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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 矜持


    ◎我刚洗过的澡!◎


    原本手里的那只已经空了的碗, 不知道被陈时序放在了哪里。


    酒酿的味道在空气中蒸腾,米酒的清甜在鼻尖萦绕。明明撒了一地,一口未喝, 却像是已经酒意沁入心脾,晕晕沉沉,意迷情乱。


    “这次又想要什么……”压低的声线里, 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淅淅沥沥的水声, 冲入耳膜,盖住了其他所有声音,梁梦因没听清他的话。在一片混乱之中,她迷蒙地睁开眼,看着眼前隐约的人影。


    黑暗中, 所有触觉被放大到极致, 掌在她颈间灼热的温度,似乎比花洒喷出的热水更热。


    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臂膀,长长的指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已经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之间。


    可他没说一句话,只有绷起的肌肉暴露了些什么。


    “什……么……”


    梁梦因没听清, 湿法贴在面颊上, 遮蔽了她的视线。别遑论在一片漆黑之中, 她根本无从分辨不出任何他微妙的神情,翕动的唇瓣,淡淡的薄香, 属于陈时序的。


    “没关系……”她只听清了这一句,后面所有的话在隐在一片水声之中。


    没关系, 只要她想要。


    他都可以给。


    在缠绵的水声中, 所有升温的旖色都被掩藏。


    梁梦因被淋在头上的热水打得睁不开眼, 身上的睡裙却在拉扯中被拽下。


    她想要阻止,却头脑晕沉地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抓了一只手臂,却挡不了另一只。想要按住自己的裙子,却又有游移的唇瓣贴了上来。


    单薄的肩背被崩出脆弱纤细的弧线,像一只在和风细雨中强撑起翅膀的蝴蝶,沾了雨渍,在微风中颤抖。


    潮湿的唇印下,温热的手掌顺着柔腻的皮肤向下,停在玲珑有致的曲线上。


    “你……流氓。”梁梦因避开他的唇,努力地大口呼吸,试图找回一点清明。


    手掌撑在他的胸前,掌心下是鼓舞的心跳,灼热逼人。


    眨了眨眼,手掌微微用力,勉强隔开了半分距离。


    “陈时序,我告诉你……”声音后半截突然被咽了下去,拨开雾气,浅尝辄止的勾缠中,浅浅的声息被挤压在喉咙间。


    在进退两难中,她选择了闭嘴。


    “不是送甜酒酿吗?酒酿没了,总得用点其他什么补回来吧?”发沉的呼吸声扑在面上,耳廓在那一道道气声中,慢慢红透。


    黑暗中滋长了陌生的情愫,掌心下是蓬勃鼓噪的心跳,那震动的力道似乎可以透过肌理血肉,带着她的心跳趋于共频。


    是拉着人不断坠落的旖旎。


    直到一声再也按耐不住的细吟,从咬得很紧的唇齿间溢出,像夜莺清泠的轻啼,在逼仄密闭的浴室中来回游荡。


    似有余音回响。


    在耳膜之上不断留声。


    不知何时移到她唇上的那只大手,带着不容置换的力道,捏住她的下颚,携着战栗瑟瑟的气息。


    唇瓣跟着他的动作分开,连牙齿也卸了力气。


    “乖一点。”似是安抚,似是低哄。


    背后是冰冷的瓷砖,身前是火热的体温。


    梁梦因的思绪却慢慢迷离,她在这暧昧的温存中,不合时宜地突然想起,陈时序那句低声又无奈的叹息。


    “乖一点。”


    是在他刚刚接手嘉驰后,某个深夜归家的时刻。


    一身水汽的陈时序,刚从浴室中走出来,眼睛就被蒙上了一双手。


    柔软的,细腻的,带着点清甜的玫瑰香。


    没来得及擦干的发丝还在滴着水,视线被蒙住,不知是滴在他灰色的稠质睡衣上,还是滴在他身后的少女身上。


    这个时候,这种动作,也就只会是梁梦因了。


    “别闹。”疏离冷淡的音质。


    梁梦因没放手,反而靠得更紧了几分。


    有水珠滴在她的脸上,顺着白皙软嫩的脸蛋滑下,隐在睡裙之中,她没在意。额头贴在他的后颈中,那里微微震颤的抖动,她察觉到了。


    “是不是很累啊。”她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夜晚尤甚。


    其实她也很累,为了等他,梁梦因定了不知道多少个闹钟,只怕自己等不到迟迟未归家的陈时序,就这样睡过去。


    那天,是陈时序的生日。


    她记惦了很久。


    从清早老宅里就收到了很多礼物,送给这位刚刚上任挑大梁的新任总裁。林姿和吴妈也同样忙碌了一天,准备了一桌他偏爱的菜,不是什么名贵的菜系,更有几分家庭的温馨。


    可惜,那天陈时序公务缠身,早早发了消息回来——生日没时间过了,让他们先吃,不用等他了。


    生日宴少了寿星本人,当然失了意义。


    一顿晚餐,草草结束,林姿意兴阑珊地早早回房休息。


    原本梁梦因是在外地采风的,为了陈时序的生日特地赶车归来的。


    从深山老林,先搭乘长途汽车到市里,又坐了段火车到隔壁市,才坐上了回京城的飞机,单是路上就折腾了快一天。


    本就困乏得几乎要睁不开眼,但梁梦因还是强撑着熬夜等他回来。沙发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初冬时分,梁梦因已经裹了件大衣等在客厅里,迷迷晃晃睡了过去。再醒来时,都已经十一点了,连闹钟都没听到。


    上楼冲了个澡,刚刚吹好头发,就听到了隔壁的声音,是陈时序回来了。


    来不及换下睡裙,梁梦因就直接冲到了隔壁房间。


    在陈时序从浴室出来的下一秒,她就踮起脚蒙住了他的眼睛。


    “还好。”他不是那种善于和他人倾诉的性格,更不愿意将自己的繁忙疲累讲给梁梦因,让她无端担心。


    哪怕只有表面上的那种担心。


    悬在他眼前的那双手晃来晃去,是梁梦因踮起脚的身体不稳。


    他轻轻地叹一口气,拉下她的手,转身,男人的嗓音低凉磁性:“你乖一点,我就不累。”


    梁梦因耸了耸肩,自动将他这句话脑补为夸她的口吻:“我一直都很乖啊。”


    她低头看了看时间,扬眉:“还好,十一点五十七分,你的生日还没过。”


    弯唇:“陈时序,生日快乐。”


    温糯的声线划过耳际,带着渺渺提起半个调子的尾音,陈时序的眉心微不可见的一颤。


    “刚从深山里面出来,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准备什么礼物。等我明天去转一转,再给你补上,好不好呀。”梁梦因笑容很甜。


    手指却悄悄捏住了睡裙口袋里的那颗圆形的玉石,隐隐几分期待的紧张感。


    陈时序面上没什么情绪的,很淡,没什么生气或是喜悦的剧情的情感变化。梁梦因端详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改变,他甚至连句话都没接。


    他不接茬,这让她口袋里那只精雕细琢的玉石,还怎么拿出来?


    那是她钻研了许久的玉雕,浪费了几块玉石,辛苦保养的指甲也被锉刀刮伤,整个指甲都被掀了下去,包了厚厚一层纱布,也没放弃的玉雕。


    虽然最后也只是刻了个简单的形状,非遗艺术哪有那般容易学成,她只学了几分皮毛,成品已经很是惊艳。


    浮在玉石表面的一条大胖鱼,身上的鳞片都被细致地刻出来,尾巴高高地翘起,叼着一朵盛开的莲花,是年年有余的寓意。


    俗套的寓意,但已经是在她能力范围能能够雕出最好的形状。


    原本满心期待他收到礼物时的反应,却没想到她只是随便开了个玩笑,陈时序就真的以为她没准备礼物,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


    陈时序眸光微敛,只是转过身,走向衣柜。从刚刚换下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个蓝丝绒的盒子。


    “送你了。”声音冷淡。


    梁梦因满脸狐疑地接过盒子,打开方看到是一枚胸针,玫瑰形状的。是用数不清多少克钻石做出的花苞形状,中间簇拥着一颗莹莹发光的粉钻,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璀璨迷人眼。


    “这——”瞳孔微聚。


    这枚胸针,梁梦因前几日见过,在那位身故的珍藏家最后的遗物拍卖单上。


    她是没有闲钱去挥霍这种奢侈品的,但专业喜好使然,让她对这些精巧的造型设计的艺术品格外偏爱?


    “这怎么你过生日,反而我收了礼物呢。”


    梁梦因爱不释手,将胸针别在松松垮垮的睡裙上,嫣然而笑,“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


    可陈时序没说,他望过来的目光渐渐深邃,像辽阔夜空中的星河。


    梁梦因呼吸一滞,胸口涌上几分澎湃。


    是明知道距离很远的星河,但依然忍不住地望过去。


    仰望他,并期待着靠近他。


    梁梦因的心情大致于此,没有什么未来的展望,那变数太大也太不可控。若是可以,只求朝夕也未尝不可。


    因为说不清哪天,或许彗星撞地球,那辽远的星系也会降落在她身边。


    静夜中流淌着淡淡的温馨,窗帘轻轻摇曳,流苏在空中荡漾。


    磐石坚硬,顽不可摧,可却在石缝中生出一枝花。


    弱小,黯淡,枯黄。


    但也算是一朵花。


    “谢谢。”


    是回答她那句生日快乐的。


    熬了一整晚,只为了祝他一句生日快乐。


    是值得的。


    眼前是迷离的水汽,流动的可以看得到的白雾,头晕目眩的空白感让她猛地回神。


    一声声娇软无力的喘息,徘徊在唇边,想要咬下,却被抵在下颚间的那只手挡住。


    无力地闭了闭眼,夹住他的手,梁梦因有些慌了。


    “别。”软得几乎要滴水的声音。


    梁梦因已经顾不得羞涩,向后紧紧贴着带着潮气的瓷砖,仅有的可以带给她几分清醒的凉意。


    指尖是流畅结实的肌肉,修劲的身体却在她那句话出口时定住。


    蓄势待发的灼热慢慢抽离,指腹上还残留着些许热度,还有他身上清隽的味道。


    令人安神。


    浴室的灯忽然被打开,白亮的晃人眼。


    梁梦因没睁开眼,双腿几乎撑不住身体。


    “别忘了洗碗。”薄凉的声音缓缓落下。


    伴着关门声。


    热水冲刷过身体,梁梦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又被欺负了。


    还有更过分的。


    “啊!该死的陈时序。”


    “我刚洗过的澡!”


    作者有话说:


    因因:被迫洗两次澡的痛苦,谁懂?


    年初实在是太忙了,明天尽量多写一些,真的抱歉,给大家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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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 矜持


    ◎好好养你。◎


    梁梦因日夜颠倒的作息习惯, 被陈时序短短两天就纠正回来。


    堪比高中生还要严格的作息习惯,三餐睡眠时间都被强行调整至正常状态。梁梦因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欠人管教,还是说只有陈时序的这套行事准则适合她。


    梁梦因不爱去思考这些。


    难得最近陈时序工作不忙, 几乎每天都准时下班回来吃饭。阿姨通常是做好了晚饭离开的,临走时还特意叮嘱,碗筷可以放到水池里, 留着明天她来洗。主人总是自己收拾碗筷, 给她不小面临失业的紧迫感。


    可是陈时序是见不得家里乱糟的,每日的碗筷在饭后都被及时清洗整洁,拖延不得一点。


    梁梦因每每看到白日里“挥斥方遒”的陈总裁,晚上在家里还要洗碗擦桌,总觉得哪里都很违和。更违和的是, 她每次都忍不住在厨房门口看, 梁梦因感觉自己像是被下了蛊,连陈时序洗碗的背影都让她迷恋。


    尤其是他每次洗碗后,慢条斯理拿着方巾擦拭过湿润的手指, 修长的指节都带着骨感美,这时候梁梦因根本挪不开视线。


    好像又回到从前同住的时光, 有心或无心的, 她总是忍不住将视线聚焦在他的身上。


    梁梦因暗自唾弃自己几年过去似乎毫无长进, 莫名又和他住到一起,又莫名被他牵扯着情绪向前走。


    划定好的分界线仿佛虚设,像是个摆件, 无用的摆件。陈时序肆意踩线,她甚至都没想过拒绝。


    梁梦因甚至怀疑陈时序是不是蓄意勾引她, 可是似乎也没什么证据, 他的表现分明像往常一样冷淡。除了那几次半胁迫式的亲密, 事过之后,她装作无事发生,陈时序竟然也当无事发生。


    渣男!


    “好看?”收拾得当的陈时序,突然转过头看她。


    “好看。”梁梦因无意识地回了一句,突然反应过自己说了什么,忍不住咬了下唇,连忙找补道,“我是说这套餐具。”


    眼神闪烁了几分,梁梦因果断转换话题:“你就不觉得这套餐具用起来太奢侈了吗?换套平价版的我们就可以用洗碗机了,就不用每天让总裁先生在这里在线表演洗碗了。”


    梁梦因微笑:“虽然确实很赏心悦目。”


    陈时序放下手巾,凉凉开口:“所以,其实好看的是我。”


    是肯定的语气。


    这个男人,非要把所有话都挑明,一点都不懂得留白的魅力。


    眼皮一翻,梁梦因不想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挡住他回书房的路。


    “明澜姐约你周末吃饭,你有时间吗?”


    明澜是昨天跟她约的时间,她酝酿了一天,才找到机会和陈时序说。掂量着他的表情,梁梦因试探地问道。


    虽说是答应了明澜会将这位大忙人带去,但梁梦因心里也没底。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还可以耍赖撒娇交换条件,现在——


    寄人篱下,只剩下被肆意横行的拿捏。


    迫切地想要翻身做主,却还不得其法。


    陈时序那双狭长的黑眸沉沉定在她的面上,平直的唇线,意外地几分扬起,气场不似以往严肃。


    梁梦因被他盯得几分不自在,随手撩了撩耳畔的长发:“不说话,那我就当你直接答应了。”


    薄唇轻扯,似笑非笑,陈时序的声音很淡:“梁梦因,你什么时候还兼任我的秘书的工作了?”


    直接上手安排他的行程。


    梁梦因没有半点被说教的不虞,她在家没化妆,素着一张娇靥,明艳之色不减,反而多了几分清丽之姿。


    她挑起眉尾,扬起笑脸:“那陈总记得给我发工资,小梁同学的工资毕竟不便宜呢。”


    小梁同学眨巴眨巴眼,眸子里闪动着流淌的可爱。


    陈时序唇角弧度微微翘了个浅淡的弧度,斜睨过去的那一眼似乎带着什么流动的情绪,一闪而过,梁梦因来不及分辨。


    却听他清冷无波的声线在耳畔响起:“那不太划算。””下次别做了,发不起工资。”


    美目圆瞠。


    梁梦因不可置信:“堂堂嘉驰总裁,发不起工资?”


    眉心微微皱起,隐隐带着几分嫌弃:“哥哥,你也太穷了吧。”


    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


    “这时候就叫哥哥了?”陈时序看着她迅速变脸的表演,饶有兴致。


    “不然呢。”梁梦因一脸无辜,“身为总裁大人,你是一毛不拔。那作为哥哥,总可以付出点什么了吧。”


    “只是哥哥?”语意不明。


    “哪种哥哥?”靠近一步。


    “嘴上说着喜欢哥哥,然后偷偷爬上哥哥床的——”


    “那种哥哥?”


    “……”梁梦因面上一红,忍不住后退一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又觉得自己为什么要脸红,这已经是既定事实了。过去无法改变,况且这又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情。


    明明是一件相互的事情,陈时序又不是没享受过。


    想到这里,她的面颊又红了些。


    可还是梗着脖子,梁梦因义正严词说道:“那爬了又怎么样?你又没什么损失。”


    越说脸越是烧,最后半遮半掩地用手背挡了挡面颊。


    她沉一口气:“如果你那么在乎这件事,那我以后离你远远的,最好嫁到千里之外,让你眼不见为净,这总可以了吧。”


    梁梦因就在这种和他斗嘴的时候格外有劲儿。


    一扫先前懒散颓意。


    陈时序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瞳光如炬,紧紧地黏在她的脸上。


    压到极点的声音,顿生几分凉意,似是料峭的寒风抚上面颊,将那些熄不灭的灼热都带走。


    “在我们家,远嫁是要被打断腿的。”神色漠然,眉目冷隽,卷了风雪而来的寒霜。


    梁梦因迎上他的目光,不怵不惧,甚至生了几分安定。


    蓬松的卷发安静地伏在她的单薄的肩上,黑色的像瀑布一般的长发,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精致姝丽。


    剔透的瞳孔里倒映的只有他的身影,深隽神秘,难以捉摸。


    梁梦因也疲于去猜,猜对猜错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她自认为他们之间也不需要猜那些若有若无的可以称之为“情愫”的东西,那不如顺水推舟地迎着他的话说。


    “那不远嫁,哥哥就好好养妹妹吧。”


    眼瞳微沉,陈时序眼睛眯起,抬了抬银丝镜框,带着几分散漫不羁,颇有一种斯文败类的错觉。


    “哪种养算好好养?”


    陈时序总是不配合她这个导演的剧本。


    梁梦因只好努力把话题绕回她想要的最初源头,不见方才的羞涩:“电视剧里的这个时候,你应该给我甩一张黑卡了。”


    很奇怪的心理,她没办法接受来自继父的好意,但却可以很自然地在这里,和陈时序谈论金钱这种俗套的话题。


    她心里大概是有个答案的。


    但她不想说。


    其实梁梦因的意图很好猜,再加上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卖房移民”,他找人查了一遭也就明白她的意图。


    创业本就不容易,投入的精力事小,更重要的还是财力。


    没有其他第三方合作,初初下场就已经举步维艰。


    “说了这么半天,就为了张卡?”


    冷嗤一声,陈时序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平淡,再察觉不到任何情绪变化,似乎对她所有的“巧言令色”都已经习以为常。


    明明她是求人的一放,却被梁梦因讲出了一股蛮横好不讲理的债权方的样子。


    她小嘴叭叭,已经把人生大道理赋予其中。


    “又不想让我走,还不想好好对我,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你懂不懂呀,人生哪有两全事。”眸光流转,“你想要得到什么,那总要付出点什么吧。”


    得到?


    付出?


    “原来只需要一张卡,就可以让你变副嘴脸?”陈时序很轻地笑了声。


    “对,我就是这么肤浅。”梁梦因大言不惭。


    瞳色微敛:“可我还没有得到。”


    意有所指。


    指向很多。


    梁梦因心脏砰砰,那加速的心跳让她伶俐的思绪乱了一瞬。


    在那短短的一瞬中,梁梦因不知道他的指向究竟是哪些?


    是具象的物质回报,还是抽象的精神层面。


    又或者也算具象也算抽象的身体接触?


    是她不好猜也最讨厌猜的问题。


    恰时,有电话响起,打断了这时的尴尬。


    是宗泽言。


    盯着陈时序审视的目光,梁梦因不好说话,她背过身,避开了他的注视才接通。


    “最近的进展还顺利吗?”


    他们最近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大概宗泽言是很忙,但梁梦因很清闲。


    越是清闲越不想和外界联系。


    “不太行。”她如实说道。


    背后那道灼灼的视线几乎让人无法忽视,咽下心中的悸动,梁梦因努力平稳心跳。


    跨洋电话那端的宗泽言声音很温柔,似乎是早已知晓了她的答案。


    “那有考虑回纽约吗?”


    梁梦因:“……”


    “Sara,你已经耽误了太久。”平和舒缓的声线,刻意将人引入到他营造的情境中,“Wenmy最近总是抱怨,自从你回国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符合她审美的高跟鞋了。”


    Wenmy是曼哈顿最著名的时尚经理人。


    让Sara Liang闻名的那张“玫瑰轶事”的高跟鞋设计图纸,就是由她挖掘的,大抵算得上她设计路上的引领者。


    “Sara,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大发异彩。”


    “你不该再蹉跎你的才华了。”


    梁梦因被带入他的语境中,一时无言:“我……”


    宗泽言温笑了声:“Sara,你要知道,有句古话叫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停在她身后的身影忽地从她身边略过,她缓缓地一抬头,只看到他挺得很直的肩背,他的步子很慢,是不曾改变的清冷气质。


    梁梦因望着那道人影进了卧室,眸光微闪,慢慢垂眸。


    说不清什么情绪。


    但大概不是什么正面的。


    “你怎么像在讲宣传片一样。”梁梦因明白他的目的,当然是想劝说她重回纽约,其中自然包括了他的私心。


    她都明白,但她还是可耻地心动了。


    梁梦因当然不想看到自己的设计图纸,只是停留纸张之上。


    明明应该是果断踏下的第一步,却在不断升起的各项琐事中不断拖延。


    怪不了别人,她必须要承认其中绝大部分责任都是自己的。


    “我会考虑的。”


    她的声音很轻,伴着她的话语一同落下的还有那扇又被打开的房门,还有站在卧室门外的男人。


    颀长俊美。


    居高临下地睥睨,高高在上的气场。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梁梦因眼底的动摇,清晰明显。


    陈时序是等到梁梦因电话挂断才走下去的,她没抬眼,默默盯着自己的脚尖,似是沉思。


    大概真的是在思考重回纽约的可行性。


    忽然一截笔挺的西装裤脚跃进她的视线里,垂坠感极佳的面料,细节处彰显的精致优雅。


    一张卡被塞到了她的口袋之中。


    冷冽的声线缠上她的耳畔。


    “没有密码。”


    “没有限额。”


    顿了几秒,缠了丝低哑。


    “好好养你。”


    心口高悬,有因紧张而滋长的唾液丰盈在口腔中,梁梦因舌尖抵着齿根,抿紧了唇瓣。


    只觉得那怦然的心跳似乎要从胸腔中跃出。


    她几乎要攥紧手心,才能压抑住那股要去捧着自己心口的冲动。她没敢抬头,更不敢看那双如深海一般暗邃的眼睛。


    仅仅是这般隔了一步远,呼出的气息却仿佛纠缠出一幅靡丽华艳的油画,层叠的莫兰迪色系,逐层覆盖的质感。


    那几句话似乎还在她耳边回响,越听越觉出几分不真实,患得患失的错位感。她终于鼓起勇气去瞧他的表情,想要将那端方面孔之下的所有假面一层层抽离。


    如何才能看到他的真心?


    这个课题她从少时一直研究至今,却从来没有过答案。


    直至她与自己妥协,或者没有答案也可以。


    至少口袋里那只长方的黑卡是现实的,是真实的。


    指尖一下又一下地蹭过圆滑的卡角,坚硬的质感,浮雕的卡面。


    一切都是真实的。


    梁梦因先开唇瓣,正待说些什么,手机屏幕却再次亮起。


    来自李越然的电话。


    眼睫微颤,很多反应都是下意识的,梁梦因忙不迭按住了口袋里的卡。


    “是我的了。”清凌的眼眸,温糯的嗓音。


    电话铃声还在不停地响,直到自动挂断,又再次响起。


    梁梦因没想接,陈时序也没问。


    静谧的氛围,裹挟着淡淡的缱绻,那不断响起的铃声平添几分陌生的旖色。


    如蝶翼般轻灵的长睫微颤,梁梦因在对视中先垂下了眼。


    她的声音混在电话铃声中,很轻,但陈时序听得也很清。


    “那……周末……明澜姐的聚会,你别忘了去。”


    她揣着那张卡回房,进门前又回头望了眼他。


    修劲有力的宽肩,令人定心的安全感。


    从年少至今,从未改变过的。


    作者有话说:


    比起总裁,还是大方给钱的总裁更让人心动。感谢在2024-01-08 22:02:19~2024-01-09 21:5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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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 矜持


    ◎那他大概是符合关阿姨女婿的那个标准。◎


    梁梦因忽然间就忙碌了起来。


    她行动力一向很强, 再加上有了陈时序黑卡的底气,她一周内就约见了三个合作工厂。


    对方的诚意和价格比她预想得要好很多。


    唯有质量与她想象中的相差太大,梁梦因暂时还放不下品质那道指标, 刚迈出的第一步又缩了回来。


    计划书删删写写,却迟迟没有定下。面对以后,她前所未有的迷茫。


    邮件里收到的合同意向书, 她没点开看。


    到底是和她理想中的不一样。


    不得不承认, 最初和郑克新合作的那种经营模式,其实是最适合她的现状。梁梦因是在国外完成的学业,自然在国内市场缺少最重要的人脉关系。而在国外几年打拼留下的那套运营理念,又在国内走不通。


    这些利弊早在她准备回国时,宗泽言就已经给她分析过一遍。


    可是那时候她没听。


    她并不是没考虑过这些, 只是在各种机缘运气下, 她一路走得太顺,根本不会料想到千变万化的市场,还有难以揣测的人心。


    梁梦因回国的念头在第三年时, 已经不可动摇。纵然纽约是她的事业启蒙地,她的所有品牌效应, 都建立在这里堆砌的时尚关系上。


    但回国的念头, 只需要一点裂缝, 就瞬间崩开了整个粉饰太平的假面。


    曼哈顿的百老汇剧院前,她不经意地回眸,冷隽俊美的侧脸从她的视线中一闪而过。


    心跳一瞬间的滞空, 验证了她的猜想。


    像是一戳即破的泡沫,她不敢眨眼, 生怕戳破这一幕。


    是现实。


    身边涌动的人潮, 耳边复古的音乐, 还有穿着鲜艳的候场演员。


    她在人山人海中静静站立,只是看着他身边拥趸的人们,簇拥着他,还有他身侧面熟的那位财经专刊常见的华尔街大佬。陈时序西装革履一派矜贵,神色却是很淡。


    拥挤的观众,像是给他们隔开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他在第一排落座,身边拥护着不知多少人。


    她在楼上观赏区,身边同样拥挤着许多人。


    宗泽言在人群中给她护出一方小小的空间,低头就是她失神的表情。


    “怎么了?好不容易腾出时间来看表演,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忍住抚上她肩头的冲动,他柔声询问,“是太挤了吗?”


    梁梦因摇摇头,视线却恒久不变地定在观众席最前排的那个人。


    方才她查了国内讯息,嘉驰官网上的新闻稿——嘉驰总裁亲自赴美谈判,促成百亿美元合作案。


    好巧。


    居然在这么大的纽约遇见。


    好巧。


    他们看了同一场表演。


    梁梦因不知道陈时序那次有没有看到她,大概是不能的,毕竟她那么渺小得淹没在茫茫人群中。


    其实有没有也不重要的,至少梁梦因看了他整整一晚。


    阔别几年后的偶遇。


    漫长的两个小时表面,似乎也很短暂。


    时间在那偶尔追到他英俊绝伦侧脸的灯光中,悄然流逝。


    他们之间的故事算结束了吗?梁梦因不清楚。


    但那一刻,确实有一颗种子在她心中萌芽。


    梁梦因向来随心,一瞬间的绮念在日日夜夜的滋养中生根发芽,结出果实的时候,她做下了回国的决定。


    谈不上后不后悔,总归是她自己的选择。


    只是现阶段对于她来讲,确实很不好过。


    手机一震,是陈时序发来的消息。


    Chen:【十分钟后到。】


    今天是要去明澜姐家聚会的,一早就约定好的。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开车去的,但陈时序说要回来换件衣服,顺便接她一起走。


    梁梦因也就懒得折腾了。


    换好衣服,收拾得当,半靠在沙发上,只等着他回来。


    闲着无聊,梁梦因翻看了下邮箱里躺着的那封合作意向书。不知道是合作方太过急于求成,还是太不把这桩合作放在心上。盖了公章的意向书,连梁梦因这种门外汉都能看出几处错误。


    太过贻笑大方。


    关芷莹的电话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其实最近梁梦因有些躲着她的电话,他们的谈话内容大多是老生常谈的那两个,相亲或是婚姻。


    梁梦因对这两个都没什么兴趣,也便不太想接关女士的电话。快躲了有一周了,也躲不下去了。


    她犹豫了几秒才接通,没想到却是魏霁魏叔叔的声音。


    “梦因,最近还好吗?”


    “嗯。”梁梦因轻声应了句,这样单独和魏叔叔对话,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尤其还是拿着关芷莹的手机,她呼一口气,回道,“还好吧。魏叔叔,我妈妈呢?”


    魏霁的声音是严肃中带着点温和的,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大概是多年商场沉浮留下的习惯。


    “她今天身体不舒服,医生刚来检查过,服过药后早早睡了。”


    “……”梁梦因一时沉默,关芷莹的身体一向不太好,年初又确诊了窦性心肌炎,不能动怒,不能激动,只能好好静养。


    所以她大多都在顺从她的意愿。


    若是平常,魏霁也不会打过来这个电话。这通电话打来,那就意味着这次她的身体不适,和她有关系。


    魏霁:“梦因,我一直认为我们之间是有默许的约定的。”


    没有说过,但两个人心知肚明的约定。


    一切都只是为了关芷莹。


    所有的表面安和平静。


    “从一开始,芷莹为了你决定不再生育,我都是接受的。当然我也不在乎有没有孩子,有没有什么名义上的继承人,如果是为了这些,我也没必要等她那么久。”


    “我唯一想做的只有遵从她的心愿。”


    “你妈妈的身体情况,你也是知道的。”


    “她为了让你安心,付出了许多。”


    “那是不是你也可以为了让她安心,妥协一些。”


    梁梦因说不出话,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控制不住地抖。


    魏霁的意思太清楚不过,他并不在乎其他人怎样,他只在乎关芷莹的心情。


    这点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世界上有对其他人的孩子也视如己出的长辈吗?当然是有的,林姿算得上其中之一,那种由心的疼爱,她感受得到。


    但魏霁显然并不在其中。


    他对梁梦因所有的关怀照料,都建立在这会让关芷莹开心的基础上,并不存在什么无私的“父爱”。


    当然,梁梦因也从没期盼过这份爱。


    关芷莹过得幸福就好,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坚持。


    只是……她也有自己的不可割舍。


    但她的割舍并不在魏霁的考虑范围内,他很淡的笑了声:“梦因,回澳洲来,陈家那个小子能给你的所有东西,在这里我都可以给你。”


    梁梦因呼吸一滞,眼眶瞬间涌上热潮,心口乱序的跳动声鼓噪着她的耳膜。


    她咬了下舌尖,缓缓吐出一口气。魏霁知道这些,梁梦因并不惊讶,跨国公司总裁想要了解在国外的继女生活,似乎也并不难。


    “我不是想要让你放弃些什么。”魏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却带着不可拒绝的权威性,“梦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什么更重要。”


    “我……”梁梦因的嗓音哑到了极点,她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似乎想要将那乱套的心跳声抚平。


    隔了许久,她才说:“魏叔叔,我再想想。”


    魏霁:“好孩子,希望我能听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


    陈时序回家的时候,正撞见她茫然地举着手机,眼眶微红,像是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像,连开门声都没有听到。


    “怎么了?”他心口莫名一缩。


    缓缓回神,梁梦因垂下眼眸,掩下所有神思:“没什么事。”


    嗓音哑得难听,藏不住的心乱。


    她吸了吸鼻子,轻咳一声:“你快换衣服吧,我们要来不及了。”


    陈时序靠近几步,目光逐渐冷厉:“不能跟我说的事情?”


    眸光缩紧她的脸,几分凛然的冰冷。


    梁梦因只是避开他的视线,推了推他,没什么力气:“快换衣服吧。”


    “……”


    车厢里的气氛冷凝,陈时序沉默地开车,梁梦因懵怔地发呆。


    放在中央扶手盒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梁梦因是隔了几秒才茫然地望向屏幕。


    是宗泽言的电话。


    心情不好,并不想接。


    陈时序也同样望了眼过去,在铃声响起的第二遍,修长的手指捻起她的手机,递了过去,放在她的腿上,指腹轻轻地略过她的紧身牛仔裤。


    这下梁梦因不好不接了。


    “怎么了?”有气无力。


    宗泽言的声音有些焦急:“Sara,你知道你妈妈的电话都打到了我这里吗?”


    “她跟你说什么了?”梁梦因疲惫不堪,面颊紧紧贴着车窗,玻璃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血,再蔓延到四肢,连抓着手机的这只手臂也冰冷一片。


    她大概猜到原因了。


    该是郑克新的事情传到了她的耳中,关芷莹以为她在这里受委屈了。


    宗泽言只是轻轻地叹气:“阿姨很担心你。”


    “……嗯。”她当然知道。


    宗泽言踌躇了几秒,继续说:“阿姨说让我把你带回纽约。”


    “她说她知道你不想回澳洲是有自己的顾虑,这些她不在乎。如果可以,纽约也是不错的选择,总会比现在要好。”


    “知道了。”梁梦因懒懒地闭上眼,“真的知道了。”


    有些累了,同样的一件事情,在经过两个人截然相反的不同方式“逼迫”下,梁梦因一级钢不想再听到任何一句与之相关的言论了。


    在他说下一句话前,梁梦因及时止住了他的话头:“真的真的知道了。宗泽言,别说了,好吗?”


    “请你,别说了。”


    沉默。


    不止电话中,还有车厢内。


    挂断了电话,手机随手向扶手盒里一扔,梁梦因木着脸,打开了音响,不知转换到什么电台频道。主持人正在和随机观众互动,今日的互动话题是送给父母的生日礼物。


    ——父母的生日礼物。


    红唇轻轻向上翘起一个弧度,几分不驯,几分冷漠。


    陈时序的声音在一片嘈杂的讨论声中穿过,震颤着她的耳膜,清晰有力。


    “说起来,我还没有关阿姨的联系方式。”


    “所以呢?要我现在给你吗?”梁梦因眼也不想抬。


    “看来阿姨和你的律师朋友很熟。”无波无澜的声调。


    “是挺熟的。我们一起租房也有四年了。”那点笑意渐渐转冷。


    “四年……”陈时序的尾音微长,似是带着点微不可闻的讥讽,“也像我们这样住在一起吗?”


    逼仄密闭的空间,不断加压的氛围,连电台的背景声也钻不进两个人之间。


    梁梦因忽地笑起来:“大概不太一样,但也算公用厨房,公用阳台。”


    他们是同住的邻居,还一起搬过两次家。


    车子停下,陈时序闭了闭眼,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画面。属于她的衣物,和另一个异性的挂在同一个阳台;又或者两个人一起在厨房里,做第二日带去学校的午餐。


    唇线抿平,冷淡嗤音:“挺好的。”


    “那他大概是符合关阿姨女婿的那个标准。”


    梁梦因歪过头去看他:“是啊。”


    带着挑衅的意味。


    “要我说得更详细一点吗?”


    “他做饭很好吃,也很有担当,他会帮我搬家,出差回来会给我带礼物。”


    “甚至家里被入室抢劫,他也是第一个冲进去,帮我拿设计图纸的。”


    梁梦因知道自己的话很难听,也知道陈时序并不想听这些,但她控制不了内心的那点阴暗。


    在她被情感挟持之时,陈时序怎么可以独善其身。


    更何况,这本就是他带给她的桎梏。


    如她所料,这句话对他的杀害力是震撼的。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颈子一僵,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慢慢蜷紧,偏冷的音质里是在竭力控制后,依然残留的颤抖。


    “入室……抢劫?”


    作者有话说:


    亲近的人总是最能伤害对方。不破不立,我保证就破这两章~


    来晚了,给大家发红包。感谢在2024-01-09 21:54:41~2024-01-10 22:0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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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 矜持


    ◎然后,把我丢下了。◎


    疲时知休, 郁时知通。


    梁梦因在离开前的状态大抵是如此。


    阿尔贝加缪的《局外人》里她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合情合理的方法,就是不要勉强自己。”


    梁梦因很少会去瞻前顾后,这是她性格中的弊端, 但也是她的自我防御机制。她还年轻,还有机会可以去试错。


    所以陈时序被她毫不留情地当做那个“错误”抛下了。


    一起租房是真的,只不过他们楼上楼下几乎互不打扰。


    一起搬家也是真的, 他们因为安全问题, 又同时搬进了中心公寓,隔了几层楼。


    入室抢劫是真的,宗泽言去帮她抢救设计图纸也是真的。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按下不表,他们之间也有患难与共的情谊在。


    关女士有他的电话很正常,甚至于在入室抢劫发生后, 她还特地从澳洲飞过去慰问, 那阵子她是切实将他当做未来女婿对待的。


    只是时间长了,关芷莹也看得出来,梁梦因确实对他没有什么特殊感情, 才放弃了撮合的念头。


    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让她让他勉强的问题。


    “陈时序, 我们一起住过几年, 又分开几年。难道你真的觉得我还是以前那个整日跟着你转的那个梁梦因吗?”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 带着毫不遮掩的利刃,直直刺向他。


    言辞犀利,正中心房, 鲜血淋漓。


    “总有人会填补那几年空缺。”红唇勾起寡凉的弧度,冷淡无情的一个笑容, “就算不是他, 也会有别人。”


    梁梦因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她不知道那状似疏冷的面容下的表情,和面前的陈时序如出一辙。


    时间总会把这种奇怪的习惯带来。


    猝不及防的默契。


    “那既然有人已经填补。”心口插了一把刀,血液横流,很痛,但依旧被他强大的忍耐力压下。


    陈时序冷声嗤笑,拇指指腹在方向盘上微微摩挲,掌心泌出点点冷汗,带着他手腕也冰凉一片。


    他转过头,扯开薄唇:“那为什么要回来呢?”


    有人候补,有人出局,只有被留在原地的人是多余的。


    陈时序太过冷静,在情感事上依然清醒得过分。


    嘉驰科技投资了许多科研项目,但其中并没有时空回溯机的项目。钱利在手,他也改变不了被抛下的结局。


    始终在梁梦因这里碰壁。


    京城的秋天已经接近尾声,枯黄的落叶飘零一地。电台里欢声笑语愉悦的气氛,将那个“父母生日礼物”的话题推向了顶点。


    与之相对的是,车厢内被崩到极致的冷峻。


    被拉满的弦,忽地又被轻轻松开。


    梁梦因默然垂眸,几年时光仿佛一瞬而过,当时觉得惊心动魄的事情,如今细数也只是寥寥而过。


    但那并不阻碍梁梦因用这些话来刺伤陈时序。


    她的声音很轻,悬在那嘈杂的背景音中,需要很用力地去听。


    越是用力,心口那把利刃也插得越深。


    “在超市买菜,突然就撞见枪战,命悬一刻的感觉你懂吗?”


    “为了参加设计大赛,在图书馆里通宵,只能啃没什么味道三明治,你能体会吗?”


    “你知道我为了和上流时尚经纪人搭上线,手工做了多少双高跟鞋吗?”


    冷笑:“做到我的手指都肿了。”


    又是一支支箭矢刺过肋骨插进胸膛,痛到极致,他却笑了出来。


    “很精彩。”陈时序甚至想给她鼓个掌,清冷的声线中夹着讥讽,“真是相当精彩的奋斗史。”


    冷眸微聚,视线停在她那张明丽华艳的脸上。


    “可是,这些和我们之间的事情,有关系吗?”


    陈时序性子凉薄,很多事他并不放在心上,一旦较真起来,他向来是知道针往哪里扎是最痛的。


    只不过是向自己扎。


    “这次又准备去哪里?”他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僵硬冰冷,蜷了几下才握紧,“纽约还是澳洲?或者更远一点,法国?意大利?”


    寂静中只有两个人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在不断起伏的呼吸中,陈时序忽地扭过身,手指握紧她的肩膀。那纤盈单薄的身体轻而易举地被他牢牢掌住,宽松的线衫在拉扯中垂落,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那深深浅浅的暗影点燃他最后的克制。


    几乎是低到极点的声音:“他们能给你的,我是给不起吗?”


    梁梦因迎上他的黑瞳,缓缓吐出胸腔中积攒的那口浊气。她笑了笑,甚至手指拽住他系得整齐的领结,挺直腰背,距离在细微的动作间缩小。


    她几乎是一字一句,声声有力。


    “你是不想给。”


    悬在紧扣的衬衣上一方上下滚动的喉结,验证了他的心绪不平。


    冷白色的手背上逐渐绷起的青筋和血管,滑动的骨节,可捏着她肩头的手指却没用一点力气。


    所有情绪的激动都隐在那鼓动的脉搏下,又被生生抑了下去。


    半晌,他松开了手。


    深邃的曈底涌上一抹嘲弄,他慢条斯理地重新系好领带。转回头,再没有看她红透的眼尾,也没有看她攥紧的手指。


    仿佛方才所有的对峙都是一片假象。


    雾散了,无事发生一般。


    陈时序只是很淡地问了一句:“梁梦因,但凡你问一句呢?”


    “但凡……你用点心呢?”


    “在你眼里,到底要怎样才算得上用心?”梁梦因笑不太出来了,她静静地将垂落的领口拉好,表情已经在刚刚的争吵逐渐木然,“是不是非要我把心脏刨出来给你看看?”


    如潮般的委屈涌上心头,她控制不了那扑上心头又涌入眼眶的情绪。


    “如果不是你,我哪里会去纽约经历这些。”手指飞速抹去眼角那星点的湿润,“倘若我不幸在纽约人没了,陈时序,那你至少有八十以上的责任。”


    “梁梦因!”陈时序喝住她,所有筑起的心防早在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中轰然倒塌,“这种话也能拿来开玩笑吗?”


    “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什么都是玩笑话啊,我的所有真心就被你践踏在脚下。”


    几乎声嘶力竭,梁梦因无力地后仰,想要缩进座位里,却被那只再次探来的大手捏住。


    沉淡的视线略过她眼角的晶莹,陈时序声音有些轻,但足够她可以听到。


    他说:“有时候真的很想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梁梦因抿紧唇角,用那只毫无温度的手指捏住他的腕子,拉着他的手,从肩膀慢慢移到她的胸口。


    隔着布料,依然烫手的柔软。


    很勉强的挤出一点笑:“要不撕开给你看看?”


    瞳孔微紧,跟着他的手掌。


    梁梦因呵笑一声,盯着他幽邃的目光,同样抚上了他的胸口。


    “同样的话,也想送给你。”


    ——


    成年人的世界,即便刚刚吵过架,也要撑起最得体的状态去赴约。


    “时序和梦因来了。”


    敲开门是一张面熟的脸,温润清俊,舒雅而笑,慢慢和她记忆中的那场盛大婚礼上的新郎对在一起。


    “姐……姐夫?”


    周游弋笑了笑,怀里抱着熟睡的小诚,错开半寸视线望向她身后面色冷沉的男人,声音温和:“没想到,你还记得。”


    她当然记得。


    那场明澜的盛大婚礼上的所有一切,她都还记得。


    可是……可是他不是已经……


    等一下,宇航员?


    很多片段在她眼前闪回,前几天的新闻报道,明澜开车时导航指出的那个地名,还有小诚那只精细的航空飞船模型。


    原来是,真宇航员。


    原来不是……


    梁梦因呼了口气,还好她在进门的那一刻控制住自己的面部,没有露出那副见了鬼的表情。


    “快进来吧。”小诚悠悠转醒,周游弋忙着又安抚刚睡醒闹脾气的孩子。


    梁梦因慢吞吞地换下鞋子,斜眼望向身侧一言不发的陈时序。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明明知道自己误会了,甚至都没解释过一句。


    “你问过?”


    冷冷落下一句,陈时序便从她的身边略过,衣角从她的手边轻轻擦过。


    细指在空中抬起。


    却什么都没抓住。


    其实晚餐大多是家常菜,周游弋结束航天任务后,各项表彰大会,各类采访报道,在外面吃了太多次,反而钟情这种家常菜的味道。


    陈璇蔚是最后一个到的,她看着那个留给她的座位,扶了扶额头,冷汗冒出。


    这是什么神仙座位,就在陈时序和梁梦因中间。


    还是一看就吵架互相不理睬的两个人中间。


    明澜终于忙完公务,张罗着开酒:“梦因,今天喝红酒,还是威士忌?”


    梁梦因抬起头,在她手里握着的两个瓶子中徘徊了两圈,继而转向小诚手边放着的那瓶椰奶上。


    “要不,我们喝饮料?”


    “也……不是不行。”明澜向来八面玲珑,很大方地把自家儿子的椰奶饮料分给了梁梦因,话锋一转,忽然对向了一直没说话的陈时序,“梦因酒量不好,那你不替她喝几杯?”


    “我开车了。”算是委婉拒绝。


    “那不还有梦因在。”明澜笑眯眯地说,“反正你们都住一起,她会安全把你带回去的。”


    很轻的一声嗤音:“她?”


    勾起的尾音,轻飘飘的几分讽刺。


    “我怎么了?”梁梦因先按耐不住火气。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陈时序面无表情地接过了明澜送过来的洋酒,倒了半杯。清健的腕子从她眼前经过,夹起放在她面前的冰桶中冰球。


    冰球掉落进酒杯中,黄色透亮的酒液溅起星星点点,落在他白色的衬衫袖口上。


    他没在意。


    梁梦因却忍不住望了几眼。


    “你们住在一起了?”陈璇蔚眼睛左右互瞥,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八卦属性问了出来。


    可惜,左右两人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有点小尴尬。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明澜也有些微醺,望向木着一张俏脸的梁梦因,忽然说到:“上次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的又要出国了呢。”


    梁梦因颔首,余光忍不住扫过陈璇蔚旁边的男人。后者在一片热闹中,却只是端着酒杯,轻轻晃着杯中的酒液,玻璃杯中的冰球也跟着他的动作晃,擦过杯壁,发生清脆的声响。


    梁梦因咽了咽嗓子,干笑了声:“都是误会,我目前……”


    又戛然而止。


    她目前的规划,还一片模糊,经济负担带给她时间的紧迫感,还有魏叔叔的那通电话,又将家庭压力带到她面前。


    梁梦因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那失神的几秒里,她错过了那道灼然炙热的视线。


    烈火也在那无形间竖起的隔层中熄灭。


    “好了,不说这个了。”明澜也察觉到了什么,很快转换话题,“难得我们几个聚在一起,不如说些真心话吧。”


    他们几个也算是一同长大的,说些贴己的话倒也正常,只是衬得一旁的周游弋格外不和谐。从吃饭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周游弋喝了口温水,突然站起来:“你们先聊,我还有点事忙。”


    不待明澜留他,人已经离开。


    只剩座位上几分懵怔的小诚,时不时望向妈妈,又转向小舅。


    明澜慢慢收回视线,喝完杯底的酒,扯了个笑:“没事,我们玩,不理他。”


    “在天上待得时间长了,已经不适应我们这种生活了。”


    陈璇蔚有些担心,想要说点什么,又被明澜一个眼神制止,只好作罢。


    抱起一旁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小诚,明澜沉一口气,再抬头时看向了发呆中的梁梦因:“梦因,要么先讲讲你的感情史吧。”


    夹在两人中间的陈璇蔚握着筷子的手指一紧,顿在空中又默默缩了回去。身边那陡然冷凝的气势太过明显,她担心自己不说写什么,会被那股冷意冻伤。


    干笑了两声,讨饶式地看向明澜:“姐,小因因哪有什么感情史啊,我们换个问题吧。”


    没想到明澜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她身侧的梁梦因忽然开了口,勾了点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什么感情史?”


    “你……又没交过什么男朋友。”陈璇蔚笑容僵硬着打圆场,她身侧的男人周身冷瑟,她只能不断搓着手指,勉强抵抗那股寒意。


    陈璇蔚这个位置是最大的受害人,她不断给梁梦因使眼色,只希望她能闭会儿嘴。梁梦因和陈时序有什么事可以回家再继续吵,陈璇蔚还不想做他们之间炮灰。


    这个该死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我没交过男朋友?”莞尔一笑,梁梦因坐直了身体,收到了陈璇蔚的眼神,却只当看不见,“我这么好看,这么年轻,不多谈几段恋爱,多浪费啊。”


    梁梦因是故意说的,她在纽约忙得恨不得脚踩风火轮,哪里有什么时间去谈恋爱。


    只是这种场合,又是在陈时序面前,信口开河,好像已经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如果能气到陈时序的话,那就更无所谓了。


    反正在他的眼里,她向来寡情寡意,没动过一点真心。


    那随便吧,就当她寡情寡意吧。


    陈璇蔚缓缓吐出一口凉气,只恨自己今天没有多穿一件外套,她身边这位从来处事不惊的堂哥,手里的那只酒杯被他攥得很紧,杯口无意间已经倾斜,酒液夹着冰倾洒而下,淌湿了他的西装。


    可他似乎恍然未觉。


    她只得颤颤巍巍地递了张餐巾纸过去,甚至还收到了一句冷禁淡漠的“谢谢”。


    明澜在一片冷寂中突然开口:“挺好的,本来就该趁年轻多去谈几段恋爱。不然一旦被束缚在婚姻中,很多事情就来不及后悔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原地等待的。”


    意有所指。


    不知道是在说他们,还是在说自己。


    这个问题,就算这么过去。原本明澜已经准备向陈璇蔚提问,却突然被陈时序打断。


    他的声音冷冽,像淬着冰渣。


    深海般幽邃的眼眸悠悠转向梁梦因,带了点浅浅的嗤笑:“我记得这是真心话游戏吧?”


    “所以呢?”


    “所以,撒谎的人永远光脚没鞋穿。”


    这是曾经梁梦因小时候的噩梦,每次打雷的雨夜,她总是会梦见自己在街头流浪,赤着脚,踩过一地的玻璃碎渣,鲜血淋漓,痛得她眼泪横流。


    亲近的人总是知道说什么话最能威慑到她。


    更何况,那是陈时序。


    梁梦因咬牙切齿,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声音。


    “没谈过。”


    是回答刚刚明澜的问题。


    没有什么感情史,连段像样的恋爱都没谈过。


    她与陈时序,连初恋都算不上。


    充其量,也只是睡过罢了。


    那更是一场糟糕的回忆。


    陈璇蔚默默咽了咽口水,这冷结压抑的氛围,就像马上就要溢出杯子的酒液,而她夹在原地,动也不能动,马上就要被那酒液淹没。


    这般严肃骇人,陈璇蔚瑟瑟发抖,连明澜问出的关于她一夜情对象的问题,都顺口而出,觉得没有任何压力。


    轮到了陈时序,其实明澜也没想从他口中可以撬出什么秘密,他一向不喜这种游戏,平时连话都懒得说几句。


    没想到刚刚还昏昏欲睡的小诚,忽然举起了手,黑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我要问!我要问!”


    明澜没阻止,宠溺地看着已经爬到陈时序身上的周嘉诚,他的小手挂在他的颈后,来来回回晃。


    先是试探了一句:“我可以问吗?”


    陈时序一手托住他的后背,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那大概是默许的意思,小诚壮着胆子大声提问。


    “小舅舅,妈妈说你有个小尾巴,它在哪里呀?没什么我从来没看到过啊。”


    盛了椰奶的杯子忽然被碰到,椰奶沿着杯壁晃了一下,差点洒出。


    梁梦因吸一口气,咽下心口说不清的悸动,先发制人看向陈璇蔚:“你小心一点,别碰倒了。”


    陈璇蔚一脸无辜:行,今天我就是个倒霉蛋。


    陈时序漠然垂眸,手掌在小诚身后一下一下轻拍着。


    静了几秒,抬眼,重新拿起桌上那只酒杯,他抿了口辛辣的酒液,声线微凉:“因为她走了。”


    所有视线一齐定在他的身上。


    小诚没听懂,天真地问道:“那是怎么长的小尾巴呀?”他歪了歪头,又问,“它是怎么走的,就像我们一样迈开腿往前走吗?”


    孩子的世界还很天真,分不清那些隐喻暗喻,更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可其他人听得懂,尤其是刚刚差点碰倒椰奶的梁梦因。


    她的心房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紧紧捏住,阻碍了所有周转的温度。


    陈时序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唇角漫上了几分嘲弄。


    “跟了很久。”


    “耍着我玩。”


    “然后,把我丢下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好长一章,好像破完了,又好像没破完了,差了个小尾巴,明天再来。感谢在2024-01-10 22:07:41~2024-01-11 22:0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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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 矜持


    ◎睡了就走,不负责任的梁小姐?◎


    最后轮到明澜的时候, 显然陈时序和梁梦因都没什么心思问了,两个人都默不作声盯着玻璃杯。


    黄色的酒液,乳白色的椰奶。


    相似的表情, 同样垂眸的神色。


    陈璇蔚左看看右看看,想说又不敢说。


    她几天前为明澜拟定了一份协议书。


    一份她从来没想过会出现在明澜和周游弋两个人之间的协议书。


    “你们……啊……不是,你和姐夫……”陈璇蔚到底是没能说下去, 该问吗?


    她有些不确定了。


    明澜一向是很有主见的人, 那位她不了解的周游弋更是如此。


    真正意义上的聚少离多,甚至一个人已经常驻太空,但陈璇蔚还是不理解。


    明澜倒是很坦然,她很清楚妹妹要问的问题,甚至已经冷静地接受了现状。


    至少不会有什么比现在更差的了。


    很淡定地笑了笑, 明澜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在他下次执行任务前,我们会把离婚手续办完的。”


    空气中忽然静了一刻。


    小诚在陈时序的怀里悄然探出一眼,小嘴一扁, 又缩了回去。细微的动作被明澜捕捉到,她的笑容褪了些。


    “至于小诚, 我们会共同抚养。他工作忙, 我会多带一些。当然我工作也忙, 到时还是要林姨多帮帮我。”


    明澜也心平气和,仿佛说的事情无关紧要,和她没有丝毫关系。


    梁梦因眸光微动, 望了眼陈璇蔚,似是询问, 后者抿紧唇, 默默对她摇了摇头。


    原来天作之合, 所有机缘都在他们身上投放的佳偶,也会有一天分崩离析。


    当初婚礼上称颂的堪比童话故事般的爱情,宛如上天安排的缘分,谁也没想到会这样忽然划下句点。


    “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陈璇蔚问。


    明澜没说话,但她静静望向一直缩在陈时序怀里不吭声的小诚,那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嘉诚不安分地动了几下,抱住陈时序的手环得更紧,把小脸埋在他怀里,只留一个背影。


    见证过当时有多美好,再看如今的一地狼藉,梁梦因几分唏嘘。


    情有独钟,最后也落得分道扬镳。若是换成他们,样样都不般配,处处都不和谐的他们,又该如何。


    万千世界,事事不易,唯有感情,最是脆弱。


    梁梦因垂眸,无意间拿起了陈蔚璇的酒杯,却丝毫没有察觉。直到被她挡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小因因,你怎么回事,你一会儿还要开车呢!”


    低声应了句,任谁也能看出她状态不对。


    “最后一轮吧。”明澜突然开口,“这次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和倒霉蛋吧。”


    梁梦因的运气一向在游戏上不太行,就连最简单的挑长短游戏,她也运气欠佳。陈时序没选,他仿佛一个旁观者,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但单单留了一根筷子给他,他也能成为那个幸运儿。


    这种真心话游戏,最怕有所粘连的两个人被聚在一起。


    如果梁梦因是提问的那个人,或许状况会不一样,但倒霉的是——她是被提问的那一个。


    她的心理很矛盾。


    既怕陈时序提出一些触碰底线的问题,打破他们之间目前还算得上公平的较量,毕竟他刚刚那席话,已经足够震撼;同时,她又怕他只是将问题虚虚停在最表层,再度恢复不近不远疏远冷淡的关系。


    她很乱,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也不想去拆解分析他们刚刚那场吵架,那些争执已经耗费她大半心力。


    陈璇蔚:“还真是巧啊。”


    聚会行至末尾,陈蔚璇已经看透自己的位置,不就是吃瓜看戏的嘛,还是最佳观赏位置,自己没事掺和进去做什么,正大光明听八卦就好。


    陈时序低头摸了摸周嘉诚的额头,分出一抹薄凉的余光,绕过坐在中间的陈璇蔚,置于那张皎皎无瑕的面孔上。


    梁梦因眼尾有些红,她眼睫轻敛,下意识地避开了望过来的那道视线,低头抿了口椰奶。


    明明是不带酒精的椰奶饮料,却喝得她满身燥气,面颊控制不住地飘上绯云,红成华贵惊艳的海棠花。


    梁梦因咽下胸腔里潮汐般的悸动,缓缓睁眼,一双翦水秋瞳,潋滟多姿,可以视线却没有聚焦。


    像蒙了一层雾气。


    剔透晶莹。


    陈时序在她飘然的视线中,绷紧的嗓音走慢慢松了下去。


    何必呢。


    何必逼得这样紧呢。


    陈蔚璇左顾右盼,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提问。


    隔了一会儿,耳畔忽而响起一道冷调的音质,疏淡的口吻:“剩下的,回家再问吧。”


    这话说得几分暧昧。


    回家,再问。


    梁梦因面上霞云堆砌,叠在一起酿成更透更润的红。


    “谁要和你回家。”像没有长出利爪的小老虎,半点气势也无。


    眸光在她昳丽明艳的颊面上顿了一瞬,薄唇溢出冷淡的声调,平静无波。


    “走了,梁梦因。”


    小诚手指还扒着他不想放,又向楼上紧闭的那间书房看了眼,默默又松开了手。


    “小舅,等我爸爸走了,我可以去找你吗?”


    梁梦因沉一口气,先望向明澜,她面上表情很淡,淡得看不到任何情绪。然后再转向已经站起来的陈时序,他慢条斯理地将衬衫西装整好,然后拍了拍周嘉诚的肩膀。


    声音温和了些:“先陪爸爸。”


    “可我想跟着你。”小诚拽着他的裤脚不放,脸一垮,就哭了出来,“我不要爸爸妈妈了,我只想要小舅和婆婆。”


    “小舅,你别不要我。”


    男孩肩膀细细地抖,他一边哭一边把眼泪擦在陈时序的西裤上,抽抽搭搭,眼睛很快肿成核桃仁,可拉着陈时序裤腿的小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算了,你把他带走吧,正好这几天我们还要处理一些事情。”明澜喝得有些多,甫一站起,还有些晕眩,手掌撑住桌子,有气无力,“过几天,记得把他给我带回来就好。”


    陈时序也没拒绝,抱起还在抽泣的小诚,略一点头,便准备离开。


    直至换好鞋子,梁梦因还没动。


    淡漠的黑眸定在明亮灯光下清丽姣好的面,掀唇:“梁梦因。”


    女人迷茫的视线转了过来。


    水雾粼粼,荡漾的朦胧在眼底迷离晕染。


    “嗯?”


    “司机小姐。”眉尾上挑,嗓音冷冽,“该回家了。”


    “嗯。”


    在一片懵怔中,她的心房重重地跳了一下。


    小诚哭了一路,到家的时候已经睡着了。


    陈时序抱着熟睡的小诚正要上楼,却被梁梦因拉住了袖口,压低了声音:“你要问我什么?”


    “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谈?”


    小诚在睡梦里更抓紧了陈时序披在他肩上的外套。


    张了张嘴,确实这时不是一个好时机,梁梦因果断选择了闭嘴。


    “等我一会儿。”他撂下了这句,利落地单手抱着小诚上楼。


    梁梦因没说话,垂眸让开了路。


    她在客厅里等着,一杯水喝尽,陈时序也没下来。没有酒意作祟,依然有无数只蚂蚁在她胸腔里爬。酥酥麻麻的,又带着点痒,想去挠,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适。


    紧张又隐隐期待。


    甚至她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到底是按耐不住,梁梦因放下水杯,轻手轻脚上了楼。


    小诚的房间漏了一条缝,透出点微弱的灯光,打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从中泻出的还有男人温润细腻的音质。


    体贴,温柔,耐心。


    “小舅,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


    “他们以前就一直把我丢来丢去,现在又彻底不要我了。”


    “他们不要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呢?”


    “幼儿园亲子运动会,别人都有爸爸妈妈陪着,我只有婆婆。”


    “小舅,我是不是要变成孤儿了。”


    又带上了哭腔。


    “不会的。”是陈时序的声音,“他们没有不要你,你也永远不会变成孤儿。”


    “小舅,你会一直陪我吗?”


    “会。”很轻的声音,但莫名的让人安心,“乖,睡吧。”


    梁梦因停在门外,没有打破这片刻的静谧安详。


    这些话,她幼时也时常听,在关女士和魏霁的婚事,被家人强烈反对的时候。


    不知道什么旁支的二姨三姑,每天在她面前絮叨着那些她早就听腻的歪理谬论:“梦因,你还小,你不懂。等你妈妈嫁到国外去了,她就不要你了,你就变成孤儿了,你知不知道。到时候,就没人要你了。”


    “你妈妈仗着你还小不懂事蒙骗你,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同意这桩婚事。”


    “到时候你无家可归了,就要被送进福利院了,你知道吗?就再也没有人会关心你了。”


    一开始梁梦因还会反驳,后来也不想再解释了。她很清楚关芷莹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这种婆娘,更何况拒绝跟随她一同出国,是梁梦因自己做出的决定。


    只是那两个字,带着恶意的两个字,前所未有的刺耳难听。


    ——“孤儿”。


    每说一次,她都有一种将要无家可归的错觉。


    可惜那时没有人会像他这样给予正向的回答,坚定将那两个字的阴霾推远。


    “在这里等我?”疏冷的声线倏然落于耳侧,梁梦因从记忆中抽离,下意识惶然地退了一步,心跳未落前,又听他下一句,“难得见你这么乖?”


    两句连在一起,仿佛是她追到房门外来,在乖乖等他一般。


    像以前一样。


    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我没有……”想要否认,又觉得无从解释,梁梦因索性不说了,直截了当问道,“你要问什么快点问,我要休息了。”


    房门被轻轻带上,门锁扣上的那一声“咔嚓”格外清晰。


    走廊里黑白色系的装潢,如同主人一样的风格。明亮的廊灯,让所有细微的表情都无从遁形。


    陈时序背着光,冷玉般的面孔映衬着深邃的五官,投下淡淡嶙峋的暗影。


    他抬了抬镜框,双手抱胸,低眸睨着她,将她面上所有流动的光晕纳于眼底。


    “梁梦因,第一次什么感觉?”


    凉薄的音质在空中悬浮,在那句话进入耳道前,下意识的肢体反应远比声速更快。


    方才还攥紧的手瞬间抬起,已然悬在半空。


    纤瘦的手背上的青筋滚了一轮,又生生忍下。


    想打他。


    想打他的脸。


    最好留下一点印子。


    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原本蒙了一层水雾莹润的星眸,此时睁得很圆,曈底满满皆是不可置信。


    可陈时序是认真的。


    他是认真地想问这个问题。


    良久,梁梦因缓缓吐出一口凉气,手指活动了下,又从空中慢慢收回。


    扯了个再假不过的微笑,变调的声音:“差爆了。”


    咽一口气,眼珠翻转,又说:“也不该这么讲,应该是根本没有感觉。”


    “哦?”陈时序不动声色,“可是,我怎么记得你跟我说……”


    他掀开薄唇,缓缓吐出一个让她面红耳赤的字。


    气息微乱,梁梦因很好地稳住了脸色:“不过是骗骗你罢了。”下巴扬起,轻呵一声,“不然我为什么第二天一早就走人。”


    微微俯身,距离扯近,骨节匀称的手指忽然覆在她发烫的耳垂上。


    面容表情尚且可以控制,但生理反应却骗不得人。


    “原来,你都记得呢。”寡淡的嗓音,微讽的语调。


    他只是静静地垂眸看他,暗昧的夜色像是在他面色镀上了一层清冷的辉光,淡薄的一点,十足的矜傲。


    梁梦因别开脸,拍下他已然游走至她面颊上的手指,很刻意地别开了话题。


    “记不记得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时序,你说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耍你了?”


    “又是什么甩你了?”


    “你是不是这几年都在外面这样玷污我的名声?”


    ……


    身后是她聒噪不停的声音,陈时序在进入房间之前,矜然转身,目光沉淡。


    “难道不是吗?”


    “睡了就走,不负责任的梁小姐?”


    “我名义上最亲爱的妹妹。”


    ——


    这是梁梦因在陈时序归来后第一次失眠,吃过了两片褪黑素,但却依然了无睡意。


    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他那几句话。


    什么追了耍着,又甩了;又或者什么睡了走了,不负责。


    还有“名义上最亲爱的妹妹”,让她不断地回念的称呼。


    他们之间算得上最亲爱吗?


    不知道。


    但梁梦因知道他们之间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但却离最亲密的关系越走越远。


    熬到了七点钟,听到隔壁房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梁梦因闭了闭眼,不断提醒自己赶快睡觉。


    不巧,一通关女士的电话打了进来。


    梁梦因喝了口水,润了润喉,试探着说话,没有任何异样,才接通关芷莹的电话。


    “早上好,宝贝,我没打扰你的睡眠吧?”


    “没有。”


    “那就好,因因,我定了下个周末的机票。”


    “去……哪儿的机票?”


    “当然是回国的。”


    “什……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是zhang( ̄v ̄)顶锅盖先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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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 矜持


    ◎要男人,当然也有男人。◎


    “妈!”梁梦因腾地一下坐起来, 叫了一声,惊觉自己声音有些大,又压低了些, “你怎么突然要回国?”


    关芷莹自从嫁到澳大利亚后,只回国过一次,把外公外婆接到国外养老。外公外婆远赴国外后, 倒是很适应澳洲的气候, 身强体壮,甚至在今年开始了周游世界的宏伟计划。


    唯独关芷莹身子薄弱,疾病缠身。除去体质差这种先天性原因,医生也给出了一个非病理性的原因,可能是她心事太重。


    大概关芷莹操心得确实很多, 尤其是为她这位不太听话的女儿。在某种意义上来说, 昨日魏霁和她说的那番看似劝诫,却已经到了胁迫范围内的话,若是仅从关芷莹的角度出发, 并没有什么问题。


    关芷莹轻轻咳了声,又笑:“还能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不放心你。”


    “因因, 你还住在你爸那套家属楼里吗?那个小区环境有改善吗?我那时候住的时候居委会就差得一塌糊涂, 现在应该好了点吧?”似是闲道家常,关芷莹的声音一直温和亲切,话音一转, 又说,“不过, 怎么不去你林姨那里住。阿姿自己在家本来也没人陪着, 因因, 你有空应该多去陪陪她。”


    梁梦因轻声应了句,具体的实情她当然没办法和她诉说,更没办法跟她讲那些和陈时序无法言说的牵绊。


    有关过去与现在。


    她只能随口讲了些小区目前的环境改善措施,无关紧要,其实也不是关芷莹想听的。


    “宝贝,要不我给你买套新房子吧。”关芷莹轻轻叹了口气,试探地问了一句,“其实我连地段都已经给你看好了,内环的复式大平层。到时候你来根据你的喜好设计装修,妈妈来给你付钱,好不好?”


    “……”没应声,其实是委婉的拒绝。


    “你别多想,这可不是你的嫁妆,只是妈妈送你的礼物。我最近总是会回念这几年,仔细想想从你创业开始,妈妈都没有送给你什么礼物。”关芷莹的声音很温柔,却带了点淡淡的伤感。


    她低低笑了声:“我有时候也会反思,是不是我对你的爱只停留在嘴上。隔着远距离,根本没有半点实质举措,才导致现在我的女儿受了委屈,遇到困难,都不愿意跟我说一句。”


    “妈……”梁梦因哽住,干涩的眼眶瞬间湿润。


    所有的情绪都被堵在胸口,沟壑难平。这当然不是关女士的问题,是梁梦因习惯了自己去处理一切。


    从她一个人远赴京城念书开始。


    关芷莹笑了声,声音平静柔和:“你这孩子,总是容易在某些事情上想得过多,又习惯在另一些事情上从来不想。其实有时候,你是可以说出来的,妈妈喜欢听,妈妈也愿意听。我想知道我女儿身边发生的小事大事,开心事或者伤心事,哪怕我不在你身边。”


    梁梦因愣住,又沉默。


    人的性格本来就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简简单单用几个词汇来概括本就很难。但内心所有的映射行为做不了假,下意识的动作,却已经将对待不同人的处理方式分割开来。


    对关女士,她掩饰躲藏,报喜不报忧;但对待陈时序,她肆意妄为,总是将性格中最差的那一面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他面前。


    不是说,喜欢一个人就会不自觉在他面前凹起最精致最完美的那一面吗?为什么她却总是在陈时序面前财迷心窍,任性暴躁,势利双标。


    性格中最差的那些缺点,全都暴露无遗,甚至坦然以待,毫不收敛。即便这样,她仍然希望可以收到来自陈时序正向的反馈。


    是不是,有些过分?


    “我当然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这些年,周围所有的人,几乎想要为我竖起一层隔绝外界所有的屏障,把我当成一个珍惜保护动物。虽然我都知道那是为了我好,但我不希望这些人里,包含我的女儿。”


    几年时间的分离,并没有让母女之间疏远,但却让他们之间的思维方式产生了一定偏差。


    “宝贝,我是你妈妈,我是爱你的,我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梁梦因垂下眼帘,默默应了一声。


    这些她当然清楚,可是她依然有其他顾虑。


    犹豫了一下,她问:“魏叔叔,这次会一起回来吗?”


    “当然,这次回来我们会待的时间长一点。”关芷莹情绪高涨了些,“阿霁,这次他要在国内招标一个重要项目,我们会多留一点时间。”


    长一点时间,多一点时间。


    梁梦因默默地叹了口气。


    “那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我又不是什么玻璃人,只是回国而已,又不会碎掉。”


    “好的……吧。”


    “宝贝,那我们下周见。”


    下周见。


    梁梦因刚刚酝酿出来的几分睡意,在刚刚的通话中已然消失。原本头脑已经乱糟一片,再被这个消息轰炸,她根本再理不清什么思绪。


    关芷莹突然回国,是觉得她在这里受委屈了,还是想要带她回澳洲?又或是还是担心她的婚事。


    梁梦因也分不清。


    虽然她觉得魏叔叔有时并不能完全理解关女士的心思,他口中所说的那些话,并不一定代表关芷莹的想法,但……他毕竟是离她最近的那个人。


    澳洲或是纽约,对她而言都是不错的选择,但在她犹豫的那一秒,梁梦因其实已经写下了她的答案。


    正如她没有丝毫犹豫,准备回国重新开始的那一刻。


    利益本来该是考虑在所有先决条件之前,那个最重要的因素,却被她早早排除在外。那除此之外,也只剩唯一的感情在左右她的选择。


    天平的指针已经倾向另一端。


    毫无质疑。


    梁梦因猜不准关芷莹的目的,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必须揪出一个人陪着她应付关芷莹的突然抽查。


    不管真的,还是假的。


    哦!还有……更不能让关芷莹知道她在和陈时序同居。


    翻身下床,突然的紧迫感已经漫上了心头,梁梦因只披了件外套就匆匆下楼。


    餐厅里只有陈时序一人,西装领带笔挺,明明只是在家吃饭,已经衣着整齐像是在宴会厅。陈时序正一边在听着财经早报,一边吃早餐,播音员的背景音仿佛是他的调味剂,枯燥无聊的财经新闻他也听得津津有味。


    听到脚步声,他只是抬头望了一眼,轻描淡写的一眼,仿佛昨夜那些争执难堪都是假象。


    像是过眼云烟,都无足轻重,什么都进不了他的心。


    梁梦因烦透了他这张不动声色的冰山冷脸,所有激烈的碰撞都被隐于冰川之下,凝结成藏于水下,谁也无法勘透一二。


    多可恨。


    好像备受困扰的只有她一个人。


    好像也只有她一个人被困在过去。


    梁梦因敛了表情,慢吞吞地坐下。小诚还没醒,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财经播报员字正腔圆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像极了她眼前的这人,喜怒不形于色,谁都猜不出分毫。原本想要说出口的那些话,一点点在播报声中沉了下去。


    真的要找他来做那个“临时考生”吗?他会认真配合吗?他会给她在关女士面前留面子吗?


    梁梦因发现她没有开口问,心口却已经堆满了所有被他拒绝后,应该有的表情或是动作。


    生生打消了她的念头。


    不如——


    她承认她是有些恶趣味在的,梁梦因只喝了口咖啡,当着陈时序的面便给宗泽言打去了电话。


    “早上好,小玫瑰。”宗泽言是没想到在这个时间接到了她的电话,这个时候,她该是还没有起床的。


    宗泽言的声音醇厚,言语间是带着回应感的,和那冷冰冰的机械播报音完全不同。


    “是有喜事想要分享吗?”他问,停了一秒,又问,“还是你做好准备要回纽约了?”


    坐在主座上的男人偏了分视线过来,薄凉的目光,比窗外的秋风还要冷上几分。


    梁梦因眉心一跳,端起标致的微笑:“这件事改日再议。”眼球微转,她的眸光定在陈时序修长的手指上,他按断了正在播放中的财经早报,然后悬在半空中。


    在她眨眼的瞬间,忽然敲了下桌面。


    闷重的一声响。


    梁梦因莞尔笑起,莫名在那声响中,心绪安定了。在那袅袅的余音中,她继续开口:“你下周有空吗?”


    “怎么?”


    “我妈下周要回国了,可能需要你帮个忙了。”


    “重要群众演员是吧。”


    “也差不多吧。”


    梁梦因没怎么修饰她的目的,有陈时序在,她恨不得把话说得更清晰一点。


    “那我要看一下机票了。”宗泽言温温地笑了声,他不在乎梁梦因言语间满满的目的性,“Sara,虽然是群众演员,但我很高兴你这个时候想到的是我。”


    梁梦因表情忽然一僵,余光已经瞥到好整以暇抱胸望着她的男人。


    呵呵干笑了两声:“是吧,算是吧。”


    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稍等一下,我有个电话进来。Sara,等我看一下行程表,晚点把机票信息发给你。”


    “好。”梁梦因松了口气。


    谁也不知道她面上一派淡定,背后被沁出了一片冷汗。


    想要在陈时序面前装作无事发生,可是她的修为显然不够。她那股面对陈时序的劲劲儿,总是在这种修罗场上失效。


    看到她电话挂断,陈时序才放下咖啡杯,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冷音问道:“关阿姨,要回来?”


    忆樺


    梁梦因也没回答是还是不是,轻飘飘地瞥过去一眼:“怎么有冷空气在说话,真是奇了怪了。”


    被她刺了一句,陈时序也没恼,指尖在桌面上轻又是轻轻一敲,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


    “有个道理,我希望你能明白,请神容易送神难。”冷眸转向她那张脸色不太好看的娇靥,梁梦因皮肤白,细微的瑕疵在她脸上都很明显,更何况是那眼下的一片青灰。


    陈时序一顿,语气收敛了许多:“如果你的美国律师回来了,到时候你又该想想要怎么送走他?”


    梁梦因眼皮掀开,展颜一笑,娇矜昳丽:“我就不能不送走他?”


    黑咖啡的酸苦还在唇齿间蔓延,她喝一口清水,咽下口中所有的味道:“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听从妈妈的建议,也不是不好的选择。”


    “比如?”陈时序依然淡定,“那关阿姨也让你听我的话,你怎么没听呢?”


    “……”梁梦因嘴角的笑意顿时收敛,关芷莹确实对她说过这话。


    在以前她和陈时序打得厉害的时候,林姿和关女士通话时只是随口一句“两个孩子闹着呢”,却被关女士记在了心里。


    敦敦教诲——“因因,要多听哥哥的话,别总是闹脾气。”


    梁梦因干笑着应声,身侧的陈时序却是温笑地点了点头。


    很多记忆只需要掀开一角,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汹涌澎湃的冲刷过那道被腐蚀不堪的防线。


    “怪不得陈总说我的谈判技术不过关,原来总裁大人都是靠这套偷换概念,来占领高地的。”梁梦因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手,“受教了。”


    “不客气。”陈时序端着仪态,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微动,似是发过去条消息。


    片刻后,抬眸,淡光闪烁:“一点薄见罢了。”


    分针秒针在漫长的对视中滴答转过。


    梁梦因心间堵着一口气,在几句轻易的挑拨中几乎要膨胀爆炸。


    还好,宗泽言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进来。


    梁梦因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若是一切顺利,宗泽言只会给她发几句消息,告知航班讯息。


    他很忙,向来没有什么空闲时间,来进行什么寒暄这类多余的活动。


    “抱歉,Sara。我下周有一场很重要的合作案,关系到明年律所的效益。等我结束这里的工作,再回国找你,可以吗?”


    果然。


    “没事……不用了。”倒也没什么失望,她很心平气和。


    甚至于宗泽言之后说了什么,她都没太认真听,总归不过是道歉或是弥补之类的话术。


    她只是盯着陈时序的脸,那张俊美清矜的脸。


    梁梦因视力极佳,也没有散光,莫名的那张脸却在她的眼前分裂出了几个相同的人影。


    每个都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冷清,一样的疏淡。


    冷眼旁观着一切,甚至成竹在胸,睥睨众生,像是看着小丑一样的眼神。


    昨夜的那些话,和他那副表情交织在一起,声声回响在耳侧。


    被抛下的难道不是她吗?


    几年追逐却没有收到一点肯定的回应。


    像是一条单行路,她没有同行人,也撞不见相对而来的车辆,更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那道摇摇欲坠的防线轰然倒塌,所有的平静再也装不下来。


    匆匆挂断了宗泽言的电话,梁梦因率先发难:“你是不是想说,你早就预见了这个情景?”


    指骨微抬,扶上银丝镜框,一丝深隽情绪从眼底划过。他冷峻的面容上表情一向少得可怜,有时她甚至不需要看,也大概猜得出那该是什么表情。


    但那一闪而过的又是什么,她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一腔怒火已经泫然而出。


    “陈时序,就算没有他,你也不是那个替补选项。”


    “这天底下的男人是都死绝了吗?我一定要在你们两个人中间做选择?”


    “歪脖树一棵就够了,还非要吊死在两棵上?”


    “我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要才华有才华——”


    “要男人,当然也有男人。”


    作者有话说:


    快到文案章啦,放心,妈妈肯定是回来助攻的。感谢在2024-01-12 20:56:45~2024-01-13 21:3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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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 矜持


    ◎我们只是在探讨人体工学。◎


    “等芷莹回来, 要不就住在我这里吧。”


    林姿觉得这是她今年收到最好的消息了,比自家儿子那做不得数的结婚消息要好太多了。


    梁梦因勉强笑了下:“林姨,不用了。魏叔叔已经定好酒店了, 不过离这里也很近,到时候也很方便的。”


    林姿笑容僵了僵,几分可惜, 叹口气:“也是, 有魏霁在,哪里轮得到我来安排。以前他也是这样,我们出去演出,十几个人一同上台,画得浓浓的舞台妆, 互相都只能听声音辨认, 但是魏霁就是能一眼认出之中芷莹来……”


    她的话在瞥见梁梦因渐渐冷淡的表情后,忽然停住。


    “呵呵,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林姿果断转移了话题, “对了,芷莹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应该还不错。”梁梦因扯了扯唇, “魏叔叔那么担心妈妈的身体, 应该是有医疗团队评估过的, 不然也不会允许妈妈回国的。”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闲聊,刚刚还和小黄狗玩耍的小诚,突然凑了上来:“婆婆, 我可以在这里多住一阵子吗?”


    林姿抱起小诚,很慈爱地笑:“不是就喜欢缠着你小舅舅嘛, 怎么想起来婆婆这里住了?”


    小诚乖巧地趴在林姿怀里, 小脚在空中荡啊荡, 悄悄看了一眼梁梦因又赶紧缩回去:“我是很喜欢和小舅舅一起住,但是漂亮姐姐也和小舅舅一起住。妈妈说我是男生,从小就要有性别意识,不能和女孩子过分亲密,要注意社交分寸。”


    “婆婆,我这样和漂亮姐姐住在一起,应该算是过分亲密吧。”


    林姿:“?”


    梁梦因:“!”


    小诚:“而且妈妈还说我要长点眼色,尤其是在看到别人要做那种,我还不理解的事情的时候,要及时闪开,不要打扰别人。小舅舅和漂亮姐姐总是手手脚脚勾搭在一起,我不是很理解,所以我想我得赶快闪开了。”


    林姿:“!!!”


    梁梦因:“???”


    小诚一脸天真:“婆婆,我是不是打扰到小舅舅和漂亮姐姐了。”


    梁梦因连忙捂住小诚的嘴,生怕他在说些离谱的话:“妈妈是不是也有跟你说过,多说多错,有的话不能乱说?”


    其实或许也没有那么理解不了,只是成年人之间的冷战,互不搭理或者冷嘲热讽。


    但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有了很多变幻的模式。


    对于陈时序和梁梦因而言,简单的视若无睹,已经在他们的关系中够不上格。


    昨夜晚归的陈时序声音放得很轻,但依然吵醒了躺在客厅里浅眠的梁梦因,她怀里还抱着睡得横七竖八的小诚。


    小诚住过来的几天,梁梦因第一次认识到带孩子有多么疲惫。尤其是他不停追问着上次她所说的同样身为“宇航员”的梁父,梁梦因罕见地失语,不知如何回答。


    要怎么才能解释,他们所说的“宇航员”是不同的呢?或许不解释更好吧。


    还是永远保留这份童真吧。


    陈时序将小诚抱回房间后,再下楼时,梁梦因已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松垮的稠质睡裙歪歪扭扭得褶皱一片。


    京城已经进入了冬天,还好家里有地暖,还有恒温空调运转,才能让她这样穿着单薄。


    斜眼瞅了眼停在楼梯上的男人,梁梦因甚至没扶掉下肩头的吊带,美目一眺:“不抱我回去吗?”


    “或者背?”她的声音故意放得很轻,带着说不尽的挑逗意味。


    但陈时序向来不吃这套,踩着台阶,他缓缓走下,停在她的身前。


    梁梦因抬眼就是他修直的长腿,视线一点点向上攀爬,甚至她还没有望上他的脸,整个人已经腾空。


    “啊!”


    梁梦因惊声尖叫。


    不是抱,也不是背。


    “我突然想起,你之前想要解锁新姿势的。”嗓音清润,如烟酒般撩人心弦。


    ——“满足你的心愿。”


    一席海藻的长发悬落在他的腰间,梁梦因手掌不断拍打着他的肩膀,腰腹不停扭动着,挣扎想要从他身上跳下,抬起的小腿被他的手掌强势镇压。


    “乖一点。”


    梁梦因只觉得羞耻,陈时序到底是怎么顶着这张冷若冰霜的脸,现在对她做出这般动作的。甚至于他的掌心还停在她的软臀上,只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绸面料。


    炙热的温度透过肌肤,梁梦因像是被烫到,弯下的腰线又挺起,她反抗得愈发激烈。


    “乖个鬼!”梁梦因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陈时序,你简直惨无人道!丧心病狂!穷凶极恶!”


    他们闹得声音太大,被吵醒的小诚揉着眼睛打开房门,正巧看到这一幕,他所不能理解的事情,还有姿势并不雅观的两人——


    被陈时序扛起的梁梦因。


    “你们是在吵架吗?”


    陈时序望向睡醒惺忪的小诚,轻轻拍了下肩上并不安分的女人大腿,直到她安静了才开口:“我们只是在探讨人体工学。”


    是小诚不能理解的范畴,他拉了拉翘起的睡衣:“好吧,小舅舅,漂亮姐姐,那你们小点声,我要睡了。”


    梁梦因声音确实小了,在听到那个不知道什么鬼的“人体工学”的时候,面颊已经红成一片,还好被长发掩下。


    她忽然觉得这个姿势也不是没有好处。


    顶着林姿的视线,梁梦因喘了口长气,手背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甚至咳了一声提醒还在思考中的小诚。


    小诚冥思苦想了许久,勉强点了点头。虽然妈妈并不是这样说的,但好像大概意思是一样的。


    林姿笑了笑,她脑海中已经大概复现那种小诚所不理解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但还是很好得稳住了表情。


    她轻轻揉了揉小诚的头发:“你梦因阿姨说得对,多说多错,以后也不要跟别人说这种事情,知不知道?”


    小诚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但他一向很听林姿的话。


    “去玩吧。”


    小诚看了梁梦因一眼,奇奇怪怪的眼神,又跑开继续去玩了。


    梁梦因撩了撩头发,有些尴尬:“那个,林姨……”


    “我懂。”林姿笑眯眯地问,“你们是不是还不想公开?是不是怕芷莹不同意?”


    “你放心,我都懂的。”林姿拍了拍她的手,掌心温度很暖,看向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你们俩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阿姨肯定不会反对你们的。”


    “至于你们俩的事情,我也不会插手的。丈母娘的考验,得让时序自己去过,我才不会给他任何提示呢。”


    “……”


    虽然林姿所描述的和他们目前的状况并不太相符,但好像她的态度是符合她目前的期许的。


    “那就……谢谢林姨了。”


    “你这孩子,怎么现在还跟我这么客气了。”


    “不过,因因你对婚礼有什么要求啊?想要教堂,还是中式,或者海岛、草地?”


    “哎,现在的年轻人好像都不愿意办婚礼。其实不办也可以,你们旅行结婚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时序有没有时间。”


    “你们的婚房是准备就住现在那套吗?要不,我给你们重新买一套吧,也算是我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因因,不过你的婚纱该提前去定制了,不然真的要来不及了。”


    “……”


    梁梦因在沉默中忽然意识到,林姿的态度,好像和她目前期许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完全跑偏。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一直震,宗泽言发了很多条消息过来,一开始梁梦因还有耐心回复,后来说得多了,她也懒得回了。


    结果既定,说再多也没什么用了。


    倒也不是埋怨他,只是她确实没什么心思和宗泽言在这件事情上过度纠缠。


    通讯录从上滑到下,又滑到最顶端,略过陈时序的名字,梁梦因思忱许久,给在他下面的那个名片,拨过去了电话。


    是程砚深。


    得知来意,程砚深在沉默中只蹦出了一句话——


    “你是想害死我吗?”


    梁梦因不服气:“有没有可能我在帮你呢。听说你跟沈家大小姐闹着要解除婚约,这事搞得这么大,连我这种不问世事的人都知道了,你面上多没光啊。程砚深,你就不想闹回去吗?这个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是不是?”


    听筒那端冷笑一声:“这个提案很好,建议你下次不要提案了。”


    “毕竟,我真的妻管严。”


    梁梦因放弃挣扎:“程砚深,要不你给我推荐几个人选吧,我挑挑拣拣,总能挑出一个差不多的应付一下我妈妈吧。”


    程砚深声音冷冽:“梦因,毕竟我也曾经叫你一声妹妹,那作为一同长大的哥哥,我给你真心地提一点意见。”


    “你说。”梁梦因悻悻垂眸。


    “你也不必舍近求远,找什么候选人。就眼前的人,最适合解决你的困境。”他轻笑了一声,“毕竟只要你跟他撒撒娇,天上的月亮都能给你摘下来。”


    梁梦因眼波流转,神思已经不知飘到哪里。


    摘月亮的人,现在忙得很。


    百叶窗被拉紧,冷白的灯光在黑白两色的现代风装潢办公室里,更添几分冷清。


    祁铮:“我这边打听了一下,魏总的意思是,暂时不考虑和我们嘉驰合作。”


    魏氏时隔多年,再一次进军国内市场的项目,却把最适合的合作伙伴嘉驰剔除在外。


    除了私怨,祁铮想不到其他理由。


    陈时序坐在办公椅上,微微向后靠,英俊的面孔上眉心微微蹙起,骨节匀称的手指间握了一只钢笔。


    笔帽被不断打开,又阖上。


    卡扣搭起间,轻微的脆响。


    沉思片刻后,陈时序缓缓抬眼,开口的却是另一件事:“美国那位宗律师的事情,怎么样了?”


    祁铮很快反应过来:“陈总,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下去了。”祁铮递上另一份文件,“您通过美国分公司委托给宗律师律所的业务,目前正在洽谈中,合作细节仍需商议。待这次的合作意向书签订后,我会委派明瑞科技的法务部门,再次与宗律师商讨长期合作。”


    祁铮一开始并不理解,陈总那天突然要委托给这位远在美国初出茅庐的宗律师合作案,有什么特殊含义。


    并且是很急的,需要近期立刻确认的合作案,原本需要一两个月才走完流程,被紧急压缩至两个周。


    嘉驰在美国是有专业的大型律所长期合作的,甚至陈总也时常来往纽约,根据美国的几个重大合作案。


    纽约?


    身为特助敏锐的嗅觉,祁铮陡然意识到了些特殊原因,更遑论陈总安排的对这位宗律师的全方位评估调查。


    祁铮做事向来细心,他甚至还安排了几个备选方案,可以保证宗泽言那间正在上升期的律所,今年明年的业务量翻番。倘若拿下这几个合作案,宗泽言律所也会在纽约名气大增。


    对于宗泽言来说,稳赚不赔的一桩买卖。


    “陈总,您看我这边还需要再安排些什么吗?”


    陈时序没看那份初步合作意向书,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眸光缓缓转向祁铮手中拿着的那份调查报告。


    关于宗泽言生平简历所有细则的调查报告。


    “文件放下,你先出去吧。”


    祁铮放下文件,轻轻带上门。他在门外愣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虽然很不理解,但有一个借口是可以解释一切的。


    已婚男人的脑回路果然是和常人不太一样的。


    一份十几页的调查书,已经囊括了一个精英人士,三十年所有的简介。


    前面几页他没看,只是翻到最后的纽约工作生活,与梁梦因相关的几页。


    有关那场入室抢劫,最后印在纸上,也仅仅只有几行。


    “为救同伴,见义勇为,生擒歹徒,负伤严重。”


    是寥寥几行讯息,他连脑补也无法想象的事情,哪怕那对于纽约这个城市十分正常。


    纽约,他来往过许多次。


    对于嘉驰总裁陈时序而言,多项跨国融资,他是有正当的理由前往,甚至还有和梁梦因所就读院校的深度合作。


    所有的理由都很得当。


    但那并不能掩饰他的私心。


    除纽约外,他有很多备选方案,甚至在那张风险评估表上,纽约也并不算排名靠前的最优解。


    但最终还是选择这所城市。


    陈时序有很多理由可以说服自己,但唯独不能略过那个最重要的原因。


    中央空调的暖风滋滋不停,暖风停在面上,又渐渐转为凉意。


    良久,陈时序眼皮轻阖,打开私人手机,拨通那个很久之前仅有过一次通话的号码。


    “魏总,您好。”


    “我想,我们需要再聊一下。”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点发,抱背扛是19章的内容~


    明天女主妈妈回国~感谢在2024-01-13 21:36:40~2024-01-14 20:0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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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 矜持


    ◎坏男人。◎


    关女士提前说了不需要她去接机, 梁梦因便早早到了酒店套房去等。


    她带了个小行李箱,准备这段时间和关芷莹同住。


    横竖是不能让关女士知道,她是和陈时序同居的。怕关女士突击检查, 老房子那里她也放了些东西。


    林皎陪她一起布置的,途中她不止问了一遍:“是真的和陈时序闹掰了吗?”


    梁梦因很平静地说:“是真的闹掰了,不可能和好的那种。”


    林皎这套说辞听得太多了, 已经不太信了:“我怎么感觉你前几天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还有以前,隔三差五就彻底闹掰,然后再和好,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我都看够了。”林皎得出结论。


    “好的。”梁梦因堵住她的嘴, “我们就是说, 不会用成语也可以不用的。”


    林皎挑眉:“好的,我不用。懂得都懂,床头打架床尾和。”


    梁梦因横过来一眼, 林皎很识趣地换了话题:“好吧,不说这个了。那你的包还卖吗?你要是还想卖的话, 不然我买吧, 让我背几个月, 等你赚钱了,再还给你。”


    “不卖了。”梁梦因那只限量包前几天刚送去维护,她现在是有了底气, 自然不去想那些“歪门邪道”了,“你要是想背, 过几天借你背, 反正现在我有陈时序的黑卡。”


    “原来是这种决裂呀, 哎哟,虽然我们吵了个大架,但是他的卡、他的钱,嗯……还有他的人,还是我的。”


    梁梦因被她说得脸红,掩耳盗铃不想听。


    酒店套房里摆了两束白百合,关芷莹花粉过敏,是见不得这些鲜花的,梁梦因找服务生处理了花束,并室内彻底通风透气了一番。


    刚刚坐下准备办公,关芷莹已经姗姗来迟,身后跟着一群人。


    阵仗有些夸张,梁梦因失笑:“妈,你这是带了多少人出行啊。”


    关芷莹丰腴了些,一向瘦削的脸上长了点肉,原本白皙中透着些青色的面色红润了许多。


    魏霁确实把她照顾得很好。


    “我也不想的。”关芷莹端量着女儿的面容,莹润光泽,看上去一切如常,“阿霁总是担心这担心那,医生也要带,管家也要带,厨师也要带,最后就带了这么多人出门。”


    梁梦因笑了笑,望了眼那些跟在关芷莹身后的人,刚一进门根本没休息,已经四散开来,各司其职,重新打扫卫生,收拾行李。


    “魏叔叔呢?”梁梦因和关芷莹进了里间谈话。


    “他刚落地就去和谁谁去见面了,忙得很,我也懒得过问。”


    这天是周末,梁梦因也没细想,只当是魏叔叔项目重要紧急。


    关芷莹握了握女儿的手,关上门才转了话题:“说说吧,你和郑克新怎么回事?”


    其实回国前梁梦因还去澳洲见过关芷莹一次,那时关芷莹对于她回国重新发展的计划并不认可。


    这次,更是直接追了过来,梁梦因心里也不由打怵。


    郑克新的事情并不好说,尤其是中间又掺杂了某人,那背后的纠缠就不能细说。


    “妈,事情都过去了,况且我们都已经解约了,您就别再问了。”梁梦因低头摆弄着自己的长发。


    关芷莹顺着她的发丝,看了看她的身上那件大衣,不由皱了皱眉:“这件大衣,我记得还是你去年的时候买的吧,扣子蹭掉了,还是我帮你缝上的。怎么,今年没买新衣服吗?”


    “啊……”梁梦因看了看羊绒大衣袖口上那颗袖子,其实她看不出来那是不是后缝上去的,但一听关芷莹这话,她已经察觉到不妙,“当然买了,出来得急,随便从衣柜里拿了件大衣。”


    又害怕关芷莹真的前去查看她的衣柜,连忙挽上她的臂弯:“妈,你要是不放心,那你这几天带我去买几件衣服总可以了吧。”


    梁梦因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淡定,关芷莹没看出什么端倪,但到底还是记在了心里。


    “梦因,你年纪也不小了,说实话是该好好考虑下以后了。我说的以后,当然也不只是说你的创业,还有你的婚姻感情。”


    又是这一套老生常谈,其实她年纪也不大,正是该拼事业的年纪,并不着急这些。


    只是想要解释的话,在梁梦因看到管家敲门进来,给关芷莹送上五六个药瓶的时候,忽然噤了声。


    “妈,你现在要吃这么多药吗?”梁梦因有些担心。


    关芷莹咽下药丸,又喝了几口水才顺下去。她摇摇头:“老样子吧,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一句话把梁梦因的心揪起。


    她哪里还会再去说什么不行不可以不愿意之类的话。


    魏霁归来的时候已经夜晚时分,身上带了点很淡的酒味,关芷莹很嫌弃,直接把他推出了房间。


    美其名曰——属于母女的闲暇时光,谢绝男人入场。


    “最近我都要和梦因睡,至于你,随便找地去吧,别来打扰我们。”


    魏霁听了这话竟然也不恼,只是揉了揉她的发丝:“那你记得吃药。”


    临走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大概是不放心关芷莹,只是梁梦因却总觉得那目光有几分是落在她身上的。


    “还和时序吵架吗?”关芷莹揉了揉女儿的发顶,突然问道。


    梁梦因也不知她怎么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思忱了一番,斟词酌句地回答:“大概还……凑合吧。”


    凑合?那就是不好。


    “你这丫头,上学那会儿和你时序哥哥一起住了那么久,都多大人了,现在还要闹别扭。”


    关芷莹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她只记得从高中开始,他们之间就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梁梦因眼睛瞥向他处,不敢和母亲对视,只是搪塞道:“妈,你不懂。人与人之间……嗯……”


    她绞尽脑汁开始胡说八道:“有些人之间气场相冲,本来就无法和谐相处。”


    关芷莹:“就真的这么水火不容?”


    “……”大概也没有这么水火不容,但可能在某些方面比水火不容更严重一些,梁梦因咽了咽嗓子,面不改色,“有些事强求不得,况且我也没必要求着他。”


    言语间颇有几分傲娇,姿态颇为娇矜。


    关芷莹也不知道女儿到底是哪里来的这莫名的自信,摇了摇头,也不愿多劝。


    酒店顶层套房卧室安静祥和,说话声慢慢低下来,只余清浅的呼吸声。


    梁梦因是等关芷莹睡了之后,才拿起一直在手心里震动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照亮她的表情。晶莹水润的眼睛,还有无声勾起的唇角,又被浅浅抹平。


    “不回来了?”清冽的嗓音,刻意压低的声线,在暗昧中勾起无尽的遐思。


    梁梦因没办法说话,只是指尖在屏幕上敲着,在微信对话框里打出几个字。


    Sara:【明知故问。】


    她敛下眼帘,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陈时序幽冷的声腔,毫无损质地鼓动着她的耳膜。簌簌电流涌过,手指也忍不住地蜷紧。


    “那准备什么时候回家?”清冷的音质,无波不澜的语调,像是宣纸上晕染开来的墨迹,顺着浸湿的水迹蜿蜒而上。


    像他们之间的距离,隔着一层纸,似是很近,又有些远。但一句话,就将那模糊不清地距离勾回所有的暧昧缱绻中。


    “回家”,温馨无限的两个字。


    在他们两个人之中,奇怪又和谐。


    梁梦因咬紧下唇,呼吸都不自觉放轻,手指悬在空中很久,才缓缓落下。


    Sara:【不告诉你。】


    刚发出去,又忍不住弯起唇角。


    “那你想告诉谁?”陈时序的声音也轻了些,似是还带了点笑意,“还是你是想转过身和关阿姨分享一下,你准备哪天回家和我一起住?”


    梁梦因忍不住跟着他的话,回头看了眼已经熟睡的关芷莹。明明冷腔冷调的话,这时却听起来格外顺耳。


    回家,跟他一起住。几个字不断在脑海中回旋,梁梦因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烫。


    Sara:【我又不是非要和你一起住的。】


    陈时序:“你确定?”


    当然不确定,现在的生活滋润得有些过分了。


    由奢入俭难,尤其是她不愿意依靠母亲和继父,自己的全部身家还全部都压在创业资金里的时候。


    陈时序把她照顾得太好了。


    让她平生许多贪心。


    不只是物质上的。


    【坏男人。】


    梁梦因闷闷敲了几个字过去。


    诱惑她沦陷的坏男人。


    陈时序被她那三个字逗笑,低回的笑声顺着听筒钻进她的耳道,酥酥麻麻的,迷蒙的舒适感在周身回荡。


    “梁梦因,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低冷的声线。


    Sara:【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Sara:【……不太记得了。】


    其实也还记得,并且很清晰。


    她拖着小行李箱从家中离开的时候,陈时序还没走,这个时候已经比他以往上班的时候晚了许多。


    明明可以直接一走了之,他们还处在冷战的状态,本应该熟视无睹,但梁梦因心念微动,莫名又调头转了回来。


    她站在玄关处,遥遥望向沙发上的男人。


    陈时序只穿了件衬衣,袖口挽至半臂处,露出一截清健有力的手臂,冷白如玉。尤其是手腕处绷起的筋络,赏心悦目。


    察觉到她的视线,陈时序仰起头,后靠至沙发中,漫不经心地开口:“想说什么?”


    “我来找你,不是跟你示弱,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梁梦因唇瓣抿紧又松开,咽下喉间哽着那口气。


    “如果我想要天上的月亮呢?”


    很莫名的一句话,甚至梁梦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


    从程砚深对她说出这句话开始,就不自觉总是在她脑海中回荡。


    “天上的月亮?”陈时序的声音低沉微凉,他望过来的视线深隽神秘,像是夜空中流转的浓云,梁梦因不自觉放清了呼吸。


    “月亮可能有些难,如果你想要一颗星星,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实现。”低眸,慢条斯理放下衬衣袖子。


    那些被夸大价值的小行星命名权,虚虚假假的名号,不是她想要的。


    若是天上月无法降落,短暂拥有的水中月也未尝不可,只要那层幻境不被打破。


    “梁梦因,但我想你在思考那些月亮或者星星之前——”语气微沉,冷清平和,“不如先考虑一下,该是怎样的关系,才需要我来为你送出月亮或者星星。”


    瞳光微闪,梁梦因眼皮微颤,忽然对上他的眼睛。


    双眸对视,有缱绻的情思在空气中流淌,渐渐化作有形,可视的暧昧,不受控地发酵,清甜的气息丝丝缕缕地向外迸发。


    不止有她闻到,还有端坐远处的他。


    梁梦因脑海中不由想起一句话——


    “Our eyes meet fondly is a spiritual kiss of humanity without sexual desire.”


    于是她鬼迷心窍般,深深地望进他深海般沉邃的眼睛里,试图将那份旖色铭记。


    梁梦因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低眸看着那个时间不断累计的通讯时间,一种难言的情绪在她胸腔中不断变化着形状,鼓动着她的心房。


    呼了口气,她咽下鼓舞在心口的悸动。


    Sara:【如果我想要月亮呢?】


    她又问了一遍,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想要听到怎样的回答。


    但似乎陈时序懂。


    “梁梦因。”他喊她的名字。


    她很轻地“嗯”了一声。


    “晚安。”低醇的音质,尾音沉沉落下,在耳蜗中碾磨而过,带着十足令人心安的魔力,叩响锁紧心房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她不由又想起了那句白日里浮现脑海中的浪漫英语——


    对视,是人类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


    作者有话说:


    对视,是人类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这句话及其英文,出自网络。


    艾玛,写的时候感觉在冒粉红泡泡。感谢在2024-01-14 20:05:50~2024-01-15 21:0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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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 矜持


    ◎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记得。◎


    魏霁时隔多年再次回国, 自然免不了宴会邀约。


    关芷莹试探地问了句梁梦因,是否需要让魏霁公开介绍一下她的身份。有魏霁的背书,梁梦因今后的事业发展, 至少会顺利大半,也不会再有郑克新那种事情发生。


    结果自然是被梁梦因拒绝了。


    她并不想享受魏霁带给她的身份优待,魏霁没有那个义务, 梁梦因也不想要这个权利。


    关芷莹也不勉强, 她的女儿她是最了解的。在某些事情上格外固执,也可以说格外清高。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当然可以包容她这一点小任性。


    “宝贝,这条裙子真的很衬你。”


    关芷莹看着梳妆打扮后的女儿心里百般骄傲,娇生惯养的玫瑰盛放光华, 栽种之人自然荣幸至极。


    梁梦因转了一圈, 裙角的就去摇曳出潋滟的弧度,她眨了眨眼:“也还行吧。”


    语气有些勉强。


    今晚的宴会不好拒绝,梁梦因只好跟同关芷莹一起赴宴。礼服是关芷莹替她选的, 黑色的鱼尾裙,裙摆处缀着一段长长的流苏, 闪着碎钻, 完美勾勒出盈盈有致的身材。


    长发被盘在脑后, 露出一截白玉般的纤直的颈子。锁骨上卧着一枚华贵神秘的蓝宝石,天鹅绒般的质地,剔透无暇, 闪耀如星辰。


    白皙的肤色,与深邃的蓝色, 交映相辉。


    她跟在魏霁身后, 方一入场已经成了宴会中的焦点。


    梁梦因一双潋滟的含情水眸, 眼底荡漾着明艳动人的昳丽。随意间挽过碎发的细指,皆是风情。


    裙摆晃动中,袅娜生姿,被裹在高定礼服下盈盈一握的柳腰,摇曳出摄人心魄的弧度。


    毫不掩饰的艳色。


    盛放的一枝玫瑰。


    明澜提起裙角,先是和魏霁打了个招呼,才转向今晚宴会上最瑰丽的那朵“小玫瑰”。


    “梦因,你今天很美。”


    梁梦因微微提起唇角,是最端庄标致的笑容:“明澜姐,你今天也很漂亮。”


    年龄在明澜身上仿佛虚长,明艳不减,仿佛只是多了些成熟稳重。


    有人过来敬酒,魏霁和关芷莹示意后走向一边,把空间留给几位女士。


    明澜婉然微笑:“梦因,你今天真的有惊艳到我。时序今天有来吗?如果他真的错过了你这么夺目璀璨的一幕,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怎么会。”嘴上只是笑着打哈哈,但心里却完全是另一套想法。


    方才突然听到陈时序的名字,梁梦因眼皮骤然一跳,殷红的眼尾在那层层铺开的眼影下,似乎更红了些。


    陈时序啊……


    蓦地在心底忽然燃起了一点期待。


    大概是有神祇指导,在嘈杂的人声中,她的目光忽然抬起,无端由地望向宴会厅门前。


    人头攒动中,梁梦因骤然撞上一双冷冽黑眸。


    陈时序一身考究黑色高定西装,衬衫挺括,扣子紧扣至顶端。


    疏淡矜傲,熟悉又陌生。


    神思一怔,梁梦因忽然忘记去解释明澜那句似是而非的话语,也忘记去查看身侧的关芷莹的反应。


    像是深壑中的暗渊,仅仅一眼,就将她吸进那道视线里。


    黑夜中的深海,平静的海面上卷着冷谲的波涛,其中像是藏着传闻中的水鬼,只待她沉浸其中,便毫不犹豫地将她扯下水。


    你我共沉沦。


    陈时序接过服务生送来的红酒,薄凉的视线却越过拥挤的人潮,定在她精致绝美的面容上,缱绻的目光寸寸划过她晶莹的眸子。


    一眼万年。


    梁梦因被那视线盯得眼睛发烫,耳边是明澜正在和关芷莹念叨着什么婚姻育儿,和她没什么相关的话题。声音从耳旁略过,却没被听进分毫。


    而那些独属于她和陈时序之间的问题,或是答案,困扰了她许久,此时却再度清晰地跃进脑海。


    ——“什么样的关系?”


    ——“摘月亮的关系。”


    电光火石之间,那种关系似乎有了些真实感。


    关芷莹顺着女儿的视线望过去,同样看到人群中长相优越、身高腿长的男人,拍了拍她的手,提醒她回神:“梦因。”


    梁梦因眼波一转,立刻换上那副最精致的笑脸。眼眸低垂,手中的红酒杯中晃动的醇厚酒液,映射出她的面容。


    旖旎清绝的娇靥,是谁挑不出任何瑕疵一张面孔。


    下一秒,陈时序穿过熙攘的人群款款而来,柔美舒缓的背景音乐在他身后渐渐褪去,皮鞋下踏出的声音,似乎比其他所有更清晰地被捕捉进她的耳中。


    心尖忽颤,微笑间,梁梦因悄然攥紧了手包。


    “关阿姨。”行至面前的陈时序微微颔首示意,声音清润,虽然还是那副薄雪冰山的冷面,但言语举止间都透着谦恭礼节。


    明澜笑意盎然地看着眼前的场面,谦谦有礼的陈时序,像是换了个内芯一般。这样难得一见的场面,让她忽然觉得今天推迟美国的出差,来这次宴会再值当不过。


    “还真是巧,我们刚刚还在说你。”明澜捂嘴笑,眼波流转间闪过一丝精光,“时序,你看梦因,她今天真的很好看。”


    虽然刚刚已经遥遥对视过,但陈时序还是顺从地转向整个宴会厅中最闪耀的那个人,立在他面前的人。


    梁梦因觉得这个场面是有点无厘头的幽默在的,明明前几天还住在同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甚至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男女,在这种场合却要装模作样地维持体面。


    假装不熟的体面感。


    甚至陈时序的视线还真的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唇线弧度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淡声应了个单音节。


    星点碎光被隐于曈底。


    “嗯”。


    听上去似乎似乎有些牵强。


    梁梦因眉心轻折,皱了皱秀气的鼻尖,正想开口回怼,暼过关芷莹笑意满满的脸,又生生咽了回去。


    场合不宜。


    关芷莹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她抬起头,望向那张与林姿几分神似的脸,笑容温和:“时序,我们都多久没见过了。阿姿最近怎么样,我这几天正准备上门叨扰呢。”


    陈时序薄凉的眸光状似不经意间暼过端着笑脸的梁梦因,最完美也最虚假的笑容。


    梁梦因却只当无视他的目光,微笑的弧度似乎被钉在她的面颊上,丝毫未变。


    神色微敛,他缓缓转向关芷莹,淡笑回应:“关阿姨,是有十几年没见过您了。”


    甚至于梁梦因来京城寄住那次,关芷莹也不在。那时她病得很重,已经被魏霁带去国外养病。


    听说是梁梦因一个人拖着行李箱,从南城坐火车来的。


    一个人,两个行李箱,还有些不知多少件其他包裹。


    陈时序的眸光淡了些,语调依旧平和:“家母这几日也总是念叨阿姨。关阿姨有空可以去老宅小住几天,之前梦因妹妹的房间还留着。”


    听到陈时序口中“梦因妹妹”,梁梦因的表情彻底端不住了。


    这一句妹妹,大概也只有在长辈面前,她才能听到。


    虚伪。


    私底下,陈时序总是连名带姓的喊,一口一个梁梦因,冷冰冰的,像是在喊陌生人一般,半点感情也无。


    现在到了长辈面前就换了副面孔,彰显自己的绅士风度。


    做作。


    关芷莹被他这句妹妹提醒,想起陈时序和梁梦因一直都不算和谐的关系,意欲缓和。


    “以前梦因小的时候还总是跟你身后喊哥哥,一眨眼你们都这么大了。”关芷莹轻轻捏了下女儿的掌心,意外摸到一手湿汗,侧过脸看她一眼,又继续说,“梦因,还记得小时候你总是撒娇让时序抱你的事情吗?”


    明澜笑意几乎揽不住,像听到了什么惊奇八卦一般:“还有这事呢。关阿姨,其实几年前,梦因在林姿家住那会儿,和时序关系也很好,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


    是有的,但是梁梦因并不想回忆。大概是孩提时代的故事了,梁梦因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那时她还没有搬离京城,总是缠着阿姨家的那位大哥哥抱,撒娇耍赖不从他身上下来。


    还是后来林姿提起,她才知道原来小的时候她就已经缠上了陈时序。


    不得不说,她的眼光,她的习惯,还真的是始终如一。不论是少时,还是成年后,她都喜欢对他撒娇,要背要抱。


    甚至,最后滚上一张床。


    长睫轻颤,手包攥得更紧。


    关芷莹胳膊轻轻怼了下她,示意梁梦因说话。


    顶着关芷莹和明澜的视线,梁梦因抿了抿唇,冷冷淡淡,轻飘飘落了几个字:“没印象了。”


    关芷莹拧了她一把,梁梦因疼得一口气,反而肩背挺得更直,沉下的薄肩牵着精致的锁骨一同微动,修长的脖颈间那只蓝宝石在晃动间愈加熠熠。


    眼眉那抹靡丽的胭脂色,秾丽如海棠。宝石的蓝色辉光映在她的眼底,漾出通透清泠的水光。


    梁梦因唇角微扬,咽下心口的悸动:“记性不好,陈总见谅。”


    陈时序神情未变,眸光已然转凉,眉目淡隽,如同卧在高山之上终年不化的积雪,皑皑寒意只余客套的疏离。


    梁梦因躲过他的视线,却躲不过关芷莹的警告。关女士掐在她腰侧的那记,是下了狠手了,梁梦因咬紧牙关,才控制住表情。


    那道冷清的视线一瞬不瞬地定在她身上,可梁梦因只是别开脸,故意和明澜攀谈,撇清关系无视他的态度很明显。


    默了半晌,陈时序也没纠缠,他只是对梁母颔首,礼貌错身离开。


    擦肩而过时,两手稍触即分。


    只有一点火苗,已经燃起灼烫的温度,梁梦因另一手随意地搭在手背上,不知道掩盖什么。


    那温度,久久不却。


    关芷莹身体不适,先被司机送了回去。


    这种宴会进行到末端,已经失了最初的目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八卦便是在时候产生的。


    梁梦因向来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哪怕他们话题中心的人物是她。大概听了一些,无非就是几月前那个热搜,还有莫名传出的她和李越然的绯闻。


    都过去了这么久了,再拿出去来八卦也早就失去了时效性,梁梦因也懒得再去解释。


    况且,别人的看法对她也没那么重要。


    宴会厅里气闷,梁梦因提起裙角去后花园里躲闲。外面气温低,她没出门,只在花房里站着。


    静谧安和滋长了不断发散的神思,隔着一扇玻璃,她没有向外望向室外层林花木,而是默默转向宴会厅角落里,那个端方清冷的人影。


    她几乎是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他。


    陈时序正在和一位女士交谈,看不清人脸,但梁梦因敏锐地捕捉到他们愉快碰杯的瞬间。


    眉梢拧起,几分不快在酝酿。


    忽地,一件带着温热体温的西装外套覆在了她光洁的纤背之上。


    “那位是沈家小姐,之前林姨还想给她和时序搭线的。”


    梁梦因没回头,抬手就想将肩上的西装拿下,却被李越然按住。


    李越然端量着她的表情,明艳的面上隐约浮现几分不耐。他洞悉于心,又在火上添一把柴:“那位沈小姐和时序,他们最近合作了一个项目,来往密切。听说之前还闹出了些绯闻,不过又被压了下去。”


    “听说这位沈小姐,行事风格和时序倒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就是不知到底出师于哪位了。”


    “家世相貌都相配,他们倒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


    听了许久单口相声的梁梦因已经再忍不下去,她忽而抬手压住李越然的手腕。


    他诧异地望过去,梁梦因看着瘦弱,但腕子上的力道却不容拒绝地被压下,寸寸向下,直到脱离她的肩膀,连带着她肩上那件西装一同落下。


    梁梦因没有表情的时候,明丽的五官自带清绝的冷艳感,倒是有几分像……陈时序。


    李越然一时怔住。


    “李先生,你越界了。”


    收敛了那些顾盼的旖色,滟如秋水的眸子也可以带着冷漠疏离,像锐利的箭矢,射进胸膛。


    转过头,梁梦因没再看他,肩头在凉风中,不由瑟缩了一下,但她的表情分毫未变。


    裙角处的薄纱蹭过李越然的皮鞋,然后毫不留情地抽离。


    梁梦因方时那一刻是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情绪的,只是在鞋跟被薄纱和门缝卡住了那一刻,那股不知何时早已积蓄的恼意,登时翻涌而来。


    或许不是在李越然说话的那时。


    可能更早,在他与其他异性站在一起时……


    那股恼意不知从何时,已经积攒快到临界点。


    眉头蹙紧,梁梦因扶着门框,礼服限制,她单脚站立,试图抬起被卡住的高跟鞋,却徒劳无功。


    身后的李越然已经追了下来,梁梦因百般不耐,掌心压住胸口,正欲弯下腰时,带着熟悉冷香味道的外套已经罩了下来。


    梁梦因身体微僵,在温暖气息笼罩的那一刻,她已经别过头去望。


    陈时序的表情很淡,除了他落在她肩上那只微紧的手掌外,几乎没有泻出一丝情绪。


    李越然的脚步停在几米之外,梁梦因没有分神去看他,陈时序也同样没有心思去顾及。


    “我的鞋……”


    话音还未落下,身前的男人,已经单膝跪地,黑色的皮鞋对着她白色高跟鞋的鞋尖。


    梁梦因心房重重地一跳,下意识就想抬脚,纤细的手腕却被他的掌心握住。


    “别动。”


    干燥的温热。


    于是,她便一动不敢动,只是低眸静静看着。


    她的鞋跟穿过他的指缝。


    他的手掌环过她的鞋面。


    微微用力,那截细细的鞋跟便从薄纱和门缝中解脱。


    没有丝毫损伤。


    那是梁梦因最喜欢的一双高跟鞋。


    “能走吗?”清润的嗓音落在她耳尖,带着弥散的酒气,撩人心弦。


    当然能走,她只是鞋跟被卡住,并非崴脚。


    可是没等她回答,细腰已经被牢牢扣住,手掌一托,她几乎被他架着离开。


    谁也没有注意身后还停在原地的李越然。


    掌在腰间的那只手带着克制又肆意的力道,细腻柔滑的肌肤印证着愈加升高的体温。


    休息室的门,“哐”一声摔上,门锁在交缠的动作间落下。


    “你——”所有声息被贴上来的薄唇堵住,呼吸沉溺中,清浅的鼻息染上侧颈,伴着一枚枚落下的湿印。


    升温的情愫,在密闭的空间中蒸腾。


    一如四年前的那夜。


    唯有颈前的那颗蓝宝石贴着的那方肌肤,留有半点清凉。


    也在被不断蚕食。


    唯有往事清晰地在脑海中闪回,一件一件,最终都落到最后那个迷乱沉沦的夏夜。


    比呼吸更乱的是心跳,男人的掌心毫无距离地贴着她的胸口,所有靡乱都逃不过他的控制。


    直至被吻到失神,低沉嗓音才落在耳侧:“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记得。”


    手掌顺着窈窕的曲线滑下,不轻不重地捏过腰间的软肉,控住几乎她站不住向下滑的身体。


    肩上披的那件西装已经落下,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男人炙热的气息弥漫。


    还有他悠然吐在她耳畔的话。


    “还是说,需要帮你回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撒花,我可终于写到这里。陈总在岳母大人面前装的太乖了,还有两副面孔嘞。感谢在2024-01-15 21:05:19~2024-01-16 20:0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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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  ? 矜持


    ◎礼崩乐坏。◎


    潮湿夏夜, 雨声淅沥。


    梁梦因打开邮箱,最后看了一遍那封offer。


    不知道这是看的第多少遍。


    没再犹豫,点下了确认键。


    关上电脑, 是突然涌上来的无所适从。


    其实她远没有那么急迫地出国深造,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等她结束这里的大学生涯,那时候应该会有更好的深造或者实习机会。


    申请国外院校的决定, 她没告诉任何人, 陈时序也没说,甚至关芷莹也没告诉。


    一场疲惫的马拉松好像跑到了岔路,整个过程中几乎维持了同样的状态,暧昧又止,却始终隔着一层无人戳破的结界。


    这种匀速又不知尽头的征程, 让她耐力已然告急。


    他有他的顾虑, 她有她的矜持。


    横亘几年的隔阂,在不知多少次试探中,弥加坚实。


    那天早上, 梁梦因还和陈时序吵了架。


    也许是起床气,也许是夏暑闷燥, 也许是梁梦因已经对这含糊不清的关系没了信心。


    他们俩在餐桌上吵了一架, 或许也不算吵, 是梁梦因单方面的输出,陈时序只是云淡风轻地吃着早餐,时不时“嗯”一声, 算是参与进了这场争吵。


    林姿和吴妈出行游玩,家中更是无人调节。


    “梁梦因, 我想你该冷静一下。”陈时序放下筷子, 看了眼时间, 眉心折起。


    梁梦因理解不了他这句“冷静”,仿佛所有一切都是她在胡搅蛮缠。不冷不淡的几个字,彻底挑起了一腔怒火。


    所有气话在脑海中轮转过一次后,到底还是忍了下去,但梁梦因还是没忍住摔了筷子,她什么也没吃就上楼了。


    不欢而散。


    “陈总,新闻稿已经准备好了,您要过目一下吗?”


    日落西沉,顶层的办公室却没亮灯。


    备受瞩目的驻外招标项目,几大财团争抢的合作案,却意外被蛰伏已久的嘉驰集团拿下,又给陈时序上任总裁后的履历增添光辉的一笔。


    “还摆弄手机呢。”程砚深拍着他的肩,语气轻快,“怎么,这么急着跟你老丈人汇报战绩?”


    “别胡说。”陈时序翻动着和梁梦因的对话框,从早上发过脾气后,他发过去的那条问她晚饭的消息,也没有被回复过。


    梁梦因难得一整天都没搭理他。


    该是气极了。


    定好她最喜欢那家的枣糕,他反扣手机,陈时序闭了闭眼,淡声回:“不是老丈人。他也只是梦因的继父而已。”


    维持表面和谐的继父。梁梦因尚且没有把魏霁当做父亲对待,他又何谈什么岳丈。


    “既然是继父,那你还顾及他那些话做什么?”


    陈时序的视线定在方才祁铮拿进来的那篇新闻稿上,吹得天花乱坠的跨国合作案,落在现实中切实的利益,也不过是堵住了倚老卖老的叔父舅父的嘴,助力他扫清障碍,拿到实际话语权。


    算是符合魏霁早前留下的那句“站稳脚跟”。


    其实在魏霁为某个项目短暂回国时,他是见过梁梦因这位神秘继父的。从未在她的生活中出现,却又想要指点她的未来。


    陈时序原本是不会在意那些带着轻蔑的嘲讽的,但无论如何,那毕竟是她的继父,在某些方面,或许也代表了关芷莹的立场。


    而且有些话,其实魏霁也并没有说错。


    某个宴会厅的偶遇,烟雾缭绕中,魏霁递过来一支烟,却被陈时序婉拒。


    隔着青灰色的层层霭色,魏霁嗤笑出声:“年轻人,总是有自己的坚持,总要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会明白那套圆滑的商场准则。”


    陈时序确实是厌恶烟酒这类的,尤其是梁梦因气胸,更是闻不得烟味。


    但这些,他并没有必要同魏霁说。


    魏霁:“虽然我算不上梦因的家人,但有一点我觉得我应该和你事先说明。”


    陈时序遥遥望过去,眸光淡漠。


    轻笑一声,魏霁意味深长:“自己还没站稳脚跟,就先别想花前月下。”


    “想要琴瑟和鸣,最重要的是自己要有保护爱人的能力。”


    “我可以帮你稳住局面,但前提是……”


    陈时序轻咳一声,拨开烟雾,那张清冷的俊脸格外清晰。


    魏霁要说的那些,他大概已经猜到。虽然陈时序并不清楚这是魏霁的观点,还是关芷莹的意思。


    理了理西装袖口,他唇线微抿,清冷漠然:“辛苦魏总了,我想我暂时还不需要。”


    “至于您所担心的——”清冽的声线微顿,双目对视,陈时序眼底是至极的认真,“只要在我视线里,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以我的所有。”


    有魏霁的帮助,或者他的路会走得更顺一些,但如果是用梁梦因来做交换条件的话,那这些都没了意义。


    所有的一切,他都会摆平。


    那本不该是由她操心的事情。


    至于程砚深的那个问题,陈时序眼帘微垂:“梦因可以不顾及,但我不行。”


    她只需要做随心恣意的小公主,其他的都由他来解决。


    那就够了。


    “算了,这种开心的时刻并不适合谈这么沉重的话题。”程砚深呼了口气,问,“你拿下了这么大的合作案,就不准备庆祝一下吗?”


    “没什么好庆祝的。”陈时序拍下程砚深揽在他肩上的胳膊,又看了眼手机,“我要早点回家。”


    什么万众瞩目的跨国合作签约,好像那只不过是陈时序寻常一天中的一次简单签约。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


    “梦因,今天心情不好。”


    “哦呦?要回去陪妹妹呢。”程砚深眉头一挑,“要不我们去你家聚聚也可以,帮你一起哄哄梦因妹妹。”


    “别闹。”


    陈时序解开一枚扣子,喉结微不可见地一滚。翻来手机,又暼过去一眼,梁梦因还是没有回复。


    “没闹,就我们几个发小,随便喝点。”程砚深扯了扯领带,“你为了这个合作案熬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放松一下了。顺便——”


    “帮你参谋参谋怎么去表白啊……”


    梁梦因心情很糟糕,她把原因都归结于一大早就看到陈时序的那张冰块脸。但冰块脸也不是一日形成的,她不能因为被冰块吸引,反而又去嫌弃冰块的冷。


    那对他似乎不公平。


    于是,梁梦因顶着骄阳出门,带了份盐水鸭回来。那家店总是排队很长,她排了两个小时才排到。


    其实盐水鸭可有可无,只是印象中,每次餐桌上有那道菜的时候,陈时序总会多吃几口。


    他最近压力很大,她不该对他无名发火的。


    回家的时候老宅的灯亮着,梁梦因不由快走了几步。陈时序居然回来这么早,眼波流转间,眼底已经漾出笑意。


    难得他这么上道,一天没回消息,他就早早下班回家。


    只是那点笑意在打开大门,视线中突然跃进客厅里坐着的几个人时,已然消失殆尽。


    程砚深挠了挠头,在一片沉默中先上来迎她:“梦因妹妹,你回来得这么早啊?”


    还好在听到脚步声时,他们已经停止了交谈。


    不然……那些计划就要被她听到了。


    可他不知这话落在梁梦因耳朵中,刺耳得难听。


    好似,她不该回来这么早,打扰了他们的聚会。


    好似,她本就不属于他们其中一员。


    一个,寄住者,罢了。


    眼眶早在瞥见开门时,他们笑容僵在脸上的那瞬间,已经红了。


    所有声息褪去,只有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她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没有她,陈时序生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就像一个机器人,哪怕吵架,哪怕争执,他也不会有任何情绪。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她几年的追逐像个笑话。


    彻头彻尾的笑话。


    咽下喉咙间的那些酸涩,撑起的笑容已经缓缓归淡,梁梦因吸了吸鼻子,将蓄在眼眸中的那些热意强行忍下。


    那个打包好的饭盒交到了程砚深的手中,一向温糯的声腔都在抖。


    “那……那就给你们加个餐吧。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跑上楼,像是身后有什么凶兽在追。


    梁梦因很清楚,那不是凶兽。


    是她没有希冀的几年爱恋,最后还是化作一盘沙。


    风一吹,星点踪迹都没了。


    陈时序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很久。


    “散了吧。”在面面相觑中,陈时序开口,他望着那份打包盒,胸腔里涌上的涩意,渐渐抓不住的心慌。


    有什么东西肉眼可见地在从他身边溜走。


    陈时序察觉到了,所以他去敲了梁梦因的门。


    很多所谓遗憾的美好,大多在于阴差阳差的那一秒。


    叩门声响起的前一秒,梁梦因点下了接收offer的按键。


    那场马拉松的路线被强行改道,转向另一条陌生的小路,但至少她可以换一种速度。


    也换一种状态。


    “咚咚”的敲门声,梁梦因知道那是陈时序的,莫名焦灼的气氛,鼓噪的心跳,却让她脑中生出一个让她自己都害怕的念头。


    就这样结束这段感情,似乎太过可惜。


    若是——换一种更激烈决绝的方式,也未尝不可。


    追不到就扑倒,算是给自己留个算得上圆满的收尾吧?


    不确定。


    但她已经那样去做了。


    到底是少女胆怯,梁梦因摸黑下楼寻了瓶酒,他们聚会剩下的,都还摆在桌面上。大概陈时序也心情不好,这样乱杂一片,他竟然也没有收拾。


    闷头喝了几口烈酒,等到酒意在腹中发酵,红晕漫上脸颊,迷醉在脑海中窜涌,胸腔中鼓动的不甘又或者是空虚,拨动着她的妄念。


    那道没有落锁的门,让所有事情失控。


    刚刚从浴室出来的陈时序一身水气,怀里已经扑进了一具柔软的身体。


    类似的这样场景有很多,但也有不同,比如他怀里的女孩体温此时热得发烫。


    “为什么不喜欢我呢?”一声声轻吟落在耳侧,带着他耳下那片皮肤一同发烫。


    相近的体温。


    升腾的火热。


    长久被积压在心底的柔软被掀开,涌上的难耐让他同样心绪难平。


    万般复杂情绪也只化作一句话——


    “没有不喜欢。”


    但梁梦因已经听不清任何了,耳边似有滋滋的白噪音,安静得让人烦躁。


    更让人大胆。


    “骗子。”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梁梦因手指胡乱地扯开他的浴袍,指甲刮过胸膛,留下道道红印,渗出丝丝血痕。


    陈时序眉心蹙起,刚抓住她的手,她的嘴已经啃了上来。


    尖牙利齿,陈时序只想到了这个词。


    一圈齿痕就印在他的锁骨之上。


    陈时序倒吸了口气,腾出一只手去捏住她的下巴。梁梦因的牙齿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上面还沾了点血丝,气势汹汹地与他对视。


    是酒精带来的勇气。


    “你是属狗的吗?”陈时序忍不住摇头失笑。怎么可能与醉鬼论对错,被咬了的陈时序也只能自认倒霉。


    梁梦因根本听不清他的话,自顾自唾骂眼前的男人——“感情骗子”。


    是真的醉了。


    她平时再任性妄为也不会这样说的。


    陈时序揉了揉她的发顶,顺着她的话说:“好好好,我是骗子,骗你感情。回去睡觉吧,好吗,梦因?”


    “乖。”


    “不乖!”梁梦因气鼓鼓地瞪他,胡言乱语,“感情都骗了,那不如连我的身体一起骗了吧。”


    “一了百了。”


    梁梦因发起酒疯是真的疯,也是仗着陈时序不敢对她用力,手脚挣扎着在他身上乱动,指尖划下的印记一下比一下重。


    浴袍的腰带已经被她扯下,在事情变得更糟糕前,陈时序关了灯。


    视线受阻并没有阻碍交缠的动作,反而让一切冲动更加放浪。


    “乖一点。”无奈的语气。


    现在的梁梦因当然没有乖一点这个选项,只有疯与更疯的区别。


    暗昧滋养了缱绻的绮思。


    还有柔情,与委屈。


    “为什么不喜欢我?”


    “为什么不给一点回应?”


    “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


    声声呢喃在口齿间含糊,又被相贴的唇瓣吞下。


    是陈时序先亲下去的。


    那句句细语像是锋利的匕首划开他的胸膛,很多事无法用言语描述,是不是剖开肌理骨骼,让她看到那赤红的心房才有用。


    陈时序不知道。


    梁梦因也不知道。


    感情世界的初学者,踽踽学步,他们一同试探着摸索,却不得其解。


    当然喜欢的。


    那句话只能化作更深情更炙热的吻,一枚枚落下。


    浴袍,睡裙,在厮磨中褪下。


    在克制的抽离前,暖玉般的手臂缠了上来。指尖点过绷紧的肌肉,像是一只蝴蝶落下,触角轻轻吻上他的喉结。


    礼崩乐坏。


    冷静者放纵,禁欲者沉沦。


    冷杉香与玫瑰调纠缠交融,最后也只是化成一声喘.息。似是呼吸,但下颚处落下的一滴汗,否认了那个答案。


    “如果……”陈时序黑眸锐利,克制地停在最后一步前。


    没有如果,梁梦因狠狠咬上了他的手腕。


    只是陈时序以为那是他们的开始,但之于梁梦因,那已经是他们的结尾。


    混乱一夜,不告而别。


    结束了这段无疾而终的单恋。


    “那个问题,你想好了吗?”陈时序的轻吻啄在耳侧,带着低沉含哑的声音一同落下。


    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环在他的颈侧,虚虚挂住她所有的重心。


    “急什么?”


    礼服的拉链和内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解开,干燥的掌心携着酥麻的电流从光.裸的纤背略过,带来高烧般的灼烫。


    “给你时间,你似乎永远都想不明白了。”高挺的鼻梁低身抵住她的额头,“那我来给你解决方案。”


    ——“结婚。”


    ——“我们结婚。”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结婚!感谢在2024-01-16 20:09:29~2024-01-17 20:1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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