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解决？你别管, 反正我能解决。这两天你先和我待在一起，我们翘班去厂子里转转。”
秦非的语气带着点敷衍，他解决鬼的方法就是和丁天宇一起行动, 想办法让缠着丁天宇的那只鬼转而缠上自己。
反正他不怕鬼。
但这种事情说出来太玄乎，讲清楚反而没有半遮半掩的可信度大。
丁天宇上下打量着秦非，似乎真的被他说动了，甚至连头顶的好感度条都回升了一点。
秦非：“……”
该说不说，这个人还真挺好糊弄的。
也亏他遇到的是自己这个温和善良的大好人。
要是碰到别的玩家，恐怕要被骗的连裤衩子都掉了。
秦非的这番心理活动若是被丁天宇听到, 大概能直接气哭对方。
而丁天宇也的确是被秦非糊弄住了。
或许是因为如今处境实在太过糟糕, 丁天宇反将秦非这个罪魁祸首当成了救命稻草。
“行。”NPC咬着牙应下，说话间仍不忘四下张望，俨然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我们现在去哪？”
秦非大手一挥：“先回一趟宿舍。”
他现在有点后悔, 今天应该早点起床把水鬼的瓷瓶找出来的。
水鬼这一早晨到处刷存在感，弄得秦非烦不胜烦。
丁天宇愣了一下, 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二人离开二车间时，遇到了不止一个同路的玩家，玩家之间彼此视线交错，又不着痕迹地挪开。
丁天宇似乎意识到了气氛不对, 沉默着，像道影子般跟在秦非身后。
回到宿舍楼时已经是上班时间, 院子里空无一人。
丁天宇和秦非一前一后踏入院中, 秦非直奔楼上走去, 丁天宇还在为昨晚见到的那个鬼后怕, 踟蹰着不敢上楼。
“没事，那你就在楼下等我。”秦非毫不在意地道, “对了，你住哪间？”
他打算先解决掉自己屋里的水鬼，然后再去丁天宇房间看看，最好能顺道把丁天宇的麻烦一起解决掉。
NPC可不像玩家那么皮实，秦非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小跟班一不留神就被鬼弄死了。
丁天宇住在四楼414，真是个很不吉利的房号。
秦非打听清楚后独自回到二楼，毫不意外地在走廊上又看见了公侧收费亭。
“起开，堵路了。”秦非踹了亭子一脚。
公厕鬼很识相，直接连人带亭子滑开二米远。
秦非觉得公厕鬼看着还挺顺眼，虽然这家伙也和水鬼一样有点读不懂空气，但却比水鬼讨人喜欢多了。
宿舍门打开的瞬间，森冷的阴气漫溢出来。
粘稠的浅红色液体，顺着微敞的门缝流淌到走廊上，浸湿了秦非的鞋底。
秦非无视了空气中飘散的浓郁血腥味，直接将门大敞开。
可以看出，水鬼是个很倔强的鬼，直到此时它依旧没有放弃，还在努力地恐吓秦非。
就着敞开的房门，秦非看见了一具尸体。
尸体躺在床上，被水浸泡得发白，肿胀，五官模糊，但从尸体身上穿的衣服来看，这显然正是他本人。
秦非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异常淡定地走入房间内。
冰凉的血水漫过秦非的脚踝，青年仿似浑然未觉，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平稳。
他站在狭窄的房屋正中，面带思索地环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天花板上方某处。
那里还在滴水，一滴一滴，粉红色的血水落在床上，将床单浸得透湿。
秦非看着一片狼藉的床铺，脸上肌肉终于动了动，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即使知道面前的一切都是水鬼制造出的幻像，他依旧不太想爬到那张恶心巴拉的床上去。
“鬼婴。”
坏心眼的玩家开始召唤童工。
鬼婴撅着屁股爬了出来。
秦非指了指天花板：“去把那块墙皮掀开。”
这房间里明面上的地方，和所有的橱柜抽屉，秦非都已检查过一遍。
暂时排除瓶子在和他玩实时移动捉迷藏的可能，对方藏在墙壁、地板之类难以轻易触碰的位置的可能性比较大。
秦非首选天花板，是因为今早和现在，接连两次，天花板都是沁出水来的源头。
在秦非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整座宿舍忽然猛烈震荡起来。
这震荡仅仅是视觉上的，墙在颤抖，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出叮叮咣啷的声音，地板也震动不停。
可秦非却稳稳站在原地，身形没有晃动半分。
地板上的血水像是被吸进了地漏里，顺着一个方向迅速退去。
找对地方了。
秦非了悟。
水鬼不太沉得住气，显然是想逃，可鬼婴的速度比它快得多。
小小的身影一晃，秦非还没看清时它已然倒挂在了天花板上。
青白色的小手还不到成人一半大小，可五指伸出，却牢牢扣在了天花板裂开的石膏缝里。
“唰啦”一下！
噼里啪啦，墙灰和墙皮一起往下掉。
混在其中的，还有一只白底青花、手掌大小的瓷瓶。
秦非伸手，稳稳接住。
室内的幻象早已恢复如初，房间里的水痕褪去，床铺依旧是秦非早晨离开前整理妥当的模样。
秦非捏着瓶子轻轻晃了晃，空空如也的瓶身中传来虚晃的水声。
瓶子顶端漂浮着一行提示文字。
【水鬼：好感度（不可攻略）】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要我叫？”玩家面带微笑，语气却带着明晃晃的威胁。
手中的瓷瓶颤抖了一下，细窄的瓶颈中冒出一团水气，正中凝结出一张扭曲的脸。
熟悉的脸上再也不见分毫恶意，水鬼被捏住了命门，像只被按住尾巴的耗子一样吱吱叫着求饶：“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水鬼简直后悔死了！
它之前到底是鬼迷了什么心窍，才盯上了这么个人？
这人简直比鬼还可怕！
水鬼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制造出的幻境完全影响不到眼前之人。
他是什么品种的怪物？
秦非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手中的瓷瓶。
这是他第二次接触到瓷器厂怪谈里的鬼瓷瓶。
经过这两次实践，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制约怪谈中鬼物的诀窍就是瓶子。
不受鬼物的精神干扰，找到鬼怪的本命瓷瓶，然后毁掉。
解决瓷器厂里的鬼就这么简单。
听上去很容易，可对于怪谈中土生土长的npc们来说，这无疑难如登天。
瓷器厂里的工人都是普通人，就算胆子再大再，面对鬼怪的精神污染也毫无还手之力。
秦非拍了拍瓶口，笑眯眯地道：“说说吧，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工厂？目的是什么？”
这些问题秦非也问过公厕管理员鬼，可惜对方一问三不知，希望水鬼能顶点用。
水鬼的脸在空气中散开又凝聚，给出的回答却很让人失望。
“我、我也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来工厂的。”
“我有印象的时候，就已经在二车间的桌子上了。然后我看见了你，就偷偷躲进了你的背包，藏进了你的房间里。”
按时间线推算，水鬼缠上于周楷，大概是在秦非进入怪谈之前一两天。
可惜它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大动作，看好的猎物就变成了秦非这个怪物。
秦非漂亮的眉头蹙起，颇为遗憾地轻摇着脑袋：“既然你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吐不出，那我也只能把你敲碎，用来发泄一下这几天积压的怒火了。”
水鬼的声调陡然拔高了三度：“别别别！！”
“虽然我不知道太多，但我知道谁知道！”它急得脱口而出了一段绕口令。
“不是所有鬼都像我和门外那个厕鬼一样没用的！”水鬼嚷嚷着。
半掩的门外传来一声沉闷的敲击，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到公厕鬼的愤怒。
秦非嘴角一抽：“说事就说事，别鬼身攻击别鬼。”
水鬼瞬间老实巴交：“我们鬼之间，也是有不同等级的。”
水鬼的等级就比厕鬼高，起码可以说清楚话，不像厕鬼那个傻子三棍子打不出几个屁。
水雾中的鬼脸一张嘴巴巴个不停，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秦非的手，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粉身碎骨。
几分钟后，秦非终于彻底接收完了水鬼话语中的信息量。
按照水鬼的说法，瓷瓶鬼在成功害死活人以后，能够吸收那个人的精气和生气，身为鬼的能力也会有相应的提升。
“我们这些没害过人的鬼不知道的事，它们那些害死过人的肯定全都清楚。”水鬼强调着“没害过人”这几个字。
秦非笑笑不说话，似是而非地应了声，弄得水鬼心里七上八下。
“对了。”秦非忽然道，“你们鬼和鬼之间有没有联系的？你知不知道，昨晚有个鬼上4楼了。”
水鬼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我给你带路！”
15分钟后，住宿区院子里。
NPC丁天宇搓着手臂望着天，目光闪烁，心神不定。
于周楷还没下楼来。
他上楼之前特意问了自己的房号，丁天宇不是傻瓜，大约也能猜到对方是想做什么。
那个鬼还在房间里吗？
于周楷会碰到它吗？
那个鬼那么可怕，于周楷会不会死？
丁天宇整个人乱糟糟的，大脑中像是盛着一锅煮开了、正在冒泡的粥。
楼梯间有脚步响起，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很快瞪大了眼睛。
只见身穿工装的青年走在最前，他的左右两只手中拿着两只瓷瓶——正是厂中工人们见之色变的那种鬼瓷瓶。
而在青年身后，一团水雾一样的鬼脸，和另一个肤色苍白、身形瘦削、面部血肉模糊的长舌鬼，正垂首低眉，老实巴交地跟着他。
再后面还跟了一个……？？？
那是什么东西？一个保安亭？
丁天宇迷惑地挑起眉头。
好吧，那不重要。
丁天宇面露兴奋之色。
他认出来了，那个长舌鬼就是昨晚差点把自己吓死的那个，但丁天宇已经没那么怕了，因为秦非明显治住了对方。
亲眼目睹秦非攥着两只鬼出来，丁天宇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他三两步窜到秦非身前。
“你、你真的可以抓鬼？”
NPC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脚踩祥云前来救世的大英雄，“所以，你之前在车间里做那些，都是故意吸引鬼的注意？”
他越说越离谱：“你一定都是为了我们的安全吧！”
其实倒也没有那么伟大。
但秦非顺水推舟地承认了，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对。”
他拍了拍丁天宇的肩，笑得眉眼弯弯：“跟着我，好好干，咱们一起解放陶瓷厂。”
接下来，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第272章 市立第三瓷器厂11
秦非带着丁天宇, 身后跟着三个鬼，一行人大摇大摆地来到厂区后方，某个空旷的角落。
这里是黑羽玩家约定好碰头的地方。
秦非将丁天宇安顿在一旁, 自己则去找路诚弥羊几人。
丁天宇束手束脚地站在路边，远远看着秦非和另外几个眼生的工人低声商谈着什么，整个人直到此刻都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从离开第二车间，到回住宿大院。
这其间不过短短几十分钟时间，他的好工友于周楷，竟然就那样轻松地解决掉了困扰他一整夜的梦魇。
莫非于周楷其实是什么隐藏身份的玄学大师？？
那他朋友的功力应该也不会低到哪儿去。
丁天宇看着几名玩家, 露出崇敬又向往的眼神。
也不知道于大师之后会安排自己做什么, 危不危险。
他还需要近距离和鬼接触吗？
那鬼有没有昨晚的吊死鬼可怕？
想到那个吊死鬼，丁天宇忍不住扭过头看了眼身侧的空气。
虽然他现在看不见那几个鬼了，但他心中隐约有种预感, 那些鬼就藏在不远处。
甚至很可能就和他肩并肩。
这样想着丁天宇狠狠打了个哆嗦。
而秦非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秦非特意叮嘱过那几个鬼, 让他们在丁天宇面前收敛一点，免得吓坏NPC。
现在丁天宇看不见几个鬼, 秦非却是可以看见的，吊死鬼整个鬼正倒掉在一棵树上，高悬而下的长长舌头游走在丁天宇脖颈之间，盯着身下那些活的血肉, 眼里满是贪婪。
秦非给了吊死鬼一个警告的眼神，吊死鬼的舌头咻一下收了回去, 血肉模糊的脸上露出讨好的表情。
那态度好的, 狗见了都得点头。
秦非满意地转回脸, 继续和玩家对信息：
“水鬼吐出的线索基本可以保真, 所以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深入调查之前瓷器厂中死亡工人的死因。
只要找到和死亡工人接触过的鬼, 就能最快速度挖出瓷器厂异变的原因。”
虽然怪谈没有给玩家通关条件，但玩家若是能将整个怪谈的成因弄清楚，无论通关要求是什么，后续处理起来都能事半功倍。
谢惊天皱了皱眉：“想拿到死亡工人名单不难，我回办公室去整理一下，我们按时间线，从最早死的那几个人开始调查。”
“但是……”
他犹豫着。
但是拿到名单以后，想要知道那些人的具体死亡原因，可就有点难了。
秦非笑了笑：“没关系，我有办法。”
丁天宇这个土著NPC，知道的可一点也不比鬼少。
到时候拿着名单问问他，可以先筛掉一部分他了解的。
剩下的，就让丁天宇想办法去打听。
那边丁天宇还在畅想着自己成为玄学大师麾下的一员大将，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经被安排成了包打听。
玩家们商量好后续安排，谢惊天鬼鬼祟祟地回到会计室里，很快揣着一个档案袋推门而出。
“这半年里，工厂有记载的失踪人员都在里面。”谢惊天昨天就已将东西整理好，对里面的内容如数家珍，“最早缺勤的有四个人，都是在10月12日这一天。”
再往前也有人缺勤，但都登记了合理的理由，病假事假或是迟到，只在10月12日，忽然有四人毫无理由地集体缺勤。
“四个人里，有一个叫李真的，从这天起后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出现，剩下三个各自请了不定期的假，但没过多久也都不见了。”
谢惊天道：“他们是这工厂里最早出事的一批人，应该比较接近事故的源头。”
有关这四名失踪人员的信息，会计室里只能查到他们原本的工作车间。
至于他们在车间里具体是做什么的，住在哪里，失踪那几日都经历了什么？
这些最重要的东西，玩家一概不知。
秦非长睫半掩：“先让丁天宇找人问问。”
丁天宇跟着四个玩家在厂子里转了半个早晨，一会儿蹲草丛，一会儿蹲墙角，一会儿又在会计室外像做贼一样打转，就是没做什么正经事。
正在迷茫，就见秦非朝他招手。
“我来了，我来了！”丁天宇兴高采烈地跑过去。
等到听明白秦非让他干嘛以后，却瞬间垮了脸：“就这？”
秦非睨了丁天宇一眼，不明白这个胆子只有芝麻大的NPC还想干什么惊天大事。
丁天宇不太乐意去打听这些，听起来很没逼格，和他想象的救世主工作一点也不一样。
主要是很难打听，还容易遭人白眼。
于是秦非开始cpu他：“别看这任务听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却是我们整个抓鬼计划的行动基石，成功了的话，你就是奠基人。”
丁天宇有点被说动了，还在犹豫着：“可是……这也不是我说打听就能打听到啊。”
那四个人，李真是后勤部的，剩下三个没一个是二车间的人，丁天宇没有门路。
秦非微笑鼓励：“那么容易完成的任务，还算什么任务？没有条件就主动创造条件，我相信你可以！”
“我们厂子现在正是困难的关头，要想自救、拯救大家，你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加油，努力，你一定可以！”
路诚和弥羊三个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目睹秦非用一堆废话成功转变了NPC的态度。
丁天宇像是被打了鸡血，两眼发光：“好，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秦非点头应下：“我们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
弥羊眼皮发抽地看着丁天宇走远了，小声询问秦非：“你说他能找谁打听去？”
如果丁天宇就这么到处抓人傻问，那还不如他们四个也跟着一起上。
五个人行动效率总比一个人高。
秦非安抚道：“先让他试试再说。”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四处打听秘闻，最容易引人怀疑。如果我们被厂里的NPC盯上，之后会很麻烦的。”
先让丁天宇开开路，就算厂里的人怀疑他们被鬼上身，也是怀疑到丁天宇头上。
弥羊：“……”
你丫看着长得纯，心是真的黑。
作为怪谈土著，丁天宇再没门路也比玩家有门路，他很快想到一个办法。
市立三厂有个茶水间，离车间有点远，工人们很少去那里，可是那些坐办公室的职工却时常出入那边。
而这些人工作清闲，一杯茶，一张报，一坐坐一天，恰好是厂子里最爱聊八卦的人群。
直接上去打听，人家肯定不告诉他。
谁都怕死。
所以丁天宇自己想了个法子。
他躲在门后观察了半个小时，根据平日的记忆选定了最有可能打听出消息的几个人，上前鬼鬼祟祟地抓住对方。
“……厂子里来了几个大师傅，要除——”丁天宇用手比了个姿势，“脏东西。”
被他拉住的人顿时露出惊恐之色，转头就要走。
丁天宇一把拽住人家：“大师傅说了，你阳火旺！我们隐晦点聊，不会被那个的。”
他现学现卖，将秦非那一套说辞全搬了过来：“咱们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得过日子才行啊！
继续这样，早那啥，晚那啥，都得那啥！
还不如一劳永逸。如果成了，你就是解救大家的大英雄！”
一张嘴天花乱坠。
对面NPC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凝固在了动容上。
就这样，在中午休息之前，丁天宇成功骗来了一手消息。
……
食堂角落，五人找了个被柱子挡住的位置，在无人留意处顺利接头。
丁天宇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分享起自己的收获。
“那个李真，是后勤部负责货运的，姜锐是厂里的美工，负责设计图案，剩下两个人都是打样工。”丁天宇道，“他们四个都不是一线工人，我感觉，我们可能真的摸对了门道。”
秦非也这么认为。
丁天宇被四个“大师”充满鼓励的目光弄得飘飘然：“他们工作的地方我也打听清楚了，就是他们住的地方得去后勤查查才行。”
去他们办公室问也可以，但恐怕会打草惊蛇。
秦非颔首：“下午先去他们工作的地方转一圈。”
秦非觉得，这四人接触鬼的路子八成是和工作有关，而不是在下班回到宿舍后。
几人一边说一边往嘴里扒饭，四个NPC恰好对应四名玩家，一人分一个，秦非领了李真那条线。
“运气好的话，我们在接触他们工作内容的时候。就能直接碰到曾经纠缠过他们的鬼。
可能会比较危险，大家注意安全。”
毕竟都是成功害死过人的，肯定不是公厕管理员那种小废物所能比拟。
“那我呢？”丁天宇急急询问。
他把事情都给打听到，接下来这几个大师就要以身涉险和鬼怪较量了。
虽然丁天宇很怕，但大概是因为这两天刺激受太多了，反倒让他莫名心神激荡，对降妖除魔一整个向往起来。
秦非敷衍地哄道：“这次的行动太危险，我们每个人都有任务，可能没办法顾全你。
下午你先回车间去工作，你是我们几个之中最重要的一环，可万万不能有半点闪失。”
丁天宇本来还有点遗憾，听完后只剩感动，嗯嗯点头应了下来。
第273章 市立第三瓷器厂12
丁天宇满心感动地离开食堂, 朝二车间走去。
秦非几人则各自奔向彼此的目的。
据丁天宇提供的消息，李真作为货运司机，平日工作地点不固定, 不跑车的时候一般呆在后勤处。
后勤处离食堂不远，是一栋三层的小楼，秦非没走多久便抵达了目的地。
正是下午上班的时间点，楼里人不少。
秦非到了以后先是在一楼走廊上转了一圈，然后又转了一圈，直到引起了一个路过NPC的注意。
那NPC见秦非是个生面孔, 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没上前搭话。
秦非却一秒抓住机会，跨步来到那面前：“不好意思，我打听个事, 请问货运王师傅是在这栋楼吗？”
弹幕里刷过一片问号, 光幕那边的观众都蒙了。
“王师傅是谁？”
“是我看漏了吗？？”
“不是李师傅吗？”
那NPC没回话，还在打量秦非, 秦非面容带笑，脸上十分恰当地露出一个正被人盯着看的人应该表现出的尴尬。
在他刻意的伪装之下，整个人看上去都散发着一股乖巧，和……清澈的愚蠢。
像极了一个胆小的学徒工。
年轻的工人讷讷地开口解释：“我师傅找王师傅有点事, 让我来喊他。”
NPC的表情松动些许：“你师傅是哪个？”
“二车间的丁哥。”
秦非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胡诌的，但每个字都被他说得像真的一样。
既然已经来到后勤的楼, “李真”这个名字就是万万不能提及的。
这栋楼里死了人, 其他人就算以前不认识李真, 现在肯定也都对着名字耳熟能详。
同样的, 李真的职业“货运司机”也会成为这栋楼中其他人的重点关注目标。
如果秦非一上来就直接询问货车司机们在哪，难保不被追问来意。而与其被逼问, 倒不如主动出击，更能打消对方的怀疑。
计划实施得很顺利，在秦非的一套组合拳下，NPC已然放松了警惕。
他并不记得货运有哪个师傅姓王，但他对货运的人不熟悉，看着眼前年轻人的模样，只以为是自己不认识那王师傅。
NPC给秦非指了个路：“货运师傅都在后面院子的休息室呢，你去那边看看。”
“好叻！”秦非朝NPC鞠了个躬，在对方“这孩子真有礼貌”的赞赏目光中一溜烟跑远了。
秦非顺着NPC指的方向走到底，果然看见一个通往外面的口子。
原来休息室不在这栋楼里，而在这栋楼的后院对面。
那是一排小平房，看样子，就是货车司机们的宿舍。
秦非眼睛亮了下。
如果李真以前住在这里，那他死了以后，他的房间八成也没人没人敢去占。
果然，这次要找的目标十分明显。
一排小平房一共分成十间，从窗外望去，每一间里都有人生活的痕迹，有的房间里甚至还有NPC正在睡觉。
只有最靠边上的那间屋子，房门口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
秦非越过窗户向里看，里面空荡荡的，床上连床单都没铺，俨然是被人收拾打扫过。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很好猜，秦非几乎无需思索，便能想到答案。
李真死的时候，瓷器厂里的怪事才刚萌发，尚且没人将他的死亡与鬼怪之流联系起来，所以李真房子里的东西被人收掉了。
但随着时间推移，东窗事发，其他人这才骤然惊觉，原来李真也是被鬼害死的。
于是空置的宿舍就此荒废下来，无人敢再踏足。
秦非看看左右两边，趁着院中无人，抬手压下门把。
门直接打开，连开锁的功夫都省了。
秦非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中钻进去，全程没发出半点响动。
房间里一股呛人的灰尘味道，或许是因为死过人的房间晦气，后来打扫的人干活并不尽心，秦非没花什么工夫就在床底下找到了线索。
他弯腰，拖出一只旅行包。
包里装着李真生前用过的东西，衣服，毛巾，各种杂物。
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件当中，秦非翻出一本工作笔记。
青年的眼睛亮了亮，他真心赞美每一个有记笔记习惯的NPC。
一目十行地将笔记里的内容收入眼中，秦非很快有了收获。
李真是在半年前的10月12日不见的，从本子上的记录来看，直到10月11日，他都还在正常工作。
11日那天李真出了一次车，去的地点是郊外，拉未经处理的陶泥回瓷器厂。
这样的工作李真每周都在做。
秦非细细对比了笔记上的内容，没发现什么问题。
但在11日傍晚，李真去了一次仓库。
针对这次行为，笔记本中做的注释是：【新品打样已出分发至各车间】
晚上李真又跑了一次车，再然后，就没有其他内容了。
新品。
秦非心中涌起一种怀疑。
他觉得，这所谓的“新品”，很可能就是那批被鬼怪附体的问题瓷器。
这房间里没有鬼气，秦非收起笔记本，决定好了下一个目的地。
他要去找找李真的车。
如果车上依旧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就再去仓库探一探。
这次用不着找别人问路，货车体积大，目标明显，只要停在那里就不可能看不见。
秦非昨天经过操场的时候，就发现了操场后面有个小停车场，旁边就是一级仓库，想必上货卸货都在那里。
玩家身形灵活地翻窗而出，目标明确，直奔停车场。
瓷器厂的停车场里只停货车和厂内专用的运货板车，没有私家车。秦非比对着李真笔记本中记录的车牌，很快找到了曾经属于李真的那一辆。
大货车孤零零停在角落，距离其他车辆都有一定距离。
这辆车也和李真的宿舍一样，遭到了厂子里其他工人的恐惧和回避。
恐惧好。
NPC越是恐惧，就越方便秦非行动。
停车场上有NPC在走动，却根本无人朝这边望来，他们似乎在刻意忽视这个角落。
秦非目测出一条路线，迅速冲到李真的车前。
橘红色的高大货车蛰伏在角落，鲜艳的色彩被灰尘笼罩，莫名透出一股萧索之意。
这辆货车比李真的宿舍更好处理，秦非甚至没有动手，刚走到车门前，车门便“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瞬间，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气迎面直扑而来。
秦非目光微凛。他有想到过可能会在李真的车附近找到瓷瓶鬼，却没想到，原来，这辆车便是李真的埋骨之地。
货车体量虽大，驾驶室却并不算多宽敞，只有两个座位。
秦非顺着车门爬上副驾驶座，眼前一暗，再抬起头来时，身旁已然多出一道人影。
秦非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人。
那人穿着瓷器厂的制服，坐在驾驶座上，也正侧过头来望着秦非。
不一样的是，他扭头的动作格外僵硬。
面部已经偏转几乎90度，身体却还是完全笔直向前，双手紧握方向盘，整个人的姿势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不出意外，这个大概就是这辆车原本的主人。
李真。
这个李真明摆着不对劲，双眼鼓胀，皮肤青黑，浑身上下毫无生气。
当然，不对劲才是正常的。
毕竟李真虽然说是失踪了，可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的人重新出现在自己身旁，不用想都知道，他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是普通人看见如此一幕，恐怕已经开始心脏狂跳。
然而现在坐在这里的是秦非。
秦非若有所思地看着李真头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NPC李真头上竟没有好感度条。
不是不可攻略，是完全没有。
死鬼李真和秦非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李真在等着秦非露出害怕的表情，秦非完全没有要害怕的意思，驾驶室里的气氛就这么僵持下来。
一分钟。
两分钟。
李真额头上留下一滴汗。
秦非表情终于变化了一下，但不是害怕，而是吃惊：“死人也会流汗啊？”
不知道是不是秦非看错了，他觉得李真的脸皮，似乎轻轻抽搐了一下。
李真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人胆子大，不是他咯吱咯吱转几下脖子就能吓到的。
于是他开始加码。
男人勾起嘴角，惨白的脸挂上古怪的笑，双眼翻白，眼眶里沁出血泪。
秦非：“……”
秦非其实挺不耐烦的。
他坐在这里，看这个死鬼表演，目的当然是希望对方能够透露出一点死亡原因之类的线索。
结果这家伙正事不干，就知道吓唬人。
死鬼李真还在努力挤眼泪，忽然视线被什么东西堵住，定睛一看，是一块雪白的手帕。
“擦擦吧。”面前不远处，容貌俊秀的青年双手托腮，叹了口气，“这弄的，不知道的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
李真：……？？？
李真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给秦非造成精神污染，这是他的目的，也是他现在唯一会努力去做的事。
于是，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秦非目睹了一幕又一幕画面。
那些场面大概是李真死去之前切身经历过的。
最初，李真好端端坐在驾驶位上，接着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开始双眼瞪大，浑身颤抖。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朝他靠近，李真惊恐至极，阴暗地扭曲、尖叫、在座位上蠕动。
最后李真坐在车里，用削水果用的小刀划开了自己的脖子。
鲜红的血浆从动脉中飙射喷涌，溅得车里到处都是。
秦非面无表情，甚至给他鼓了个掌。
断了半截脖子的李真举起手臂，从车上面的储物架子上拿下来一个巴掌大的瓷瓶。
青年漂亮的琥珀色双眸中闪过一簇精光，电光石火之间，他迅速伸手，在触碰到瓷瓶时，指尖却直接穿透了过去。
瓷瓶只是一幕幻象。
看得见，摸不着。
秦非心知，那个曾经害死过李真的鬼已经缠上了自己。
但光是被怨鬼缠身还不够。
李真不会说话，问什么都不答，秦非只能寄希望于找到杀害李真的鬼的本体瓷瓶，只有这样，他才能拿捏住对方。
秦非不禁有点可惜，要是瓷瓶是真的就好了，如果那瓶子是真的，就算是硬抢也要从李真手里抢过来。
可怜的李真死了都无法得到安宁，在鬼怪驱使下不遗余力地表演。
大概是太久不见成效，背后的鬼都烦了，李真的身体开始渐渐消散，颜色变得透明，直到溶解在空气里。
秦非啧了声，伸手捞回在车里乱爬的鬼婴。
刚才这段时间，鬼婴也没闲着，一直在车里找瓷瓶。
现在整辆车都被鬼婴翻遍了，什么也没找到。
不过秦非已经有了新的目标。
李真手里的瓷瓶很可能是从仓库带来的。
这批瓷瓶是厂里的新品，问题，就出在这批新品上。
秦非利落地翻身下车，准备赶往下个目的。
一声呵问却忽然从身后传来。
“你干什么的？！”
第274章 市立第三瓷器厂13
呵斥声响起的时候, 秦非刚从车上下来。
直播镜头跟随着他的视角，从货车大门转向了身后。
一个身穿蓝色工服的NPC正站在远处，面色不善地盯着秦非, 他的手中拿着一根黑漆漆的东西。
秦非定睛一看，那是根□□。
不论玩家多么神通广大，如果被这东西砸一下都很够呛。
那NPC看着秦非目光中兼有警惕与畏惧。
在瓷厂停车场，秦非身旁这辆车就是一个禁忌。
李真刚死的那会儿，闹鬼事件还没爆发，厂子里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员工的失踪就报废一辆好端端的车。
车就那么停在了停车场角落。
起初是大家伙觉得晦气, 都不愿碰那辆车。
后来则是都不敢。
再后来, 货运司机们连那附近的几个车位都不敢靠近了。
连看一眼都觉得心里发颤。
在货运司机们眼中，停车场的这片角落就像一个充斥着黑色死气的危险之地。
可现在，竟然有人站在了那里。
秦非和死去的李真身量差不多, 刚才NPC看过来时, 他已经在车门旁边了，背对着停车场。
有那么一瞬间, 对方将秦非认成了死去的李真。
其实刚才那声爆喝，只是他慌张之下的下意识反应，比起那样，他更想扭头就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
NPC浑身冷汗直冒。
比起心神不宁的NPC, 秦非要冷静的多，明明他才是干坏事被捉现行的那个, 整个人看起来却无比坦然。
秦非双手插袋, 上下打量了来人一通。
这NPC头顶有字。
是个活生生的人, 并不是李真那样被鬼怪制造出来的幻影。
既然是人, 就可以交流。
为了博得对方好感，秦非抿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不知为何, 这个在往日无往不利的友好微笑没有起到作用，NPC刚才还只是流汗，现在开始全身发抖了。
秦非：“……”
秦非猜也能猜到对面在想什么。
NPC被吓得不轻，倘若秦非现在转身就走他应该也不会追上来
但他并不打算那样做。
刚才说过，秦非想进仓库。
刚才下车时，秦非正在想着一个问题：仓库那种地方，极有可能不允许闲杂人等入内。
如果有个带路的就好办多了。
秦非微微扬起下巴，喊了对面的人一声：“王同。”
这是NPC头顶提示条上的名字。
王同一个激灵：“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秦非敛起笑容，表露出了一丝不耐烦：“我是质检员。”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市立三厂的质检大体上分成两大部分：一线车间和后勤区域。
而这两个部分的内部细分不会再找多个专人负责。
也就是说，负责车间质检的质检员，需要定期检查所有车间的工作设备、车间卫生。
而后勤的质检员，则要负责检查车辆保养、仓库整理，甚至是食堂清洁。
这些内容，全都是秦非从于周楷和李真的工作笔记当中总结出来的。
玩家又一次在内心赞美了爱记笔记的优秀员工们。
王同见秦非神色镇定，说话也很正常，被吓飞了的胆子终于回来了一点。
“……哥，你能不能过来一点，别站那边。”普通工人见到质检员，就算什么坏事都没干，也要先心虚三分。
王同的态度变得很客气，但他还是怕。
秦非向前走了几步。
王同就退后了几步。
秦非横眉竖目：“你干嘛？”
王同没见过眼前这个人，不过他没多想，这厂子里现在隔三差五就要死几个人，各个岗位人员有变动再正常不过了。
因为是个新质检员，王同也自然为对方接近闹鬼车找到了理由：新质检员肯定不知道那是李真以前用过的车。
王同不想多提，他怕说多了会被鬼缠上。
因为心里有事，他看上去越发心虚了，高高大大的身体缩在一起，显得畏首畏尾。
秦非将这一切默默收入眼底，神色未变，对王同招了招手，道：“走。”
王同一愣：“干嘛？”
秦非瞥他一眼：“车辆保养检查完了，现在去检查仓库。”
王同不太明白，为什么质检员抽检仓库，还要带着他这个货车司机一起。
可因为心虚，王同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司机就这样晕头转向地和秦非一起走到了仓库门口。
仓库门口坐了个人，是负责看门的。
正如秦非所预料的那样，进出仓库需要进行登记。
然而平日里进出仓库的人只有那么些，看门大爷早就混了脸熟，只要不是生面孔，他通常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将人放进去。
倘若秦非今天是一个人前来，必定会遭受到看门大爷的盘问。
但他带了个王同。
厂子里的司机时常会兼顾一些货品搬运工作，看门人对王同再熟悉不过。
窝在椅子上打着瞌睡的大爷掀开一只眼皮，在看清王同的脸后，又懒洋洋将眼皮盖了回去。
秦非就这样成功进入仓库，顺利得不可思议。
青年向后瞥了一眼，确定大爷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以后，板着脸对王同说道：“你站在这别动，我去去就回。”
王同一脸懵。
秦非已然走远了，只留给他一个快速消失的背影。
秦非的目的地是打样储藏室。
李真在10月12日接触到过的那批瓷瓶，现在别说打样，连批量生产的大货估计都已经被销毁殆尽。
但这并不重要。
秦非想做的，只是复原李真曾经的行动路线。
那只将他害死的瓷瓶鬼。
极有可能就藏在这条线路当中的某一处。
仓库大楼阴暗且密闭，走廊一侧的窗户上贴着厚厚的半透明磨砂纸，将外面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遮掩了大半。
秦非穿行在幽暗之间，明灭的光影模糊了脸部的表情。
仓库里极静，只能听见他一人的脚步声。
穿过一连排房间后，秦非看见了一扇门。
直播画面落在门上的一刹那，镜头那端，大厅内的观众中间顿时爆发出一阵喧嚷。
“我靠，找对了！”
黑黢黢的角落里，一扇仿佛被鲜血浸泡过一般的大门，正骇然而立。
这扇门的诡异之处肉眼可见，秦非在门前站定，还未伸手，门已经自动打开。
秦非心中微动。
熟悉的流程。
和李真的货车一样。
青年长睫垂落，遮蔽眼底神情，缓步迈入门内。
身后的门板悄然无声地合拢。
当秦非看清门后画面的第一时间，他便已经意识到，出现在他眼前的并非真实的储藏室场景。
这间房间，已然被鬼物盘踞。
浓重的阴气弥漫在屋内，地板上蔓延着暗红的血。
那些血液就像是有，意识一般，迅速朝秦非所在的位置聚拢。
秦非盯着血迹出神，弹幕中有人急道：
“主播倒是快躲躲啊，站桩是什么情况？”
“被污染了？”
“上面的别瞎说行不行，你被污染我老婆都不会！”
“就是就是！主播站桩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观众差点因为这个吵起来，下一秒，却听秦非自言自语：
“这个怪谈里的鬼，一个个怎么都这么不讲卫生。”
血流得到处都是，让人怎么找东西？
观众：“……”
观众们差点一头栽倒，这家伙的关注点是怎么长得这么歪的？
秦非没时间分神去关心观众的心路历程。
他正在忙着躲开那些血渍。
血迹氤开，如蛇一般蜿蜒，很快就在地板上积了薄薄一层。
秦非的目光在室内流转，在被血迹波及到之前成功找到了目标。
那是屋内唯一一张干净的椅子，秦非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房间里现在太脏了，他有点嫌弃，而且他也不想弄脏衣服和鞋。
秦非嫌弃，有人不嫌弃。
鬼婴从领域里爬出来，高高兴兴地一个猛子扎进了遍地血浆中。
……
半小时后。
仓库里整齐堆放的物品，此时已经散落地遍地都是。
秦非缩在椅子上。因为地板太脏，他把两只脚也放到了椅子上面，整个人蜷成一团，懒洋洋看着面前正在奋力拼搏的四个鬼。
对，是四个。
鬼婴在前面打头阵，水鬼融进了遍地血水中，正在和血水搏斗。
吊死鬼缩着脑袋，给鬼婴打下手，对面角落还立着个公厕收费亭，亭子里的灯光漫出来，为没有亮灯的房间照亮。
狭小的房间被挤得水泄不通。
房间里的所有货架都在微微颤抖着，秦非能感觉到对方的怒气。
怒归怒，却拿秦非毫无办法。
精神污染？
没用。
那个看上去瘦削单薄的年轻人，脑海中仿佛铸有铜墙铁壁，不论周身环境如何变换，他始终目光清明。
打也打不过，一对四，很难有胜算。
储藏室里如今已是狼藉一片。
几个鬼翻找却东西来可不知道什么叫做礼貌，架子上原本整齐摆放的物品大多都被扫落到了地上。
鬼婴在前头乱翻，吊死鬼拿着个不知从哪儿找到的破布口袋，去收拾鬼婴翻下来的东西，像收垃圾一样全部囫囵装在一起。
在整个储藏室被翻得底朝天之前，秦非成功拿到了他想要的。
第275章 市立第三瓷器厂14
秦非坐在遍地血泊之间, 掌心中托着一只精致小巧的瓷瓶。
那是鬼婴在房间角落搜出来的，找到后第一时间交到了秦非手中。
地板上的血水瞬间翻涌起来，凝结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 蠕动着、叫嚣着朝秦非所在的方向涌去。
水鬼淹没在血渍中，卖力地和那些漩涡打架，很快露出不敌之态。
在漩涡波及到秦非之前，蜷在椅子上的青年懒洋洋举起手。
他捏着那只瓷瓶的瓶颈，在空气中晃了晃，似是在自言自语, 又似是在威胁：
“呀, 这东西好像很难对付，要不，还是把这瓶子摔了吧。”
说着五指松动。
“别！别别！！”
混乱的房中冒出一道陌生的声音, 一切乱象的始作俑者终于出现。
地板上的血浆混迹在一起, 凝结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看不清五官的鬼，鬼脸直面秦非, 似乎正紧盯着秦非的右手。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嘿嘿。”血鬼说话时，脸上的每一寸都在轻颤着。
让人不禁忧心它是否会在下一秒重新融化成一滩没有形状的液体。
正如秦非所料, 这个怪谈中怪物的弱点就是本命瓷瓶。
只要找到瓶子，无论多难对付的鬼怪都能轻易拿捏。
秦非看着血鬼, 面带微笑地开口：“说说吧。”
“你是怎么盯上李真, 又是怎么来到这个工厂的。”
……
针对血鬼的拷问不算顺利, 但也并非全无收获。
血鬼真正有意识是在杀死李真之后, 那之前的记忆十分模糊。
它只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是在10月12日前没几天来到这个工厂的。
“来瓷器厂前, 我们被封印在了一件物品里。”血鬼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和盘托出。
有人将封印了百鬼的物品送到了瓷器厂。
再后来，百鬼不知为何，转移到了瓷器厂新出的一批样品纪念瓶上。
水鬼趴在秦非身旁，听血鬼说话，边听边偷偷吐槽：“说了和没说一样。”
血鬼噎了一下，又惊又怕地看了看秦非，又瞪了水鬼一眼。
秦非没有理会二鬼的眉眼官司，他正一手托腮，默默思考着血鬼说的话。
血鬼的确没能给出太多有效信息，不过问题不大，因为残缺的那部分很快被别人补足了。
天黑之前，秦非与黑羽余下外出的玩家在操场后方的空地会和。
这个下午，谢惊天和路诚、弥羊三人每人都拿到了一个瓶子，如今四名玩家相聚，他们抓到的鬼就老老实实窝在不远处。
连带着秦非之前找到的那些，将那一小片土地弄得鬼气森森。
路过的npc看不见鬼怪们的身形，可在经过时都会忍不住猛然打个寒噤，总觉得这附近零温度都比别处低了几度。
谢惊天是四人当中收获最多的。
他下午去了美工办公室。
在进入美工办公室后，谢惊天很快被幻象包裹，在那个幻象中，他被迫亲身经历了一遍死去npc生前曾遭遇过的种种恐怖事件。
虽然过程异常凶险，却也让他抓住了不少关键信息。
“瓷器厂的美工在10月12日前，接连熬夜几天，为瓷器厂的纪念品打样出了一批新的纹样。”
谢惊天一语出，顿时被数道目光包围。
玩家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一只瓷瓶，那是他们在444号列车上带下来的。
“你们看这个瓶子。”
谢惊天将瓷瓶递了过去。
“我们从车上带下来的这批瓷瓶，虽然乍一看和闹鬼的那批没什么区别，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上面勾勒的纹样完全是两套不同的系列。”
444号列车上售卖的纪念瓶，瓶身上绘制的是瓷都的标志性建筑物。
10月12日后生产的那批瓶子上面，绘制的却是各种不同鬼怪。
“厂方在10月初时，收到了一张不知名人士寄来的古画，包裹中富含了一封简短的信件。
大致内容是说，这幅古画是他家中祖传的文物，艺术鉴赏价值极高，现在他自愿将画作赠送给市立三厂。”
而这幅画作的内容，正是百鬼夜行。
“古画寄过来以后，很快被送到了美术工作室，在经过半个月的工期以后，10月12日，首批打样出来的新纪念瓶问世。”
同天，纪念瓶的样品被分发到了各个车间。
再然后，纪念品批量投产，瓷器厂也成为了各路鬼怪的老巢。
这就是瓷器厂怪事频发的全过程。
谢惊天对面，三名玩家神色各异。
半晌，弥羊皱着眉道：“既然是这样的话，现在问题的关键，应该在于那幅古画？”
谢惊天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按理说，那幅画既然被送到了美术工作室作为打样参考，现在也应该还在那里才对。
但谢惊天把那个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的确找到了几张画着鬼怪图样的纸张，但那都是美工们对着古画描摹下来的。
至于原版的画作，谢惊天则连一根毛都没摸到。
路诚到抽一口凉气：“这下可麻烦了。”
这幅画必定是怪谈的重点，线索断在这里，他们又变成了没头苍蝇。
“找人去问问？”谢惊天犹豫着，“其实，环境结束以后，我找美术工作室的NPC问过。”
但他们都不肯告诉他。
说“不肯”其实有点不准确，那几个人连提也不愿提。谢惊天说多了，他们就想把谢惊天轰走，谢惊天试图使用武力镇压，几个NPC顿时哭天抹泪，抱着谢惊天的腿说他们真的不知道，求求他不要再逼问了，他们实在不想死。
精彩纷呈的画面，令谢惊天的直播间在那几分钟里人数飙升了一大截。
谢惊天也很无语，但从NPC嘴里问不出什么，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说实话，我觉得他们看上去不像装的。”谢惊天道。
他们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那幅画的下落。
秦非垂眸，思忖片刻后，他提议道：“我们可以先自己试着找找。”
假如只是美术工作室那几个NPC不肯透露消息，秦非或许还会再想别的办法，去撬一撬别人的嘴。
可从怪谈开始至今，他们遇到的每一个鬼怪，无一例外都说不清和画卷有关的事。
秦非怀疑，这是怪谈中额外设计的一个关卡。
消息被封锁了起来，想要找到画，只有靠他们自己。
“不用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秦非屈起指节，轻轻转动着黑晶戒，不紧不慢道：“有关10月12打样日那天的瓷瓶鬼已经被我们抓住，对于其他玩家来说，线索就断了。”
没有了李真的笔记和美术工作室的幻境，其他公会的玩家也就基本断送了得知真相的可能。
由于怪谈中消息闭塞，即使他们通过其他途径，也很难得知事事件全貌。
谢惊天摸了摸鼻尖：“说得有道理，可是……这要怎么找？”
工厂那么大，要想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找到一张画，无异于痴人说梦。
秦非笑了笑：“也不是毫无头绪，你不是说过，这幅画是被人寄到工厂来的吗？”
秦非的想法很简单，想要找画，就像他们之前找瓷瓶鬼那样。
去它们曾经出现过的地方看一看。
目前古画确定出现过的地方有两处，美术工作室已经被排除了，那么另一处，便是画卷最初被送到工厂来的地方。
“作为一间有几千工人的大型工厂，厂内肯定会有单独的传达室收取包裹和信件。”
传达室，或许是在门卫，也可能在别的地方。
只要随便找个工人问一问就行。
“传达室？”路诚一愣，说到传达室，他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我在赶过来的路上，遇到了白邱和老三。”路诚顿了顿，“就是蝴蝶公会的，周永那俩狗腿子。”
双方擦肩而过，互相都走得飞快。
可路诚是什么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当下便偷偷分出一根藤蔓，想去偷听一下那些人在说什么。
“当时离的太远，我没听清，但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好像就是在说什么传达室。”路诚眨了眨眼，有点兴奋，“他们是不是也发现了，传达室有问题？”
如果传达室真的有问题，就说明小秦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和古画有关的线索的确藏在传达室里。
弥羊已经按捺不住了：“走，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
瓷器厂正门边，浓黑的迷雾笼罩着门外的街道，放眼望去什么也看不清。
门侧的围栏背后，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正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
白邱吞了吞口水，盯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道路看了一会儿，转头望向老三：“咱们这样，真的能有用吗？”
老三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红：“有没有用我也不知道，但反正，我不想再去那个地方第二次了。”
该死的周永，就知道踩着他们讨好蝴蝶大人。
老三咬牙切齿。
周永从他人口中得知了门卫处的NPC有问题，自己不去探路，却硬逼着他们二人前往探路。
那地方的确有鬼。
可，实在太凶险了。
白邱和老三走进门卫室，差点就没能活着出来。
可又不能两手空空回去交差。
于是，老三想了个法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276章 市立第三瓷器厂15
老三将身形隐匿在栅栏背后, 神情晦暗莫名。
传达室里有鬼，这毋庸置疑。
但，以他和白邱现在的实力, 不足以与对方相抗衡。
怪谈开始到如今，蝴蝶公会几人遇到的鬼也不止一个两个，老三对怪谈中普通鬼怪的实力有认知。
也因此，他可以确信，传达室里的鬼不一般。
传达室中的污染浓度强得出奇，老三一进去就san值狂掉。
如若不是他和白邱一起进了传达室, 两个人分散了一些火力, 现在只怕已经成了两具尸体。
老三的计划也很简单。
他们不敢轻易再进传达室，但他们可以引别人进去。
传达室里的鬼怪实力那么强，无论是谁进去, 都不可能轻易讨得到好。
到时候他们就躲在外面, 观察屋内情况。
只要多扔几块探路石，相信他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白邱看着老三, 欲言又止。
他想说，老三想找人当探路石，这本身没什么问题。
可怎么偏偏找上了黑羽的人？
路诚和小秦关系密切，被路诚听到了消息, 转头他就能带小秦一起过来。
到时候黑羽的人把传达室里的鬼解决了，他们这两个黄雀, 只怕连螳螂的毛也摸不到。
他们被传达室里的鬼弄得狼狈逃窜, 会被周永责骂。
可难道他们将黑羽的人引到传达室去, 就不会被问责了吗？
白邱脸上表情青红紫绿, 精彩极了，但他也不敢说什么。
要知道这可是直播, 镜头那端还有许许多多双蝴蝶大人的眼睛正在看着。
事情办得糊涂些，到时候说不定还可以糊弄过去，若是将话挑明，可就没那么容易收尾了。
白邱正在走神，老三拉了他一把，压低声音道：“来了。”
道路尽头，一行人正静悄悄地朝着方向走来。
……
弥羊看着前方的景象，不由皱起了眉头。
深灰色的浓雾弥漫在视野中，越靠近工厂大门的位置雾气就越浓，距离大门几十米远时已然伸手不见五指。
工厂大门这地方，之前有不少玩家都来探过路，昨天分明还不是这样的。
“你们说。”谢惊天有点回过味来了，“蝴蝶那俩人怎么会那么粗心，在外面交谈还被别人听到？”
路诚可是说了，他偷听的时候离那两人挺远。
对方若是在聊隐秘的事，绝不可能那么大声。
“他们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在那里做了个局，引我们过去？”谢惊天忧心忡忡。
秦非目光平静不起波澜：“嗯，我也这么觉得。”
谢惊天：“对……嗯？？？”
他瞪大了眼睛：“你也觉得？”
小秦也这么觉得，那多半就真的是这样了。
“既然这样，我们还过去干嘛？”
“没关系。”秦非半眯着眼，望向门卫室的方向。
他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灰扑扑的水泥建筑被浓重的阴气笼罩，跟随在几名玩家身后的那一长串鬼怪们已然表现出了明显的躁动不安。
最重要的是，秦非指节上的黑晶戒指，在不久前萌发出了一阵微不可查的热意。
秦非感觉到了。
污染源的气息。
虽然很淡，很细弱，让人难以捕捉。
青年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漫不经心地开口：“对他们来说危险的地方，对我们来说可不一定。”
要知道，在副本当中，越危险的地方，通常就藏着越大的收获。
弥羊对此表示认同：“蝴蝶一共只有那么几个人，现在怪谈局势未明，他们不可能直接出手对我们做什么。”
八成是遇到了破不了的局，想把他们也引去送人头。
但，黑羽的人头，可不是那么容易送的。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传达室门口。
传达室里很安静，门窗紧闭，窗户上贴着深棕色的窗纸，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路诚操纵藤蔓，扣了扣门板。
生锈的门轴传出刺耳的吱呀声，片刻过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一张枯瘦苍老的脸出现在门缝中。
“有事？”
NPC穿了一身瓷器厂的厂服，衣服和脸一样皱巴巴的，头上顶着一行提示文字。
【市立第三瓷器厂-门卫老张：好感度？？？】
问号好感度，这果然不是普通的NPC。
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门前几人之间逡巡着，视线落在秦非身上时，目光似乎瞬间一凛，又在刹那之间恢复原样。
秦非面带微笑着接过话：“我们家里人寄了包过来，想进传达室里找找。”
进门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秦非此话一出，NPC没再盘问半句，直接将几人放入屋内。
外面的天色已近乎全黑，传达室里没有亮灯，凭借微弱的光线，秦非看清了屋内的摆设。
靠近门边有一张坑坑洼洼的老式书桌，后面三面墙边各树立着一个柜子，上面堆满各式物品和信件。
除此以外，屋内再没有其他的家具。
方才远距离时感受到的鬼气，以及污染气息，在玩家们进入屋内后反而消失殆尽。
这似乎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
秦非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要找什么，你们自己翻吧。”老张说着，点了一根烟，退到了门卫室外面。
NPC离开时顺手带上了门，路诚分出一根藤监视屋外，几人争分夺秒地翻找起来。
不只是玩家，水鬼、血鬼和吊死鬼也被秦非一并抓来干起了苦力。
传达室虽小，架子上堆的东西却非常多，寄送给工人的私人物品、寄送给厂子的各种样品，林林总总，将三个大架子塞得满满当当。
10月份的包裹，早就被拆开。
就算画卷像那些瓷瓶鬼一样，会自动回到曾经呆过的地方，按理来说也不该恢复成一个完全没被打开过的包裹。
因此几人起初找东西时，主要目标都在那些没有外包装，看起来又像是纸质物品的东西上。
只是没过多久，众人就意识到，那些东西里没有他们想找的。
“那张画会不会伪装了自己？”弥羊提出想法。
故意变了个样子，或者藏在别的包裹里之类的。
路诚正探着头检查架子后面的缝隙，闻言道：“那我们要不要把别的包裹全部拆开看看？”
但这样做痕迹太明显，如果找到东西了还好，若是没找到东西，只怕会把那个门外NPC惹恼。
只是他话说出口，半晌，却都无人回应。
路诚心中一咯噔，缓慢地直起腰向后看去。
果然，狭小逼仄的门卫室中，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
秦非坐在传达室里唯一的那张椅子上，眼睫微垂，仿佛正在思索着什么。
其他玩家都不见了，跟他一起来的鬼怪也都已经消失，只剩下鬼婴仍在屋里爬来爬去。
传达室里的光线又暗淡了几分，伸手不见五指，连家具的轮廓都看不分明。
所以，这是幻境？
不，不完全是。
准确来说，他现在应该是在里世界版的传达室中。
那张曾经封印百鬼的画卷，能力果然比单个的鬼怪更强。
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正在靠近。
片刻过后，门被人打开了。
是门卫老张。
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件外套裹在身上，低垂着头挤进屋内。
秦非顺着推开的门扇向外望去，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如刀割一般的风声。
不过短短十几分钟未见，老张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本就苍白的脸乌紫发黑，嘴唇不见半分血色。
他定定地看了秦非几秒，忽然咧嘴，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你是……谁？”
粗粝的嗓音从老张喉间挤出，伴随而来的，还有两行浑浊的血泪。
秦非：“……”
并不害怕，甚至还有点无语。
就不能折腾点新鲜花样？？
秦非发现，自己的认知似乎不太正确。
他原本以为，画卷鬼实力不俗，或许玩家即将面对一场恶战。
但现在……
秦非有点动摇了，怎么这个怪谈里的鬼都只会精神污染这一手的吗？
仔细想来，秦非总觉得一切都很不对劲。
在离开444号列车之前，他和污染源基本已经确定，污染源的最后一块灵魂碎片就藏在这个怪谈当中。
可两天过去，秦非不仅没有找到碎片，就连污染源也不见了踪影。
不过那些问题得之后再考虑。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面前这个NPC老张。
老张的眼眶中源源不断地冒出血泪，在他沟壑遍布的脸上汩汩溪流，顺着下巴滴落在地，砸出一朵又一朵血花。
秦非不动，老张也不动，只是身形不断微微晃动着，像个被钉住了脚的不倒翁。
屋内就此安静下来，一分钟，两分钟，NPC始终一言不发。
秦非的嘴角抽了一下，这样下去好像也不是办法。
他需要尝试和老张搭话。
秦非最想问的当然是画卷的事，但直接切入主题，也不知会不会起到反效果？
要不先和老张套套近乎。
秦非犹豫片刻，看着老张脸上鲜红刺目的色泽，开口道：“……我认识一个人，也像你一样喜欢流血泪。”
老张没什么反应，但秦非硬是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愣怔。
秦非诚心建议：“要不要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这毛病看上去不轻，你们两人也算是病友吧，找个时间一起去医院看看。”
狭窄的房间里，只能听见青年温和好听的嗓音，叭叭叭说个不停。
第277章 市立第三瓷器厂（完）
“？？？”
“？？？？？”
直播间弹幕里刷过一排排问号, 而镜头中央，NPC被浸染成血红色的眼睛里也明晃晃地写满疑问。
秦非好像完全看不见似的，仍在那里自说自话：“你难受吗？眼睛痛不痛, 痒不痒？”
老张的脸有点扭曲。
作为一个里世界的怪物NPC，异化版的老张不像工厂中的正常工人NPC那样智能。
老张和玩家交流的能力很弱。
当然，一般情况下，老张也并不需要和玩家进行多么精密有序的沟通。
在怪谈预设的正常场景当中，玩家应该在表世界的传达室中就先经历第一波污染。
表里世界翻转以后，玩家便会彻底暴露在高浓度的污染当中。
怪物老张问出“你是谁”, 玩家给出回答、表明来意。而只要玩家说出“画卷”或是相关的其他关键词, 就会触发怪物老张的狂暴攻击状态。
这是一套完善且毫无破绽的流程，已经经过了老三、白邱、弥羊路诚谢惊天等一系列玩家的实践。
可偏在秦非这里翻了船。
老张傻呆呆地看着秦非，不知该如何做答, 嘴唇翕动, 重复着相同的话：“你是……谁？”
秦非笑容和善，胡诌张口就来：“我是一个关心你的人。”
玩家表面上盯着老张, 实际一双眼睛的余光却不住地在房间内四处打量。
小小的房间幽暗无光，因为在黑暗中待了不短时间，秦非的眼睛已经逐步适应了这种光线。
他终于能看清一些细节了。
里世界的传达室，和表世界的一样, 也不一样。
一样的是屋内格局。
依旧是门旁一张桌子，靠墙三个大铁架。
不一样的则是架子上摆放的物品。
那些散乱的包裹, 如今都被整整齐齐排列在架子上, 每个包裹架的不同区层上都贴着标签：一车间包裹、二车间包裹……
里世界的老张, 似乎还挺热爱工作。
不像表世界那个老张。
把传达室里弄得一团糟。
秦非目光微闪,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青年如同一台正在高速运作的精密仪器，一幕幕画面收入他的眼中, 被拆解成一条条环环相扣的逻辑链。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墙面的挂历本上。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手撕日历，这东西秦非之前并没在表世界的传达室看到过。
挂历已经被撕掉了一大半，暴露在外的那一页上，写着一个鲜红刺目的“5”。
侧下方则贴着个小小的“10”。
秦非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
一切都已经清楚了。
里世界版本的传达室，还是10月5号那天的样子。
下午黑羽的玩家们分散开找线索时，见过的幻境，都是那些被鬼怪残害的工人们死亡之前的画面。
所以，秦非现在进入的这个空间，也是传达室老张死前最后停留的地方。
老张早在10月5日，就已经被画卷里跑出来的鬼怪取而代之了。
之后的半年，那个每天准时到传达室打卡的，只是顶着老张皮囊的鬼而已。
活着的老张不会私拆工厂包裹，他必定是在那个画卷包裹被人送到传达室后不久，就在不知不觉间中招了的。
在这个10月5日的传达室里，百鬼夜行图一定还好好地放在包裹架上。
秦非虽然站在原地未动，可一双眼睛四处乱看，灵活运动的眼珠子还是引起了老张的警觉。
尤其是当他发现，面前之人的目光落向了左手边的包裹架。
NPC的脸部肌肉扭曲，房间里的鬼气浓得快要凝结成水滴。
老张很想动手，它已经快要克制不住自己体内汹涌澎湃的洪荒之力了。可面前这个该死的玩家，却总是顾左右而言它，始终没有说出那句关键的话。
秦非见老张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心中有了猜测：鬼怪对付玩家，不可能没有任何门槛。显然，老张想要动手伤人的前提，就是一定需要玩家先行触发什么。
触发什么，秦非没有细想。
反正他不去触发就完事。
秦非眯了下眼，忽然一把攥住老张的手：“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他手下使了个巧劲，不着痕迹地将NPC往门边带去。
一边持续地顾左右而言他：
“你看看你，眼睛都成这样了，还一天天睁那么大。”
说着，秦非把手往兜里一塞，掏出个东西来：“擦擦吧！我当你是朋友才真心劝你，有个健康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每天瞪着眼睛认真工作，回头瞎了可怎么办？”
秦非身上杂七杂八的东西虽然多，但兜里揣着的手帕也就只有一个，递出去时，上面还粘着李真的血泪。
秦非看着手帕上鲜艳刺目的红痕，愣了一下，难得尴尬地摸了下鼻尖：
“嗐……这个那个，反正症状都一样，也不怕交叉传染，凑合用得了。”
老张：“……”
老张沉默了。
老张来到传达室以后，还是头一次听人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
NPC脑袋有点宕机，自己刚才是想做什么来着？有点记不清。
他不瞪秦非，脸皮也不抽搐了，竟真的接过了秦非递上的手帕。
这个时候，秦非已经转移到了门边。
青年轻手轻脚地将门拉开，就着外面黑咕隆咚的夜幕，尽情述说着违心的话：
“老张哥，屋里这么黑，咱们站门边上借点光。”
先是左脚。
然后是右脚。
老张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被秦非引到了传达室的门外。
然后秦非将门一扣。
“唰啦”一声，飞快从里面上锁。
直播大厅中，叽叽喳喳的观众们安静了下来。
一双双写满难以置信的眼睛瞪向屏幕。
良久。
寂静的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迸发出了一句发自肺腑的“我艹”。
“……草，特么的这都行？”
“NPC被玩坏了？？？”
“NPC干嘛去了？”
老张被关在了门外，现在不止是观众，就连传达室里的秦非也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秦非动作飞快，在门栓上的那一刹那就一个大跨步蹿到架子旁边。
鬼婴也冒出头来，一大一小两道背影卖力翻找着货架间的包裹。
门外安安静静，没传来任何一丝声音。
观众们好奇地抓耳挠腮：
“救命我真的服了！！好想看看老张现在的表情啊。”
“张叔！张叔！！被人这样玩弄你都不生气的吗张叔！”
“系统没点眼色啊啊啊，快切个外景让我们看看呗~”
秦非在争分夺秒，翻着包裹的同时分心瞅了眼弹幕，被那些乐子人弄得嘴角直抽抽。
不过话说回来，秦非自己也对老张的反应感到意外。
刚才他把NPC弄出去，是因为他已经把目标锁定好了。老张人在屋里时他不好明着动手，这才出此下策。
把NPC推出去的时候，秦非便已做好了对方会立马反手攻击的准备。
却没想到老张一点反应也没有，就那么乖乖站到门外去了。
秦非有点郁闷，早知道这家伙这么听话，他就直接指挥它出去。还用得着浪费这么多口水？
弹幕已经被“老张”两个字刷屏了，秦非不可能推开门去看一眼，于是敷衍地吸了吸鼻子：
“外面风挺大的，老张他可能是觉得头晕，想出去抽根烟，吹吹风醒醒脑子。”
“嗯，就是这样，我都闻到味儿了。”
菲主播十分尽职尽责地做着讲解。
直播间里的灵体观众们集体无语了。
“……关于以上，我有以下六点要说。”
“老张不是人，但主播也是真的狗。”
“让我们把话题拉回正轨！主播什么时候能找到那张百鬼夜行图？”
秦非已经找到了。
准确来说，东西是鬼婴找到的，还没秦非膝盖高的小小鬼怪头顶一个长筒状的包裹，面带兴奋地冲到了秦非面前。
秦非盯着那包裹看了几秒。
包裹还没有拆开，秦非心中已然涌起些许古怪而不祥的预感。
门外，老张安安静静，没有弄出半点动静。
事情似乎出奇得顺利，却又诡谲莫测。
秦非拧了一下唇，用刀片划开包裹最外层的塑料打包袋。
一个牛皮纸色的画筒出现在了秦非的视野中，打开画筒盖子，秦非从里面倒出一张卷起来的画。
秦非心中的不安逐渐加深。
当他将那幅画展开以后，这份微妙的不安终于达到了顶峰。
这的确是一张百鬼夜行图。
泛黄折旧的画纸上，数不清的鬼怪栩栩如生。
可是，然后呢？
怎么什么也没发生？
百鬼图已被找到，为什么里世界还未消散？
这幅画的确阴气很重，却并没有沾染太多污染气息，秦非隐约能从上面感受到一点点污染源的痕迹，很淡，淡到若是不用力感受，很容易就会忽略。
这完全不像一个副本应有的核心道具。
污染源去哪里了？
秦非眉心紧锁，反复查看着手中的古画，当他将这张画看到第三遍的时候，动作忽然一滞。
他好像想到了。
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秦非将古画收进随身空间，转而拾起刚才扔到地上的那张包裹皮。
沾灰的塑料纸上贴着邮递单据，上面的字迹一片模糊。
唯独“发件地”那一栏中，字样格外清晰。
【发件地：红山古楼】
第278章 分析
周遭的环境, 是在秦非捡起地上的塑料包裹皮的那一刻开始发生改变的。
阴气退散，黑雾消失，整个传达室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机画面一样闪烁了一下。
秦非只觉得眼前花了一瞬, 视觉恢复如常时，传达室已经变成了表世界的模样。
包裹架上的快递和信件散落着，就连百鬼图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了秦非手中紧握的那张破破烂烂的灰色塑料皮。
秦非：“……”
虽然他已经猜到这才是整个瓷器厂怪谈的关键点，但忙活了一大通，只找到一个垃圾的感觉, 还真是让人有点不爽。
传达室的门被人从外推动, 脆弱的锁扣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响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寿终正寝。
秦非抬眼望去，与此同时, 门口的人也意识到了门被反锁, 干脆抬脚猛然一踹！
“砰！”
铁皮们重重撞到墙上，又被回弹回来, 弥羊抬起手肘挡开门板，一边嚷嚷一边冲进门来：“小秦？”
跟在弥羊身后的还有一串人和鬼。
路诚，谢惊天，都在。
见秦非正毫发无伤地看着他们, 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秦非对于他们的惊慌失措有点不太理解。
进门的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将事情解释清楚。
原来在秦非进入里世界版传达室的同时, 这三人也都各自经历了同样的一幕。
只不过, 他们三人的精神免疫没有秦非高, 在沉入里世界的那会儿, san值已经有了明显的浮动。
san值的波动导致玩家反应速度下降，面对怪物老张询问时, 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之后的情况猜也能猜到，狂化的老张对玩家发动攻击，战斗开启后传达室门自动紧锁，玩家逃都没地方逃，只能在狭小的传达室里和老张缠斗。
“那个怪进入战斗状态后，头顶多出了一个血条。”弥羊道，“血皮很厚，非常难打。”
三人各自与怪物纠缠着，正在手忙脚乱之际，怪物老张却忽然消失了。
传达室门开启一道缝隙，三人推门而出，便回到了表世界的工厂大门前。
相互对视，发觉小秦不在，于是便有了弥羊踹门那一幕。
事到如今，大家都已猜到，应该是秦非做了什么，才提前将他们从里世界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路诚摸了摸后脑勺，苦笑着道：“我想，蝴蝶那边的玩家之前恐怕也是遇到了和我们一样的状况。”
被怪物老张追得满屋子乱转。
他们没有小秦这么给力的队友，要想离开传达室，必定得把老张的血条全部清零才行。
正是因为那些人拿怪物老张毫无办法，这才想出了这种下策，做局引他们过去。
“只是……”路诚的表情带上了些许古怪，“那个boss老张也真的是有点不正常，我感觉，这个怪的杀伤力，似乎是比照着玩家自身综合实力的最高限来设置的。”
路诚自己、谢惊天和弥羊，三人的战力水平不完全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尤其是一直在公会内担任侦察兵和传声筒的路诚。
对弥羊来说能够勉强应付的怪，基本上已经可以让路诚毫无招架之力了。
但三人最终却都毫发无伤。
回想之前见到的白邱和老三，身上好像也没见什么明显的外伤痕迹。
总觉得哪里很不对劲。
怪谈当中，为什么要设置这样奇怪的关卡？
难度很高，却又不对玩家下死手。
路诚回忆着方才的经历，狂化的老张的确很难打，输出和血条都高得出奇，唯一的缺陷在于速度。
攻击速度慢，就意味着玩家有躲过袭击的机会。路诚这个输出菜鸡在传达室里和老张演了十来分钟的秦王绕柱走，累得磕了五个体力瓶子，却硬是一下都没让对方打到。
怪谈这是想干嘛？遛着玩家玩？
路诚左思右想都不明白，干脆转而好奇道：“所以，小秦你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秦非眨了眨眼：“哦，我也差不多。”
“前面都和你们一样，只不过，在老张狂暴之前，我找到了百鬼图。”
在三双人眼和一堆鬼眼的注视下，位于视觉中心的青年云淡风轻，丝毫没有自己正在抛出何种重磅炸弹的自觉，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然后，表里世界就翻转了，我就回到了正常的传达室里。”
路诚&弥羊&谢惊天：！！！！
“百鬼图？？？”
三人几乎破音，却又在瞬息之间将音量压低下来。
弥羊腮帮子都咬得发麻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秦非露出无辜的表情：“你不是才刚问吗。”
刚才看他们仨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起劲，他也不好意思打断。
谢惊天眼睛亮晶晶的，搓着手询问道：“所以，百鬼图呢？”
百鬼图是整个瓷器厂闹鬼的源头，可以说，拿到那张图，就等于掌握了结束怪谈的钥匙。
结束瓷器厂怪谈，就等于结束公会赛，也就意味着在接下去的一年当中，黑羽依旧可以稳坐公会排行榜第一的高位。
然而，秦非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三人差点惊掉眼珠子。
“百鬼图没了。”秦非语气平静，“表里世界交替的时候，百鬼图消失在了里世界。”
里世界是10月5日的时间，当时百鬼图还好端端在传达室里。
而现在这个时间点，百鬼图却早已彻底消散，分化成了一个个附身在瓷瓶上的鬼怪。
百鬼图不可能被带到里世界之外来，因为它根本就不应该在表世界存在。
路诚听秦非解释完，不由得张大嘴巴：“……那、那，百鬼图拿不出来，然后呢？”
话说回来，他们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百鬼图拿到手，就能结束副本。
这只不过是玩家们自己的推测罢了。
万一推测出错的话……
在扎人心这一方面，秦非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秦非微微颔首：“是的，你没有想错，我们是否拿到百鬼图，对于这个怪谈能否结束并没有太大影响。”
“这个怪谈不会结束。”
“因为它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瓷器厂的确在闹鬼，但这与玩家、与公会赛并无关系。
无论玩家在瓷器厂中耗费了多大心血，多么艰难地摸索副本背景，甚至之后努力把瓷器厂中的闹鬼事件一一解决。
对于玩家本身而言，都没有丝毫好处。
路诚：“？？？？”
路诚嘴巴张得更大了，从能塞进一个鸡蛋扩张到了能塞一个拳头，圆圆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你……”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37度的嘴是怎么说出那么冰冷无情的话的？？
秦非扬了扬手中的灰色塑料皮：“虽然没拿到百鬼图，但我拿到了另一样东西。”
青年认认真真道：“比百鬼图更重要的东西。”
三人看了看秦非一脸郑重的神色，又看了看他手中像是从快递站外的垃圾桶捡回来的破烂，都有点一言难尽。
倒不是怀疑秦非在说瞎话。
小秦的专业素养大家有目共睹，绝不是空口无凭的人。
他们只是觉得，这个乱七八糟的怪谈实在不讲究，那么重要的道具物品，居然长得像个垃圾一样。
这也得亏是小秦眼神好，如果换作是他们，这样一个之前毫无指向，又长得没有任何特征的道具，估计放在他们眼皮底下也不会被他们注意到。
三颗脑袋凑到一起，齐齐盯住快递单上的字。
“红山古楼。”路诚轻声读出。
秦非望着那四个字，眼神晦暗莫名。
当他看到这个地名时，所有一切原本说不通的地方，便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这个怪谈开始时没有系统提示，也没有通关要求。
为什么这怪谈的危险等级明明应该极高，怪谈那个怪物却大多都没到危及玩家性命的程度。
为什么他在这里找不到污染源，甚至感受不到对方存在的痕迹。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玩家们想要去到的那个怪谈。
这不是核心怪谈。
这只是一张通往核心怪谈的车票，就像444号列车一样。
秦非有理有据地分析着，这个玩家表情都不太好看。
“靠。”弥羊阴沉着一张脸，“这是在耍我们吗？”
玩家通过小道消息走捷径，进入核心怪谈，想要提前结束公会赛。
这其实是一种挑战系统权威的做法。
系统因此迁怒玩家、阻拦玩家的副本进程，好像也说得过去。
弥羊三人都是这种想法。
只有秦非明白，系统阻拦他们进入核心怪谈，绝不是因为什么虚无缥缈的面子问题，而是真正事关着系统本身的生死存亡。
谢惊天微皱着眉：“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找这个红山古楼？
秦非将视线投向瓷器厂大门外。
因为夜幕加深，大门外的场景变得十分模糊，如若不多加留意，极有可能会误以为门外依旧是白日那样大雾弥漫。
但秦非知道，那片雾已经散了。
现在，玩家可以从这个大门离开。
系统并不欢迎他们去往红山古楼，甚至，大概巴不得永远不要有人过去才好。
古楼的具体位置，依旧要靠他们自己打探才行。
青年纤长的眼睫微垂，眸光晦暗不定。
“去找黑羽其他人吧。”他轻声道，“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第279章 过渡
五分钟后。
黑羽和暗火余下的玩家, 在漆黑夜幕掩护下来到工厂大门前集合。
秦非扫了一眼，不出意外地在好几名玩家身后看见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鬼。
看来这一天，那些在工位上留守的玩家过得也不太平。
十几个玩家分散在大门边, 虽然天黑，目标却依旧明显。
为了不引起远处其他玩家注意，大家各自找了掩体。
秦非和弥羊蹲在一棵灌木下面装蘑菇，两人各自揪了一根草，百无聊赖地在手中掰着玩。
不远处的墙角背后，路诚正在跟珈兰和崔文轩汇报情况。
路诚还是一如既往秉持着他“活泼”的天性, 说话时声音压得虽低, 肢体动作却各种丰富，堪称手舞足蹈，时不时远远地指一下灌木下毫无存在感的秦非。
弥羊看得好笑：“瞧见没？夸你呢。”
虽然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 但猜也能猜到, 路诚那小子肯定是在不遗余力地吹小秦的彩虹屁。
秦非：“……”
总有种被当成珍稀动物展示了的怪异感觉。
秦非对于此类谈话向来处于一种半游离状态，有事找他时, 他也会酌情发表一些意见，一般情况下则能少言就少言。
简单来说就是懒得说太多。
珈兰对他的这副秉性似乎从一开始就习以为常，非必要时极少打扰，二者保持在一种令秦非感到舒适的社交距离下。
有时秦非也会恍然觉得, 珈兰似乎和他已经认识了很久，而不仅是短短一两个月。
墙角背后的对话很快结束, 玩家们整装待发, 在夜幕中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市立第三瓷器厂。
……
对于“红山古楼”, 玩家们知之甚少。
除了地名的四个字外, 余下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不过想要从一个怪谈过渡到另一个怪谈，可能出现的方法一共也就只有那么几种。
要么, 玩家们踏出瓷器厂大门后直接被传送到红山古楼怪谈内。
要么，则是需要众人自己找路。
离开瓷器厂之前，玩家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或许他们需要在路途中耗费很长时间。
甚至，会再经历一个类似444号列车怪谈那样的中转怪谈。
好在，现实比想象稍微美好了那么一点。
当然，并不希望玩家进入核心怪谈的系统，不可能好心到让他们直接传送。
但玩家们的确没在问路上耗费过多精力。
离开瓷器厂以后，黑羽的一众玩家走进了一条黑而窄的巷弄里。
穿过这条弄堂，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灰蒙蒙的城市。
街道，楼宇，一切都与现实中的城市没有区别，只是街上人流极少，也没有车。
玩家们从一条路的头走到尾，一个活物都没见到。
路诚行走在马路边缘，小心翼翼打量着四周：“这里看上去挺像槐树路工地那个怪谈。”
那个怪谈中的城镇街道也是如此，仿佛一张退了色的画卷，泛着老旧的灰，毫无生气。
周遭寂静，玩家们的属性面板中也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虽然目前危险还未出现，可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如同一群蜗牛般龟速朝前移动。
又走了一段路，在前方开路的熊力突然低喝道：“有人！”
秦非倏然抬头。
远处，并未亮起的路灯杆背后果然闪过一道人影。
那人也觉察到了玩家的存在，脚步顿了顿，继续迎面走来。
就这样，双方越来越接近。
当接近到能够看清彼此面容的距离时，熊力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这是玩家们离开瓷器厂后遇见的第一个NPC，极大概率是个线索NPC，熊力想要去找他问一问情况。
只是，不知为何，当熊力走上前去时，那人蓦地脚步一转，扭头跑了。
玩家：？？！
事发过于突然，熊力都蒙圈了，玩家相互对视，珈兰当机立断：“追！”
不能让这唯一的线索跑了！
NPC跑得飞快，可普通人的脚程和高阶玩家根本没法比，那人没过多久就被玩家追上，为了防止他再度逃走，一群玩家直接围成了圈，把他拦在了中间。
这是个穿着一身西装，提着公文包，头发乱糟糟的中年NPC，看上去像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深夜加班打工人。
秦非班眯着眼，看他头顶的好感提示条。
【瓷都-普通居民：好感度（不可攻略）】
普通居民先生把公文包丢在地上，双手高举过头顶，颤颤巍巍地道：“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秦非盯着这个一看就很路人甲的家伙看了几秒，直接开口询问道：
“你知道红山古楼吗？”
“红山古楼？”那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似乎是松了口气。
他把手放下，面色古怪道：“你们拦住我，就是想问这个？”
熊力拧着眉头：“那不然呢？刚才你跑什么？”
NPC嘴角微抽。
任谁大晚上见到十几个大男人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过来，第一反应都会是掉头就跑。
他略过熊力的质疑，直接开始回答秦非的问题：“红山古楼离瓷都市不远，是附近很有名的景区。”
“你们要去红山古楼？”NPC不敢和熊力对视，转而望向看上去更和善的秦非。
秦非点了点头。
“那得等到明天早晨。”NPC很自觉地介绍起来，“市区有公交车可以直达，前面就有能到景区的车，你们再往前走走就能看到。”
他半弯下腰捡起自己的包。
秦非继续询问：“古楼有什么特别之处处？”
NPC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一个大土楼，周围是景区。景区入口处全是导游，你们要是想了解情况，明天花钱点个导游就行。”
秦非转而问道：“晚上市区里会有什么危险吗？”
NPC脸上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能有什么危险？”
还有什么能比你们看上去更危险？
他舔舔嘴唇：“那个，我知道的都说的差不多了，我可以走了吗？”
秦非同意了：“可以。”
“等一下。”他忽然又改了口。
NPC一激灵：“怎么？”
秦非笑眯眯地伸出手：“没钱坐公交车，你能不能借我们点？”
NPC脸都绿了。
绕那么一大圈，果然还是要打劫啊！现在的抢劫犯套路都这么深了吗？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纸钞：“就、就只有这么多了……”
秦非接过来一看，二十九块八，还有零有整，好穷一个NPC。
按照一个人两块钱的公交车普遍价格来算，倒是也够了。
“行了，你走吧。”秦非挥了挥手。
围成圈的玩家让出个口，NPC小步后退，倒退着走到路口，然后一溜烟跑远了，活像只从捕兽陷阱中逃离的兔子。
玩家们：“……”
有了NPC提供的线索，大家继续朝前走了一段路。
果然看见一个公交站牌。
老旧的站牌上一共只有三班车，其中一班的终点站就是红山古楼。
“1、2、3……”路诚仰着脸数站牌，“从这里到红山古楼，还要坐23站。”
可真够远的。
好消息是公交车的确2块一个人。
刚才那NPC没骗他们，到古楼这班车最早发车是早晨6点。
这会儿才晚上九点多，为了避免半途出岔子，玩家们干脆直接蹲在了公交站牌下面。
夜晚长得出奇。
有玩家躺在马路牙子上睡着了，也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牌的。
就这么干熬了好几个小时，天终于亮了。
又等了许久，街上陆续出现了一些人影。
暗火那边的玩家又随机拦下了几个倒霉蛋询问古楼的事，把人家吓得战战兢兢，问出的答案和昨晚得到的所差无几。
早晨六点多，苦等一夜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晨雾里。
一行人上了车。
车里装潢和车外的城市一样破败，整整23站路，车子停停走走，不断有人上下，开出市区以后车上人越来越少。
等到终点站时，已经只剩下一群玩家。
“各位乘客，终点站 红山古楼 到了，感谢您乘坐本列公交车，再见！”
播报声响彻在车厢里。
两侧车门打开，驾驶位上却空空如也。
司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车子正对着一片荒地，大概几百米开外，一座巨大的环形土楼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荒地上空无一人。
全然不见NPC曾提到过的导游和游客。
路诚隔着窗玻璃远远望去，嗓子微微发涩。
“这可不像是什么正常普通的景区啊……”
他低声感慨。
玩家们离开公交车，缓缓朝土楼靠近。
随着距离渐渐拉近，众人也终于得以看清土楼的全貌。
灰褐色的斑驳墙面上爬满藤蔓植物，层层堆叠如一张巨网，将整栋建筑缠绕其中，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这栋土楼从外观看来像是久无人居，毫无半分烟火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破败荒芜。
土楼大门紧闭，门上挂着锁，锁的一角沾着一抹红色。
乍看会让人联想到血，仔细瞧却又不是。
秦非顺着那抹红痕朝下望去，在地上的枯草根旁看见一张缺了角的红纸，剪成“囍”字。
当玩家来到土楼跟前时，原本关着的大门忽然颤了颤。
紧接着，“吱呀”一声洞开！
第280章 囍缘01
大门打开的同时, 在场玩家都听见了一道系统播报音。
【当前副本开启人数/30，实到人数/14】
【副本玩家载入中……】
【玩家载入完毕，当前副本内实到人数/30】
【《囍缘》副本已开启】
几道机械音接替响起。
秦非眸光微凝, 其余几人脸色也瞬间一变。
“什么意思？”路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玩家载入？又来了十六个人？？”
熊力惊了：“我们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找到核心怪谈的线索，在马路牙子上蹲了一宿，还坐了大半天的车。
他们他妈直接就被载入进来了？？？”
熊力简直快要气疯了：“玩我们呢？”
早知道这样还解个屁的迷，还不如直接划水，坐等别的玩家干苦力, 反正最后都会被传送进副本里。
秦非唇线紧绷。
他知道系统为什么要这样。
系统就是想给他找麻烦。
老套路了, 和之前在地下实验室那个本差不多，方法脏一点没事，只要能不让秦非赢, 系统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干得出来。
污染源的最后一块灵魂碎片就藏在眼前的土楼里, 假如这块碎片被秦非找到，对系统而言, 无疑是灭顶之灾。
所以系统必然会不遗余力地给秦非下绊子。
所有能让秦非不舒服的东西，所有能阻碍秦非深入怪谈的东西。
都会被系统塞进来。
秦非回头望去，背后是一片茫茫的灰，看不清来路。
那辆载着他们来的公交车也消失了, 在迷雾尽头，出现了一串若隐若现的人影。
不出意外的话, 那群人里肯定夹杂这一两个, 或者更多个秦非不怎么乐意看到的讨厌面孔。
秦非还想再细看看, 但来不及了, 因为面前的土楼中忽然亮起了灯。
三层环形的楼宇内，从左至右, 各个房间依次明亮起来，如同一道拖曳着长尾的流星。
方才还漆黑到看不清内部状况的土楼，刹那间灯火通明，似有若无的弦乐声响起，一道道逆着光的人影在楼内穿行。
有道拉得格外悠长的声音传来，似是吆喝，又似是吟唱：
“贵客登门，迎——”
从门的两侧涌出两队人，一队男一队女，各12人，依次在道路两边排开。
秦非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眉梢微挑。
实在是这两队NPC看着有些渗人，男男女女都低垂着头，惨白的脸色，穿一身大红色夹袄，每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他们列队开来，却不言不语，好像一个个死气沉沉的假人。
直到另一个看着上了些年纪的老人朝玩家走来，这才打破了沉寂。
“各位贵宾这边请。”老人也穿一身红色夹袄，将腰弯得低低的，迎玩家进门。
玩家们对视一眼，并未犹豫，依次走入楼内。
踏入土楼内的那一刻，众人沉寂许久的属性面板终于有了变动。
【怪谈名称：囍缘】
【状态：进行中】
【怪谈描述：
红山古楼是瓷都周边最有名气的景点之一，全年游人络绎不绝。
你们的运气很不错，来到古楼时，恰好遇到了一年一度的沉浸式古婚体验活动。
请忘记自己游客的身份，享受一场精彩绝伦的民俗盛宴吧！】
【怪谈提示：
阴阳相隔难相忘，生死离别各一方。
生者不可以死，死者不可以生。】
【通关要求：存活，并见证三日后的土楼婚礼顺利举行。】
秦非一目十行地扫过提示内容，目光在“阴阳相隔，生死离别”八个字上停留了几秒。
进入土楼内部后，玩家们得以更加清晰地观察土楼全貌。
老旧的楼，黑瓦灰墙，数不清的房间紧密排列。
刚才在外面看楼里仿佛有很多人，现在进来了，却发现里面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庭院中空空荡荡，只在正中种了一株巨大的槐树，扭曲的枝干状如鬼影。
因为要办喜事，槐树上头用红绸系了两团花节，看上去却一点喜庆的意味也没有。
“看上去活像两根上吊绳。”路诚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这鬼地方，着实和“喜事”两个字搭不上一点边。
“尊敬的贵宾们。”
就在玩家们四下观察时，那个领着他们进土楼的年老NPC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众人前方。
“欢迎大家来到红山古楼，我是古楼的管事。
目前古楼正在筹备一年一度的婚宴，这三天便请大家在古楼安心住下，三日过完观礼后方可离开。”
说着他话锋一转：“来者皆是贵客，但古楼内有自己的规矩，还需烦请各位入乡随俗。”
本就佝偻的NPC又一次将腰压低，对距离他最近的秦非递上一张大红洒金的纸。
秦非接过红纸，背面用毛笔写了一面规则，墨迹很新，纸张摸上去还散发着微微的潮意。
【红山古楼观礼守则】
一、婚宴将于三日后准时举行，婚宴开始前，宾客不得随意出楼，可在楼内范围自由活动。
二、古楼内不通电，入夜后所有光源皆为明火。
烛火易熄灭，请不要在夜间无光区域内逗留、活动，避免受伤。
（注：古楼里没有红色的灯笼。
如您看见红色灯笼或其他红色光源，请立即远离。）
三、古楼内画卷危险，请谨慎触碰。
（画卷上古楼的瑰宝，承载着古楼的历史与故事，请务必不要错过欣赏艺术品的机会，您必定可以从中收获良多，。）
四、二楼所有房间均为客房，贵宾可自行选择房间入住。
不同房间各有房间守则，入住前请先阅读并遵守。
玩家们聚在一起看着规则，秦非抬头，发现刚才的管事NPC不见了踪影。
有说话声从背后紧闭的门外传来，是管事的声音，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目前古楼内服侍仆从人手不足，各位贵宾请先暂待30分钟，等进入古楼的前一组贵宾挑选完过夜的房间，我再带大家进楼。”
别的玩家也听见了门外NPC说的话。
“是那16个人到了吗？”熊力的脸色终于稍微好看了一点，“总算给了我们一点特殊优待。”
半小时的先行探索权。
虽然抠搜了一点，起码聊胜于无。
崔文轩却苦笑着：“其实，也不一定是优待。”
他的掌心中紧攥着一小面铜镜，借着身形遮掩，将镜面四下照了一圈。
镜子里没有显现任何图案，却有淡淡的黑漆笼罩镜身。
崔文轩压低声音道：“这附近没有鬼，但鬼气很重。”
这个土楼是他见过鬼气最重的副本，简直整个被鬼气淹没。
鬼气从何而来，暂且不得而知。
越是未知，越是令人心生警惕。
“大家先上二楼，挑选房间。”珈兰沉吟片刻后做出决定。
虽然规则中没有明说，但无论是怪谈提示，还是整个怪谈阴森的氛围，都足以表明，三日后所谓的婚礼，大概率不会是活人和活人之间正常的婚礼。
楼里有鬼是必然的。
现在土楼里虽已亮起了灯笼，可实际上天还没有黑透，头顶的天空被土楼圈成一个规整的圆，灰蒙蒙一片。
按照第2条规则的提示，玩家最好在入夜前找好栖身之所，否则一旦在夜间进入无光区域，极有可能遇到危险。
这决定没人有异议，一行人朝着院子正中的堂屋走去。
通往二楼的阶梯藏在堂屋后面，狭窄得只够一人通行。秦非走在队伍最前，将脱漆的红色木质楼梯踩得吱呀作响。
路诚跟在秦非身后，边走边嘟囔：“这破楼梯也太隐蔽了，要不是小秦眼神好，我肯定要找半天。”
他刚才一口气放出五根藤蔓，都没找到楼梯的位置。
秦非的脚步有一瞬间的迟滞，很快又不着痕迹地恢复如常。
楼梯连接着二楼的走廊。
走廊一侧是半人高的扶手，可以看见土楼院子内的场景，另一侧则是一间间客房。
规则上说，不同客房有不同客房守则，可从外观上看这些客房却完全没有任何区分。
玩家们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选择。
客房守则不一样，极有可能寓意着每间房间都有不同的危险。
不能随意选择。
否则倘若运气不好，说不定直接一命呜呼。
在靠近楼梯边缘的位置，站着一队红袄侍从，手里提着灯笼，像张张死去的纸片。
秦非打量了这些人一眼，又转开视线。
这个怪谈，从刚开始在土楼门口列队迎接他们的人，到管事老者，再到这些土楼里面的侍从NPC，头顶好感度全部显示着不可攻略。
只是，秦非不去看这些侍从，对方却反而盯着他看了起来。
NPC队伍最末端，一个扎着两根粗麻花辫的红衣少女低着头，却不断抬眼偷看着秦非，那视线明显得令人完全无法忽视。
秦非不得不开口询问：“你在看什么？”
听见秦非说话，NPC咧嘴笑了起来。
不笑还好，一笑实在让人心里发毛。
那张脸明明并不丑陋，却怪诞得无以言表，眼耳口鼻极不协调，僵硬的脸颊上氤氲出一片过于鲜艳的酡红。
“新娘子。”她回答道，“我在看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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