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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指之间有很干净清爽的香皂还是洗手液的?味道, 夹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随着他抚她头发的?这个?温柔力道,拂过她的鼻尖儿。


    陈之夏很轻地眨了下眼, 整个?人都有点怔。


    客厅那边早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情形,简直一阵儿?的?起?哄:“喔哦!看看是谁来了——”


    “江嘲真给陈之夏弄来了啊!”


    “张京宇立大功!”


    ……什么谁来了。


    她又不是来找他的?。


    陈之夏这么想着,江嘲松开门把的?同时, 也悠悠然?地放开了她。


    她见他要往人堆儿?那边回去, 步子?踟蹰了下,下意识地动了动唇,已经匆匆出了声:“那个?……江嘲。”


    他不要她看他了, 可她怎么做得到?。


    饶是不像在学校那般的?众星捧月, 永远的?人群焦点,只如此一身喑哑的?颜色,她也完全从他身上挪不开眼。


    又恐他说什么她不敢看他的?话,她那眼神儿?就定定地瞧住了他。


    江嘲的?双手?落在口?袋,微微回过了身来,他侧眸看向?她,眉梢扬了扬,牵起?的?嘴角尚未平复:


    “哪个?江嘲?”


    ……还有哪个??


    陈之夏在这一众的?口?哨与哗然?声中气得都有点脸红。


    她明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往前走了两步,径直到?他的?面前去, 忿忿地心想就是你这个?江嘲啊,抬起?头来, 就要开口?:“冯——”


    “冯雪妍?”


    江嘲自然?地劫走了她话茬, 还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 很体贴似的?,“她马上到?了。”


    陈之夏眼神飘忽一下, 又去瞧张京宇那边,再次动唇。


    江嘲便会读心似地,故作出了有点儿?抱歉的?模样,看着她便笑了:“哦,不好意思啊,刚手?机没电了,就用了他的?,吓到?你了?”


    “……”


    你让人说完一句话会死吗。


    他就一副“你是不是在难过我没有用我的?手?机号联系你啊”这样的?表情,再次低了身下来,直到?视线几乎与她平行。


    那双带笑的?眸子?看住了她,目光还轻慢地落了落她的?唇,非常真诚地道:“下次我打给你,好吗?我保证。”


    还……


    下次?


    他的?嗓音很是幽昧,近乎低喃,像是要在这四下的?喧腾中创造出一个?独属于他们的?暧昧秘密。


    她脸一下就红了。


    江嘲还很玩味地观察了会儿?她脸上的?精彩变化,似是得逞了,才别开了视线,慢条斯理地走向?厨房那边。


    认定了她会留下来,边回头问她了句:“喝点什么吗?”


    陈之夏彻底没招了。


    客厅的?茶几、地毯、沙发四周,围了好一大圈儿?的?人,站的?站,坐的?坐,除了张京宇、谢超,其他的?人她几乎都没见过。


    冯雪妍还没来,完全没有安全感。


    她真以?为是来写作业的?,还傻乎乎带了不少的?书本什么的?,压得肩膀都很酸痛,这时她稍稍把书包放到?流理台旁的?高脚椅,特意选了个?离他不那么近的?位置。


    江嘲这下可更得逞了,余光瞥她了眼,从架子?上拿下两只杯子?。


    眼下也没有别的?位置,陈之夏找了个?地方落座,她拘谨极了,想找点什么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等下冯雪妍来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已徐徐落在她的?眼底。


    玻璃杯底紧跟着传来“嗒——”的?声轻响,就送到?了她的?面前。


    “能喝凉的?吗?”


    他问她。


    陈之夏恍然?抬头,脸上一刹而过的?紧张,恰恰落入他的?眼底。


    他长得实?在是高,她坐,他站着,给她的?压迫感更强,这么懒懒地垂眸睥住她,眉眼与神情更显矜傲与散漫。


    实?在不习惯他还有这么照顾人的?时候,可她也只能愣然?地点头:“嗯,可以?。”


    于是冰块儿?“叮咣叮咣——”一个?接一个?地在眼前落下,撞击在玻璃杯壁上的?动响清脆,像是砸在她的?心口?。


    她目光落在他指甲修得干净利落的?指尖儿?,有一瞬间微微的?失神。


    “看你没穿裙子?。”


    他的?嗓音浮在她的?头顶,淡淡的?,没太多情绪,“这个?加冰比较好喝。”


    原来……


    他观察到?了吗?


    但她又想到?,昨天在篮球场,那群男生说她穿体操服怎么怎么那些?没个?边儿?的?话,他还肯定了句“是啊”。


    这人这么混蛋,绝不是出于这个?好心。


    她便有一丝小小的?戒备与羞窘。


    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


    江嘲看着她,连她这心思都摸透,他没说什么,给他与她各倒了一杯,端起?自己那份儿?,唇搭在杯沿儿?:“有人说你腿好看。”


    “?”


    她心下紧张一瞬。


    “确实?。”


    他漫不经心地作了评价,口?气就像是觉得杯中的?东西很好喝这般的?稀松平常。


    “……”


    果然?就是看了吧!


    陈之夏今天的?确没穿裙子?,换了牛仔长裤,冯雪妍之前也夸过她穿这种贴身的?裤子?显腿长怎么,但她只是嫌冷罢了。


    心底有点雀跃惊喜的?开心,又有点儿?羞赧,还有点来气,她却是又忍不住悄悄观察起?他喝东西的?模样来,也端起?面前另一杯,小抿一口?。


    ……好好喝!


    甜滋滋的?,却又不是很甜,加了冰块儿?,有种绵延在舌尖儿?的?清爽,后劲儿?很浓郁。


    还以?为是牛奶或是什么,她不好意思说自其实?不喜欢喝牛奶,看他倒给她也没拒绝——也不知这“不好意思”从哪里来,毕竟几乎没见过他的?这一面。


    江嘲见她这样儿?,好笑地觑她:“好喝么?”


    陈之夏匆匆遮掩了下过多惊喜的?表情,多少有点敏感。


    在学校,会有很多人说她“土气”,虽然?她已经极力不去听,去留心,但每每入耳还是忍不住在意。之前他们怀疑她偷他的?校服铭牌,还说她什么都没见过。


    她的?确没喝过这东西,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该怎么叫。


    这一切都是她在小湾不曾接触到?的?。


    但他看着她笑,就只是笑,眼底只有素来那一丝对她浅浅的?玩味,并没有丝毫的?鄙薄或是什么。想起?来,他好像也从没认为过她真的?偷了他的?东西。


    许是也真的?毫不在意,毕竟喜欢他的?女孩子?实?在是太多了。


    陈之夏正想张口?答他,是的?,很好喝。


    顺便也想同他借势随意地再搭两句,问问他家里怎么看起?来完全不像有家长与他同住的?样子?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来结束总蔓延在他们之间,那种以?她为主的?尴尬氛围。


    昨晚经过程树洋,她发现好像和男孩子?聊天、找话题什么的?,也没她想的?那么难。他还说她结巴。


    蓦然?一阵儿?细微震动。


    他放在一旁的?手?机便响了。


    江嘲薄唇上咬了支没点的?烟,右手?拿起?了手?机搭在耳边,接起?的?同时,他左手?拿起?了那一大罐饮料,要再倒给她。


    饮料的?瓶盖儿?刚拧回去了。


    陈之夏下意识地想,要不要给他搭把手?帮忙拧开,可还没等她下定决心,他漂亮的?手?指轻巧地一旋,瓶盖就轻松落到?一旁。


    他把那饮料瓶放到?了她手?边,示意她随意添。


    然?后折身,去一旁接电话了。


    他家真的?非常大,整片的?平层结构,是那种会在网络或者时装杂志上看到?的?很新很大气的?装潢风格,与客厅连接的?地方是一处磨砂灰色的?推拉门,经过一条长长的?过道,里面应是卧室或者书房——但这一切都是她狭窄经验的?猜想。


    他身影没入那黑暗中就消失了,也再看不到?什么。


    她这才放松了点,胳膊肘撑在桌面上,百无聊赖地托起?下巴,右手?翻转了下旁边的?饮料瓶,根据标签上的?单词,辨识出好像是椰汁还是什么。


    视线却还是心不在焉地飘忽到?他离开的?方向?。


    是去接女孩子?的?电话了吗……


    不多时,门铃响了。


    也不知冯雪妍是怎么在那黑乎乎一片的?门上找到?门铃按钮的?,今晚在这里的?人中的?确有他们的?初中同学,张京宇不好意思去开门,另一人便去了。


    冯雪妍应是半路也才知道这里是江嘲的?家,气冲冲杀了进来,就要去找那些?个?给她骗来的?同学们算账。


    那会儿?在门口?,陈之夏看到?江嘲打来电话给她,一紧张就把手?机关了静音,冯雪妍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发了很多短信,她居然?都没察觉到?。


    来都来了,一群同学也乐意撮合冯雪妍和张京宇,拽着她到?那电视机前打游戏去了。


    陈之夏难逃一劫,也被拉了过去。


    混乱中,听谁说,电视机屏幕上的?那款游戏是江嘲自己做的?。


    虽貌似是简单的?火柴小人在丛林冒险,却已经有了相对完善的?世?界观,非常讲究变幻的?空间感与操作技巧,看似从这个?角度就能成功触及到?下一关的?通关文牒,摘得胜利的?果实?,画面一反转,就有可能摔的?粉身碎骨。


    一伙儿?人聚在这儿?了好半天,游戏手?柄都快按冒烟儿?也过不去,任谁上去尝试都没个?解决的?法子?。


    有人说,这只是江嘲随手?写的?一个?游戏程序而已。


    他之前也这么十?分随心地做过几个?游戏脚本,卖给了好几家赫赫有名的?游戏公司。他对于这种程序、编码的?理解与实?操都非常厉害,这也是他的?兴趣所在。


    他父母是做生物科研的?,先前他还为某个?级别很高的?研究所写过一个?极其私密的?内部程序,目前他们高中所接触的?这些?课程,早就不能满足他了。


    大家感叹,这真的?是父母培养的?好吧,毕竟是高知家庭背景。


    却又听说,他父母太忙,从小几乎不怎么管他的?,他有足够聪明过人的?头脑,对游戏、代码、程序等等这种东西也有一番独特理解,这一切都靠他自己开悟。


    陈之夏想到?,同学们言谈之间流传过,他高三这一年其实?本不打算在崇礼读的?,所有人也几乎都以?为他要转走。


    ——这个?转走并非常人理解范围内的?“转学”,听闻他家人已为他安排好在国外?加读一年高中,紧接着可以?破格进入某研究所从事?相关。


    科研与游戏。


    真是相距甚远的?两种事?物。


    每一种对陈之夏来说却都足够震撼,她除了震惊,就只是震惊。


    可他怎么没有去呢?


    在他们普通人来看,聪明头脑、过人天赋、优异的?家世?背景、傲人的?学习成绩等等,他完全不缺少其中的?任何一样。


    如此前途无量,留在别人眼中遥不可及的?崇礼,反而是最下的?下下策。


    而他这个?高三上的?也吊儿?郎当,根本无需每天和他们一样按部就班地坐在教室里学习,他们弄不懂的?概念、公式,在他眼里都是蝼蚁般的?小儿?科,考试对他来说,除了永远的?第?一名之外?也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如果能找到?唯一让他留下的?理由,可能就是有大把的?女孩子?环绕,让他可以?时刻保持新鲜感与无穷无尽的?兴趣吧……


    也难怪,他会在那天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时说,希望所有人都能做自己,并且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是在做喜欢的?事?,在做自己了,但底下其他所有人早就清楚地认识到?了,大家与他,并非同一池中之物。


    陈之夏正这么想,已被人推到?了前头去。


    面前赫然?一大块儿?屏幕,比姨妈家里那台还大好大好大一圈儿?,看起?来还很新的?样子?。


    他们见她愣神儿?,又有点儿?笑话她了,揶揄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电视机”,是块儿?LED“家庭巨幕”,另一头连接的?是电脑,不是她以?为的?卫星信号或是什么。


    “——陈之夏,过来试试啊!来都来了!”他们咋咋呼呼的?,这就怂恿起?了她,“你不也是崇礼的?第?一名吗?快来替我们理解一下江嘲的?脑子?,这游戏到?底是怎么通关啊?”


    “我看江嘲可能根本就没想让我们通关,把大家叫来陪他玩儿?的?吧!”


    “这程序可能就是乱写的?,根本没有最终答案。”


    “……不可能!上次我玩另一个?就过关了,虽然?也花了好长时间——”


    “别吧,江嘲的?脑子?是你们普通人能理解的??那你来理解理解,他怎么不上学不上课,次次就能考第?一名呢?”


    ——把我们叫来陪他玩儿?的?。


    这句话环绕在陈之夏的?耳畔。


    是啊。


    他昨天让她陪她打球,不也是吗?


    他就是需要人陪罢了,可能这玩意儿?也真是他随便写的?,拿来捉弄他们这群人的?也说不定,完全是他能做得出的?事?情。


    陈之夏的?心底,又油然?而出那么一丝叫做嫉妒的?情绪。


    是的?,她也想弄清楚他是怎么不上学、不上课,次次就能考第?一的?,她只知道自己为了这个?第?一名,为了明年能考个?好大学在拼死拼活、起?早贪黑地努力呢。


    于是,她就要接过手?柄。


    兜里的?手?机却响了。


    游戏还没开始,画面暂停中。


    她从口?袋拿出来,打开,看到?来电人是程树洋。


    她今天可是江嘲叫来的?,大家都清楚,昨天在篮球馆也有人留意到?程树洋与她,好事?者看到?了,这下又七歪八倒地开始起?哄,乱作了一团。


    但确实?,她和程树洋约定过今天要抽时间一起?学习的?,心想到?底应该先接个?电话说明现在的?情况。


    还没从地毯上起?身。


    忽然?,察觉有人在她附近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手?腕儿?挨了个?力道,她整个?人便被他又拽了回去。


    险险地向?下一跌,差点儿?摔到?他怀中去。


    ——不过也差不到?哪里,她半个?人都挨在了他胸口?,几乎能感受到?他缓慢的?心跳。


    已经顾不上谁在起?哄、尖叫了,她的?手?心一空,他把她那手?机的?两面翻盖儿?“啪”地合上,铃音瞬间消弭。


    游戏手?柄重新落回了她手?中,沾着他指尖的?余温。


    像高三开学典礼结束后,他冷不丁地坐在了她的?后座,此时,他隐约的?呼吸紧密地从她身后这么环绕住了她。


    “赢了我就还给你。”


    “……”


    她惶然?一回头,便直直跌入了他的?眼底。


    “还是不敢玩儿??坐这儿?这么久了,”江嘲散漫地瞧住她,“要我教教你?”


    陈之夏这下彻底不服气了,他怎么总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


    她平稳了一下呼吸,此时都没了素来的?紧张与怯意,眼神儿?透露出异常的?大胆,看着他,顿了顿声:“……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赢不了?”


    四面人声登时沸腾了。


    “我没说你赢不了,”


    江嘲眼睫半垂,视线漫不经心掠过了她,也拿起?个?游戏手?柄。


    按了“开始”键。


    他人却几乎没动,任她这么半倚在他身前,屏幕画面跳出来时,嗓音低低飘过她的?耳边:“但是怎么办,今天就是好想看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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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之夏真想说, 不好意思,我从小到大还真不算个爱哭的人。


    当然?,为数不多的就被他看到过一次, 他甚至还因此很恶劣地调侃了她。


    江嘲显然?这次又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的气息都带了笑,有一阵儿没?一阵儿地拂着她:“让我看看吗?”


    同她还有商有量的。


    “……”


    陈之夏下意识地咬了咬唇, 多少有点心虚和羞耻, 不自觉都握紧了游戏手柄。


    她这细微的表情动作几乎全都落入了他的眼底。


    那头发丝儿好像都透出了倔强,勾绕着?一张映着?屏幕光的瓷白?脸颊,眼睫毛淡而长?, 鼻尖儿玲珑的, 牙齿略带紧张地滑过唇,留下浅浅的绯色印痕。


    她不再看他了,赌气似地,转而一眨不眨盯着?那屏幕,把全身心投入了进去。


    似是还要躲开他一些,她身子微微向前去,穿了普通的T恤与牛仔裤,那上衣有点短了,纤细的后?腰一块儿骨感的白?皙,漂亮的腰窝儿若隐若现。


    陈之夏太过认真, 以至于毫无察觉,直到感到衣服的后?摆被一个?很轻的力道?向下拽了拽, 他指背凉丝丝的。


    她恍然?回了神, 没?来得及脸红, 却听?他对她身后?的另一人道?了句:“你过来,坐前面。”


    ……好嘛, 心理战是吧?


    紧接着?,那巨大的“START”就砸到了陈之夏的脸上。


    她全然?顾不上去想他到底是好心还是怎样?,等那白?色的火柴小?人出现的一刹,整个?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其?上。


    他有这样?的头脑,自然?不会把此?类游戏仅仅限于双人范围,找来这么多人在他家,方才被他叫到前头的那人也拿起了手柄,加入了他们?。


    陈之夏是从不怎么发达的小?湾来的不错,但她也并非什么都没?见过,小?湾有游戏厅,叔叔婶婶家里还放了个?老式的小?霸王游戏机,这游戏手柄她晃那么几下,盯一盯火柴人的动作,也就知道?什么是什么了。


    但不得不说,他真的很厉害,简单的线条跟随小?人动作变换,居然?灵动如真人一般,她很快就沉浸进了这虚拟世界。


    江嘲似是在慢悠悠等她进入状态,他那只黑色小?人在她适应了手柄的摇杆后?,才不疾不徐地跟上了她。


    加上他和她一共六人,被分成?了三个?不同阵营,以黑白?灰区分。


    陈之夏和张京宇一伙儿在白?方,江嘲和另一人是黑方,冯雪妍也被强拉进来,与其?他一个?人代表了灰色方。


    游戏的目标,就是三队要经过像素方块搭建而成?的“丛林”中的层层阻碍,确保不死?亡,到达悬崖高地,摘得最后?的、也是这黑白?游戏世界中唯一一抹有色彩的果实,谁率先到达算作胜方,不以队伍区分,如此?才能进入下一关卡。


    陈之夏本也以为,他是故意把这游戏设置这么难好来彰显一下他自己聪明过人,毕竟他刚就一副等着?“看她哭”的样?子,一群人折腾到现在也都无法通关。


    当那白?色小?人跑动起来,她才发觉并非如此?。


    比刚看他们?其?他人操作更有代入感,空间的层次变幻,诡谲之处的绝境逢生,不留神就会摔得粉身碎骨的惊险,不得不让人在心底感叹他在游戏上的创意与天赋。


    陈之夏发觉她对这东西还挺感兴趣——但也不知是否是因为他才有如此?莫大的兴趣,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初初还有点生涩与迟疑,完全把自己投入进去,渐渐能感知到这虚幻图像变化的节奏,于是越来越上手,把他和其?他人都远远甩到了身后?。


    诚然?他才是这款游戏的创世主,看他们?为了吃到他虚空捏造而出的胜利果实杀得头破血流,完全是他漫不经心的乐趣所在。


    张京宇与陈之夏所在的白?色这队披荆斩棘,越发游刃有余,张京宇这么一天都蹲在这儿,玩了好几来回了,很多技巧都是她跟他后?头边看边学的。


    他自然?也乐意教她,生怕输掉了被冯雪妍小?看,从开始到现在嚷声不断,那嗓门?儿震耳欲聋,她不会都学会了。


    几遇险况,好不容易穿越了丛林,陈之夏毫不犹飞越山谷,奔向最后?一道?悬崖,就要向上爬。


    冯雪妍突然?冷不丁“啊——”了声,她那只灰色小?人被江嘲的另一个?队友设计跌到了丛林的像素河流里,受到阻力,如何也跟不上了。


    张京宇注意到了,这下想都没?想,便折回去救她了。


    围观的一伙儿人见此?情此?景吹起了口哨。


    这也是江嘲的创意所在,他允许一切在这单色调的世界里栩栩如生地发生。


    同阵营的队友可?以互相残杀,因为最后?只能一人摘得果实,获得胜利。只有个?人的殊荣,没?有整队的荣誉。


    不同颜色的对立方也可?以互相帮助,代价就是,要么冯雪妍和张京宇一同被河流冲走,双双GAME OVER,失去游戏资格;要么他把她救出来,两人变成?同一个?队伍,冲向终点——然?而,张京宇“倒戈”后?,白?色方就只会剩陈之夏一人。


    因为每个?阵营最多只允许2人存在。


    到那时,陈之夏会和张京宇这个?曾经互相扶持的队友,以及所有人成?为敌对,白?色方只她一人孤军奋战,如果遭遇什么意外,没?有任何人会帮助她。


    越到最后?竞争越激烈,大家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残杀以至终点,她很容易会直接出局。


    “……张京宇,你有病吧!你回头干什么啊!”


    冯雪妍又气又急,眼见刚玩的吊儿郎当的江嘲见陈之夏落单后?一下兴味盎然?,其?他人也咬死?了这机会,追着?她屁股后?头就上去了,要赶他走,“你快点去帮陈之夏啊!管我干什么啊——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根本救不了我!”


    别说这河流难爬上来,就算爬上来也完全来不及,本来他和陈之夏冲那么前,不出问题的话肯定能赢的。


    “冯雪妍!你笨不笨啊!”张京宇的那白?色小?人在河边疯狂打着?转儿,一着?急他也来了脾气,“我不是给你急救包了吗,你倒是打开看啊!里面有树枝,你找个?东西合成?一下挂到旁边就上来了!”


    冯雪妍疯狂晃那摇杆儿,都要掰断了也没?想到法子,“……你说谁笨啊!你看看你背包里有什么能合成?的?你回头之前都不看一眼的吗!你还不如跟陈之夏走呢!”


    说着?她尖叫起来,几近语无伦次:“你看江嘲——张京宇!!你快看江嘲!!江嘲要对她动手了!!你快回去帮她啊啊啊!!!”


    什么要对她动手……


    陈之夏在冯雪妍这叫声里失了神,手柄的按键不由?地一松,没?攀稳岩石一样?的像素方块,脚底一滑,险险就要掉下去。


    仿佛是她要摔下悬崖,心脏紧跟着?猝然?一阵的失重感,她慌张用了背包里最后?的攀山工具,整个?人半死?不活地挂在峭壁上。


    江嘲操控的那个?黑色小?人儿,方才跟着?她远远一段儿,好像就在等这一刻。


    他“嗖——”的一下冲上来,合成?了个?什么黏黏糖似的可?以弹跳又可?以把自己粘在墙壁上的东西,轻巧地就爬了上去。


    “怎么那么心不在焉,”他的嗓音还懒懒掠过她耳际,目光倦淡地滑过了她,有点儿轻嘲,“只知道?偷看我?”


    “……”


    是的,从出发到现在,她几乎一直在一心二用。


    也许是太想赢过他,或者说太不想让他得逞,她一边学张京宇的同时,视线总会在他那骨节修长?的手指,莹白?色屏幕光笼罩下他异常清俊的面容,深邃的眉目间睃巡。当然?更多是留心游戏场景里总落在她后?面那个?的黑色小?人。


    他们?实在是太近了,想不看都不行。


    想看他是怎么操作摇杆,如何一个?个?翻过那些障碍的,想摸清他对于这款游戏的设计思路,想弄清他这人的大脑和这一屋子正常人到底有何不同。


    ——或者说,她想知道?他到底是随心做来玩弄所有人,还是真的在和大家一起在虚拟世界里享受这片刻的开心愉悦。


    就像考试那天他坐在她的左手边,她会在答题的时候,余光掠过他,想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丝的认真。


    的确,她看到了。


    如同在考试,在篮球场,在空无一人的赛后?模拟,包括刚才的游戏里,她都看到了他稍纵即逝的难得用心,这让她有那么一丝丝的安全感。


    然?而除此?之外,尤其?是在女孩子的身上,他向来是一副漫不经心、游乐玩味的姿态,几乎从未认真过。


    第一次见到他的地铁之夜,他可?以出于好心情或是怎样?轻易地就对路边的乞者予以温情,却绝对吝惜回应那个?越过车流大喊他名字,要他一定要打给她的女孩儿。


    方才她进门?那会儿,他还半是认真地同她说,他下次会亲自联系她,他向她保证。


    鬼都不信。


    “那我……不看了。”


    陈之夏气息轻轻的,这么回他一句,把注意力转向屏幕。


    她心下也想在他面前大方点儿,别总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还被他说结巴,却又恐怕他在游戏里对她真的做出点什么来,赶忙盯住那个?白?色小?人儿。


    他已经气势汹汹站在悬崖顶了,她可?完全能想象到,要是他动点什么小?手段,或者在她爬上去的瞬间一脚给她踹下去,这些都不是没?可?能发生。


    她万分小?心翼翼,嘴上却还在说:“你刚才……故意在我后?面摔倒,我都看到了,还有爬树的时候,你故意掉下去的。”


    江嘲眉梢轻扬,看着?她。


    少女的神情异常娴静,盯着?屏幕,抓着?手柄有条不紊地操作,嗓音清清滢滢的:“你不用给我放水,就算赢不了你,我也不会哭的。”


    哇。


    她居然?不结巴了。


    ……等一下,她本来也不结巴啊。


    于是,陈之夏抽空又用余光看他一眼,这次她大方极了,还朝他扬了扬下巴,一字一顿地补充:“还有—*七*七*整*理—我、不、结、巴。”


    对上他幽深的眸子,她心口又惴惴的,呼吸都发紧。


    不等他说话,事不宜迟,她抓稳最后?一块儿石头,摇杆向上,操控着?她的白?色小?人高高跃起。


    都能看到悬崖上方不远那颗红彤彤的果实了,她眼里都有了喜色。


    突然?,一道?黑影跟着?冲了上来。


    是江嘲黑色那方的另一人,真是深得他的真传,什么坏劲儿都学到了。


    借着?那黏黏糖的动力跃上崖边,几乎一刹那间,就用个?锄头还是什么东西,重重地朝她手砸了下去——


    凿烂了她最后?攀住的那块石头!


    白?色小?人被甩飞。


    陈之夏骇得仿佛是自己掉下去,整个?人也跟着?一脱力向后?栽去,她就彻底跌入了身后?人的怀抱。


    ……身后?是。


    江嘲。


    心跳的要从胸口飞出来,不仅是因为那代入极强的失重感,他紧密的呼吸此?时完全地环绕住了她。除非地铁停摆那夜,他们?从未如此?靠近过。


    方才故作而出的片刻淡定登时了无踪影,她慌慌张张起身,就要挣脱他——


    游戏手柄猝不及防地就被他扬手夺走。


    就像刚抢她手机那样?,他可?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他手臂绕过她身前,像是这么从后?牢牢环抱住她,她便被稳稳箍于他怀中,他清浅的呼吸落在她额头,他下巴抵住了她发顶。


    一经接手,就代她操控起了那个?摔到悬崖底下的白?色小?人。


    “……”


    陈之夏这下连喘气都不敢了。


    江嘲操作她的手柄,顺手把自己的塞给了她,嗓音沉沉落下:“把我背包里的东西扔下来。”


    没?了吊儿郎当,难得认真。


    如此?千钧一发,陈之夏脸都烫到冒烟儿了,但她实在太想赢,方才让她掉下去的那人手段也着?实卑鄙。


    “第二排第三个?,快。”他冷静地催促。


    她这下也没?时间多想了,便应了声:“……好。”


    陈之夏干脆地扔出来,发现是他利用丛林里捡到的工具合成?的能爬山的黏黏糖。


    她的白?色小?人在他手里宛若新生,同时,代表他的黑色小?人永久地停留在了悬崖下方,变成?了代表她的白?色。


    他变为了她的同谋。


    自然?他最清楚这游戏怎么玩儿,在黏黏糖合成?了个?登山钩一样?的玩意儿,还给白?色小?人脚底安了一对弹簧。


    “嗖——”的一下,他就冲了上去。


    白?色小?人一下跳这么高,犹如一朝从地狱到天堂,她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可?另一只黑色小?人怎么肯放过这机会,又是滑板又是高跷,乱七八糟的东西无所不用其?极,紧赶慢赶,却还是不如陈之夏与江嘲的黏黏糖加登山钩来的灵巧迅速。


    一眨眼之间,就被远远甩开,几乎都看不到了。


    “靠啊!江嘲——你这是作弊吧!作弊也要帮她吗!”


    “……卧槽,这他妈跑的也太太太太太快了吧!!原来是这么玩儿的!”


    “江嘲你是摆明了不想让别人赢吗——”


    “悬崖上是这样?的吗,我打了一天都没?过关……”


    江嘲丝毫没?理会周围这些声音,把控她那只小?人,火速冲向了终点,爬上最后?那棵胜利树,一举摘得了红色的果实。


    整个?画面褪去单调黑白?,色彩夺目迸发。


    大大的“WIN”跳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冯雪妍都激动到尖叫了起来,比她自己赢了都开心,“赢啦赢啦!陈之夏赢了!!”


    “……妈的,江嘲,你是叫我们?一群人过来为你讨女孩儿开心来了吗?”黑色小?人的主人不悦地扔下手柄,气冲冲起身,“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


    “王晗,玩不起吗,明明就是你菜——”


    “怎么能是王晗菜呢?这游戏就是江嘲做的,江嘲要让陈之夏赢,陈之夏肯定能赢啊。”


    “说什么呢,”张京宇也咋呼起来,“人家陈之夏玩儿的也很好啊,刚甩你们?那么一段儿追都追不上没?看到?要不是最后?被王晗阴了直接就上去了好么。”


    “行啊,张京宇你也帮她是不是?”


    “我他妈哪里帮她了,我刚帮冯雪妍去了你眼瞎?”


    “——喔哦喔哦!张京宇果然?喜欢冯雪妍!”


    冯雪妍脸也涨红了:“说什么呢你们?!”


    这一通嘈杂,陈之夏的意识还怔松,身后?的怀抱不动声色地撤开了她。


    她恍然?惊觉,自个?儿居然?靠得这么自然?,好一会儿注意力全在游戏里,结束后?她也一直沉浸在整个?屏幕倏然?变幻成?彩色的震撼中。


    “怎么就让我输给女的了呢,”那个?叫王晗的男生丢脸极了,“不来了,真不来了,下次说什么都不来了,江嘲你下次再叫我我也不……”


    江嘲从地毯起来,手一扬,把王晗刚扔地上的手柄丢了回去,“随便你,别说没?让着?你。”


    “江嘲……”


    王晗支支吾吾半天,他自然?知道?和江嘲同阵营那会儿他都有意让自己,把很多道?具都让给自己了,但到底没?想到后?面能为了陈之夏与他割席。


    反而是陈之夏,从开局就没?得到过什么帮助,张京宇还半路回去帮冯雪妍了,她赤手空拳一路向前,他从开始就没?怎么追上她。


    这下又气又委屈的却也不得不服,把那手柄老老实实物归原位了,王晗也不是第一次来江嘲家,知道?他不喜欢别人乱丢东西,下次还是想来的。


    凉风入室,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开了。


    这下高兴的高兴,不高兴的不高兴,热闹喧腾的气氛冲淡,七七八八散了。


    晚饭时间到了,冯雪妍和张京宇说他们?出去找个?地方,等下给她和江嘲发消息直接过来就好。


    四下都走光,陈之夏到底知道?这最终的胜利不算完全属于自己,刚那个?叫王晗的男声都快哭了,踟蹰了会儿,还是过去道?:“啊那个?,江嘲……”


    “……我听?说这个?游戏是你做的,很厉害,”她也着?实钦佩他的创意,说出了心下想法,“就是我第一次玩不是很会,可?能下次就……”


    但她又有点后?悔开这个?口。


    心想她这么说,他会不会觉得她还想来他家啊。


    江嘲随手整理了下乱糟糟的客厅,没?接话,闻言径直走了过来。


    陈之夏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狗腿心态,见他坐在高脚椅,要拿起流理台上的杯子,她也学着?那会儿给他倒饮料的模样?。


    江嘲本想自己来,此?时便把杯子放回去,让她倒入饮料。


    他视线终于落回她身上。


    不知为什么,她居然?觉得他有点心情不好。


    是因为刚才太吵了吗。


    还是什么。


    江嘲拿起杯子,清了清喉,这才慢条斯理瞥她了眼。


    等一下。


    她是不是先得把自己的手机要回来啊……


    这么想着?,她的视线越过他,赶紧睃巡一圈儿,没?发现手机在哪儿。


    他裤兜里却传来了阵阵的震动。


    是她的手机吗?


    她还没?给程树洋回复,光顾着?和他们?打游戏了。


    于是她的目光有点殷切。


    她张了张唇,巴巴地瞧着?他,好像在说,能不能把我的手机还给我,手下还很殷切地又要给他倒水,边很嘴笨地说:“……哦,哦,这个?也应该谢谢你……挺好喝的,赢了游戏不容易吧。”


    江嘲看着?她,好像猜到了她的想法,从口袋里拿出她那只手机。


    还在震动,信号灯一闪一闪。


    陈之夏的眼前亮了亮,伸手要去接。


    江嘲却是挥开手臂,借力,就把手机滑出了长?长?一段儿。


    他心情这好像才好了点,冷不丁接她一句:“是吗,有多好喝?”


    “……”


    这人真的好混蛋啊。


    陈之夏心底忿忿,赶忙绕开他,要往那边走,随口说:“就是,挺甜的,但又不是很甜……反正就是特?别好喝——”


    他懒懒地伸出了一条腿,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话还没?说完,脚步顿住了。


    不知谁方才出去关了客厅的半侧灯,如此?灯光幽沉,抬头才撞上他的眸子,发觉他眼底那抹玩味笑意。


    他清凉又带着?丝儿甜意的气息,忽然?就沉了下来。


    “真的吗?”


    她听?见他这么笑着?问她,嗓音又低又好听?,却是话题一转,“我给你赢了游戏,你刚才却跟我说‘不看我了’,认真的?”


    “……”


    这是一个?逻辑吗?


    “是吗?”


    他当然?知道?自己毫无逻辑,只这么一句一句地逼问,带着?笑。


    游戏开局之前,他曾还很温柔地为她拽了拽衣服的后?摆,那时他手掌的凉意,这一刻,与她的皮肤毫无阻挡地接触。


    他托住她腰的同时,她嘴角覆上了个?柔软却寒凉的触感。


    大脑完全跌入一片空白?之际,她还是很清晰地听?到他说:“不用和我找话题。”


    “张嘴吧。”


    23


    23/


    手机被他远远地扔到一边, 滑出了长长的一段儿,不知最后停在了哪里。震动也跟着无声无息地休止了。


    她却是满脑子的震耳欲聋。


    ……他吻了她。


    她梦到过?。


    想象过?。


    听别人议论过?。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居然真的在做这件事。


    他和她在?接吻。


    甘凉的气息, 混了些冰块儿的清冷感?,他的唇覆下来的那一刻,就破开了她的唇齿——根本等不到她听他的话张开嘴, 入侵得毫不犹豫。


    她的腰完全不凭意识地软了, 抵上大理石质感?冰凉的桌沿儿,被他的呼吸这么纠缠住的一刹那,他同时与她交换了个?位置。


    一把就将?她抱上了他方?才坐的高脚椅, 如此似是更方?便他来势汹汹地吻她。


    陈之夏又怕又惊, 又诡异地兴奋。


    江嘲一条手臂就撑在?她的身后,他这么低身下来,吻得她节节败退,她在?他怀中缩成一团,无所?依凭,只能用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他的另一只手还扶着她腰。


    是的,这T恤短了,她出门时还在?想,若是这个?周末有空,一定要冯雪妍陪自己去?买一件新的。


    可此时, 真的彻底想不起来这回事了,只感?到他手指那微凉的触感?, 在?她牛仔裤低垂的腰线边沿附近, 似是那么搭着。


    却又好似, 随她这么向后瑟缩,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腰窝以?下更深的位置。


    曾在?那萦绕她一整晚的梦境中, 在?停摆了的黑沉一片的地下铁里,那种要溺死她的潮湿感?,登时随着一股痒意泛上心口,她整个?人都忍不住发起了颤。


    她不会回应他,只得笨拙迎合,连该睁眼还是该闭眼的章法都不明确。


    这个?世界上怎么就没有一门叫做《接吻》的学?科呢?


    如果有,她就可以?提前预习好再?迎接这一刻了。那她一定会无比努力,她相信努力一定会有回报。


    于是,他吻停下的那个?瞬间,她微微地睁了睁眸,倏地就对上了他幽沉带笑的眼睛。


    江嘲稍稍放开她一些,他垂下视线,俯身的这个?角度,能将?她的满目惶然收于眼底,她皙白的两颊染上了层绯色,唇半张着,青涩又娇憨地看着他,眸光轻颤。


    带了点儿循循善诱的玩味,他的声音很低,唤她:


    “喂,陈之夏。”


    “……”


    陈之夏怔怔瞧住他,小心地吞气。


    “亲你的时候你也要看着我的,知道?吗?”他有点不满地半眯起眸,好笑地说道?,像是认定了她的生?涩。


    江嘲说完,就彻底松开了她,他要起身的一刻,她却是忽地扯了下他的袖子。


    “……江嘲。”


    她急切地出声。


    陈之夏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


    她当然知道?一切事情都有一回生?二回熟的道?理,他刚那么说,她倒安心许多,不想再?找那乱七八糟的话题同他再?开口。


    可耻地想到后巷的雨夜,他也是这么叫她的名字,用那种非常恶劣的姿态命令她说喜欢他。


    唇上还残留着他入侵过?的触感?,她第一次和人接吻,这还是她的初吻,心这会儿扑通扑通跳个?没完,要从嗓子眼儿里钻出来。


    她有点儿不服,又似是想跟刚和他玩儿游戏那样?证明自己,定定瞧着他,张了张唇:“能不能,再?……”


    “——江嘲!”


    突然,大门被人一把推开,跟着声儿高亢的叫嚷。


    张京宇冲进来就后悔了。


    眼见陈之夏蜷缩在?江嘲身下,娇娇小小一团儿,江嘲一条手臂还撑在?她身后,两人如此暧昧直接。


    尤其陈之夏,那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


    猜都能猜到发生?什么。


    江嘲却是一副完全相反的淡然,他直起了身,看着他:“门没锁?”


    ——似有点不悦。


    张京宇:“……嗯。”


    “怎么了吗。”


    江嘲淡淡地问。


    “……噢噢噢,东西,我东西没拿,走太着急了,都怪冯雪妍一直催,”张京宇半天都忘了是什么没拿,进来匆匆踱了圈儿才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是钥匙、钥匙,弄丢了回去?我妈得骂我。”


    江嘲见他这样?儿有点好笑,如此被打断了,他便有点兴味索然。


    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儿,他咬了根烟在?唇上,也没着急点,只把丢远了的那个?陈之夏的手机拿回来:“你打个?电话给我,或者给她不就好?你们不是住一块儿吗。”


    “……”


    张京宇也后悔半天。


    是啊,早知道?给陈之夏打电话了,早点叫她送出来,不至于留到这会儿。


    “——行?行?,行?,下次一定,”张京宇找到钥匙就出去?了,走前还看陈之夏一眼,交代道?,“我和冯雪妍订好地方?了啊,不远,你出门给我打个?电话,赶紧过?来,别磨磨唧唧的。”


    不知是否是陈之夏的错觉。


    她总觉得,今天张京宇看她的眼神儿忧心忡忡的。


    冯雪妍好像跟着来了,一脚还没踏进门,就被张京宇拽走了。


    身侧“咔哒——”一声,火光腾起。


    江嘲点上了烟。


    陈之夏以?前很讨厌抽烟的男孩子。


    在?小湾,身边年纪相仿的男生?多数比张京宇还咋呼,总给她一种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却非常轻浮放浪的感?觉。


    轻浮和放浪两个?词,好像就是江嘲的化身。


    然而,她总是在?讨厌他的同时,又忍不住为他着迷——即便这让她深感?羞耻。


    比如此时。


    烟气遮盖他深邃好看的眉眼,他这么低垂下漫不经心的视线,迎接她的打量,即便她手机再?次响起,他这次也没再?抢走或是怎样?。


    似是在?回应方?才她那一刹的大胆,他随意地摸了摸她脑袋。


    她就好半天回不过?神。


    他好像很喜欢摸她的头?。


    难道?。


    这是他喜欢短发女孩儿的原因吗?


    陈之夏这么猜测着,沉浸在?那个?让她昏头?转向的吻与头?顶这触感?中,半天都顾不上想他到底吻过?多少女孩儿,摸过?多少女孩儿的脑袋。


    他已经走到了门边,要关闭这剩余半侧的灯了。


    江嘲在?门前停下脚步,回过?身等她。


    陈之夏也终于从自己的失神中抽离出来,重?新背起那根本没打开过?的书包,心下有一丝不务正业的心虚,走向了他。


    心中有一丝非常恶劣的念头?。


    他在?前方?等她,她感?觉自己好像成为了那个?逆着车流等他回应的女孩儿,这一瞬间得偿所?愿,有过?满足。


    真的非常恶劣。


    恶劣到她都不敢多想,生?怕这一刻的梦幻破碎。


    好吧。


    那她就拥有此时就好,走出这里,就不要再?多想。


    可是。


    头?顶的灯光与半个?世界跌入黑暗的那一瞬,那种犹如坠入末日的感?觉再?次出现了,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他唇角散漫的笑意。


    门在?身后关闭,他们好像进入了另一扇看不到尽头?的门。


    他松开门把的那一刻,臂弯又跟着揽了下她腰,俯下身,很轻快地吻了下她的嘴角:“以?后慢慢教你。”


    她好像连呼吸都不会了。


    “对了,”江嘲最后说,“你后颈有颗痣,你知道?吗?”


    陈之夏第一次听说,昏头?转向的,一时愣然:“嗯?有吗。”


    他也不告诉她、或是向她指认到底在?哪里,唇边那抹猩红色透露出难得的认真,只是呢喃,“回去?自己找找哪里还有,下次全部要给我看。”


    /


    他今晚唯一一次让她感?到失望,应该就是没有和她一同吃晚饭,其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外?,某些隐隐的期待之中——甚至超过?了她的期待。


    即使她不是个?喜欢期待、甚至害怕期待的人。


    从他家离开的一路上,两人也可以?时不时地搭两句话了。


    下午五点十分到傍晚的六点四十五分,从她站到他家门前,绵延在?他们之间的那种尴尬的暧昧,也逐渐被晚风吹得只剩下那一丝丝稀薄褶皱的暧昧感?。


    最终,在?他送她到张京宇和冯雪妍所?在?的小饭馆儿门口离开后,她才重?新跌入那种漫长的、看不到后果的期待之中。


    连话题都不知如何跟他找了。


    原来和喜欢的人接吻的后遗症,就是患得患失。


    是的。


    她喜欢他。


    讨厌他又喜欢他。


    喜欢他,又讨厌他。


    比如和他分开后,她完全陷入一种,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会打电话给她,是否真的如他所?说以?后他会慢慢教她与他接吻的惴惴难安中。


    这时她就会无比讨厌他。


    找了个?附近很有名的烧烤摊儿,港城的烤海鲜非常有名,到地方?,不仅有冯雪妍和张京宇,多的是下午聚在?江嘲家的那群。


    叫王晗的男生?被伙伴们哄了回来,老板烤,他们自己也架着炉子烤,喝了啤酒,酒精上了头?,唱起了最近常常能在?校园广播听到的流行?歌儿,崇礼的校歌也唱了一轮儿,那输了游戏的烦恼也被逐渐跑到了脑后。


    王晗借着酒劲儿,还很大方?地说非常佩服陈之夏,一个?女孩子上手那么快,不愧和江嘲一样?,是考第一名的脑袋。


    他为那时对她的出言不逊道?歉。


    陈之夏不是很会应付这样?的场合,还好有冯雪妍替她大大咧咧地收下王晗的歉意,他们都是初中同学?,恩怨一扫而光,约好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儿。


    陈之夏在?想,她不会面对这样?一群伙伴的热情,江嘲还笑话过?她的结巴,她大多时候也是个?非常胆小、不会表达的人。


    但那时在?她家,的确是她本人拉了他的袖子,并差点儿就对他说完那句:


    “能不能再?亲我一次。”


    当然她后面还有很多很多话。


    “我还可以?努力试试和你接吻的。”


    “我是初吻,这是我的第一次,我可以?学?的。”


    “我做梦都会梦见跟你接吻。”


    …


    陈之夏很能吃辣,冯雪妍给她递过?来的那串儿烤虾尾,染着红彤彤厚厚一层辣椒,所?有人心惊胆战要看她如何下嘴。


    她却是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吃光,眼睛红都不红一下。


    唇上一圈儿酥麻,却不及他吻住她时万分之一的难忘。


    直到漫天星斗,夜色降临。


    她视线还会禁不住越过?不远的车水马龙、高楼琼宇、霓虹灿烂,期盼他会不会突然出现,想起来和他们待在?一起会更开心?


    哪怕他只是需要人陪,需要热闹。


    他会不会突然想看一看,她是如何吃红了嘴巴。


    会不会,再?出现一次想吻她的冲动?


    晚些时候,没等再?去?续摊儿,陈之夏就先回去?了。


    张京宇仍一副忡忡模样?,陈之夏猜到他也许想问她和江嘲那时发生?了什么,江嘲对她做了什么,但终究也没问出口。


    他和一群伙伴去?KTV唱歌儿了,说晚点回家和她聊聊。


    正好,陈之夏也不打算说的。


    就算问她,聊起今天,她也咬死不承认。


    也许江嘲今晚没和他们在?一起,是去?找别的女孩儿,邱安安,还是谁。这些一切的一切,她都无从得知。


    那么她和他接过?吻的事情,就烂在?她心底吧。


    如此想着,她又开始讨厌他。


    那种对他的期待跟着减少,不再?肆无忌惮地野蛮滋生?。


    回了家,丁韵茹照例问起张京宇是不是去?同学?家了还是什么,陈之夏摇摇头?,说没见到,并撒谎自己今天和同学?出去?学?习了一整天。


    听到丁韵茹一个?个?给张京宇的同学?打电话确认,她把自己关入卫生?间,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


    对着镜子,前后左右地检查起来,她的身上到底有多少痣,有多少可能会被他看到。


    着重?去?看后颈的方?向,在?她的视线盲区,不怎么能看到,她用像素不高的手机拍下照片,终于瞧到了他说的那颗。


    她左耳后方?偏下的位置,朱红如砂,状似初生?的赤豆,缭绕在?发丝之间。


    下一次,他会亲吻它?吗?


    她甚至有那么一个?冲动想借着今日自己的大胆,把这张照片发给他,比起漫长的期待,她倒不如主动出击。


    附带着还要说一句:


    【你很喜欢吧。】


    【那下一次亲我这里好不好。】


    又想到那时,他抱着她打游戏怀抱的温度,扶她后腰的力道?,花洒的热水篼头?浇下的一刻,好像他又在?抚/摸她,像水流,沿着她肌肤纹理更深入。


    他会那般温柔地亲吻她、抚/摸她。


    他喜欢短头?发的女孩子,所?以?她的头?发会铺天盖地从他漂亮的五指之间流泻而下,他会顺势擎着她小巧的后脑勺,天昏地暗地吻着她,并教她怎么和他接吻。


    她想象着,蓦地浑然地一激灵。


    水凉了,瞬间从幻觉中惊醒。


    “洗完了吗,之夏?”丁韵茹啪嗒啪嗒过?来,敲她门,察觉她今晚有点不大对劲,“你怎么回来一句话也不说就洗澡去?啦?今天出去?没遇到什么事儿吧?”


    丁韵茹有点担忧,猜测着:“你不会又遇见江嘲那小子了吧?”


    江嘲。


    江嘲。


    又是江嘲。


    总是江嘲。


    来到港城后,她的生?活几乎逃不开这两个?字。


    潮意泛滥,身体由内而外?的热意与铺天盖地而下的冷水一碰撞,她整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像是他吻住她的那个?瞬间。


    晚上她用手机连上流量偷偷查了很久,原来这种奇妙的感?觉,叫做高/潮。


    这个?晚上,她还是没有等到他的电话,短信,或者任何,洗澡时冷热碰撞,让她大脑跌入空白的感?觉,从她身体中渐渐褪去?。


    于是她把手机关机,翻过?身,赌气似地睡了。


    24


    24/


    凌晨六点?, 整座城市轮廓鲜明,阳光藏得严丝合缝,一片积雨云高高坠在头顶, 倾压感很重,预示着今天是?个坏天气。


    像是港城持续的绵雨天。


    周身倦躁未消,江嘲点?了根烟, 站在窗前清醒了片刻。


    窗台上一簇红色的牵牛花, 缭绕着翠色枝叶,困于小?型玻璃鱼缸似的花盆,正上方落着盏暖色的温室营养灯。


    花瓣的色泽枯败几分, 显然救不活了。


    咚咚——咚——


    有人轻缓而?礼貌地敲门, 动响回?荡在偌大的房间,更显四面空旷。


    “进来。”


    江嘲应了声,熬了一整夜,他?的嗓音染上了层失真的哑意,都差点?儿以为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江柏端了两?杯咖啡,推门进来,遥见落地窗旁那一道颀长的身影,已然是?一副闲适的姿态,悬了一天一晚的心终于落下了,便笑了:“昨天下午打电话给?你, 心想你可能学校有事情走不开,毕竟高三?那么忙, 没想到晚上就到了——好在你来了, 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好有空, ”江嘲俯身注视着那花儿,“其他?时候你找我我肯定没时间。”


    江柏满意问:“全搞定了?”


    “不然?”江嘲慢悠悠收回?了视线, 半是?不悦地笑着,“你大周末把我从港城叫到北京,我也不能白来吧。”


    “我也没办法了,这东西?本来就是?你做的,你那脑子谁能搞得清楚?我反正是?束手无策了,”江柏说,“昨天整个程序崩溃,你爸那科研室都瘫痪了,气的发火呢,我们差点?儿以为真是?你在背后搞你爸。”


    “是?么,”江嘲不大客气地笑笑,“那你怎么就不觉得,真有可能是?我干的呢。”


    “……”


    江柏听他?这不像开玩笑的口气,一时心惊,笑容登时收敛,“——不会吧,真的?你别吓我,真是?你干的?”


    江嘲只?是?笑着,悠悠然吐烟圈儿。


    蓦地,他?想到昨天下午,坐在那张巨大的LED屏幕前的少女,握着手柄全程认真盯着跃动的画面,从头到尾,脸上都有那么一丝显而?易见的惊奇。


    还有人正儿八经地给?她科普,那不是?大一号的电视机,她信了又没信似的。


    “你给?我家?换的那张巨幕还不错。”江嘲说。


    江柏知道他?这次真是?看在他?面子上才愿意帮这个忙,不由感到万幸,有意宽慰道,“你爸就那个脾气,从小?到大你不是?不知道,好在啊是?他?交给?了我,说让我帮他?给?你家?里?东西?都换一遍——怎么,是?不是?很适合和女朋友在家?里?看电影啊?”


    “看电影?”江嘲认为这主意也不错,掸了掸烟,“挺适合打游戏的。”


    “——对嘛!哎哟,还说呢,最近又有朋友跟我打听你来着,”江柏严肃了点?,“其实伯父让你搞科研也不是?唯一的选择,你完全可以入游戏行?业啊,不管这啊,那啊的,国内国外,就算是?在北京,也有适合你专长所?在的地方,你也不是?没那个能力……”


    “北京?”


    “对呀,来北京嘛。”


    “也不是?很喜欢。”


    江柏顿了顿,问他?:“那你要去哪儿?大学打算在哪里?读?你还打算读大学的吧,以你的才能,想去哪里?都行?吧。”


    “不知道,”江嘲仍很随性,好笑瞥他?,“反正不来北京。”


    “……”江柏没话了。


    江嘲此人,向来只?有他?想做便做,并且一定能做到——但绝对没有别人想让他?做什么,或是?成为什么人的道理。


    江项明上周被他?气进了医院,他?可是?看也没去看一眼,他?们研究室的程序是?他?写的,以他?和他?老爹多年来那个剑拔弩张、分外眼红的劲儿,要是?真想做点?手脚让江项明屁滚尿流地求他?,简直信手拈来。


    江嘲垂着视线,暖调温室灯在他?薄白的眼皮落了层浅淡的光晕,更显他?五官凌厉分明,神情一贯的漠然散漫。


    江柏爱这花花草草,见他?瞧那花儿,很感兴趣似的,便转移话题:“6、7月那会儿开花很漂亮的,是?那种很漂亮的粉红色,一般来说开到8月就败了,现在都10月了,别人都要丢掉,我觉得可惜,硬是?搬回?来这么养着了。”


    江嘲问:“都快死了,怎么不换一种养,这么喜欢?”


    “那可不一样,你是?觉得花快死了,可能人也没新鲜感了,但是?你知道吗,这牵牛花还有个名字,叫做‘昼颜’花——冲这名字你也得多养它一天,是?吧?多好听!就好像养它一天,就有一天的新鲜,它一天变一个模样。”


    “是?吗。”江嘲笑了笑,又去打量。


    想象了下从前开花正烈的模样,但又总觉得现在如此枯败了、有点?朱红的颜色,更有种清透妖涟的美感。


    像是?女孩子后颈痣的颜色。


    似是?因了江柏这话,他?心底也滋生?出那么一丝的新鲜感来。


    让他?想到了谁。


    “不如养到彻底死掉喽,”江柏笑笑,“不说有多喜欢,从它开花到枯萎,所?有的样子你都看过了,不是?更有趣吗?就像短期恋爱和长期恋爱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江嘲饶有兴味地盯住那花儿,指尖儿捻过花瓣,细腻如肌肤的触感,完全不似花期将过。


    他?却是?勾了勾嘴角,没什么情绪。


    “不是?很想恋爱。”


    “——哇,你身边女孩儿不是?很多吗?”江柏很吃惊,“你恋爱都不跟人家?谈啊。”


    再聊了会儿别的,北京的天彻底亮了,江柏送江嘲离开,拿来的咖啡放凉了他?也没碰,说是?要在飞机上睡一觉,回?港城后再好好补个眠。


    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熬夜的感觉。


    航班起飞前,江嘲给?江柏发了短信,让他?把上回?送他?的那种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也没名没姓的椰汁,抽空再拿一些过来。


    江柏半是?猜测的:【绝对是?拿给?女孩子的吧!】


    可久久也没等到回?复,估计太累,他?直接在飞机上睡着了。


    /


    周日整天,陈之夏好不容易把那些有的没的抛到脑后,怒刷了两?套理科数学的卷子,跟冯雪妍、程树洋打电话一起订正错题。


    陈之夏和程树洋约定了周日一起学习,昨天下午她却连他?电话都没接上——虽晚些时候她主动发了短信给?他?道歉,终究还是?心有亏欠。


    心虚什么?


    心虚她屡次没接他?的电话,其实那时满脑子装的都是?江嘲,人在江嘲的家?,身体在江嘲*七*七*整*理的怀里?,连初吻都属于江嘲了,这么见色忘义吗?


    昨天在江嘲家?,除了最后四下无人的那个吻,其余的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也许程树洋已经从其他?同学那里?听说过了。


    陈之夏这么心想周一见到他?了,一定要郑重道个歉。


    当然,她是?不会说她和江嘲做了什么的。


    就烂在心里?吧。


    也许明天江嘲还是?不会来上课,也许他?吻到了她就失去了新鲜感,也许也许,他?已经和新瞄上的女孩儿,在做他?们昨天做过的事情了。


    他?身边从来不缺女孩儿,况且她除了学习好之外,实在平平无奇,来自小?湾那么名不经传的落后地方,长相也很普通。


    本来上周在报告厅作为第一名演讲时,那种隐隐约约的自卑与敏感已经被她强压下去不少,几近消失。


    但从昨天傍晚六点?四十五分与他?在路口分别,这种情绪,没有任何一刻一分一秒不在野蛮地膨胀。


    一直伴随到周日的下午,和冯雪妍为了下周新开的游泳课去商场买泳衣时,都未消弭。


    崇礼开设了很多这种特色课程,尤其是?学校里?就有个很大的游泳馆,港城涉海,听闻平时都会有一些体育赛事举办。


    体育课现在高三?上学期也没有被文化课和高考的快节奏占用走,新开设的游泳比起好不容易才通过考试的体操课,对于陈之夏来说,更是?完全抓不到头绪。


    姜霓很会游泳,夏天放学,她常常一个猛子就扎入学校不远的那条小?河,如鱼得水,陈之夏不会水,每每就远远在岸上看着她。


    每到那时,就会有很多男孩子特意过来围观,对姜霓吹口哨,开点?没羞没臊的玩笑。


    姜霓却完全不会生?气,她很得意地认为,他?们是?在欣赏她的身体,能欣赏她是?他?们的福气,女孩子应该为别人能欣赏自己而?感到骄傲,就算没有,也要学会自己欣赏自己。


    当然到了港城,也会有一些男生?或女生?细碎的议论?,说陈之夏的皮肤白,腿长,细,直,身材瘦,眼睛大等等诸如此类,她多数情况下会因此而?感到羞赧和不好意思?。


    可是?,却会因为江嘲说她后颈有颗痣,她回?家?就对着镜子找遍自己全身。


    很奇怪,似乎只?有他?,能让她获得姜霓所?说的那种被欣赏的满足感。


    她会因为他?而?感到羞耻,感到雀跃,就是?那天站上报告厅的演讲台,她的视线也会不自觉地落在他?所?在的方向。


    是?的,她会想让他?欣赏她,想让他?也喜欢她。


    她听说,他?偶尔也会出现在学校的游泳馆,于是?,素来买衣服穿衣服都很凑合的她,今天这件泳衣却挑的异常用心。


    与之前体操课一样,她们13班,张京宇所?在的19班,还有程树洋所?在的14班的课又是?一块儿的,也许有了各照不宣的心思?,陈之夏发觉冯雪妍今天也挑的很用心。


    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昨晚张京宇唱K回?来很晚,都快凌晨,陈之夏早早回?来,没跟着去,但她知道一晚上冯雪妍和张京宇都在一块儿,那时在烧烤摊他?们就有点?醉了。


    楼道的隔音很差,丁韵茹睡了后,陈之夏还在床上辗转反侧,听到他?和冯雪妍说笑的动静,他?们还在楼道里?小?讲了会儿话,期间还沉默了好一阵儿。


    她那时就在心底猜测,在那四下无人的沉默里?,他?们也会像她和江嘲一样,在背着大人们、同学们、朋友们,偷偷地接吻吗?


    会是?谁主动呢?


    张京宇?


    还是?冯雪妍?


    如果下次江嘲要吻她,那她一定会先……


    “——哎,那不是?邱安安吗?”


    冯雪妍拿着件泳衣在身上比量着,突然用胳膊肘戳了戳陈之夏,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一瞬就把陈之夏从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不在焉里?拽了回?来。


    陈之夏顺着一望,的确是?邱安安,旁边是?经常和她在一块儿的雀斑女孩儿,叫林晓,那天在食堂里?还拽着许娇的领口发脾气。


    这家?店不仅卖泳衣、泳镜这种东西?,还会卖内衣什么的。


    眼见邱安安拿起了件非常张扬,内裤边儿还缀着蝴蝶结似的细带儿的款式,和同伴窃窃笑着,似乎还提到了江嘲的名字。


    陈之夏下意识盯了盯自己手里?一件款式很普通的鹅黄色泳衣,想到她文胸都只?能穿包的严丝合缝的,有点?儿羞赧。


    不禁去想,江嘲会看邱安安穿那样的内衣吗?


    他?也会夸邱安安身上某颗位置很幽昧、很隐晦的痣吗?


    当然,冯雪妍提醒陈之夏是?为了不和邱安安打照面。


    冯雪妍不喜欢她们那群人,也是?顾忌近日江嘲与陈之夏走得太近,正好挑了件,就拉着陈之夏去试衣间的方向,有点?兴奋:“快来陪我试试这个。”


    陈之夏瞧着她手里?那件粉色小?碎花泳衣,下半截还是?荷叶边儿似的衬裙样式,嘘声嘘气地:“你不是?不喜欢穿裙子吗?”


    冯雪妍脸红了点?:“……突然想穿了嘛!”


    陈之夏自觉她昨天也不够“清白”,忍了忍八卦的心思?,终究没问冯雪妍昨晚和张京宇在楼道里?发生?过什么。


    冯雪妍估计也在忍耐想问她和江嘲的冲动吧,张京宇昨天都看到了。


    陈之夏同样拿了那件鹅黄色的泳衣来试,两?个女孩儿挤进同个狭小?的试衣间,拉上帘子。


    好半天,却是?冯雪妍边脱衣服,边先漫不经心开了口:“对了陈之夏,等下,你要不要请我吃个刨冰啊?”


    “……”陈之夏愣了愣,有点?了然她的意思?,“可以呀,不过……我最近快来例假了,就不吃了,我请你吃吧——我们还去棠街那家?吗?”


    “你要来例假?算了算了,你不知道女孩子在一块儿玩久了生?理期都会撞一块儿吗,”冯雪妍瞧陈之夏解文胸费劲儿极了,给?她肩膀扳过去帮忙,“我估计我也快啦,我们吃点?别的吧。”


    “那好,”陈之夏答应着,心下还想确认她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所?以,你吃的时候……再告诉我吗?”


    话才说完,她后背被冯雪妍重重挠了一下,冯雪妍又羞又气:“陈之夏,你知不知道你这人畏缩的时候特别畏缩,直接的时候又特别直接?”


    “……啊?”陈之夏没反应过来。


    “你不就想知道我和张京宇——”冯雪妍本来拔高嗓门儿,这下声线倏然弱下去,嘟哝了句,“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陈之夏此时也不加遮掩了,笑一笑,应道:“……嗯,我想知道,你等下告诉我吧。”


    她下意识地想说,等你告诉我了,我就也告诉你我和江嘲接吻的事,可冯雪妍好像实在憋不住,给?她解开文胸扣的一刻,囫囵说:“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就这样啊。”


    “哪样?”陈之夏没懂。


    冯雪妍索性把她直接扒光,好像在演示什么:“就……就这样啊!”


    “……”


    我靠。


    这又给?了陈之夏莫大的震撼。


    “当然我也摸他?了啦!”


    冯雪妍一副不想吃亏的口气,匆匆补充着。


    如此,陈之夏都跟着兴奋了起来,那种昨晚洗澡时,从身体深处泛上来的潮湿感,又一次紧密地包裹住了她。


    冯雪妍……


    应该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两?人换好了试穿的泳衣,互相打量彼此给?意见,冯雪妍还开玩笑说她最近有点?发育迅速,隔壁试衣间就传来了邱安安她们的说笑。


    “……我当然知道她昨天去江嘲家?了啊,谁又不是?没去过,谁不知道江嘲对她就是?新鲜感罢了,江嘲玩过学习好的女孩儿,但还真没玩过学校的第一名,图好玩罢了。”


    邱安安气呼呼的,言辞之间却不乏嫉妒,“他?啊,对哪个女孩儿都这样的,当然啊,我是?没跟江嘲一起打过游戏啦。”


    “我才不生?气呢!他?玩腻了就会换一个的,估计已经腻味了吧——不信等着瞧呢?”


    “哎?林晓,你说这件好不好看?我觉得很性感诶,我看网上都说,内衣要穿成套的才好呢,我年后就18了……”


    “是?吧!我也觉得很好看!那我就买啦——”


    …


    冯雪妍这下后悔了,非要把昨晚的事儿放在现在说,耽误这么久,这试衣间的隔档空空一块儿单薄的木板,什么都听到了。


    可陈之夏只?听了会儿,就不动声色地换掉了那件刚才试穿的泳衣,准备穿回?自己的衣服,也没什么过多的情绪。


    冯雪妍没说错,她淡定起来简直淡定得可怕。


    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冯雪妍还没开口,陈之夏便那么赤条条地站在她的面前。


    纤细的少女通体莹白,肌肤如雪色,瘦却不干瘪,胸脯像精心雕琢过的璞玉,两?湾盈盈绕绕似是?冷月亮。


    她微微垂着眼,羽扇般的睫在眼底落下浅浅阴影,唇鼻玲珑,如此再看向冯雪妍时,那双杏眼清澈,眸光彻亮,几近摄人心魄。


    冯雪妍从一开始就告诫她,要离江嘲远一点?,但几次下来,好像却是?江嘲想离她近一点?。


    就算是?新鲜感,冯雪妍此时也能理解了,为什么江嘲左右的女孩儿素来个个明艳活泼如邱安安,现在却独独瞄上了安静的陈之夏。


    穿回?衣服时,陈之夏也只?是?用那种近乎私语,只?有她和她能听到,却无比有可信度的嗓音说:“冯雪妍,昨天你们走后,江嘲亲我了。”


    冯雪妍只?微微心惊,不是?很意外。


    陈之夏看着冯雪妍,似是?鼓足勇气,继续安静地说,“昨天晚上我有想着他?自.慰……我还想,他?亲我。”


    “对不起,冯雪妍,本来我想烂到心底的,”她下定决心,无从辩驳,“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喜欢他?。”


    /


    在试衣间说完那些,陈之夏心中?某些罪恶感消失了,甚至深深松了口气。这些时日以来,对冯雪妍的那种隐隐的背叛感也不见踪影。


    总在书上看到,青春期的喜欢就是?这么毫无道理,轰轰烈烈,她们尚且还没尝到轰轰烈烈的滋味,但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毫无道理。


    包括冯雪妍,初中?被张京宇追的避三?舍,知道早恋是?头一等死罪,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最亲近对方的人之一,最知道对方的好与坏。


    买完泳衣,两?个女孩儿坐在小?吃店,冯雪妍扎了块儿臭豆腐,一本正经地承认她对张京宇其实并不是?百分百喜欢,有好感,但好像还达不到那种程度,因为从小?到大总在一块儿,丧失了那种莫大的新鲜感。


    说白了,她更愿把昨晚楼道里?发生?的事当做一种对异性的探索,那些生?物书上含含糊糊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神秘,也太有吸引力了。


    陈之夏为那件鹅黄色的泳衣付了钱,当然她也会渴望能穿上邱安安中?意的那种大胆张扬款,但终究不好意思?,所?以选了这样保守的样式。


    在试衣间,冯雪妍就一个劲儿夸她还是?更适合这样的,性感有性感的美,清纯也有清纯的迷人。


    冯雪妍还说,她右腿靠近臀沟的地方有一颗痣,无所?谓穿怎样的泳衣,但痣长在那里?就特别性感,而?且是?她看不到,只?有别人能发现的位置。


    陈之夏又开始遐想非非。


    已经要把他?说要打电话给?她这事儿忘到脑后了,总会失望,所?以她也学会了放下期待,就像对妈妈一样。


    下个月她就要17岁,虽上学早,但到底不是?个傻瓜,每天在周围狭小?的世界里?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早知邱安安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不知道。


    当然她也清楚,自己早有冯雪妍所?说的那种渴望异性来探索她,她也可以探索异性的冲动。也许和他?接吻就是?一种探索。她也愿意这么认为。


    今日傍晚过后,家?里?空无一人,丁韵茹上晚班,张京宇趁机出去打球。


    陈之夏把泳衣过了遍水甩干,与明天要穿的校服洗净了晾在阳台,她还下意识张京宇跑走的方向朝楼下瞄,思?索晚上江嘲会不会和他?们在一块儿。


    视线掠过,一道颀长高挑的身影倏地落入她眼底。


    暮色四合之处,好像一晃回?到了昨晚的六点?四十五分,他?与她分别那时,天边坠着一抹蔷薇色的云,像是?梦中?的场景。


    她的手机就响了。


    的确是?他?。


    电话也是?他?打来的。


    似是?一晃回?到暑假那天清晨,他?穿着那件黑色的高领外套,几乎也是?下意识一抬眼,就看到了还没从阳台离开的她。


    少年好看的眉眼轻抬,慢条斯理抽着烟,这么微微扬起下颌,隔着一道腾腾的烟气,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上方的她。


    他?那明晃晃、不加掩饰的眼神儿,似乎与唇边那抹猩红色一同跃动。


    他?没有喊她或是?任何,好像也在等她发现他?。


    见她接起电话,趴到了阳台边儿,朝他?看过来,他?才把手机挨到了耳边。


    陈之夏小?心翼翼的,其实趴过来就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此时看他?却也不敢看他?,惴惴地望向他?,两?人共同在电话中?沉默。


    直到听到了他?低沉的笑意。


    “陈之夏,”


    江嘲先开口,直直看着她,很直接,“来见见我?”


    不知怎么作答,陈之夏只?得盯着楼下的他?,心口难安。


    好似他?的呼吸还意犹未尽地落在她嘴角。


    见她犹豫,他?却是?又沉沉地笑了,“那好吧。”


    少年已有了男人的轮廓,他?单手落在口袋,长腿迈开,很快就作出了他?的决定。


    走向了她。


    “你不下来,那我就去见你好了。”


    25


    25/


    “……等、等一下!”


    陈之夏匆匆地出了声。就像昨天拽住他的衣袖那般, 几乎未经过?任何理?智的思考就脱口而出。


    说?完,她就有那么一丝隐隐的后悔。


    可江嘲闻声,脚步已经停下了, 他慢条斯理地往后退开了两步,回到刚才的位置,直到能再次看见楼上的她。


    “怎么了。”


    电话贴到耳边, 陈之夏能听到那边似是?风、又似乎是?他的笑意。她心如?鼓擂。


    这样?实在?太过?煎熬了, 她索性摘下手机,隔空远远地对他就喊道:


    “我?现在?……下来!”


    嗓音清清亮亮的,义无反顾。


    一张俏白的脸, 晚风拂动她颊边的发, 映着双眸子?潋滟,应是?穿着白裙子?,两条纤细的肩带缀在?胛骨上。


    江嘲不由地想到一个多?月前,隔着球场铁网看到她的第一眼。


    那么的青涩剔透。


    陈之夏没挂电话,喊出那句话好像就用尽了她浑身所有的力气与勇气,心噗噗地跳着,还在?楼上看了他一会儿,想走又不想走的。


    不知是?在?等他回应还是?怎样?。


    不过?很快,她就很清晰地看到了他唇角半噙着的笑。


    “不用化妆不用打扮,就这么下来, ”


    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入她耳,状似昨日的低喃, 却是?定定地在?下方看着她, “衣服也?别换。”


    ……衣服也?别换。


    这五个字, 让她的脸又烧了起来,在?他这般的注视下, 她再也?不敢看他,慌忙把自己缩回了房间。


    她很喜欢冯雪妍那条白色的碎花裙子?,冯雪妍不爱穿,之前说?看她穿更合适,索性送给?了她。


    她一直很不好意思,加之今天出去买泳衣看到冯雪妍似乎也?接受了穿裙子?,便想还回去。可洗完澡出来,所有衣服几乎都晾上了阳台,实在?没什么可穿的了,只能暂时用这件应付。


    过?于随意,没有丝毫精心的准备。


    他却说?,不要她换。


    陈之夏忙去丁韵茹的卧室,对着那面很大的试衣镜,前后左右地打量自己,桌上有口红什么的,她并不会用,犹豫了下还是?没碰。


    掀起了裙子?,看到自己侧腰的一颗痣。是?她昨晚从他家回来后洗澡发现的。


    但已顾不上再想这么多?,她拿起钥匙,就出门了。


    离开前,还把书本什么的摊开到写的密密麻麻的某一页,好像作了会和他待在?一起很长时间的准备。


    如?此,不仅能应付丁韵茹回家找她,也?能打消她那么一丝丝不务正业的心虚。


    下楼时她还在?想,他们会去做什么呢,会找个旁若无人的地方继续天昏地暗地接吻吗?


    她昨天表现那么生?涩,尚未体验到唇与齿肆无忌惮痴缠的乐趣,虽他吻住她时,她浑身就已如?过?电,颤抖到不能自已了。


    明明只有六层楼,楼梯却如?此漫长,转过?最后一段拐角,终于得偿如?愿。


    身形高挑的少年?,倒是?有极好的耐心,随性地靠在?一旁,颀长又干净,长腿疏懒地交叠,一副素来倦漫的姿态。


    他低头?这么漫不经心地滑着手机,边等着她。


    只是?这样?就很惹眼。


    这是?个学区小区,来往的基本都是?附近学校年?纪差不多?的学生?,崇礼周围的可基本都认识他,就算不认识的,此时也?对他不断予以注目礼,伴随小声惊喜的议论。


    陈之夏有过?那么一刻的退缩。


    江嘲却已经看到了她。


    似是?以为她下来还要好一会儿,他那烟抽完了正要点起下一根,才咬上了唇,一个抬眸,便见她出现在?眼前。


    确是?一袭素淡的白裙,如?他所想,也?如?他所说?。


    陈之夏方才在?楼上喊他时几近毫无顾忌,这时她却顿了顿步子?。


    江嘲懒懒点起了那支烟,先一步走向了她。


    在?她同时靠近他的那一刻,他便笑了:


    “这么听话啊,让你穿什么就穿什么。”


    陈之夏眼睫轻轻一颤,下意识想回避他这样?审视般的目光。


    左颊却是?贴过?来个略带凉意的力道。


    江嘲就这么用手掌箍住了她的脸,他抬起她的下巴,隔着烟气,那双幽深狭长的眼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她。


    好像真的在?检查她究竟有没有化妆还是?什么。


    他拇指的指腹还顺带着抚过?了她的下嘴唇,触感比他昨天吻她时冰凉。


    她就只得半仰起脸来,迎接他的这般注视,看到他眼底一点点地泛起兴色。


    “不是?来见我?吗,躲什么,”


    江嘲眼见她那清澈的眸光有些微微打颤,终是?揉了揉她的发,就放开了她,好笑地说?,“还以为亲了你就能不那么紧张了,怎么还这样?。”


    说?完,他转身,双手插兜就往一个方向去,还回头?淡淡看她一眼,“刚一个人在?家?”


    似是?在?后悔他刚才没有直接上去破门而入。


    陈之夏一步跟上他,快要与他并排时,又放慢了速度,点头?:“嗯。”


    “学习?”


    他这么同她聊天。


    她下意识答:“……对。”


    江嘲便侧眸对她笑,“真乖啊。”


    其实她刚洗完澡,还洗了衣服,出门前还偷偷对着镜子?如?他所说?检查了自己身上的痣,下午还跟冯雪妍去买了泳衣。


    她想把这无聊的一切都告诉他。


    尤其还想对他说?,她也?不像他想的那么乖,那么安静又普通。


    陈之夏同样?想知道,昨天傍晚他们分开后他去做什么了,当然答案可能不言而喻,可关于他,对她来说?一直都很神秘。


    她早就想弄清楚怎么他天天都在?学校,却几乎没坐在?教?室里上过?任何一堂课,她都很难见到他,若非他出现在?她家楼下,给?她打电话,她还是?会觉得很难与他相?遇。


    快走出小区大门,陈之夏终于开了口。


    “……江嘲,你昨天。”


    四面鸣笛渐起,江嘲听到她细微的这声,视线很快转向了她,意识到她总这么不前不后,他停了停脚步,与她保持了并排。


    “怎么了?”


    他问。


    陈之夏想到冯雪妍说?她畏缩的时候很畏缩,大胆时又很大胆,她便想那倒不如?问问他,昨天亲了她回去有没有想她吧。


    她可是?整整想了他一晚上一整天,还因为他答应给?她打电话却没有而暗自赌气。


    一同过?马路,好像在?延续昨天的分别,对她有所补偿,她便有了胆量,动唇:“昨天你有没有想……”


    话还没说?完,便被四面迭起的车喇叭淹没。


    她的手腕儿上紧接着落了个力道,他抓住她的手臂,趁着绿灯快跳红,带着她大步地就往对面走去,像是?牵了她的手。


    一晃又似是?从后巷出来的那个雨夜,在?提醒她什么,她的此种念头?于是?又被浇熄,喜欢他这件事所带有的隐隐耻感重新浮现。


    江嘲没听清,到了马路对面,便松开了她,垂眸:“你刚说?什么。”


    “……”


    陈之夏抬眼,看着他,咬咬唇,忽然难以启齿。


    江嘲便有点奇怪,瞧着她笑了:“嗯?”


    “呃,我?是?说?,”她于是?沉了沉气,换了个问题,“你昨天,亲了我?之后,就去见别的女生?了吗?”


    ……她居然。


    说?出了这么直接的话!


    “什么?”


    江嘲都被她问的愣了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他脸上那种素来的散漫与不经心都消失了点儿。


    盯着她小半秒,薄唇扬起弧度,便笑了起来。


    他嗓音沉沉的,不捉弄人时这般真切的笑,异常的迷人。


    昨天去他家那会儿她就这么觉得了。


    陈之夏被他盯得不自在?,他总是?这么看着她,好像亲过?她后就在?瞧她的笑话,她抬起手,下意识匆匆遮自己的脸:


    “……算了,你当我?没问。”


    手腕儿便被他牢牢攫住,江嘲给?她那要挡住自己的动作掰开:“喂,陈之夏。”


    她哪管他,又要挡。


    他继续唤她名字,跟着逼近她一些:“陈之夏。”


    “——我?说?,陈之夏。”


    陈之夏终于奈何不了他,他两只手抓紧了她的手腕儿,她都快贴到他的身前,眼睛和注意力四下都没地方安放。


    就只能看着他。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江嘲看着她,鼻息轻动,很好笑地,“再说?一遍我?听听?”


    历史是?会重演的是?吗。


    怎么每次他都这么喜欢命令她做一些她想做但是?又不那么想做的事,说?一些想说?但是?又不那么想说?的话。


    陈之夏心想我?也?没说?什么,我?不过?就是?问了想问的话,于是?阖了阖眸,嗓音清莹的:“我?就是?想问你,昨天你亲我?后,是?不是?又去见别的女孩儿……了。”


    一句说?完,气息都不大稳了。


    又庆幸,和他说?话好像不会再那么紧张了。


    江嘲眉梢微扬,笑意不减,觉得她万分有趣:“这么在?意我?啊。”


    “因为你亲我?,”陈之夏言之凿凿,看着他,“那是?我?……初吻。”


    “是?吗,”他倒没一点儿愧疚,反而眼睫微落,再次意味深长地盯了盯她唇,“亲你又怎么样?,犯法吗。”


    “……”


    好可恶啊。


    “怎么,你就想这个问题想了一天?”江嘲笑着反问她,还靠近她一点儿,气息也?幽幽的,“亲完你回去,想我?了吗?”


    陈之夏都有点无语了,“不是?我?先问你的吗?”


    “有什么关系,”江嘲笑道,“你告诉我?就考虑回答你。”


    真无赖啊!


    陈之夏一边咬牙切齿地想你可真是?个混蛋,却又忍不住地心口的惴惴,嗫嚅了下,终是?承认了:“……我?想了。”


    “怎么想的,说?说?细节吗,嗯?”


    他似笑非笑的,好像在?说?,回家检查身上有多?少颗痣了吗?有没有想着我?对自己做些什么?诸如?此类。


    一下就看透了她似的。


    “——不行!”


    陈之夏立刻拒绝。


    那些潮湿的心事,能大胆对冯雪妍说?出来的,刚见到他时在?心底跃跃欲试想告诉他的,终究当着他面无法出口。


    “我?说?完了,”陈之夏看住他,有点倔强,“该你回答我?了。”


    江嘲舌尖儿微顿,就是?一副“还有这回事啊”的表情,对她笑了笑,直起身来:“我?不告诉你。”


    ……这个人!!


    陈之夏不怎么会骂脏话,现在?都想说?脏话了。


    反正还没走太远,她心底来气又羞耻到极点,跺了跺脚,丢下一句:“随便你。”转身就要往马路对面回去。


    “陈之夏。”


    “陈之夏。”


    “喂,陈之夏——”


    没走出两步,就听他在?喊她的名字。


    她脚步如?飞,头?也?不回,心想再也?不要喜欢他了,初吻就当喂了狗,匆匆想逃脱他的视野范围。


    但终究没他追上来快,腰上忽地就横过?来了个力道。


    “……”


    他那么一揽,就给?她揽了回去。


    接着,他身上那件外套同时从她身前围了过?来。


    就像昨天在?他家打游戏那般,他这么从后抱着她,气息沉下来,混着烟草的味道,把外套慢条斯理?地系上了她的腰。


    她一低头?,看到他漂亮的手指,恰恰落在?她腰侧痣的位置。


    “跑那么快干什么,”他视线四下扫过?一圈儿,却是?有点儿轻嘲,“早说?就不让你穿裙子?了。”


    “……”


    /


    还早说??


    她怎么知道出门就会撞上生?理?期,还穿的白色裙子?,真是?信了他的邪!


    此时腰上系着他外套,衣袖还有他的余温,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心想他那会儿给?她抓回来,肯定是?明晃晃地被好多?人看到了。


    ……太丢人了。


    遥遥一望,他已进那便利店去了。


    他突然出现在?楼下,让她一时晕头?转向,出门太着急,她身上都没带钱包。但眼下没别的法子?了,她没犹豫太久,还是?跟他进去。


    一脚还没落入门槛儿,身后忽然一道清朗的男声。


    “陈之夏?”


    陈之夏辨识出了是?谁,匆匆一回头?。


    确是?程树洋。


    “你怎么在?这儿?”程树洋也?挺惊奇,但又想到她家就在?这附近,便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匆匆停下那辆白蓝色相?间的山地自行车,便朝她过?来了,“你出来买东西吗?”


    说?完,他注意到了她腰上的黑色外套。


    明显是?男生?的。


    陈之夏也?发现了,原来他是?有自行车的,他家离这儿倒不远不近,但相?比崇礼属实有些距离了,应是?骑车更方便。


    那晚他陪她一起坐的地铁。


    “嗯……我?那个,才出门……”


    陈之夏也?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现在?的状况。


    本就欠他个道歉,总不能说?我?是?跟江嘲一块儿出来,半路遭遇了生?理?期还糊到裙子?上,所以才不得已挂着他外套吧。


    咚——


    咚咚——


    便利店的橱窗玻璃传来动响,轻缓且不大耐烦,像谁渐失的耐心。


    江嘲敲那玻璃,两手一左一右不同包装规格的卫生?巾,就那么晃儿在?她和程树洋眼前,似乎在?问她意见。


    对她作了口型。


    “给?我?进来。”


    26


    26/


    陈之夏很轻地眨了下眼, 隔着一道玻璃,居然看出了他在说什么。


    两边为难,不知道她?是先进去还是怎样, 程树洋却是又笑了一笑:“我正好准备去打球来着,路过了这里,没想到居然碰到你了, 真巧——对了, 江嘲也去打球吗?”


    程树洋说这话时,视线是落在她身上的。


    陈之夏没反应过来,微微仰脸看着他。


    “……就是, 我想, 他去的话,你也会?来看的吧,”程树洋有点儿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说,“我这次,应该不会?再输给他了。”


    啊。


    原来他还在介意上次学校篮球赛的时候对她?说的话,那时他信誓旦旦保证赢了就来找她?的。


    陈之夏其?实认为并不打紧,她?根本没有在意,而且在她?眼里他已经非常非常厉害了。


    于是她?动了动唇,才要说话。


    咚咚, 咚——


    玻璃又被人敲响,这次彻底没了耐心。


    江嘲最?后瞥她?和程树洋了一眼, 转开了身, 就好像要去付钱。


    陈之夏心里一惊, 现下她?的确情况紧急,虽身无分文, 但心想自己多少?应该去同他说一声。


    程树洋正好也要进去,便和她?一道:“我也买东西,跟你一起吧。”


    “……嗯,好。”陈之夏点头。


    “对啦,上周的英语小?考卷子,我还有几?道题很拿不准,今天咱们打电话那会?儿听你和冯雪妍讲了一遍我也没理解透彻,”程树洋和她?进了便利店的门,边说,“明天到学校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单独给我讲讲吗?”


    他实在是太?谦虚了。


    高三公认的尖子班就是13班和14班,程树洋是14班的第一名,他差0.5分就可以进最?好的13班,已经很不错了。


    而他所不满意的英语成绩,不过就是差3分拿满分而已。


    陈之夏笑着,答应了他:“没问题,可以呀。”


    她?还细细回想他说的有可能是哪些题目,这次的小?考比上次分班考试难很多,她?也有几?处意外?失利的地方?。虽然她?的成绩还是第一。


    江嘲还没去收银台结账,他手里拿*七*七*整*理着两包卫生?巾,人又高挑又慵懒,不伦不类的,十分惹眼。


    陈之夏心下松气的同时,不由地微微脸红,没来得及同他开口,程树洋便扬了扬声,打了招呼:“——江嘲,等下来打球吗?”


    江嘲转眸,淡淡地看他。


    程树洋继续说:“张京宇他们等会?儿也过来,我们约在体育大道那边,咱们再比一场吗?上周都没跟你们打爽。”


    陈之夏也想知道江嘲会?怎么回答,明明是来找她?,不会?就这么把她?丢下了去跟别人打球吧,他来找她?可能有别的计划……


    脑袋顶落了个很轻的,如棉花般的触感,有塑料包装纸的感觉。


    接着,那包刚在他手的卫生?巾便从?天而降,“噗”地掉下来,陈之夏下意识伸出臂弯,东西径直就落入她?的怀中。


    “不去,”江嘲说,“我送她?回家。”


    送她?回家。


    陈之夏都顾不上失落他没有选择与她?在外?面多待一会?儿,或是抓她?去球场看看他打球什么的,这四个字,就蓦然柔软地砸到了她?的心里。


    江嘲说完,又把另一包以她?脑袋为跳板,再次那么扔了下来。


    陈之夏真是服了他这人,匆匆又手忙脚乱地接住,他的手便随意地搭在了她?的肩。


    裙子是细肩带的,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腕骨的轮廓与重量,他微微垂下来的一截儿莹凉的指尖儿,指背有意无意地绕了下她?颊边的发。


    江嘲看着程树洋,懒声笑道:“你看她?这样儿,还能去看我吗?”


    确实。


    她?腰上还系着他外?套,怀中抱着卫生?巾,能不能去答案早就不言而喻。


    陈之夏羞耻被他在另一个男生?面前暗示她?众目睽睽之下遭遇生?理期的窘况,还弄脏了衣服,心说我也不只是去看你一个人的吧。


    “那好吧,”程树洋却?已明了江嘲这赶客的意思,他抿了下唇,不乏担忧,对陈之夏说,“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学校见吧。”


    陈之夏答应:“……好。”


    “都十月了,港城这时候天气特?别凉,怎么能穿裙子出门呢,”程树洋温和地建议道,“下次穿暖和点吧,听说晚点又要下雨,别感冒了。”


    就是,早知她?也不穿了,干嘛那么听这个混蛋的话。


    陈之夏深以为然,浅浅地一笑:“知道了,要下雨的话,你打完球也早点回去吧。”


    程树洋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他给打球的伙伴们拿了各种各样的水、补充能量的东西,朝她?挥挥手作别便走了。


    陈之夏站在那卫生?用品架子前,听头顶冷不丁落下一句:


    “说完了?”


    毫无感情的。


    陈之夏抬头。


    江嘲眉梢动了动,往程树洋去结账的方?向示意过去,“这么依依不舍,怎么不过去亲他一口和他走?不是聊得很开心吗。”


    江嘲手还在她?肩膀搁着,那双眸子却?是定定的,好笑地看住她?,“还是舍不得我啊。”


    他的口气,完全不若介意她?会?当着他的面亲另一个男孩子,反而像是怂恿。


    明知道她?现在的状况不可能和程树洋一起走。


    陈之夏没说话,江嘲便用微凉的指背抚了下她?的唇,悠悠然放开了她?:


    “我不会?挑,你自己来吧。”


    陈之夏这才又看了看他,她?咬唇,却?是很难开口似的:“那个,我出门的时候……”


    江嘲早看出她?那在门口磨磨唧唧加上这会?儿是怎么回事儿,他站她?身后,稍稍地倾了身,同她?一齐看货架的同时,看着她?安静的侧脸。


    “喂,你就是很喜欢我吧,陈之夏?”


    “?”


    “不然刚才不叫他给你付钱?”


    “……”


    这人可真该死?啊。


    谁知挑个卫生?巾,江嘲居然跟她?这么一板一眼学了起来,他问她?夜用日用的区别,问她?安心裤是什么,问她?护垫和超长版。他刚就拿错了。


    问得她?一阵阵儿地脸红了,咬着嘴唇好半天都说不出话,他就好像达到了目的,气息落在她?耳后沉沉的。


    “好了,不就来个月经,以后知道怎么给你买了。”


    “……”


    陈之夏听他这么直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跟着轻轻的。


    不知怎么,生?理期所带来的那种羞耻感,随着他的话好像也慢慢消失了。


    他以后。


    还要给她?买吗。


    不等她?想清楚,江嘲就接过她?挑好的那包,转身去了收银台。


    他从?她?身上他外?套的口袋里拿走了钱包,“下次你周末给谁打电话就让谁去给你买吧。”


    ……他听见了啊?


    陈之夏这下好像,也才从?那种他毫不介意她?会?和其?他男生?接吻的失落中回神,她?看着他,便开了口:


    “……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江嘲淡淡瞥她?。


    “你不是保证……要给我打吗。”陈之夏蓦然想到那个在地铁口前没收到他任何回应的女孩儿,她?心底不报多么大希望。


    只是,她?很讨厌这种失落的感觉。


    明明满口答应好要打给她?,她?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无比失望却?都等不到,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对她?许诺。


    人怎么总喜欢轻易对别人允下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呢?


    让人无端期望,就像妈妈那样。


    可她?又想,他没打电话给她?,却?很惊喜地出现在她?家楼下,虽不知道是否特?意来见她?,但已经完全超出她?的预料了。


    她?就只想解释清楚自己:“你说什么我怎么不和程树洋一起走……我们,就是说了明天去学校要一起讨论试卷的题目,今天我和他打电——”


    “你想我打给你?”


    江嘲打断她?,忽然问。


    陈之夏也没什么不好承认,她?在外?面连他昨天和她?分开后有没有去见别的女孩儿这种话都问的出口,便点头:


    “想。”


    收银员姐姐本时不时盯着他那张确实有点惊为天人的脸在瞧,这下听了他们的对话,马上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江嘲收走零钱,把东西扔她?怀里,“那我打给你。”


    “……嗯?”


    陈之夏眨眨眼,将?信将?疑地盯着他。


    江嘲就好笑地觑她?了眼:“不是你说想吗?”


    ……好啊。


    所以把自己昨天说的话全忘了是吧。


    陈之夏此时都不知是该期待还是该失望了,惴惴地和他从?便利店出去,他点上根烟,拿出手机。


    她?的随之就响了。


    一串儿她?几?乎盯了整整一个周末的电话号码跳了出来。


    江嘲咬着烟,朝她?吐烟气,笑得有点儿痞:“接啊,不接我挂了。”


    “……”


    陈之夏真是搞不懂这个人,她?盯着屏幕小?半秒,还是接起。


    抬起头,江嘲已经长腿一迈,先她?一步走出了段儿。


    她?只能亦步亦趋跟他身后。


    还以为他们会?待一起很久,都做好了周全的准备,现在他却?真的在送她?回家,她?又不知道该是失望还是怎样。


    “昨天去北京了,一晚上没睡,早晨回来就在睡觉。”


    迎上夜风,他的嗓音很稀薄,竟然在回答那时她?的问题。


    陈之夏看着那道高挑背影,愣了一愣。


    “哦,我几?点起来的?好像就找你之前吧,”他抬起手腕儿看了眼表,回头看她?跟在不远,便好似放心地笑了笑,“至于为什么过来找你,可能,”


    他刻意或是无意地顿了顿,她?就心如鼓擂。


    “可能,睡醒了想起来,你昨天被我亲的样子很漂亮吧,”江嘲思索着,有点意味深长,“你还真是初吻啊,一点儿都不会?。”


    “……”


    “我很喜欢你昨天的反应,”他的潜台词似乎是放心我说过我会?教你这样的话,“你穿裙子我也很喜欢,在家照过镜子吗?又乖又漂亮。”


    她?心口忍不住地噗噗作响。


    “对了,回去数过自己全身有几?颗痣了么,”他便好像在同她?做着交易,笑得轻浮,却?完全不令人讨厌,“我会?天天打电话给你,只要你想,你也要穿着裙子全部指给我看,知道吗?”


    当然他的意思是。


    今天就算了。


    回到路口,江嘲停了停脚步,等她?过来。


    陈之夏这次好像没太?多的犹豫,她?迈动双腿,径直走向了他。


    今晚有没有雨不知道,但的确有点儿冷了,她?过来时,他便低下了头,把她?腰上的外?套解开,然后让她?面朝他,他为她?披到肩上。


    她?有那么一刹那的幻想,好像被他拥住。


    好在他的外?套又大又长,轻轻地一裹,娇小?的她?就没入其?中,他还特?意看了看她?身后,去瞧有没有完全遮住她?的裙子。


    “跟你说了那么多,怎么跟我一句都没有?”


    电话已经挂了,江嘲下颌轻抬,睥住了她?,“你和程树洋不是很能说吗,就在我面前装哑巴?”


    送走一个结巴,又来一个哑巴。


    陈之夏沉下气,对他这个形容有些不快,她?便看着他,静静地问:“……你明天,会?来上课吗?”


    江嘲有点意外?,咬着烟便笑了,还以为她?会?说什么“可不可以再亲我一次”诸如此类的话。


    她?那表情还挺严肃,不像是在和他开玩笑。


    陈之夏问完也有一丝丝的后悔,他这人,是需要上课的样子吗?


    她?好像就差直接对他说,你能不能明天坐在我后面,我想跟你一起上课,毕竟我们还是前后桌。


    ——那你想不想我去。


    她?都想象到了,他会?这么饶有兴味地反问。


    “好啊,”江嘲却?是很快答应了她?,“我明天就去。”


    陈之夏微微睁眸。


    江嘲便一如既往地那么揉了揉她?脑袋,这次他脚步一转,朝向另一个方?向,就要走了,“衣服明天还我。”


    红灯跳绿,他只送她?到这里,恰到好处地为今夜画上休止符。


    她?又满足,却?又无比失落。


    四面车流汹涌,她?失魂落魄地走了两步,又匆匆地回头去睃巡他在哪里,好像真的变成了那个大喊他名字的女孩儿。


    抑制不住就开了口。


    “……江嘲!”


    他的背影被人潮裹挟,渐行渐远,不知道听没听到。


    “江嘲!”


    陈之夏便又鼓足勇气喊了一声。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从?心底腾起,她?坠入其?中快要窒息。


    她?心想,没错,的确不该有那么多的期待,今晚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每次抱有期待后就很容易失望,意外?惊喜几?乎很难眷顾到她?。


    正欲收回视线,一抹猩红色晃入了她?眼底。


    他回过了头。


    那道散漫的视线,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陈之夏也不知自己究竟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也明明是个胆子很小?、遇事就很畏缩的人,可来到港城后,她?就好像一次次被他抽丝剥茧,一点点地蜕变。


    他好像有什么事情赶时间?,也许是去见别的女孩,他没回头太?久,只是用手比作了打电话的样子示意了她?。


    然后转身,身影再次没入人海。


    他说明天会?来上课的。


    不出意外?会?坐在她?的身后。


    他还说,会?天天打电话给她?。


    好可恶的人,又让她?有了期待。


    27


    27/


    陈之夏一晚没睡好。


    不仅是因为痛经?, 只要躺在床上,小腹就一阵阵儿抽疼,是她的老毛病了。


    好像又回到那天从校门分别, 他给她打完电话,她回家一整晚都会时不时拿出手机翻看,会不会有他的电话或是短信过来。


    却都没有, 留给她的只有傍晚时匆匆那面的意犹未尽。


    她叫了他, 他给她比了打电话的手势,意思是有什?么事就可以打电话给他吗?


    还是只要想他,她就可以打给他呢?


    ……算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 无论什?么姿势, 手脚放在哪儿都令她无所适从。


    实在受不了,爬起来把自己蜷缩在椅子上,索性?刷了套模拟试卷才?躺回去,整个人如同被泡在黏糊糊的潮水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睡着。


    周一清晨,丁韵茹做好早餐等她和张京宇起床,饭香味儿喷鼻,丰盈地充斥在空气中。


    因为痛经?,陈之夏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 坐在餐桌前背单词。这是她每天早晨的习惯。


    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时就会拨弄一下?手机, 丁韵茹都看出她有点心?不在焉, 频频瞧她, 她赶忙又?把注意力落回了单词书。


    “之夏,你今天游泳课上不了了吧, ”丁韵茹说,“你说你们学校也?真是,本来高三时间就紧迫,还开这么一门课,之前那体操课我就想说了,多分心?啊。”


    陈之夏瞧了眼还晾在阳台的泳衣,心?下?也?遗憾她昨天还挑了很久呢,接话道:“下?学期……就没有了。”


    丁韵茹把手工做的小笼包跟荷包蛋端上桌,喷香扑鼻,却是循循地看着她,试探道:“你们现在青春期,可能对异性?都有点好奇,上游泳课的时候都没穿两件,可别净盯着那男孩子看,你学习好,千万不要落下?了,辜负我和你妈妈的期待。”


    陈之夏正?襟危坐了点,老实保证:“您放心?,不会的。”


    她心?底猜测,丁韵茹是不是发现她又?把男孩子的外套带回来了?


    她昨晚明?明?藏好了的,确保万无一失,今早起来就装进了书包里。


    张京宇才?起床,应也?听到了丁韵茹这话,陈之夏刻意盯了盯他去卫生间洗漱的背影。


    丁韵茹平时可敏锐的很,不知有没有看出他和冯雪妍的不对劲儿。


    “——你也?是啊,张京宇!”正?想着,丁韵茹已经?出声警告了,“花那么大功夫好不容易给你转崇礼,你可别给我搞早恋!周末偷偷出去打球的事儿我就不跟你计较!”


    “你说陈之夏就行了,说我干嘛!”


    张京宇刷着牙,脑袋一歪往她们方向瞟来一眼,很是不满。


    陈之夏手下?不由地一用力,把荷包蛋用叉子捣碎了。


    ……说的他心?里没鬼一样。


    她忿忿地想。


    咚——咚咚——


    响起轻缓的敲门声,冯雪妍来了。


    几乎每天早晨这时如约而至。


    “哎哟,该是妍妍吧,”丁韵茹趿着拖鞋去开门,边催促,“之夏,快点吃呀,妍妍都来找你了!张京宇——你也?给我快点洗漱!每天都赖床!”


    陈之夏感觉到一向慢吞吞的张京宇加快了速度。


    这时。


    她手机响了。


    明?明?还没看到来电人,心?却已经?噗噗地跳了起来,有了莫大的预感。


    打开看,果然是江嘲。


    陈之夏到底心?虚,怕丁韵茹察觉。


    赶忙给挂了。


    虽然她等这个电话几乎从昨晚等到今早。


    “吃早饭了吗,妍妍?”丁韵茹迎着冯雪妍进来,笑?眯眯的,“阿姨今早亲手做了小笼包,比外面卖的还好吃!要不要尝尝呀。”


    “阿姨,我吃过啦。”冯雪妍甜甜应道。


    丁韵茹没一点儿客套:“成天啃面包有什?么营养,吃了还冰肚子,你别不好意思啊,以后想吃了直接来我家吃就成,我跟你爸爸妈妈都熟那么多年了。”


    冯雪妍与陈之夏照例打了招呼,很快便把目光落向张京宇那边,似乎想说两句什?么,终究没好意思开口。


    陈之夏也?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他俩的尴尬。


    此时,手机“叮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来短信了。


    丁韵茹热络地给冯雪妍装小笼包去了,冯雪妍就跟那特务似地,没等陈之夏把手机打开,凑她耳边悄悄地说:


    “哎,我刚在我家阳台看到江嘲了。”


    “……”


    “他来等你一起上学?”


    冯雪妍窸窸窣窣地笑?。


    陈之夏低着头?,感觉荷包蛋的热气扑到眼睛上,她很小声地:“……应该不是吧,他可能是来找张京宇的……”


    冯雪妍就笑?吟吟的,同她咬耳朵:“你别装了,他要是找张京宇那我找谁?”


    “?”


    怪不得张京宇今天罕见地没赖多久床。


    陈之夏几乎脱口而出“好哇你个见色忘义的冯雪妍,原来不是来找我上学的”,丁韵茹就啪嗒啪嗒地出来了,装好一塑料袋儿的小笼包,笑?眯眯塞给冯雪妍。


    冯雪妍连声说谢谢阿姨,张京宇让丁韵茹也?给他装起来,他拿到学校去吃,劈头?盖脸挨了一顿的臭骂:“让你赖床那么久,死活叫不起来!从小就这个狗样子,妍妍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是吧——人家学习好能考上崇礼,你怎么还要我费那么大劲儿呢!”


    冯雪妍咯咯咯的,偷偷笑?个没完。


    陈之夏在这乱七八糟的动?静中打开手机。


    一条短信,言简意赅两个字。


    【下?楼。】


    “……”


    真是来等她上学的啊。


    短短一周末,加上现在发生的一切,让她仿佛置身于一种莫大的幻觉中。


    事不宜迟,陈之夏也?只能从餐桌站起,对丁韵茹很抱歉地说:“姨妈……那个,我,我也?带到学校吃吧。”


    丁韵茹就一副“你现在和张京宇也?穿一条裤子了吗”的表情。


    陈之夏心?虚得快要打嗝儿了。


    比起这个,更担忧的还是被丁韵茹发现有男孩子在楼下?等她,而且是江嘲,如果丁韵茹抓住江嘲问他来找谁,他绝对不会撒谎说是张京宇。


    不知为什?么,她认为他就是会直接回答他是来等她的。


    他向来那么的恣意直白。


    不知自己是怎么再从这六层楼梯下?去的,甚至没有从阳台偷偷地看一眼他,像是想保留足够的惊喜。


    也?从没觉得哪天早晨的空气如今日?一般新鲜。


    身形颀长的少年依然一副倦漫姿态,校服穿的吊儿郎当却不失落括,单肩挎着书包,从来不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江嘲见她出现的一刻,他就缓缓地掐了烟,不等她先靠近,便先朝她走了过来。


    陈之夏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下?楼太?急,有点儿喘不过气,胸口微微起伏着。


    才?触到他视线的瞬间,还不等他开口,她慌忙就抓住他的手腕儿,往一个方向匆匆地过去,“……这、这边走!”


    第二次这么直接拉住他的手腕,呼吸都不匀了。


    江嘲就那么任她拽出他一段儿,没走出几步,他突然就反客为主,把她的手反握在了自己掌心?。


    他们牵手了。


    陈之夏真的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江嘲察觉她刚那火急火燎的步伐都慢了下?来,他没松手,侧眸看一眼她,问:“怎么下?来这么慢。”


    “……在吃,早饭,我姨妈做了早饭,”陈之夏一句话都说不流畅了,她的脸烧得耳根子都发烫,不想显得自己在找话题,“你呢。”


    “嗯?”


    江嘲嘴角扬了扬。


    “你……吃早餐了吗。”


    天啊。


    这话题好蠢。


    “不吃,”江嘲淡淡说,“家里也?没人。”


    他手心?很凉,如同他的冷淡语气。


    陈之夏蓦然想到上次姨妈给他一巴掌,要他家长到学校来,那时他拍了拍她脑袋,说了句算她好运。


    是他家长不怎么管他,不会来学校替他“伸张”任何,所以,才?算她好运吗。


    几个穿校服的男孩儿骑着自行车,唰唰唰冲撞着经?过,江嘲牵着她稍稍避让。


    他们不是十指相扣,可以说,他只是这么随意地牵着她,仅此而已。陈之夏实在有点不自在,又?怕丁韵茹从楼上看到。


    趁此,赶紧缩回了手。


    缩回的一刻,她又?后悔到想哭。


    怎么办,是他主动?牵她的。


    这可是第一次有男孩子牵她的手。


    江嘲没说什?么,手慢条斯理地放入口袋,终于走过了居民?楼拐角,他的步子彻底停下?。


    陈之夏跟着顿了顿,也?站在他的面前。


    树影婆娑,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的眉眼,他这么微微垂眸看着她时,唇角自然微扬,笑?也?不笑?的,过于高挑,让她觉得颇有压迫。


    ……生气了吗?


    陈之夏皮肤上还残留着他手掌的余温,那一刹那的肌肤相贴,与初吻一样,对于她来说,实在过于意义深重。


    “太?早了是吗?”


    江嘲先开了口,看着她。


    陈之夏微微仰头?,迎视上他这样散漫的注视。


    是太?早。


    但也?是她太?生涩了,居然连牵手都会退缩,对他来说很扫兴吧。


    明?明?,她也?可以大胆一点的……


    这么想着,他的气息已经?落了下?来。


    “对不起,下?次我注意。”


    江嘲俯了身,却是相反地,用唇温柔地碰了碰她的嘴角。


    他有点儿故意作弄她似地,又?像是在替她宽慰,轻轻地笑?道:“这里就没人看到了吧。”


    ——胡说!


    这周围来往的都是人,还有很多崇礼的学生,很多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们大人,他和她也?还穿着这么明?晃晃的校服。


    怎么可能会没人看到。


    “你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啊,”江嘲饶有兴味地盯了她一会儿,“做你自己就行了,不用在意我的感受。”


    陈之夏多少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比如她这会儿就涨红了脸,整个人都不知作如何反应,怕他又?故意亲上来,还下?意识用手背遮了遮嘴巴。


    江嘲笑?了笑?,就放开了她,转身,先她走出一段儿。


    陈之夏非常警惕,回头?惴惴环视了一圈儿有没有可能被丁韵茹看到,稍后也?跟了上去。


    “江嘲。”


    她又?叫一声他。


    “怎么了。”


    “你……来找我,是去学校的吧。”


    她不大放心?。


    江嘲脚步再次停下?,他回头?看着她,眸色淡淡,唇角稍牵:“我也?可以带你逃课,走吗?”


    28


    28/


    逃课?


    这两个字根本不存在于陈之夏的人生字典, 对她来说过于惊险,陌生,刺激, 离经叛道,是绝对不可触碰的未知领域。


    “不行,不能逃课……”


    她往前铿锵走了两步, 走太快, 都超过了他。


    又似是患得患失,怕他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在前方顿了顿步子。


    江嘲刚才分明看?到?了她眼中一刹而过的兴奋, 不过, 紧接着就被理智盖过了,她那张小脸儿此时都透出了严肃。


    好像在说:你也?不能?逃课。


    江嘲慢悠悠地跟上了她,“你不会从来没逃过吧?”


    “当然……没有,”陈之夏哽了哽气,恐怕被他小看?,“……我?很守纪律的,从来没有过。”


    江嘲斜斜觑她,嗓音儿透出诱惑的意味:“那你想不想逃课?”


    “……”陈之夏咬唇。


    “想不想,”江嘲唇边泛起笑意,追问, “嗯?”


    陈之夏看?着他,直见他的眼底有了明晃晃的暗示, 似是只?要她说想, 他就立刻能?换个方向, 带她彻底去疯狂一次。


    真奇怪啊,怎么每次她说想, 他都绝对能?为她做到?。


    陈之夏承认,自己有过一丝丝的动摇,但她还是坚定地摇头?:“不行……”


    江嘲更好笑了:“是不行,还是不想?”


    “——不行!”陈之夏这次一口咬定。


    “那好,”江嘲点点头?,懂了,故作出那种遗憾的口气来,“看?来今天不行,那就明天找个机会带你逃一次看?看?好了。”


    似乎,又延续了他们之间的这种什么都算不上的暧昧。


    下次打给你,我?保证。


    以后慢慢教你接吻。


    我?会天天打电话给你。


    明天找个机会带你逃一次课。


    都是他许诺给她的。


    从小到?大,她就总是在妈妈的期待中落空,于是变得不那么期待,可是在他的身上,她却一次一次,无比想他把这些?全部兑现给自己。


    不过,理智终究还是占了最?上风。


    “……明天也?不行,高三都不行,”陈之夏可没忘记丁韵茹的嘱咐,她当然也?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他不上课照样能?考第一名,她可不行,于是她非常认真地说:“江嘲,你昨天也?答应过我?,说要好好来上课的。”


    ——是吗?


    他好像,不是这么答应她的……


    陈之夏话音才出嘴边就后悔了,都能?想象到?他会说点儿什么回呛她了。


    江嘲却只?是淡淡看?着她,笑了下:“好,我?听你的。”


    忽然,他就凑过身来,再次、再次这么靠近了她。


    “……等等。”


    她以为他又要来亲她或是怎样,每次都让她毫无准备,心开?始狂跳,要推拒他。


    他的呼吸是落过来了没错,但却只?是那么低了头?,为她去拉书?包的拉链儿。


    “……”


    陈之夏怔怔眨眼,这个角度,能?完全将他好看?的五官收于眼底——虽然这几天,每天都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看?他。


    此时,他凌厉分明的面部轮廓,深邃眉目,高挺鼻梁,他垂下眼来,用手臂绕过她身后,为她处理她那拉链儿时,整个人都变得好温柔好温柔。


    江嘲又悠然地抬眸,勾一勾唇角:“我?答应你的可以做到?,你答应我?的呢?”


    “……”


    她答应他什么了?


    身上的痣吗……可是,那难道不是他单方面要求她的?怎么成了她答应他的了?


    拉了好半天儿无果,才发现原来是坏掉了,她书?包豁着一张大口,书?本什么的都快兜不住,刚就这么和?他走了半路。


    “你出门都不检查一下的吗?就这么急着来见我??”江嘲鼻息轻动,最?后似笑非笑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很自然地接过了她的包,挎在了他肩膀。


    陈之夏身上一空,愣了愣,急忙出声?:“江嘲……那个,我?的书?!”


    少年的背影高挑干净,已经先她走了出去,话到?他嘴里,不应当的都变成了理所当然:“你跟后面看?着,如果掉了就捡起来吧。”???


    那也?太傻了吧!


    /


    直至到?站,下了地铁,陈之夏终究也?没问出口,你昨天傍晚和?今天早晨究竟是怎么来见我?的呢?


    是从你家的那站出发,完全不怕麻烦地沿着这个长长的环线绕了这么、这么大的一圈儿,现在又要陪她走重复的路去学校。


    还是有可能?起晚了,打了个车来?


    还是,还是,其实你起得很早,只?是想呼吸呼吸清晨海风拂来的新鲜空气,突然想到?可以来等她一起上学,所以步行过来了?


    当然最?后一种,很快在她心底作了否决。


    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哪一种,结果都是,他真的来见她了。完全超乎她的期待。


    出了地铁口,甚至列车在停停走走的时候,四周几乎就都是崇礼的学生了。


    清一色的藏深色秋季校服,他与她身处其中,这附近其他学校的基本都知道他是江嘲,她也?跟着受到?了无数的注目礼。


    尤其是,他还背着她那个只?能?拉住不到?一半儿拉链的小碎花书?包,太不伦不类了。


    到?校门口就更夸张,没有一处目光是不在他和?她身上的,陈之夏终于把书?包要过来,抱在怀里,发觉比背在身上可重了太多?。


    他刚给她背了那么一路。


    程树洋他们学生会的同学在门口执勤,查校服铭牌和?仪容仪表什么的。程树洋本人不在。


    一进学校,避开?老师,身后照旧就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江嘲真把邱安安甩了啊,换口味了吗?分手了?”


    “分手?当然是他玩腻了啊。”


    “人家两个全校第一,很般配啦……”


    “陈之夏周六去他家打了一整天的游戏,你们真应该打听打听那天他俩是什么样儿的。”


    …


    大家总喜欢把这样的事往最?暧昧、最?惹人遐想的程度说,都没人关心真相其实是她在他家只?待了短短的一个半小时而已。


    江嘲要去教务处,陈之夏与他在楼梯口分开?。


    这些?议论已经听了太多?,然而这一刻,一整个周末,浮现在她脑海中的那种不真实的梦幻感,才渐渐地消失。


    走时,他照例摸了摸她的头?发,根本没在意充斥左右的那些?尖叫与不可置信。


    陈之夏又一边晕乎乎的,一边如芒在背。


    一进教室,陈之夏刚坐下,七七八八的同学一窝蜂地凑到?了她面前。


    “——陈之夏,你周末真的都在江嘲家吗!”


    “你是不是和?江嘲交往了啊!”


    “呜呜呜,江嘲是不是每天早晨都和?你一起来上学呀!”


    …


    陈之夏不知道如何回答,而这些?或是妒忌或是猜疑或是羡慕的声?音,都在江嘲去教务处拿了书?回到?教室后消弭殆尽。


    他居然真的去拿书?,准备好好上课了。


    陈之夏刚与他分别的那一刻,其实都做好他可能?会临时改主意的打算,毕竟他向来无拘无束,怎么会因为她那句话就……


    “……江嘲?”


    早课老师是他们班的化学小老头?,素来不把他放在眼里,今天看?到?他这么明晃晃出现在教室都深感吃惊,扶了扶眼镜,半天以为看?错了人。


    身后的桌椅传来动静。


    江嘲在这般的迎视下,很快坐了下来。


    他顺便?倾身,一截儿线条结实流畅的手臂,一扬手,就把前桌陈之夏桌上的课本拿走了,“给我?用一下。”


    教室里又是尖声?阵阵,哄笑一团。


    不过很快,随悠扬的铃声?响起,在老师的不断出声?警告下,这骚动就渐渐休止。


    “……”


    陈之夏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他应是大概翻了一下老师讲到?哪一页,就把她的课本从后扔回了她桌面。


    事不宜迟,恐怕他又坏心眼儿地做出点什么,她赶紧*七*七*整*理调整好状态,与大家一起正式进入新一周的高考复习。


    教室这板板正正的一亩三分地,说白了,着实不适合他。


    也?许同时耗尽近几日对她的新鲜感,课上一半,感到?身后座位又空了。


    陈之夏在学习上一向是个蛮有定力的人,按部就班地听课、记笔记、做习题,在那些?有的没的的在意中,也?渐渐变得没有多?在意。


    下了课,教室后门一阵儿的骚动,陈之夏敏感地察觉到?了,以为是江嘲回来,她想装作把书?本放到?身后书?包里,顺便?瞄一眼。


    谁知,却是程树洋定定地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他也?看?到?了她,眼前一亮:


    “——陈之夏!”


    冯雪妍坐在陈之夏旁边,打着哈欠,还同她咬耳朵调笑了句;“你最?近桃花不错啊,程树洋天天来找你。”


    ……哪有天天。


    陈之夏白她一眼,“……你别瞎说。”


    程树洋拿着上周的小考试卷进来,看?到?冯雪妍也?挺惊喜:“你和?冯雪妍都在,正好,我?还想跟你们一起讨论讨论。”


    “……”


    陈之夏与冯雪妍见程树洋坐在了江嘲的位置,禁不住一阵儿的心惊。


    可这也?不能?怪人家程树洋,江嘲那课本都是全新的,上面一个字没写?,连个名字都没有,谁能?下意识想到?他坐在这里。


    程树洋摊开?卷子:“这次考试和?上次分班考试我?都错在一个地方了,昨天多?亏你俩打那么久电话跟我?说,这次完形填空的非谓语动词考的真难,我?实在拿不太准……”


    “——所以,你就随便?坐别人的位置?”


    一道嗓音凉凉地落了下来。


    正是清早大课间,无论教室内,还是走廊,都唧唧喳喳的,要么聊八卦要么是朗朗背书?声?。


    陈之夏正凝神听程树洋说,此时,察觉四周静了下来。


    江嘲两手落在口袋,漫不经心走了过来。


    虽他刚那么说,但也?没完全要赶程树洋走的意思,只?是过来,先勾了下同桌的椅子,拉出来,定定就坐在了他们之间。


    “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江嘲一条手臂搭住椅背,笑了笑,却是有点毫无情绪,“正好我?犯困。”


    他确实看?起来挺困,那薄白的眼皮微微耷拉着,倒是真有几分慵倦的散漫。


    程树洋到?底没想到?这是江嘲的座位,正欲起身:“我?不知道你坐——”


    “等一下!”


    冯雪妍眼疾手快,大喇喇把陈之夏那张差1分满分的英语卷子铺过来,大手一挥:“这道题陈之夏会啊——她做对了!她昨天在电话里讲那么多?,其实我?也?没怎么听明白——来来,陈之夏,你英语好,再给程树洋和?我?讲讲。”


    陈之夏有点弄不懂冯雪妍,她又跟她咬耳朵:“这你就不懂了吧,自然界的雄性是很好斗的!”


    “……”


    什么什么啊。


    冯雪妍还同江嘲笑眯眯地说:“你就别听了吧,江嘲?你不用坐在教室里就可以考满分,就把位置暂时让给程树洋呗。”


    ……好嘛。


    连陈之夏都听出了这是在激将。


    江嘲左手转着支笔,懒懒地歪着头?:“我?没考,我?也?想听。”


    周围嘘声?阵阵:“哦哦哦,江嘲果然对陈之夏——”


    要是考满分的上次,陈之夏多?少有点底气,可他那么聪明,也?就是没参加这次小考,不然这次题目对他来说肯定是小儿科吧。


    听闻他的英语没有拿过满分以下的成绩。


    实在有点班门弄斧了。


    可不知怎么,想到?早晨他说,不要总是在意他的感受——当然和?程树洋与冯雪妍讨论题目,到?底与他无关。


    陈之夏于是轻轻沉气,打开?卷子,红笔在上面画了圈儿,缓缓开?口:


    “其实这道题目很简单,只?要分析一下句法结构以及主语和?谓语的主被动关系就好了……”


    刚才他说,他也?要听。


    话是对冯雪妍说的,眼睛却是看?着她的。


    到?底是听题,还是听她。


    简直不言而喻。


    “然后呢。”


    江嘲问。


    ——比程树洋出声?都快,好像真的是在听她讲。


    但又带着素来的玩味。


    四下无声?。


    陈之夏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对她有兴趣,但终究如大家所说,就只?是他玩玩而已,无非好像就是为了他那些?有点变态的嗜好。


    可现在他问她,她却还是想下意识地回答他。


    都好像,不是在回答程树洋。


    为什么?


    是因为他亲了她,因为他牵了她的手?


    “然后……拆分一下句子,可以把倒装结构还原回去,像这样。”


    陈之夏接着,用笔在试卷演示起来,红色的走珠线条,牵动娟秀的字迹,英文?字母写?的又流畅又漂亮,洋洋洒洒落在洁白的卷子上。


    阳光衬着她皙白的肤色,她低下头?来的这个角度,表情娴静认真,颊边的发悄无声?息地滑落,拂过颈边那一粒旖旎的暗红。


    “我?这样说你能?懂吗?”


    她还抬头?,对面前的程树洋浅浅地笑了下,几分羞赧。


    程树洋有那么一刹的失神:“呃……没……”


    “都这么说了,怎么还不会?”


    江嘲在陈之夏又要动笔的一刻,出声?打断了。


    “……”


    刚才还说要听她讲,现在就失去了耐心。


    他缓缓地起身,高高挑挑的人影儿倚在一旁,如此才作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看?向程树洋:“再不会的话回去自己琢磨琢磨,给你讲完了,要上课了,从我?的座位起来吧。”


    ……这个人,心眼真够小啊。


    陈之夏心想她哪里讲完了,明明都没把这句子怎么拆分、怎么变换还原的讲解给程树洋。


    可不等她开?口,卷子都被江嘲拿走了。


    “下次你可以直接来问我?,你14班的就盯着13班的了?”江嘲看?着程树洋,又慢条斯理地、状似无意地环视一圈儿周围,“全13班也?不是只?有她能?问吧。”


    这话说的,好像那些?抓着陈之夏问他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人,也?可以直接来问他。


    “……江嘲,”


    程树洋多?少也?有点脾气,从座位站了起来,“我?不过就是问问陈之夏题目,你不至于这样吧?再说了你对她也?不是——”


    悠扬的预备铃响起,淹没程树洋的话音儿。


    前后左右围观他们的同学一哄而散,老师的脚步声?渐近。


    江嘲轻抬下颌,眉梢轻扬,笑一笑:“也?不是什么?”


    程树洋说不出话。


    “程树洋……”


    陈之夏多?少觉得江嘲这样有点过分了,他实在是太不尊重人了,她先对程树洋说:“我?等下把讲解过程拍下来,标注好发短信给你,你要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找我?就行。”


    “那好,真的麻烦你了,”


    程树洋点点头?,多?少很不好意思,他很想把这道题目在今天之内解决,可又不想再来13班教室与江嘲照面,便?说,“下午游泳课之前我?来找你反馈。”


    老师已经在教室门口了。


    程树洋与陈之夏告别,就出去了。


    江嘲似是终于得逞,悠悠然地在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


    陈之夏还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的。


    “干什么。”


    他有点不快,抬眸。


    “……我?的试卷,”她不是这个意思,这下没犹豫,朝他伸手,“能?还给我?吗。”


    江嘲瞥她一眼,视线一转望教室门。


    示意她老师来了。


    陈之夏心头?一突,慌忙转身坐下。


    结果就发现老师还在门外同隔壁班的班主任聊天。


    “……”


    怎么又耍她!


    接着,那试卷轻飘飘地落在她脑袋上,是他一贯的捉弄人的方式。


    “怎么,我?想坐我?位置都不行?”


    “……”


    陈之夏的耳根子红了一截,她不说话,默然打开?卷子,在刚写?下的句子旁,又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好解题思路。


    拍照,用彩信给程树洋发了过去。


    她安静地说:“没说不行……但是是他问我?题目……”


    耳后又悠悠然地飘过来他倦懒的嗓音,似是真的没睡醒。


    “那又怎么样。”


    “……”


    “但他看?你就让我?很不爽。”


    /


    他这种不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下午的游泳课。


    班里还有几个女生也?遭遇了生理期,没法下水,班主任刘松源老师就提前安排她们几个女孩儿游泳课前到?办公室帮忙。


    下了课,大家都三三两两、撒欢儿似地去了准备游泳课,兴奋地讨论着今天要看?那个男孩儿哪个女孩儿。


    这是繁忙的高三中为数不多?能?放松的时刻。


    陈之夏把桌面的东西?收拾好,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便?准备和?班里其他几个女孩儿去找刘老师。


    才出了教室门,就撞见了江嘲。


    他似是等她很久,一根烟都抽完,这下拉着她的手腕儿,大阔步地,就往反方向走去。


    “江嘲——”


    陈之夏急匆匆地出声?。


    他却置若罔闻,拽着她一路下了楼。


    上午程树洋离开?教室,他和?她就再也?没说过话,好像默许了别人猜忌他们有没有什么中的“没有”这个选项。


    他走得飞快,步子大,她几度跟不上他。


    走廊上都是人,眼见着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全部迎面而过,他根本不停。


    是,今天又有了别的说法。


    有人说,崇礼高三最?耀眼的两个男孩子为了她剑拔弩张。


    还有人说,原来江嘲才是倒追陈之夏的那一个,看?到?程树洋和?她在一起,他表现出的分明就是不高兴。


    还有人说。


    程树洋以前就跟他抢过女孩儿,江嘲最?不爽的就是这个,包括上次的篮球赛,所以为了盯死他,今天可是一堂课都没缺过。


    更有人说,江嘲就是这样的阴晴不定。


    陈之夏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她只?知道,这天下午,校园的风很迅烈,他带着一路从楼上奔下去,穿过细密的人群,众目睽睽之下给她抓进了换衣间。


    他千分万分的不爽。


    也?不知他怎么找了个如此私密的换衣间,外面喧闹阵阵,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陈之夏跟着他连奔带跑地进来,气儿喘的脸都红透。


    她听说过,江嘲经常会看?来这里游泳,或许他身边有邱安安,或许有别的女生,总之他身旁是从来不缺女孩子的。


    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就喜欢那个。


    前一秒这样,下一秒就那样。


    于是他就好像彻底放弃了,清晨那句似乎要与她循序渐进的打算,拉开?一扇柜门的同时,他拽着她的手腕儿。


    恶狠狠就将她抵了上去。


    “还有哪里有。”


    江嘲垂眸看?着她,毫无情绪,声?音低冷。


    陈之夏几乎马上明了了他的意思,那晚与他接过吻,再听冯雪妍在试衣间描述过她和?张京宇后,她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可真实降临到?她身上,居然又有了那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让她开?始后悔,自己在他身上根种了那样潮湿隐晦的心思。


    她直直盯着他,很轻地眨了下眼睫:“江嘲……”


    “快点,”他却是不大耐烦,“是要我?给你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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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面人声沸腾, 像是前仆后继钻进墙壁里的气泡,咕嘟咕嘟的,不?断地充斥、膨胀。都不?知哪一刻会有人突然从外头闯进来, 发?现?有个女孩儿在他们男生的换衣间。


    那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非常强烈,每次都要折磨得她疯掉,好像也是在满足自?己的某种期待, 陈之夏正好今天一整天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她阖了阖眸, 只逃避了一瞬,就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向他撩起了短袖上衣的下摆。


    “……”


    少女的肌肤雪一般白, 只一个边角, 腰侧那粒细小的红色便明晃晃掉入了他的眼底,倒真的又乖又听?话。


    也叛逆得让江嘲微微吃了一惊,出乎预料。


    这么一路上来,他呼吸也有点起伏,轻轻地扑在她脸上,是清冽的感觉。她双颊还是禁不?住地染上绯色,睫毛如蝶翼轻颤,终究还是羞赧的。


    动?作小心翼翼的,她早在镜中打量过全身,这时都不?用低头?, 只依着记忆就能?向他指认:“……一。”


    这是第一颗。


    她居然真的数了起来。


    江嘲的眸色渐渐晦暗。


    她那双眼睛清澈,惶惶又大胆地看着他, 衣摆又向上了点, 继续下一颗:“二。”


    在她脊背靠近腰窝的地方。


    “三?……”


    落于校服裙的腰缝儿, 她的嗓音因了紧张而变得稀薄。


    陈之夏心想,也许有哪一颗记错了位置, 就像背单词背错字母的顺序,会让她苦恼,有种认真准备了考试还没法拿到高分的无力感。


    可她最能?确定的某一颗,就是冯雪妍在试衣间里为她指出的那块儿。她回家还观察了好久


    “还有吗?”江嘲眉梢微扬,“这就没了?”


    “……”陈之夏咬咬唇,看着他,“还有。”


    “哪里。”


    “江嘲,那个,我今天来例假……”


    “我问,哪里?”


    江嘲很没耐心地,重复一遍。


    紧密的潮意?汹涌而上,陈之夏向后退一步,把脊背贴住了身后柜子,他就立刻明了,“在后面?”


    “……”


    她没说话,人已经被他扳了过去,心狠狠一跳,他从后压住了她,他指尖儿微凉,沿她方才指认过的腰缝儿、腰窝儿、肋骨那么一路向上,径直从下方探入,整个儿地握住了她。


    她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满脑子跌入一片空白。


    显然顾忌了她生理?期的状况,放弃了寻找,他的呼吸很沉很沉地砸了下来,循着她柔软的后耳廓来吻她,一整日的脾气显然未消,“陈之夏,换了别人你也给他看?你给程树洋看么,嗯?”


    陈之夏从不?知道,原来耳朵也可以这么敏.感,她心口好似都坠入了他津凉的掌心,想制止他:“江嘲……”


    他的吻便更来势汹汹。


    亲得她腿都软了,她校服下摆被完全推了上去,他手心熨着她的柔软,凉风儿阵阵儿的,混着从游泳池飘进来的清凉水汽。


    “……哇!你这新泳镜好酷诶,还有度数,早知道我也让我老妈给我买这个啦——”


    “是吧,本来我就近视,到水下不?是又变成?瞎子啦。”


    外面有脚步与说笑声传来。


    陈之夏想挣脱,江嘲却是又从后不?由分说地扳过了她的下巴,如上次那般攫住她的唇,吻了上来:“问你话呢,躲什么。”


    他垂下眼这般吻她的模样,一如她在他家的第一次,有种散漫之外的难得认真,令她恍然又失了神。


    那天晚上在浴室幻想过的一切,居然全都成?了真。


    “……等下游泳课诶,听?说了吗?今天早晨在13班,江嘲和程树洋为了陈之夏差点儿吵起来呢!”


    “天啊,我没看到,他俩等会儿要不?要比比游泳,让我过过眼瘾啊!”


    “要我说,还是程树洋游泳厉害点儿,他初中就入市队了呢!”


    “……啊,我觉得江嘲也不?差啊,还是江嘲吧。”


    “那可说不?定哦,一会儿瞧瞧看啦。”


    …


    这断断续续的谈笑声越来越近,脚步听?着就要落到这边了。


    他吻得她眼前一阵儿的天旋地转,她也终于凭借理?智拗过了他,把上衣的下摆狠狠拽了回去,赶紧转了个身。


    他一条手臂还撑在柜门,另一手扶住她的腰,她无处可逃,就只能?缩在他怀中,把脸扭开埋入了他的臂弯,好半天大气都不?敢出。


    陈之夏相信,要不?是她动?作快,江嘲真的会让别人看见他们在做什么,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任何要放开她的意?思。


    “其实我完全能?理?解程树洋,还有江嘲为什么不?理?邱安安,改看上陈之夏了,诶嘿嘿,之前她们体操课,我就有偷偷在体操教室外面看她。”


    “陈之夏确实很耐看啊,人家学习还很好呢。”


    “那又怎么样,江嘲不?就是……”


    这么说着,为首的男生留意?到了柜子那儿的两人。


    还想调侃一句谁啊怎么跑这儿偷偷亲嘴来了,结果发?现?是说曹操曹操俩人还都到了,登时没了音儿。


    四下寂静。


    江嘲用手指漫不?经心地勾了下陈之夏的下巴,他拽了拽白衬衫校服上衣的领口,深深喘了口气,一脸打扰了他好事的表情,淡淡地瞥向他们:“没见过别人换衣服?”


    “……”


    但是没见过带着女孩儿换衣服的。


    这一片沉默中,不?知谁没头?没脑冷不?丁地就接了句:“你俩……一起换?”


    “不?然呢,”江嘲冷笑,“你想看吗?”


    ……你可真是个畜生啊。


    几人心底嘘气。


    江嘲随手把女孩儿的脑袋抵在胸前,一副要继续“好事儿”的样子,颇为烦躁:“不?想看就快滚。”


    “……”


    脾气是真差啊。


    看当然是不?想看的,就算想看也不?敢看,看到点有的没的就不?好了。几人没再说什么,灰头?土脸地就走?了。


    可没出门多久,外面就炸了锅:


    “江嘲和陈之夏在换衣室接吻呢!!”


    “——噢噢哦哦哦哦!”


    陈之夏想死的心都有了。


    江嘲稍稍活动?了下有点酸痛的肩颈,他下颌轻抬着,垂眸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想起来什么来,又低头?,气息飘过来:“陈之夏。”


    “……”


    陈之夏又羞又气,不?想理?会他,别开脸。


    下颌便箍上刚才他汹汹吻她时的那个力道,他扳着她脸过来,唇再次覆过来的一刻,狠狠地咬了口她的唇。


    她痛到呼吸一窒。


    “忘了教你了,不?好意?思啊。”江嘲扬了扬眉,很是得意?地笑,“谁让你半天不?回答我。”


    还有比这更可恶的人吗?


    真的太痛了……


    感觉他都把她的嘴咬破了。


    陈之夏想用手背试试有没有流血,江嘲却就这么捧住了她的脸,他劲儿很大,不?要她动?分毫,却是用指腹温柔地抚着她的唇,吊儿郎当地安抚起了她。


    “多亏你,我心情好多了。”江嘲笑一笑,“你只能?给我看,知道吗?”


    陈之夏到底也有脾气,那时他手在她皮肤游.走?的触感,让她对上他眼睛的这一刻,还是不?由地红了脸,噎了噎气:“……我,不?是为了讨好你。”


    江嘲眉眼挑起。


    “其实我也很不?开心,你在班里那么说程树洋……我和他是朋友,你不?能?那么说他。”


    “那又怎么样。”


    “……我给你看是因为我想,和程树洋是两件事,你不?要弄混了,”陈之夏自?顾自?地说,很不?服气,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依然很直白,“现?在你高兴了,那么,我也要看你的——”


    江嘲唇边笑容渐凝。


    “……你摸我了,所以,我也要摸你,”她学他一样有商有量,“不?能?每次都总是你——”


    陈之夏不?敢再说下去了,赶忙闭嘴。


    她怎么……这么大胆了?


    江嘲却是盯着她,一直那么盯着她,盯了好半天,直到她都感到心发?慌,才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就这样啊?”


    “?”


    陈之夏警惕了下。


    “这么想看我?”他好笑地问,“你怎么对程树洋说这些?呢。”


    她立刻反呛:“不?、不?行吗?”


    该说不?说,她真的与其他女孩儿有点不?太一样。


    她的心愿总是很容易满足,无非就是要他一整天坐在她身后,他打个电话给她等等此?类,实现?后她脸上就会有显而易见的开心。


    现?在还向他提这种莫名其妙,又完全可以轻易实现?的要求。


    “怎么不?行,”江嘲说着,当着她的面儿,开始解衣服的纽扣,还学她方才有来有回的口气,“你让我心情好了不?少,我也得让你高兴点儿,是不?是?整天一句话都不?和我说。”


    “……”


    你不?是也没和我说吗?


    陈之夏眼见他衬衫都快脱掉,她到底没冯雪妍那么胆大,虽然幻想过无数次,脸还是不?争气地就烧了起来,匆匆闭上眼睛:“等等!”


    江嘲问:“怎么了?”


    她慌忙推拒他:“别别别……我我不?看了!”


    “怕什么,不?是你要看吗?早就在心里偷偷想过好多回了吧。”


    “——我不?看!不?看!”


    “那你好吃亏,初吻是我的,也是第一次跟别人拉手吧?”


    江嘲一把捏住她不?断推开自?己的手,随意?贴在他胸口的皮肤,凑近她耳边,故意?地说,“陈之夏,你被人摸是不?是也是第一次,嗯?我摸完你回家,你会不?会想着我做点什么?”


    “!!!!!!”


    陈之夏羞耻到要尖叫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啊啊啊啊啊。


    于是她脑袋又被他那么按到了他胸口,他当然没有全脱掉,她的额隔着层布料贴着他,听?到他沉沉地笑了起来。


    胸腔都有愉悦的回音儿。


    “陈之夏,你真的很有意?思,”


    江嘲最后这么笑着,低下头?,亲了亲她的指尖儿,然后用那种略带警告的眼神儿盯住她,“等会儿别让我听?到你给别人加油。”


    ……真要比赛?


    陈之夏蓦然抬起头?。


    他把她这一瞬的凝视当做了怀疑,漫不?经心瞥她:“干什么?觉得我会输?没听?刚他们说,我游泳也很厉害的吗。”


    “……听?说了。”


    陈之夏吃吃地点头?,想到冯雪妍说自?然界的雄性都很好斗,这一刻她深以为然。


    很快,江嘲就要换衣服,他当然没打算避开她,陈之夏一溜烟儿地就要出去。


    离开前,他忽地又揽了下她的腰,如那时一般咬了咬她耳朵,下巴搁在她肩窝,幽昧地笑道:“忘了说,我干/你也很厉害。”


    “……”


    如同地铁停摆那次,他每次讲话都很直白,这次分明是他的警告。她听?出来了。


    有时陈之夏会和其他同学一样,很嫉妒他这样的人。


    长?相好,头?脑又超凡脱俗地聪明,喜欢他的人数不?胜数,家世?优秀,走?哪儿都很耀眼,从出生起几乎不?需要花费心力,就能?获得别人怎么努力可能?都换不?来的东西?。


    他虽平素一副漫不?经心,对这些?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可他的确知道自?己很优秀——或者说已经从小到大习惯了以此?为傲。


    真令人羡慕。


    比起学习这种事儿,别人无论如何拼劲儿,到最后总会被他轻轻松松压那么一头?,程树洋游泳的确不?输于他。


    一场体育课到最后又演变成?他们两人的角逐,高三?实在过于枯燥无聊,不?是上课就是考试,全校几乎都跑来看。


    大课间安排了本周内的小考,教务主任不?得已举着大喇叭驱逐他们。


    到后面,两人游了个三?比三?的平手。


    江嘲心情又差了不?少,毕竟那时在换衣间,他信誓旦旦可以赢过程树洋。


    晚上小考他如约参加,上学、考试、按部就班地坐在教室里对他来说的确毫无意?义?,她通过后座的细微动?静就可以判断出他写到了试卷的哪一面,他几乎不?加思考,是凭意?识在答题,坐在她身后写得飞快,不?出意?外应该还是满分。


    就算不?上课不?学习,他也是永远的第一名。


    游那么长?时间,他到底累了,早早交卷也没离开教室,趴在桌上睡觉。


    一截儿手臂伸过桌子,她一个侧眸,就能?看到他近乎冷白的皮肤,手背微微凸起的青筋,他漂亮的手指。


    那时居然那么抚.摸过她。


    稍看一眼,她就耳热心跳,好不?容易才能?把意?识从他身上拖回来。


    一下午紧锣密鼓,实在没顾上程树洋。


    陈之夏今天在看台上,目光也几乎不?能?从他身上移开,看了江嘲又忍不?住看他,当然最后还是在看他的时候,又忍不?住把视线落回更恣意?张扬的江嘲。


    听?说,程树洋的理?想其实是成?为一名游泳运动?员,没有选择成?为体育专长?生的原因是他家中不?同意?他走?这条路。


    不?过他学习成?绩足够优秀,游泳显然也没落下,以后肯定有更好的发?展。


    陈之夏不?禁又想,那么江嘲呢。


    他在游戏方面有那么过人的天赋,没有选择按家人安排这学期转出崇礼,是否是一种对抗呢?


    那次去他家她就感到奇怪,他家里完全不?像是有人与他共同生活过的样子。


    从那天起,江嘲偶尔的某天早晨会来到她家楼下,陈之夏屡次心惊胆战地逃过丁韵茹的盘问,他们一起去学校。


    他几乎每天的每节课都在教室,各科老师从一开始的吃惊变为了不?动?声色——当然若是他中途不?见了,某天没来,所有人都很习以为常。


    包括陈之夏。


    最近几次小考下来,他这个第一名成?天坐在她后面不?怎么学习都能?考满分,让她感到压力颇大。


    生理?期持续了一周多她都没法下水,每逢游泳课她就站在岸边那么看着,都快十月中旬,放学上学一路上的树叶由绿变红,由红变黄。


    才如潮水一般缓慢消退。


    别人都能?游个对岸来回了,她连基本的动?作都没练习过。


    周末,陈之夏吃完晚饭去冯雪妍家学习,当然现?在还加了个张京宇。


    班里同学除了乐此?不?疲议论她和江嘲外,捎带着在冯雪妍和张京宇的身上也投注了不?少的谈资和乐趣。


    晚些?时候,张京宇和冯雪妍出去吃夜宵——当然用的理?由是给丁韵茹带一份儿。丁韵茹上班经常需要倒作息,补顿饭是常事。


    陈之夏回到家,冲了澡,坐在台灯下复习这几周的学习笔记。


    江嘲打给了她。


    他的嗓音有点困倦,似是才睡醒。


    每到周末他打电话给她时就会这样,只不?过偶尔可能?“喂”一声,叫一句她名字就敷衍地挂掉,全凭他的心情。


    可她总能?想到之前那次他说,他一睡醒,就想见她。


    这次又是只“喂”了声,他就忽然冷不?丁问了句她:“生理?期过了?”


    陈之夏多少忘不?掉那天,他每次讲话给她的冲击都很大,每次都给她更大、更嚣张、更让她期待的幻想。


    听?他这么懒洋洋地问,羞耻感又从心底升腾,有那么一个冲动?想赶紧挂掉,去卫生间把脸泡在冷水里,这样才能?把温度降下来。


    “不?说话是要挂了吗,”江嘲听?她呼吸远了那么一瞬,猜到她要做什么,又笑着问了遍,“过了么。”


    陈之夏把手机贴回耳边:“……嗯。”


    “那出来吧。”


    他说。


    她好似在等他说什么,比如她今天要穿什么样的衣服诸如此?类,他便又笑了:“今天穿泳衣吧。”


    “?”


    “陪我去游个泳,顺便教教你。”


    陈之夏看了眼时间。


    过晚上十点半了。


    “……江嘲。”


    “嗯?”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他答得倦淡,“但我知道我要见你,就现?在。”


    30


    30/


    陈之夏的房间太小, 泳衣放在丁韵茹卧室的衣柜。


    挂了?电话许久,她都没?想通该怎么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出来,还不?引起怀疑。这么晚出去, 带夜宵这样的理由都被张京宇先用了,不?知该编个什么借口。


    手机又在桌面震动了下。


    江嘲发了?短信。


    【十分钟,我来接你。】


    “……”


    陈之夏心一横, 准备行动。


    丁韵茹在睡觉, 她蹑手蹑脚地进去,说起来,甚少见到姨夫回来吃饭或是什么。


    她初来港城的那?天晚上, 姨妈与姨夫两人?为了?张京宇转学的事情?吵得很凶, 后?面一直在分居状态,她之前还有点自责,以为是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加剧了?他们的矛盾。


    偶尔听张京宇透露,其实不?仅因为那?天,他父母的关系这样很多年了?。


    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关系,对于陈之夏来说,并?非绝对需要面对的课题。


    有时不?禁会想,要是妈妈真的在不?久之前从港城接走她,把她置于一个更复杂的关系中,妈妈要和另一个不?是爸爸的男人?组建家庭, 还和那?个男人?有了?新的小孩,那?么她应该如?何适从呢。


    至少在这里生活了?两个多月, 到现在, 并?没?有让她感到有多么的难以融入。


    陈之夏拉开柜门, 不?敢制造出一丁点的动静,她没?开灯, 借着门外的光,找到那?件鹅黄色泳衣,放在夹层的抽屉。


    做贼一样,赶紧抽出来。


    “……之夏?”丁韵茹翻了?个身,察觉到了?,“还是京宇?”


    陈之夏后?脊背汗毛直立,转过身,把泳衣藏在背后?:“姨妈,是我。”


    丁韵茹醒了?:“京宇呢?”


    “他……买夜宵去了?。”


    “哦,想起来了?。”


    “那?个,姨妈,我,”陈之夏还是开了?口,“我等会儿也?……也?出去一下。”


    “现在?”丁韵茹打着哈欠,“这么晚了?,干嘛去?”


    “去小区走走,”陈之夏脱口而出,顿时觉得这个理由蠢爆了?,但只得这么硬着头?皮说下去,“最近,学习压力大……我想出去散散心。”


    “白天去不?行呀,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丁韵茹说着,也?叹气,“算了?,我看你最近是有点儿状态不?好?。”


    “嗯?”


    “早上吃早饭就老是苦着张脸,闷闷不?乐的,没?吃那?几口就嚷嚷要去学校,上心的不?得了?,京宇*七*七*整*理要是把贪玩儿的心思?放一半在学习上,我就烧高?香喽。”


    “……”


    陈之夏哽了?哽气,心说其实我也?早有了?贪玩的心思?。


    没?吃几口早饭匆匆要走是因为江嘲在楼下等我,总心事重重是因为怕您发现,比如?现在,我就因为撒了?谎而心虚得要死。


    “你可早点回来啊,小区附近溜达溜达就行,顺便给京宇打个电话,你俩一块儿,你一个女孩子我不?放心。”


    陈之夏点头?:“好?。”


    “你手里拿着那?什么?”


    “哦哦……冷了?,我加件衣服再出去。”


    “行。”


    陈之夏正要掩门出去,丁韵茹又?叫了?声她:“对了?,之夏。”


    陈之夏定定站住。


    “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丁韵茹说,“你没?接她的,她就打给我了?,没?别的,就问问你最近的情?况,关心关心你的学习。你有空给她回一个。”


    陈之夏没?说话。


    “姨妈没?别的意思?啊,你别多想,看你现在呢,也?稳定下来了?,还转到崇礼这么好?的学校,当然?你也?争气……你可能觉得姨妈是因为你妈给了?钱才关心你,但怎么说,毕竟她是你妈妈,姨妈在意你,她虽然?在乎自己更多,但多少也?记挂你。”


    丁韵茹见她许久没?声儿,又?强调了?遍:“知道了?不?。”


    陈之夏这才点头?:“嗯,知道了?。”


    丁韵茹笑道:“怎么这么敷衍呀。”


    “……没?。”


    丁韵茹昨天倒了?个大夜班,饶是如?此,几乎每天早晨还要爬起来给他们做早餐,总说外面卖的不?营养不?干净。


    陈之夏虽没?觉得丁韵茹完全是为了?妈妈给的生活费,毕竟能给张京宇托关系转得起崇礼,不?过是暂时为了?学区户口住在这老破小,其实并?不?算拮据。丁韵茹虽脾气不?好?,但对她的关心,她可以真切感受到。


    陈之夏没?敷衍,可的确不?知道,打过去该同妈妈说点什么。


    时隔这段时间,气儿基本都消了?,以前是怕妈妈不?来,现在隐隐很怕妈妈会立刻带走她,把她塞入那?个绝对会让她非常尴尬的家庭关系里。


    把现在的一切都毁掉。


    陈之夏带好?东西?出门。


    临走,以为丁韵茹又?在叫她,或是妈妈再次把电话打过来,她正好?可以省却一桩心事。


    “——离婚?!”丁韵茹的嗓门儿拔高?了?十万个分贝,“离婚就离婚!你吓唬谁呢张建峰!我怕不?跟你过吗!”


    “你怎么就会跟我嚷嚷呢!有本事你和京宇说啊!”


    陈之夏赶忙缩回脑袋,跑下了?楼。


    江嘲来的比她想象中晚。


    他说十分钟,只有她老老实实卡准时间下来,站在秋末夜晚的冷风里,才想到以他家的距离,到底十分钟到不?了?这里。


    顺着上学的早晨他会出现的方向望了?望,许久都没?见到那?道颀长身影,陈之夏担忧游完泳出来会很冷,在想要不?要上去再加件外套。


    蓦然?。


    低沉的引擎声轰鸣而过,带动风喧嚣。


    一辆黑色的重型机车驰骋,稳稳停在她的面前。


    陈之夏愣然?地眨眨眼。


    少年戴着头?盔,一条长腿支在地,他穿了?件黑色夹克外套,长裤短靴,没?了?素来人?前的光风霁月、无比耀眼,在这夜色之下,她险些没?认出是他。


    江嘲没?摘头?盔,遮不?住护目镜后?的深邃眼睛,他黑发散漫落下几缕,衬着眉目周正,看着她的眼神儿也?一贯的倦淡。


    “你还真听话。”


    他的嗓音在头?盔后?方闷沉沉的。


    江嘲略略打量她今夜的穿着,弯了?弯嘴角,随手就把另一个头?盔抛入她怀里,“上来。”


    这猝不?及防的,陈之夏险险就没?接稳。


    小心翼翼跨上车,在他面前连这种事都是第一次,不?得章法,下意识要找个点支撑自己坐稳,拽了?他的衣服。


    他忽然?回过头?。


    以至于她一脑门撞到了?他。


    “……疼。”


    陈之夏嘶了?声,立刻吃痛。


    江嘲似是大概想到她可能不?怎么会戴头?盔,又?接过来,直接罩她脑袋上了?。


    他为她调整系带,末了?微凉的指背滑过她下巴,顺带着勾了?勾她:“有点晚了?,我开的快,怕的话就抱住我。”


    当然?,他那?眼神儿似是很玩味地在说:


    你不?会还没?抱过别人?吧。


    陈之夏料想到了?,她这次没?有很听话地点头?答应,反而不?服气地自己拽了?下那?头?盔,小声嘀咕:“……我又?不?是不?会戴这个。”


    江嘲没?说什么,半是好?笑地看她一眼,转过身去。


    此时。


    引擎突然?震颤一下,车子往前发动。


    陈之夏正心想自个儿也?不?是个笨蛋,不?就戴个头?盔有什么难。


    如?此双手无凭,还在整理系带,他突然?加速,她整个人?都要被甩下车,依惯性向前,一下跌向他的后?背。


    还不?大不?小惊叫了?声:“——啊!!”


    “……”


    她抱住他了?。


    他的声音透着风传来,笑道:


    “原来这么怕啊。”


    一路风驰电掣,几个急转弯,心都要窜到嗓子眼儿里。


    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今晚叫她出来,所谓的想见她,是只想见她,还是只是随意拨通手机通讯录里某个女孩儿的电话。


    那?电话号码的主人?恰好?是她而已?


    快十一点,夜色浓稠,繁星笼罩在整座城市的上空,晚风吹得人?浑身清爽,她只初初抱他那?一下,后?面说到底不?大好?意思?了?。


    对她来说,这种事情?总是意义深重,尚且没?有准备好?——可遇到他后?,每每总是还没?来得及准备,就会猝不?及防地发生。


    她分明好?意思?的情?况下又?非常好?意思?,甚至大胆到也?时常令自己吃惊。只要有关于他,她好?像就会变得如?此矛盾。


    转弯时,缓了?车速时,突然?加速时,她就会依靠惯性那?么偎住他,像是被风吹到了?他的身上,只能凭他依傍。


    饶是没?加外套,他体温熨着她,也?完全不?会冷。


    让她想到那?天他探入她衣服的掌心温度。


    江嘲载着她在夜晚的城市隧道穿梭。


    风呼啸过耳边,听到不?远海浪翻涌,如?大自然?的低语,他与她衣角翩飞,霓虹与夜色在他线条冷冽的侧脸层层掠过。


    不?知不?觉,盯着他入了?迷,到了?地方,才后?知后?觉发现,这里是学校后?门。


    来学校游泳?


    这么晚了?。


    崇礼虽平日状如?半开放式,海纳百川,包容万物,可毕竟还是高?中,适逢这无人?的周末,大门森严紧闭,里面黑黢黢一片,几乎没?有一盏灯。


    江嘲轻车熟路地先去试探侧门有没?有挂锁,很快便放弃了?,要翻墙。


    “你先过去。”


    他说。


    “……啊?”


    陈之夏哪里干过这种事儿,她想说要不?然?换个地方或者换个时间吧,如?果?被巡查老师抓到就麻烦了?。


    她去丁韵茹房间拿泳衣的时候已经很像在做贼了?。


    可不?等她犹豫,手腕儿上就挨过来一个力道,江嘲不?由分说拉她过来,给她推到那?栏杆儿边上,要送她上去。


    他从后?扶住了?她的腰,她的脸又?涨得通红,好?在这么晚了?,他肯定看不?到。


    “江嘲……”


    她急切地出声,恐怕他又?顺着她衣服摸进来,“我、我会翻墙。”


    “你会?”


    江嘲有点儿诧异。


    在小湾,每逢暑假,姜霓带着她总在果?园爬上爬下的,翻墙这种事儿还真难不?倒她。


    陈之夏真是不?想被他小看,很笃定地点头?:“当然?,不?信……你看看?”


    有点挑衅啊。


    江嘲盯了?她一会儿,那?双眸子在夜色下黢黑明亮。


    陈之夏被他看的都有点儿心虚,她匆匆别开头?:“你、你别看我了?……我真的会。”


    江嘲松开她,笑了?:


    “你还真是装都不?装一下啊。”


    “……”


    什么意思??


    有人?跟他装过吗。


    陈之夏完全没?从他的话中感受到开心,甚至有点失落。


    也?许她不?是第一个这么晚和他来游泳的女孩儿,他和她的很多事,也?许他对其他女孩儿也?做过。她并?非独特的那?个。


    于是她开始后?悔,应该说不?会的。


    “我过去接你。”


    江嘲丢下这么一句,先她翻了?过去。


    这个人?真是无恶不?作,之前还说要带她逃课,看来没?少干过这种事儿。


    他这句话又?让她产生了?期待。


    校墙看起来倒不?高?,这处应是经常有学生翻出翻进的,上面尖锐的阻挡物都被掰断,久无人?修缮。


    事不?宜迟,陈之夏抓住栏杆儿,找准地方,踩稳上去。


    视线一瞬拔高?,她竟有点晕乎乎的。


    陈之夏在心底庆幸,好?在她今天没?穿裙子,不?然?这个角度真是太让人?羞耻,他在下面肯定什么都看到了?。


    可他的确是看着她的。


    高?挑的少年如?此一身黑色,身处半明半晦的夜色之中,明明是他说好?要等她,偏生有种置身事外的漫不?经心。


    “咔哒——”一声轻响。


    有灰蓝色的火光从眼底滑过。


    江嘲从口袋摸了?根烟点上,悠悠然?地抬眸,见她已经顺利侧骑到最高?处,便笑了?:“还真会啊。”


    如?此居高?临下的,陈之夏有股子莫名的底气,她看着低处的他,动了?动唇,“你不?是说好?接我的吗。”


    怎么抽起烟了?。


    看她的笑话一样。


    “是吗,谁说的。”


    “……”


    陈之夏咬咬牙,都想骂人?了?。


    江嘲听她沉默下来,在这黑暗中都猜到了?她是副什么样儿的表情?,他笑了?笑,忽然?就朝她缓缓张开了?手臂:


    “行了?,下来吧,我在呢。”


    陈之夏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四周这样黑,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好?像喜欢他这件毫无安全感的事情?,都有了?隐晦的安身之处。


    翻上去容易,下来着实有点难,何况还这么黑,陈之夏抓住栏杆儿,用脚后?跟找了?处地方踩住,看着他,莫名有了?些勇气。


    她往下跳。


    江嘲跟着向前走一步,她便真的直直掉入他的怀里。


    清冽的烟草气息包围住了?她。


    她穿的短T恤,这么下来,衣摆往上窜,他接住她时,带着凉意的掌心便触到了?她后?腰裸/露的皮肤。


    她听到自己心跳咚咚咚的。


    “江嘲。”


    她出声。


    “怎么了?。”


    “……你能不?能,先别松开啊。”


    江嘲便沉沉笑了?,她扶稳他臂弯的同时,他跟着抚了?抚她的脊背,问:“吓到了??”


    “……嗯。”


    其实不?是这样的。


    她不?是因为吓到了?才不?想他松开。


    她根本不?害怕。


    他半拥她了?会儿,摸了?摸她头?发,就放开了?她。


    “走吧,别等会儿被人?发现了?。”


    /


    大概知道为什么,他选择带她来学校的游泳馆了?。


    她刚过生理期,学校很照顾她们女孩子,这里的水常年比恒温的温度还要更高?些。


    按冯雪妍所描述,就是如?同睡入妈妈暖过的被窝里——虽然?妈妈的体温暖过的被窝是什么样的,对于陈之夏来说,是非常遥远、几乎没?有印象的记忆了?。


    陈之夏在岸边热身,眼见那?道人?影儿没?入水里就没?了?踪影,很快到达另一头?。


    如?此来回,水花激扬,如?月色下的透明荆棘。


    很多次,他好?像都是这样,会把自己搞得很累很疲倦——或者说,是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宣泄。


    陈之夏站在岸边踟蹰,实在忸怩,若是上游泳课,在一群男孩儿面前也?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热完身,江嘲也?从远处游了?回来。


    他们偷偷溜进来,四下没?有灯,只借着投射入窗内的月光与不?远处高?楼建筑物的绚烂霓虹打量对方。


    少女穿了?件鹅黄色两截儿泳衣,纤腰盈盈,两条腿倒真如?旁人?总议论那?般,又?细又?长又?直,皮肤衬着层冷月光,通体雪白如?玉。


    不?知是冷,还是极为羞赧,她抱着条手臂,稍稍拢着自己,池水泛着一层波光粼粼,光点沿着她锁骨下滑入前胸一湾盈盈轮廓。


    那?双清澈的眼睛瞧住他,怯怯又?大胆的。


    这夜晚的游泳池,与她,共同神秘得像是一个梦境。


    因了?运动过一番,江嘲的胸膛也?微微起伏,黑发沥水,肌肤上也?挂着水光,一张脸映着夜色,五官更显深邃。


    他那?双黢黑的眼散漫瞧着她,略带戏谑地笑了?:


    “怎么还不?下来?不?会还要我接着你吧。”


    刚换衣服,陈之夏就隐隐很怕突然?有巡查的老师,或者保安叔叔发现他们。她到底连翻墙这种事都是第一回,别说是大晚上溜进学校的游泳馆了?。


    她走上前,蹲下,试了?下水。


    的确是很舒服的水温。


    “你说好?要教我的。”


    陈之夏看着他,小声地嘱咐,怕他反悔。


    那?次在试衣间他可是咬了?她的嘴巴,根本没?想教她接吻或是什么。


    是个骗子。


    江嘲眉梢轻扬,示意他会做到。


    陈之夏小心地瞧他了?眼,就要下水。


    突然?,外面有脚步声。


    明显的皮鞋动响,咔哒咔哒的。


    陈之夏以为自己听错,屏息凝神又?要用耳朵去辨识。


    那?人?铿锵咳嗽了?几下,似乎察觉到了?他们这边窸窸窣窣的动静,举着个远光手电就晃过来了?。


    她头?皮一紧。


    ……不?会吧?这么倒霉。


    突然?,水花朝她聚拢。


    江嘲游向了?她。


    她一只脚才落入水,接着,脚腕儿被他的手捏住,不?等她反应,她整个人?“噗通——”一下。


    就被他拉入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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