


    他怀疑, 蝴蝶大人拿到了什么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线索。


    可蝴蝶的嘴紧得像是河蚌,什么也没透露不说, 还因为周永话太多把他骂了一顿。


    周永为此暗暗不爽,可身为傀儡,他连在心里骂蝴蝶都不敢。


    傀儡和本体之间的关联紧密,虽说不至于能让蝴蝶听到周永的心声, 可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到周永的情绪。


    傀儡玩家只能憋屈地放空思绪,努力什么也不想。


    蝴蝶瞥了周永一眼, 眼底带着幽幽凉意。


    远处, 走廊另一头, 传来客房门被推开的吱吖声。


    晃动的光点出现在了走廊上。


    蝴蝶收回视线, 不再理会周永,抬头, 朝那方向望去。


    ……


    014号客房门口。


    刚刚推门而出的秦非,和珈兰岑叁鸦面面相觑。


    空气安静,廊檐上的灯笼将半边走廊染上一层不祥的红色。


    夜风呼啸,脆弱的烛光引得人心惊胆颤。


    秦非率先开口打破沉寂:“你们这是,要出去?”


    青年语气轻松,眉眼带笑,问得却很认真。


    黑羽公会崇尚集体行动,除了秦非和弥羊这两个临时加入的后编队员,其他玩家之间的关系都十分紧密,即使领到单线任务,也应该会同步给所有同伴,以便于众人一起分析怪谈背景。


    珈兰明明在会议结束后,安排好了大家今晚都不出门。


    现在却自己带着岑叁鸦偷偷溜出来了。


    古怪。


    珈兰向秦非微微颔首,解释来意:“集体出动太危险,我们两个先出来探探情况。”


    “今天白天,我们的人几乎将土楼一层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找到。”


    二层也一样。


    那些有玩家选中的客房被怪谈设了限,在没有主人带领的情况下不能随意进入。


    而那些空房玩家也同样都光临了一遍,全都一无所获。


    三楼现在虽然上不去,可上午去看纸戏时,也有不少人认真打量过,事后回想同样也没在记忆中找到古画的影子。


    那些画都藏在了哪里?


    “白天的土楼,和夜晚的土楼,就像是两个世界。”


    珈兰低声道。


    他看了眼庭院正中的大槐树。


    白日郁郁葱葱、充满生机的古树,在夜间形如鬼魅,风拂过时,枝叶乱颤,犹如厉鬼伸出血爪。


    “我想,白天找不到的东西,也许可以在夜里找到。”


    这就是他们出来的原因。


    “你呢?”


    秦非笑了下:“听见外面有动静,出来看看。”


    如若不是被外头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今天夜里,秦非即使提前醒来也不会踏出房门一步。


    外面的古画不一定能找到,而他房间中那副,却是已然明晃晃悬挂在视线中的。


    “跟我来吧。”


    珈兰道。


    说完他转身朝前方走去。


    秦非盯着珈兰的背影,那种细微的违和感又一次浮上心头。


    珈兰副会长,他就好像……已经知道了他们现在应该去哪里一样。


    不过。


    秦非垂下眼眸,目光擦过前方二人脚上穿着的纯黑皮靴。


    刚刚经过014号房门口的,不是他们两个。


    黑羽内部有统一制式的服装,外套、皮鞋,做工都非常精良。


    就像珈兰和岑叁鸦脚上的这两双,走路时发出的杂音很轻,加上二人刻意压低脚步,更是悄无声息。


    刚才离开的,是谁?


    这个问题,秦非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三人速度极快的穿过廊道。


    经过那一排提着灯笼站岗的仆从身前时,列队的NPC突然依次抬起头,死死盯着他们。


    直播间里,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们被吓到了。


    “我去,这些NPC的眼神怎么这么吓人!”


    “看着像要吃人一样。”


    “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三个倒霉玩家还能回来吗?”


    ……


    屏幕那头的观众叽叽喳喳,正在直面NPC压力的三个玩家倒都没什么反应。


    珈兰面色沉沉,似是正在思考着什么要紧事。


    岑叁鸦一如既往闭着眼,面无表情。


    秦非则转过头抿唇轻笑着冲那些NPC们打了个招呼:“这么晚了还要站岗,辛苦,辛苦。”


    NPC:“……”


    三人来到一楼庭院。


    土楼入夜后虽然各处都悬着红灯笼,可灯笼的照明范围不大,仅能照亮四周一小片区域,整个土楼大都还沉浸在黑暗中。


    因此,庭院中的四个光点便显得格外清晰。


    秦非眯起眼睛朝那望去。


    是蝴蝶公会的人。


    珈兰看见那四人,皱起了眉头。


    这些家伙在这里干嘛?糟糕的是,还堵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黑羽和蝴蝶不睦早已成了众人皆知的事,珈兰无需给蝴蝶面子,带着身后两人,大跨步经过蝴蝶身旁。


    擦肩而过,没有丝毫交流。


    直到朝另一方向走出很远,秦非依旧能够感受到背后那股黏腻冰冷的视线。


    就像在沼泽丛林中,被一条毒蛇盯上。


    ……


    蝴蝶收回目光,也遮住了眼底翻涌着的,势在必得的渴望。


    小秦。


    在进入土楼怪谈之前,他在蝴蝶心目中的定位是一个不识好歹的玩家。


    或许,还有可能成为未来他傀儡中的一员。


    可现在。


    蝴蝶将意识沉入随身空间,那里放着一叠被折成四方形的红色物品。


    如果秦非有机会能看见这一幕,或许会惊讶的挑起眉梢。


    因为,这东西,实在太像他在014间的床铺下找到的喜服了。


    蝴蝶的直播间,从昨天夜里开始,就有越来越多的观众涌入。


    那些没有固定目标主播的观众们,选择蝴蝶的理由和选择秦非一样。


    因为他们都拿到了特殊身份。


    是整个副本中最有观赏价值的主播。


    蝴蝶拿到了新郎身份卡。


    只是,蝴蝶的新郎身份,与秦非的新娘身份并不完全相同。


    秦非所扮演的新娘,是土楼景区中的游客,被抽中进行结亲仪式。


    蝴蝶的新郎身份,则是纸戏剧情中,那个真正死去了的鬼新郎。


    鬼新郎英年早逝,与恋人阴阳两隔,虽然恋人以身殉情,却依旧抹不平鬼新郎日益增长的怨气。


    这份怨气无处发泄,直到日月更迭,岁月变迁,土楼从族人聚居之地变成了一座共人游玩的景区,甚至以他活着时的故事为蓝本,开发出了特色旅游项目。


    怨鬼终于有了新的目标。


    他要杀死每一个在景区古婚仪式中,穿上嫁衣的女人。


    【阴新郎:新娘早逝的恋人,盼望与新娘团聚】


    【角色任务:在结亲仪式进行前用“沾血的匕首”杀死新娘,得到“沾血的嫁衣”*1】


    领到这个任务,对于蝴蝶来说喜忧参半。


    在结亲仪式完成前杀死新娘,这意味着,只要蝴蝶顺利完成鬼新郎的身份任务,其他玩家的主线任务就必定会失败。


    他已经和整个怪谈中所有的人站在了对立面。


    至于新娘是谁,昨夜蝴蝶还不能确定,现在却已经可以确定八成。


    应该就是小秦。


    从饭堂那张古画里出来的玩家不少,蝴蝶很轻易就打听到了那张画里的剧情,自然也得知了秦非在那里面的身份。


    只是,知道新娘是谁,这还远远不够。


    任务描述中提到的那把沾血的匕首,蝴蝶至今对此毫无头绪,只知道那是六件喜物之一。


    除此以外,杀死新娘需要鬼新郎亲自动手,不能借由任何其他人或NPC。


    可是在副本中,有一条众所周知的潜规则:系统不鼓励玩家之间进行简单粗暴的自相残杀。


    如果一个玩家亲手杀死了另一个玩家,在后续的副本过程中,杀人者必将迫承受来自副本的惩罚。


    危险会主动找上他,怪物也会率先被他吸引。


    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出现,蝴蝶只能将自己动手的时机尽量向后拖延。


    最好是在副本快要结束之前的那一瞬间。


    扭转乾坤。


    不过这都是后话,蝴蝶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匕首。


    万一那把匕首落在了别人手里,任务完成的难度就会直接成倍翻转。


    他手中有关匕首唯一的线索,仅有一条来自系统的提示:


    【匕首在黑暗中出现】


    这也是蝴蝶会冒险,在入夜后带着周永几人探索古楼的原因。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小秦也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新娘那边也有类似的指示?


    第293章 囍缘14


    任由蝴蝶脑中千回百转, 那个被他惦记的玩家都一无所知。


    黑羽三人早已走远,他们很快穿过庭院和一层的廊道,来到了土楼大门左手边的那间房间。


    这些联排的房间在白天时, 已经被不同玩家翻了个底朝天。


    可入夜后,它们仿佛完全变了模样。


    四方形的木门框出漆黑的入口,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沉沉凉意,让人仅仅望上一眼,便忍不住在心头微颤。


    “从这里开始搜,从左往右。”珈兰道。


    秦非询问:“需要分头行动吗?”


    “不用, 夜里危险, 一起行动,安全性更高些。”珈兰给出了一个十分充足的答案。


    秦非没有再出言质疑,似是而非地点了下头。


    虽然珈兰的回答很合理, 可秦非总觉得, 这并非他心中真实所想。


    比起什么安全不安全之类的考量,珈兰倒更像是十分笃定他真正的目标。


    从左不过是个幌子, 珈兰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明白,他们马上就能找到他们想找的东西。


    秦非垂眸,迈步进入第一间房中。


    昏暗的室内凌乱摆放着两套桌椅, 看不出房间的具体用途。


    三人很快将狭小的空间仔细搜寻了一遍,没有找到古画的影子。


    珈兰当机立断:“下一间。”


    第二间, 第三间。


    均是如此。


    秦非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珈兰的反应, 在走向第四间房时, 珈兰的情绪比起之前明显紧绷了不少。


    “第四间房里, 有古画吗?”秦非突然问了句。


    珈兰脚步一顿。


    他似是想回答,只是刚张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 院内忽然刮起一阵大风。


    “呼——呼——”


    狂风席卷,吹得院中槐树簌簌狂响。


    秦非额前碎发翻飞,发丝扎进眼睛里,传来细密的痛感。


    下一瞬,土楼一二两层,环绕着楼体排列悬挂的红色灯笼在顷刻之间全部熄灭!


    整座土楼瞬间陷入一片死黑。


    “嘶——”直播大厅中,观众们传出一片倒抽气之声。


    看着像是要糟。


    “怎么出门的偏偏是黑羽的这三个。”


    有观众连连啧声感慨。


    黑羽和暗火合作,队内武力值高的玩家不在少数,可偏偏出来了这三个细胳膊细腿的。


    这会儿场面看着不小,他们真的能扛住?


    直播画面正对着庭院,蝴蝶那几人早就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只剩下秦非一行人。


    珈兰在风刮起的第一刻就变了脸色,抬手捂住灯笼,提醒道:“千万小心,不要让烛火熄灭!”


    他转身,想要带着两人往四号房间撤。


    可伸手推门,两扇房门却死死紧闭,无论如何用力都不可撼动分毫。


    “别推了。”岑叁鸦开口,皱眉道出不妙的现状,“现在弄不开的。”


    不仅是四号房间,其他所有刚刚还能随便打开的房间,现如今全都锁死了门。


    珈兰三步并作两步,冲至向上的楼梯间,又停了下来。


    楼梯间也被封死了,雾气笼罩。


    虽然没有明确的提示,可一旦靠近雾气就狂掉的san值已然说明了一切。


    他们被困在了庭院中。


    而且,有东西,就要来了。


    像是为了给予玩家回应,远方的夜风中飘来一道凉飕飕的唱喏——


    “夜间巡逻,生人回避——”


    生人回避?


    秦非目光微凝。


    生人,是指陌生人,还是……活人?


    其余两人也想到了这层,脸黑得像是涂了层墨。


    吱呀一声,红山土楼的大门突然洞开,黑凄凄的入口外是一片无形的混沌。


    模模糊糊的视野尽头,有排列整齐的人影缓缓出现。


    秦非眯起眼睛望去,半晌才从中分辨出来者的轮廓:“是两队纸人。”


    零星火光照亮纸人队伍,队伍很长,靠近中段的位置,四个纸人抬着把椅子,上面还坐了一个人。


    “那个是……”秦非觉得那人有点眼熟,仔细分辨着,“好像是老管事?”


    老管事也变成了纸人,薄薄一张曲成几折,塌在椅子上。扁平的脸上,依稀还能得见与白日一般无二的五官。


    刚才那声就是他喊的。


    他还在继续喊:“夜间巡逻,生人回避——”


    玩家们陷入了前后两难的僵局。


    三人手上提着灯笼,亮得晃眼,根本不可能不被npc发现。


    可若是为了隐匿身形将灯笼吹灭,恐怕不等纸人靠近,他们就会直接变成纸人的同类。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弹幕里一片唱衰。


    秦非抿了下唇。


    事情确实难办。


    青年的目光在庭院内睃巡。


    眼看纸人们越来越近,珈兰先一步做出决定:“我们去那里!”


    他指的,是土楼两扇打开的大门背后。


    所有玩过捉迷藏的人都知道,门后可以藏人,并且是个不错的藏身地。


    有个词叫“灯下黑”,不是所有人都会细致到分神去检查打开的门扇背后,鬼怪也是一样。


    一旦它们忽略了这一处,玩家或许就能逃出生天。


    只是这次,无论是提出建议的珈兰,还是余下二人,都对这藏身地的安全性不抱多少期望。


    原因无他,刚才土楼大门是自动打开的,等到纸人队伍进楼,这两扇大门八成也会直接关上。


    到时候,一切依旧会暴露无遗。


    虽然如此,三人还是去了,那已经是现在唯一可供他们藏身的地点。


    秦非躲在左边,珈兰和岑叁鸦躲到了右边。


    三人都尽量将身体往门轴的位置挤,努力不让手中灯笼的光泄出来。


    伴随着纸管事的高喊,以及旁边随行纸人们咿咿呀呀无内容的低声应和。


    这只队伍终于踏入了土楼大门之内。


    庭院中的温度骤然变凉,秦非仿佛被泡在了一堆冰块里,身周阴风阵阵。


    隔着一扇门板,鬼怪与他擦身而过。


    并没有被发现。


    秦非半蹲下身。


    纸人们走得不快,几分钟过去,秦非半边身体都开始发麻。


    他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门背后的支架结构,已经和门牢牢长在了一起。


    怎么最近老是碰到这种不能动弹的尴尬局面?


    虽然动不了,可躲在这地方,看得倒是很清楚。


    这条队伍极长,足足有一百多个纸人,每隔三个身位,就有两个纸人提着一盏灯笼。


    灯笼的样式乍看和玩家们手中的很像,仔细瞧却能发现不同。


    虽然灯笼亮着,可灯笼里的蜡烛和火苗分明都是纸做的,不知为何,周边依旧有光晕。


    意识到这一点,秦非忽然来了精神。


    既然灯笼长得都差不多,那……


    现在第一关算是过了,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两扇门随时都有关闭的可能。


    玩家们必须要在事发之前找到新的出路。


    而现在,出路就在眼前。


    这是个危险尝试,甚至有点异想天开,但,不尝试就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玩家的眸光暗了暗。


    秦非将右手持的灯笼换到了左手,意识在随身空间中翻找。


    匕首?不要。


    铁锹……不要。


    撬棍留下。


    剪刀留下。


    很快,玩家面前就堆起一堆系统商城出品的垃圾武器。


    这种武器,在不少高阶玩家眼中就是废铜烂铁。


    武力天赋的玩家是不屑使用它们的,而其他玩家在副本中,能用到商城道具的机会也不算多。


    直播间里的观众迷茫了。


    “老婆这是在干嘛?”


    “看不懂主播操作已经是我的基操了。”


    “管他呢,小秦出品,必属精品,主播从来不做无用之事!”


    自信心爆棚的老粉们开始提前欢呼,那些临时进入直播间里看热闹的观众,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它们。


    被老粉们寄予了如此厚望,秦非自然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很快,他就用塑料绳、剪刀和撬棍组合出了一个奇异产物。


    一把被加长了的剪刀。


    剪刀背后捆着两个长长的撬棍,秦非可以远距离操纵它。


    秦非在梦境中曾经看到过玩家用商城铁棍对付纸人,是他这次的灵感来源。


    攻击时,只要避免身体部分触碰到纸人,就不会受到波及。


    路诚的藤蔓在碰到纸人后也变成了纸片,是因为,当天赋技能发动后,藤蔓就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直播大厅里,灵体观众们全都瞪大了眼睛。


    纸人队伍晃晃悠悠地进入门内,当最后两个纸人的脚步迈进庭院中的瞬间,秦非忽然出手了。


    加长的剪刀刀刃大开,对准距离最近的那个纸人,咔嚓就是一剪子。


    纸人瞬间头身分离。


    红色的脑袋飘落在地,身体也软软倒了下去,纸灯笼砸在地上,发出噗呲一声闷响。


    因为是在队伍最末,因此除了旁边那个纸人,前方队伍没有任何反应。


    秦非眼睛一亮!


    碎裂成两段的纸人表面显出一种灰败,像是陈腐已久,再也不进原本那种森然到极致的怪诞。


    秦非动作迅速地用剪刀将纸人的头划拉到了自己面前。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没有用手触碰纸面,而是从背后掏出了一只事先准备好的筷子,直接插进了纸人的脑门。


    “噫!!”


    明明只是戳破了一张纸,观众们却莫名有种脑仁一疼的感觉。


    光幕上,玩家一手支着筷子,用纸人头遮住了自己的脸,另一手依旧举着灯笼,混水摸鱼地跟在了纸人队伍后头。


    第294章 囍缘15


    一旁的纸人呆呆地看着秦非。


    它在原版纸人被撕碎时有了一点反应, 而当秦非干脆利落地伪装起来,混入队伍中后,它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似是就这样轻松接纳了自己身边的存在。


    成功了。


    秦非拉平上扬的嘴角, 在新鲜出炉的面具背后露出轻快的神情。


    对面的另一扇门后头,珈兰和岑叁鸦迫于视角受限,完全没能看清秦非做了什么,眼前一晃,便见扁扁的纸人队伍中混进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


    珈兰&岑叁鸦:“……?”


    门后二人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秦非回头,笑容中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得意, 放出鬼婴, 无声命令道:“把这个给他们拿去。”


    鬼婴得令,隐匿身形。


    于是,珈兰和岑叁鸦就只看见一把被改装得乱七八糟的剪刀, 飘飘荡荡, 顺着空气飞到了脚边。


    此时纸人队伍已经停了下来,大门随时有合拢的可能。


    不能再等了。


    珈兰目光微凝, 毫不犹豫地冲出藏身之地。


    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咔嚓给了秦非身旁的怪一剪子。


    岑叁鸦同样如法炮制,队伍最末已经没有了手持灯笼的纸人,他去了倒数第五排。


    晃晃悠悠前行的鬼怪队伍中,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三个活人。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几息之间。


    三人直播间里的观众都被惊得一愣一愣,直到尘埃落定, 才恍然回神。


    “尼玛……这也能行?”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感叹。


    有灵体觉得秦非这波操作很绝:“这也算是绝处逢生吧?主播太牛了。”


    但也有观众不认可:“太冒险了, 主播行动前, 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这次决策的可行性, 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种投机取巧的玩家我见得多了,早晚都会翻车的。”


    这番言论成功激起了秦非粉丝团的逆反心理, 一场骂战顿时爆发。


    “是是是,你最厉害,就你走一步看三步。”


    “主播怎么就瞎猫碰上死耗子,说不定是你在第1层,人家在第5层,看见的都是你看不见的东西。”


    不得不说,这个观众真相了。


    “你可拉倒吧,再投机取巧,他现在也是A级玩家了!我知道你夸过的那几个,还一个升到A级的都没有吧?窝窝囊囊的,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升级的积分!”


    ……


    直播间里骂得热火朝天。


    庭院中却安静异常。


    纸人队伍进入土楼后原地停顿修整了片刻,又开始晃晃悠悠地前行。


    纸椅上的纸管事来时一直高喊着“夜间巡逻”,现在,巡逻开始了。


    从靠近楼梯的那间房起,纸人们依次进入一个个房间,又依次鱼贯而出。


    由于房间一下挤不进那么多人,纸人们始终保持着后进前出的规律,在房内走上一圈便离开,片刻也不停留。


    三名玩家位置靠后,眼下便显出了好处来。


    轮到他们进屋时后面已经没有人了,他们无需担心引起NPC的注意,目光如炬,在各个房间中大肆打探着。


    就这样,队伍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轮转过了一圈。


    直到秦非踏入最后一个房间,眼中骤然闪过光亮。


    房间角落的墙上,赫然悬挂着一幅装裱精美的画卷。


    这间房白天时早不知被玩家踏足过多少遍,当时根本没有这幅画。


    珈兰想的没错,有些画,被隐藏在了夜里。


    秦非与珈兰隔着纸人面具对视一眼。


    不远处的房间门口,岑叁鸦步伐轻飘,像个幽灵般转了回来。


    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中间间隔的那几个纸人竟都像是完全没有看见这一幕似的,没给出半点反应。


    秦非抬眸,打量着面前的画。


    这幅画卷中的人物只有一个,便是新娘本人。


    新娘跪坐在一间房中,身边点亮着一圈蜡烛。


    秦非还记得这一幕,在纸戏中,这幕戏讲的是旧时恋人已死,新娘被迫定了新的亲事,反抗无果,只能在房中默默垂泪,燃着蜡烛回忆曾经恋人的音容笑貌。


    总之就是惨惨惨。


    秦非看了两眼就走上前去,两手摸上画的两边。


    进入古画当中需要溯回镜,只要不使用溯回镜,直接上手并不会引起画卷的反应。


    秦非是想直接把画拆下来带走,可惜,他的想法落空了。


    面前的画并非简单用绳索悬挂,而是整幅画都被严丝合缝地贴在了墙壁上。


    秦非退后半步,轻轻啧了声。


    明明014号房和饭堂里那两张画都不是这样的。


    系统就像是提前看穿了他的念头,在给他强行上难度。


    珈兰瞥了一眼门外,低声道:“不管了,先想办法进画。”


    找喜物才是当前最重要的,别的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这幅画里只有一个主角,三名玩家都怀疑,或许只有一人能进入画中,但为保险,三人还是都取出了溯回镜。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三道人影全都消失在了昏暗的房间里。


    ……


    不算陌生的眩晕感褪去,秦非知道自己顺利进入了画中。


    现在的秦非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如常,只有上下眼皮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似的,完全睁不开。


    玩家没有贸然行动,原地静待了几秒,很快听见了系统提示。


    【囍缘|忆烛:找齐屋内的蜡烛,并全部点燃后方可离开画卷】


    规则一:屋内蜡烛全熄灭时,不可睁眼。


    规则二:请记住,房间里有且只有一个活人。


    如果你听到别人叫你,请务必不要答应,如果你感知到了其他人的触碰,请记住,那都是错觉。


    …


    提示的播报语速不快不慢,字字清晰入耳。


    秦非闭眼坐在椅子上,右手食指有节奏地叩着膝盖。


    施加在眼皮上的外力已经去除,可秦非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态。


    从规则内容来看,这幅画似乎不像庭宴那样复杂,困难主要集中在开始的部分。


    只要能找到第一根蜡烛并将它点燃,睁开眼后,继续寻物的难度就会降低许多。


    至于规则二,秦非没太放在心上。


    这种带点恐怖意味的警告规则,无非是在提醒玩家,屋内有鬼。


    或许这些鬼出现时,还会附带一些精神污染的效果,可那对秦非来说都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


    他只需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给出反应就足够了。


    听起来不太麻烦。只是……不知是否还会有其他潜藏的陷阱。


    秦非扶着椅背站起身,一步一步,摸着黑向前走去。


    …


    关于如何在屋里找蜡烛,秦非的计划很简单。


    虽然不知他现在身处哪一间房,可土楼里的房间都不算大,环形分隔而成的房间格局全部一致。


    秦非打算先找到一面墙,然后沿着墙壁,将四边摸索完,再一层一层往中心处进发。


    房间里会有家具,遇到就直接搜了。


    青年探向前方的手很快触碰到了一面墙壁。


    土楼里没有挂壁式烛台,蜡烛不太可能直愣愣地插在墙上,因此秦非探索的主要方向在与脚下。


    青年半蹲下身,一寸一寸摸着地板,朝一个方向走出不到两米远,手背咚地撞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指骨传来剧烈的痛感,秦非轻轻嘶了声,手上动作却没停,继续向上摸。


    方形的柱子,是个大型家具的腿。


    秦非意识到,自己找到了屋里的床。


    正常来说床上也不会有蜡烛。


    可既然是找东西的游戏,谁知道怪谈会不会把东西藏在奇奇怪怪的地方?


    秦非爬上床,继续仔细地找。


    被面上,没有。


    被子下面,也没有。


    床上铺了厚厚的几层褥子,秦非用手一寸寸压过去,均未觉察到异物感。


    直到他一路摸到床头,掀开了枕头。


    掌心按在一个细细短短的圆柱形物体上,秦非下意识地一喜,不足两秒钟后,喜悦凝固在心头。


    他刚才以为自己找到了蜡烛。


    可是……这好像不是蜡烛。


    玩家没动,掌心的皮肤细细感受着下方传来的压力。


    蜡烛表面是硬质光滑的,但这东西不是。


    它比一般的蜡烛更短更细,分出了明显的三节,表皮柔韧,最顶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硬壳。


    这真的不是蜡烛。


    而是一根手指。


    人的手指。


    换做是胆小的玩家,此时或许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秦非倒是不怕,却也并不好受。


    过分诡异的触感,让青年脖颈上的肌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不是因为恐惧。


    纯粹是被恶心的。


    手下那节断指像是忽然被赋予了生命力,蜷曲了一下,指尖竟然轻轻刮蹭过秦非的掌心。


    秦非额角一抽。


    他现在才算是明白了规则二有多为难人。


    不能给出反应。


    假如这只是一根普通的手指,秦非大可以直接将它丢远。


    可这根手指有自己的意识,刚才还挠了他一下。


    倘若秦非这个时候忽然把手指扔出去,是否有可能被系统判定为是在给予鬼物反应?


    系统向来刁钻,无孔不入,秦非不敢赌。


    继续拿着这根手指也不是回事。


    青年双眸紧阖,很快计上心头。


    …


    黑古隆冬的房间里,玩家坐直身体,自言自语着将手从枕头底下抽出。


    “找到蜡烛了。”他这样说道,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得再找个火。”


    秦非继续嘟囔。


    他向前迈出一步,又迈出一步。


    下一瞬,玩家忽然左脚绊右脚,跌跌撞撞向前冲了出去!


    他握着手指的右手状似随之一松,圆柱形的物体呈抛物线状优美飞出,咕噜噜滚落到地上。


    “哎呀,我的蜡烛!”玩家一拍大腿,装腔作势地喊了一句。


    观众们:“……”


    你还能不能更不走心一点?


    第295章 囍缘16


    一支蜡烛都未点燃, 直播画面昏暗。


    直播大厅里,有些观众到现在都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脚下发力一个劲往前挤。


    引来一片叫骂:“站位又不会影响画质, 挤什么挤,就你长脚了?”


    光幕前方混乱起来,直到系统切了个近镜头给地上的手指,观众们这才恍然大悟。


    手指被抛出去,似是很不甘心,几个指关节前后蠕动着, 像条虫一样朝秦非所在的方向靠拢。


    指甲刮擦在木质地板上, 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不仔细听或许容易忽略,可秦非精准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


    他朝那方向快走几步,在手指主动靠近之前抢先一步, 狠狠踩在了手指上面。


    还用力碾了碾。


    然后抬脚, 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将手指一脚踹远。


    顺便给出评价:“地板, 硌脚。”


    观众:“……”


    短短一分钟内,心情跌宕起伏。


    小秦,不愧是你:)


    大概因为那一脚踩得实在有点狠,手指偃旗息鼓。秦非搜寻蜡烛的进程重回正轨, 很快在距离架子床不远的桌上找到了第一节蜡烛。


    玩家的随身空间里火机火柴俱全,要将蜡烛弄亮实在简单。


    很快, 隔着薄薄一层眼睑的遮挡, 秦非察觉到, 有一团暖黄的光晕在面前亮起。


    他随之睁眼。


    房间内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不出意外,依旧是土楼里最寻常的客房布局。


    床, 贡台,几张桌椅,便是屋内仅存的家具。


    有了光,能看见东西,之后的行动就要轻松学多,秦非在房间里搜刮了一圈,很快找到剩下的蜡烛。


    他学着外面挂画上那样,在房间正中清出一块空地来,将蜡烛环形排列成一圈,再一一点燃。


    点燃的蜡烛越来越多,屋内光芒愈盛。


    四周却始终未曾发生丝毫变化。


    青年眉梢微挑,难道,这还不是全部的蜡烛?


    刚才在外面看画的时候,秦非记住了画中蜡烛的数量,和现在他找到的是一样的。


    甚至精确到每只蜡烛摆放的位置,他全都逐一复刻了画面内容。


    不过,还有疏漏也算正常,并没有一条规则告知玩家,实际上的蜡烛数量一定与古画中所呈现的相同。


    秦非开始进行第二轮的搜寻。


    结果并不令人满意,秦非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始终一无所获。


    除了寻常能藏东西的地方,他没有露下任何一个隐蔽的暗处。


    房梁上,隔断后,每一块木地板都用手敲了一遍,确认没有暗藏机关。


    假如这个房间还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那就只能是墙壁背后和天花板了。


    现在是在古画里,鬼婴放不出来,要秦非以一人之力摸遍整个房里的四面墙,还真是有点上难度。


    缺德怪谈,要不要做的这么绝?


    还是他遗漏了哪里?


    玩家轻轻啧了声,倒退几步回到蜡烛圈中。


    却在不其然间倏忽撞入一个怀抱。


    “……”


    正常来说,这实在吓人,漆黑密闭的房间仅有烛光照亮,门窗全都紧锁,却在不经意间多出人一个人来。


    秦非顿住脚步,默不作声地感受着来自身后的熟悉气息。


    是污染源。


    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的,也就只有祂了。


    青年紧绷的身体没有维系住半秒,再度放松下来。


    他坐回蜡烛中间。


    其实秦非不久之前还在想,为什么污染源没来这张古画里。


    他以为祂会来的。


    污染源在土楼怪谈中扮演着死去的鬼恋人,行动并不自由,秦非已经大概知道了祂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出现。


    无非就是入夜以后,他睡着的时候。


    还有就是在古画里。


    背后,被环抱的压力逐渐加重,鬼新郎认真拥住自己的恋人,将他紧紧箍在怀里。


    秦非挣了挣,没挣开。


    “松手。”他偏过头,温声道,“我还要找东西,你这样弄得我都弄不了了。”


    鬼新郎不太好说话,青年好言好语没有起到作用,背后的怀抱反而更紧了,像是想要将他牢牢嵌进身体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留恋。


    莫名地令人耳热。


    加上现在别人都看不见祂……


    秦非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稍显突兀的念头,他感觉,自己和污染源现在就好像在直播偷情。


    挑战数10万观众的感官极限。


    玩家轻咳了声,摇头,似是意图晃掉自己脑中胡思乱想。


    他伸手,想要将背后作乱的人推远。


    却摸了个空。


    肩窝处,那股微凉的肌肤触感犹在。并不仅是气息,而是实打实的,虽无形,但确切存在。


    秦非意识到,污染源现在的状态十分奇特,自己是否触碰得到祂,似乎全由祂来决定。


    那他伸手摸不到祂……


    污染源是故意的。


    秦非气笑了。


    是不想被推开吧?所以干脆耍赖。


    老实说,秦非并不讨厌污染源的接近,甚至有点享受,然而现在实在不是打情骂俏的好时机。


    秦非进入古画的节点太过特殊,一旦天光转亮,外面的纸人队伍离去,墙上的挂画是否还在原位尚且不得而知。


    如果画消失了,他要怎么出去?


    “别闹。”


    为了展示自己的坚决,青年说话的语气重了不少,素日温柔平和的声线难得偏冷。


    一言既出,身后的鬼新郎好像愣了一下。


    秦非看不见污染源,却能清楚地感觉到,祂一瞬间低落下去的情绪。


    空气似乎变得潮湿了一点,污染源毫不掩饰自己的委屈。


    祂好像松开了搂住秦非的手,稍微离远了一些,却又没有太远,大概是在秦非身旁蹲了下去。


    像是一只被主人凶了以后蔫哒哒的狗子。


    菲:“……”


    干嘛要这样,弄得他良心有点痛了。


    青年一手虚虚握拳,抵在唇边清咳一声:“……我没有要凶你的意思。”


    虽说美色误人,污染源也长得着实不赖,可为什么现在祂连脸都不露,依旧可以让他轻易妥协?


    秦非觉得自己被拿捏了。


    好在污染源实在非常好哄,这给菲菲公主找回了一点面子。


    空气的温度回升了一点,就像祂偷偷回升的好心情。


    严格来说,秦非其实完全没有认真去哄祂,只是说了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祂却一下子雀跃了起来。


    具体表现在,污染源忽然亲了身旁的青年一下。


    凉凉的唇瓣蹭过脸颊,一触即离,像是害怕秦非再发脾气。


    秦非身形微僵,没有动,继续端坐在原位。


    又等了几秒,污染源再次把脑袋凑过来,很主动,轻轻贴在了秦非的手背上。


    秦非能够感觉到祂的发丝。


    冰冷的,但很柔软。


    …


    光幕那一头,玩家们看不见鬼新郎的存在,只见到玩家一人呆坐在蜡烛之间。


    神色古怪,身体僵硬,时不时还对着空气低声说几句话。


    声音太轻,语速又快,系统没能捕捉清楚,他们也听不分明。


    虽然这圈蜡烛是玩家自己摆的,可眼下这幕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简直像是中邪了。”有灵体锐评。


    所以到底什么情况,主播莫非是操作不当,踩中了怪谈中的陷阱?


    秦非没开弹幕,还不知道自己风评被害,黏人的大狗终于松开了对他的束缚,秦非站起身走向贡台。


    身为玩家,身处副本当中没有一秒能够真正放松心态。


    刚才那几分钟,就连在跟污染源生气时,秦非的脑子里依旧分出了一块区域,飞速旋转着思考针对如今处境的对策。


    为什么,他还没有出画?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思来想去,还真被秦非想到了一点。


    昨天在看纸戏时,秦非已经了解到,六张古画画的全是新娘思念恋人的场景。


    而纸戏当中,六幕戏并非完全清晰地一幕接一幕演下来,由于涉及到了大量回忆内容,或许也是为了体现主人公悲伤混乱的心情,里面许多内容都穿插杂揉在一起。


    秦非之前想的一直是新娘在房间里点蜡烛的画面,刚才,他忽然想起,这个部分他好像还漏掉了一点别的。


    在纸戏中,那是混在后面内容里的回忆片段,只一闪而过。


    可从画面角落摆成圈的蜡烛,可以判断出,那部分内容与这部分是关联在一起的。


    那段剧情演的是,新娘枯坐在房中,想到早逝的恋人,又想到自己即将被迫成婚,心中愤怒愧疚交织。


    复杂的心绪充斥在它心头,在这种情绪的刺激下,她从房中翻出偷藏起来的爱人画像,就着屋内点燃的烛火,将画烧成了灰烬。


    通关条件里完全没有提到这一出,这极有可能是怪谈刻意隐藏起来,给玩家增加难度的特殊条件。


    秦非还记得纸戏里演的,画像被折了起来,藏在贡台下面。


    玩家三两步走到贡台边,伸手在下方摸索。


    他之前也在这找过蜡烛,可蜡烛是有体积的,他摸了一圈发现没有便撤了,如今奔着画纸来,果然在夹缝中找到了线索。


    木质贡台的夹层里,塞着薄薄一层东西,秦非的手指塞不进去,从随身空间里摸出根铁丝一点点往外抠。


    很快,他抠出一张被叠成巴掌大小的宣纸。


    这应该就是新娘恋人的画像了。


    秦非刚要将画像展开,视线一瞥,忽然停下动作。


    贡台夹缝中,好像还塞着另一张折起来的纸。


    第296章 囍缘17


    这是什么?


    似乎, 是另一张折起来的宣纸。


    就着不甚明亮的火光,秦非可以看出,它与自己手中这份几乎一模一样。


    青年眯了眯眼, 默不作声地将第二张纸一起取出。


    很快,两张宣纸被打开,并列摆放在地上。


    瞬间,直播间里的观众全都炸了锅。


    “我去,什么情况??”


    两张同样泛黄的纸,两张被勾勒得毫无细节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有两张画像啊?”


    “是那种真假画像的设定吗?新娘必须要从两幅画里找出真的那张烧掉, 如果找错了就是心不诚, 就不能走?”


    灵体们唧唧喳喳讨论着真相,五花八门的猜测不断涌出。


    唯一达成一致的,便是认为这个关卡实在难过。


    就算是真假画相, 好歹也弄点区别出来吧, 镜头中的两幅画就像是被复印出来的,这让人如何区分?


    而且, 副本进行到现在,好像并没有哪一幕出现过那位早逝恋人的脸。


    观众懵了,就连秦非也有点摸不清现在的情况。


    不过对于他来说,挑选出真画倒是没有那么难。


    两张纸上的画虽相似, 纸上弥漫的气息却全然不同。


    两幅画里,只有一幅是属于污染源的, 秦非不需要用眼睛看就能区分出来, 更何况还有个隐形的家伙躲在他背后, 正仗着观众看不见祂, 偷偷伸手拉拽右侧的那张画纸。


    像是在给秦非放水,又像是在嫌弃秦非挑画的速度慢了, 怎么要用那么长时间。


    玩家没再犹豫,抽出其中一张,来到蜡烛前引燃。


    跃动的火光吞噬纸面,画中的线条在火中蜷曲出凹凸起伏的形状,仿佛画中之人瞬间变得鲜活。


    …


    成功离开古画是秦非预料当中的结果,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三支系统奖励的红色蜡烛。


    当然,除此以外,也有让秦非意外的部分。


    岑叁鸦和珈兰,出来的竟然都比他早。


    秦非回到房间时,看见那两人坐在房间角落,似乎已经等待了不短时间。


    秦非原以为他们或许根本没进过画中世界,可二人身前地板上摆放着的红色喜烛已然说明了一切。


    “那些纸人已经走了。”珈兰将蜡烛放回随身空间,拍拍衣袖,站起身。


    “外面的雾散了,我们随时可以回去。”他补充道。


    “嗯。”秦非笑了下,神色一如既往的轻松平和,仿佛不经意般提起,“在画里都还好吧?”


    珈兰回答的也很平静:“没什么问题。”


    “我没想到这幅画会是单人关卡。


    不过,任务要求很详尽,要找的蜡烛数量和最后通关要用的道具也全都给了说明,物品藏匿的地点也比较浅显。


    总的来说,应该比你们之前在饭堂进过的那张画简单很多。”


    秦非睫毛微垂:“很好找吗?”


    珈兰递过去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秦非干脆直接了当地追问:“你们在贡台下面找到几张画?”


    珈兰表情古怪:“藏画像的地点可能是随机刷新的,我的在床缝里,阿岑在地板下面。”


    “不过——”


    岑叁鸦眼皮也不颤一下,接过话道:“不过,我们都只找到了一张,烧掉后分支剧情就结束了。”


    秦非:“……”


    这算什么?看他是新娘,所以刻意为难他吗?


    欺负人也要讲点基本法吧。


    “走吧。”秦非抬步,向房间外走去,“先回卧室。”


    ……


    另一张画中。


    蝴蝶站在红色的堂屋中间,身旁是看似镇定,实则早已被吓破胆的周永和老三。


    白邱已经变成了一张扁扁的纸人,躺在地板上,被暗红色的血迹浸透。


    “大、大人。”周永吞咽了一下,无声地偏移视线,让那张有着白邱轮廓的纸人脸脱离自己的视野范围。


    “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拿匕首了?”


    周永强迫自己盯着匕首,将它作为视觉的唯一重心,不小心又瞥到了白邱,脸皮忍不住抽搐了下。


    周永真的很想快点拿到匕首。


    然后,他们就可以离开这幅画。


    这幅画,实在有些可怕。


    连带蝴蝶在内的4名玩家,从进入画卷那一刻起,便彻底陷入了被动。


    画的通关规则很简单,玩家需要坐在固定位置,完成与纸人的对抗。


    关卡一共12轮,每一轮最初会出现三个纸人,这三个纸人从外表上看一模一样,毫无区分,座位上的玩家需要从中选出一个,作为【击杀】对象。


    三个纸人中,只有一个可以击杀,另外两个都是错误目标。


    一旦选错,玩家将会面临长达10分钟的危险,无数红纸人从屋内各个角落向他们走来,一旦被纸人触碰到,便必死无疑。


    更糟糕的是,每轮当中,都有一个纸人是玩家变的。


    玩家变的纸人属于错误目标,如果选择了击杀,不仅要折损一个队友,还要继续面临危险。


    十二轮,每次超过1/3的死亡概率。


    系统大概是怕玩家太早死光,前八轮游戏都给玩家放了个小水,玩家可以自行选择让谁变成纸人。


    这个重担,毫无疑义地落在了周永身上。


    周永是蝴蝶的傀儡,二者之间的联系密不可分。


    即使周永变成了一张扁平的纸,蝴蝶依旧可以从细微之处感知到他的存在。


    就因为这个,在前八轮游戏中,没有玩家死于【击杀】。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猜中了五轮,猜错了三轮,和纸人进行了共计半小时的对抗,累的精疲力竭。


    直到第9轮。


    怪谈取消了玩家自行推选纸人的资格,改由怪谈随机抽取。


    白邱就死在了这一关里。


    他软软倒在地上的时候,那张纸人都还是十分笼统的模样,倒下去后,纸脸却一点点变得生动鲜活了起来,渐渐和白邱本人的长相相呼应。


    白邱死了,死的毫无价值。


    没有给团队带来任何信息量,只带来了又一波的纸人攻击。


    等到十二轮游戏结束,周永和老三都像是从水池里捞起来的一般,浑身汗淋淋的。


    要知道,即使变成纸人,作为人的感知也依旧存在,只是无法控制身体。


    周永和老三在变成纸人时神不守舍。


    选择击杀目标的人是蝴蝶,蝴蝶大人才不可能费心劳力地去分辨什么,他只会随机指一个。


    当然,即使蝴蝶愿意费心劳力,也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三个纸人的确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全凭运气的关卡。


    和系统正常的副本设定准则背道而驰。


    “屮!终于结束了。”周永忍不住骂了一句,“这破关卡,是特么人过的吗?”


    周永并不知道,这幅画的难度之所以会这样高,是因为蝴蝶一旦成功拿到画中匕首,就可以以一己之力,抵抗整个怪谈中余下的29名玩家。


    倘若他获胜,这场直播将会成为他彻头彻尾的个人秀。


    蝴蝶从来没想过将自己抽到的真实身份告知三名下属,即使周永是他能够完全掌控的傀儡,他依旧不会冒险。


    他生,则他们死。


    在生与死的边界上,没人能守得住自己的底线。


    起码蝴蝶知道,自己的三个手下不行。


    被蒙在鼓里的傀儡玩家大口喘着粗气,双眼猩红,看着那把纸刃。


    身为高阶玩家,通关过的副本全身上下所有的指头加起来都数不清,却又一次在生死边缘险些被吓破胆。


    听起来好像有点怂。


    可事实上,哪怕是A级玩家,在副本中惊慌失态也依旧是无比寻常的事。


    生而为人,只要会呼吸,就会有情绪,逃离不了七情六欲的掌控。


    面对死亡时总会不自觉地陷入恐慌。从而失去冷静的判断。


    即使是蝴蝶,周永可以担保,即使是蝴蝶大人,在变成纸人的时候,心中一定也是有波动的。


    真正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也就只有那个人……


    周永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一张脸。


    面目秀致的青年目光清浅,唇畔含笑,好似对什么都不在乎,又仿佛早已将一切都把握在了掌心当中。


    他到底有多强大?


    蝴蝶大人想要对付他,真的能对付得了吗……


    十分突兀、没有来由地,傀儡玩家被自己的念头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


    被对头惦记的秦非,此刻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无论是做梦还是熬夜连轴转,对玩家的体力都是一项巨大的消耗,回到014号客房的秦非就像一颗脱了水的小白菜,蔫哒哒,随时都能倒在床上。


    进门时,屋内烛火还在燃烧。


    秦非闭上双眼,凭记忆摸索到床边。


    在正常的土楼范围里,鬼婴能够自由活动,它帮秦非把门拴好,又将门后的两个瓷瓶摆正。


    回过头来,便见秦非已然在床上睡熟了。


    这次秦非没再做梦,今天该做的梦都已在前半夜加班加点做完了,他难得一觉睡到了天亮。


    由于睡眠质量太好,他完全没有发现夜半时分身旁锦被被压出的折痕。


    直到第二日一早,他醒转过来时,鼻端才又嗅到一丁点似有若无的淡淡气息。


    祂来过,又走了。


    第297章 囍缘18


    现在显然已经天亮了, 秦非躺在床上都能听到外面的人声和脚步声。


    青年起身下床,收起门后的瓷瓶,随后推门而出。


    在离开014号房时, 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那副古画依旧安静地悬挂在墙面上。


    黑羽的玩家这两天都起得很早,现在又聚在了老地方,珈兰和岑叁鸦正在给其他人讲述着昨晚发生的事。


    秦非走过去时,迎接他的是羊妈妈和路诚谴责的目光。


    “小秦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昨晚上出去都不叫我。”弥羊面露哀怨,“你是不是忘了, 谁跟你才是一伙的。”


    明明他们两个挂靠的才应该抱团, 怎么小秦眨眼就良心泯灭地把他抛到了脑后!


    弥羊对黑羽倒没什么意见,只是借此抗议,表答对秦非独自行动的不满。


    路诚也跟着帮腔。


    奈何被谴责的对象脸皮厚度收缩自如, 任由两人如何浪费口舌, 就连表情都不曾变一变。


    “还好你们昨天晚上反应快,否则我们肯定会错过那幅画。”路诚唏嘘道, “也不知道今天那个巡逻队还会不会再来。”


    “会。”珈兰给出了肯定答案。


    路诚刚想再追问几句,突然目光一凝,压低声音,用气声说道:“有人在朝我们这边看。”


    身为队伍中身负重任的侦察兵, 路诚即使在和大家闲谈时。依旧不忘随时观察周围情况。


    他既然主动出言提醒,偷窥的人就必定目的不纯。


    珈兰垂眸:“换个地方, 留两个人在走廊上, 我们回房间里。”


    …


    黑羽众人最终还是没有回房间。


    在他们动身之前, NPC小满来到楼梯口, 宣布了今天上午的活动安排:


    “诸位贵宾,明天晚上就是婚礼举办的日子, 仆从们都在三楼忙着装扮喜堂,可是一楼用来迎宾的庭院也需要人收拾。


    各位客人,请问,是否可以麻烦大家帮忙?”


    秦非有点无语。


    客人,玩家现在不就是客人吗?


    庭院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所以干脆就让客人自己打扫。可真够不客气。


    在心里这样吐槽,嘴上却完全是另一套说辞,青年面带微笑,柔顺的发丝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温驯平和。


    他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没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小满。”


    小满:“过一会儿,客人,一会儿我来叫你们。”


    小满一边说,一边走到秦非面前。


    矮小的少女踮起脚尖凑到玩家耳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要小心他们。”


    秦非垂在身侧的指尖勾了勾:“小心谁?”


    “新郎。”


    说完这句话后,小满转身离开。


    二楼过道上,不少玩家眼含深意地望着秦非。


    NPC和小秦说悄悄话了!在副本中,这种受到NPC明目张胆偏爱的家伙,真是让人又羡又妒。


    假如这是一场普通的副本,假如秦非只是孤身一人。


    这会儿他恐怕已经被其他玩家团团围住。


    可偏偏这是公会赛。偏偏,他又在比赛前夕成了黑羽的人。


    别的玩家就算心里有想法,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受和第一公会结仇的后果。


    依旧有人贼心不死,隔着几个玩家远远地高声喊道:“刚才那个NPC说了什么?”


    那人有点小聪明,要他上前逼问自然不敢,可他把问题在所有人面前抖了出来。


    他觉得,即便是第一公会,在副本里,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和其他所有人对着干。


    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黑羽的底气,也低估了秦非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青年笑笑,开口,语气真诚:“没说什么呀。她就是让我们再走廊上等一会儿,不要到处乱跑。”


    对面的玩家:“……”


    信你个鬼!


    他四下张望,想要找到帮腔的人。


    可目光所及之处,别的玩家全都转开了脸。


    黑羽那边的态度已经放出来了,他们可不想得罪人。


    “……”


    一群软骨头!


    玩家气哼哼地缩到了柱子后面。


    二楼再度陷入安静。


    小满走了半天都没回来,不知做什么去了。


    她既然让玩家等,玩家们便也不敢离开,不同公会的玩家三三零两聚在一起,各自分析着当下的状况。


    秦非背靠着走廊,耳旁回响着小满的声音。


    “你要小心。”


    “新郎。”


    可是,新郎难道不是污染源吗?


    在秦非下过的所有副本中,污染源没有一次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的。


    不知怎么的,秦非再度回想起了昨夜在喜烛古画的贡台下面找出的那两幅画。


    两幅看似一模一样的画。


    难道……


    一个有些异想天开的念头,渐渐在玩家心中成形。


    “小秦。”珈兰忽然出声,“能不能跟我来一下?”


    秦非骤然回神,看向珈兰。


    或许珈兰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和秦非说话的时候,语气和跟和其他人说话总是不太一样。


    对于不熟悉珈兰的人来说,大概很容易将他看作是个十分有亲和力的掌权者,实则却不然。


    在秦非看来,隐藏在对方亲切笑容之下的,是疏离和掌控力。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秦非也早就验证了这一点。


    黑羽的玩家,在规则世界内无疑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那一群人。


    通常来说,越是优秀的人聚在一起,就越容易起冲突,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


    可这种情况在黑羽内部几乎从未出现过。


    珈兰副会长发号施令时很少解释具体思路,黑羽的其他人也很少追问,执行力极强。


    这足以说明,对方在日常处事中是个隐藏的强势角色。


    一个大公会的主事人,也必定如此。


    可这样的珈兰在和秦非沟通时,却总会下意识地将自己放在低位,去征询秦非的意见。


    秦非由此萌生了一些好奇。


    自己以前在黑羽,究竟是怎样一种形象?


    这个问题,或许很快就会有答案,也或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两人一前一后,避开周遭打量的视线,来到了柱子另一边。


    粗大的廊柱在过道上投落一片阴影,也遮住了他们的身形。


    谢惊天他们在那边好奇地探头探脑,却没有一个偷偷摸过来听。


    秦非看向珈兰。


    珈兰斟酌着语气,开口:“关于这个副本,我知道你现在有一些疑惑,也知道你拿到了特殊身份。具体的我不会多问,不过……”


    他顿了顿。


    “希望你能相信,黑羽永远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珈兰这样说,并不是想要绑住秦非为黑羽做些什么。


    小秦本来就是黑羽的一份子,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黑羽本就是依托他而生的。


    或许他现在依旧没有想起全部的过往,这都不重要。


    珈兰只想让秦非清楚,黑羽所有的人,永远都会站在他身后。


    自从会长和副会长变成两个灰色的名字印刻在排行榜上以后,珈兰对于过去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在重新见到秦非之前,他甚至已经忘记他的长相。


    系统拿了一块橡皮擦,想要擦除玩家脑海中有关过往的种种细节。


    可有些东西,是铭刻在灵魂里的。


    从那些已经混沌成一片泥沼的画面当中,珈兰依旧可以回想起少数清晰的部分。


    会长站在他面前,语气温柔而坚定。


    “这一切,一定会结束的。”会长这样说道。


    “我们终将获得自由。”


    自由。


    对于许多在规则世界中挣扎、过惯了无天日生活的玩家来说,自由,是比生命更加令人渴望的东西。


    曾经的高层一个个消失,还记得会长和副会长的人越来越少,珈兰也越来越少下副本。


    除了到时间必须下本,其他时候,珈兰大多都待在黑羽的办公室里。


    倒不是因为怕死。


    他只是担心,如果自己也死在了副本中,那两个名字,在今后的某一天,会真正变成一串无人知晓含义的符号。


    面前不远处,青年玩家沉默着,浅琥珀色的双眸依旧平静。


    珈兰笑了一下:“走吧,回去。”


    会长回来了。


    有些事情,是否也到了应该终结的时候?


    ……


    这是怪谈开启后的第二个白天,注定无法平静。


    就在玩家们等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楼梯间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笃——笃——”


    慢悠悠的,一步一步,踏得不急不缓。


    听得人心里莫名有些发毛,又焦躁不安。


    走廊上已经有玩家开始在心里暗骂。


    这短短一截楼梯,NPC居然走了足足三分钟。


    直到楼梯转角处终于出现小满的脸。


    “各位客人,请跟我来吧。”小满依旧穿着那身正红色的袄,两条黝黑发亮的辫子垂在胸前,她双手交叠,给玩家们鞠了个躬。


    秦非皱眉,盯着小满的脸。


    总觉得,小满哪里好像怪怪的。


    路诚也有同样的感觉:“她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具体不对劲在哪,又说不太出来。


    脸还是那张脸,人也还是那个人,可就是给人一种与先前不同的感觉。


    在灵异背景的副本中,个别NPC出点奇怪的状况实在实在正常不过。


    不少玩家都发现了这一点,但也没太当回事,只是暗自提高了警惕。


    小满说完话,半天没人靠近。NPC似是有些不悦,目光轮转一圈,最后落在了那张她看得最顺眼的脸上。


    “你。”小满指了指秦非,“过来,站我后面。”


    秦非:“……”


    讨NPC喜欢,原来也不全是好处。


    第298章 囍缘19


    虽然现在是白天, 楼梯间却昏黑依旧。


    玩家们跟随在小满身后,速度缓慢地下楼。


    黑羽公会频道中刷过一条条消息。


    【谢惊天】:为什么走得这么慢?


    【路诚】:不知道,小满不太对劲。


    【孟尝】:等等, 队伍停了@小秦,怎么了?


    ……


    秦非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此刻他正站在通往一楼的最后一个楼梯拐角,面前是空无一人的台阶。


    几秒钟之前,小满还走在他身前。


    但现在,她不见了。


    秦非没有犹豫多久,继续向前。


    后面的玩家很快也发现了异常, 细微的喧闹声压抑着愈演愈烈。


    一楼庭院中, 四个半人高的木质箱子堆叠在一起,地上还摆了些竹竿。后面有人在推搡,力道不大, 秦非思忖片刻, 迈步踏入庭院。


    在鞋尖踩到庭院青石地砖的那一刻,一道清脆的提示音在秦非耳旁响起。


    几乎不假思索的, 秦非打开任务面板。


    果然,面板中多出了几行文字。


    【恭喜玩家-小秦解锁任务:布置庭院】


    (庭院中有一颗大槐树,在新婚之日,充满阴气的槐树也会变得焕然一新。)


    【任务要求:请在今日日落之前, 在槐树顶端的枝干八面挂上红色囍球。】


    秦非:“……”


    让明天要结婚的新娘亲自爬树,真的合理吗。


    秦非转而问身后的弥羊:“你领到了什么任务?”


    羊妈妈一脸苦大仇深:“怪谈让我在草坪上铺满红绸。”


    还要全部用钉子钉好。


    除此以外, 就是几条比较细碎的规则。


    例如钉钉子时只能用左手、铺红绸的时候不能用脚踩到之类的。


    “不过……”弥羊皱眉, 环顾四周。


    庭院很大, 环形草坪围着廊道绕了一整圈。


    即便如此, 将红绸铺满整片草地也并不需要一整个白天。


    弥羊抿唇:“保持警惕。”


    任务不会这么简单。


    如此长的任务时限,中间肯定会出别的岔子。


    秦非颔首, 心中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为什么他的任务,没有任何额外的附加规则?


    是副本给新娘的特殊优待吗?


    假如这样倒是还好,秦非担心的是,这会不会是系统特意设置给他的一个坑。


    木箱子和竹竿那边已经围上去了不少玩家。


    有人壮着胆子将箱子挑开,四箱艳红到近乎刺目的道具展露在空气中。


    各种尺寸的红色绸布,扎好的红纸做成的花束,剪刀,红绳,花球……


    各式各样的同色物品堆积在一起,并不显得喜气,反倒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古怪渗人感。


    秦非和部分玩家涌向木箱,还有些人没去碰那箱子,而是转头走向了饭堂,两两一组,开始从饭堂里往外搬桌椅板凳。


    木箱里的道具似乎全是根据各个玩家的任务对应存放的,秦非十分轻易就从底下的箱子角落找到了自己需要的8个花球,并没有其他人和他争抢。


    挤出人堆时,庭院里已经整齐摆放上了两圈桌椅。


    秦非已经可以想到,玩家们最终的布置结果,应该会与饭堂中那幅古画里的模样一致。


    由于任务简单,没有任何玩家在这段时间内犯下简单错误,违反规则。


    所有的一切进行得忙碌而井然有序。


    直到二十多分钟以后。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起初和玩家一样,都觉得一定会有大事发生,现在却都等得不耐烦了。


    “就这样吗?我看院子都快布置完了。”


    “笑,看着莫名有点岁月静好是怎么一回事?玩家真的来旅游啦。”


    “给了一个白天时间,还不到半小时任务就要做完了?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快进!快进!这一关好无聊。”


    观众们忙着抱怨的时候,秦非正踩着大槐树的树枝。


    鬼婴隐着身给秦非帮忙,拽着囍球的绸带一段爬上了另一根树枝。


    远远看去,就像红绸带半边漂浮在空气中,格外诡异,与整个庭院的和谐氛围格格不入。


    不少人都在干活的间隙偷偷抬眼瞄向树上,秦非对此事而不见,十分淡定地干着自己手上的活。


    直到一声尖叫,穿破云霄。


    “啊——!!”


    ……


    就像一道打破平静的警铃,尖叫过后,数不清的纸人忽然包围了整座庭院。


    “靠?!!”院子里的玩家全都惊呆了。


    这特么,玩赖的?


    是因为玩家一直不犯规,关卡太简单,所以怪谈直接手动上难度了吗?


    纸人怪物源源不断,从一楼的各个房间甚至是楼梯上出现。


    玩家很快被层层纸人包裹在了庭院正中,占据的生存空间正在飞速缩减。


    “快!继续做任务!”有人高声喊道。


    纸人是在任务时间内忽然出现的,没有任何提前预兆。


    现在能够猜到的解决方法,也就只有赶紧将布置庭院的任务做完。


    众人像是被上紧了发条的时钟,争分夺秒地动起来。


    秦非挂在树上,望着下方亭院内混乱的场景,忍不住额角狂跳。


    这熟悉的画面,简直一比一复刻了喜宴画卷里的那个下午。


    不,情况甚至比当时还要更夸张。


    有经验的玩家发话:“手上有瓷瓶的,都把东西拿出来!”


    纸人还在缓慢推进着最后一层包围圈,玩家们全都挤在了一起,根本无法离开。


    假如再不赶紧采取行动,大家都要完蛋。


    更糟糕的是,瓷瓶的效果似乎并没有画卷世界里那样强劲。


    在古画当中,玩家只要手持瓷瓶,基本就可以确保自身安全。


    而如今,瓷瓶却只能令靠近的纸人们稍稍退远一些,等到一段时间过去,它们依旧会再挤上前来。


    手握瓷瓶的玩家得到了一些喘息空间,得以在满院子的纸人当中勉强行动。


    一时间,树上的秦非反倒成了人人羡慕的存在。


    可惜这份羡慕也没有保持多久。


    当纸人们发现树上还有一个人以后,越来越多纸人围到了树底下,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互相踩踏着飞速往上爬。!!!


    秦非终于忍不住瞳孔地震了。


    即使是怪物,爬树也需要用到手和脚。


    树上的纸人一个个伸长脖颈,仰起头,血盆大口不断开合,仿佛想要从秦非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菲:“……”


    这很难评价。


    你们是纸人,咬别人屁股真的合适吗??


    直到此时,秦非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任务没有像弥羊那样的附加规则。


    槐树枝干粗大、分枝少,简直难爬到了极点。


    如果这样还要再加上几条“只能用左手爬树”之类的规则,玩家恐怕只能原地去世了。


    弹幕里的观众已经笑飞了。


    “哈哈哈哈哈哈,救命救命,老婆爬树的姿势逐渐扭曲。”


    “不愧是老婆,扭曲中依旧透着优雅。”


    “纸人嘴里有牙吗,真的能咬人屁股??”


    “前面的哥,有没有一种可能,不管纸人有牙没牙,只要被它碰到就完蛋咯?”


    ……


    秦非将瓷瓶放进了衣服口袋,借着纸人们动作停滞的片刻时间,继续装饰剩下的花球。


    鬼婴动作灵活地围着树干转圈,像一条愤怒地小狗。


    成为鬼物的鬼婴不受纸人的影响,比瓷瓶效果更好,秦非很快将最后一个花球成功归位,松了口气,低头观察下方战况。


    在纸人出现之前,大多数玩家的任务就都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现在更是一多半人都完成了任务。


    可只要有一个玩家的任务还没做完,纸人就不会消失。


    下面的草坪上,弥羊正被四个纸人追着逼到了角落。


    秦非看着,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他看得很清楚,弥羊伸手灵活,手上的瓷瓶也不少。


    刚才如果不是另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玩家撞了他一下,他不会失了先机,落入这种尴尬的田地。


    而那个撞弥羊的人。


    是周永。


    庭院混乱一片,许多人自顾不暇,可秦非在树上,视野好得出奇,自然毫无障碍地将一切收入眼中。


    周永刚才和弥羊反方向擦肩而过时,十分明显地转身撞了他一下。


    那用力的方向,摆明是想将弥羊撞进身后的纸人堆里。


    今天的院子虽然混乱,可从怪物出现到现在,玩家可谓齐心协力。


    甚至有不少人都在帮别人做任务,只为尽早脱困。


    在这种时候,周永居然还想给弥羊使绊子。


    为什么?


    还有那边——


    和周永一样,老三,甚至是蝴蝶本人,都在悄无声息地向黑羽的人靠近。


    这很不正常。


    蝴蝶想对付的人是秦非,而非黑羽整个公会。


    当然,黑羽的玩家作为秦非的同伴,在蝴蝶那边同样被列入了敌对名单,这也能说得过去。


    但土楼怪谈和别处不同。


    以现在玩家们名面上获得的信息来看,土楼怪谈中并不存在清晰的阵营对立。


    所有人都是站在同一站线上的,为了同样的目标而努力。


    彼此之间唯一的竞争,无非就是谁能多抓到一些关键线索和道具,好在最后的积分结算中占据更多优势。


    六样喜物事关副本能否顺利结束,而黑羽如今已经明确掌握了其中一件,秦非从喜宴中带出来的酒杯。


    除此以外,昨晚他们在庭院中碰到了蝴蝶,只要对方智商在正常水平线上,就不可能对此毫无猜测。


    既然蝴蝶明知道黑羽手上拿着一件、甚至更多件喜物,为什么还会毫无顾及地对黑羽出手?


    难道,他就不担心黑羽的某人死了,将任务物品一起永远带离副本?


    除非……


    他们的任务目标,和黑羽的,本来就不一样。


    第299章 囍缘20


    秦非眯了眯眼。


    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土楼怪谈开始的第一晚, 玩家选择过夜房间那一环节。


    除了黑羽和暗火的十四名玩家,后来的那十六人大多都选择了二楼靠右侧的房间,只有少数一两个来到的左边。


    而蝴蝶的客房。


    如果秦非没有猜错的话, 极大可能就在014号房正对面的位置。


    秦非曾经多次看见蝴蝶的成员在那附近徘徊。


    脑海中的迷雾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散,真相呼之欲出。


    秦非脸色古怪地抬手,抹了把脸。


    虽然只是怪谈赋予的角色身份,但假如对象是蝴蝶的话……还真有点膈应呢。


    秦非隐约觉得,这怕不也是系统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恶心他。


    下方庭院中, 纸人越来越多。


    岑叁鸦难得露出狼狈之色, 额头有汗水滑落。


    “这关卡到底意义何在?是怪谈觉得玩家存货数量太多,想要先消耗一下吗?”


    还是怪谈觉得玩家的速度太快,这才刻意找茬拖延他们搜寻囍物的进程?


    “可能都有。”一旁的珈兰面色不善, 望着遍布庭院的纸人, 低声开口,“但, 不仅仅是这样。”


    珈兰倒是觉得,这更像是来自怪谈的警告。


    诚然,玩家们早不是第一次见到纸人。


    可是在此之前,纸人只在夜晚, 或是画卷世界中出现过。


    纸人在白天出现,这就像是一道骤然敲响的警铃。


    怪谈正在用事实警告玩家, 随着副本时间线的推进, 土楼中鬼物们的力量正在变得越来越强。


    外面的鬼是这样, 那画卷里面的呢?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搜寻剩下的古画。”


    否则之后想要取得喜物, 恐怕只会越来越难。


    话虽如此,可玩家之前也并没有偷懒, 想要再提高效率谈何容易?


    槐树上,秦非一改刚才蹲坐在树杈上的姿态,再次开始向上爬。


    之前他已经在树上观了半天战,身上瓷瓶多,秦非每隔一段时间就从往下扔一个,碎片在土地上炸开,可以拖延怪物的行动很久。


    秦非甚至把瓷瓶当做□□,帮了下面两个暗火玩家一把。


    本来一切都有条不紊,只需要等待庭院中最后那几人将任务完成,他就可以从树上下来。


    可鬼婴也不知在树顶发现了什么,忽然十分激动地冲了过来,拽着秦非的衣领就往上拉。


    秦非猜到鬼婴可能是找到了重要的东西,不假思索地向上爬。


    这是一颗非常大的槐树,树冠郁郁葱葱,顶端绿色的枝叶浓密。


    鬼婴看上去十分亢奋,秦非在鬼婴的鞭策下一鼓作气来到树顶,皱眉仔细观察,没能看出任何异象。


    直到他伸手,在树叶间摸索了一段时间以后,动作忽然顿住。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长条形物体,触感熟悉。


    那是一幅画。


    一幅卷起来的画。


    ……


    庭院中,黑羽的玩家已经全都完成任务,正分散在院内各处。


    公会频道中突然刷新出来的一条消息,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小秦】:我找到了第三张古画,在树上。


    频道内安静了短暂的几秒,随后是一连排快速刷过的问号。


    【孟尝】:我去!?这都行??


    【孟尝】:小秦快冲,我们马上就来。


    【珈兰】:@秦非,等一下,不能随便入画。


    【珈兰】:玩家进入画卷世界以后,古画本身依旧在土楼表世界的某一处。


    古画就像游戏中的副本进出点,玩家从哪里进去,就会从哪里出来。


    小秦现在在树上,看似安全。


    可等院终纸人退散,那颗槐树就成了一处最显眼的地标。


    所有人都会意识到,小秦在树上消失不见了。


    若是有人先于黑羽玩家将古画收走,占据入画名额还是其次。


    更危险的是,他们完全可以守在画卷旁边,在玩家完成任务脱离画卷的那一刻做些什么。


    到时敌暗我明,会让人非常被动。


    之前在饭堂,没人在玩家出画时动手脚,是因为那幅画是挂在众目睽睽之下的。


    可这幅不一样。


    这幅可以移动位置。


    一旦画卷被其他公会的人拿走,后果不堪设想。


    珈兰的顾虑提醒了黑羽的所有人,公会众人只沸腾了短暂的一瞬,在没有任何外人觉察到之前恢复了平静。


    玩家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穿行在庭院和纸人之间。


    十分钟后。


    所有任务终结的一刻,院中纸人如潮水般褪去。


    庭院已然一改原貌。


    竹竿上缠绕着红绸,搭起了喜棚,桌椅环绕着槐树一圈圈排开,每张桌上都摆着红色的碗筷杯盏。


    有玩家缓步走向一楼廊道两旁的房间,高声道:“纸人都不见了,房间里也没有。”


    秦非望了望天,太阳依旧明晃晃悬挂在天边,虽然明亮却没有任何温度,就像一轮白日升空的月。


    弥羊:“一共只花了不到两小时时间。看怪谈开始前的提示,我还以为我们真的要弄到晚上。”


    不过,两小时内也并非全无伤亡。


    一共死了两个人,都是手头没有瓷瓶又无人帮助的玩家。


    现在怪谈里剩下的,手上应该都有数量不等的保命道具。


    黑羽众人夹杂在人群中,三三两两,走向各个房间。


    在外人看来,黑羽的人无疑正在进行着新一轮搜寻。


    而事实上,玩家们却悄无声息地流向了各个无人角落,然后慢慢挪到楼梯间,朝二楼某个房间汇聚过去。


    ……


    二楼,珈兰的客房。


    黑羽全员就位,围在秦非新找到的古画边缘。


    画卷中仍旧是熟悉的纸人形象,一袭红衣的新娘站在中间,一旁是只有背景的新郎。


    观礼的宾客们围着两位新人,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氛围。


    画卷一经展开,屋内众人的眼睛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


    路诚兴奋握拳:“这好像是拜堂成亲?”


    刚才玩家们在外面装扮庭院,装扮出来的成果竟和囍宴古画中的一模一样。


    这足以说明,外部土楼的剧情和画卷内是有关联的。


    现在黑羽拿到了拜堂的古画,玩家有机会提前进入婚礼场景,对明晚参加古婚典礼或许会有帮助。


    众人没有耽误,各自取出溯回镜,秦非最先,其他人依次,一一消失在了画中。


    …


    熟悉的晕眩感席卷而来,又很快褪去,出现在秦非眼前的却并不是古画内的世界。


    面前是一片模糊的红色,秦非已经有了经验,瞬间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


    这是又被喜帕盖头了。


    丝绸半透,能够看清外面五分,秦非隔着眉骨将丝绸按住,隐约可见外面是一片模糊的灰。


    没有任何具象的画面,房间,家具,或是人,什么都没有。


    青年眨了眨眼,微翘的睫毛划过盖头。


    直播间切了一个近景镜头,机位在盖头和玩家的脸中间,秦非被镜头放大了数倍的五官顿时清晰呈现在直播大厅的光幕上。


    毫无疑问地激起了一片尖叫。


    观众在舔颜,秦非却有些头疼,因为属性面板里出现了新的任务提示。


    【入画人数不足,画卷剧情暂时无法开启。】


    再下方还有一个选择按钮,询问是否需要系统临时抽调怪谈内的玩家,补足需要人数。


    秦非脸色古怪。


    他是第一个入画的人,不知道后面还有几个玩家进来了,可房间里的黑羽玩家一共有10个人。


    这条支线剧情10人都不够开启?


    按下按钮的前一秒,秦非心里想的是,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把暗火那几个玩家也一起叫过来。


    总好过现在还要随机几个莫名其妙的玩家。


    ……


    场景在转瞬之间切换,寂静的真空里忽然有了声音,脚步声、说笑声、还有各种细微嘈杂的杂音。


    秦非依旧盖着盖头,这次却可以看见外头隐隐绰绰的人头涌动。


    现在他正站在木质的围栏边,这似乎是三楼格外隔断而出的一个小休息间,隔着镂空雕花的屏风,秦非可以看见那些来观礼的宾客的轮廓。


    进入古画的玩家不止他一个,其他人大概就混在外面那堆NPC里。


    属性面板中又刷出来了新的内容,秦非快速扫视了一遍。


    【婚礼|新娘守则】


    一、三声铃响之后,拜堂仪式正式开始,至鸡鸣后结束。


    在仪式进行过程中,请新娘务必保持衣冠整齐。


    【囍帕不得离头】


    二、典礼共有两个环节,一拜天地,二夫妻对拜。


    典礼没有拜高堂环节。


    典礼上不会出现夫妻双方任何一方的父母,如果您在主位上看见老人,请务必不要与他搭话。


    三、若您在婚礼现场感到身体异样,请不要声张,#仪式的正常举办是最重要的#。


    【如若仪式未能顺利进行,或会引发不可控的后果。】


    四、若您在拜堂时发现新郎脸色有异,请不要在意。


    秦非的目光掠过第4条规则,不动声色挑了挑眉梢。


    画卷里的世界,是新娘在出嫁前幻想出来的画面,在幻想中和她结亲的自然是那位逝去的恋人。


    那这脸色……


    该不会是新郎死了三天之后的样子吧?


    污染源在怪谈开启后还没有真正露过脸,秦非忽然有点期待看到一会儿对方的样子。


    想到这里,秦非被红绸掩盖的脸忽然僵了僵。


    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古画非要随机别的玩家才能开启剧情,会不会并不是因为人数不足,而是因为缺失了关键人物?


    那么一会儿和他拜堂的新郎……


    好像也并不一定是污染源。


    第300章 囍缘21


    屏风外人影绰绰, 盖头模糊了视野,秦非无法分辨那些人的面貌。


    偶尔有视线隔着屏风传来,又不动声色地略过。


    堂屋一角, 青年再次沉入自己的思绪中。


    自从猜出蝴蝶的隐藏身份以后,秦非很容易就理顺了思路。


    污染源只在夜里和画卷中出现,身份必定是鬼而非人。


    也就是说,祂大概率是原故事中那个英年早逝的恋人,是新娘真正想嫁的人。


    那么蝴蝶所扮演的,很可能和自己一样, 是景区为了第三天的拜堂活动而从玩家中选出来的特殊游客。


    但……这样好像也不太对。


    假如蝴蝶的身份这么单纯, 他就应该和其他玩家一样,竭力促成拜堂仪式正常进行。


    而不是疯狂给别人使绊子,一副要让他人做自己垫脚石的模样。


    逻辑链中缺失了重要的一环, 令蝴蝶如今的身份扑朔迷离。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好在解密并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 反正秦非已经可以确定,蝴蝶不对劲, 注意防范就行。


    新娘端坐于屏风之后,背脊挺直,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光滑的红色绸裤,又在下一秒松开, 将褶皱细细抚平。


    规则第一条,衣冠整洁, 不能忘。


    秦非伸手, 按紧喜帕, 试图在屏风那端找寻到新郎的身影。


    不出意外地毫无所获。


    比起蝴蝶, 秦非自然更希望新郎会是污染源。


    可他有种预感,越是想要什么怪谈就越不会让这种结果发生。


    假如到时和他拜堂的人是蝴蝶的话……


    秦非轻轻啧了声。


    总觉得有点不妙。


    蝴蝶, 会在这里动手吗?


    ……


    堂屋内,细细的丝竹乐声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唱喏不断传来,断续又连绵,如同将死之人的呓语。


    路诚烦躁地捂住半边耳朵:“房间里根本没人吹拉弹唱,这声音是哪来的?”


    四周明明布置成了喜气洋洋的婚礼场景,乐声却尖锐凄凉,无端为这满屋艳红添上了一笔诡戾。


    谢惊天神色不善:


    “蝴蝶公会的那两个人,都来了。”


    他在堂屋角落看见了那两人的脸,躲躲闪闪,好像想要刻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一看就心里有鬼。


    黑羽的10名玩家都在堂屋里,此刻已分布在了屋内四角,确保各个方向都有人接应。


    这次的画中世界,要比饭堂里那个稍微友善一些。


    起码规则无需玩家自行寻找,而是在玩家刚来时就自动更新在了属性面板。


    【婚礼|观礼守则】


    一、你是前来观礼的宾客,请勿做出任何有可能干扰婚礼正常进行的举动。


    【如果你这样做了,一经发现,或将引发严重后果】


    二、参加婚礼的全都是活人。


    参加婚礼的全都是人。


    参加婚礼的没有【——】。


    没有!没有!


    短短两条规则,乍看十分简单,细品却又令人琢磨不透。


    路诚盯着那行字看了又看:“被划掉的那个是什么词?”


    “死人?纸人?”弥羊猜测道,“都有可能。”


    第二条规则虽然只是一条警告,并未明确告知玩家遇到规则情况时该如何应对,但有一点不难看出。


    “第二条规则和第一条规则有关联。”珈兰道。


    参加婚礼的只有活人,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有”,换言之,就是“不存在”。


    人看不到不存在的东西。


    也就是说,等婚礼开始以后,玩家无论发现什么稀奇古怪的景象,都必须视而不见。


    决不能因为慌乱或是别的什么缘故,作出阻碍婚礼正常举行的反应。


    这是对玩家行为的限制,同样,也是一条提前给出的警告。


    孟尝环视屋内一圈:“小秦不见了。”


    弥羊:“他可能是新娘。”


    上次在宴会那幅画中,秦非就是新娘。


    可是,新娘在哪儿呢?


    ……


    周永站在人群角落,默默避开了那些穿过人群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堂屋就这么大,黑羽的人正在盯着他,无处可躲,让周永有种如芒在被的感受。


    公会频道被停用,但主控与傀儡之间自然有另外交流的方法。


    “不计后果,见机行事。”


    蝴蝶冷冰冰的声音在周永耳边响起。


    当蝴蝶意识到自己被系统抽调,进入到了拜堂成亲的古画场景当中时,他便在瞬息之间做好了这个决定。


    新郎在这一环节,能够近距离接触到新娘。


    这是蝴蝶来之不易的机会。


    如果能在这里顺利杀死小秦,怪谈会直接提前结束。


    当然,所有现存的玩家也都会随着怪谈一起灰飞烟灭。


    但这不重要。


    蝴蝶在意的仅仅只有两点。


    能否解决掉小秦,以及,能否获胜。


    这些心思存在蝴蝶的脑海中,周永不得而知。


    然而,随着蝴蝶的命令发出,周永的眼神仍旧颤了颤。


    就算是再傻的人,现在也该觉察到不对了,更何况周永在某些方面还算敏锐。


    蝴蝶大人为什么这么执着地对付小秦?


    要知道,小秦如果在这里死了,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他手里还攥着黑羽的喜杯!


    蝴蝶大人为什么要冒险做一些很可能会让自己跟着陪葬的事?


    除非……


    除非,蝴蝶大人,有别的退路。


    别的,他们并不知道的退路。


    周永的心思浮动起来。


    或许,可以联合老三,毕竟蝴蝶大人平等地不把他们两个放在心上,如果他们不为自己考虑,迟早有一天会完蛋……


    太阳穴传来锐利的刺痛,这是控制者对傀儡的制肘。


    当了蝴蝶那么长时间的傀儡,周永对此早习以为常,反应迅速地放空思绪,在蝴蝶有所觉察之前,重新做回那个老实本分的跟班傀儡。


    “咚——”


    沉闷的响声夹杂在乐声里,几乎微不可察,却令所有玩家心中一震。


    下一秒,眼前场景骤然转变!


    红绸一寸寸褪色,触目可及一片惨白,喜堂像是变成了灵堂。


    原本干净的地板忽然灰尘弥漫,又凭空多出一双双脚印,无形的路过者却不知身在何处。


    蜡烛火光摇曳,烛泪迅速滴下,在桌上堆积成一摊没有形状的脏污。


    不知是谁,忽然轻轻抽了口气。


    空气倏忽间安静下来,将阵阵不知来处的背景音衬托得愈加清晰可闻。


    “靠!”弥羊抬手捂住耳朵,无声地骂了句。


    耳道内如针扎般刺痛,血液顺着指缝流出来,一滴滴淌在地上。


    掉血不严重,痛感却比寻常受伤放大了数倍,像是为了刻意搅乱玩家的心神。


    不过眨眼的功夫,玩家们身边那些宾客们已经统统变成了纸人。


    玩家站在纸人堆里,惊疑不定。


    路诚用毕生最快的反应速度取出瓷瓶,握在手中。


    几乎碰到他胳膊肘的纸人终于向后退了两步,将头转向堂屋中间的空地,不再关注路诚。


    “吉时已到,新人上场——”


    在没有任何额外指令的情况下,房间里的纸人们自动朝两边避让。


    一条贯穿的通道就这样出现。


    玩家们紧随纸人的动作,低垂着头,面上不显,心中却苦不堪言。


    这房间里的拥挤程度,用摩肩接踵来形容都不为过,在这种时候还要想办法避开身旁的怪,简直难上加难。


    纸人们不会说话,玩家也不敢开口交流,生怕被判定为妨碍婚礼正常进行,着实有些苦不堪言。


    在这样焦灼的气氛当中,通道两侧的屏风挪移,两道被纸人虚扶着的红衣身影缓步走出。


    ……


    好多人。


    这是屏风撤掉后,秦非的第一个念头。


    人群中,玩家和NPC泾渭分明,即使有喜帕遮挡依旧极其容易分辨。


    ——毕竟,有体积的人和扁扁的纸片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秦非在身侧纸人的引领下向前走,借着遮掩放肆地观望四周。


    很快在人群中看见了周永和老三熟悉的脸。


    顿时有种吃了苍蝇般微妙的恶心感。


    过道对面,新郎已经走到了秦非面前,但秦非看不见他的脸。


    新郎旁边的那两个纸人各自拿了把红色的扇子,就像皇帝身旁持扇的侍女,将他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大约是怪谈对于特殊身份玩家的隐私保护。


    毫无意义的保护。


    秦非在心中点评道。


    现在谁还不知道谁是谁?


    秦非默默停住脚步,目测着自己和蝴蝶之间的距离,谨防对方突然发疯,做出某些不可挽回的事。


    “一拜天地——”


    拉长的呼喊毫无预兆响起,不给人一点准备时间。


    堂屋正中,两名玩家面向屋外弯腰鞠躬,又重新站起,转身向后。


    “二拜——”


    “二拜……”


    唱喏声低了下去,被一种模糊的、仿佛失频电流一般的杂音所取代,间中似乎混杂着一些人声,但听不清楚内容。


    二拜高堂。


    红绸遮掩下,秦非的目光骤然凌厉。


    错了,不该有这一句的。


    他垂眸,望向面前两张空置的高背圈椅。


    就在不久前,秦非刚走出屏风时,椅子上还空无一人。


    可是现在,通过喜帕下方的缝隙,秦非看见了一双穿着红色布鞋的脚,在左侧的椅子边缘一晃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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