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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 不矜持


    ◎可是你十八岁的时候,不是说只想做我的新娘吗?◎


    “……”


    梁梦因美目圆瞠, 眼底是满满惊慌,所有失措都被凝固在眼底,封印在流光的瞳底。


    她甚至忘记去压那件被解开拉链, 半遮半掩的高定礼服。


    唇瓣张了又张,半天才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我们怎么能结婚……”


    后半段话又再次被吞没。


    温热的指腹流连在她绯红的面颊,顺着柔腻的肌肤向下, 轻轻捻去她唇角的湿润。


    指尖在她的唇珠上点了下, 清凉的吐息都打在瓷白的面颊上。


    “男未婚,女未嫁,我们怎么就不能结?”


    梁梦因心里一团糟,陈时序丢给她的那个问题,尚且还没有理清, 更何谈这种人生大事。


    结婚?


    以前畅想过太多次, 也失望过太多次,后来便再也不敢想了。回国后,关女士身体欠佳, 想让她有个归宿依靠。她短暂地动过心思,可惜遇到并非良人, 纷纷扰扰, 再度将这点微弱的熄灭。


    婚姻之于她而言, 是一个很神圣的词语。那不止需要心意相通的爱人,还需佐以责任和妥协。


    人的心态总是在不断变化的,十八岁生日她许下心愿, 她说只会喜欢一个人,想和陈时序共度一生。


    那个愿望到今天, 却不知剩下了什么。


    大概也只剩下所谓的责任。


    梁梦因需要时间去捋清所有思绪, 但陈时序并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了。


    他现在就要那个答案。


    “很难回答吗?”手指捏起她精巧的下巴, 纤直的颈子被迫扬起。


    双目对视,那汹涌的浪潮直扑向她。


    无处可藏。


    “可是你十八岁的时候,不是说只想做我的新娘吗?”


    像提琴般动人的声线,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陈时序像是在通知他的决定,并不想听到任何否定答案。


    滔天的浪花将她的裙角溅湿,水痕蜿蜒绵亘,退下的波浪又带着过去的记忆卷土重来。


    十八岁涉世未深的年纪,她曾以为陈时序就是她的全世界。少女一腔热情,自认为可以融化所有坚冰。


    梁梦因很直接的表白:“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以后也喜欢,永远喜欢。”


    四个喜欢,一句比一句更用力。


    陈时序不是没听过这么直白的告白,这般热切的喜欢触动着他摇摆的心房。


    他第一次在告白前踟蹰。


    在沉默的每一分每一秒,揪着的不止有梁梦因的心,还有他的。


    现在悬崖峭壁,纵身或是勒马,都在一句话之间。


    在漫长的等待后,陈时序最后也只是说:“这辈子那么长,我们不必急于下定论。”


    避开了那个表白,却又留有余地。


    这不是梁梦因想要的答案,她执拗地回视,坚持自己的喜欢:“可我知道,我会的。”


    “这辈子那么长,会有时间来证明的。”


    之隔多年,那些对话重回当下。


    立场似乎颠倒,答案好似相同。


    “那时年纪小,当然不做数。”梁梦因不觉中已经陷入陈时序为她设定的陷阱之中,记忆碎片在眼前重现,她犹豫徘徊,不知所措,“我们怎么能……我们当然不能……”


    梁梦因慌乱一片。


    想要说的话,在唇齿间绕了一圈,又生生咽下。


    那似乎也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很多话只有在将要出口的那一瞬间,心中浮现的后悔或是期许,才会让你知道真正想要的答案。


    她已经知道了。


    陈时序靠近一步,挺括的西装面料贴紧她的肌肤,冰冷的触感,让她不由瑟缩。


    可他不允许她躲。


    擒在她下颚上的手指久久不放,始终注视着她的黑眸,那里是笃定确信,是十几年的默契带给他的自信,梁梦因一定会同意他的提议。


    “你不是心里有怨气吗?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没有得到回报。”鼻息呼在她的眼前,梁梦因不受控制地眨眼,颤抖的长睫暴露了她的不断溃败。


    “那就跟我结婚,未来几十年都留给你报复,行不行?”


    又是重重的一块巨石,压向了天平的另一端。


    “可……那是婚姻。”梁梦因磕磕巴巴,有被蛊惑到,可更多的是突如其来的茫然,“那是婚姻,我们不能这么随便的……”


    “随便吗?”


    “睡都睡过了,还随便吗?”陈时序只是冷笑,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睡过了就跑,说起来好像也确实挺随便的。”


    梁梦因并不想提这件事,她吸一口气,试图稳住面色,绕开话题:“我们之间……还没有到这个程度?”


    “又想说不熟?”眉目渐冷,鼻尖与她稍稍隔开些距离,握住她下巴的手也顺势松开了,下一秒,再度贴上来的是他湿腻的唇。


    又急又密的深吻扑了上来,手背抵在她的身后,与门板之后隔开一段距离。而另一手拉扯着那件悬在空中可有可无的黑色礼服,瓷白的肤色上隐隐浮现一抹红,娇羞的红。


    黑的,白的,红的,最绚烂浪漫的一幅画。


    纠缠喘息,吮吸辗转。


    在腰侧游移的那只手已经带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呼吸起伏间,思绪已然迷蒙,哪里还记得什么熟或是不熟。


    缓缓分离的唇瓣带着牵连的水迹,梁梦因下意识地后仰,靠在门后小声地喘.息。


    面上的那点红已经盖过原本妆面上的腮红,比醺然酒意更潋滟。


    剥开意迷情乱的一张娇靥,陈时序轻嗤出音:“都睡过了还算不熟?”


    梁梦因恼羞成怒,手掌推了下他贴过来的肩膀,没怎么用力,也没什么抵抗。


    “你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都是睡过?”


    冷玉般的手指顺着袅娜的曲线向下滑,身上那件摇摇欲坠的礼服跟着他的手指彻底落下。


    梁梦因在裙角流苏落在脚边的那一刻,那泛上心头的危险感让她瞬间抱住面前的男人,遮住自己光.裸的身体。


    兴许是抱着他,不需要再面对他那凛冽的目光,她有了些许底气:“这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睡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礼服下一片冰肌雪白得耀眼,贴在黑色的西装前,色调比对鲜明,却又意外的和谐。


    梁梦因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自顾自说:“而且只有那一夜,虽然我的体验感不怎么样,至少你有享受过,我们这样也算是扯平。”


    “扯平?”低沉的声线轻轻重复了她最后两个字。


    手掌轻轻捏着她的后颈,带着力度抬起她的面颊。


    直视的双眸,总会让许多情愫无从遁形。


    “如果阐述事实也会让你气恼的话,梁梦因,那我觉得你的性格中缺了点勇气去直面现实。”他顿了一下,“因为,我们之间,永远没办法扯平。”


    扬起手腕,骨节清晰的手指缓缓解开袖扣,清健的腕子上赫然现出一道明显的红印。


    是她的齿痕。


    四年前潮湿夜雨,留下的唯一痕迹。


    “梁梦因,你得对我负责。”


    梁梦因纤瘦的身子微晃,又被陈时序重新拢进怀里。


    细指攀在他白色衬衫的一派扣子上,圆润的指尖刮过柔软的布料,她眼底还闪烁着不确定。


    所有防线都被打破后,她什么也没剩下。


    只有迎上他的孤敢在蠢蠢欲动。


    “结婚……你真的确定吗?”


    像是易碎的琉璃,散落的霞光聚于眼底,是悬在那道线之外跃跃欲试又不敢踏出的一步。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至少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更差。”


    梁梦因还在犹豫,哪里都不对,但她已经蒙蔽了双眼,挑不出任何不对。


    其实那是和她内心最想要的一致的,不是吗?


    无法否认的。


    “我要再想想。”她垂下眼眸。


    “给我一点时间。”声音很轻。


    “我还没准备好。”轻得几乎听不到。


    黑眸噙住她无神的双眼,陈时序没有让步。他再清楚不过,倘若一让,他便会心软,而梁梦因就不知会再度溜向何处。


    “要多久?一晚上够吗?”


    梁梦因闭了闭眼,手臂忽然环住他的劲腰。心下答案已经有了,但她还需要最后的确认。


    “我要回南城。陈时序。”


    “结婚这么大的事情——”


    她睁开眼,一字一顿:“我得告诉我父亲。”


    陈时序那张无波无澜的面孔上终于荡漾出些许神采。谁也不知道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总裁先生,掌在她颈后的手掌沁出了冷汗。


    又被他默默紧握。


    “好。”


    他说:“现在回。”


    很像几年前那个一起回南城的夜晚,大概也是同样的时间,大概也是同样的火车班次。


    陈时序宴会上喝了点酒不能开车,他们便订了最近的那班火车。


    身上的礼服也没换下,只披了件大衣就匆匆出发。


    直到坐在火车座位上,梁梦因那颗一直莫名提起的心房,才缓缓落下。


    他们要回南城了,他们要去见她的父亲了,他们要结婚了,甚至他们前一秒还在杯觥交错的宴会厅中。


    “你说我们像不像逃婚?”她突然问。


    没有镜子,但梁梦因觉得她的妆一定是花了。像是躲过守卫,避开耳目,在众人眼前,悄然逃走的公主。


    逃离追捕的亡命鸳鸯。


    礼裙,西装,折腾了一夜已经落下了浅浅的褶皱,打了发胶的发丝也不免凌乱。


    陈时序握住她的手,手指嵌入指缝,然后庄重地紧扣。


    “我们不是逃婚。”他转过头,望向她,冷淡的黑眸中溢出了一抹温情,“我们是去见家长。”


    “然后结婚。”


    脉脉深情,梁梦因担心那像一瞬即逝的流星,静静望了许久。


    那点暖光没有消失。


    梁梦因长舒了一口气,默默反握住他的手。


    干燥温暖的大手,骨节分明,一如既往让她安心。


    她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低眸是他们搭在一起的大衣。


    浅灰色的,藏青色的。


    她拧过头向窗外,像极了十八岁那年,他们一同做过的那趟火车。


    南城,梁梦因,和陈时序。


    但好像,那颗星星真的降落在她身边了。


    明明是临时起意,但似乎所有一切都被他安排的有条不紊。


    下了火车,凌晨三点,有人给他送来了一辆车。


    梁梦因侧过脸望他一眼,他余光捕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下。


    “稍等一下。”


    梁梦因不知道要等什么,但深夜的疲惫钝感模糊了她的情绪。


    陈时序打开后备箱,拎出一个方盒。


    是一双平底鞋。


    低身,弯腰,单膝。


    解下了她脚上那双料峭的高跟鞋。


    梁梦因很顺从,默许了陈时序替她换下高跟鞋的动作。身高陡然降下,她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俊美雅致的面孔。


    “你嫌弃我的高跟鞋。”弯唇一笑。


    “没有。”他提起换下的高跟鞋,端正放进盒子中,方才说道,“我只是知道你很喜欢它。”


    所以不想弄脏它。


    心脏重重一跳,那种被珍视的感觉。


    梁梦因静静在父亲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很多话想说,但却什么都没说,脑海中也无半点思绪。


    神思恍惚了许多,她才在心里说您的女儿要结婚了,虽然还不确定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她以后应该会过得很好。


    她十八岁说要做一个人的新娘,现在她把他带来了。


    那个人会对她好,虽然不确定是哪种感情或是责任,但至少他们会陪伴彼此。


    永远。


    十八岁那年说过的用时间验证,现在给了她答案。


    掩下眼帘,潮热涌上。


    突然一枚千纸鹤被放在了墓碑前,夹在洁白的花束间。


    梁梦因静静望着那枚叠纸。


    是在火车上,陈时序叠的。


    很多事情,他没忘,她也没忘。


    她对他说过:以前打雷害怕的时候,她的父亲总会给她叠一枚千纸鹤放在床头。他习惯性在那儿上面喷一点花露水。清凉的气味让女儿安心,又驱赶蚊虫。


    “你喷香水了吗?”梁梦因问。


    “没找到花露水,喷了一点车载香氛。”他顿了一下,“也是薄荷味的。”


    “……”梁梦因默了一秒,“谢谢。”


    “是我要谢谢。”他牵着她的手握得很紧。


    鞠躬,离开。


    像是悬而未决的难题,重石终于落地。


    梁梦因回头又望了眼那尊墓碑,风声拂过耳侧,似乎带来了那句答案——


    我愿意。


    下山的时候,天刚刚亮。


    “我们现在去哪儿?”


    梁梦因其实已经有些困了,坐了一夜的火车,又在山顶吹了许久的风,她缩在陈时序怀里几乎不想动。


    “现在……”冷白修长的手指将她面颊上凌乱的额发理好,笑了笑,“现在当然是去领证。”


    梁梦因是有被他的速度惊讶到的,但她没反驳,事情已经到这般地步,那便别再扫兴。


    “户口本和身份证还在家里呢。”


    “我带了。”


    “我是说我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在家里。”


    “我说我带了。”指腹停在她几乎快睁不开的眼睛下摩挲了几下,“现在去登记,领了证再睡,好吗?”


    梁梦因印证了那句商场上关于陈时序的评价——不打无准备之仗。


    确实,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只等她点头同意。


    接下来的事情快得超过她的想像,车子开往一家私人订制门店。


    梁梦因身上那件黑色的礼服终于被换下,花了的妆容也被卸下又重新画了淡妆,然后她被推进照相室,和同样收拾的陈时序,一同拍了张结婚证件照。


    那张几乎不需要修饰的照片被打印出来后,他们立刻又换了场所。


    登记员说得所有话她几乎都没听清,唯有在落笔签字时,她心跳得很快,忽然对他们将要结为夫妻这件事有了实感。


    陈时序牵着手里还握着两本结婚证的梁梦因走出民政局时,她的脸上还是那种近乎于空白的迷茫的表情。


    关上车门,轻吻落在唇边。


    他说:“睡吧,陈太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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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  ? 不矜持


    ◎不好意思,梦因正在睡,暂时不方便接电话。◎


    梁梦因说伴着那句“陈太太”睡着的, 只是车上睡得并不安稳,浅眠还是被电话声打断。


    她的起床气一向严重,梁梦因捂着耳朵不想接, 手机随手就被丢给了陈时序。


    梁梦因双腿都收进了车座里,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缩在他的怀里。陈时序揉了揉眉心,撑起眼皮, 看了眼屏幕, 又默默递回到她的手边。


    “是关阿姨。”


    梁梦因掀开一只眼去看,确实是关芷莹的电话。昨晚的一切都很匆忙,她甚至没来得及给关女士留个消息。


    大概是清晨起床没有发现梁梦因的人影,所以打来了这通电话。


    昨晚还在担心她婚恋问题的关芷莹,怎么也不会想到, 身体不适提前离场的她, 错过了女儿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


    想到这里,梁梦因更不敢接电话了。


    不敢接,那就给陈时序找茬。


    梁梦因一贯的作风。


    她吊着眼尾:“你现在不是应该叫妈了吗?”


    梁梦因进入状态显然比他更快, 手机又被重新丢回到陈时序手中,那个眼神明晃晃的写着:你搞的事, 你来解决。


    老公嘛, 不就是这个时候来用的嘛?


    陈时序倒是没有推脱, 略一沉吟,便接通了电话。


    梁梦因耳朵贴了过去,她听不清关芷莹说了些什么, 只能听到陈时序沉稳平淡的声线。


    “阿姨,是我, 时序。”


    “梦因和我在一起。”


    “我们一起回了趟南城办事。”


    “您别急, 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嗯……好的, 我一会儿来去帮您带。”


    电话挂断,梁梦因好奇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换了个姿势凑到了他的眼前,几乎眼睫都划过他的面颊。


    “我妈说要让你带什么?”


    眸光淡淡的,陈时序的眼睛缓缓落在那张明明很困却强撑着精神的面孔上,凉薄的声线中藏了一轮深深的呼吸。


    “关阿姨说,让我带钟楼路那家的桂花糕给她。”


    “哦。”梁梦因当即又闭了眼。


    陈时序微微抿唇,目光直视前方拥堵的高速。


    隔了很久,在梁梦因昏昏沉沉几乎坠入梦乡之时,他问了一句;“桂花糕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譬如,让他滚?


    桂花糕有这个谐音寓意吗?


    陈时序不清楚,实际上并没有梁梦因想象的那么成竹在胸。


    相反,对于成婚这件事,他几乎没有想到梁梦因会同意。被拒绝之后的应急措施倒是想了许多,却唯独没有奢望过梁梦因会同意。


    如果是商场上,运筹帷幄之中,总有概率学可以评估选项可行性,但所有策略在那位靠在他肩上的女人身上都不做效。


    无法预知她的选择,随心所欲,不受拘束。


    但这般也算有一段关系,可以让他心安。


    “没有……”梁梦因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肩膀,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形状,“如果非要说什么含义的话,大概我爸以前很喜欢给她带桂花糕吧。”


    十几年前的记忆。


    在声音模糊前,梁梦因细声呢喃:“其实钟楼街那家老鹅也很好吃。”


    梁父之前也总是喜欢给她带。


    “好。”他的声音同样很轻,“也给你带。”


    ——


    梁梦因在踏入酒店房间前是有些恐慌的,关芷莹听到这个消息该是怎样的反应,她不敢想。


    关女士的身体受不得刺激,她要怎样才能将这件轻拿轻放让她接受?


    魏霁那番近乎于警告的话,又该如何处理?


    一时间烦乱琐事俱都涌来,梁梦因理不出任何头绪。


    但身侧男人握着她的手掌很温暖,很有力。


    “不要担心。”清冷的声线中带了点温度,是满满的安全感,“如果不知道说什么,就什么都不用说。”


    “一切有我。”


    梁梦因只是低眸,连夜奔波让她思考缓慢,表情麻木空泛,唯有最后那句话久久在脑海中回荡。


    故而,她真的一言未发。


    关芷莹的视线定在他们相牵的双手上,惊讶的眼神根本无法掩饰:“你们——”


    又停住,眼睛又在他们的衣服上转了一圈。


    白衬衫,白裙子,还有梳得很端庄的发型。


    让她联想到了一个应该不会出现在他们之间的词,咬了咬牙,关芷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们不会是去拍照了吧?”


    梁梦因表情一僵,转过头打了个哈欠,避而不答。


    陈时序坐直身体,起手时先抚平袖口的褶皱,视线不偏不倚迎上关芷莹探视的目光,庄重点头。


    “关阿姨,我们去领了结婚证。”


    话一出口,梁梦因的手指在他掌心中挠了一下,没什么力气,刺痒的。


    彰显了她所有的担忧。


    猜想被证实,关芷莹倒是没什么懵怔,只是突然问了个不太重要的问题:“哪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


    话一出口,又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对劲,总归也就是今天了。可如果是今天,似乎更不对劲了。


    关芷莹望向不作声的梁梦因:“因因,那你昨天说不记得那些过去,和时序关系不好……”尾音轻轻扬起,突然想起一个似乎适合形容眼下场景的词语,“你不会是把我当成你们play的一环了吧?”


    梁梦因刚喝了口水,听到母亲的话差点被呛到。关女士的生活属实太过清闲,热衷于网上冲浪,对于流行词汇甚至比女儿更为了解。


    那当然不是什么所谓的play,只是梁梦因与陈时序的一场较劲。


    你进我退的探戈舞曲,明快热烈的音乐节奏,脚步交叉,重心偏移,肢体与眼神的交锋与对抗。


    是他们之间的常态。


    鼓了鼓嘴,梁梦因又喝了口水,好像说起来似乎更像play了。


    梁梦因避开关芷莹的视线,只当没听到。


    晃动的窗帘流苏投下一道道飘摇不定的影子,跟着一起飘荡的还是鼓噪浮动的心绪。


    关芷莹的视线逐渐锐利,梁梦因的表情慢慢木然,唯有陈时序始终维持着平静不变的冷面。


    梁梦因可以装作没听见的,但陈时序不行。


    “抱歉,阿姨,是我的问题。”陈时序在关芷莹面前始终谦卑柔顺,不复往常矜傲模样,“那是我们吵架说的气话,主要责任在我,是我没有及时关照梦因的情绪。”


    关芷莹的目光立刻转向故作无事的梁梦因,自家女儿的脾气她最清楚不过,任性妄为,随心所至。


    虽然陈时序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但看梁梦因闪躲的目光,她已经大概明白了一切。


    陈时序:“关阿姨,我和梦因都有认真地在进行这段关系。昨夜我们深谈许久,决定一同进入到人生的新阶段。很抱歉没有事先跟你说明,是我们考虑不周。”


    “没关系,不用告诉我……”关芷莹懵了一下,“不是,还是要告诉的,我只是有点……惊讶。”


    “阿姨,真的抱歉,我知道这个消息可能有些突兀,但我们没有一时冲动。这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陈时序微微俯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孔上是任谁都可以看清的诚恳。


    关芷莹也看到了,所有不合规矩在此时似乎都不足轻重。


    “关阿姨,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梦因。”陈时序最后添上一记重砣,关芷莹怎么可能不同意。


    酒店顶层套房忽然的沉默。


    陈时序一贯的冰山冷面,难得柔情外露。


    梁梦因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脚上还是陈时序给她换上的那双平底鞋。


    合脚,舒适。


    交互的关系总是需要时间来验证适宜性。


    至少,陈时序有在用心。


    “嗯……”关芷莹思忱间,低眸突然看向陈时序手中的纸袋


    YH


    ,倏然笑起来,“那是给我带的桂花糕吗?”


    她的表情太过惊喜,似乎那份桂花糕比女儿的婚事更加重要一般。


    接过陈时序从南城千里迢迢带回来还热着的桂花糕,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丝二而尔呜九义死戚关芷莹已经懒得去费力思考女儿与她新上任的女婿的复杂关系。


    “你们折腾一夜,先休息吧,这些事以后再说。”捻起一块桂花糕,关芷莹意味深长地望向从进入房间开始就没说过话的梁梦因,“毕竟,来日方长。”


    梁梦因从陈时序房间出来的时候,还浑浑噩噩,不知所然。


    走出房间的那一刻,她突然腿一软,被陈时序一把揽进怀里,温热的大掌撑起她所有的力气。


    鼻息间尽是熟悉的冷杉香,那抹淡香,让她忽而忆起陈时序昨夜放在父亲墓碑前的那只千纸鹤。


    那点舒淡的薄荷香,让她的头脑短暂清明了一瞬。


    陈时序的另一半,她的新身份。


    缓缓呼出一口气,梁梦因手臂攀在他的颈子上,深深埋进他的怀里,那相贴传递的温度,让那个认知逐渐清晰。


    门外是相拥而抱的新婚夫妻。


    门内是刚刚上任的岳母大人。


    “阿姿,你知道吗?我有女婿啦!”夹着掩盖不了的笑意,“你猜猜是谁?”


    “咦,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早就知道他们的奸情了吧,合着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关芷莹的声音忽然带了点恼意。


    “早知道我就好好刁难一下你儿子了。”又笑了出来,“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我怎么会为难时序呢。我只是没想到梦因这么厉害,居然把他拐回家啦。”


    “阿姿,闺蜜变亲家,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


    关芷莹的声音慢慢模糊,方才还手脚无力的女人已经被拦腰抱起,安静地缩在陈时序的怀里。


    她没说话,只是望着他的侧脸。


    出了房间,他面上那点柔情还没有消散,她揉了揉眼睛,又确认了一遍。


    原来那不是只在关芷莹面上的限定温情。


    心瞬间安定下去了。


    梁梦因忽然意识到,她所担心的那些事根本不足为惧。陈时序三个字,就是最有用的保障名牌。


    有他在,哪里需要她来操心呢。


    她只需要继续做她的甩手掌柜就好。


    放下所有顾虑,梁梦因在车上就已经沉沉入睡。


    驾驶座上的男人,不住地从后视镜里望向横躺在后座上酣睡的女人。


    后座上的女人,身上盖着男人的大衣,微红的面颊轻轻蹭过柔软的面料。


    而中央扶手盒上还摆着两本红色的结婚证。


    新鲜出炉的。


    原本是一副温馨无限的画面,却被不断响起的电话声打断。


    梁梦因气恼地拉上大衣,盖住耳朵。


    陈时序停好车子,拿起了梁梦因的手机。


    屏幕上的三个字,让他眸光微敛,冷玉般的指骨轻叩屏幕,电话已然被接通。


    “Sara,我回国了,刚下飞机。”宗泽言的背景声中伴随着机组成员的提醒声,“阿姨已经到了吗,我是现在直接去探望阿姨?”


    没有听到回音,他又问了句:“如果阿姨问起我们的关系,我该怎么回答?是女朋友还是未婚妻?”


    安静陡然被打断,听筒中忽然传出了一阵男声。


    “宗律师,你好。”


    陈时序望向睡梦中依然眉心紧蹙的梁梦因,指腹轻轻抹开那道褶皱。


    “不好意思,梦因正在睡,暂时不方便接电话。”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年底最近太忙了,过了这几天加更。感谢在2024-01-18 21:01:36~2024-01-19 22:0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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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  ? 不矜持


    ◎老公,那你早点回家!◎


    梁梦因这一觉睡了很久,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一眼钟情的余温波及了许久,甚至隔了近十年后,那个画面依然不断在她的睡梦中重现。


    而后, 那个冰冷的目光不断变换,偶尔夹杂一点柔软,还有几分试探, 再还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她离开前最后的那个夜晚, 纠缠喘息,印下的吻印,留下的指痕。


    趁着酒劲的意迷情乱。


    对于年少欢喜的最后留念。


    不顾一切的疯狂。


    梁梦因忽而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张结婚证,她转了个身, 正对纯白的天花板。


    抬头按了按自己的心脏。


    那振奋的跳动, 证实了所有的真伪性。


    四年前那夜从句号变成了分隔符,有关陈时序和梁梦因的故事未完待续。


    昏暗的房间,还残留淡淡冷香。


    打开床边一盏台灯, 唯有温暖的黄色光线,照亮半张清丽昳丽的面孔, 微微嘟起的红唇, 茫然睁开的明眸。


    发呆了许久, 一个晚上所有荒唐都在眼前回转,冲动与任性和理智交织之后造就的结果。梁梦因揉了揉眼睛,瞳孔方才慢慢聚焦。


    再一个白天后, 他们的婚事已经被双方家长同意接受。


    属于她的那份结婚证就放在床头,昭示着她已婚的身份。


    这样的速度, 很符合陈时序的风格, 正克梁梦因犹豫寡断的性子。


    只是现在瞻前顾后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梁梦因索性也不愿去想了。她只需要向前走,总有陈时序会在身后替她善后。


    翻身下床,梁梦因下楼倒了杯凉水,一杯水灌了下去,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安然接受陈太太这个新身份。


    虽然有被陈时序哄骗的因素在,但有句话他确实没有说错。


    “至少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更差。”


    放下水杯,梁梦因在家里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陈时序的身影。


    这人不会刚把她拐回家就出差去了吧?


    重新扑回床上,梁梦因在大床上滚了一圈,思索了片刻,给陈时序拨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梁梦因把脸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你去哪儿了?”


    听筒里是他清浅的呼吸声,梁梦因莫名脸热了起来。


    “新婚燕尔,你就不着家吗?”几分咄咄逼人,连梁梦因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但她没有丝毫心慌,理直气壮。


    她进屋前,先去陈时序那间侧卧看了眼,他出差常用的那只公务箱还在,便携式笔记本还放在他的书桌前,那该是没有出差了,大概是去加班了。


    新婚第一天就加班,似乎更过分了,完全没有把他刚娶进家门的夫人当回事。


    “说话啊,你的老婆正在查岗呢?”虚张声势,梁梦因在被子里又翻了个身。


    听筒里终于有了声息,陈时序的声线一如既往得清冽低回。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句:“因因,想吃什么宵夜,一会儿给你带?”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喊过她“因因”,这么亲密的称呼,他是从来不会轻易吐出口的。


    梁梦因愣了下,顺口就说道:“想吃李记的蟹汤包。”


    又到了吃螃蟹的季节。


    她还记得几年前那次嘴馋大闸蟹的时候,那次大病初愈,陈时序还是带她去吃了螃蟹,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专做螃蟹的小店。


    梁梦因又被惊喜到的,蟹黄盖面,还有正宗的南城醉蟹,颇有几分家乡熟悉的味道。


    为了这顿饭,梁梦因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忍他一个月的冷淡。只是刚刚做下的约定,在结账的时候,陈时序和前台女孩突然攀谈起来的那瞬间已经消失。


    隔了几步远,梁梦因心里酸酸涩涩的。她一向心大,平时是不在乎陈时序这些冷漠拒绝的。只要他没有展露出对其他女生的兴趣,一切都还好。


    陈时序低头在纸张上画画写写,并抬头指着写下的东西,和女孩说了些什么。


    那个画面,说不出的和谐。


    回家的时候,梁梦因忍不住阴阳怪气了几句。


    而陈时序的回应只有一句——“是我师妹。”


    那刚刚是在讲解课题了,梁梦因恍然大悟,唇角忍不住地勾起,忽然挽上他的臂弯,探头去瞧他的表情。


    “陈时序,你都没发现我吃醋了吗?”


    “我都要酸死了哎。”


    “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


    陈时序目不斜视,又撂下一句:“她家开的螃蟹店。”


    “嗯?”


    陈时序抽出自己的手臂,面色冷清:“不然,你以为我去哪里找到的大闸蟹餐厅?”


    梁梦因忍不住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陈时序到处与朋友询问大闸蟹的场面,对于他这种寡言少语的人,这简直是地狱级灾难场面。她忽然笑起来,可又马上板住脸。


    “可是你一天跟我都没说几句话,对你的师弟师妹就这么亲切的吗?”她鼓了鼓嘴,“你不会是只对我这么冷漠吧?”


    梁梦因的话有些刺耳,若是别人听了,只觉得一腔心意都付诸东流。但陈时序只是静静扫过去一眼,轻描淡写回道:“好,知道了。”


    有些敷衍的回答。


    “知道什么?”梁梦因皱起了眉。


    “知道,我就不该惯着你。”陈时序不冷不淡地开口。


    悻悻地耸肩,几分委屈,还是没说话,梁梦因只觉得陈时序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反矫达人。


    平常时间也算得上是旗鼓相当,但只要她稍微作一点,陈时序完全不接招,任由她唱独角戏。


    青涩的记忆一晃而过,这会儿再想起来,梁梦因不会反省自己的意思,那点作劲反而愈演愈烈。


    没听到陈时序的回答,梁梦因径直说道:“老公,我想吃李记的蟹汤包嘛。”眼球转了一圈,“你还记得那家李记吗?就是你师妹开的那家店,你给我买过好多次的。”


    “老公,我想吃大闸蟹嘛。”


    若是按照往常,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不搭理她了,梁梦因也没报什么希望,大概陈时序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想到梁梦因居然还真的点起菜来。


    通讯另一端静了几秒,出乎梁梦因意料的,他淡淡应了声:“好。”


    “真的嘛!”梁梦因真的很好哄。


    “老公,那你早点回家!”心满意足,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手机丢到一边,卧室里的女人看着黑掉的屏幕,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而另一端的顶层办公室里,电话挂断,男人狭长的黑眸掀开,冷清的瞳孔里慢慢浮现星点笑意。


    匀称修长的指节轻轻扣在黑色的桌面上,闷重的声响,办公室里坐着的两个男人的身子都晃了一瞬。


    寡淡的眸光扫过面前的男人,陈时序轻笑了声:“你也听到了,我老婆让我早点回家,让我给她带点夜宵。”


    宗泽言沉默,手指却忍不住攥紧大衣的扣子。


    几天之差。


    恍若隔世。


    明明只有几天之差。


    终究还是不甘心。


    “陈总,知道我和Sara的四年感情吗?”宗泽言解开领口一颗扣子,呼吸重了几分,“我们一同在纽约为梦想奋斗,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患难与共。”


    宗泽言颈间的喉结很明显的上下滚动了一番,但还是忍下心头难言的情绪,那些无法分辨的情绪,连一向善言的宗泽言都无法总结出一个词语。


    如果一定要说,他只能很客观地将其归类为“负面”。


    有什么东西在从他的心脏处剥离,很痛,快要喘不过来气。


    “所以呢?”陈时序指间转动着手中的钢笔,看上去几分漫不经心。


    细看过去,才能看到那只黑色的钢笔笔帽上,印了一朵玫瑰,而在那朵玫瑰下还有几个英文字母。


    ——C&L


    是梁梦因没送出的礼物。


    在他们的关系分崩离析之前,梁梦因准备的礼物,却没有送出的礼物。


    后来,她走了,陈时序被丢下了,所有的东西都丢下了。


    也包含这只钢笔。


    是他从梁梦因留下的那些东西里找到的。


    其实她原本的那些东西都没有丢,陈时序让吴妈收了起来,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他那时是这样想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有些晚。


    隔了四年。


    宗泽言抿了口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守着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陈总觉得有意思吗?”


    指间的钢笔忽然一顿,陈时序的冷眸悠悠转了过去。


    宗泽言无视那抹寒冰般的视线:“至少我和Sara有四年的感情基础。”


    没有宗泽言意料之中的恼怒,陈时序轻笑一声,声腔中的那点讥讽很明显。


    “不好意思,宗律师,若是论时间,大概我和我夫人大概有十几年的基础了。”


    宗泽言倒吸一口气,勉强维持住表情,拍了拍西装,忽然站起来:“陈总,您这种家庭,对于您来说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是正常的,但那对于Sara来说,并不公平。Sara心性简单,并不适合您这种家庭。”


    陈时序也站了起来,拿起大衣外套,对于宗泽言的话,他已经没什么兴趣再听了。


    他并不是那种唯结果论者,但有时候结果确实代表了一切。


    至少,梁梦因现在已经是陈太太了。


    “你确定没有感情吗?”唇角一点讽刺的笑意,声线却是淬了冰渣一般。


    明明是一句反问,但语气却是十足的肯定。


    他们有感情。


    有十几年的感情。


    清晰明了得传递给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轻抬镜框,陈时序敏锐地捕捉到他面上滑过的一丝受伤。


    宗泽言心下一片苍凉,他的视线缓缓定在陈时序那张面无波澜的脸上。


    一个冷静理智,高高在上。


    一个情绪失控,微不足道。


    宗泽言冷笑出声:“陈总,还真的是大手笔。就为了不让我回国,也是煞费苦心。”


    那些突如其来的合作案,明眼人都看得出几分蹊跷,更何况宗泽言一向心细。稍微调查一番,很容易就会发现那些背后资本均指向面前的这位男人。


    天上没有掉下的馅饼。


    所有的赠与都是有缘由的。


    那也只能是因为梁梦因了。


    陈时序坦白回视,做这些事他并没有隐藏目的,他只是抛下了一个鱼钩,肥美的虫子在池水中散发着诱人的气味。


    是很难拒绝的诱惑。


    但最后做出决定的是宗泽言,咬上了鱼钩。


    同时,也放弃了梁梦因给他的那个机会。


    “为她,从来都不算大手笔。”陈时序理了理领带,嘴角挂上一点笑意,在宗泽言眼里分外刺眼,“也算是感谢你,在纽约照顾你的四年。”


    宗泽言手指攥得很紧,声线绷紧:“那可能要让陈总失望了,这些单子我不准备接了。”


    陈时序缓缓走到他身侧,轻轻拍了下他的肩:“相信我,宗律师,你要接的。”


    意味深长。


    “毕竟,人不能失了爱情,连事业一同失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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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  ? 不矜持


    ◎在看我的新婚夫人。◎


    陈时序回家的时候, 梁梦因已经坐在电脑前开始画稿。这几天又有几家合作方发来了意向书,好像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琐事缠身,灵感总是在深夜迸发, 有时候被陈时序养成的生理钟也不作效。


    陈时序是在房门处站了许久,她没出声,只是静静看着她。安谧的书房没有一点声音, 只有浅浅的呼吸在空气中弥散。


    他深隽的目光凝在她身上久久不动, 一寸寸从她的眉眼,挪到她的红唇,再向下是一截莹润白皙的脖颈,无形之中吸引着他所有的视线。


    早在他出现的那时,梁梦因就已经察觉到, 只是她没说, 只等他先开口。


    但似乎陈时序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任那时间在注视中消磨,若是可以, 他希望可以更久一点。


    是梁梦因被那束目光看得手里的笔都握不下去的时候,她才抬起头, 不自在地挽了下长发, 清甜的声线:“你看我做什么?”


    夹着几分骄矜。


    梁梦因忍不住转头望向她面前的电脑屏幕里映出的自己的面容, 又确认了一遍,该是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有了底气,她抬眸瞪了过去, 撑起架子:“问你话呢。新婚第一天就跑去加班,现在跟你讲话还不理人。要是照我们家家规, 这个时候你已经该跪搓衣板了。”


    陈时序只是靠在门板上, 抱臂向后靠, 声线几分慵懒:“在看我的新婚夫人。”


    明明没有喝酒,却好像已经微醺。


    沉溺在他的话中。


    梁梦因脸一烫,装模作样又看向放在桌上的画笔,原本拿着笔的手掌默默贴上了面颊。


    有些热。


    静了片刻,她不由又抬头望去,陈时序的目光还纠缠在她的脸上,冷峻的面孔上柔软了许多,那其中流淌的情意大概可以称之为“缱绻”。


    她心房突兀地空了一拍。


    “又看什么呢?”


    佯装气势,色厉内荏。


    “只是在想……”唇角勾起一点淡淡的笑意,他款款走近,行至书桌前,眸光温柔,“我在想按照陈太太所说的梁家家规,我该买哪种款式的搓衣板?”


    梁梦因别开脸,悄然呼了口气。许久没动,电脑屏幕已经暗了下来,她的余光瞥见那其中倒映的脸,看不清颜色,但她知道一定是红透了。


    “好了。”陈时序点到为止,“忙碌的陈太太可以准备下楼吃夜宵了。”


    陈时序声音里带着点促狭,有些陌生,让她忍不住看了多看了几眼。


    是不是结婚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状态,这般松弛,这般惬意,一点不像她印象中的那个人。


    梁梦因抚了抚自己空空荡荡的胃,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日理万机的陈总,可别忘记买搓衣板。若是真选定不了款式,我还可以帮你参谋一下。”


    身前的男人脚步微顿,梁梦因堪堪停住脚步。


    半侧过脸,陈时序幽然开口,轻松的调子:“保证会让陈太太满意的。”


    梁梦因不确定会不会满意陈时序的搓衣板,但她确实很满意陈时序给她带回来的宵夜。


    尤其是许久没吃过的蟹粉面,码好的蟹黄、蟹膏、蟹肉铺在劲道的面条上,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增。


    “还是李记原来的那个味道。”梁梦因先喝了口蟹醋,酸得她五官都皱到一起,但余味绵长,还是她喜欢的那个味道。


    其实说起来,李记在全蟹宴餐厅中也算不上出名,只是他家的蟹醋是自己调制的,与其他店铺卖的味道相比,确有独到之处。


    陈时序几乎没怎么吃,只是给她剥着蟹肉,她面前的碗慢慢就被填成一座小山。


    梁梦因到底是把家里的餐具给换了一套,其实也不算贵,不过是她亲自设计的花纹图纸,找了工作室制作的。


    除此之外,公寓的布置打扮也和之前相比,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原本冷色调的装潢布置,在无形间增添了许多暖色。


    比如,在沙发上摆着的两只抱枕,粉色调的绒质布料,可爱的涂鸦形状,给白色的皮沙发加了些温馨的感觉。


    来自女主人给这间房子带来的改变。


    那套餐具其实在前几日离开前,梁梦因就已经换了。只不过梁梦因不在家这几日,陈时序没了回家吃饭的兴致,几乎都是加班忙到深夜,也没发现这事。


    剥好几只螃蟹后,陈时序饶有兴致地拿起空盘子,视线在上面的花纹上流连了几圈,问了句:“你做的?”


    虽然是在等待陈时序主动发现,但他突然这样问,还是让她呛了下:“算是吧。”


    眼球转了一圈,又说:“我设计的,我找人做的,我花钱的。”


    虽然刷的是他的卡。梁梦因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陈时序表情淡淡的,盯了许久那只盘子,应了一声“嗯”,然后轻轻放下盘子,见她表情有些不满,遂又补了一句:“很好看。”


    勉强算是满意他的回答,梁梦因低头吃面,忽然又想起什么:“李叔这么大年纪了,还开店营业,是不是也太累了。”


    陈时序没应声,黑眸暼过打包盒上印着的“李记”两个字,垂下眼帘,淡声说道:“李记已经停业很久了。”


    四年时间,京城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家弄堂里的小店也同样逃不过盛衰转变。


    李叔年纪大了,做不了这种精细的活儿了,再加上效益不好,小店也就关停了。


    在梁梦因回国前一年。


    “那你……”梁梦因忽然放下了手里的蟹钳,盈盈水眸中闪过一丝茫然,眼睫忽闪,视线也同样定在包装盒上印着的店名上,“那你在哪里买的?”


    口味包装分明和原来的如出一辙。


    她光顾过那家店很多次,每当她想起南城故乡的味道时,总会去李记全蟹馆。一来二往,她也和李叔熟络起来。前几次还经常拖着陈时序一同前往,后来他接任总裁职位后太忙了,便只有她一个人去。


    梁梦因不记得一个人去吃饭算得上那张孤独等级表中的几级,但确实滋味不好受。


    不过李叔时常在她用餐时来安抚她几句。


    “我听说他是放弃了物理研究,进入集团从零开始的,其实转行不亚于重新开始一段新生命。进入未知的领域,意味着很大风险,倘若真的失败了,再回头也很难。”


    这些梁梦因当然懂,她也明白嘉驰现在情况的严峻,已经在减少打扰他的频率。


    “丫头,李叔也不是劝你要怎么去理解他。或许在这种特殊时期,你可以先稍稍对他降低一点要求。等他真的站稳脚跟之后,我们再把这个标准提上去。”


    梁梦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那个时候,她没有在焦心陈时序忙碌而对她造成的忽视。


    梁梦因只是在想,她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吗?怎样才能减轻一点他的负担呢?


    思来想去,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不打扰。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不只是家庭背景上的,而是他们的未来方向上的。


    她似乎并不能为他作出任何事业上的帮助,反而是她一直在索取。


    各种方面上的索取。


    从过去,到现在。


    梁梦因忽然没了吃饭的兴致,手指间无意识地把弄着锋利的蟹钳,心下一片空白。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


    “我找了之前的师妹。”陈时序拿起筷子搅动了一下她的面条,“快吃吧,不然面要坨了。”


    “哦。”


    梁梦因低头,神思游离,指间蜷紧,手里被她忘记的蟹钳突然刺破手指。


    “啊……”


    鲜红的血液顺着蟹钳滴下,红得刺眼。


    在梁梦因还没察觉到疼的时候,陈时序已经拉起她去厨房冲洗。他的眉心拧得很紧,浓云铺满瞳底。


    “你怎么……做点什么也不让人安心呢。”是担心又无奈的声音,和他那张向来冷淡的脸完全不适配的声音。


    梁梦因后知后觉地感知到疼,想要缩手,被被陈时序攥得很紧。


    “别动。”凛冽深沉的目光挪到她的面上,又是轻轻一声叹息,“一会儿给你擦点碘伏包一下。”


    “哦。”梁梦因讷讷回声。


    莫名的,刚刚凉水流过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让她忍不住怀疑那蟹钳上是否带了什么感染病毒。


    也是了。


    爱情就是最大的感染病毒。


    伤口包扎好,蟹粉面也凉透了,梁梦因意兴阑珊,已经没什么胃口了,只乖巧地等待陈时序给她投喂。


    倒是有些像是在照顾小诚一般,只不过是挑食版作精版plus小诚。


    “你那四年是怎么过的?”陈时序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可在看到她淡下去的神情时,他又换了说辞,“算了,我不想听。”


    陈时序一贯的杀伐果断,从来不会犹豫彷徨的人,第一次害怕。


    是不想在梁梦因口中听到任何有关他们分开的那四年。


    也是在宗泽言口中他们四年的患难与共。


    其实这个问题对梁梦因来说并没有那么难以回答,她歪了歪头:“就……三明治和快餐?”


    梁梦因不确定他想听到的是不是这个答案,又说:“就是降低一切物欲需求,其实时间过得很快。”


    其实时间过得很快。


    一句话带过他们分别带四年。


    在关芷莹居住的酒店大堂看到宗泽言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太确定,定定看了许久,直到他走过来打招呼的时候,梁梦因才愣愣回神。


    “你……怎么回国了?”两个人去咖啡厅坐下。


    “原本是想陪你见家长的。”宗泽言忽然停下,见梁梦因几分绷紧的表情,到底是不忍心,又笑了下,“开玩笑的,其实是给我妈过生日,顺便谈几单业务。”


    宗泽言确实是提过他母亲过生日的事情的,梁梦因放下了心。


    “不过我还想着顺路帮你解决一下母亲催婚的难题,看来现在并不需要了。”


    “确实,并不需要了。”梁梦因不疑有他,坦诚现状,“泽言,我结婚了。”


    “就在昨天。”


    宗泽言抿了口咖啡,掩饰自己的失意:“那恭喜你了。”


    梁梦因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请你帮忙。”


    “你讲。”


    “我想请你帮我拟一份婚前协议。”


    镜片后的瞳光轻闪,婚前协议这种大多出现在感情不好的新婚夫妇,或者表面夫妻。宗泽言不知道梁梦因属于哪种,但他呼吸忽然急促了几分。


    “虽然有点晚,但我还是想签订一份婚前协议。”梁梦因看样子有些苦恼。


    宗泽言试探地问道:“夫妻财产各自公证,离异后各归己有的那种?”


    “当然不是。”


    “如果男方责任导致离婚,需要分隔一半身价给女方;倘若女主责任,无需任何财产分割。”


    宗泽言眉心紧皱:这?霸王条款?


    梁梦因理直气壮:“那我总得给自己留点保障吧?”


    “不然,这婚我结得多没安全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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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 不矜持


    ◎带我的新婚夫人去度蜜月。◎


    “你确定这样的婚前协议, 他会同意?”宗泽言的表情看看稳住,声线中却遗漏了少许不可置信,“Sara, 上市公司的财产分割没有那么简单的。”


    梁梦因倒是没什么所谓,她当然知道不可能素有事情都按照预期所来,只是轻声说道:“你先拟定吧, 剩下的到时候再说。”


    眼波流转间, 梁梦因的表情始终淡定自如,嘴角的弧度丝毫未变,而另一侧的宗泽言的眸光慢慢转向了窗外。


    阴云笼罩天际,遮蔽暖阳,又是一个凛冬天。工作日的下午, 街角人烟稀少, 唯有门店前挂着的风铃,在跟着冷风一起晃动。


    宗泽言无由来地想起某个同样阴天的下午,在第五大道一间咖啡厅。他在工作, 而梁梦因压低帽子,看似在垂眸沉思, 实际在低头观察来往的女士脚下的高跟鞋。


    他并不太理解梁梦因的灵感收集方式, 也曾问过她不是应该去商场前端, 捕捉流行风向吗?


    梁梦因那时义正言辞:商场中摆放出来的只是品牌方为消费人群设定出来的流行风向,而真正的风向还是要看消费者所选定的喜好。


    宗泽言虽然不理解,但他直到一个词叫做陪伴。


    所以, 他陪着她从名不见经传的实习助理,到纽约小有名气的时尚前沿。


    梁梦因说她暂时不考虑恋爱, 暂时只会将注意力集中在事业上, 所以他安静降低存在感, 只是帮她审查合同漏洞,一个人撑起了Sara Liang品牌的法务部门。


    她想要去打卡的餐厅,想去看的演出,他也会一起,那算是他们共同的回忆。


    只是他们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朋友了。


    身边的朋友也有替他不平,有觉得梁梦因在钓着他,有认为把他当备胎,总归把责任都推给了梁梦因。但宗泽言知道不是的,从一开始他们的朋友关系就建立在没有喜欢的朋友关系上。


    梁梦因不止一次提到过,她有个念念不忘的初恋。心房就那么大,被占满了之后就不会对其他人动心。


    他对此保持沉默,然后选择了继续陪伴。


    不在身边的人,总不会比身侧的人更有存在感。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可时间让他已经习惯这种陪伴,却忘了去做出改变。


    是她想让他回来应付家长的时候吗?


    还是她决定回国重新开始的时候?


    或者更远一点……


    大概是他从没有妥协过的事业心,宗泽言有自己的事业版图要开拓,向上攀登的过程不愿为任何人停留。


    但也有一瞬间,想要回头向后看一看。


    “Sara,还记得上次在Target遇到的闹事吗?”他转过脸,声音平静,“我们应该算得上是患难与共了吧。其实我一直觉得在那种危险关头,依然临危不惧的女孩子,不应该把自己囿于一段没有安全感的婚姻里。”


    当然还记得,那毕竟也算是命悬一线的大场面。


    梁梦因笑了笑,很多记忆深埋心底,并不适合时常拿出来回忆。


    梁梦因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勇敢。


    当她孤零零躲在货架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地打开手机的黑名单,食指在那个头像上点了不知多少次。


    惧怕和不安,造就出来汹涌的想念。


    盖过了一切。


    但她最后还是退出了微信界面,电话打给了宗泽言。


    有的时候,确实只有身边人才能解决问题。不是因为所谓的隔阂,只是因为距离。


    横亘十三个时区的距离。


    如果说安全感,梁梦因确实没有。在一段云里雾里的关系里,伸手不见五指,更看不清脚下的路。


    何谈安全感。


    梁梦因思索片刻,淡淡开口:“我这样的女孩子……那如果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哪样的女孩子呢?”


    “那是不是这些先决条件都不存在了。”


    不是想要和他咬文嚼字,也不是想要说服自己,只是她确实不清楚。


    本来也没想过去要那些所谓的财产,而这场婚姻确实让她惶恐,让她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那种可以用以证明情谊的东西。


    魏霁回国后真的很忙,关芷莹便拉着林姿来与她同住。


    面对两位长辈灼灼的目光,梁梦因视线闪躲不及,只能低头看着茶几上的杯子。


    林姿:“这次是真的结了?”


    梁梦因点点头,细声细气回答:“证都领了。”


    关芷莹:“你怎么结个婚,还扭捏起来了呢。”


    梁梦因马上带出笑,声音也大了几分:“真领了,真结了,你外孙都快出来了。”


    林姿一脸惊喜:“真的啊,那你们的速度还真够快的。”


    关芷莹笑眯眯:“那我可等着我的外孙,九个月后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哦。”


    梁梦因彻底无语,关女士对于拆她的台这方面可真的是不留余力。


    林姿笑着拍拍她的手,忽然发现她掌心里贴了个创可贴:“怎么还受伤了?”


    其实昨晚拿到伤口并不深,只是当时鲜血淋漓看着严重,包扎后她几乎都要忘了。


    但梁梦因惯会在林姿面前卖可怜:“林姨,昨晚吃大闸蟹被蟹钳扎破了。”


    关芷莹一脸嫌弃:“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女儿,吃个大闸蟹都能受伤。”


    林姿则是一脸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因因。时序呢?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他来帮你剥肉吗?他这老公做的可真是一点都不称职。”


    梁梦因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绝口不提昨天的螃蟹,都是那位“不称职”的老公替她剥的。


    关芷莹喝了口茶:“好了,不闹了,你们有打算办婚礼吗?要不趁我还在国内,把所有事情都办妥了,我也算安心回澳洲。”


    “……”梁梦因几分为难,“妈,你怎么催完婚,又开始催婚礼啊,是不是婚礼催完又催生啊。”


    她求救的视线不断射向林姿,林姿向来宠她,果断接过话头:“对啊,芷莹,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得看孩子们的时间安排。其实主要也怪我们家时序,每天太忙了,不然这点事哪里还用你提,早就已经提上日程了。”


    关芷莹现在看她的新女婿是哪里都顺眼,尤其是能把她这娇纵任性的女儿拿下,那就更顺眼了。


    “怎么能这么说,你看梦因根本不忙,不也根本不着急吗?”关芷莹抬起梁梦因的手,再三检查过那道伤口确实无碍后,才继续说,“她呀,我最清楚不过了,就得别人逼一步她才能走一步,不然永远缩在原地。”


    林姿:“这倒是,所以说时序和她配得很,两个人脾气正对,互相都能拿捏住对方。”


    梁梦因左看看右看看,悄悄叹了口气,怎么一个一个都把她摸得这么透。


    有林姿在这里也轮不到梁梦因插嘴,临走时,关女士又提了一嘴:“婚礼不想办倒也不着急,不过家里长辈还是要见一见的。回头你叫上时序,我们一起回趟南城吧。”


    梁梦因点点头,应了声。


    不过陈时序的行程向来由不得她安排,他最近似乎又很忙。


    京城进入冬季,气温低至零下。梁梦因在客厅呆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推开陈时序侧卧的门,堂而皇之地躺在他的床上。拖过被子,温度舒适,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还是陈时序给她掖被角的时候,梁梦因才突然惊醒的,她有些神经衰弱,睡眠质量一向不好,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被惊醒。


    陈时序已经放轻了动作,没想到还是吵到了她。


    见她苏醒,陈时序掖被角的动作一停,顺势又摸了摸她的长发:“怎么睡这里了?”


    “还不是因为有人不回家。”她侧过身,扬着头看她,一双含情眸在床头一尾小灯的照耀下闪着流光。


    她本来也不想睡的,只是陈时序的床一向好睡,不知道是床头放的香薰,还是他的沐浴露味道,像他这个人一般,总会让她安然入眠。


    柔软的长发被他的手掌一下又一下理到脑后,在抽离之前,被梁梦因突然拽住。


    牙齿轻轻咬在他的虎口处,没怎么用力,坚硬的齿尖捻过他的皮肤,是不一样的特殊触感,电流凭空生起。舌尖也无意间滑过,带着湿漉漉的柔软,一路绵延,身体瞬间绷紧。


    可偏偏惹火的人不察觉,睡意朦胧的眼睛里尽是无辜,声音也软绵绵的:“那你不回来都不会事先说一句的吗?”


    好像觉得刚刚的话没什么力度,她又添了一句:“你是把这个家当做摆设,还是把你刚娶进门的夫人当做摆设?”


    陈时序没说话,拇指轻轻摩挲她的下颚,一下比一下重,在她的舌尖第二次滑过时,他扣紧她的下巴,俯身重重地吻下来。


    用动作来证明那个否定答案。


    刚刚那一瞬间,陈时序有一种错觉,她还是几年前那个喜欢悄悄溜进他房间的女孩,也还是那个肆意乖张毫不收敛的梁梦因。


    没有那些繁杂错落,没有那些误会矛盾。


    还是那个敢爱敢恨的她,在亿万切片中,依然如宝石般璀璨华美的梁梦因。


    可他在几年间已经多了许多果敢与偏执,不会再被拘泥束缚,唯一不变的事那相抵的唇角触动,所验证了心底的琉光珍爱。


    “你……”梁梦因的一声轻喃又被他的深吻吞下,撑在胸膛前的手被他轻轻拽下搭在劲腰之上,微不足道的抵抗都被他一一化解。


    双唇相触,只有被他搅动的一池春水。


    意迷情乱。


    再分开时,梁梦因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黑色的长发散落在枕间,像蛊惑的海妖;一张白皙透亮的娇靥,还有红成海棠的面颊,和微微嘟起的唇瓣,精致惊叹的美,一分分诱他下限。


    在他的薄唇再度落下前,梁梦因侧过脸,试图抵挡下他炙热蓬勃的亲昵,却毫无作用。下颌被捉住,被咬紧的下唇没什么抵抗地松开,自然而然的纠缠吮吻。


    刚睡醒的梁梦因被亲的迷迷糊糊,仿佛再度陷入梦境。


    梦境里的内容全都是他,有棱有角的他,平和柔软的他,最后都化作温情深吻的他。


    所有的安全感在此刻萦绕心头。


    “要不你看看你的手机?”又是一记啄吻落在唇间,低沉的声音牵引着她重回现实,“陈太太,打开手机看看八点四十七分,我给你发了什么?”


    手臂明明也没什么力气,但梁梦因鬼使神差地听从他的话,挣扎从被子里探出身来就够床头的手机。


    陈时序果然是发了条消息回来的。


    Chen:【要加班。】


    梁梦因没意识到她此时的姿势有多暧昧,她几乎是整个人伏在他的膝盖上,被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垂落,只有身上那件纤薄质地的贴身睡裙。


    略一转身,她就对上他的黑眸。没有寒意,只是簌簌而来的危险感,明显的侵略性。


    她愣了一下,声音顿住:“你……不也只是说要加班吗?”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梁梦因抬手按下伏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掌心滚烫,像是暗夜里伺机而动的大蛇。


    “而且那么晚来发来消息,也都没说让我别等你吃饭,还是等你睡觉……”


    睡觉?


    梁梦因“嘶”的一声咬了下舌尖,她在说些什么?


    什么睡觉?


    这是她该说的词语吗?


    悬在她头顶的男人嘴角溢出一丝轻笑,微微挑起的声线带了点勾人心魄的意味。


    低头,清凉的气息扑在她红彤的面颊上,迅速转热,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肌理中。所有防线在他面前几近失效,而后他的低语带着那股热度席卷全身。


    “不加班忙完工作,要怎么带我的新婚夫人去度蜜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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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  ? 不矜持


    ◎是老公!◎


    “蜜月?”


    水濛濛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讶异, 眨眼间被晶莹的雾色再次覆住。


    “可是你那么忙……”梁梦因其实是没有任何期许的,甚至她都没打算提关女士让她带陈时序回南城的事情。


    更别说度蜜月,她从来都没想过。


    眼波一转, 几轮心思浮起。梁梦因单手撑着下巴,手肘压在他的大腿上,唇角扬起:“哥哥, 那你要带我去哪里度蜜月?”


    “你想去哪儿?”陈时序摘下眼镜, 正欲放到床头,却被梁梦因拦下。


    细指绕着镜框,声音轻渺:“这种事你居然还要问我?怎么一点为人丈夫的责任心都没有。”


    忽然又想起什么,她愈加有底气,白皙的纤手在他眼前晃:“哥哥, 你看我的手, 昨天要是你给我剥好蟹钳,我哪里还会受伤,害得我现在洗澡都要小心翼翼。”


    “洗澡都要小心翼翼?”陈时序低头看了眼她的掌心, 那里原本贴着的创可贴已经撕掉,一道浅浅的口子已经被她涂过药, 该是没有大碍。


    陈时序单手托住她的腰, 削瘦的女人被轻易地从被子里拉出, 俯首抵额,气息吐纳都打在她的面颊上:“那我帮你洗?”


    “我才不要。”梁梦因手忙脚乱地又钻回被子里,上次被他拉进浴室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便宜占尽。


    她才不要陈时序帮忙呢。


    他又哪里会有这么好心。


    手指间还把玩着他的眼镜,银丝镜框其实很配他的气质, 清冷自持, 不食烟火, 浮游于边界之外。


    可梁梦因不在意那些游离感,她只想天上的那轮月亮。


    从开始到现在,有熄灭过却一直没有改变过的心意。


    “既然陈先生对于蜜月旅行还没有什么安排,那不如先陪关女士回趟南城吧。”黑亮的瞳仁一眨,像只小狐狸一般狡黠,“要是陈先生之后实在没有时间再给我补上的话,这趟南城当做蜜月旅行,我也勉强可以接受。”


    “可以。”陈时序黑眸一敛,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关阿姨定好时间,其他的我来协调。”


    梁梦因闻言又凑了过去,细软的发丝垂落在他的掌心里,柔顺地钻过指缝间,绸缎般的黑发缠绕过手掌,像是一张绵密的网,牢牢锁住他。


    “还叫关阿姨呢。”眉头一挑,“你这样子,我妈可要伤心了。”


    喉结微不可见地一滚,陈时序低低应了声,眸光又落在她掌心里的那道伤口上,声音又低了分:“等正式改口。”


    等婚礼正式改口。


    日子很快定好,关芷莹想住原来外公外婆的老房子,陈时序先请人去收拾了一番。


    去接关芷莹出门的时候,魏霁正在跟关芷莹念叨着注意事项,见她不愿听,又转向管家,一项一项,事无巨细。


    这位管家先生是毕业于艾弗斯宾塞皇家管家学院的,专业化的技能,让他熟记关芷莹的各项事宜,但魏霁显然比他记得更清楚。


    关芷莹受不了魏霁的唠叨,一个劲冲梁梦因使眼色。


    梁梦因却只当没看见,自从那通与这位继父的电话后,他们再无话说。梁梦因心里发怵,只想闪躲魏霁的目光。


    尤其是,她并没有给出他所满意的答案。和陈时序了断,她似乎做不到,甚至还领了一张结婚证,做实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关芷莹急得手伸到梁梦因腰后掐了一把,梁梦因疼得直咧嘴,抬手就在陈时序腰侧拧了一下。


    没拧动。


    他的腰腹肌肉紧实,她根本掐不动。


    但一直沉默无声的陈时序还是开口了:“魏总,不必担心,短短几日,晚辈会把关阿姨……”他顿了一下,突然改口,“我会把妈健康无恙地带回来的。”


    关芷莹忽地喜上眉梢,这声“妈”叫得她心花怒放,心里不住地称赞新任女婿实在是太上道了。


    梁梦因皱了皱眉,这人还真是善变,前几日不是还说要等一个仪式才正式改口吗?怎么这会儿倒是喊得顺口。


    而一旁的魏霁眸色沉住,在一片安寂中忽然对上陈时序的目光。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短短一瞬,又各自错开。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一秒钟,只是一片幻影。


    ——


    进叔公家前,梁梦因特地交代了好几次:若是听到不顺耳的话,就当没听到,笑笑就过去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笑笑对陈时序来说有些难。梁梦因便又改了口,那就冷着一张脸震慑他们好了。


    陈时序皱着眉,但还是点了头,在进院子前他忽然又拉住她。


    梁梦因诧异地回头,几分不解。


    陈时序从口袋里拿着一枚红色的丝绒方盒,梁梦因的眼皮陡然跳了一下。


    打开盒子,是一枚钻戒,纯净透明,璀璨夺目。


    “时间有点赶,你先……凑合带。”低沉的嗓音里莫名带了几分沙哑,在梁梦因怔忪间,钻戒已经被戴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梁梦因无法否定在看到那枚钻戒时的悸动,或者说在拿出那只方盒时,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心跳在那枚钻戒缓缓穿过指缝的时候,咚咚乱震,仿佛要跳出胸腔。


    她不是没给自己买过钻戒或是珠宝,但却是完全不同的境地,除了简单的装饰效果外,多了一分庄重。


    来自婚姻的庄重。


    仅仅是一枚简单的钻戒带给她的心颤。


    梁梦因定睛望过去,她的手还被抓在他的掌心里,两轮深浅交映的肤色,钻石在相握的指间闪耀,熠熠生辉,美轮美奂。


    “几克拉的鸽子蛋,只是给我凑合带?”梁梦因抬起手,悬在空中,仔细地去看。


    晶光闪耀,那是一枚经典永恒款的钻戒,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会有人在收到钻戒时能忍住不笑吗?至少梁梦因做不到。


    她的嘴角已经扬到最高,由心灿烂的一个笑容,嫣然昳丽。


    手指举在寒风中微微发抖,但她的视线却始终无法从钻戒上挪开。


    尺寸正合适,款式也合她的心意,无论哪里都满意。


    “别看了,陈太太。”陈时序捉住她冰凉的手,放进口袋里,暖热的掌温笼罩,悄然间,他也松了口气,“该进屋了。”


    高跟鞋在脚下踩出踢踢踏踏的声响,梁梦因仰着头去瞧他的侧脸,冷峻的弧度,如今却怎么看都是柔和。


    她抿着嘴笑:“那这个是凑合带的,还有新的不凑合的吗?”


    陈时序缓缓转过头,对上她剔透的水眸,那里是几乎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满满的笑容十足的感染力,带着他的眉眼也挂了点笑。


    “只要你想要,都会有的。”


    “那我的月亮呢?”梁梦因歪着头,面颊蹭过他的大衣领口。


    “如果你要——”他低声笑了下,“我努力吧。”


    墙头落了几只雀鸟,叽叽喳喳地探头探脑,仿佛也在听着这对新婚夫妇的悄悄话。


    “怎么这么慢,快进来!”关芷莹冲他们招手。


    那几只雀鸟跟着她的声音,一同飞去。


    叔公已经年近八十,但身子骨还健朗,只是有些耳背。屋子里一人一嘴,嘈杂纷乱,他也听不见丝毫。


    “梦因,你的戒指是真的吗?这么大,不会是玻璃水钻吧?”


    梁梦因的笑容顿时僵住,默默把手缩了回去,却被陈时序一把握住,牢牢捂在手心里。


    咬唇,她侧过脸望他。


    陈时序:“怎么了?不是手冷吗?我来帮你焐焐。”


    “嗯……”细得几乎听不到的一声呐声,她不由离他又靠近了几分。


    “胡说什么呢。”另一只婶娘见状立刻说,“梦因怎么可能带假的。人家从小当公主一样养着的,小时候被老梁宠着,老梁没了还有个有钱的继父,现在又找了个年轻帅气的老板。说是公主,人家就真活得像个公主一样。”


    关芷莹的脸色难看了下来。


    “要我看,还是梦因有福,小小年纪被一个人丢在国内,跟个孤儿一样,人家照样能捡到一个金龟婿。”


    在听到“孤儿”那个词的时候,陈时序的眉心登时折起。


    他手掌里握着那只手,指尖蜷动,钻戒刮过他的掌心,陈时序眉心皱起的弧度更甚几分。


    “行了!”一直没说话的叔公忽然出声,威严气场下屋子瞬间安静。


    他人老了,虽然听不见,但又不是眼盲心瞎,从他们的表情中大概也能猜到大抵说了些什么。


    “芷莹,你进屋我跟你说几句话。”昏黄的眼瞳扫过一圈人,他摆摆手,“其他的,散了吧。”


    梁梦因看了眼关女士,后者冲她点点头,她便跟着陈时序一同出门。


    身后是乌泱泱的一群亲戚,其实梁梦因能对上号的几乎没有几个,但这并不妨碍她们指指点点。


    行至院子门口,轿车就停在门外,陈时序向后望了一眼,房屋门窗已经关好,叔公和关阿姨大概是听不见的。


    他这才转身:“婶婶姨母,就送到这里吧,谢谢您们对梦因幼时的照顾。”


    几位姨母笑着说客气客气,争着揽功,说着些连梁梦因都记不太清的事情。


    可陈时序并不是想听这些,话锋突转:“不过关于您们刚刚说的一点,抱歉,我不太认可。”


    梁梦因意识到了什么,急急抓了下他的大衣袖子,却被他反牵住手。


    他的声音冷清,在凛风之中尤甚:“梦因从来都不是孤儿。”


    空气静了一瞬。


    “亲属建在,长辈疼爱,无忧恣意。按照我浅薄的认知,无论哪条应该都和这个词没什么相关吧。”


    婶娘们干笑了两声。


    梁梦因紧抿的唇悄然松了几分,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另外——”陈时序的话还没说完,他抬起他们相握的手,细指间那枚钻戒格外闪亮,“钻戒是真的,这枚是我给她买的,但梦因自己也可以负担这项算不上昂贵的支出。”


    “毕竟,她的人生像公主,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公主。”


    不需要旁人,也能斩断荆棘的公主。


    几位婶娘姨母笑不出来了,冷风吹过,那点干笑像干枯的落叶一片片飘零而下。


    但陈时序到底是体面的人,点到为止,礼节方面从来不会落下。


    “第一次见面,晚辈给几位准备了点薄礼,稍后让助理送到。”他微微颔首,“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话音一落,他便拉着还懵怔的梁梦因离开。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大概就是这般了。


    轿车开向他们晚上要住的老宅,坐在副驾驶上的梁梦因半侧着身,一眨不眨地盯着驾驶座上的男人。


    水盈盈的瞳孔里的神色,一览无余。


    她的心思,几乎不用猜就能看透。


    其实刚刚那一刻,让她想起了很多以前陈时序为她出头的瞬间。在第一天入住陈家,林姿便对他说:这是你的梦因妹妹,你要好好照顾她。


    后来,虽然关系并不热络,但有一段时间,他确实是把她当成妹妹对待的。


    以至于,替她操心学业,替她打点生活,替她伸张委屈。


    就如今日一般。


    梁梦因托着粉腮,直直望着他:“哥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啊?”


    “还真是难得听你夸我一句。”他凉凉斜过去一眼,“好好坐,这样不安全。”


    “哦。”梁梦因乖乖听话,重新坐好,只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侧过脸来看他。


    红灯,陈时序缓缓踩下刹车。在她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目光下,他终于拧过头。


    轻轻叹一口气,手指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


    “你不是平时在我面前很威风的吗?”又是一点,“怎么在她们面前哑口无言,一声不吭?”


    “大概……”梁梦因鼓了鼓嘴,“大概我是个窝里横吧。”


    只敢在他面前挥着爪子,不必计较后果,所有事情自有他兜底。


    梁梦因瘫回座位上,直视前方,水眸轻眨:“那些婶娘们,在我小的时候,也总是说我是孤儿。明明我有人疼有人爱,她们却总要跟我说那些我不爱听的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带着的那枚钻戒,言语间莫名带上了几分委屈:“其实我一早就看得很开,悲欢离合嘛,人之常情。不管是我爸的意外身故,还是我妈的第二段婚姻,我都是最快接受的那一个。”


    “也不是不伤心,只是我觉得……”她垂眸,眼底浓得几乎化不开情绪,陈时序第一次没看透那该归类于哪种,“没有人会为了另一个人停留的。”


    他眸光一震,从后视镜里去瞧她的表情。


    可她没给他观察的时间,短短几秒,梁梦因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采,甚至从后视镜中对上了他的视线,莞尔一笑。


    仿佛刚刚所有皆是空妄。


    梁梦因的手掌高举在眼前,她还在看着那枚钻戒,近似迷恋的眼神。


    “其实也不该这样说,至少魏叔叔就有为我妈妈停留。二十年。”低头哂笑一声,“只不过,魏叔叔……”


    梁梦因忽然停住了话头,眼睛向窗外看去。冬天的南城失去了以往的绿意盎然,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白与灰,属于冬季独特的色调。


    “算了,不提这些了。”


    其实梁梦因对魏霁的态度很好猜,游移在礼貌之外,但也剩下唯一的礼貌。


    “你怕他?”陈时序突然问。


    “魏叔叔,他……”梁梦因欲言又止。


    陈时序大概猜到了,但那已经不重要了,疏冷的视线扫过她蹙紧的眉头,他淡声说道:“以后不用怕了。”


    “怎么?哥哥要当我的靠山?”梁梦因兴致被挑起,勾起唇角,“还是终于要有骑士,来守护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公主了?”


    暧昧缱绻在逼仄的车厢内蔓延,纠缠出燥热的悸动。


    呼吸间,尽是温情交错的心跳。


    “是先生。”陈时序望着前路,淡笑纠正。


    梁梦因眼睛一亮,再次纠正。


    “是老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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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  ? 不矜持


    ◎晚安。老婆。◎


    回去时, 管家先生已经将老宅整理干净。外公外婆那间房子不大,两室两厅的小户型。


    大的主卧自然留给关芷莹,梁梦因和陈时序去挤侧卧, 至于管家先生自有去处。


    东西放好,梁梦因望着侧卧那张一米二的床,迟疑了下:“要不, 我晚上和我妈一起睡吧。”


    其实是她小的时候睡的单人床, 年纪小的时候尚且不觉,如今再看,怎么看都只够一个人的小床,就算两个人再清瘦也有些拥挤。


    “别去了。”陈时序拽住她的手腕,空气似乎都在那交握的手附近停滞, 空白中燃起几分焦灼, 他们都察觉到了。


    陈时序轻咳一声:“算了吧,你应该也不想关阿姨知道我们还分床睡的吧。”


    当然不想。


    他们现在是合法夫妻了。


    荡在两人中交叠的双手,晃出摇曳的影子。


    陈时序喉头微滚, 呼了口气,看了下柜子里备用的床褥:“要是你嫌挤, 晚上我来打地铺吧。”


    梁梦因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踟蹰住:“别了吧。这间房子很久没人住过了, 地上潮气重,还是睡床吧。”


    “……”


    房间内升腾起陌生的热燥,梁梦因看向床头那两只挤在一起才将将可以放下的枕头, 舔了下干燥的唇瓣。


    同床共枕……


    是他们之间这么多年间,都从来没有过的。


    一时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交握在空中的两只手摇摇欲坠, 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


    “梦因。”是归来的关女士在喊她。


    匆匆放下手, 那点热度在指尖流连了几秒, 然后慢慢消失。


    “来了。”


    梁梦因先闪躲视线,屋里的空调温度不高,她却莫名后背涌上一片细汗。潮热的,闷重的,被裹在贴身的线衫下。


    那间狭小的房间闷热的空气,几乎让她喘不过来气。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梁梦因先打开门,脚步微乱,裤脚撞击,她僵着脖子,顾不得身后的男人。


    关芷莹的表情还好,正坐在沙发上小口抿着热茶,那些婶娘姨母的话她并不在意,难听的话她听过太多,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只是每次听到她们说梁梦因的时候,她心头那股怒火总是没办法再压下去。


    从前,关芷莹的身份不好说话。好在,现在已经有人可以护着她的女儿。


    咽下管家递过来的药,关芷莹放下水杯,点了点桌子上放着两本房产证,长舒一口气:“这是你叔公给你的新婚礼物。”


    梁梦因翻看了一下,又放下,其中一套是叔公现在居住的房子,她犹豫了一下:“我要收下吗?”


    其实叔公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浓重的感情,尤其是父亲去世之后,更是很少走动。


    两本房产证,这新婚礼物未免太过重。


    “收下吧。”关芷莹没什么表情,“这两套也是之前你爸买给他住的。”


    梁梦因悄悄抬眼望了母亲一眼,没敢说话。


    关芷莹不觉好笑:“你这副表情做什么?都这么多年了,难得我还要把你爸从地底下翻出来算账吗?”


    话音一落,母女俩俱是一笑。


    “叔公跟我说这两套房子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关芷莹想起故人故事,眉眼慢慢垂了下去,“你爸永远是把所有人都看得比自己重要,思想品德课本上那些条条框框,他几乎每一条都符合,可惜好人没好报。”


    梁梦因其实很少提起她的父亲,年年岁岁时间流逝,心底那个人影慢慢模糊,但那些记忆却愈发清晰。


    她抿嘴笑了下:“我爸之前说你就是因为他这样,才挑上他的。”


    “是啊。”关芷莹吸了口气,再度拿起水杯,掌心的温热压下了眼眶同样的热度,“他就是个闷葫芦,剧院排练结束,他知道我怕黑每次都来送我回家。有次他还在赶实验进程,忽然看到时间,急急忙忙跑出来送我回家,然后又跑回研究所通宵实验。”


    关芷莹笑容淡淡的:“其实,我又不是什么瓷娃娃,哪里用他这样仔细照看呢,他却总是把我当成孩子一般。”


    侧卧门被关上,梁梦因抬头望了眼刚刚走出来的陈时序,眸色忽然定住。


    “有的人即便不在了,也会念念不忘。”


    “也会时常回忆。”


    “因为他真的很好,在我心里,比所有所有都好。”


    是关芷莹的声音。


    而一旁的梁梦因却被那道声音带入了那深沉的意境中。


    这大概和她在纽约的状态几乎一致,念念不忘,彻夜难眠。


    她的瞳光微闪,这种状态时常出现在深夜时分,越是回忆,越是清醒,可越停止不了那些下意识的反应。


    所以,她不挣扎了。


    至少,有那个人在身边,她不会再去胡思乱想。


    关芷莹思及往事,心情低落,无心再交谈,抬眼望向低头轻轻揉着梁梦因发丝的陈时序,心绪忽然就定了,深呼一口气:“时序,我们明天一起去看看梦因的爸爸吧。”


    “好。”他应声。


    他们没有跟关芷莹提过,在那日结婚时,他们已经来看过梁父。


    陈时序自动将那分为两种不同的意图。


    第一次,他们是来争取梁父的同意;第二次,那是新女婿见岳父。


    低眸,他又揉了揉梁梦因的发顶。后者抬眼,冲他露出了一个温温的微笑。


    陈时序洗过澡后,梁梦因已经躺在床上了,缩在柔软的被子里一动不动。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关了灯,放轻了脚步,只怕打扰她的轻眠。


    没想到陈时序刚躺上床,梁梦因就翻身靠了过来。


    一张笑脸。


    好像在等他一样。


    一双剔透晶莹的眼睛在黑暗中忽闪,好像有暗光流动,梁梦因拉了拉他那侧的被子,声音很轻:“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也不怕半夜翻身掉下去。”


    “我睡相很好。”陈时序淡淡说,平躺在床上,双手交握在腹前,已经闭上了眼。


    和她意想中的反应不太一样,梁梦因在被子寻到了他的手臂,一圈圈缠了上去。


    “可是我睡相不好哎。”轻轻靠上他的肩膀,“哥哥,这么窄的床,我很容易掉下去的。”


    陈时序没睁眼,呼吸依然均匀清浅:“你想怎么?我去睡客厅沙发?”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这么残忍呢。”她整个人又挪过去了几分,“我的意思是——”


    “哥哥,你抱抱我啊。”


    微凉的气息就吐在他的耳廓,一点点向耳蜗里钻,像是蚂蚁爬过,钻进大脑皮层。


    是无法再克制的生.理反应。


    眼皮颤了又颤,陈时序还是睁开了眼,冷眸转向她的脸,那时一张没有任何调笑的娇面,浮在面上的神色几乎可以算的上是——认真?


    “我抱你,你就老实睡觉吗?”


    话问出口的那一秒,陈时序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肯定是不会的。


    以梁梦因的品性来说,这对于她来说根本不可能。


    但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诚恳地重重点头,下巴就磕在他的肩头。


    “当然,我说话一向算数。”


    才怪。


    陈时序盯了她半晌,再度闭上了眼,空气中静静的,连头发丝落地的声音似乎都可以听到。


    时间在呼吸间似乎过得很慢,久到梁梦因眼睛都睁得有些干涩时,一只强劲有力的臂弯忽然环过了她的肩头,顺势轻拍了几下。


    其实那个姿势并不太舒适,他的肌肉硌在她的颈后,纤薄的骨骼对上坚硬的肌理,梁梦因换了几个姿势,都觉得脖子难受。可她就是不想让他离开,呼了口气,她索性侧躺着,双手双脚缠在他身上。


    “这就是老实?”掌住她肩膀的大手慢慢锁紧,呼吸扑在她的额发上。


    梁梦因猛地一抬头,双眼迎上他的克制的吐息。


    “这还不老实吗?”莹润的水眸皆是清亮之色,可任谁都清楚那语调之下的狡黠,她的手指顺着他的睡衣领子向下滑,略过一颗一颗扣子,停在下摆处,“不然,哥哥,你告诉我怎么才老实,我保证好好学习。”


    作乱的手指忽然被他攥住,被圈在潮热的掌心。


    那里有细微,灼热,湿潮的轻汗。


    烫得她的呼吸也乱了套,像是会传染一般,她明明穿着单薄的睡裙,额间却泌出了一层细汗,抵在他的颈上。


    然后他的颈侧也潮湿一片。


    梁梦因咬了下唇,抽出自己的手,顺着那排扣子继续向下,又陡然停在半空中,再次被他捉住。


    “不想睡觉是吗?”低沉的嗓音中仿佛带着颗粒感,像风拂过颤动的花枝,声线带着着胸腔一起震动,就贴着她的胸口一起。


    梁梦因莫名闭了眼,明明手指什么都没碰到,可却像被火燎了一般,那股热意从指尖一点点蔓延到四肢,又齐齐聚集到心房。


    被炙热烘烤着的心房。


    危险靠近的那一秒,她尤未察觉:“也不是……不想睡。”手指忽地被拉住握紧一片灼热,她的呼吸倏然一顿,“我突然有些困了。”


    好像过了火。


    不知如何收场。


    “可我现在不想睡了。”清凉克制不在,只有一点点升温的气息交缠在两人之间。


    她的,他的。


    贴上来的唇瓣搅动着柔软,吮咬的舌尖吞咽了她所有的呜咽。


    “不行。”梁梦因深深地喘.息,压住睡裙,眼尾飘上浓墨重彩的一点红,在暗昧之下,依然清晰可见,她的声音彻底乱了,“我……我妈在隔壁呢。”


    他低低应了一声,可手上的动作依然没停,又是深情的长吻,直至她眼底蓄着的晶莹顺着红透的眼尾落下。


    紊乱的低.喘被他的吻吞没,他声线微哑,低声:“那你小点声,你妈妈还在隔壁呢。”


    梁梦因在心里叫苦不迭,咬紧的下唇隐隐发白,她已经记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开始这番作乱,大概是从关女士说那些念念不忘的时候?


    可是现在被作乱的明显是自己。


    那些思索很快就被迷蒙的空白所代替,梁梦因在轻.吟出口的那一瞬间,仰头咬住他的喉结。


    牙齿硌过软骨。


    低低的笑声响彻在她头顶,梁梦因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她觉得自己丢脸极了。


    明明先动手的是她,最快结束的也是她。


    她恨恨地又咬了一口,没用什么力气,她也不想明日关女士知道他们做了些什么。


    “睡觉!”有气无力,翻身逃离。


    没逃离开,掌心里还握着的热度提醒着她一切还没结束。


    “我是不是有提醒过你要老实的。”


    “明天再搞吧,我累了。”


    “今日事,今日毕。”


    “我不要……”


    反抗无效。


    梁梦因只是闭着眼,脸颊的热度一层层叠加,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小火炉,几乎快要爆炸。


    “你怎么还没好,我要睡觉了。”空着的手无助地掩住脸颊。


    第一次感觉到南城的冬天,空调也能产生这般的热度。


    胸膛起伏间,鼻息交织。


    “梁梦因,怎么能半途而废。”陈时序俯首咬住她的耳朵,低沉磁性的声线绕着她的耳轮回响,“况且,这不是你先挑起来的吗?”


    “唔……”哪还有她说话的机会。


    灼热的深吻盖过了一切声音。


    湿巾擦净她的手指的时候,梁梦因抽出手指就缩进了被子里,背对着他,闷声:“睡吧,睡吧。”


    他没有说过,昏暗的光线掩下了他所有的神色。


    只有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的发间。


    轻轻的,几乎没有任何触感。


    梁梦因在黑暗中凝视自己的手指,又再度抓紧被子。


    潋滟的水眸漾过一丝涟漪。


    一圈又一圈,荡开。


    燥热后的沉寂,那丝丝点点的安静再度滋生几分暧昧。


    一次无意间的触碰,几乎都会溅起一点火花。


    在那暧昧再度燃起前,她轻声说:“哥哥。”


    “晚安。”


    身侧的人清润的嗓音带着撩人的哑。


    “晚安。”


    隔了一轮呼吸,他又轻轻落下后两个字。


    “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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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  ? 不矜持


    ◎不会后悔。◎


    梁父的墓前还放着上次他们带来的花, 关芷莹半蹲下整理了下还未干枯的花束,将今日带来的那束百合花一同放下。


    梁梦因是有请墓园工作人员定期清理的,落叶尘土都被清理干净。她同样带了束花, 白色的康乃馨,一同被放在那一团花束中。


    是陈时序提议要买的,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来看望她的父亲。


    梁梦因从小是不大喜欢鲜花的, 关芷莹对花粉过敏, 她则是对鲜花没什么好感。


    不论说给谁听大概都不会相信,她从小到大竟然一束花都没有收到过。追她的人一向很多,但这些人显然失了些情趣,更别提身侧这位不解风情的陈先生。


    细指拂过几天前那束花,夹在其中的那只千纸鹤还在, 不知为何, 梁梦因莫名松了口气。


    她抬眸望向扶着关芷莹的陈时序,他今天穿了条黑色长裤,修直的双腿彰显出优越的比例, 一件长款深色大衣更衬得他眉目清朗,气质卓然。


    看多了他西装革履, 竟觉得他一身休闲装也格外英俊。


    察觉到她的视线, 陈时序缓缓侧过脸, 唇角轻抬,几分温煦,她的心跳骤然紊乱。


    然后一枚千纸鹤放在她的掌心。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叠的。


    长睫轻颤, 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扬起了绚烂的翅膀,在风中摇曳的清影。


    “这次是喷了花露水的。”他轻声说。


    淡淡的薄荷香, 将心间所有纷扰摒除。


    梁梦因低下头, 那枚千纸鹤同样别在了花束间, 垂眸掩下了所有流淌的情绪。


    每次站在这个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很静,什么都不想去思索,也不想去诉说,仿佛只是需要这样陪伴就够了。


    关芷莹也没有说话,她只是拿着纸巾不停地擦拭墓碑,因常年疾病而消瘦的肩脊,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关芷莹很瘦,即便被魏霁养出了些肉,依然很瘦。


    陈时序低身想要去扶她起来,却被她制止了。关芷莹很坚决地摇头,下颚弧线清减,颧骨撑起面皮,几乎没什么脂肪。


    “你们先下去吧,我想陪他一会儿。”


    陈时序转头望向梁梦因,她的表情却木着,双目悬在半空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管家先生站出来劝的:“夫人,您现在的身体不能吹风。再晚点要降温了,山上凉容易风寒。”


    梁梦因眼球动了动,低头间嘴角却隐隐向下落了落。


    “无事。”关芷莹的表情很淡,“你们都下去吧,我想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


    梁梦因没有劝阻,只是将出门前随手拿的羊绒披肩盖在关女士的棉衣外。


    母女俩的手轻轻握了下,稍触即离。


    两个人都没说话。


    管家到底是劝不住,给魏霁打了通电话过去,梁梦因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她和陈时序先下了山,背后只是几声关芷莹不耐烦的敷衍,带着怒气。


    她往后望了一眼,管家先生已经被关芷莹赶了下来。


    面上浮现几丝笑痕,身子一歪,被陈时序扶了一下:“看路。”


    “哦。”梁梦因应了一声,声音却轻快了些。


    “这样就满意了?”陈时序看着踉踉跄跄的高跟鞋,牵过了她的手。


    梁梦因又回头望了一眼:“当然满意。”


    昨晚吃饭时,梁梦因难得亲自下厨,做了一道关芷莹爱吃的柠檬蒜香鸡。


    关芷莹姗姗来迟,看到蒜香鸡的时候眼睛一亮,愉悦笑起:“果然还是女儿了解我的喜好。”


    可惜关芷莹还没吃上一口,就被管家先生制止了。


    俏丽的颊面染上了些薄怒。


    “抱歉,夫人心脏不好,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


    一句话又堵住了她所有怒气的宣泄。


    陈时序眸光冷淡了许多,抬头将那盘鸡肉端至自己面前,扯了扯她的胳膊,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厨艺见长。”


    是在哄她。


    梁梦因并没有得到安慰,喉咙间哽了口气上不去下来,只得自己硬生生吞下。


    关芷莹这几年早就不是原先任人欺负的好脾气,她的底线是女儿,当即便和管家作对地夹起一块鸡肉,没送到嘴边就已经被管家拦住。


    毫无情绪的机械化声音:“夫人,您要为自己身体着想。”


    关芷莹动了火气:“这个家到底谁做主,我难道连吃饭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管家:“抱歉,为我发工资的是魏先生,况且这些都是为了您的身体。”


    饭桌上突然的沉默。


    陈时序轻轻捏了捏身侧梁梦因的手,淡笑出声:“妈,您尝尝旁边这道茄汁烧肉,也是梦因做的。”


    关芷莹呼了口气,还是挂上了笑容,只是几分勉强:“好,梦因的厨艺现在是越来越好了。”


    那盘柠檬蒜香鸡到底被端走了,梁梦因亲眼看到管家先生将其倒进了垃圾桶。


    在桌下,无人看到之处,她轻轻反握住了陈时序的手。


    其实,她只做了一道柠檬蒜香鸡,简单的凉拌菜,不需要任何技术。而桌上剩下的所有菜都出自陈时序之手,包括将功劳转嫁到她身上的茄汁烧肉。


    “其实我也没生气。”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啪嗒啪嗒,轻盈灵便,梁梦因悄悄瞥一眼他的表情,“我只是觉得他太浪费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还吃不伤上饭,他却这样浪费粮食。就算再有钱,也不该这样。”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任谁都知道她其实还是在记恨昨晚那件事。


    “我昨晚问过张医生,其实柠檬蒜香鸡阿姨是可以吃的,只是不宜过量。”他低头望着梁梦因走得稳健的高跟鞋,“凡事都有度,不易矫枉过正。”


    梁梦因重重地点头:“哥哥,还是你讲话有道理。”


    “这时候就觉得我有道理了?”轻笑一声。


    梁梦因吃吃一笑,眼眸轻眨:“现在觉得你说话简直金科玉律。”


    气温确实降下来了,连她也觉得有些冷,呼气间皆是白雾,揉了揉鼻子,梁梦因忽然说:“其实我妈应该还是放不下我爸的吧?”


    “怎么会这么问?”


    “不知道。你看过《甄嬛传》吗?就是那个莞莞类卿。”


    陈时序眉心蹙紧,显然这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


    “好吧,我就知道你没看过。”她耸了耸肩,“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我觉得我爸在某些程度上就很像纯元皇后。”


    “有些时候定格在记忆中的画面是不可替代的,所以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跟死去的人争抢的。”


    弯弯绕绕了不知道几圈的话,仿佛很深奥。陈时序没有应声,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机,搜索框赫然几条记录——“《甄嬛传》”,“纯元皇后”,“莞莞类卿”……


    关芷莹没有在梁父的墓前逗留太久,只是她下来的时候眼眶明显红了,应该是哭过了,他们很有眼力劲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


    原本应该去餐厅吃晚饭,关芷莹却临时兴起,要去他们小时候住的小区旁边的市场买菜。


    她大概也有快十年没有来过了,市场的摊户换了几轮,但也有老街户还驻留。


    “哟,小关!我没看错吧。”


    关芷莹辨认了许多,才认出人,惊喜地向前打招呼。


    “这都多少年没有见过你了,孩子都这么大了。”


    关芷莹转头看向跟在她身后的新婚夫妇,笑得合不拢嘴:“是啊,现在都已经是老关了,孩子都已经结婚了,我是真的老了。”


    “哪里老了,你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让我来看看,这两个哪个是你孩子啊?”


    “那你看看,哪个像我的孩子。”


    “感觉是这个大高个子小伙子,眉眼和你们家老梁有点像。”


    关芷莹扑哧一笑,挑眉望过去:“那你猜对了。这是我儿子,旁边的是我儿媳妇。”


    她说着,还对梁梦因挑了挑眉:“是不是很般配?”


    “确实般配,个顶个的出挑呢。”


    关女士的恶趣味,梁梦因只想翻白眼,只是因为在人前不好发作。


    终于寒暄结束,关芷莹买了个冬瓜准备回去炖汤。


    “梦因,帮我拿一下这个冬瓜。”


    梁梦因置之不理,甚至背过身去:“找你儿子给你拿,儿媳妇和婆婆之间关系哪有那么好。”


    关芷莹被她逗笑:“你这丫头,还挺小心眼。儿媳妇和婆婆关系不好?那你和阿姿关系怎么那么亲。”


    “因为那是我妈啊,我妈当然疼我了。”梁梦因两手一摊,理直气壮。


    陈时序看不下去,提过了关芷莹手里拎着的冬瓜:“妈,别听她胡说,我来帮您提。”


    两手空空的关芷莹和梁梦因走在后面,望着陈时序颀长矜然的背影,关芷莹摇了摇头:“果然啊,还是儿子听话。”


    “哼……”


    “不过啊,儿媳妇最贴己。”


    “这还差不多。”


    斗嘴间,母女俩一直挽着的胳膊也从没松开。


    ——


    华灯初上,灯影缭绕。


    空了几年的老宅,人间烟火气,流转在几个屋子中。


    陈时序推开房门时,梁梦因正咬着笔头思索中。


    听到声音她才望过去,只见他穿着一双臃肿的棉拖鞋,是今天关芷莹强制他换上的,但在他身上不见一丝滑稽,倒是莫名几分……


    梁梦因脑海中闪过一个词——


    人夫感。


    尤其是他手里还端了一碗冬瓜汤,是他和关芷莹在厨房里讨论了半天的冬瓜汤。


    他在关芷莹面前总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和其他人面前分明两副面孔。


    汤碗被轻轻放下,他手臂撑在书桌上,正好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怀里,一片阴影打下,暗色将她淹没。


    “新季度的设计图?”


    梁梦因吸了口气,鼻尖尽是他身上的冷杉香,夹了点冬瓜汤醇厚的浓香。


    她摇摇头:“有客户托我设计一双婚鞋。”


    新季度的设计图纸还不急,等她选好称心的合作方再动笔也不迟,至于合作方眼下已经有眉目了。


    “婚鞋啊。”他的视线在桌上的图纸上流连几番,清冷的声线里掺杂了些笑痕,被梁梦因轻易地捕捉到,“闻名国际的Sara Liang设计师,还有定制婚鞋这项业务吗?”


    不知缘由地耳廓一红,梁梦因闻声仰头去看他,他的黑眸正一瞬不瞬地定在她身上。


    焦灼的视线相互缠绕。


    “朋友托人问的,不好拒绝。”咬了下唇,梁梦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解释。


    陈时序的唇角勾起了个弧度,淡凉的轻笑,沾染了些夜晚的寐色。


    他的指尖捻起那张图纸,细细地观摩,将手绘的每一片山茶花都纳入眼底。


    良久,他才放下。


    “做完这双,给自己也做一双吧。”


    声音轻轻的,似乎在空气中滞了几秒,才落进她的耳朵中,不然该怎么解释她胸腔里空了那拍心跳。


    梁梦因眨了眨眼,眼底泻出一丝莹光。


    是不可置信。


    “怎么?你这个表情——”陈时序轻笑一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我这个表情怎么了?”梁梦因鼓了鼓嘴,终于听到自己剧烈震颤的心跳。


    温热的指腹勾过她垂落在脸颊的发丝,轻轻挽在耳后。


    “你的表情,让我错以为连法律都无法保障我的权益。”


    梁梦因还有些没缓过神,愣愣地问:“什么权益?”


    刚被他挽起的发丝,不安分地又从耳后跳了下来,发尾划过她的脸颊,痒痒的。


    心也痒痒的。


    “当然是我的家庭生活权。”指腹再次挽过那缕发丝,这次却没着急挽起,只是缠在食指上。


    一圈,又一圈。


    就像荡漾在她心底的涟漪。


    “才没有。”梁梦因手里的笔顿住,掩下心间的悸动,她的声音低了几分,“我只是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陈时序对待这段婚姻如此上心。


    有蜜月,有婚礼。


    如正常的新婚夫妇一般。


    好像,他们是真的平常的一对新人。


    陈时序静静看着梁梦因的脸颊由白至红,然后那点红又渐渐浅了下来。


    然后骄矜的一眼斜了过来。


    “哥哥,你有时候也未免太不上道了。”梁梦因清了清嗓子,又端起了她寻常的那副傲娇调子,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下,“这种婚鞋该是我自己设计的吗?当然应该是你来安排好一切呀。”


    她小声嘟囔着:“怎么还能让新娘子亲自动手呢?真是太不像话了。”


    陈时序缓缓点头,指尖跟着也在桌面上轻点。


    “新娘子说的有道理,那还是我来安排。到时候告诉你日期,让你留好档期,记得出席自己的婚礼,就可以了,是吧?”


    “倒也可以让我有点参与感的。”陈时序这话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劲,梁梦因思忖着回应,余光突然瞧见他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了,“陈时序!你故意的!”


    漫不经心一声调笑落下。


    “你知不知道,你能娶到我,可是祖上冒青烟,攒下的福气呢。”瞪着圆眸,梁梦因气势汹汹,“再欺负我,你的祖宗们都不会放过你的。”


    挑起眉尾,陈时序兴致被她勾起:“你确定?”


    “怎么?”梁梦因扬起颈子,“你后悔了?”


    “当然……”电话突然响起,陈时序在点下通话键前,先落下一句,“不会后悔。”


    然后顺势接过电话:“喂?你好。”


    梁梦因抿嘴低笑,窗帘没拉,从那扇玻璃窗反射的倒影里,她清晰地看到自己弯起的嘴角,毫不掩饰的笑意。


    她确实又被陈时序的话取悦到。


    哪里有上了贼船还想下去的道理,反正,她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至少,这婚还是他求着来结的。


    嘴角弧度高高扬起,梁梦因忍不住抬眸去看他,却意外瞥到陈时序逐渐冷峻的面色。


    “怎么了?”她对他比了个口型。


    挂断电话,陈时序直身,脸色冷凝:“我们可能要现在回去了。”


    梁梦因察觉到他的表情不对,神色收敛了几分。快速收好东西,起身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陈时序已经在收拾行李箱:“明澜出车祸了。”


    梁梦因眼睛登时睁大。


    “还在手术中。”陈时序抿紧薄唇,拿起手机发了几条消息。


    梁梦因也有些急了,翻找着不知道被丢在哪里的手机:“那我现在订机票。”


    “不用定了。”陈时序翻出她不知什么丢在被子里的手机递了过去,淡声说,“一小时后,有私人飞机到。”


    “你借的?”


    私人飞机,这个词显然对梁梦因有些陌生。


    陈时序在安排事宜中,不忘探过来一眼。


    清淡沉冷。


    “我的。”


    话音一顿。


    “看来陈太太对我名下的财产还不清楚,回去让我的助理明列清楚发给你。”


    梁梦因:“……”


    行吧。


    作者有话说:


    有点长,南城地图结束,明天回京城。感谢在2024-01-24 22:06:18~2024-01-25 21:5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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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  ? 不矜持


    ◎只要你要。◎


    梁梦因对车祸是有些阴影, 梁父去世的时候她已经是记事清楚的年纪。


    梁父最后的遗体,关芷莹没让她看,听说支离破碎。


    越是不看, 越是想象丰富,尤其是她当天晚上回家时,再次经过车祸地的时候, 看到地面上还留着那一滩血。


    红得发黑, 铺洒一地。


    她当场就吐了出来。


    所以当她到达医院的时候,她的手心一直很凉,梁梦因不住地对着掌心哈气,想要让带来一点温度。


    却没有一点作用。


    手背隐隐发青,那上面的筋络血管绷起, 忽而又被陈时序将蜷紧的手指掰开, 他的手指插进指缝。暖流跟着贴近的皮肤一同涌入,从指尖、指节、指根一点点钻进。


    缓慢地周转全身。


    梁梦因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从那一阵冰封之中。


    “冷吗?”他揉了揉她的发顶,掌心里握着的手指仿佛冰块一般。


    梁梦因点点头, 从南城归来,大衣换成了厚重的棉服, 但依然冷, 是从脚底生出了一种冷。像是从冰冻的湖面中, 伸出的藤蔓,缠住她的双脚,拉扯着想要将她拽进那一片冷水之中。


    她只是仰着头看他, 暗色的眸底闪过一丝担忧,绕过他清隽的面容, 身后就是一盏“手术中”的红灯, 散发诡谲的幽光, 提着人心,无法安稳。


    梁梦因又瑟缩了下,下一秒,整个人几乎被陈时序圈进了怀里。


    他脖子上的围巾也已经被戴到了她颈上,可怀里的人还在发抖,陈时序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


    舒了口气,陈时序揉搓着她的手指:“要不我让卫辰先送你回去吧。”


    梁梦因摇头,她的手已经慢慢被陈时序


    忆樺


    焐热,没那么冷了。她又抬头望了眼那盏红灯,手指轻轻蜷动,在他的掌心细细地刮。


    “我就是害怕。”她靠在他的颈窝里,“也不是害怕,大概是担心。”


    想了想,她又推翻刚刚的话:“可能也不是担心,我看着那盏红灯,总觉得畏惧。又希望它早点暗下去,但又害怕它暗下去。”


    生死之间的惶恐。


    “别担心。”淡声落下,他握紧了她的手,“不会有事的。”


    她悬而未决的心房跟着他的话一同落下,陈时序天然带着那种信服感。


    安心。


    “我安排了最好的外科医生,明澜她会平安的。”


    明澜的车祸场面惨烈,哪怕只从那监控视频中的几个片段,也足以让人捂嘴惊叫。


    风尘仆仆急着抄近路赶去机场的轿车,却撞上迎面而来的货车,来不及闪躲,明澜的那辆轿车车头都几乎都被压扁。


    送到医院的时候,初步检查断了四根肋骨,脾脏破裂,胫骨骨折,头部也有血块。


    “怎么会这样……”梁梦因轻轻叹气。


    陈时序眸底被一团浓云笼罩,暗不见底,几分冷肃:“璇蔚说,他们今天办了离婚手续。”


    梁梦因怔住,又望向那扇紧闭的手术室门,叹气又重了些。


    还真的离了。


    姗姗来迟的陈璇蔚带了些明澜的贴身衣物,身后还跟了个在这里并不受欢迎的男人。


    是明澜今天刚刚离婚的前夫先生。


    场面一时凝结住,陈时序没起身,只是靠着座椅,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梁梦因的肩。他看上去漫不经心,睥睨众生,仿佛谁都没放在眼里。


    梁梦因还冷着,也不想动嘴,缩在他怀里,环紧了他的劲腰。


    周游弋也没说话,他身上还穿着工作服,显然是从研究院刚出来的,连手套头盔都没来得及摘。


    一向话多的陈璇蔚也无心调解气氛。


    四个人分隔站在走廊两侧,周游弋自己独站一边,头向后仰着贴着墙面,整个人笔挺如松。


    周游弋显然很忙,他的手机不停地震着,将所有焦灼的冷凝打破。他不时低头回复着消息,但还有不断打过来的电话。


    “若是公事繁忙,周先生可以先行回去的。”是陈时序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那一阵阵铃声震动将安静打破,与之涌来的是空白一般的愤懑。


    即便离婚,但那毕竟是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的另一半。


    其实是陈璇蔚先忍不住的,她的怒火在对面那人接过第四个电话时已经烧得炙热,但被陈时序一个眼神制止了。


    陈璇蔚原本以为堂哥那个眼神是要让她忍,却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她的身份尚且不方便说话,但之于陈时序,那便不一样了。


    陈时序甚至那句“姐夫”也不叫了,虽然过去的几年,他也没什么机会叫。


    人整天埋在研究院里,除了那场婚礼,再就是之前的那场聚会,大概也就见过这两面。


    “抱歉。”周游弋放下手机,调了静音。


    一个人面上的担心做不了假,但很多时候也不只是担心就能解决所有事情。


    身份位置意味着承担的责任。


    但通讯电话并不会因为静音便停止,在又一遍震动响起时,陈时序站了起来,大衣顺着动作垂顺落下,掀开些微的冷风。


    梁梦因拽了下他的衣角,却只有柔顺的面料从指尖划过。


    人影逼近,周游弋方从手机上偏了一眼,望过来:“抱歉,我出去接。”


    “周先生出去,就不必再回来了。”不冷不淡的调子,话里却藏了锋芒的冰棱,直插心房。


    换言之,他已经没有资格站在这里了。


    双目对视,气氛冷凝。


    周游弋手机震动在长时间的静默中停止,他启唇,正欲开口。恰时,手术室的灯灭了。


    几个人一齐望过去,梁梦因手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方才被陈时序温暖的所有热度,在一瞬间全都消散。


    彻骨的寒意再度涌上,按在墙面上的指节已经泛白,在一片安寂中,等待最后的宣判。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梁梦因先望向被推出的病床,明澜的额头上包了一圈纱布,脸还露着,那应该是没事。


    医生:“放心,手术成功,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扶在墙上的那只手放了下来,掌心沾染上微凉的触感,然后下一秒就被陈时序握紧。


    他的体温瞬间冲没一切惧怕,给她坚实有力的依靠。


    梁梦因后知后觉地回握住他的手,方才所有的冷瑟顿时烟消云散。


    心安之处,是他在身侧。


    “今晚我来陪护的吧。”周游弋说。


    “还是不劳烦周先生了。”陈时序声音冷冽,“我们不至于连个陪护都请不起,还需要刚刚离婚的前夫来陪夜。”


    “就是!”等在一旁的陈蔚璇再也按耐不住,“难道你还想让我姐半夜被你的电话声吵醒吗?”


    周游弋只是望着被推走的病床,一言未发。


    而手机的震动声已经替他回答了一切。


    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梁梦因又困又冷,但还是先去泡了个澡,蒸腾弥漫的热气中带着安神的精油香,安抚着所有情绪。


    靠在浴缸边,梁梦因神色怠倦地打了个哈欠,翻找了下沐浴露,被挤在最后面的一瓶是陈时序的,大概是上次收拾东西,忘记给他送过去。


    鬼使神差的,梁梦因打开那瓶沐浴露,闻了一下,馥香淡渺,萦绕鼻尖。


    是陈时序身上一贯那股冷香。


    神思微转,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给她的陈先生拨去了视频。


    陈时序正在收拾着行李,抬了下镜框,看向埋在一团白色泡沫里的女人。


    她扎了个丸子头,露出一张白净昳丽的脸,正在屏幕里冲他微笑。


    “在家里还要查岗?”陈时序低笑了下。


    梁梦因只是笑,视线在他的脸上游走,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迷恋。


    “还是你只是想打个电话来欣赏我的美色?”她的视线太过赤.裸,一向淡定的陈时序也有几分不自然,“只是洗个澡的时间,都得看着我?”


    什么时候陈时序也会说这种带颜色的话。


    梁梦因托着粉腮,笑容清浅:“哥哥,如果有一天我出什么意外了,你会放下工作来陪我吗?”


    很突然的一个问题。


    但在见证了今晚的那场闹剧后,似乎一切都很合理。


    “胡说八道什么呢?”陈时序的笑容敛了下来,神色肃然端正,“你不可能会出任何意外。”


    梁梦因歪了歪头,下巴也沾上一点泡沫,但她浑然未觉,俏声道:“反正都如果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


    陈时序的表情依然微松,声音清冷:“哄你哪种方式都可以,但我不希望是这个如果。”


    心头一动。


    手指在泡沫下拨动着热水,带着泡沫一起在浴缸中流动。


    “说得好像你会哄我一样。”鼓了鼓嘴,到底还是有些不满意他的回答。


    揉了揉眉心,陈时序长吁口气,将她的表情敛于眼下,眉尾轻抬。


    停了几秒,他忽然说:“梁梦因,哄你睡觉要不要?”


    “不要!”梁梦因回答的没有一丝迟疑。


    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满满的都是防备。


    “不安好心。”


    在挂断视频前,梁梦因只留下了这句。


    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趿拉着拖鞋出来的时候,她的卧室里多了不少东西。


    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东西。


    没等她惊讶,陈时序已经洗好澡进来了。


    “解释一下?”她抱着手臂,吊着眼尾,“你还真的不安好心哎。”


    指的是他们刚刚的对话。


    “我们是合法夫妻。”一句话堵住她所有质疑。


    瞥了她一眼,陈时序又添上一句重锤:“况且,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了。”


    这人,什么时候学得这般……


    梁梦因咬了下唇,一时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她哼了一声,径直走向自己的化妆桌。


    女孩子的晚间护理时间总是很长,更何况梁梦因一向精致,也不是她拖延时间,只是和陈时序同房而已,她不至于如此。


    慢条斯理地抹脸,梁梦因透过自己的梳妆镜,看向已经躺在床上看书的陈时序,眼眸流转间忽然出声:“我差点以为刚刚你们要打起来了。”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粗暴的人吗?”陈时序摘了眼镜,深邃的黑眸只是定在手里的书上。


    梁梦因重重点头:“那次你也打了郑克新。”


    陈时序的目光终于偏了过来:“你确定要这个时候跟我翻旧账?”


    梁梦因悻悻闭了嘴。


    当然不想。


    那天的场景太过混乱,所有事情都不按常理。


    她怎么也没想到陈时序也会动手,毕竟他这种冷清的气质,实在很难和打架这个词对应上。


    眼睛转了两圈,忆起刚刚医院的事情,梁梦因又说:“其实我今天还挺怕的。”


    拍了拍脸,梁梦因结束了晚间护理,站起身向大床走出。


    陈时序的视线是这个时候对过来的:“你爸车祸那时候,你也是这样害怕吗?”


    脚步顿住。


    在医院那时的冷意,似乎再次从脚底蔓延上来。


    屋里的地暖空调似乎也没有任何作用。


    不知隔了多久,她的瞳孔里才有了些神采。


    梁梦因摇摇头:“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最后的结果了,中间那些过程似乎就不重要了。”


    只是明澜的车祸,似乎让她再次回到那个身不由己的冰窟之中。


    呼了口气,连气息也带着凉气。


    梁梦因爬上床,直接往陈时序怀里钻,冰手冰脚都缠在他身上。


    好像只是在他身边,她才会心安。


    大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他圈住了怀里瑟瑟发抖的女人。


    “我爸他是有些老古板的那种类型。”梁梦因回忆着记忆里的父亲模样,“他其实话也不多,待人总有一种疏离感,只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投入精力……”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时序的目光已经侧了过来。


    怎么好像,越说越像一个人?


    梁梦因扭动了下身体,连忙补充:“你放心,你和我爸一点都不像,我爸才不会像你对我这么冷漠。”


    那抹目光又冷了几分:“那本书叫什么来着?《别让不会说话害了你》。”


    梁梦因只当听不见,冰凉的额头贴在他的颈间,跳动的脉搏响彻在她耳边。


    清晰有力。


    带着蛊惑的安神。


    “哥哥,如果你忙工作没时间搭理我,也没关系的,我会理解你的。就像我妈妈,也很理解我爸的事业追求。”


    明澜和周游弋分崩离析的原因再明显不过,虽然她和陈时序的关系才刚刚开始,谁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但她还是希望可以持续的久一点。


    至少,让她这场梦做得再长一点。


    “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一句贤惠体贴?”


    长睫眨动划过他的颈子,她水濛透亮的眼底闪烁的分明是肯定的回答。


    陈时序温厚的大手拂过她的眼睫,将她所有的恐惧不安抹下,他轻声说:“别乱想,在我们之间不存在这些。”


    “那我们之间有什么?”双眼被一片黑暗覆下,梁梦因小声嘟囔着,“也就有张红本本。”


    床头那盏灯灭了,暗昧无声中,只有交叠起伏的呼吸。


    陈时序的声音轻渺,没什么力度,但轻易地叩响她的心房。


    “你想要的都会有。”


    “只要你要。”


    作者有话说:


    陈总说起情话简直要命感谢在2024-01-25 21:52:45~2024-01-26 21:3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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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  ? 不矜持


    ◎哄完陪睡。◎


    梁梦因醒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陈时序这几天攒下了太多工作,早早就起身去公司了。


    奇怪的是,一向睡眠质量极差的梁梦因, 丝毫没有察觉他的离开,一觉睡到了中午。


    “太太,先生给您留了早饭。”阿姨已经在打扫卫生了, 看到她下楼不忘提醒一句。


    早餐是陈时序做的, 营养均衡的三明治和牛奶。虽然一直放在烤箱中保温,但到底是失了些味道。


    梁梦因干嚼着三明治,没什么胃口。她该早点起,和陈时序一起的。


    今天是约了陈璇蔚一起去看望明澜姐的,出门前她对阿姨说:侧卧还有些先生的东西, 今天收拾一下, 一起搬到主卧吧。


    阿姨说好的。


    这对夫妻先前一直分居,她是清楚的,看样子这是关系缓和了。


    阿姨颇有几分欣慰, 看来之前跟这位年轻太太说的话,她还是听进去的。


    陈璇蔚结束庭审, 就转道来接她一起出发。昨晚见她还有些憔悴无神, 眼下再看已经光彩动人, 皮肤光泽细腻,白里透粉。


    当真是被她那位堂哥放在心尖上养的,娇艳出众的一枝玫瑰。


    “昨天我都忘了问了, 你和我哥到底怎么回事?”陈璇蔚侧过头看正在回消息的梁梦因,扬眉, “和好了?”


    梁梦因正在回复着陈时序的消息。


    他七点半出门前, 是给她留了条消息的。


    Chen:【去上班了。】


    Chen:【烤箱里有早饭, 牛奶热了再喝。】


    是在叮嘱,好像也是在报备。


    前不久,她还在抱怨陈时序加班回家晚都不跟她说一句,虽然后来有证实那是乌龙。但陈先生显然很上道,已经开始自觉在报备自己的行程。


    祁铮在上午十点多给她发了份文件,关于陈时序名下所有的财产清单。


    祁铮:【太太,您好,打扰了。】


    Sara:【这是在做什么?】


    祁铮:【这是陈总让我整理给您的名下所有的个人财产,请您过目。】


    本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陈时序是认真的。翻看了下清单,梁梦因是有被他的私人财产震惊到的。


    陈时序,这几年到底是积累了多少身价。


    啊,不对,他到底是积累了多少老婆本。


    只是这明细上有些资产确实有让她惊讶,私人飞机至少还有些商业用途,这直升飞机又是做什么的?


    梁梦因家算得上富裕,不过自然是比不得陈时序这种豪门世家。后来关芷莹嫁给了魏霁,旁人说她“飞上枝头变凤凰”,但梁梦因实际上并未接受过魏家所有物质帮助。


    乍一眼看到那些游轮飞机,她还有种和自己两个世界的错觉。


    梁梦因忽然切实地体会到陈时序父亲曾对她说的那番话——妄图嫁入豪门,一步登天。


    好像确实是一步登天了。


    也难怪她一直在陈父眼里都是那种攀炎附势的捞女形象。


    梁梦因呼了口气,从手机中分神出来回答陈蔚璇的问题:“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小堂妹,这可不是一个好征兆,这说明你身为律师的敏锐度下降了,需要再去进修一下了。”


    陈蔚璇皱了皱眉,视线侧过去望她,正想反驳,却意外发现了什么。


    眼睛睁圆,她从方向盘上空出一只手去抓梁梦因的手。


    “等一下,我这是发现了什么!”


    梁梦因拍开她的手,提醒:“好好开车!”


    陈璇蔚乖乖收回手,但眼底的惊喜根本掩藏不住:“这么大的鸽子蛋!我的天啊,我堂哥还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是……修成正果了?”她试探地问道。


    梁梦因也看向手指上的钻戒,嘴角不觉间已经悄然勾起,却颇有几分傲娇地回答:“勉强算吧。”


    “什么叫勉强算?你可真是嘴巴比谁都硬。”


    这么大的鸽子蛋,让陈璇蔚突然想起半个月前的慈善拍卖会上,被神秘人拍走的那颗品相极佳的裸钻。


    如今,钻石配佳人,相得益彰。


    “小因因,你应该知道这位钻戒的价格吧?”陈蔚璇总想替自己堂哥说点什么,生怕梁梦因不知道这枚钻石的价值。


    梁梦因怡然欣赏着手上的钻戒,裸钻被加工后,只简单地放在戒托之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已经足够耀眼。


    但戒环是有精心设计的,镶了一圈碎钻,不是平直的直线,带着弧度曲线的,侧面正是两个字母。


    C&L


    不是什么陈时序所说的凑合带。


    或者说,连他说的凑合带也是用心的。


    “我当然知道。”专业属性在,她总会关注这些拍卖会,自然也认得出手上这枚钻戒的出处。


    嘴角勾起,梁梦因的笑容愈来愈深,欣赏了不知多少遍,她才放下手:“你哥说让我凑合带的。”


    言语间骄矜十足:“不过,小堂妹,你要对我换个称呼了,你现在应该叫我——”


    “嫂子。”


    ——


    用医生的话形容,明澜算是有福气捡回了一条命,只是毕竟伤筋动骨,还是需要好好休养。


    和她相撞的货车司机更有福气,只受了点皮外伤,简单处理了下就走人了。后来陈时序去和他商议车祸后续赔偿,司机也没要,只说留着好好给病人治疗。最后推脱不了,才收了些修车的钱,便在交通局那里结案了。


    梁梦因和陈璇蔚到的时候,明澜已经悠悠转醒,病床边坐着的人正是昨晚不受待见的周游弋。


    原以为会气氛冷凝僵持,可明澜面上却是任谁都一眼可以看出的欣喜。她的脖子上带了固定器,动弹不得,但那并不妨碍她上扬的嘴角。


    “老公,好想你啊。”


    “你今天不忙吗?老公。”


    “老公,我想吃草莓。”


    从她们进入病房后,周游弋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不行,你现在只能吃流食。”


    明澜有些委屈,但瞥见他制止的目光,还是妥协了。


    梁梦因和陈璇蔚贴着墙边站,对眼前的景象震惊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个人只用眼神交流着疑惑。


    梁梦因:不是说离婚了吗?怎么还这么亲密叫老公。


    陈蔚璇:你问我我问谁啊?震惊我全家。


    还是周游弋上前来解决她们俩的困惑。


    “医生说明澜脑袋中有血块,可能压迫到记忆神经,造成的短暂错乱。”周游弋垂眸,“等血块慢慢散去,大概就会记起一切了。”


    “……”梁梦因和陈璇蔚面面相觑,这神奇的剧情发展。


    不等他们继续说话,明澜捂着头,突然叫道:“啊……我头好疼。”


    周游弋瞬间急了:“怎么会突然头疼,我现在去叫医生。”


    明澜瘫在病床上捂着额头,表情难耐。周游弋马上出去找医生,病房门刚一关上,明澜抬眼就对上两双灼灼的眼睛。


    陈璇蔚神情复杂:“姐,你这招是不是太老套了。”


    梁梦因同样一言难尽的表情:“明澜姐,你要演起码演技好一点呀。”


    明澜拉下脸:“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停了一会儿,她又认命般地放下了手,长叹一口气,“好吧好吧,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对面两个人齐齐点头。


    “我的演技真的有那么差吗?”明澜还有些不相信,“我以为至少老周是相信的。”


    梁梦因想了想:“大概是相信的吧?毕竟关心则乱,只要你没事。”


    陈璇蔚还是对周游弋没什么好印象:“你们都离婚了,为什么还要整这出啊。我不理解。”


    “哪有那么多不能理解的。”明澜看向还挂在椅子上的周游弋外套,他昨晚就是披着外套在她床边守了一夜,换了口气,她说,“因为在生死一刹那,我想的还是他。”


    “所以,我想再挽回一下。”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不确定,在生死瞬间,都给出了答案。


    陈璇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梁梦因拦住了。梁梦因不敢说感同身受,但确实理解明澜的心情。


    一场绵延十几年的感情,想要彻底终结,不亚于刮骨去肉,生生将覆于心房之上保护性的血肉去除。


    太疼,也太难了。


    之于明澜如此,之于梁梦因也是一样。


    所以她从不相信有人,会为了另一个人所停留。


    那大概算是自我防御机制。


    回去的时候,陈蔚璇说:“其实明澜姐提出离婚犹豫了很久。这几年他们聚少离多,有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感情还在不在了。如果没有感情,干守着一段婚姻也没了意义,但哪怕如此,她还是不愿让小诚爸爸放弃自己的梦想。”


    “因为她现在喜欢的,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


    梁梦因望向窗外,一排排树木向后略过,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事,现在还有机会。”


    至少明澜现在已经知道感情还在。


    梁梦因低头又看向自己手上的钻戒。


    “一切都没有盖棺定论,谁又知道结尾呢。”


    陈璇蔚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直觉她情绪不对,干笑了两声:“怎么突然氛围这么悲伤,不谈这些了,我们听个歌吧。”


    只不过歌曲还没开始放,梁梦因的电话先响了起来。


    是宗泽言的电话。


    梁梦因没有什么好避讳陈璇蔚的,也没什么需要和宗泽言避嫌的,直接接通了电话。


    “Sara,你还记得一个月前答应的,陪我去给我母亲过生日的事情吗?”他的声音一贯的温柔和煦。


    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她都快忘记了,被他提起,努力回想了一遍,似乎确有其事。


    “我好像答应的是帮你送一份礼物过去吧?”她有些怀疑。


    哪里是陪他一起去给他的母亲过生日,这显然超过朋友正常的边界,已经越过了梁梦因的底线。


    “上次说的时候,我还在国外,所以只能央求你帮忙送一份礼物。但现在我已经回国了,那不是该我们一起吗?”低低笑了声,宗泽言总是这般,态度谦卑,语气随和,让梁梦因不好拒绝。


    话是这样说没问题,可是她现在的身份毕竟不一样。


    单身时,尚且勉强可以陪他回去。


    但现在,她已经是已婚人士。


    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那个……”梁梦因组织着措辞,在想怎么才能委婉又不失礼貌地拒绝他。


    “你不会是要拒绝我吧?”依旧温和的调子,梁梦因刚组织好的措辞,瞬间没了用武之地。


    “Sara,我妈的六十大寿,也就这一次。就当给我个面子吧,满足一下老人家期待儿孙幸福的愿望。”


    “我……”梁梦因正纠结着如何回答,眸光突然定在陈璇蔚身上。


    陈璇蔚敏锐地察觉到不妙,再一扭头看到她的表情,连连摆手,内心祈祷:可千万别掺和到我。


    可她从梁梦因的表情中,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她还是把这个机会“好心”地留给了自己。


    梁梦因对宗泽言说:“那你把时间地址发给我吧。”


    她没说会出席,也没说自己会出席。


    出席的机会,自然落在了无辜被牵连的陈璇蔚身上。


    “我真的是,不能跟你走得近,总有你给我找不完的事。”


    梁梦因无辜地耸耸肩:“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明明也是好心解决你师兄的难题,再顺便把他的师妹打包送过去,你们还可以交流一下律法问题。”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把我打包送过去?”陈璇蔚无语住。


    梁梦因笑眯眯:“应该是我谢你。”


    “谢谢你为我和你堂哥家庭和谐做出的卓越贡献。”


    陈璇蔚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可真是贡献太卓越了!”


    “我哥得给我包个大红包。”


    “你们能重归于好全靠我。”


    梁梦因顺着她的话说:“对对对,全靠你,这个天全靠你。不过,大红包就不用你哥给了吧,我来给你包。”


    这事可不能闹到陈时序面前,他们最近的关系难得和谐。


    “你哥那么忙,这点小事,闹到你哥面前多影响他‘审批奏折’啊。乖,我们悄悄解决就好。”


    陈璇蔚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坏女银!”


    ——


    处理好所有邮件后,梁梦因再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慢吞吞打开手机,林皎发来了一条消息。


    【因因,快看窗外,下雪了!】


    而在林皎的消息下压着的是陈时序的消息,在七点半发来的。


    【要加班,你先睡。】


    梁梦因没有置顶微信联系人的习惯,她的消息一向很多,有时几个小时才会打开看一次微信,能看到什么消息几乎靠随缘。


    只是现在,梁梦因心念一动,指尖点过屏幕。


    她把陈时序的微信置顶了,好像并不太想错过他的消息。


    哪怕只是这样的报备消息。


    她盯着那几个字,缓缓勾起了笑。


    站起来,打开窗帘,果真如林皎所说,下雪了。


    今天冬天的第一场雪。


    飘在空中如柳絮一般的雪花,将地面染上一层白霜,有行人在上面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脚印。


    整齐平直的一道归家的脚印。


    鬼使神差的,梁梦因拿起手机拍下了那道脚印,没有丝毫犹豫地发送给了那个白纸头像。


    Sara:【下雪了。】


    还在视频会议中的陈时序,低头看向震动的手机,一段长篇总结突然卡壳了一秒。


    会议中的其他高管在那停顿的一秒中,心倏地被提紧。


    这是,又发现了什么新问题吗?


    意料之中的批评并没有落下,陈时序将梁梦因发来的那张照片放大又放大。


    归家的脚印。


    冷峻清矜的面孔,再抬起时,已然柔和了些许。他从那一秒的停顿中迅速捡起掉落的话音,依然是不带任何情绪的冷调。


    只是那段长篇点评却缩短了许多。


    余光却不免瞥向窗外,按下百叶窗的开关,窗帘拉起,霓虹绚丽的夜景蒙上了浅浅一点白,遮掩了半分华灯艳美,又带来了半分独立于天地间的缥缈迤逦。


    片刻后,祁铮小声提醒:“陈总,该您说话了。”


    陈时序挪回视线,思索半秒,冷然出声。


    可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梁梦因的消息。


    Sara:【你那里下雪了吗?】


    清隽的面容上忍不住挂了点笑,这次连语气也舒缓了些。


    Chen:【要我提醒你,我们之间直线距离只有十五公里吗?】


    Sara:【原来我们这么近啊。我差点都以为我结了段异地婚姻了。】


    Sara:【你知道我的老公在哪里吗?】


    Sara:【我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没见过他了。】


    只是一会儿没看消息,梁梦因刷刷刷发来了一堆消息过来,陈时序是皱着眉头看完她的消息的。


    那表情让正在汇报的高管胆战心惊,声音越来越低。


    Chen:【快睡觉。】


    Sara:【初雪时分,孤枕难眠。】


    高管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忍不住问了一句:“陈总,有什么问题吗?”


    陈时序面色纹丝未变:“没事——”他突然顿了一下,又低头看向梁梦因发来的消息,简简单单一句话,像是一条钩子蠢蠢欲动在勾着他的心走。


    心都走了,人哪还能坐得住。


    他抬了抬镜框,继续说:“没什么问题,汇报的节奏快一点。”


    “家里小猫需要哄睡。”薄唇溢出星点笑意。


    这小猫这么傲娇的吗?其他几位高管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依然加快了汇报的速度。


    十一点,视频会议结束。


    关闭电脑,陈时序已经抓着外套起身向外走。


    陈总一反常态,让与会高管都摸不着头脑,有好事者问到了祁铮那里。


    “祁助理,这是?”


    祁铮笑起来:“不懂了吧,这就是婚姻带给男人的改变。”


    哪里是什么小猫,夫妻之间的情趣罢了。


    老婆一句话,立刻回家报道。


    “你是说?你是说!”


    祁铮笑而不语。


    陈时序回来的时候,梁梦因还没睡,她在窗边看了许久,看着陈时序的轿车开向车库,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轮胎印。


    是归家的雪印。


    在楼下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时,梁梦因迅速钻进了被窝,安安静静地装睡。


    陈时序推门而进的时候,只看到被子里鼓起的一道人影,拖鞋乱飞在地板上,窗帘都没来得及拉。


    眸光一暗,一双冰手向她后颈上捏。


    梁梦因腾地尖叫从被子里跳了出来,触及他的表情,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大,她几乎是瞬间又缩进了被子里,装出一副迷蒙刚睡醒的样子。


    “做什么啊?”


    答案自然两个人都知道。


    陈时序对她的装模作样了然于心,却不戳破:“当然是哄陈太太睡觉。”


    “不是孤枕难眠吗?”他缓缓解开大衣扣子,向窗外望去,嘴角勾起一抹淡然,“毕竟初雪时分。”


    梁梦因也跟着望向窗外,后颈刚刚被他捏过的皮肤此时已经燃起了一片火热,顺着肌理向下,她的心房也沾染上火热。


    窗外飘摇而落的雪花,被冷风扬起,又落下。


    屋内,安静流淌的缱绻。


    “哄完呢?”梁梦因抓紧了被子,心跳在一刻间变奏。


    陈时序侧过脸,眸光悠悠转深。


    “哄完陪睡。”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今天肥章,周末这两天多更一点呀~感谢在2024-01-26 21:30:04~2024-01-27 20:5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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