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梦靥,带走跑路
再被白时念抱起来的时候, 鹤景霜没有半点反应,她的身体和心也无力再做出更多的反应,她恹恹地抬眼看着刚才还在低吼, 却忽然间平静下来的女人, 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喜怒哀乐, 都没有了。
连唯一一个真正关心她的系统都已经走了,以后她也只能依赖这个抱着她的女人。
从白时念和她接吻开始, 鹤景霜就再也没有得到它的回应, 如果系统真的是系统,或许是因为任务已经完成,所以它不需要再留在这个世界,如果“系统”并非系统,那也大概是因为利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不再需要她了。
到底有怎样的任务,究竟是什么目的, 都和已经彻底心碎的鹤景霜没有关系了, 她什么都不想管,她现在只想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
可是如果睡着的话, 一定会做噩梦吧,她还能在白时念怀里安心入睡吗?可是好痛啊, 身上,心里,都好痛啊。
“阿霜, 来,张口。”
刚才被弄得太厉害, 现在不管白时念想做什么,鹤景霜都会下意识服从,她微微张开口,女人便用嘴给她喂了一颗灵丹,瞬息间就在口腔中化成一股清甜的液体,在鹤景霜体内化开,柔和地为她去除了身体上的所有疼痛和酸胀,只是被抱着穿好衣服的片刻时间,鹤景霜身上就再也看不出半点情|爱过后的痕迹。
身体上的痕迹和痛苦能消失,可心上的伤痛能被抹平吗?
鹤景霜不想做出任何动作了,身体的疼痛还残留在她心上,女人的白发落在鹤景霜脸上痒痒的,鹤景霜只是闭上眼睛,不去管它们,可那些调皮的发丝还是被女人温柔地捻起拨到一旁。
“阿霜,你可以安心睡了,不会再有事的。”
睡?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她现在真的好怕她啊,她的气息,她的味道,她的体温,全都是恐惧的根源,是噩梦的源头。
鹤景霜闭着眼睛默默地想,如果在白时念怀里睡着,她才会真的做噩梦。
“你们俩在温泉里干什么呢,要花一天时间,还是说有什么悄悄话要背着我……”已经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景容的耐心明显到了极限,刚听到有人走出来的动静,她就一脸不满地走过去,可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似乎已经昏睡过去的鹤景霜被白时念抱在怀里。
“你终于愿意和霜姐姐坦白,卸掉自己的伪装了?”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景容没有多想,只是叉着腰哼道,“我都说了,你们伴侣之间有什么好吵架的,就算失忆忘了过去又怎样,再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不就好了,反正你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谁也分不开谁,霜姐姐又不在乎你是不是入魔。”
果然,景容也早就知道一切,她只是什么都不说,都在瞒着她一个人。鹤景霜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在心里冷笑,伴侣?吵架?分不开?不在乎?
根本没有人关心过她的想法。
“咦,难道说你们这是在温泉里做了一天吗,你也太饥|渴了,怎么能让霜姐姐累到昏睡过去呢。”
“与你无关,自己玩去。”鹤景霜忽然发现,白时念的说话语气好像和过去不太一样了,是因为她已经彻底走火入魔吗?
算了,跟她这个要被养起来的金丝雀有什么关系,也无所谓了。
“哦,对了,再给我一块血之灵,给阿霜用。”
“不是已经有一块嘛,那块给霜姐姐用已经足够了,干嘛还要啦。”景容非常不满,但因为是给鹤景霜修复识海用的,所以她还是碎碎念着又凝出一块,鹤景霜能感觉到,景容身上的气息猛地弱了一截。
因为白时念不知道她有啊,鹤景霜在心里默默回答景容的问题。
“那块我原本是想留作别的用途,虽然现在用不上了,不过还是留着以防万一。”
景容又开始小声抱怨:“真过分,每次都这样过河拆桥,要不是霜姐姐喜欢你,我才不管你的事呢。”
鹤景霜眼皮动了动,白时念知道?在她昏迷的那次,两人已经互通过情报了吗,可是别的用途……为什么白时念会知道?
“嘘,不准在她面前多说半句话。”担心吵醒累极了的鹤景霜,女人低声威胁,景容不满地哼哼唧唧,鹤景霜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女孩的碎碎念声音虽然小,却也清清楚楚地传到鹤景霜耳中:“哼,你这个变态跟踪狂,我知道了啦。”
鹤景霜不声不响地在心中咀嚼这个形容词的意义,事情走到现在这步,她已经切身地体会到“走火入魔”究竟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感觉,她曾经以为的最无所不能,最敬爱的师尊,是真的已经疯了。
疯到把没有记忆的她当成挚爱,想把她永远困在身边,想让她浑身上下都透着她的印记,这份浓厚到让人窒息的爱曾经被“师徒”关系限制着,被尚还有理智的白时念伪装成了师尊对徒弟的宠爱。
可实际上,有很大概率,白时念送给她的所有东西,都藏着她的神魂印记或者追踪手段,为的到底是保护还是时刻掌握她的行踪,对现在的鹤景霜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
不过,景容的话却让鹤景霜隐隐有感觉,白时念对她的保护欲和掌控欲原来比她想象中还要重得多,很可能一直隐藏身形尾随在她身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否则,比起白时念更喜欢“霜姐姐”的景容怎么会帮着白时念隐瞒她呢?不过是被威胁罢了。
被白时念放在柔软的床上,鹤景霜脱离她的怀抱,下意识动了动身体,可是又被女人整个圈在怀里,鹤景霜被舒舒服服地抱着,心里却无悲无喜,只想着自己以后会变成怎样。
她已经不再是玄剑门的弟子了,白时念也真的疯了,以她表现出的独占欲来看,未来恐怕不会轻易让她出门,就算要,大概率也会贴身跟着她,更不可能让她去什么秘境探索。
唔,反正她想去秘境是为了找材料,出门本来也是白时念的要求,不用出门反倒是好事,免得有人发现堂堂闻霜剑尊竟然把爱徒当成禁|脔和泄欲工具,至少能保住白时念过去的好名声。
白时念应该不会把她带回玄剑门了吧,否则总会有人发现的,但是也难说,正常人哪里能猜到疯子是什么想法。
鹤景霜真的很累了,她没有考虑任何事情的精力,可是她不想在白时念怀里入睡,她太害怕了。这种恐惧和害怕被扔掉的怯意不同,是猎物在猎食者面前本能产生的畏惧,被强行占有的初体验对她来说太糟糕了,曾经让她最安心的味道和气息现在只能让鹤景霜回忆起被一寸一寸玩弄侵犯的恐惧。
她泪都哭干了,却得不到半点怜悯,她曾经对白时念的恋心已经碎成粉末,已经疯了的白时念不是她喜欢的温柔又体贴,偶尔还会坏心眼调戏她的师尊,可其实她早就知道那个师尊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但是鹤景霜又非常安心,白时念彻底疯了,她再也不会被扔掉了,被当做禁脔和金丝雀囚禁在白时念身边也好过失去一切,虽然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未来,但至少能抓住白时念这个已经入魔的疯子。
为什么白时念会真的疯魔,鹤景霜已经不关心这个问题了,如果她修为再高一点,说不定她也会一样,但她只是个小小的金丹期修士,还没有资格生出心魔这种东西。
鹤景霜一直闭着眼睛,在女人怀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和胸口的起伏,简直和死了没有区别,同样一直没睡的女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她惊恐又恼火地把鹤景霜弄醒,强迫她睁开眼睛。
可是等鹤景霜睁开眼睛,女人又温柔地问她:“阿霜,还疼吗?”
鹤景霜眨了眨眼睛,她看不出那双赤色的眸子里翻涌的情绪到底都是什么,但这不妨碍她害怕,鹤景霜摇摇头往女人怀里挤过去,软着声说:“姐姐,不疼的,都已经治好了。”
“我只是有些累了,你抱抱我吧,再像以前那样。”
鹤景霜强迫自己在最害怕的怀抱里睡着了,她睡得一点也不安稳,像没有修为的凡人一样在噩梦中流了满身冷汗,她被噩梦里的黑影吓得发抖,只能依偎着让她最恐惧最害怕的那个人,她本能地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好像只要这样就不会再被掠夺走更多的东西。
绝望的噩梦里有人在哀嚎,有人在痛苦地流泪,有人后悔得想杀了自己,这些并不属于鹤景霜的情绪让她被困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之中,但她已经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拼命挣脱出来了。
因为她要面对的现实比这里更让她窒息。
“快想办法让她醒过来!”
鹤景霜甚至还能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听到白时念的怒吼,还有景容不知所措的埋怨。
“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找我有什么用,”鹤景霜几乎能想象出景容的表情,她能听到景容气虚然后突然变得理直气壮的声音,“霜姐姐身体没问题,神魂也没有问题,我给你的修补方法是有用的,肯定是你的问题!”
“那为什么她的魂体变得如此虚弱!”
“她的神魂和你是连在一起的,你怎么不想想是你自己的问题。”
“是我的错?都是白时念那个懦夫的错!是她对阿霜犯下大错,是她自己要封闭自我,我没有……阿霜也被困进去了?!”
鹤景霜忽然明白了,系统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所谓剧情都是骗她的,那些语焉不详的话大概全部都是谎言。
原来是白时念的心魔一直在她身上引导她,想利用她让白时念彻底失控,好让自己占据身体,好独占她。
鹤景霜在绝望的世界里笑出声来,原来她的直觉一直都是错的,她以为的真正关心她的“系统”,才是最大的骗子,原来不是所有关心她的人都会为她好,真正的骗子会利用她的信任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师尊,你曾叫我做事随心而为,可你没有教过我,我该如何面对信任之人的伤害,该如何挽回自己做下的错事,该如何……挣脱自责的绝望。
可是鹤景霜听着梦境中痛苦凄惨的哀嚎,心里却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原来无所不能的师尊也和她一样,被困在伤害了重要之人的绝望噩梦里。
哈哈,或许这样也不错,至少她在这里不会是孤单一个人。
已经彻底封闭自我的鹤景霜再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有什么办法叫醒她,白时念那个混蛋到这种时候还要把阿霜带走,她怎么配!”
“你、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产生心魔。”景容缩在鹤景霜躺着的床上,她看着还在发疯的白时念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这房间已经被四散的剑意彻底毁了,要不是她聪明,知道躲在霜姐姐的身边,怕不是刚才就没命了。
这女人已经彻底疯了,不对,她好像被心魔占了身体,本来就是疯子,得想个办法把霜姐姐带走跑路,她肯定是被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否则也不会陷进白时念的梦靥里。
就算她们两个神魂相连,可如果没有相同的绝望,是不会产生共鸣的。
“你要不去找白时念的分神,说不定她能进去唤醒她们,至少霜姐姐肯定没问题,毕竟她那么喜欢正常的白时念。”
那双赤红的眸子眯了起来,白时念从鹤景霜的储物耳坠中取出闻时给的传讯玉书,以鹤景霜的名义约闻时在安阳城见面。
她沉着脸等待对方的回应,不知道过了多久,却只等到“景霜勿怪,我正追杀一仇敌,她曾伤我挚爱,夺她神魂,我实在无法抽身,有缘下次再相见。”
白时念扫过对方传来的讯息,忽然大笑出来,好一个仇敌,那混蛋居然还没死,她要亲手复仇,把被抢走的那部分神魂夺回来,然后阿霜就能想起所有事,她不会再误会自己的身份,到那时她一定能醒过来!
她看着缩在床上,隐隐还想护着鹤景霜的景容,以呼唤情人似的语气说:“好景容,好好在白霜峰看着你师姐可好?等我把人抓回来,她便能醒过来了。”
景容像小鸡啄米似的飞快点头,还待在白霜峰,想得美,她要连夜带着霜姐姐跑路!
只花了半刻时间,白时念便带着两人飞回到白霜峰上,她心念一动,便将竹屋恢复成过去的样子,鹤景霜和景容被转移到完好的房间,至于被损坏的区域,等以后再来修补。
“景容乖乖听话,在家里守着师姐,等我回来,会记得给你带奖励。”
等白发赤瞳的女人离开,满屋子的杀气和躁动的剑意终于消失,景容这才勉强缓过气来,她身体发软地靠在鹤景霜身上,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差点被迁怒没了命。
“切,什么嘛,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你自己,不然干嘛要逃走,还不是担心自己被霜姐姐痛恨。”景容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感知到白时念的确没有留下东西监视她,庆幸地拍拍胸口,心里腹诽,她又不是傻的,正常的白时念也就算了,随时随地可能发疯的心魔还想和她家霜姐姐在一起,略,门都没有。
景容眼睛一转,手脚飞快地把鹤景霜身上的衣服、首饰、法宝全都扒了下来,这上面全都带着白时念的气息,她才不会傻到留线索给白时念找人。
变成本体之后,景容给鹤景霜披上衣袍,便将她吞入体内,发出心满意足的哼哼声,然后她便幻化成鹤景霜的样子,正大光明地走出正门,目不斜视地踩着飞剑离开玄剑门,中途遇上几个同门,还和他们攀谈几句,说自己即将去安阳河秘境,然后便去游历,归期不定。
他们还问道,怎么不带景容师妹,小心回来后她哭嚎着要师姐哄。
景容笑笑,就说她已经和多宝楼的宿瞳约好一起出游,孩子长大了不用师姐看顾,走得比自己还早。
没有让任何人起疑心,景容带着昏迷不醒的鹤景霜又跑回血生境,虽然血生境受损严重,已经彻底封闭,但景容和鹤景霜却能自由出入。她们都是由血生境精华所化,自然可以随意出入,当初鹤景霜也正是因此才能靠土遁符带着隗雪嘉轻松进入血生境。
如果不是因为鹤景霜是和外人一起进去的,血生境的幻境又怎会影响她。
此刻的血生境已经回归混沌,可以隔绝任何神魂联系的血雾弥漫其中,在这个阶段,只有血生境内的生物才可能自由出入,若当年白时念来得再早些,别说进入到血生境核心和景容交流,她连进都进不去。
至于为什么有着人类之躯的鹤景霜现在能被景容带着进来,原因很简单,她根本不是人类,虽然鹤景霜能和普通人类一样成长,一样修炼,但本质却是白时念以无数珍贵材料炼制出的一具躯壳,其中最重要的核心便是来自血生境的精华结晶——血之灵。
所以景容才会在第一时间便认出鹤景霜,其实当年的她根本没见过“闻霜剑剑灵”的面容,景容只是和她用意识交流,毕竟那时候白时念还远远不到能让剑灵化形现身的修为。
尽管后来白时念又数次进入血生境,还留下一个分神守着景容化形,但被困在这里的景容从来没有真正见过鹤景霜。
不过景容称呼鹤景霜“姐姐”,又对她非常亲近的原因并不只是如此。
进入到血生境之后,在景容的感应中,鹤景霜的状态好了许多,她心道果然没错,霜姐姐和白时念的神魂联系加强了,所以白时念的精神状态会极大程度地影响她,尤其在她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堪忧的情况下,太容易和她产生共鸣,现在霜姐姐和白时念的修为差距悬殊,稍微不小心就会被拉进白时念的梦靥。
现在暂时隔绝了她们的联系,鹤景霜会被强行拉出来,可是单单如此,她还是很难清醒,还需要外力拉她一把。
到了血生境的核心之处,景容将鹤景霜放到身前,她分外不舍地从身体中拿出鹤景霜在很多很多年前留给她的法宝,一个存储着过去影像的留影球,神念探入之后还能与记录它的主人做较为简单的沟通。
被困在这里的许多年间,分外孤独的景容便是用它和留影球中的“闻霜剑剑灵”沟通,被同样孤独,只有意识的“闻霜剑剑灵”教了太多东西。
只是,让鹤景霜用的话,她就会化作剑灵重新体会曾经她记录下的那些时光,而景容竭尽全力留到现在的留影球中的魂力会被用完,她再也无法进去和她喜欢的霜姐姐沟通交流了。
景容咬咬牙,还是将留影球放在鹤景霜手上,并激发它的功能,感觉到她的意识被纳入其中后,分外担忧地守在一旁护法,为了防止白时念突然找来,她还谨慎小心地驱使着已经化作混沌状态的血生境在地底深处缓慢移动。
只要她不出去,白时念就算掘地三尺也别想找到她们。
她和她根本不一样!
鹤景霜觉得自己好像又穿越了一样, 但这次她没有手脚,没有身体,只能隐约感觉到外界。
是风吗?快速流过的空气唤回了鹤景霜混沌的思绪, 唯一的感知让她有了一种畅快的感觉, 就像第一次以自己的力量飞上天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拦她, 任何障碍都被抛在身后,潇洒自在, 不受任何拘束。
可是风渐渐慢了下来, 鹤景霜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抚摸自己,是人的手?不要这样仔细地抚摸她啊,好奇怪,可是好舒服……
“时念,第一次御剑的感觉如何?”
“还不错,很畅快。”是鹤景霜最熟悉不过的声音,但听起来要年轻许多, 也冷淡许多。
可是说话声音如此冷淡的人, 却把她牢牢抱在怀里,那么仔细地抚摸她的身体。
鹤景霜恍然,原来她竟然真的是白时念的剑, 但为什么现在她会突然想起这些记忆,这应该是过去的回忆吧?
她不想再和白时念有交集了, 好痛苦,不要,走开, 离她远一点!
“嗯?闻霜,怎么又不开心了?”少女的声音在这时候显得很温柔, 可是这样的温柔只让鹤景霜更加心碎,可她连像白时念那样在噩梦里哀嚎流泪都做不到,她只能无助地被这个人用手,用灵力,从头到尾,细致到了极点地安抚着。
鹤景霜明明应该感觉害怕的,之前白时念给她的心理阴影太大了,那个时候她一点也不温柔,那么用力,完全不顾她的意愿,无情地将她推上顶峰。可是现在,白时念安抚她的动作却那么轻柔,好像她真的是她的珍宝,明明就不是,明明她只是被使用的东西,白时念只爱她的剑,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
哦,现在她是白时念的剑了,所以白时念对她才会如此温柔?
这里应该是过去的回忆吧,所以她不是什么转世,她原本就是白时念的剑?所以白时念在清醒过来之后,看到她被玩得破破烂烂的样子才会那么后悔,那么绝望,封闭自我被心魔趁虚而入?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她听到自己要被断绝师徒关系就应激,表现出抵触的态度,又刺激到白时念,一切就都不会发生?那些让她痛苦的事,伤害师尊的事,全都不会发生?
不要,不要让她知道这些事,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她要为施暴者的痛苦感到内疚自责,为什么她要这么痛苦,干脆让她也被困在梦靥里啊,跟懊悔得想杀了自己的白时念一起为自己的错绝望哭嚎啊。
不要用灵力这么温柔地安抚她,走开,离她远一点,滚啊!
或许是因为鹤景霜强烈的逃避心理,被一寸寸安抚的感觉消失了,她松了一口气,却觉得自己的心变得更痛了。
明明被白时念抚摸是那么舒服,那么让人安心,可是为什么她得到的却只有野蛮的侵|犯,明明她没有反抗,白时念想让她做出的姿势她都做了,白时念在她身上掠夺的动作她都顺从了,难道连流泪都不被允许吗,难道连难过都是错误吗。
“闻霜,我们要和同门比剑了,不用紧张,有师叔师伯们在一旁掠阵呢。”
“不会的,我知道你不喜战斗,这是同门间的切磋,失手也只是受点小伤,不必担心。”
可是鹤景霜感觉到了,白时念正握着她和人交战,她挑开敌人的武器,刺穿敌人的防御,柔软的身体被她整个贯穿,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身体流下。
好恶心,血好恶心,为什么要战斗,为什么她会变成杀人的凶器。
不属于鹤景霜的情绪冲刷着她的思绪,刚才占据她内心的痛苦被伤人的反感取代,可明明鹤景霜第一次杀人时没有任何感觉,好像敌人在成为敌人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死亡,注定成为她的剑下亡灵,她又怎会对该死的敌人心生怜悯,她早就习惯了……
是啊,原来她早就习惯杀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鹤景霜的思绪变得空白一片,刚才的恶心、痛苦、后悔,全都消失了。
忽然间,她感觉到自己从白时念手里飞出去了,她好像真的杀了一个人,这个人的生机顺着他的血全部从身体中流出来,顺着她的身体蔓延,流了一地。
她又感觉到白时念在安抚她,这一次不是抚摸她的身体,而是一种更深入的感觉,是一种直接触摸到灵魂的抚摸,好舒服啊,冰冰凉凉的,但又很温暖。为什么会如此让人安心,白时念的灵魂原来是这种感觉吗?好想一直被她拥在怀里,好想和她有更深入的交流,她们是世上最亲密的半身,她们本来就可以随心沟通。
然后,鹤景霜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但和白时念沟通的“闻霜剑剑灵”并不是她。
“别摸了,像变态一样,好恶心呀。”
“阿霜,你能和我沟通了?”白时念的声音听上去那么惊喜,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悦也涌上鹤景霜的内心,她有些茫然,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用娇纵的语气对白时念撒娇。
“哼,快点把我清理干净,别抱得那么紧,好脏的,还有,你也要把自己清理干净,不能再流血,否则别想抱我。”
原来以前的她会用这么亲昵的语气对师尊撒娇,甚至还会抱怨她,完全就是被宠坏的小公主,可是师尊竟然还那么开心,好羡慕,她从来不敢,因为她只是徒弟,师尊再宠她,她都是不敢的。
因为鹤景霜很久之前就察觉到了,白时念是很喜欢她,是很宠着她,可她的师尊在她面前从来没有真正地笑过,那些温柔的笑容全部都是装出来的,所以鹤景霜一直都那么小心翼翼,一直都那么努力地想做到最好,她一直都害怕自己会被扔掉。
好羡慕,她也想像这样对师尊撒娇,想被师尊毫无保留地疼爱,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师尊也不会再那样温柔地对她了。
白时念让她好难过啊,她亲的那么用力,做得那么用力,一点都不温柔,她已经在顺从了,她已经在哭了,明明她没有反抗啊,为什么不肯停下,不要,好讨厌,别做了!
“她居然对‘我’也那么强硬,啧啧,‘我’为什么不把她踢下床,让她跪搓衣板道歉,难道‘我’真的被她训成只会听主人话的狗了?别吧,气得我都想咬她了。”
突然间,鹤景霜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是谁在说话,为什么能说得那么直接,因为她才是被白时念爱着的剑灵?
鹤景霜不想和她说话,可是她感觉自己忽然被抱住了,被白时念惯坏的小公主用她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满地抱怨着。
“白时念真是混蛋,怎么能对‘我’这么粗暴,‘我’还是第一次呢,哇哦,居然还是在温泉池子里做的,不喜欢的时候‘我’就该直接喊停啊,反正她又不会真的强迫‘我’,要是她敢,那‘我’立刻跑路,让她哭着求‘我’回去。”
“哎呀,原来是失忆了,我就说呢,‘我’怎么会那么听她的话,被做得产生心理阴影了还顺着她,什么,这狗东西居然敢当‘我’师尊,平白大了一个辈分,我淦,居然还抱着‘我’一起洗澡,七八岁的小孩也下得了手,呸,真是个炼铜变态。”
“噫,白时念连自己的剑灵都守不住,神魂被人夺走大半,活该抱着‘我’痛哭流涕,头发都急白了,怎么还穿一身白衣,跟守丧似的,都说过不喜欢看她穿白衣服了,本来就冷冰冰一个人,这下谁还敢接近她,‘我’怕她也是应该的。”
“干脆我们一起跑路吧,你逃,她追,等她找到你,你就狠狠甩她一巴掌,让她跪下来哭着道歉求你原谅她,哈哈我早就想和她玩这种Play了,让假高岭之花真偏执狂追妻火葬场,多有意思啊。”
“住口!”鹤景霜终于忍不住了,她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愤怒的时候。
有意思?她居然说有意思?她的痛苦,师尊的痛苦,在她眼里竟然是乐趣?!
“你懂什么!我……”“我不就是你吗?”
鹤景霜的怒吼被打断,她愕然地听着对方用轻松的语气说:“当我触碰到你的时候,你的痛苦你的悔恨你的厌恶你的恐惧,还有你对白时念的喜欢,全都满满地充斥在我心里了。”
“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我的心情吧,我在想白时念的时候,在想我的主人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在我穿越后变成他人的所属物品,被迫地成为白时念的本命灵剑的时候,我多反感啊,甚至想弑主逃跑。”
“可惜那个时候我还太弱小,用尽全力也只能让剑身动几下,然后白时念这个天才就发现了,她刚刚锻好的闻霜剑竟然刚出生就拥有灵智,她那么兴奋那么开心,每天动不动就用灵力裹着我,用手抚摸我,打坐修炼时握住我,就连睡觉的时候也要抱着我不放。”
“这种整个身体都被看光摸光的感觉真的好恶心,怎么会有这样变态的人,可是好高兴啊,她怎么这么喜欢我,她对我真的太好了,所以后来我也慢慢接受她,她开始能感觉到我的想法了。”
“再后来她出门历练,她要战斗了,幺五二二七五二八一要用我杀人了,只要想想杀人这个字眼,我都不想再当什么剑,她感觉到我的抵触和反感,所以最开始她不杀人,可是后来她遇到的敌人越来越强,她受了一次又一次的伤,最后被一个她已经打败却留下一条命的人偷袭,是我主动杀了那个敌人。”
鹤景霜不想再听下去了,这是被人秀恩爱?她一点也不想听别人用她自己的声音说这些只有被爱着的人才能说出来的炫耀。
她已经很用力想要挣扎了,可是根本没用,束缚她的不是别人,根本就是她自己。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她明明已经失忆了,她什么都不该记得,不然为什么会轻易被白时念的心魔利用,被骗得那么惨,还伤害了最重要的人。
话音不受鹤景霜的控制,继续在她耳边响起:“杀人的感觉真的好糟糕,可是一想到是为了保护她,我就接受了,那是全天下最爱我的傻子,如果她死了,我要怎么办呢,被扔到断剑崖下面和那些死了主人的剑一样守寡一样沉睡一样消亡吗?”
“就像现在,你明明很反感她的触碰,可是又贪恋她对我们的温柔,你发现她在伤害你之后痛苦万分甚至想杀了自己,你是开心的对不对,可你又那么后悔那么自责,所以你想逃避现实,你不想再见到她。”
“可是,如果她真的死了,就不会有人再像她那样爱我们了,如果你封闭自我逃避下去,等到白时念,等到我的主人找到我们,她会做什么傻事呢,她会抱着你一起在绝望的梦魇中等死。”
“你想让她死吗?她是玄剑门最年轻最厉害的天才,她是这世上最有可能飞升的修士,她应该有更广阔的前途,但她为了你,为了我们,把自己困在梦魇之中,断绝未来的修行之路。”
“好阿霜,你告诉我,你真的愿意吗?”
鹤景霜说不出半个字,她没法反驳对方的话,因为那就是她自己的想法,她痛恨又后悔,高兴又难过,不想面对现实,更不想再看到白时念,所以只能逃跑,只能躲在噩梦里,好像听着同样悔恨的白时念的痛苦哀嚎会让她稍微好过一点。
可是为什么她从噩梦里出来了,为什么她想起了过去的事,为什么这个被白时念宠得如此骄傲自信的闻霜剑剑灵会出现,然后用这些话责怪她,她又不是被白时念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她被白时念隐瞒一切,她没法像她那样轻巧地说出要白时念跪下来哭着求她原谅的话。
她和她根本不一样!
“可我们是一样的,至少在保护她的这点上,我们都是一样的,不是么?”
“别说了,别说了。”鹤景霜痛苦得想要哭,可是她现在连身体都没有,怎么可能哭得出来。
“我又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我那么弱小,那么没用,被心魔利用,被师尊侵|犯,我连自己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
“是你被她溺爱,你什么都没做错,你想保护她,你想叫醒她,那你去啊,不要把责任都扔给我,我又不是她的剑。”
“我现在连她的徒弟都不是了……”
她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她不想再和她有任何关系。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唔,那就去找她复仇吧,把你被欺骗的怨气,被强|暴的仇恨,把骗得你那么苦的心魔杀掉,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只要杀了她,白时念就不会再爱你了,她不会再对你强求,你也可以彻底和她断绝关系。”
“然后,你就自由了。”
自由,这个词让鹤景霜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可是那道声音没有再说话,无论她怎么呼喊,都再没有反应,她被扔在这个漆黑一片的地方,没有手脚,听不到声音,感知不到外界。
不要啊,不要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对了,她要去找白时念,要找心魔复仇,要让白时念道歉,要让养了她那么多年的师尊飞升,要她……忘了她。
没错,只要让白时念也忘记她就好了,什么痛苦,什么后悔,只要忘记她,白时念就再也不会被心魔折磨,她可以继续修炼,可以飞升离开这个世界,她们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而她,也能安静地休息了。
鹤景霜睁开了眼睛,她看到血色的浓雾笼罩着周围的一切,可是又有股别样的安心感觉,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里一样。
“霜姐姐,你醒啦!”鹤景霜循声看去,是景容,她现在是本体的姿态,一个完全的非人怪物,但就是这样才让鹤景霜安心。
“景容,这里是哪里?”
“血生境,因为它之前被白时念攻击受损太严重,现在回归了混沌的状态,只有我和你能留在这里,霜姐姐你放心,白时念绝对找不到我们,嘿嘿,血生境已经离开原本的地方了。”
鹤景霜点点头,她又问:“你在白时念的威胁下,都隐瞒了我什么,都告诉我。”
“咳咳,霜姐姐,对不起,我也不想的,但是你身上藏着她的分神,我找不到机会告诉你。”景容很惭愧地变回了人类的样子,刚想说什么,却被鹤景霜打断。
“变回去,”鹤景霜面无表情地盯着疑惑的景容,“我不想看到那张脸,变回去。”
“哦,那我缩小一点,姐姐你抱着我,好不好?”景容眨巴眨巴眼睛,马上变成了一个刚好能捧起来的淡粉色团子,她很努力的保持着身体表面的平整。
鹤景霜没有拒绝,她盘坐起来,景容在她身上很开心地蹭着,鹤景霜忍着把她扔下去的冲动,用手捏了捏,冷淡地说:“快点说。”
景容好像没有发现鹤景霜对亲密接触的反感和抵触,她甚至觉得被鹤景霜捏着很开心,语气轻飘飘地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
很多年前白时念误入血生境,那时鹤景霜还是不能化形的剑灵,被血生境幻境勾出心中欲念的白时念纯粹靠着对剑灵的强烈欲|望突破幻境,她被幻境激怒,冲进核心区域杀了很多血怪,差点把刚产生意识的景容也砍杀。
但是剑灵发现了它只是新生的意识,其实被困在血肉之中,和自己的处境很类似,便阻止白时念,开始和它沟通,要白时念给它取名,最后给它留了一个可以偶尔说说话的礼物,这便是一切的开始。
后来白时念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血之灵的存在和用法,便孤身一人又来到这里数次,她和景容做了交易,景容给她血之灵,等到剑灵有了躯壳,白时念便帮助它离开这里。为此,白时念分出一个可以自由活动的分神在血生境守护它,或者也可以说是看守,倘若景容给的方法失败,便要毫不留情地杀了它。
“白时念都这样威胁你了,你还叫她‘念姐姐’?”鹤景霜忍不住揉了揉景容的身体,手感挺好,“你是被斯德哥尔摩了吗?怎么还喜欢上加害者了。”
“因为霜姐姐很喜欢她啊,你留给我的那个留影球里存了好多你对她的回忆,我和里面的魂力交流的时候,虽然她傲娇不肯承认,但是对白时念的喜欢都要溢出来了。”
淡粉色的团子又往鹤景霜怀里凑凑,非常不满地说:“姐姐你失忆了都还那么喜欢她,我能怎么办,而且也是你要我加入玄剑门的,我才不想当她的徒弟呢,略略,她把我带回去之后,竟然把我扔在断剑崖下面,就那么抛下我不管了。”
“之后还是因为你离开玄剑门,又没有告诉她去向,那女人的分神才抓着我去找你,还用假身份接近你,就是那个闻时。”
鹤景霜的脸颊狠狠抽了几下,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格外阴翳,却很快恢复平静:“我的身体是她炼制出来的躯壳,核心材料就是血之灵,所以我才能来到这里。”
“嗯嗯,但是你和白时念还有神魂联系,如果出去的话,很有可能被找回来,所以要用这些血雾隐藏起来,霜姐姐,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不会还要回去吧,她一定会杀了我的呜呜。”
“景容,我昏迷了多久?”
“也就两天啦,白时念说不定还没有发现你被我带走呢,她发现你被困在了白时念的梦靥里,发疯之后自己跑掉了,说要把闻时抓回来,想办法让你苏醒。”
“是吗,与我何干,我不在乎,”鹤景霜对景容轻轻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我们两个去游历大陆吧,不要再管她的事了。”
“我已不再是玄剑门的弟子,你也从未被白时念当成徒弟,我们现在是自由的散修,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好呀好呀,”景容很开心地再次蹭了蹭鹤景霜,语气轻快地说,“霜姐姐,只要你定期吸收一些这里的血雾,就能掩盖你和她的神魂联系,小心一点就肯定不会被她找到。”
“嗯,谢谢你,冒着生命危险带我出来,”鹤景霜勾了勾唇,“景容,之前你隐瞒我,还帮着她骗我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不过我现在身无长物,要靠你养哦。”
“当然没问题!霜姐姐放心,我可有钱了!”
鹤景霜揉揉怀里的团子,没让景容看到自己眼里的冷意,所以等到白时念找来的那天,我会护着你,你不会被她泄愤杀死。
好景容,和我一起好好享受这段不知还能有多长时间的自由吧。
失控真相?与她何干
从血生境中出来的时候, 鹤景霜和景容都已经改变了外貌,不过若是遇到宿瞳那样可以看穿伪装的天赋,还是会被看出原本的面容, 所以鹤景霜打算绕着其他修士走, 尤其不能和多宝楼的人有太多交集。
虽然说鹤景霜现在一穷二白,被景容带出来的时候身上就裹了件外袍, 连把能用的剑都没有,不过景容的储物法宝中还能找出点能用的装备, 这些都是她离开血生境后, 在玄剑门中得到的法宝,大半是玄剑门弟子送给小师妹的礼物。
想到玄剑门,鹤景霜心里还是很痛,她在那里生活了十多年,早已经把玄剑门当成了自己的家,现在却不能再回去了,她连玄剑门弟子的身份都没有了。
现在她算什么?被发疯的主人弄得满身伤痕, 咬开项圈后逃出去的丧家之犬吗?呵呵, 无所谓了,反正以后也会被抓回去。
鹤景霜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永远逃下去,只不过现在还不是被白时念抓回去的时候,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两天时间,血生境早就离开了东岚山脉区域, 景容也不知道她们现在究竟在哪里,两人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一个小型城池,鹤景霜在地图上见过, 就在安阳河下游,以她的御剑飞行速度, 顺着安阳河向上走一天半时间便能到达安阳河秘境的位置,足够赶上秘境开放的时间。
虽然现在鹤景霜没有进入安阳河秘境的通行证,但是她不担心这个问题,修仙界秘境开放时,周围总会出现许多拦路打劫的歹徒,运气好点的话,只要一次黑吃黑就能拿到两人的通行证了。
而且之前景容又凝出一块血之灵,需要靠血气才能完全恢复,鹤景霜打算装肥羊钓鱼,只要敌人中没有元婴期,以她和景容的能力,哪怕被十个金丹后期围攻也能游刃有余地解决敌人。
在这之前,鹤景霜需要在这座小城准备好补给,景容那里还有不少死在血生境修士的法宝,虽然没有外部损伤,但毕竟有不少都是数百年前的东西,又没有好好保养,其中灵力损失不少,价值降低了许多。
鹤景霜有许多东西要准备,她干脆一次性将景容存着的大多数法宝都卖了出去,得来的灵石只留了一块上品灵石备用,其他全部换成了补给和炼制丹药和法宝的原材料,还买了镇店之宝的灵火,需要经常使用的法宝当然要是自己炼制才让人放心。
之后鹤景霜重新回了血生境,路上杀了两批见财生意跟踪她,明显不怀好意的修士,也算有点进账。
对现在的鹤景霜来说,杀人已经不会让她的心情有任何波动了,就像之前在留影球中领悟到的那样,其实她早就已经习惯杀人了。
为了完全防止白时念找到她,鹤景霜打算利用血生境内的血雾,尝试将它们融进自己制造的法宝之中,一周时间对她来说绰绰有余。
有安阳河作为参照物,景容便可以控制血生境的移动方向,她们本来就没必要在地面上行动。
一切都在按照鹤景霜的计划顺利进行着,白时念那边究竟怎么样了,她不在意,也不想知道。
如果白时念回到白霜峰,发现她消失后发疯,那才是好事,反正那是心魔,真正的白时念本人还被困在无尽的梦靥中,她不会知道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鹤景霜借助自己和血生境的亲和力,成功将血雾融入自己的法衣之中,束发的发带更是完全由血雾为主体凝成,就连她给自己炼制的灵剑也因为血雾之效,攻击别人的法宝时会影响其主人的神魂联系,尽管只是金丹期用的极品法器,其威能比之元婴武器也不差多少。
能以金丹期修为炼制出超阶的法器,全靠当初白时念教她的知识,还有用无数材料生生喂出来的熟练度,不过那又怎样呢,她学会的就是她的了。
鹤景霜心里装着满满的恨意和难平的怒气,她再也不关心周围的人和环境,无所谓是否休息,不在乎别人的目光的看法,一心一意照着自己的目标行动。
目标是什么?当然是杀了把她骗得这么惨的心魔,她要复仇,让心里不平的怨气和恨意平息下来,然后她就可以永远的安眠,再也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永远不会被心里的自责和后悔折磨。
现在这个一身红衣,面色冷峻的鹤景霜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温和正直的玄剑门弟子了。
她会故意引诱心有歹念的修士,甚至会在发现他们的存在后主动进入陷阱,然后毫不犹豫地杀了所有人,不带任何怜悯。
瞧,当她手中的利剑穿透活着的敌人,那“噗嗤”的声音听起来多美妙啊,敌人的惨叫和哀嚎声比噩梦中的更让人欣喜,鹤景霜甚至觉得她心中的痛苦都随着敌人的惨叫声发泄出去了。
在这之后,鹤景霜忽然间就看到了,这些人身上都缠着很浅的红色和黑色,散发着让人厌恶的气息,身上红黑两色越多的人,就越让她恶心,杀起来就更不会让她产生心理负担。
这附近的修士身上怎么都缠着红色和黑色?是了,所有修士都是踩在同类和异族的尸体上才爬到现在的,谁能不杀人,不杀妖兽,不杀生呢?既然都杀过那么多生灵,那被她杀掉也是应该的吧。
“霜姐姐,这人的储物袋里刚好有两块安阳秘境的通行证,我们现在就去安阳河底等着吧,这些人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在他们身边待久,自己都要变臭了啦。”
负责翻找战利品的景容找到需要的东西,便一脸开心地跑到鹤景霜身边,她没有察觉到鹤景霜的异常,只是像过去那样抱着她的手臂,亲热地对着她撒娇,末了还要说上两句对地上尸体的嫌弃。
在她的视野和感知中,这些已经死了的人修甚至不如安阳河里的一条小鱼,到处都散发着贪欲的恶臭。
只有霜姐姐身边才是最干净的,唔,虽然现在染上了非常非常悲伤的味道,但这都是白时念的错,她得想办法让霜姐姐转移注意力才行。
鹤景霜将手中还滴着血的无名赤剑插回剑鞘中,在看到景容的时候,她眼中的杀意慢慢淡了,景容身上没有让她心烦气躁的颜色,也没有让她反感的气息。
“景容,在你眼中,所有人身上都带着这些让人讨厌的气息和颜色吗?”
“对呀对呀,霜姐姐,你终于开始觉醒我们真正的天赋了,”景容想了想,又补充说道,“不过你能感觉到的东西应该是残缺的,毕竟你的身体里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嘛。”
“或许还会有其他特别的能力?哎呀无所谓啦,霜姐姐我们快点走吧。”鹤景霜顺着景容的力,毫无留恋地离开这处溅满了鲜血的战场,死在她手上的那些敌人没能在她的思绪中占据半分,鹤景霜只是有些出神地想,原来她的身体居然还有更多可以挖掘的天赋。
除了剑灵本质带来的灵剑亲和力,血之灵核心给予的感知能力,白时念还为她准备了多少“礼物”,白时念在她的这具身体里,究竟花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心血?
鹤景霜的心里忽然就像破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洞,那些涌动着的狂躁情绪正悄悄从洞里泄出去,只是微不足道的,连鹤景霜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点点,却真实存在。
在安阳河底,鹤景霜见到了玄剑门的弟子,尽管藏在人群中的他们都做了伪装,可是在现在的鹤景霜眼里,这些气息纯粹,带着浩然正气的剑修实在太显眼了,尤其周围还有这么多让人反胃的修士。
等待着秘境开启的时间里,鹤景霜藏身在人群最外围,她牵着景容的手,两人小声地秘密对话。
鹤景霜远远看着那些熟悉的剑修们,喃喃道:“景容,他们一定很讨你喜欢,我也喜欢他们。”
“他们所有人都是这样吗,包括她也是?”
景容知道她问的是白时念,点头小声道:“她比他们还要更纯粹,因为她的欲|望,她想要的东西,只有你。”
鹤景霜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她面无表情地回答:“是吗?那可太讨厌了。”
“莫名其妙成为别人的执念,一点也不会让人高兴,尤其那还是个偏执狂。”
想起被白时念一寸寸抚摸剑身,还有之前被粗暴地探索身体的感觉,鹤景霜紧紧咬着后槽牙,心里的情绪又开始翻涌起来,白时念根本就不关心也不在乎她的感受,她会喜欢?她会开心?别开玩笑了!
她心上那个微小的洞,又被堵上了。
满心愤懑的鹤景霜没有发现,附近有个急忙赶来的女修忽然朝她那边看了几眼,眼中精光一闪,更加收敛气息,躲到了离她和景容最远的人群另一端。
到了安阳秘境开放时间,鹤景霜和景容拿出黑吃黑得来的通行证,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米白色贝壳,它忽然绽放出淡淡的微光,笼罩住两人,随后她们便被传送进了秘境之中。
轻微的眩晕感过后,鹤景霜本能地放出灵力护盾,抱着景容直冲出去,及时躲过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大鱼嘴,腥臭的气息在水中十分明显。她冷哼一声,身前猛然出现四柄灵剑,向身型庞大的巨鱼直刺过去,之所以不用剑气,是因为鹤景霜担心被秘境中的玄剑门弟子发现,她现在还没有掌握隐藏剑气特质的技巧,便用实体灵剑代替了。
原本金丹期修士就很少有人能够掌握剑气化形的技巧,因此现在看着也不算太突兀,说到底除玄剑门外的剑修也没有一生一剑的规矩,都是晋升后便更换更强力的灵剑,以此更快增强自己的实力。
鹤景霜现在距离元婴期只差一线,进入安阳秘境后她便不再隐藏自己的修为,解决了凶恶的巨鱼,鹤景霜带着像好奇宝宝一样观察附近的景容直直地向目的地飞去。这是个已经开放过很长时间的秘境,秘境早就都被修士们探索完了,玄剑门就有完整的秘境地图,鹤景霜记得一清二楚。
“姐姐,我可以自己去找吃的吗?那边有香香的味道,但是和姐姐你的目的地不在一起。”
想着景容恐怕比自己还要强,而且还有非常敏锐的感应能力,鹤景霜点点头,提醒道:“景容,修士们总有许多诡异手段,行事千万小心,切莫相信他人,任何人都不要。”
“嗯!那我过去啦,姐姐你也小心!”
“如果秘境关闭前没有遇上,那便等出去后回家再见。”
鹤景霜说完,景容便从飞剑上下去,像游鱼一般快速消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食物,竟然如此吸引她,连这一时半刻的工夫都不肯耽误。
看着那个红色身影的前进方向,鹤景霜眯了眯眼睛,没有多在意,仍旧径直向自己的目标飞去。
安阳河秘境乃是一处被海族圈出来的饲养场,或者也可以说是囚牢,许多丧失理智以及族内争斗的失败者都会被投入进来,任由他们厮杀,放人族修士进来不过是想让他们清理囚徒,那些被秘境中妖兽咬杀的人修还能成为养料,可谓一石二鸟。
而人族则贪图海族妖兽身上的材料,便也愿意遵守他们的规矩,只让元婴期以下修士进入,至于那些自恃能力足够,不惧河底水压的筑基期修士想进来找死,也是没人在意的。
比起诡异却宁静的血生境,安阳秘境到处都是战斗的声响,即便是远处的战斗,因为是在水中,那些激斗的声音久久不会散去,在这里待久了,听觉会变得麻木,而且水中弥散着各种杂乱的味道,所以需要时刻放出灵识戒备,不仅是突然出现在背后,猛然咬人一口的各类水中妖兽,还需要警惕同族的偷袭。
来这里的人修可不会因为是同族修士便会手下留情,不如说他们有相当一部分都把目标放在同族上。
厮杀和掠夺,才是安阳秘境的主基调,这里到处都是血腥味,如果是过去,鹤景霜可能还会感觉不适,但她已经知道了,其实自己早就习惯了比这里更血腥的战场,又怎会因此改变脸色。
她过去可是渡劫大能的本命灵剑,白时念是一个从血山血海中走出,一人一剑便能杀穿魔域的绝世剑修,她的闻霜剑杀过的人、妖、魔怕是比安阳河底埋葬的所有尸骨都要多。
而且,鹤景霜也想在这处让她深感不适的秘境中好好发泄心中积攒的怒气,如果再不发泄出来,等她晋升至元婴,恐怕它们就会成为心魔的种子,深深埋在心底,再难拔除了。
放在外界只需要御剑飞行一天的路程,在安阳秘境中,鹤景霜却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飞完,原因无他,实在是发生了太多战斗。
第一天她被十来条猩红眼睛的奇怪鱼妖围攻,这还不止,全部杀完之后,又闻着血味来了更多,鹤景霜咬牙逃出包围圈,就因满身血气被五位人修盯上,两个后期三个中期,自以为能轻松围攻鹤景霜,却没想到对鹤景霜来说,这五人可比鱼妖群更好解决。
一路以战养战过来,鹤景霜身上多出八个储物袋,三个储物戒指,还有四件储物首饰,里面更是有许多灵石灵丹法宝,可谓是一夜暴富,这比正常收集材料、炼器炼丹的攒钱速度快太多了。
难怪玄剑门的剑修们总爱黑吃黑,用自己钓出这些心怀不正的歹徒,虽然不算邪修,但鹤景霜看他们身上的血气与黑气,实际也不差多少了。
终于到达安阳河底一处三米多宽的狭长裂谷,鹤景霜看着黝黑深邃,一眼看不到底的裂缝,冷哼一声便直直跃了下去。
裂缝之中比外界冷得多,不过这对通身凝练冰灵力的鹤景霜来说不算什么,至于时不时从下方冒出的各种藏着攻击的气泡,有了玄剑门多年来积累的情报,鹤景霜心里通透,轻松便能避开,没有触发任何一个陷阱。
越往下,鹤景霜下落的速度便越慢,终于,甩出三柄下品灵剑,彻底击穿挡在下方的偌大气泡,以灵剑自爆的威势破除隐藏在内的禁制,鹤景霜终于稳稳地落在了发软的河底淤泥上。
这千年积累的淤泥中不知道藏了多少的尸骸残骨,到处都散发着一种极为森冷的恶意,鹤景霜却仿若没有感觉,她放出战利品中的照明法宝,不畏惧裂缝中可能藏着的妖兽,将身边照得透亮。
鹤景霜面无表情地飞在淤泥上,快速搜寻着自己的目标。玄剑门曾有前辈在安阳河底的裂缝中遇到几只河蚌妖,与上面那些没有理智的水族妖兽不同,它们有着清明的神智,还用体内孕育出的蚌珠和前辈交易,只是那位前辈并没有提到河蚌妖王,鹤景霜也不知他情况如何。
不过鹤景霜严重怀疑,这所谓的玄剑门前辈,其实就是白时念,而且她绝对从河蚌王手上拿到了没有被污染的蚌珠。
那蚌珠十有八|九,已经成了鹤景霜如今身体的一部分。
否则伪装成系统身份的心魔为何会特意提醒她,而且还信誓旦旦说这是从白时念那里得来的秘法,绝对可以炼制出给心魔的躯体,用杀了它的方法解决所谓的心魔问题。
现在想想,心魔怕不是想骗鹤景霜给自己炼制一个身体出来,好和本体争抢她。
这么想着,鹤景霜怒气越发汹涌,什么直觉,都是假的,根本就不能信。
不过心魔给她提供的情报和秘法也算有用,所以鹤景霜现在仍旧来了这里。
在裂缝底部飞了好一会儿,鹤景霜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她终于肯停下思考该如何找到蚌妖,这淤泥不只有多厚,若是蚌妖藏身在淤泥之下,她傻傻地飞再久都不可能找到,所以还得想别的方法。
既然白时念能找到蚌妖所在,没道理她找不到,鹤景霜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的剑气和白时念的剑气极为相似,若非深谙剑道的剑修,旁人很难分清二者区别。若白时念真和蚌妖王做过交易,想必关系应该不差,如此想来,这裂缝中藏着的蚌妖极有可能还记得白时念,她是否可以借此引它们出来?
想到便做了,鹤景霜凝出几道剑气,控制着它们向四周发出霜寒之气,同时漫步走在裂谷中,只等对方主动找来。
所幸,鹤景霜没有猜错,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她终于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响。
“噗,噗噜,咕噜噜。”
鹤景霜立刻就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处淤泥被气泡翻起,极为强烈的恶臭气味随着水流慢慢散开,鹤景霜嗅觉敏锐,登时皱着眉,却不敢在此处封闭鼻腔,只是撑开灵力护盾,将脏污隔绝在外。
“都说过了不要如此粗暴地放出你那霜寒之气,下面本就寒冷,你再多来两次我们还如何安睡,真是无礼小儿!”
“祖父,白道友来已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不能再用小儿叫她了。”
“和老夫相比,她即便八百岁了也是小儿!”
“祖父祖父,是你的朋友来找你了吗?”
“可是祖父,金丹人修能活过三百岁吗?”
“祖父……”
“祖父……”
“说不定是……你是何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在那蚌壳完全掀起,其中蚌妖看清鹤景霜面容时立刻停下,鹤景霜还没数清究竟有几个小蚌,它们就被藏在了巨蚌妖身下,一点声音都没再发出来。
“前辈好,晚辈鹤景霜,乃玄剑门白时念之徒,恰逢此次安阳秘境开启,便进来向前辈问好。”鹤景霜一点也不心虚地报上了白时念的名字。
鹤景霜见对方不做声响,直言说出自己的来意:“晚辈只是想同前辈做个交易,那蚌妖王的蚌珠,需要用什么来换?”
大概是因为同出一脉的霜寒之气做不了假,对方冷眼观察许久,终于肯回话了:“你们师徒都是无礼小儿,哼,扰我一家清修。”
“……灵石、灵丹、肉食,皆可。”
鹤景霜松了一口气,这蚌妖恐怕就是蚌妖王,他要的东西比想象中更容易,就是不知道需要多少,幸好路上有不少人给她送了快递,里面就有不少肉食,希望能凑齐对方所需。
“前辈,此处,应当不是谈话之地,可否去其他地方再做交易,否则肉食拿出来恐怕……”鹤景霜视线扫过地上的淤泥,巨蚌浮出后,这些淤泥被彻底翻起,此处的水流完全被污染了,全靠她及时升起灵力护盾,将脏污隔绝在外,不然哪里受得了。
“哼,”蚌妖忽然轻哼一句,“你来找我的目的,恐怕不单是蚌珠。”
“白时念不会像外面那些失了智的海妖族人,已经被魔气侵染,失控了吧。”
鹤景霜面色一变,对方却笑了:“小友,你这先拿东西孝敬,再有事相求的做法可同白时念半点不像。”
“先进去,我封路。”巨大的蚌壳移开,露出下方一个更幽深的通道,鹤景霜审视地看了洞口一眼,默不作声地跳了下去。
下方一路畅通无阻,身后又有巨蚌滑动的声音,鹤景霜的思绪却没有放在当下,她的心神已经完全被蚌妖刚才那句话吸引过去。
这时候,鹤景霜才猛然意识到,如果白时念的心魔一直藏在她身上,那么白时念为何会在她面前数次失控,而且白时念最后一次失控时,那双赤色双眸的眼神,竟然真与上面那些只知闻着血味攻击的妖族有些相似。
该死,白时念和心魔一定都隐瞒了她非常重要的东西!
终于走过通道,到了最下面,鹤景霜再看之前的通道才惊觉,这其实是曲折的石缝,藏在无数淤泥之下的竟然是乱石堆,这河底裂谷的真面目恐怕没那么简单。
到了这里,附近就不再是一片漆黑,有许多散发着光芒的大小蚌珠镶嵌在石壁上的凹凸里,它们发出的光芒将这处空间照得与裂谷之上非常相似,生活在这里还不会被那些丧失理智的海妖族攻击,可谓是最安全的“囚笼”了。
就在鹤景霜默默观察的时候,巨大的蚌壳再次张开,这次从中走出来的是一身黑,面容苍老,连背都有些佝偻的老人,还有一个看着只有十岁的少年,一对五六岁的双胞胎,双胞胎手上还捧着两个小小的河蚌。
还无法化出人形的河蚌开口就是在问:“这里已经干净了,祖父,我想吃肉。”
那老人和少年听到了,觉得有些丢人,却因为孩子太小,说不出指责的话,鹤景霜非常懂事地从她整理过的储物袋中取出缴获来得战利品,一二品妖兽肉堆积起来比合起来的巨蚌还大,其中还有两只三品妖兽的尸体。
拿出来的瞬间,鹤景霜在上面覆着自己的冰灵力,将表面与水分隔开来,冻出一层冰壳,还能有保鲜锁味之用。
“咳,虽然少了点,但也还算不错了,”老人抚了抚白须,满意许多,连对鹤景霜的称呼都改了,“鹤小友,你随我过来。”
“是。”鹤景霜的视线在那三个化作人形的蚌妖孩子上一扫而过,他们脸上的迫不及待十分明显,老蚌妖引她离开大约也有不愿在外人面前把里子也丢尽的想法。
“有些话还不能让孩子们知道,”到最深处被石块隔出来的房间里,老蚌妖坐下后慢吞吞地问,“白时念的情况如何了,以她的天赋,现在至少也该是分神后期,若她的神魂已经彻底被魔气侵染,对外界来说恐怕是一场糟糕的浩劫。”
果然有问题,鹤景霜心情复杂,凝重地说:“许久前,师尊因故生出心魔,后来心魔离体,发生许多事,我岁数尚小,并不清楚师尊过往。但,半月前师尊被心魔占据身体,她本人被困梦靥之中,目前情况具体如何,我也不知。”
“心魔离体后,师尊仍然会失控,最糟糕的一次,师尊的赤瞳与秘境中丧失理智的妖兽,非常相似,在她恢复神智之后,发现自己做出无可挽回之事,便被心魔趁虚而入,现在已经去向不明。”
见老蚌妖连胡子都扯下来几根,鹤景霜最后沉声又补了一刀:“师尊修为已臻至渡劫,乃当世第一剑尊。”
老蚌妖倒吸一口凉气,怒道:“你怎么不早来,现在来找我又有什么用!”
“我……入门才十多年,师尊从未让我知道过去之事,我也是机缘巧合才知晓您或许能有办法。”坐在老蚌妖对面,鹤景霜垂着头攥紧双手,如果白时念不隐瞒她,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什么?修炼不到二十年就能到金丹后期?!”
“前辈,这与此事无关吧。”让鹤景霜震惊的是,眼前的老蚌妖深吸一口气后气息猛然增强,修为从金丹后期蹭蹭涨过元婴,他竟然至少是个合体期大能。
尽管他没有恶意,可仍然让鹤景霜生出一背冷汗,他的目光让鹤景霜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好似都被全部看穿。
良久,他才又幽幽问道:“白时念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
鹤景霜老实摇头,何止不告诉,师尊、心魔、分神,这三个白时念全部都在瞒她,全都在骗她。
“既然如此,想必她有自己的顾虑,我不便多言。”
鹤景霜抽了抽嘴角,强忍着想让他说明白的念头,沉默着听他继续解释情况。
“你应当知晓,此处秘境乃是海妖族囚牢,关押的,皆是被魔气入侵,彻底失去理智的疯子,不过看你们人修近些年蜂拥而至的样子,或许魔气之事已成秘密了吧。”
犹豫了一会儿,鹤景霜点头应道:“是,即便在我玄剑门,有关魔域的信息也非常少,只知道最迟在晋升分神后我等需要去魔域除魔,其他宗派如何,我并不知道,而更多关于魔域的事,似乎都被有意隐瞒起来了。”
“不止如此,似乎其他大宗派也对此秘而不宣,坐镇宗门的都是渡劫大能,也只有些小宗小派和已经分裂的散修盟才会有分神合体活动。”
“看来现如今的人族也没落了,”老蚌妖,或者说蚌妖王抚摸长须,忽而冷笑一声,“不过人族胜在开智早,就算各家都死完了,人族恐怕也能继续苟延残喘。”
在他的冷笑声中,鹤景霜知道了一个隐藏了近千年的修仙界秘闻。
八百年前,那时的魔域还叫灵域,某日在海陆交界之处,突然出现数道空间裂缝。空间裂缝中有着许多修仙界早已绝迹的天材地宝,无数修士蜂拥而至,甚至不顾自身修为抵不过空间乱流,可惜百年后,修士们终于发现,此处空间内有能污染修士神魂,连渡劫合体大能都抵御不了的魔气。
当年各族修士发现魔气存在是因为一场极为惨烈的混战,此后,这几道空间裂缝一度被封闭,可魔气却开始外溢,影响周边一切生灵,甚至诞生妖魔,无可奈何之下,各族修士的渡劫大能合力将空间裂缝及周边空间封锁起来,开辟成一处战场,填入无数修士性命,才终于将魔气影响限制在灵域之中。
而灵域,也改名叫了魔域。
听到这里,鹤景霜终于忍不住插话了:“这不应当,若魔域当真如此危险,其它宗门或许会对内保守秘密,可我玄剑门不可能不告知弟子,家师更不会隐瞒我!”
“哼,隐瞒,你可知灵域之中有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珍惜宝物,还有无数上古大能洞府遗迹,数之不尽的灵石资源,比天衍世界浓郁得多的灵气,”蚌妖王冷哼着讥笑,“你觉得,若不保守这个秘密,会有多少贪婪的修士宁愿死也要偷渡进入其中,恐怕那魔气很快就会蔓延到整个天衍世界了。”
“当初灵域现世,入口更是直接被那些所谓的大宗派和大家族封锁起来,你看散修有知道它的么?”
鹤景霜一怔,想到之前遇到的散修盟邵义亮,若他知道还有魔域,恐怕就不会死抓着东岚山下那个秘境不放了,那里面其实没有许多高阶修士用得上的资源。
蚌妖王又说:“不过也幸亏如此,发现灵域中有能污染修士神魂的魔气后,才能反应极快地封锁灵域,免得造成更坏影响,让魔气蔓延开来。”
“这安阳秘境关押的便是被海妖一族抛弃的老弱病残,呵,背景深厚的那些倒是还在灵域内挣扎。”更多的事情,蚌妖王便不肯再对鹤景霜说了。
鹤景霜沉默了许久,才皱着眉问:“前辈,既然你也被关在此处,那岂不是说明你体内也有魔气?为何不见你受到影响。”
“如你所见,我乃蚌妖,种族天赋便是将体内污秽之物裹成蚌珠,借此排出体外,”老蚌妖长叹了一声,已经恢复成最初见面时行将就木老者的他摇摇头,“数百年时间,我才终于将魔气排出神魂,清除它的影响,可也已经彻底出不去了。”
“我蚌精一族已经灭绝,只剩下外面的几个孩子喽,我再无愿望,只想将孩子们养大,鹤小友,我倒是还有一方法解决白时念的问题,但你需要与我结魂契,将我族那五个孩子抚养长大,如何?”
面对这种托孤的要求,鹤景霜疑惑问道:“前辈,您修为高强,外界并无多少对手,只要您愿意,应该能带孩子们自行离开才对。”
“大限将至,无能为力,而且若我强行突破秘境结界离开,此处关押的海妖族人也能冲出去,使安阳河生灵涂炭,恶果恐会降临在我族孩子们身上。”
他的声音很缓慢,又补充说道:“至于为何是你,一是为玄剑门,二是为白时念,第三,呵呵,你亦非人族,我更放心。”
鹤景霜沉思良久,终于点头:“可以,但我们需要商议这个‘抚养长大’的范畴,我不可能时刻看照他们,并且,我还想知道更多魔域的事,希望您能告诉我。”
眼前的蚌妖王是鹤景霜最易接触到的魔域情报来源,她还想知道更多魔域的情况,不能轻易放过,所以鹤景霜认为和他做交易是可以接受的,有天道作保的魂契在,也不怕他说谎,但是鹤景霜不想当带孩子的保姆,和景容的事是初次出门太马虎,当时也没有选择余地,现在不同。
现在她才是被请求的人,自然可以讨价还价。
结果如鹤景霜所愿,她只要为那五个蚌妖找到容身之所,保证不会有人侵害他们,至于更多的,在鹤景霜拿已经入魔的白时念隐隐威胁之后,蚌妖王便不再多言了。
“小友,你与我所见过的那些玄剑门人,有许多不同啊。”蚌妖王估计是没见过这么“斤斤计较”的玄剑门剑修,看着鹤景霜的眼神都带着哀怨。
本以为的冤大头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没有占到便宜,当然要哀怨。
“呵呵,被骗得多了,自然就更谨慎了。”鹤景霜轻轻笑了笑,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从头骗到尾,做事再不小心谨慎一点,就是真正的蠢货了。
鹤景霜现在一点也不在乎是否会给白时念抹黑,再者说了,这老者被困死在这处秘境,连光都不敢见,躲在地底深处,难道还能跟其他人有交流吗,他连养那五个孩子的资源都拿不出来,还得找她要呢。
“看来现在人心不古啊,想当年……”
他叹息着回忆往昔,却被鹤景霜打断:“前辈,时间要紧,若家师在外做出什么,以后我怕是无法多关照您的族人。”
“把您所知道的一切,还有您说的法子告诉我,我即刻出秘境,也好早些给您的族人寻个安身之所,如何?”
被哽住的蚌妖王眼神更幽怨了,现在的晚辈真是不尊重长者。
让他更想不到的是,在鹤景霜把他知道的东西全掏空之后,鹤景霜居然还伸手找他要蚌王珠:“前辈,你我交易的蚌妖王蚌珠也该给我吧,毕竟您在此处也没有用处,不如让我去换些吃食灵石什么的,我有一友人在多宝楼,想必愿意收购此物。”
“去去去,给你,都给你,再也别来了,看到你们玄剑门的人就烦!”他烦心地从嘴里掏出两颗乌黑透亮,泛着奇异光泽,大约眼珠大小的蚌珠,嘴里分外不平地念叨,“别跟姓白的一样挑挑拣拣,说什么要最漂亮的,哼,就剩这两颗了!”
“多谢前辈。”鹤景霜将它们放入储物戒中,只是在起身要离开的时候,听到老者忽然说了一句。
“鹤小友,你如今应当是世上唯一一个不惧魔气之人,此乃天命。”
鹤景霜嘴角勾起,透着光的眼里却泛起冷意:“前辈你忘了,我并非人族,天命所归之人,早已出现了吧。”
纵使这世间成为炼狱,也和她无关,她只“在乎”白时念,呵!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走到外面, 鹤景霜脸上又是端庄大方的微笑,她看着化作原型,正对着那些妖兽肉大快朵颐的五只蚌妖, 温声说道:“道友们, 我们该出去了。”
“河宵,你带着弟弟妹妹们跟着鹤道友出去, 未来我族就靠你们来传承了。”在鹤景霜身后的蚌妖王摸了摸白须,对最大的族人说道。
“是, 祖父。”回话的河宵和剩下四个孩子用鹤景霜听不懂的“咔咔”蚌壳敲击的声音交流了一阵, 最后才对鹤景霜说。
“鹤道友,以后有任何事,都请吩咐。”
“河宵道友放心。”鹤景霜对他们抱拳微拜,目睹他们将墙壁上的蚌珠取下,之后便将这五只蚌妖放在缴获来的灵兽袋里,她没有再看唯一剩下的老者。
在蚌珠们都被带走后,地下空间变得幽黑一片, 没了光亮, 鹤景霜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消失,冷得吓人。
“告辞。”
在鹤景霜离开之后,老者喃喃道:“她怎会变成这种性子呢?”
“把孩子们交给现在的她, 究竟是对是错。”
鹤景霜也猜到了,其实蚌妖王认识失忆前的她, 他当然认识,因为景容手上那个已然失去效用的留影球就是蚌珠做的,说不准还是从蚌妖王这里获得的!
但那又怎样, 人的际遇不同,造就出的性格自然也不同, 被白时念全身心宠爱到骨子里的“闻霜剑剑灵”,和担心害怕被师尊舍弃,十多年间每天谨小慎微,最后才发现被隐瞒一切,甚至被欺骗被伤害的鹤景霜,她们的性格可能相同吗?
心中冷笑的鹤景霜完成了此次来安阳秘境的任务,并不打算多留,她直接就出了秘境,在偌大秘境中找人不便,鹤景霜便回血生境,给景容留信,三天之内出来便去找宿瞳,她们还可再一同行动,若是在那之后,就要看缘分再相见了。
那五只蚌妖的安置之所,鹤景霜打算交给宿家解决,想必同样是渡劫大能的多宝楼楼主宿眉应当对魔气之事很有兴趣,可是让鹤景霜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在多宝楼外遇到了闻时。
准确来说,是伪装成“闻时”的白时念分神。
在看到那青色身影之时,鹤景霜承认,她心里满腹都是难平的怨气恨意,甚至想跑去和她对峙,可是鹤景霜很好地将它们隐藏起来了,因为如果现在被闻时发现,她一定会被带回玄剑门关起来,这是鹤景霜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鹤景霜不敢在附近停留,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她御剑远远地飞离安阳城,走前还把放在血生境的传音飞剑讯息改了:白时念在安阳城多宝楼,千万小心,别被发现。
没想到闻时竟然会找上门来,鹤景霜左思右想,认为或许是因为她曾在安阳河附近杀人,残留的战斗痕迹暴露了她的位置,她严重怀疑白时念本人就在多宝楼大本营,白时念会和宿眉做交易,想利用多宝楼遍及各地的情报网找她。
这下鹤景霜就更不敢和多宝楼沾边,思来想去之后,她决定带着那五只蚌妖行遍大陆,彻底隐藏自己的身份,容貌声音、功法能力、身份信息……全部换个干净。
正好,估计白时念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她竟然会在跑路流浪的时候收养四个才丁点大的孩子,身边还有一位少年修士,而且他们的年纪和景容全不相同。
想到失散的景容,鹤景霜多少有些忧虑,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她能聪明点,等到白时念离开后自己跑去找宿瞳收留,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能从发了疯的白时念手中护住她,大概也只有宿家了。
在这之后,鹤景霜不打算继续当剑修了,只要她不用剑战斗,就没人能从她的剑气中发现她与白时念的关系。所幸过去白时念对她的要求十分严格,她在剑术修行之余还掌握了许多法术,战斗力并没有下降太多,适应一段时间便不会对鹤景霜的生活有妨碍。
并且那位蚌妖少年河宵同样掌握了许多水属性法术,在他的指导下,鹤景霜很轻易地原地转行当了水属法修,外人根本看不出她曾学过剑,自此,鹤景霜和过去的那位冰灵根玄剑门剑修天才再无干系。
关于这五位蚌妖的去处,原本河蚌妖便只是让他们跟着鹤景霜行动,并没有说其他打算,所以在鹤景霜提出一同在大陆游历的时候,河宵没有提出异议,正好也可以让族内弟弟妹妹们更多地接触现在的修士,免得以后被人坑。
因为有两个孩子还不能化形,鹤景霜便决定先在一个小城中落脚,暂时安定下来,让他们能有安心成长的时间,等以后能化形了,再根据情况做决定。
鹤景霜在安阳秘境中缴获了许多战利品,其中灵石的量足够一人五妖在崇河流域生活,这是鹤景霜精挑细选的位置。崇河流域的崇宁城乃人修城池中相当繁华的五大城之一,虽说势力复杂,但鹤景霜只在崇河流域中的小城咸安落脚,不涉及势力斗争,被大势力庇护的城池规矩森严,散修的人身安全反而有保障。
最重要的原因是,方便她打探修仙界的情报,尤其是大宗大派,发生了任何事都能很快传遍这个区域。
鹤景霜在这里买了一处小院,六人总算有了第一处落脚之地,鹤景霜变换身形,在城中各处售出了战利品,所得灵石即便供养五只还需要进食妖兽肉的河蚌妖也绰绰有余。头半年,鹤景霜没有任何其他行动,只是默默修炼,提升实力,同时打听修仙界,尤其是玄剑门的动静。
在鹤景霜落户咸安城的第一个月,便有闻霜剑尊悬赏一女修的消息传来,那人乃十二年前劫走闻霜剑尊爱徒的合体期大能,原以为已经被闻霜剑尊一剑灭杀,却似乎用夺舍的法子转修重来了。
闻霜剑尊有言,谁能提供线索,甚至将其抓来,定有重赏,附带其长相和功法能力的相关信息。
鹤景霜也看了那人面容,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到究竟是谁,只是将她的脸记在心中,不过鹤景霜也知道,修士有太多可以改头换面的手段,单纯靠脸,估计是没办法抓到这人的。
独身在外的鹤景霜没有办法得知更多相关消息,尽管好奇白时念为什么不找她,反而去追捕这人,但也只能继续闷头修炼,并且持续关注修仙界大事。
不过半年时间,鹤景霜便突破到了元婴期,当初她被白时念强行推着双修过一次,当时便只差一线就能到元婴,后来为了安阳秘境的事,鹤景霜一直压着自己的修为,中途她又有许多事需要处理,没有能够安心修炼的时间,到咸安城后才终于能继续修炼。
尽管白时念留在鹤景霜体内的灵力早就化作她自己的东西,可是鹤景霜仍旧感觉极度不适,这是心理阴影,没法轻易放下。为此,她数次去崇河流域最混乱的区域战斗,先后将灵力耗空数次,这才勉强算是满意。
每次想到白时念有东西留在她体内,鹤景霜都会精神性的反胃,过去只是没有安定下来,无法处理罢了。
隐姓埋名苦修期间,鹤景霜救下过许多人,其中便有三人发誓留在鹤景霜身边报答她的救命之恩,鹤景霜想着也需要有人打理生活,并且照顾那几个蚌妖,便留下他们,只是都发了魂誓,谁若是敢背叛鹤景霜,鹤景霜一个念头就能要他们的命。
像鹤景霜这般年轻的元婴修士,即便留在她身边当仆人,也大有前途,是以还有许多人想要自荐,不过没多久,鹤景霜就带着下属,连同河宵五妖一起离开了崇河流域。
鹤景霜又不傻,她长久停留在咸安城,周围人也渐渐知道这里有一个格外年轻的,冰属性元婴期女修,这消息肯定会逐渐崇河流域传开,不说多宝楼,单单玄剑门弟子就有许多会在这附近历练,白时念听了肯定会猜测这人就是她失踪已久的“爱徒”,十有八|九会亲自来调查情况,鹤景霜当然要跑得越远越好。
而且临走前,鹤景霜还和几伙修士战了一场,留下大片痕迹,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暴露出一点踪迹,要让白时念来找她,追杀莫名其妙的女修算怎么回事。
占据白时念身体的心魔还想忘了她不成?她想都别想!
鹤景霜一行人顺着崇河一直向下游出发,顺着河水圈圈转转,绕了许多时间,终于到了入海口,这里与魔域入口的位置只有两天路程,而在鹤景霜的感应中,这附近的修士要比内陆之地更容易动怒,身上缠着的红黑之气更多,显然是经常打杀别人的。
这里尚武之风比内陆地区更浓,也更以实力为尊,只有更强者制定的规则才有用。
到一处陌生地区后,最先做的就是搜集情报,鹤景霜一行人便去了这城中最大的明海酒楼,没有去包厢,而是就在大堂入座,点了一桌好菜让他们吃,鹤景霜只是浅浅喝着茶水,仔细听着大堂内修士们的谈话。
果然,鹤景霜就听到了自己关心的消息,有一白发剑修在崇河流域大动干戈,直接把她去过的那几个地方整顿了一番,此后再没有所谓的几大势力混战,敢对那白发剑修动手的人,全部死净了。
据说血流成河,死人尸体甚至能飘满崇河支流的河面!
鹤景霜听着这里的人议论纷纷,她也不看究竟都是谁在谈论这些事,侧着头看向窗外,用手中茶杯掩饰脸上的冷笑。
若是这些传闻属实,白时念的做法绝对已经触犯玄剑门门规,但现在有谁能处罚她呢,现在的白时念可是被心魔占据身体,随时随地都可能失去理智的疯子,恐怕玄剑门掌门花时步也不愿意和她战斗吧。
任由已经入魔的宗门长老在外肆意杀人,玄剑门还算什么清流剑宗,干脆早点被外人看清门内剑修的真面目好了。
虽然鹤景霜还是很喜欢玄剑门的剑修,但是这不妨碍她因为白时念的事在心中迁怒他们。
不说别人,若是掌门时步能早点发现白时念难以控制自己,对她多加管束,别整天写什么情情爱爱的话本子,还去东来峰拿新入门的弟子们取乐,给白时念找点正事做,她不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么。
哪个正常人会爱上自己的本命灵剑,还因为求而不得,因为剑灵入魔,这像是堂堂渡劫大能做出来的事?就算她是剑痴,这也太过了!
虽然已经许久没见过白时念,但是鹤景霜想起她,还是会满肚子怨气。如果白时念真的只把她当成本命灵剑的剑灵,后面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她甚至都没可能失忆,当个不老不死的剑灵不也挺好。而且若是白时念当初不想着给她炼制身体,有那两颗蚌王珠在,白时念也不会如此容易入魔失控。
想着想着,鹤景霜咬紧牙关,手上不自觉用力,把茶杯都捏得作响,她越想越气,冷哼一声,更没有吃东西的胃口,一口喝完杯中茶水,便将视线重新移回大堂,可没想到不远处就有一个她绝对不想看到的青色人影。
该死的,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到底怎么找过来的!
看到闻时的瞬间,鹤景霜眼神一凝,她生怕自己会被注意到,便低下头,拿起筷子用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参与同桌人的话题。
“阿鹤姐姐,”见双胞胎中的妹妹河湘像是要问她怎么了,鹤景霜赶紧给她使眼色,让她说点别的,后者非常机灵地说起了白发剑修的事,“那剑修究竟有多强啊,我们在崇河那边时可从未听过她,怎的好似一夜之间,她的事迹都流传到这里了?”
鹤景霜真想捂脸叹气,若闻时真是来找她的,这不是把线索往人家耳里送吗!
“至少也是分神后期的大能罢,”鹤景霜故作正经地分析道,“不过听闻崇宁城似乎没有动静,恐怕该是合体大能,否则早会有人同那白发剑修战上一战,纵使一个地区再如何混乱,也有相应的规则,不同势力背后的靠山十有八|九便是崇宁城的大家族。”
“能让崇宁城的豪门大族投鼠忌器者,定然不简单,要么自身实力极强,要么便是这人有更加惹不起的背景。”
“也有可能,两者皆有。”最坏的事发生了,不远处的闻时听到她们的对话,真的走过来搭话,鹤景霜非常努力才在她面前保持正常的表情。
绝对不能在这人面前暴露!
“道友,莫非你有什么消息?”
“听你的口气,好像知道白发剑修的身份啊。”
鹤景霜若无其事地看向闻时,她仍旧是过去的魔域,一丝一毫也没有变过,鹤景霜现在能感觉到,白时念这具分神的修为大约在元婴后期,若闻时没有准备特别的法器抓她,鹤景霜认为自己应该能逃掉。
“并非知道消息,不过不出意料的话,我倒是应该见过那白发剑修,”闻时面带温和笑容,视线与鹤景霜对上,“她并非恶人,只是寻爱心切罢了。”
该死,绝对被她认出来了!
既然被认出来了,也没什么好继续遮遮掩掩的。鹤景霜故意对她露出讥讽的笑容,眯着眼睛挑衅道:“寻爱?也只有你会如此认为。”
“被找的那个只会觉得恶心,最好永远别再相见。”
如果面前的是白时念本体,鹤景霜也不敢故意激怒她,但这只是个元婴后期的分神,鹤景霜谅她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只要她被激怒动了手,鹤景霜还能趁乱赶紧逃跑。
因为鹤景霜的态度明显不对,桌上人面色齐变,河宵更是做好了随时把族弟族妹捞到怀里的准备。
闻时微微动容,有些犹豫地轻声问道:“鹤道友,许久未见,你与那位莫非发生了什么,如今你……”
“闻姐,你竟然当真认出我来了,我还以为现在的伪装天衣无缝呢,”鹤景霜轻笑着起身,“这是我过去好友,大家不必紧张,我且去和她叙叙旧,你们先吃着。”
“感谢诸位一路同行对在下的照顾,这桌我请客,你们尽可随意。”
“鹤道友,客气,未来有缘再会。”河宵了然,这是在和他们划清关系,大概是担心他们会被牵连。
他是知道鹤景霜的师尊白时念已经走火入魔的,鹤景霜非常谨慎,早就和他商议好各种可能的预案,现在的情况还不算最糟糕。
不过等鹤景霜把眼前人引走,河宵立刻就会带身边人入海,在茫茫大海中,纵使渡劫大能又如何,决计无法找到他们。
鹤景霜对闻时摆手:“此处不是叙旧之地,闻姐,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再说吧。”
“应当如此。”
鹤景霜想着闻时的表情和话语,微微眯起眼睛,没有立刻逃跑,而是和闻时到了酒楼楼上的包间,她要冒险浅浅试探一二。
她在赌,赌白时念的心魔没有告诉这具独立分神真相。
她要赌,赌伪装成“闻时”的白时念分神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
落座后,鹤景霜注意到闻时的犹豫和眼中的焦急,知道自己必定赌赢了。
“景霜,你刚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鹤景霜抱胸冷笑:“字面意思。”
“我恨不得……”想起当初那种心碎的感觉,身体每一处都被玩弄舔舐的感觉,鹤景霜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她用力磨着牙,“呵,闻姐,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她,也不要再说玄剑门的事。”
“我已不是玄剑门弟子,不过一条逃出来的丧家之犬罢了。”
鹤景霜就是故意在闻时面前表达自己对白时念的厌恶甚至憎恨,让这个还有理智的分神不敢对她多说什么,甚至把敌意转向现在被心魔主导身体的白时念。
果然,闻时眼睛睁大,连呼吸也滞住,她动了动口,终于还是犹豫着问:“景霜,是我所想的意思么?”
“还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她把我当成挚爱替身,我不愿,就要与我断绝师徒关系,还强行、强行引我双修,最后我装昏迷,趁她离开之际带着景容一起逃走罢了。”
像是终于有了个能倾诉心事的友人,鹤景霜一口气不带停地说出被她扭曲过的“事实”。
“可后来我与景容失散,又怕她找到,路上遇到刚才那几人,便扮作如今模样加入他们的队伍,一路顺着安阳河,经过崇河,最后才逃到这海边,我就不信她还能再找来,若她当真顺着崇河找来,我就去跳海,宁愿死在无尽海里,也绝不让她得手。”
敢装作别人身份骗她,现在她也要骗回去!
鹤景霜怒气冲冲说完,心里的委屈也返上来了,眼睛里不自觉浮现出水色,她却咬着牙不让这些泪珠落下,生生又收了回去。
闻时根本不是她的朋友,是白时念的分神,闻时的性格喜好甚至说话语气……全部都是白时念这个混蛋编出来故意接近她的。
要是在她面前哭出来了,岂不是在对白时念示弱?那她还不如去死算了!
闻时下意识起身,想去安慰明显难过极了,却还要勉力装作坚强样子的鹤景霜,却到底碍于现在的身份,不敢做什么。
她讷讷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能安慰鹤景霜,心里已经把本体骂死了。
就算当真走火入魔了,她也不能如此对阿霜!
鹤景霜深吸一口气,勉强对表情僵硬的闻时笑了笑:“闻姐,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被狗啃过,还了她养我到如今的恩情,你不必多在意。”
“我的事都说完了,你呢,为何你会来此处,而且竟然一眼就认出我来了,闻姐,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为何,好让我早些改过来,我可不想被那人抓回去当成禁|脔。”
闻时看着强颜欢笑,与记忆中少女模样已经截然不同的年轻女人,忽而幽幽叹了一声:“抱歉,阿霜,其实我……”
这人是想干嘛,难不成要坦白身份?鹤景霜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眼里明明白白全是警惕和敌意,大有闻时敢坦白就立刻暴起跑路的架势,闻时说到一半的话被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根本说不出口了。
“我、我过去与闻霜剑尊有旧,只是你已经不记得了,前段时间偶尔遇到她,才知道你出门许久,似乎与她闹了些矛盾的事,她曾要我若是见到你,便将你带回玄剑门,有要事相谈。”
“哦,既然如此,你继续游历吧,不要管她,”鹤景霜也不知道该说自己到底是庆幸还是失望,她起身,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冷眼说道,“若你将我的消息和如今装扮告诉她,此后你便是我仇敌,最好别让我再遇见你。”
鹤景霜握紧拳头,再也不看闻时的表情,快步便想离开,却被有些慌神的闻时猛地拉住手。
“放开,别碰我!”鹤景霜应激地发动攻击,想推开闻时,她反胃恶心得想吐,闻时却硬生生受了这一击。
“滚!不要逼我动手!”
如此激烈的反应让闻时下意识松手,讷讷道: “阿、景霜,或许事情有误会,我……”
“误会?”鹤景霜笑了,冷声质问她,“你可被最亲近之人压着粗暴地将身体一寸寸侵占过,那你可曾被最信任的师尊欺瞒,从头到尾,我的身份,我的存在,我以为的师徒关系,全部都是谎言。”
鹤景霜一边说着,还要用手去抓刚才被闻时摸过的地方,她用了好大力气,连法衣都要抓破,好似被什么脏东西沾上,让她恶心得要把那里都割了一样。
“是,她是痛失挚爱失去理智,可那与我有何关系,从头到尾我就只是她养大的徒弟,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纵使我最爱的师尊想要我的性命,我也甘愿,可在她眼里,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她的徒弟。”
鹤景霜的话语和动作让闻时如遭雷劈,她伸出手,却真的不敢再碰鹤景霜了。
“可、可你不是从来什么替身……”
“所以呢?”鹤景霜冷笑着说出最在白时念心中割刀子的话,“从前我失忆了,是她告诉我,说我是她的徒弟,无论从前有任何关系,自那之后,我们便只是师徒。”
“闻时,这话我只对你说,从前我曾对她产生过恋慕之心,可我永远记得,她一次、无论我修行如何努力,修为进步多么快,被身边所有人夸赞,她哪怕一次也没有真心对我笑过。”
“到底为什么呢,明明她看上去那么疼我,那么宠我,对我那么温柔,她明明应该是世上最疼爱徒弟的师尊啊,可我根本感受不到她对我的爱,好像鹤景霜这个徒弟从来没有真正被她看进眼里过。”
“这让我如何相信她是真的宠我爱我疼我,再怎么自我催眠都没用!”
“我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只要她稍微不高兴了,我就会变得一无所有,所以我那么努力想讨她喜欢,她要我练剑,要我学各种法术,要我离开宗门去外面历练,她要我做的所有事我都做了。”
“她有入魔的倾向,她说只有我在身边才能平静,所以我心甘情愿日夜和她作伴,甚至连愿意给她当猫儿养的话都说出来了,就为了让我这个被她养大的徒弟有那么一丁点儿用处。”
“就连被失去理智的她推着双修,被她毫无怜悯,无情又粗暴地侵|犯,我也从未反抗过,为什么,因为我怕她不要我!”
被鹤景霜的沉声怒吼震得呆住,闻时的脸上出现了鹤景霜当时见过的,和白时念脸上一模一样的惊恐和慌乱,她不知所措的样子让鹤景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怀着最大的恶意和失望说出来最后的话:“可是她却和我说,从一开始,她就不想当我师尊,也不想有我这个徒弟。”
“她眼里永远只有她的剑灵、她的伴侣、她的挚爱,从未真正在意过我这个人的想法,她骗我那么多,难道你不知道吗!”发泄完了,鹤景霜最后才又冷笑一声,“呵,老实说,若我真是闻霜剑剑灵,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可能和她成为什么伴侣,哪怕我爱她入骨也绝无可能。”
“她说的所谓伴侣,肯定都是她一厢情愿!”
被戳中心里最难以接受的事实,闻时眼神瞬间一变,好似被猛兽盯上的危险感觉让还想继续说下去的鹤景霜止住话头,她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道:“叙旧到此为止,你不是要去追杀仇敌么,不浪费你时间了。”
“若你把我视作过友人,就不要告诉她我的事,当玄剑门鹤景霜已死,再看到我也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以后别再见了!”
说完,鹤景霜便夺门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奔到楼下大门处,心道完了,肯定是因为刚才没收住情绪,最后那两句话又刺激她了。
她看这分神应该还没被魔气沾染,能控制住自己,可千万别又发疯啊!
想到半年前蚌妖王说的话,鹤景霜定了定心神,觉得情况应该还好,至少她刚才就没有在闻时身上看到什么黑气,闻时的反应只是因为她性格偏激罢了。
闻时,闻霜剑尊白时念,呵呵,也就她那么天真,以为出门一趟就能偶然和各方面都很契合的陌生修士成为好友,还和她做笔友,觉得她性格温和,为人潇洒。
呸,明明就是个满嘴谎话的偏执狂!
鹤景霜越想越气,只恨自己刚才怎么不多说点戳白时念心窝子的话,最好让这女人再也没脸出现在她面前。
可惜鹤景霜还是怕白时念的,那口在心里憋了许久的恶气发泄出来之后,鹤景霜就色厉内荏了,看到白时念被刺激得连伪装出的闻时人设都不顾,表情跟要吃人似的,哪里还敢继续说激怒她的话,转头撒腿就跑,生怕自己被抓回去。
等飞出城了,鹤景霜才放出神识警戒周围,没有发现闻时的身影,也没有感觉到她的气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驾御飞剑往海边码头疾驰而去,刚才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以她的速度,应该还能追上河宵他们。
“切,被骂了几句就不敢追过来,这算什么挚爱……呃!”元婴修士的目力极佳,鹤景霜碎碎念到一半的话突然就被极远处海岸线上的白发身影给生生噎了回去。
卧槽,那个是白时念的心魔吧,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哪里都是她啊!
两个白时念一个守在城里最大的酒楼,一个蹲点紧盯码头,这到底是想抓谁,她们至于吗!
如果是闻时,鹤景霜还敢稍微多说两句,但是面对渡劫期,而且还是白发赤眸状态下的走火入魔版白时念,鹤景霜连她身都不敢接近,刚才被闻时一眼认出来的经历已经吓破鹤景霜的胆子,她现在对自己的伪装一点信心都没了。
鹤景霜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远远看到白发修士的身影,也不管是不是白时念本人,立马掉头就跑,什么河宵,什么海族,什么魔气,关她什么事,要是她敢再接近一点,白时念指不定就会发现她,把她抓回去呢,到时候万事皆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赶紧逃啊!
城内方向不敢去,海边码头更是不敢走,鹤景霜咬咬牙,直接往来时的崇河入海口处飞去。空中御剑飞行一眼就能被看到,若是在河底还能用河宵教她的河蚌秘法闭气装石头躲河泥里,哪怕逃命速度慢点,逃命姿势狼狈一点,那也比立刻就被抓起来好。
巧合的是,还有另一个被白时念吓得闻风丧胆的人也和鹤景霜有完全相同的想法。
更巧的是,在鹤景霜一头冲进混着黄沙的河里之后,她很快就感应到了这人的存在。
不为别的,她身上的血气魔气简直冲天而起,鹤景霜隔着老远,就算不用上神识都能看到,而且在此之外,鹤景霜对她有种本能的厌恶,比对魔气血气的嫌弃还要重得多。
就好像她们之间有生死仇恨,鹤景霜在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就明白了,前面跑得那么快的女人肯定就是白时念这半年来辛苦追杀的仇人。
也就是那个十二年前将许多宗门大家族的天才孩童掳走,害得她深受重伤,夺走她部分神魂,让她失去过去记忆的罪魁祸首!
意识到这件事,鹤景霜犹豫了半瞬,到底要不要当做没看见她,毕竟若是和这人在水中打起来,极有可能将白时念引来,可要是白白放她走了,心里又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管了,先跑再说!反正白时念在抓她,这人跑得再快也不可能逃出白时念的手掌心,现在还是自己跑路要紧。
可惜鹤景霜想放她走,对方却忽然停下,转身向鹤景霜的方向奔来。
她也发现鹤景霜了!
鹤景霜大惊失色,不是吧,白时念的追杀就在眼前,大家同是天涯亡命人,你还要浪费时间来对付我?
忽然间,鹤景霜联想到,或许她在安阳城遇到闻时也是因为这女修,真正阴魂不散的人是她才对,闻时和白时念都是被她引来的!
想到这里,鹤景霜心头无名火起,要不是这人,她哪里会和景容分散,还被突然出现在安阳城的闻时吓得躲躲藏藏半年,现在好不容易以为能把人引开,可以继续计划,又因为她撞上来,结果让追着她的白时念堵在海港码头上,想去海里都去不成了。
这女修在水下飞行速度也极快,来势汹汹,看着就像是不怀好意的样子,鹤景霜哪里肯和她在这里发生战斗,把白时念和闻时任何一人引过来,最倒霉的都是她。
于是鹤景霜就当做没有发现她,在偌大崇河中继续遁水而逃,几个呼吸就越过掉头回来的陌生女修,鹤景霜体内灵力消耗颇大,逃亡之路漫长,不便使用丹药,就干脆在手上拿着两块上品灵石,一刻不停地吸收着其中灵力。
感觉到这陌生女修也是元婴期修士,鹤景霜心中凝重,背后像是针扎一样的不适感让鹤景霜如坐针毡,绝对错不了,这人一定是杀人不知凡几的邪修!
她在崇河那边遇到的邪修身上也没有如此夸张的怨念和血气,要知道那可是屠了一整座凡人城池,将他们的魂魄拿来炼制邪器的丧心病狂之人,虽然只有金丹后期,却让元婴期的鹤景霜都陷入了苦战。
绝对不能让她追上,打不打得过都是其次,这人现在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气息,一定会让白时念和闻时察觉到,被她们发现才是真的糟糕透顶。
鹤景霜已经在心里骂人了,她行事如此低调,本来不应该被闻时发现的,全怪后面那个混蛋,简直阴魂不散!
这样被追下去也不是办法,渡劫期的神识感应范围大得夸张,速度又可堪称一日千里,万一引起白时念注意,鹤景霜自觉逃不掉,而且还有一个元婴后期的闻时在旁,就更难以逃脱。
她可不是夺舍重来的合体期大能,哪里能在白时念的眼皮子底下跑掉。
既然如此,干脆釜底抽薪,把白时念引来算了,大不了被抓回去,反正白时念估计不会对她如何,总之先要把后面阴魂不散的邪修解决掉。
思绪流转间,打定主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鹤景霜心神稍定,不再向前遁走,而是直直冲向河面之上,停留在空中,灵剑在手,面色凝重地等着敌人到来。
鹤景霜遥遥望着远处如芝麻点大小的女修,将她的表情和姿势看得一清二楚,这人竟然正柔柔笑着向她飞来,让鹤景霜莫名不寒而栗。
鹤景霜装作不知道她的身份,皱眉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追着我不放!”
“呵呵,恩人可还记得半年前东岚山秘境?”女修飞到距离鹤景霜约有二十米的位置停下,同时说道,“在东岚镇前,恩人两句话便为我解围,我还不知道恩人姓名,此番又遇见恩人,便心中激动,想感谢恩人当时恩情,没有恶意。”
“不记得,没必要,认错人了。”鹤景霜本来是不记得的,可是被她这么一说,忽然间有了点印象,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可她记得,在东岚镇门口遇上的那女修,不是已经被邵义亮占据身体了吗,怎么现在又和另一个合体期修士扯上关系了。
被抓住了,四人对峙
“呵呵, 区区筑基修士,恩人忘记实属正常,可恩人应该还记得, 在东岚山秘境中, 曾有一分神修士与你战斗,最后却被恩人剑意绞杀之事, 当时他夺的便是奴家的身体,多亏有恩人, 他才会舍弃奴家离开, 此又是救命之恩,请恩人务必让奴家报答一二。”
女修的话让鹤景霜面色一变,当时她在东岚镇门口就感觉到那筑基期女修很危险,但是只以为那些让人厌恶的气息是邵义亮散发出来的,现在看来竟从一开始便是这人吗?
可是邵义亮占着她的身体,竟然没有发现神魂不同?难道他们有什么合作吗?而且这女人短短半年就从筑基初期到元婴初期,修炼速度比鹤景霜还快, 简直难以想象, 即便是合体期大能夺舍转修也不该有如此快的速度才对。
难道说这人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她?可是究竟为什么?她又到底是怎么得知她动向的,东岚山,安阳城,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啊!
“你认错人了,我没去过什么东岚山。”鹤景霜其实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对方知道她是谁,但鹤景霜的伪装还在,她可以装作不知道这点。
“有仇报仇, 有冤报冤,不必扯什么理由, 别浪费我时间。”说完,鹤景霜作势就要走,结果却听到对方引诱式的话。
“道友,难道你不想知道失忆前的事?”
“你不想知道,在你亲爱的师尊眼里,你究竟是何种身份?到底是宠爱的徒弟……还是曾经挚爱的替身!”
“铛!”
鹤景霜反手提剑,挡下突刺到面前的剑招,她冷笑着用力一劈:“不想!”
“都说了你认错人,别太过分!”
瞬息之间,两人便已经交手近百招,谁也没有讨到好处,只是鹤景霜非常心惊,这人的剑招处处都很眼熟。不仅和白时念教她的很像,和玄剑门基础剑招更像,她如今不用过去学过的剑招,只能靠如绵绵流水般的青河剑法对战,暂时支撑还好,若是长久下来,鹤景霜实在有些难以招架。
青河剑法是鹤景霜隐姓埋名的半年生活中苦练的二流剑法,不过说是二流,对没有门派背景的散修来说已经十分不错。玄剑门人从来都不认为剑法有高低之分,不过全看使用者能力,鹤景霜自然也是同样,她用起这青河剑法,亦不比大宗门中修炼了顶级剑法的剑修弟子差。
“哦?”女人手中忽然又多出一柄剑,竟是两手能使出不同的剑招,且一点也不见灵力凝滞,只看这左右手同操的熟练程度,鹤景霜就知道她的剑道修为高出自己一截。
不过鹤景霜现在可不是只会用剑,她挥剑硬生生将人挑开,体内灵力激荡,足下宽阔的河面被引出六道水龙卷,怒吼着向敌人袭去。
那人脚下步伐轻点,如落叶随风而起一般,在六道水龙卷的攻势下滴水不沾,虽然被鹤景霜拉开距离,但明显游刃有余,好似已经将鹤景霜视作掌中之物,怎么逃都逃不出去。
“当真不好奇?堂堂闻霜剑尊为何会对你青睐有加,又为何把你当成心肝宝贝疼爱,甚至将自己的剑交由你使用。”
鹤景霜一怔,念霜剑竟然就是白时念的闻霜剑?!
“哪儿来的疯女人,你且看清楚了,我手中佩剑乃自己亲手炼制,和你口中所谓闻霜剑尊并无半点关系!”
此话一出,鹤景霜看得分明,那人面上闪过疑惑,趁着她分神的机会,鹤景霜立刻招出九柄灵剑,挥手射出,在空中组成“品”字剑阵,直向她攻去。
“我不过一散修,可不是你口中说的玄剑门剑尊的徒弟,犯癔症也该有个限度,爆!”
“轰轰轰!”
九柄灵剑,三三连爆,法器自爆的威力并非轻易能够招架的,就连鹤景霜本人也被爆风轰得向后飞了近一里地。
可是在这爆炸的中心,直面九发爆炸的女人气息却并不如鹤景霜所料,不仅没有虚弱,反而变强了,就好像她撕下了自己的伪装,或许她并非表现出的元婴初期。
鹤景霜面色突变,半年时间从筑基初期到元婴初期已经够离谱了,结果这人竟然还在隐藏自己真正的实力?有没有搞错,就算是合体期大能转的邪修也要遵守修仙基本法好不好!
鹤景霜会傻傻地等在原地?怎么可能!
见对方气息忽然暴增,鹤景霜是疯了才留在这里看对方表演,在察觉到敌人的气息随灵力风暴减弱而增强的那一瞬间,她便以最快的速度绕过爆炸中心,向河的下游飞去。这时候鹤景霜哪里还能关心别的,白时念只会抓她,可这女人分明就是要她的命!
如果这人是元婴初期,甚至元婴中期,鹤景霜都有自信应对,但怕就怕她实力不止于此,拖下去反而只会让她在两边都失去主动权。
虽然很不甘心,可是鹤景霜现在只能依靠白时念了,最好的预期是这女人发现她要去找白时念,自己离开,而白时念直接被她的灵力波动吸引过去,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但如果,如果白时念发现她……可恶,就算是那样也只能怪她自己实力不如人,打不过还跑不掉。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被白时念带回去……鹤景霜心头一哽,把自己的安全寄托在别人的感情上是最愚蠢的做法,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从没有遇过真正危险的鹤景霜在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更渴望强大的力量,对真正的强者来说,元婴期也只是大一点的蝼蚁,更别说白时念还是立于世界顶端的渡劫大能。
连后面那个邪修都打不过,她还要怎么直面白时念本人!
“呼,这种灵力波动,不会错,你果然就是闻霜,可你怎么会用灵剑自爆当攻击手段呢,不应该,不可能啊。”等爆炸溅起的水浪落下,便可以看到,身处爆炸中心的女人身上显得十分狼狈,但她表情却只是有些疑惑,她喃喃自语,再抬眼看,刚才的红衣女子竟是已经飞得不见踪影了。
被炸得衣发凌乱的女人疑惑地向后方看去,感觉到熟悉的灵力波动,忽然间面色一变:“该死,白时念追过来了。”
“这疯子怎么阴魂不散!罢了,就先放过小阿霜吧,噗——该死,白时念就在身后,别扯我后腿,你就这么爱她吗!”女人忽然面色平静地喷出一大口血来,如果鹤景霜早知道她其实外强中干,绝对不会扭头就跑,哪怕拼着重伤也会在这里和敌人继续战斗下去。
可惜,鹤景霜敏锐的感知能力让她高估了敌人的能力,这才叫她感应到敌人的气息暴增时仓皇逃开。
“咦,那女人怎么好像没有追过来。”鹤景霜飞着飞着,发现后头没有动静,心生疑惑便停了下来,此时她已经飞出好长一段距离,似乎已经脱离危险。
卧槽,不会是因为白时念已经瞬移过去了吧,鹤景霜咽了咽口水,她生怕自己被白时念发现,立刻便想再潜入河中,试图用河宵教她的河蚌族秘法在河底淤泥中装死物,躲过这一场劫难。
鹤景霜才刚向下做出飞行的动作,便有一道声音在她背后幽幽响起:“阿霜,你还想去哪儿?”
鹤景霜眼睛睁圆,身体下意识僵住,多年来听从师尊话语的本能让她停下,可鹤景霜却咬着牙,硬生生顶着莫大压力想要继续往下飞。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被一股极强的威势压得动弹不得,别说飞走,周围的空间都似乎被身后人放出的气势冻住,鹤景霜体内的灵力都要转不动了。
可是鹤景霜会对白时念认输?她宁死也不愿!
鹤景霜将牙关咬得咔咔作响,憋在心里的那股怨气逼着她冷声道:“你认错人了。”
“今日真是晦气,一而再再而三有人将我认作他人,可惜,那所谓的阿霜早就死了。”
“……阿霜,对不起,是我做错了,回来吧,好吗?”
听到心心念念想要的道歉,鹤景霜却一点也不开心,她甚至更愤怒了,这人根本就不知道她究竟在为何事难过,不知道她是为什么失望,就只是想用这种好话哄她回去。
如果她拒绝,会得到怎样的结果?鹤景霜用头发丝想都知道,她会被抓回去关起来,关在这个偏执狂身边,白时念根本不在乎她的想法!
如果白时念在乎,就不会瞒她这么多年,从心魔到分神,所有人都在骗她!说不定就连宗门很多前辈都帮着白时念一起骗她,什么小师妹,全部都是骗子!
如果一开始白时念就让她知道一切,告诉她真相,不就根本不会发生这些事吗!
“你认错了,”鹤景霜强行忍住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闭着眼睛冷笑,“什么阿霜,早就死了,反正不是我。”
“实力不如人,我认命,要杀要剐随便你。”
身后人没再说话,鹤景霜死死咬着牙,想着当时的痛苦,想着发现自己被欺骗的绝望,想着曾经无数个夜晚的失落和难过,白时念想用区区一句“对不起”抹平一切,她想得也太美了!
明明,如果白时念最开始就告诉她真相的话,她根本、她不还是会爱上她吗!
如果白时念从一开始就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又怎么会嫉妒那个被宠坏的闻霜剑剑灵,如果白时念的心魔不骗她,不故意误导她,她当时也不会情绪应激,就不会刺激得白时念失控了。
可是在感觉到微凉的手抚上自己脸颊的那一刻,紧紧闭着眼的鹤景霜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压在她心里的那些沉重情绪好像全都坠在了胃里,让她反应极其激烈地拍开白时念的手。
“滚!别碰我!”
鹤景霜用力挠着自己被碰到的那半边脸颊,坚硬的指甲在白皙的脸上刮出好多道红痕,她不肯去看白时念的表情,只是神经质地想用疼痛掩去脸上残留的触感。
明明是很喜欢的抚摸,明明那么舒服,为什么让她那么舒服的人是这个根本不在乎她想法的女人,她一点也不想要!
“别这样,阿霜,不要伤害自己,我不碰你,不碰了……”
鹤景霜抬头想要瞪她,可是她却看到自己曾以为的最强大最无所不能的师尊,正看着她悲伤地流泪,不是白发赤瞳,是黑发黑眸的,是她最熟悉的师尊。
又不是她疼,她哭什么啊。鹤景霜颤抖着移开眼睛,她用手遮住脸上的红痕,下意识就往后退,她不想看到这人流泪的样子,更不想看到那些因她落下的泪水。
然后鹤景霜就莫名其妙地撞到另一个女人的怀里,这女人和她眼前流泪的白时念有着相同的面容,完全一样的身形,截然不同的发色,还有同样含着悲伤的赤红色眼眸。
鹤景霜被吓得往另一边退了几步,却又被一身青衣的女人搂着腰抱住:“阿霜,你刚才已经认出我来了,是不是?”
忽然间响起的声音让鹤景霜身体一抖,她拼了命地想要挣脱开,可力量远远不够,鹤景霜分外紧张地动了动喉咙,只觉得嘴里干涩得要命。
现在的状况也简直要了她的命!
怎么会有三个白时念,她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这下真的要糟啊!
“阿霜,对不起,我不该装作他人身份故意接近你,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身后的女人抵在鹤景霜肩上,几乎是对着她的耳朵说话,如此亲密的姿势和距离让鹤景霜浑身上下都僵硬得像铁一样,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耳后,鹤景霜大脑一空,什么反应都没了。
“放开她,她不喜欢。”
白衣黑发的女人怒视这边,眼里还在无声无息的流泪,鹤景霜下意识看过去,又像被火烫了似的移开视线,可另一边白发赤眸的女人却对她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
“对不起,阿霜,是我的私心伤了你,我不该装系统骗你。”
鹤景霜终于忍不住了,她心里积攒的那些怨气怒气一股脑从眼睛里涌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去,带着她想说很久却一直说不出口,也没办法对白时念说出来的话从嘴里跳出来。
“你,你们凭什么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你想让我做的事我不是都做了吗,只要是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啊。”鹤景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抽噎着,眼前一片模糊,她觉得头好痛,她用力地从身后的女人怀里挣脱出来。
“为什么要装系统骗我,还编出那些剧情,吓唬我很有意思吗,我都说过好几遍了,不要骗我,可是你从来没把我的话当真过,你是不是还觉得我真傻,真是天真好骗,明明发现不对劲还愿意相信你的鬼话。”
“你看到我难过地哭出来的时候,看到我被白时念强占的时候,就没想过我有多心痛吗!”
“你只想利用我占据白时念的身体,根本没有在乎过我的想法,你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我面前,滚!”
白发女人的赤色眸子心虚地不敢和鹤景霜对视,鹤景霜抹了抹眼泪,冷笑着转身看向青衣的女人: “还有你,装外人,故意用我会喜欢的人设接近我,还逼迫景容一起骗我,和我当笔友?你写的那些经历都是多少年前发生的事啊,你说的游历伙伴不会还是你最爱最在乎的剑灵吧,呵呵,真让人恶心。”
“我还以为、我以为真的遇上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姐姐,可是你的说话口吻,你的所谓喜好,全都是仗着对我的了解,故意编出来的,彻头彻尾的骗子!”
“别用那张脸出现在我面前!”
女人苦笑着解开自己的伪装,身着玄衣的黑发女人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颓然垂下眼睛,她不敢去看鹤景霜失望愤怒的脸。
鹤景霜还有很多想说的话,可是她转头看着仍旧在无声落泪的,她最熟悉的师尊,却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是真心爱她,可她爱的其实不是她。
“我现在不是你的剑了,让我走,我也不是你的徒弟了,是你亲口说的……”鹤景霜说着说着,声音也低了下去,她不想再看白时念,她最不想看到白时念脸上出现这种表情。
“明明,明明如果一开始,你就告诉我真相,如果你说我是你的剑,说我是你爱的闻霜剑剑灵,说我们过去是伴侣,而不是什么徒弟,根本、根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不就是觉得我失忆了,不是你爱的那个剑灵了,就不想要我吗?那你干嘛骗我,说我是你的徒弟,还要对我那么好,你那么宠我疼我,什么都给我,却从来,呜,你从来就没有对我笑过,你的笑都是装出来的,所以我才那么怕被你扔掉,我拼命想让自己变得有用,努力讨你喜欢……”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呜……你告诉我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肯说……”鹤景霜说不下去了,她用力擦着眼睛,可是根本止不住眼睛里的泪水,眼睛都要被她自己揉肿了,刚才被她指责的两个女人都想把她揽进怀里安慰,可她们都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只能不忍地看着心爱的少女哽咽着擦眼泪。
唯一有资格为她擦眼泪的,真正被她喜欢的师尊却不敢再碰她了。
自以为是的大混蛋!
从刚才被鹤景霜应激的动作吓到之后, 白时念眼里的泪就没有停下过,她无声无息地落泪,好像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一样, 鹤景霜的每一句指责都像是在她心里划刀子。
白时念知道分神伪装身份骗鹤景霜的事, 但是她没有阻止,只是默默看着, 因为她碍于身份,无法贴身保护鹤景霜, 有分神保护她, 白时念才能勉强放心。
白时念早就猜到了自己的心魔分神可能附身在鹤景霜身上,因为她的心魔是对鹤景霜的爱,从她身上分出来的心魔分神只可能去鹤景霜身上,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因为她认为那是保护鹤景霜的最后一道防线。
白时念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被她全心全意宠着,她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女孩原来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
她那么依赖她的师尊, 却敏感地察觉到师尊温柔笑容只是伪装, 所以一直对自己得到的宠爱惴惴不安,想让自己变得有用,想讨师尊喜欢, 甚至做好了最差的心理准备,只要师尊需要, 被圈养被利用也没关系,甚至命都可以不要。
废掉修为,挖去金丹, 剖出脊骨,她最心爱的女孩连这种心理准备都做好了, 可她听到阿霜说这些的时候,却一点也没有发现到阿霜心中藏着的事,最后真的成了伤她最深的人。
“阿霜……我,和你从来不是伴侣,那一直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白时念说得很艰涩,她闭了闭眼睛,到底叹息着对想要一个解释的徒弟说出原因,那是她最不想直面的现实。
“在你失忆前,你和我大吵一架,你说我自以为是,说我不顾你的意愿,说你从来不想当人,不想从闻霜剑里出来,不想影响我的修炼……你说,对我很失望,说再有如果,绝对不想再当我的剑灵。”
“然后你被我的敌人掳走了,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身受重伤,魂体缺失大半,等你再醒过来,就真的不记得我,不记得曾经是我的剑灵……所以我只敢对怯生生的你说,我是你的师尊,我想让你不要害怕,想让你能放心依赖我。”
“你觉得我从来没有对你真心笑过,阿霜,我怎么可能真心笑得出来啊。都是我的错,才让你失去记忆,是我的自以为是,让我永远失去挚爱,只能和你以师徒名义相处。”白时念痛苦地捂住脸,眼泪无法控制地从指缝里流出来。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她太自以为是了,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完全忽视了心爱之人的不安和害怕。
她以为自己给了鹤景霜一切,可是她没有发现,比起外物,鹤景霜更想要她从自己的世界脱离出来,真正地对努力修炼的徒弟笑一笑,给她一点微不足道的,真正的安全感。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有资格乞求你的原谅,我不会再碰你,只是阿霜,求你别离开我,我、我怕我又会失控,我不想再强迫你伤害你。”
听着白时念哽咽说出的话,鹤景霜用力咬着下唇,她抽抽鼻子,眼里的泪水渐渐止住了,她看着从来像一柄剑似的师尊弯腰曲背捂着脸泣不成声,心里汹涌成河的愤懑和怨气好像都随着女人从指缝中溢出的眼泪,一起消失在她们脚下的滚滚流水里了。
原来“她”说的都是对的,只要白时念、只要师尊哭着对她道歉,对她说清一切,她就不会再生气了。
其实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她都很爱白时念吧。
可是鹤景霜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原谅她,她最讨厌被欺骗,尤其是利用她的信任,伤害她和她最爱的人。
“……刚才的女人是谁,你们为什么要追杀她?”鹤景霜没有再说要走的话,她抿着唇伸手扯了扯女人的衣袖,“她会用你的剑招,是不是因为我的记忆被她拿走了。”
旁边的两个白时念都露出惊喜之色,黑衣的那个应道:“是,你被夺走的那大半魂体在她身上,她知道我们的过去,只要把她身上的那部分魂体再抢回来,你就能恢复记忆!”
“阿霜,你先和白时念回去,我们两个继续去抓她,”白发的心魔说着就想去抱鹤景霜,却被后者躲开,她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阿霜,我……”
“别碰我,离我远点,”鹤景霜面色不佳地冷哼一声,继续对白时念问道,“那女人说,你把你的剑给我了。”
“念霜剑其实就是你的闻霜剑?”
白时念看着自己被鹤景霜拉住的那一小块衣袖,似哭似笑地应了:“我只想要你,不需要剑。”
“不如把它给你,让它替我好好保护你,而且,也只有闻霜能容纳我的剑意。”
“为什么她会知道?”
“许是因为那次血生境的遭遇,她看到你用过剑,所以认出来了,闻霜的样子不曾变过,”这次又是心魔回答,她皱着眉,眉宇间能看出淡淡的烦躁,“阿霜,我已经知道错了,你想罚我便尽管开口,别不理我。”
鹤景霜看都不看她,继续问白时念:“我出门的几次,血生境,安阳城,还有现在,她似乎都非常碰巧地和我出现在同一处地方,而且她能看出我的伪装,想用记忆的事诱|惑我,还会主动攻击我。”
“我第一次在血生境遇到她时,邵义亮控制着她的身体攻击我,当时你的心魔和分神都没有认出她,但是现在你却可以追查到她的踪迹。”
“我很有可能是她的目标之一,我不想坐以待毙,时刻防备藏在暗处的敌人,所以,告诉我方法,我要知道更多关于她的情报。”
显然,鹤景霜无视到底的态度让心魔心生怒意,不只是她,一旁的分神也同样,可她们不敢对鹤景霜生气,只能用刀子似的眼神盯着白时念身上被鹤景霜拉着的那块衣袖,以及白时念本人。
凭什么只有白时念可以得到阿霜的原谅,就算只是面无表情的对话,可她到底还是拉住了白时念的衣袖,有了关系缓和的苗头,可对她们却只当作看到空气,这种区别待遇让分神和心魔对本体非常不爽。
哪怕她们本质上是一个人,可她们现在都有独立的意识,都有着想独占鹤景霜的私心,在关于她的事上,就算是自己也绝不能退让分毫。
她们三个都做错事,都伤害了阿霜,凭什么只有本体能得到阿霜的特别待遇!
白时念没有在意分神和心魔夹杂着嫉妒和强烈斗争欲的视线,她怔怔地看着仍然冷着脸,眸子里带着执拗的鹤景霜,心里钝痛不已,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她的阿霜从未用这种生疏的语气和她说话。
“阿霜,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我可以保护你,而且我可以教你更多东西,也不会影响你的修行和历练。”难以想象,凶名在外的闻霜剑尊竟然会如此低声下气地恳求跟在别人身边保护她。
但三个白时念都觉得稀松平常,甚至她们都非常期待鹤景霜能答应。
鹤景霜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要,我不是你的徒弟了,是你自己说的。”鹤景霜当然知道白时念当时不是这个意思,但她偏要这么说,十二年间被隐瞒的事勉强被白时念的眼泪揭过去了,可是她还被狠狠压在浴室里做了一天,还是在她最伤心最难过的时候,鹤景霜到现在还觉得白时念的触碰让她害怕呢!
白时念想让她变回之前那样,不可能!
白时念想说解释的话,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阿霜,那我远远跟在你身后,只保护你,不出现在别人面前,更不会影响你的生活和交友,好不好?”
意料之中的回答让鹤景霜撇撇嘴:“反正就算拒绝你也不会听,那还问我做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让你生气,所以要提前告诉你。”如果再隐瞒的话,下一次鹤景霜恐怕再也不会和她说话了。
“哼,果然就是个变态。”
熟悉的娇嗔语气让三个白时念都微微睁大眼睛,性格最直接的心魔也忘了自己的话会被鹤景霜无视,她小心翼翼地问:“阿霜,你回忆起过去的事了?”
“没有。”鹤景霜语气生硬地反驳,刚才看着还有点回暖的表情立刻冷下来,一旁的分神直接用眼神剜了自知说错话的心魔一刀。
鹤景霜注意到她们的眼神交战和连连变换的表情,心情又莫名差了两分:“你不能把我当成小孩一样照顾,该让我知道的事都得告诉我。”
白时念垂眸颔首,勉强算是应了,但另外两个却对了对视线:必须快点把人抓回来,就不用让阿霜面对危险。
只要阿霜拿回过去的记忆,她也没必要去外面历练,她本就知道修仙界许多事情,阅历很丰富。离开玄剑门可以,但她们必须跟在身边!
鹤景霜看她勉强点头,明显是不想说的样子,抿着唇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你不想让我知道你过去的那些事,行吧,那我自己想办法。”
不等她们反应,鹤景霜故意去拉分神的手,还用会刺激其他两个白时念的撒娇语气说:“姐姐,你告诉我好不好?以后我就跟你一起行动,不要她们了。”
分神:!!!
白时念&心魔:?!?!
“说,我什么都说!”分神惊喜万分地把鹤景霜拥进怀里,鹤景霜很不适应地僵住了,但她没有反抗,只是在分神怀里对另外两个白时念露出面无表情的半张脸。
“姐姐,我们先去城里找间客栈住着,之后再一起去游历,不要管她们。”
分神对眼里燃着熊熊妒火的另外两个自己微微一笑,放柔语气对怀里的人说:“没问题,阿霜,都听你的,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阿霜有我保护,你们俩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抓人,免得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白时念&心魔:……
鹤景霜看她们面色铁青的样子,心中暗爽,这时候也不在意自己和分神的距离是否太近了,干脆环住她的脖子,显出无比亲密的姿态,软着声撒娇:“姐姐,我们快点走吧,天都快黑了,我想早点休息。”
两个穿着白衣的白时念嫉妒得眼睛里都快喷火了,而身着玄衣的分神则对她们抛以胜利者的挑衅目光,抱着鹤景霜的腰一起踏着飞竹离开。
两个势同水火的白时念头一次有相同的念头:这该死的分神,你给我等着!
鹤景霜被人抱在怀里,她看着后面那两个停在原地不动的身影渐渐化成小黑点,最后终于消失了,才冷声说:“放开我,我自己会飞。”
“阿霜,让我再抱抱,好不好,嗯?”
换做任何其他人,面对白时念放柔声音的请求,恐怕都无法拒绝,可惜鹤景霜根本不在意她的勾|引,她又冷着声重复了一遍:“放开,我讨厌被人碰。”
从白时念的分神怀里出来,鹤景霜看都不看她,丝毫不关心她脸上的失落和有些做作的难过。
“阿霜,好过分,居然把我当成刺激本体的工具。”
鹤景霜踩着飞剑向前方疾驰,面无表情地说:“别装模作样,快告诉我情报,把所有你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不仅是那个女人的事,还有白时念现在的状况,她和心魔怎么分开了。”
“因为你消失不见了,所以她受到刺激醒过来,这半年间我们三个兵分三路一直在找你,否则那人早就被我们抓住了,”分神见她心硬如铁,也只无奈老实回答,“阿霜,你不必担心,本体与心魔分神必定能在一月之期将人抓来,再不会有贼人针对你。”
“刚才你们为什么不分出一两个去抓人,你们肯定发现她的气息了对不对,你们可是有三个人!干嘛都围着我转,我又不会……咳,反正我打不过你们任何一个,被你们发现肯定就跑不掉了。”
“可是阿霜,你才是最重要的,抓住她只是或早或晚的事罢了,”分神飞到鹤景霜身边,讨好式地对她笑,“我们如何舍得对你动武,阿霜,莫生气了,好不好?”
鹤景霜扫了她一眼,觉得这种表情放在白时念的脸上十分碍眼,冷淡道:“别这样笑,很丑。”
分神脸色大变,立刻就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阿霜,那你觉得怎样才好看?我改,立刻就改!”
鹤景霜嘴角微抽,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更让人不忍直视了。
“别想转移话题,那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咳,他名为唐峥旭,曾是玄剑门弟子,与我同时入门,后来叛出玄剑门,一直嫉恨于我。当初唐峥旭自认剑道天赋绝世无双,却苦于灵根不足,升至分神期后他无力再晋升,便掳走各家的天才弟子,是为用邪法夺舍,当时唐峥旭想占据你的身体,却不曾想到那其实是容纳剑灵的容器,夺舍失败了。”
“但唐峥旭夺走了你大半神魂,知道我们共同经历的所有事,也知道为自己炼制身体的法门,当年我以为已经灭杀他,没想到让他苟活下来,还夺了现在的身体。”
“她原本是个男人?”鹤景霜诧异道,“那他还对我自称奴家,是真的疯了吧。”
“他本就是个疯子,”分神眼神闪了闪,又说道,“唐峥旭去血生境和安阳城都是为了收集当年我为你炼制身体所花费的材料,不过没能成功。”
“虽不知邵义亮怎么没发现他的神魂有异,不过景容跟你走了,他自然没有得到最重要的核心血之灵,后来我追他到了安阳城,察觉到他的目的,收敛修为后进去,却发现当初给我蚌王珠的蚌妖王寿岁已尽,蚌王珠怕是已经被河蚌族人带走,唐峥旭又迟了一步。”
鹤景霜猛地停住了,她皱着眉对分神说:“景容是和我在安阳秘境分开的,当时她说有好吃的东西,我心情不佳,没有多管,便让她自己去了。”
“后来我杀够了,离开秘境后给她留了信,可她没来找我,莫非景容是被这人遇上了?”
“嗯,这正是我现在能追踪到他的原因,唐峥旭袭击了景容,夺走她部分身躯,妄图将其凝练成血之灵,受伤的景容去了多宝楼找宿瞳,恰巧被我遇上,景容就将追寻自己身躯的法术给我,让我去追唐峥旭,他很可能想对你不利。”
“景容怎么样了?”
“她回了血生境中养伤,只是血生境现在已经不在东岚山了,本体和心魔费尽心神都没有找到她。”
鹤景霜冷笑:“是想抓她回来,好让她说出我的位置吧。”
分神可怜巴巴地想为自己解释:“这件事与我无关,我是今天遇到你才知道本体竟然对你做了如此寡廉鲜耻之事,阿霜,我被本体分出来后便无法和她共享记忆了,做过最对不起你的事便是伪装成‘闻时’接近你,我真的知错了!”
鹤景霜冷哼一声,并不理她。
这分神竟然还有脸说,明明刚才还隐瞒了很多重要的信息,就以为她不知道!
鹤景霜大概猜出来了,那两颗蚌王珠恐怕就是让蚌妖王“寿命已至”的原因,因为蚌妖王已死,所以分神不知道她已经从蚌妖王处知道了魔气的事。
她恐怕只以为鹤景霜和景容进入秘境是为了发泄情绪。
分神又隐瞒鹤景霜如此重要的事情,唯一的理由就是不想让她知道魔气的存在。
爱似野火,情难自禁
玄剑门的弟子品性如何, 鹤景霜再清楚不过了,就算有败类,也绝不会变成唐峥旭那样的邪修, 他身上的魔气非常浓, 恐怕这才是唐峥旭失去理智的原因。
分神不想让她知道魔气的事,恐怕是担心她察觉到白时念数次失控的真正原因, 可她们不知道,鹤景霜的眼睛能直接看到魔气的样子。
眼前的分神身上没有任何魔气, 但白时念和心魔身上都有, 并非像其他修士那样缠在身体上,而是被凝聚成一团困在紫府识海之中,恐怕这就是白时念现在还能保持理智的原因。
分神只是嘴上说得好听,但还是瞒着她重要的事,鹤景霜捏紧拳头,心中怒火又烧了起来,白时念总是这样, 什么都不告诉她, 明明她知道蚌王珠能化去体内的魔气,她本可以放弃给剑灵炼制身体的疯狂想法,本可以再找蚌妖王做交易……甚至, 白时念还可以和她双修解决体内的魔气。
可是白时念什么都不说,什么都瞒着她, 宁愿伤害自己也要一厢情愿地保护她。
这个自以为是的大混蛋!
既然白时念要一厢情愿地隐瞒她,那她也要同样地报复回来!
一路上鹤景霜都保持着沉默,白时念的分神看她面无表情的样子, 小心翼翼地说:“阿霜,之后你想去哪儿?”
“去海中, 既然唐峥旭想为自己炼制新的身体,他必定不会继续躲下去,我要去他的目的地守株待兔,正好我的那几位友人就是海妖族人,他们本就想邀我去海底一游。”
“阿霜,你没必要管唐峥旭的事,我们会解决好一切……”“白时念,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鹤景霜皱着眉打断了分神的话,她最讨厌白时念这种把她当成玻璃娃娃的态度。
“你们把我护得那么好,想把所有最好的给我,但又不肯让我独自去面对世间风雨,把我当成娇花和金丝雀养会让你有成就感吗?”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把我从闻霜剑中分离出来,给我炼了这个所谓的‘天生剑骨’身体,要让我像人类一样从头开始修炼,一个会永远陪着你的闻霜剑剑灵对你来说还不够吗?”
“对剑灵来说,没有什么比保护主人更重要,可你让闻霜剑剑灵变成了被保护的那一方,或许这就是当年‘我’和你吵架的原因。”
“而作为师尊,你想把徒弟永远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愿让我面对危险,可其实你才是伤我最深的人,若非我修为不高,那时我就该产生心魔了。”
面对鹤景霜的指责,分神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阿霜,很久很久之前我就不再将你视作剑灵。”
“我们曾经神念交融,共享过灵魂上的一切,我知道你的来历,知道你渴望自由,知道你不想当剑,早在那时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让你拥有正常人的身体。”
“至于师徒之名,我并非本体,没有亲眼见过你受重伤的模样,亦无法苟同她对你的隐瞒之举,可我从未将你视作徒弟,用你前世的话说,我只想追求你,和你成为同生共死的伴侣。”
“想要保护心爱之人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愿你直面危险同样是人之常情,伤害你的是我,我不会推卸责任,可其实那并非立于此处的我,你不也知道吗?否则你怎会在三人中选择我。”
鹤景霜紧紧抿着唇,转过头不再看她。
“只是因为你修为最低,我有把握从你眼皮底下逃走,别自以为是了。”
分神看她的样子,微微一笑:“若阿霜不想看到本体和心魔,我可以帮你,但作为交易你不能再赶我走,如何?”
“这和现在有区别?”
“当然,如此一来我便能独占你,我讨厌你的目光放在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身上,哪怕那是本体,我会吃醋的。”
“真是个变态。”不知为何,鹤景霜忽然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她加快飞行的速度,想用呼呼风声盖过这人用低柔声音说出的情话。
连自己的醋都吃,白时念脑子有毛病吧。
“这算什么,只要能让你喜欢,做任何事我都愿意,就算你想把我当成最爱师尊的替身也可以哦,从前本体对你做的事,你都可以原本还到我身上,我绝不反抗。”
“住口,我才没有!”鹤景霜终于恼了,警告道,“如果你再说这种话,我就去找白时念本人,至少她不会胡说八道。”
被威胁的分神果断闭上嘴,不敢再说话调戏心上人,落在鹤景霜身上的她看着心上人的侧脸,白皙的肌肤已经透出薄薄一层粉,也不知到底是羞的还是气的。
不过她想,阿霜的羞恼必定是羞怯占据上风,否则就不是口头威胁了。
本体啊本体,现在的阿霜比以前好懂许多,可你怎么就狠狠伤了她的心,甚至让她产生阴影,再无法接受和人肢体接触了呢?
阿霜对你的钟爱和在意可是所有人一眼能看出的事实啊。
想着刚才鹤景霜看本体的眼神,分神心里嫉妒极了,不管是她还是心魔都心知肚明,失忆的阿霜爱的不是过去的闻霜剑尊白时念,而是藏着心事,却仍旧只对她温柔的师尊。
就算师尊伤她很深,甚至失控后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占有她,再遇到时,阿霜的视线却还是聚焦在她的师尊身上,一点也不在乎身边的其他两个白时念。
恐怕只有本体才觉得自己彻底被阿霜讨厌了吧。
呵,既然本体不敢行动,那就别怪她利用这层身份接近阿霜了。
两人重新往城内的方向飞去,现在已经快到傍晚时分,海岸边码头的渡船已经出发,要等下个月才能再搭乘下一趟。
在进城之前,鹤景霜问道:“她们两个真的已经走了吗?别骗我。”
“当然,在这点上我和她们还是有些默契的,要将正事做完才能集中精神挽回你的心,本体的打算很难说,但心魔必定是想让你恢复记忆,她一直认为失忆前的你深爱我们。”
“无所谓,随便你们,没人打扰我正好,”鹤景霜哼了一声,“待会儿把你的衣服换了,玄剑门弟子服太惹人注目,我不想被人关注。”
“嗯。”分神心念一动,就将身上的法衣变做和鹤景霜身上同款的耀耀红衣,配上那张清冷绝尘,此刻却意外柔和的美丽面容,让鹤景霜猛地一怔,真要看呆了。
“阿霜,好看吗?喜欢吗?”
鹤景霜面对着那张脸上绽出的灿烂笑容,下意识抬手挡在面前:“别笑了,再笑就给我把脸换成闻时的样子,别想用师、白时念的脸勾引我。”
“噗嗤,阿霜,我就是白时念啊,这本就是我自己的脸。”
自知失言,鹤景霜又恼了,她不理笑成一朵花似的分神,迅速飞进城内,找了家酒楼想包下一月的客房,分神紧紧跟在她身后,主动给了一块极品灵石,要求道:“一处僻静的天字号小院,需得有灵泉一眼,提供灵食。”
“贵客这边请,我们这便带您过去挑院子。”
鹤景霜看她言语间轻车熟路的模样,不知为何,竟莫名有些生气,于是脸色越发冷淡,看着倒是比分神更有冷淡剑修的样子。
分神自然是让鹤景霜挑选院落的,鹤景霜就选了第一间,等外人离开,她便进了朝东的房间,自顾自关上门,不给分神“骚扰”自己的机会。
“阿霜,你要开始修炼了吗?屋内有聚灵阵,记得打开,午时傍晚都会有人来送灵食灵肉,皆是海边特产,味道不错,记得出来尝尝。”
“我就在这守着,不会有人打扰你,安心修炼吧。”
鹤景霜听着门外传来的,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更温柔的师尊的声音,忽然鼻子一酸,如果她没有和白时念吵架,被人掳走受重伤失忆的话,白时念本人肯定也会这样对她吧。
她不会是闻霜剑尊的徒弟鹤景霜,而是被白时念宠到骨子里的阿霜。
鹤景霜真的很嫉妒被白时念宠成娇纵小公主似的“闻霜剑剑灵”,就算她知道那是自己,就算她失忆白时念仍然宠她爱她,就算三个白时念都将她视作挚爱,可鹤景霜还是会嫉妒。
她怎么可能不嫉妒呢,她那么喜欢白时念,只要白时念想,她愿意做任何事,可是到最后她才知道,原来在白时念眼里,她从来都只是“闻霜剑剑灵”,是失忆的伴侣,而不是她本人。
到现在了,白时念还想着让她恢复记忆,白时念是觉得只要她能恢复记忆,她们就能回到十二年前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吗?
白时念想得太美了,真的太自以为是也太天真了。
闻霜剑剑灵永远不会喜欢分走伴侣关心的鹤景霜,而鹤景霜,她对闻霜剑剑灵嫉妒得都快疯了。
如果真的能恢复记忆,鹤景霜觉得,恐怕那天就是她种下无法拔除的心魔的一天。
不过那也无所谓,白时念想要她恢复记忆,那就这样吧,她无法阻止白时念,也没必要阻止她,鹤景霜会让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知道,她们之间的阻碍从来不是所谓的回忆和曾经。
鹤景霜没有再想这些让她难过的未来,她不关心计划成功后的结果,她心中汹涌的怨气被白时念的眼泪洗净了,剩下的只有熊熊燃烧,越烧越猛的嫉妒之火。
白时念对她越好越温柔,鹤景霜就越是嫉妒过去的自己,明明是那么好的伴侣,为什么要任性地和她吵架还离家出走,真是个该死的,被宠坏的熊孩子。
鹤景霜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有病,她竟然连自己也要嫉妒。
呵呵,这么看来,她们还真是相配啊。
鹤景霜想哭,可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的眼泪已经在白时念面前流干,再因为这个人流泪只会让鹤景霜觉得自己很可悲。
爱似野火,情难自禁,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它消失?大概只有死亡可以吧。
鹤景霜在房间里静坐了很久,直到天彻底黑下来才终于能静下心吐纳灵气,而一直守在门外的分神感知到灵气的波动,也松了一口气,她苦笑着抬起头看向天上星辰。
分神并非不知道鹤景霜如今的冷漠态度是因为介意曾经剑灵的身份,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向鹤景霜解释,对她而言,从来都是人比剑重要。
罢了,她们还能有很长时间,就像过去那样慢慢让阿霜放下心中芥蒂吧,白时念当年能捂暖冰冷的闻霜剑,现在当然也能对她死缠烂打,只要不会被赶走,阿霜还愿意和她说话,就还有机会。
该死的本体,若不是本体太怯懦,现在阿霜怎会拒绝她的接近。如果身在此处的并非她这个分神,而是本体,阿霜绝不会把她关在门外,如此怯懦软弱的人竟是她自己,真令人嫉恨。
鹤景霜终究没有让分神一直守在门口。
在房间里打坐过了一夜,鹤景霜回神后发现分神的气息竟然还在外面,没好气地开门:“你就偏要守在门口吗?又不是看门犬,做自己的事去。”
“可我只想守着你,阿霜,如果你介意的话,干脆把我当成看门灵犬吧,我不介意的。”
鹤景霜对这没脸没皮的分神翻了一个白眼:“别发疯,说这种话也不嫌丢人。”
“若你喜欢,自然不丢人,若是你不喜欢,那我便藏好,不碍你的眼。”
鹤景霜定定地和分神对视,里面的认真是那么清晰明显,她最后还是无奈妥协了。
“进来吧,不准说话打扰我。”
鹤景霜没有再和分神说话,重新坐回去打坐修炼,认真的样子像是完全不在乎她的存在,分神盘腿坐在鹤景霜身后,一直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其实她更想注视着鹤景霜的正脸,只是现在还不敢,她怕自己会被赶出去。
阿霜怎会变成这样性格的人呢?她曾经那么爱玩,喜欢新鲜事物,到了一处陌生的场所,阿霜必定会央着她撒娇要出去玩,去体验那些从未感受过的风土人情,去结交更多友人,了解许多从未见过的人与事。
明明半年前阿霜还很好奇外界的一切,她也想去许多地方游历,去见识更多修仙界的奇闻异事,可现在的阿霜走在哪里都是目不斜视,只盯着她心中的目标,想的只是修炼,是提升修为,她再也不关心外界的事物,或许如今唯一能牵动她心神的就只有她的师尊。
阿霜不该是这样的,她的笑容、她的活力、她的好奇心,好似已经全部消失了。
是因为本体对她的教育?是因为这些年的惴惴不安?是因为半年前本体和心魔对她的伤害?
分神沉痛地想,她最爱的阿霜好像已经被“她”亲手毁掉了。
可伤阿霜最深的两个“她”还不肯面对现实,一个躲在让阿霜恢复记忆便能回到过去的幻想中,一个过分胆怯,以至于到现在还不敢直面阿霜的心伤。
“她”怎会变成这样的人?白时念不该是这样的,被阿霜喜欢的阿念不该是这样的。
犯了错,伤了人,就该道歉,就该补偿。分神在心中叹了又叹,既然她们不愿,那就只有她来了。
分神想着或许能让阿霜高兴的事物,起身去了外面,而她以为的正在认真修炼的鹤景霜在她离开后,不自觉地吐出一口浊气。
鹤景霜看着那扇已经被关上的门,心中腹诽,就算这人不说话,可存在感那么强烈的视线一直钉在她后背上,她怎么可能静心修炼啊,真不该对这家伙心软。
可鹤景霜想着分神也是白时念的一部分,分神对她同样怀揣着无比炽热的爱意,鹤景霜就实在无法对她硬下心肠了,而且这具分神还喜欢用白时念的脸对她示弱,用白时念的声音对她讨饶,她怎么可能受得了。
这人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利用她对白时念的在意接近她,她不想被人抓住弱点,要不干脆趁这个机会跑掉吧。
在这瞬间,鹤景霜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她已经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她不想让自己的私人空间被任何人侵入,也更不愿意让人瞧准她的弱点一点点撕开她的心防。
可是,无论心中有多少反感,鹤景霜发现自己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
因为她在等着离开的分神回来?太可笑了,明明这具分神没有师尊的记忆,也不是她在意的师尊。
白时念好歹还当过她十多年的师尊,也曾经想要推开她让她成长,可这具分神从头到尾,爱的就只是她的闻霜剑剑灵,分神眼里的情意和在乎一丝一毫都不是给她的。
她怎么能因为她的情话动摇呢?真是太可悲了。
在心中万般唾弃自己,鹤景霜闭了闭眼睛,选择用修炼转移注意力,她不想思考这些问题,三个白时念爱的到底是谁,在乎的究竟是谁,和她没有关系,就算她想破头也没用,她的痛苦改变不了任何事。
现在逃走也没有意义,反而会激怒白时念,若是再被抓住,她便再不会有自由行动的机会了。现在被分神时刻监视着已经是最好的情况,只要对分神的态度软化一点,只要她装作不知道魔气的事,装出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就能继续计划。
半年前的鹤景霜被心中的怨气与愤怒裹挟,想要复仇,她想干脆杀了心魔,再让白时念彻底遗忘她,可现在的鹤景霜已经放弃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复仇计划。
只是她还是想报复的,她想要让白时念永远记得她,记得鹤景霜,记得她这个徒弟,在白时念心里永远留下一个属于“鹤景霜”的角落。
所以只要“鹤景霜”消失就好了。
只要“鹤景霜”是为了帮助白时念消失,白时念就一定会永远记住她,就算到时候白时念抢回了那部分神魂也没用了,呵,她要让“她自己”尝尝被嫉妒折磨的痛苦感受,让白时念也体会她心里的伤痛。
鹤景霜还没有入魔,但也已经不远了,而她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却并不愿改。
她不是被爱着的人,不是被期待着的人,是不该存在的,是应该早点消失的。
她也不想再被这些拉扯的情感折磨了。
鹤景霜感觉自己的心神已经被切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的她在心里痛苦绝望地挣扎着哀嚎着,另一部分却在冷静地修炼,她吐纳灵气的速度比过往都要快,只除了被白时念压着双修的那次,涌进鹤景霜身体经脉的灵力比任何事都都多。
这是即将进阶的预兆,鹤景霜在控制灵力流转的同时,竟然还能分出余力想,现在她肯定过不了元婴期到分神期的问心劫,如果过不去的话,一定会走火入魔,到时白时念要怎么对她,她能下得了手清理门户吗?
鹤景霜想,白时念肯定做不到。
所以现在她还不能走火入魔。
可惜万事没有如果
这场入定用了整整一个月时间, 在修士中不算什么,如果不是时间限制,鹤景霜再打坐练个一年半载也没问题, 她有些艰难地从这种能让人上瘾的入定感觉中抽出心神。刚睁开眼, 就和白时念的分神对上了视线。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跑。”
分神微微一笑, 敛去眼中带着强烈独占欲的贪婪,她压低声音:“因为心悦于你, 想一直看着你, 阿霜,不行吗?”
鹤景霜嘴角微抽:“就算我说不行,你也不会改吧。”
分神微笑颔首。
“那你还问。”鹤景霜冷哼,她走到外面院子里,见天色尚早,还未天明,便又想回去坐下调息, 只是被分神挡住。
“阿霜, 既已出定,便顺其自然去做些旁的事才好,精神绷得太紧, 一味积累灵力反倒对修行无益。”
鹤景霜眼神冰冷:“别多管闲事,与你无关。”
可分神只是微笑站定, 好似不管鹤景霜态度如何,她都不在意,最后还是鹤景霜又一次让步了。
“想让我干什么, 直说吧。”
“我们出去逛逛这安海郡如何,阿霜你两世皆是第一次到海边, 应当能看到许多新奇有趣的事物才对。”
鹤景霜呵呵一笑,讥讽道:“我竟不知你居然是如此有闲情逸致之人,看来我对师尊了解实在太浅啊。”
“这都怪本体常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若阿霜还对我有兴趣,我们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了解,不,应当说我希望你能分出一些精力了解真正的我。”
“本体如今表现的模样,并非真正的我,阿霜,要考虑一下吗?”
分神面带温和笑容,沉着淡然的样子让鹤景霜垂下眼帘,她答应了。
“走吧,你肯定来过这里,带我去逛逛。”
“现在时候还早,我们先去看看海边日出如何。”
“全看你安排,我无所谓。”
鹤景霜跟在分神身后,一起向海边飞去,天上星点将隐未隐,渐变的暗蓝天空一直到海天相接的地方才能看出淡淡暖色,她们飞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到了海岸边,鹤景霜远远望着渐渐泛起橘光的平静海面,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
她怔怔地望着海面尽头升起的橘色光芒驱散了天幕上的深蓝,从深邃的蓝色,到交杂在一起的暖紫,再到最后似乎能照亮一切的灿烂日光,最后连大海也被这日光驱散了海中无尽的黑暗,在海面上洒下金鳞般的光斑,随着海面起伏闪烁不断。
如此开阔的景象让鹤景霜的心境也开朗许多,在刺目的朝阳出来后,她转身对一旁的分神说:“谢谢你带我过来,我很喜欢。”
“如果你真的是像‘闻时’那样的人,我会喜欢你这个朋友。”
只是她们都知道,白时念绝非闻时,她温和的一面从来只会对她最爱的剑灵。
在分神开口说话之前,鹤景霜已经转头向另一边飞了:“还有其他有意思的东西吗,带我去见识一番吧,也算完成当初我与你的约定。”
最初和闻时相交时,鹤景霜曾和她约定过一起出门游历,闻时说她愿意带初次出门的新友人看更多风景,体会更多不同的风土人情,后来她在传讯玉书上给鹤景霜写过很多自己见过的风俗,那时的鹤景霜真的非常期待。
可后来鹤景霜知道“闻时”竟然是白时念的分神,这个人本就不存在,只是被捏造出来接近她的假身份,满心愤懑的她便连“闻时”也一起恨上了。
若非当时的情况太让鹤景霜难过失望,她不会如此反感“闻时”。
其实她很喜欢这个年长的前辈,她们的聊天轻松又愉快,闻时不介意鹤景霜究竟是冷淡疏远还是开朗活泼,好像在她面前,鹤景霜不必在意维持了十年的玄剑门天才弟子的形象,也不用小心翼翼地做个听话的徒弟,她可以表现出曾经的自己,让自己稍微轻松一些。
如果闻时不是白时念的分神该多好,如果真的有这个人存在就好了,她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友人,直到现在鹤景霜都是这样想的。
可惜万事没有如果,鹤景霜没办法把分神和伤害她的师尊以及心魔分开看待,哪怕分神表现出的性格和闻时没有区别,她也还是做不到。
她没有“闻时”那样洒脱潇洒,更无法变成白时念口中的那个开朗活泼,交了许多友人的娇纵剑灵。
到底是什么让同一个人变成截然不同的两种模样?
毫无保留的爱能让内向者开朗,让怯懦者勇敢,让不安者平静,可鹤景霜从白时念身上感觉到的,全是有前提的爱和关心,她要勤奋努力,要谨小慎微,要乖顺听话,才敢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有前提的关爱。
她被隐瞒,被欺骗,被强占,所以她愤怒,她怨恨,她憎恶,可到了最后,她还是无法憎恨最爱她最疼她的白时念,所以她只能嫉妒过去的自己。
鹤景霜只能想到用自己的消失来报复她。
而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否能成功。
……
分神早就计划好该如何带着鹤景霜游玩了,早在第一次来到安海郡的时候,她就已经盘算着未来该怎么带阿霜玩乐。
不只是海边,在阿霜还无法显形的时候,白时念到任何地方都会注意一切会让阿霜感兴趣的东西,好在未来带她一起玩。
白时念当然来过安海郡,那时她还不到元婴,因为阿霜说想看修仙界的大海,所以她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据传闻有全修仙界最美海上日出的地界。
作为一个很穷的玄剑门弟子,白时念不像同门师兄师姐那样喜欢结队出门,闻霜剑不喜欢战斗,所以白时念也很少动武,可独自出门的貌美女修总会引起贼人的注意,更罔伦在过去遍地强者的修仙界,区区金丹修士想要行走大陆不过勉强自保的蝼蚁。
白时念也是艺高人胆大才敢金丹期就跑到这么远的海边。
因为那是她的剑灵对她提出的请求,白时念想讨剑灵喜欢,所以她便做了,至于危险,修仙路上何时没有危险,只要能让闻霜剑更听话,白时念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彼时的白时念远不是玄剑门最知名的年轻代弟子,尽管她对剑道的悟性十分高,修炼速度也快,可她的剑太不听话了,明明有极高的灵性,却比死物还要不如。
闻霜剑不喜争斗,不喜欢它的主人,它处处违逆白时念的意志,在宗门比剑时甚至会愤而插到地上,就是不愿战斗。
东来峰的师叔师伯们都很惊奇,甚至连渡劫期的长老们也好奇地来看过情况,可一旦闻霜剑到了他们手上,便似乎真成了死物。等回了白时念手中,闻霜剑便会激动得剑身轻颤,任白时念如何努力想控制她,都无法成功。
长老们说闻霜剑已经生出灵智,说白时念是玄剑门几千年来唯一的真正天才。
玄剑门从未有过练气期弟子竟让本命灵剑产生灵智的先例,玄剑门弟子往往要经过一次又一次的重锻才能让灵剑生灵,更别提这柄灵剑的灵性居然能强烈到违逆主人的命令。
可白时念觉得闻霜剑根本没有把她成主人,所以她很委屈,她不知道该怎么让闻霜剑听话。
她是一生只有一柄剑的玄剑门剑修,可她的剑却不要她,这算什么天才,连外宗的三流剑修都不如!
师兄师姐们说,是因为她修为太低,剑道境界远远不足,闻霜剑并未被她折服,故而不认她为主。
玄剑门只有合体渡劫期的长老们才能拥有如此灵性的本命灵剑,所以闻霜剑看不上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为了得到闻霜剑的认可,白时念比所有人都更勤奋努力,她的修为本是同一批入门弟子中最低的,她的年纪是同辈中最小的,她还是天生体质便弱于男的女人。
但白时念进步比他们都快,若都拿着普通铁剑,同一辈中无人是她的对手,她甚至早早悟出自己的剑道,在金丹期便能随心使出剑气。
可在实战中,她打不过任何人,因为她的闻霜剑拒绝战斗。照这样看,恐怕白时念到渡劫期前都不可能拿着闻霜剑战斗了。
一个无法战斗的剑修算什么剑修,白时念甚至一度想要放弃,可她怎么舍得,那可是她的半身,是绝不会背弃她的本命灵剑。
没多久,白时念便改变了方式,她想用更柔和的方式让闻霜剑听话,她日夜抱着闻霜剑,连剑鞘都不要了,她时时刻刻用灵力温养剑身,像是对人那样每天对着闻霜剑说话。
如此循序渐进的方式果然成功了,白时念渐渐地能感觉到闻霜剑的情绪,她欣喜若狂,对闻霜剑的亲近之举更甚,她甚至会晚上抱着闻霜剑入睡,还不忘用手抚摸剑身,就连睡着了,白时念的灵力都会自发地温养闻霜剑。
时间慢慢过去,闻霜剑对白时念的态度好了许多,它愿意被白时念拿着练习剑招,愿意被白时念踩着翱翔于空中,愿意和同门进行不见血的比剑。
可是战斗中总是会见血的,玄剑门可是剑修门派,比剑中受伤是多正常的事啊,白时念刺破了同门师弟唐峥旭的护身灵气,血流如注,有许多都喷溅在闻霜剑上。
可就是这样所有人都司空见惯的小伤,闻霜剑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它从主人手中挣脱飞出,不知飞去哪里,白时念差点没能将它找回来。
长老们说,闻霜剑恐怕已经产生剑灵,这等自然诞生的剑灵还太年幼,大约是不能接受见血杀生的,他们让白时念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空有一身修为,明明练得一身好剑法,却无法用本命灵剑战斗,连剑修都做不成的心理准备。
白时念是那么有天赋的剑修,她甚至能在练气期便锻造出产生剑灵的本命灵剑,若能降服闻霜剑剑灵,让剑灵听话,她本该是此世最耀眼的剑修天才。
她也是剑修,她怎么可能放弃。
玄剑门的弟子从不会做出折损灵剑灵性的事,白时念自然也不会,她只是比从前更全心全意地对待自己的闻霜剑,她开始温柔叫它“阿霜”。
阿霜不喜战斗,那她便不用闻霜剑战斗,白时念会在剑道修行的间隙练习各种法术,以便未来出门历练时能有自保手段。
阿霜不喜见血,那她便从不杀生,即便白时念战得非常辛苦,甚至被人围攻命悬一线,辛苦战胜恶徒后也会留他们一命。
后来白时念到金丹期了,她离开了玄剑门势力范围,她要为重铸闻霜剑寻找最珍惜的材料,只有最稀有最珍贵最合适的天材地宝,才能配得上她那柄锻成后便生出剑灵的绝世灵剑。
不管遇到多么危险的情况,白时念仍旧会为她的阿霜留人性命。
直到某次,她被人从背后偷袭,受伤颇重,被她留了一命的贼人贼心不死,甚至嘲笑白时念妇人之仁,活该死在这里。
那日,是被白时念护在怀里的闻霜剑主动飞出去杀了那人。
那天也是白时念第一次真正与闻霜剑剑灵沟通的日子。
一直到几百年后,白时念都一直记得当时阿霜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别摸了,像变态一样,好恶心呀。”
这么娇的语气,原来闻霜剑剑灵就是个小女孩,难怪她不喜战斗,也不愿见血。
虽然这稚嫩的女孩后面又说了嫌弃似的话,可是与闻霜剑心意相通的白时念知道,这是一种别扭的关心。
因为白时念受了伤,所以阿霜才会叫她将身上的血清理干净,这是要她处理伤口的意思。
白时念不知“变态”是何意思,所以她便问了,阿霜扭扭捏捏说不出回答,只叫她以后别再每天用灵力温养剑身,会让她感觉很奇怪。
白时念不想答应,可既然是阿霜的意愿,她还是勉强接受了,不过没过多久阿霜便委委屈屈地要她摸摸自己,说她好不习惯。
白时念很快就发现了,原来阿霜是“傲娇”,嘴上说着不想被她抚摸,却总喜欢和她贴得更近,嘴上说着嫌弃她的话,却最护她,路上遇到同门,就算只是调侃也听不得,偏要飞过去敲他们脑袋,让他们道过歉才罢休。
在白时念几十年的人生中,从未见过如此活泼的生灵,在玄剑门就连给新入门弟子代步的仙鹤也是矜贵冷淡的,更别提那些只想着剑和修为的同门。玄剑门剑修越是修为高深,性格便越是内敛,好似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本命灵剑上,并不在意旁的事情。
但是阿霜不同,她明明是最冰冷不过的灵剑,却有着一颗无比热烈无比活泼的人心。至少,白时念觉得阿霜比她、比玄剑门的剑修们更像人。
白时念没有因为受伤停下脚步,但这次她没有再踏着闻霜剑御空飞行,而是用双脚丈量大陆,她走得不快,也遇上过许多半路打劫的歹徒,游历的过程却比之前有意思得多。
阿霜真的好活泼,她好像对这世上一切都保持着好奇心,无论遇到什么都要问上几句,如果白时念答不出来,她就会失望地哼哼,白时念不想让她不开心,就花更多时间去了解万事万物。
等到终于能重锻闻霜剑的时候,白时念第一次直接触碰到阿霜的魂体,阿霜的魂体和她的性格一样,表层像是散发着寒气,可真正触碰到的时候,却又那么温暖,这种感觉太让人着迷了。
于是白时念想要更进一步,她们是世上最亲密无间的半身,再进一步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想试试和阿霜神念交融,那感觉一定令人沉醉。
可是她又被拒绝了,阿霜不喜欢被她触碰魂体的感觉,她又躲起来了,所以白时念很失落。
最后白时念是在玄剑门山头内一座无名小峰的峰顶找到阿霜,她立在地上,正对着升起的朝阳,可不知为什么,白时念感受到了她的难过。
阿霜对白时念说,如果她带她去看海边的日出,她就告诉她一个关于自己的秘密。
白时念察觉到了,她的阿霜或许并非她以为的剑灵,玄剑门地处内陆,身边也从未有人提到过大海,阿霜本不该知道“海”,可是她知道,她还想去看海上的日出。
就算阿霜并非真正的自然诞生的剑灵又如何呢?现在她已经是了,是她的闻霜剑剑灵,前尘如何皆与她无关。
不论阿霜过去是何人,经历过何事,白时念都不在乎,现在她已经是她的了,她要知道阿霜的一切,她的剑灵不许隐瞒她任何事,她们要变得更亲密,要成为真正的半身。
所以白时念真的带着闻霜剑出发了,她们在路上经历过太多危险,走过许多地域,跨过很多河流,最后终于顺着崇河到了安海郡。
她看到了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日出景色,她问阿霜,这景色是否让她满意。
可是阿霜说,她看不见,她只能听到海浪拍击的浪声,她只能感受到日光照在身上的暖意。
所以她讨厌当剑,她做不到任何事,她只能依靠白时念行动,但她不愿。
原来她的阿霜曾是人,并非此世之人,她来自一个和平的,没有战斗,不必杀人便能活得很好的世界。
白时念不在乎阿霜的过去,她只在乎一件事:阿霜不愿做她的剑,甚至是厌恶。
这个残酷的事实让白时念心碎。
原来她们并非伴侣
鹤景霜跟在分神身后, 好好逛了安海郡,她们顺着一条名为安海运河的河逆流而上,路上见到不少凡人的村落, 河岸边还停着许多渔船。
这地界的建筑风格与内陆有很大不同, 大多建得很高,有四方的红色尖顶, 又大又敞亮的窗户,窗户上嵌着薄亮透光的大贝壳, 就算经过打磨, 贝壳也不比琉璃平整,海边强烈的日光透过蚌壳窗会变得格外柔和,但也足够照亮屋中一切。
不过这只是凡人和低阶修士住的房子,鹤景霜问分神,为什么不去安海郡本地的宗门大派看看,那边应该有更多不同才对。
分神回答说,安海郡民风粗犷, 随意观察别人家会激怒别人, 她们现在只是元婴期,小心一点为妙。等以后她回归本体了,鹤景霜还有兴趣的话, 她们再来一趟,届时她们任何地方都可随意参观。
鹤景霜没说好还是不好, 分神也不介意她冷淡的态度。
两人又回到了安海城,安海运河是横穿安海城的运河,有许多新鲜海鱼会顺着运河到安海城内, 码头这里海腥味很重,里面的海鱼海蟹都很有活气儿, 看着非常新鲜。
船上也有筑基期金丹期的修士,不过他们只是负责运送那些捕来的珍惜海鲜,用储物道具将它们送到城中大小酒楼还有各大家族和城主府,并不管凡人要如何艰难地售卖便宜海货,更不会在路上保护凡人。
在最有活人气的渔市,鹤景霜见识到凡人们对高阶修士格外恭敬的态度,她只是低头看了眼他们的收获,便有人惊恐又讨好地将东西拱手送上,鹤景霜摇头拒绝离开后,隔着老远还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音。
“你怎么敢把这种肮脏带腥气的凡物送给那两位仙子,不要命啦!”
“若是不主动送,等那仙子开口,我岂不是真要没命,没眼色的人死得才快!”
鹤景霜听了不由得苦笑,她拉着分神的衣袖,说还是走吧,别妨碍这些普通人的生活。
顺着青石街,两人走到了安海城最热闹的大路上,和刚才的运河码头相比,这里繁华得多,也干净得多,走在路上的全是修士,最低也有练气后期,看身上穿着就知道肯定是大家族的子弟。
两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鹤景霜有些沉重地叹了一声,她果然不喜欢看到这种阶级差别。
分神对鹤景霜解释,越是崇尚武力的区域,修士们对凡人的态度就越是不屑,不做欺压凡人的事已经算是安海城的城主管得不错了。
在玄剑门附近,凡人和修士们生活较为和谐,而在这里,大多数修士对凡人的态度都是无视,安海郡的凡人也因为没有武力,必须依附修士生存,否则就很容易被泛滥成灾的海族妖兽当成食物。
这样的不平等天然决定了凡人会活得更艰难。
其实鹤景霜已经见惯了修仙界中凡人的处境,但是被分神这样细心解释,又亲眼见到她对凡人的温和态度,不知怎的,鹤景霜心里有些酸涩。她知道白时念不是温和的人,白时念对修士尚且冷得过分,又怎会对凡人温和,按她的性格,原本也肯定是无视凡人的那种高高在上的修士。
白时念是因为她才会偶尔关心凡人的生活处境,不仅是分神,本体也一样,过去白时念看出她对凡人生活的好奇和在意,才会特意带她在不同小城中游玩,鹤景霜那时却没有意识到白时念的用意。
两人在最繁华的闹市走走看看,之后分神又带鹤景霜去吃海鲜大餐,可谓富豪的分神在最大的酒楼点了一桌极为珍稀的海中鲜食。鹤景霜都吃完了,她说不出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非常美味,吃完还能对体内灵力有增益,对得住那几百极品灵石的高昂价格。
可是鹤景霜提不起多少兴致,如果换做半年前的她,她肯定很开心,但现在她的心已经被嫉妒和报复欲占满,还要加上莫名其妙出现的,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涌上心头的悲伤,鹤景霜已经感受不到快乐了。
白时念对她越是温柔,她就越难过。
分神看着鹤景霜沉默的样子,觉得她肯定不知道,她脸上究竟是多么悲伤的表情,那是想哭却早已流干泪,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想哭的悲哀。
连曾经最想品尝的海边美食都无法让她产生情绪波动了,分神的心情更加沉重,她想不到该怎么才能让鹤景霜高兴,比起被原谅,她更想让鹤景霜快乐。
分神只能直接问她为什么 :“阿霜,为何不高兴,不合口味吗?”
鹤景霜抬眼看她,轻轻摇头:“很美味。”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问:“你为什么喜欢剑,那么痴迷一个剑灵,甚至和剑灵成为伴侣,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坐在鹤景霜对面的分神听到,弯起眼睛轻笑出声:“阿霜,我和你从来不是伴侣,我们只是灵剑主人和灵剑剑灵的关系,不过比起主仆,更像是友人。”
“我曾在血生境中告诉景容,说我们是伴侣,可其实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心心念念想和你成为真正的伴侣,却从来说不出口。”
“阿霜,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拒绝,所以我不敢说。”
鹤景霜睁大眼睛,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突然多出了点活气,这让分神既高兴又难过,她双手撑着下巴,眯起眼睛微笑着对鹤景霜回忆她们曾经的过往。
鹤景霜看着分神脸上的笑容,鼻子发酸地认真听着,一直听到她们来了安海郡看海上日出,听到分神说,她从前最讨厌自己剑灵的身份。
“……你对剑灵可真好,她要你带她来海边,说不定是想让你死在半路上,路上肯定很多危险。”鹤景霜的语气酸酸的,她低着头不去看对面的分神,她当然不会这样想,但她很嫉妒,所以想要在白时念面前抹黑她自己。
她还记得景容让她从梦魇中惊醒时做的事,她体验过从前还是剑灵时的感受,没有手脚,感觉不到外界,做不了任何事,穿成什么都做不到的剑灵太痛苦了,根本就是一场噩梦。
所以她讨厌当剑灵也是当然的,如果有选择,谁愿意变成别人的所有物,再怎么被疼爱也难以让人接受。
这是鹤景霜会产生的想法,分神说的过去全部都是鹤景霜本人会做出的事,如果是她,她也会拒绝战斗,拒绝和这一世的“主人”沟通,会在“主人”日复一日的安抚下软化态度,会在第一次染上他人鲜血时应激地逃开……
“闻霜剑剑灵”就是鹤景霜自己,她早就知道这点,只是她不肯接受现实,就像过去她不想当剑灵,所以极度抵触白时念的触碰。
可是“她”说了,因为白时念是全天下最爱她的傻子,遇到无数危险也记得她最爱的闻霜剑不喜争斗,所以这个玄剑门的天才剑修从来不用她战斗,遇到恶人也会留他们一命,哪怕陷入苦战和绝境也咬牙撑下去,只为讨闻霜剑的喜欢。
所以闻霜剑剑灵会在白时念遇到生命危险时主动杀人,换作是鹤景霜自己,她也会这样做。
她会在白时念持之以恒的宠爱和关心下接受现实,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有主的“剑灵”,接受自己变成这个剑痴的所有物,然后保护她,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闻霜剑剑灵就是她自己,她早该接受现实的,闻霜剑剑灵对白时念,鹤景霜对她的师尊,她们的感情从来都是一样的。鹤景霜忍不住握紧拳头,她死死咬着唇,不想让自己发出丢人的呜咽声,明明她们是同一个人,可是为什么她们的遭遇会这么不同,这太不公平了,真让人嫉妒。
“宝剑有灵,想要她认我为主,当然得通过她的考验,若我死在路上,就说明我配不上她,”分神走到鹤景霜身边坐下,她撑着脸看鹤景霜自觉羞耻地扭过头,倏然又笑了,“可那时的你愿意让我拿着你战斗了,所以你并非这种念头,对不对?”
“谁知道,反正我又没有那些记忆!”
“阿霜,那你能猜猜,为何我觉得你必定会拒绝我的告白吗?”
“……人剑不容,区区剑灵怎能和修士成为伴侣。”
“所以你也觉得那时的你喜欢我?”
鹤景霜的脸一瞬间羞得通红,她仗着看不到分神的表情,偏要继续嘴硬:“谁知道她怎么想,别问我,我不知道!”
“正巧,我也有相同的想法,所以我花费无数精力,终于在最后一次锻剑时,将你从闻霜剑中分离出来,我为你炼制了一具还不错的身体,让你能像人那样长大,可以和我一样修炼,几乎与人修无异,甚至还有许多天赋能够挖掘。”
“可是我错了,虽然本体并未给我之后发生那些事的记忆,可我也知道,你和‘我’激烈地争吵,你拒绝了‘我’的告白,愤而离开,而我也差点永远失去你。”
“阿霜,你能帮我想想,这究竟是为什么吗?”
鹤景霜的双唇不自觉颤抖起来,如果闻霜剑剑灵真是她,如果是她,在失去剑灵的身份之后,即便她再如何爱白时念,就算她们都知道彼此两情相悦,她也不会接受。
就像“系统”无数次对她说,师尊痴迷于她,心心念念想着和她双修,想和她成为伴侣,哪怕她已经察觉到了,可她还是不肯面对现实,固执地想要维持师徒关系。
因为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阻碍,除了身份,还有最重要的……注定会分开的未来。
因为白时念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随时可能进阶面对飞升雷劫的,渡劫期大能啊。
“……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不想说。”
鹤景霜心里太乱了,她说完就想冲出这个包间,却被分神紧紧抓住手,她想挣扎,可她被握得太紧了,最后鹤景霜放弃了挣扎,她只能无力地,低声叫分神放开她。
她还是不肯转头看她,生怕被看到眼里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
“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我们没有可能,我也不会再爱你了!”
“对不起,阿霜,是我太笨拙,伤了你的心,我不会奢求让你立刻就原谅我,我只想请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又不是你做的,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放开我,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白时念的分神目露难过,她用力将鹤景霜拉进自己怀里:“不论本体亦或心魔,她们都是白时念,我也是。”
“是白时念爱你,也是白时念伤你,区区分神的歉意自然不够,等到将唐峥旭抓来,将你失去的那部分神魂夺回来,”她深吸一口气,“我会回归本体,连同心魔一起。”
“不管是否入魔,白时念爱你是不会变的,与身份无关,只是你,有无记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又被熟悉的气息裹住身体,鹤景霜泪意汹涌,她挣扎着想从这个人的怀里逃出,可是她太弱小了,白时念太强大了,就连一具分神的力量都让人无法反抗,所以鹤景霜放弃了,她卸去全身力气,乖顺地被这人抱在怀里。
她说:“我不要,我不想想起以前的事,我会嫉妒,我讨厌那个时候的自己。”
分神答:“好,我只负责把被抢走的东西夺回来,至于该如何处置,全凭你的喜好。”
她说:“我讨厌她们,如果你回归本体,那我也要讨厌你。”
分神轻笑:“那就不回去,让我独占你,可好?”
“你想都别想!”鹤景霜抽着鼻子,她抬头在这人漂亮得发光的脸上狠狠咬了一口,咬得真够用力,咬出深红的牙印还不算,好像真想咬下一口肉下来,几乎能看到渗出的血丝了。
“幸好你只是分神,否则我的牙都要被崩掉了,”鹤景霜咬完也不看她,低着头靠在她肩窝处,抽着声不满抱怨,“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咬了也不解气。”
“因为我只是分神,没有痛感,阿霜想要解气的话,等以后再咬吧。”
“你是渡劫修士,我可咬不动。”鹤景霜闷声闷气地又在分神脖子上咬了一口,现在不咬,以后白时念站着给她咬,她也咬不动,真可恶。
分神恍然,她低低地笑出声:“阿霜,你没有发现吗,你的修炼速度快得夸张,而且从未遇到过瓶颈。”
“只要灵力足够,一直闷头修炼到渡劫也没问题,到那时你就能随便咬了。”
鹤景霜一愣,分神像是知道她疑惑,解释道:“纵使我修为再高,也无法违逆天道,创造出真正的生灵。”
“你现在的身体,本质其实还是剑,只是形态不同于寻常灵剑罢了。这便是玄剑门独门功法的奇特之处,到渡劫期最后一次锻剑时,可随心将剑锻做其他形态,只要炼器能力足够,使用材料能达到效果,便可成功。”
“阿霜,我花了数十年才完成这最后一次锻剑,我耗尽心血炼制的身体绝非你想象中那般简单。”
“你又骗我,我不信。”鹤景霜闷闷道。
她想要相信,但是过去白时念的态度完全不是这样的,她没办法相信分神的话。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白时念要赶我出门,要我去外面历练提升心境,莫非她是怕自己忍不住,会强行推倒我不成。”
“嗯,大约就是这样吧。”
“骗子,她的心魔明明就跑到我身上了,如果不赶我走,她肯定能控制自己。”
鹤景霜的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了,她闭上眼睛在分神衣服上蹭干脸上的泪水,她知道白时念控制不住,真正影响她的不是心魔,是体内的魔气。
可是分神不想让她知道,她会说吗?她不会说的吧,可恶,这混蛋总是这样,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都要瞒着她。
“阿霜,为何你要去安阳秘境?”鹤景霜没有答话,分神手上的力气松了,可她没有再挣扎。
分神肯定地说:“你已见过河图,他将事情告诉你了。”
“他剩下的寿数不止三百年,他的蚌王珠在你身上。”
鹤景霜紧紧咬着下唇,然后又狠狠咬了分神一口,她无声流泪,抱着她的女人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她终于忍不住了:“我想要你告诉我,我一直、一直在等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说,为什么都要瞒着我,呜,我、如果我是剑灵,应该是我保护你的……”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
“我讨厌她,讨厌你,讨厌你们,我又不是被你养的宠物,放开我,别摸了,好恶心,变态,让我走……”她哭得好伤心,哭得好可怜,好像要把那时的委屈和难过全部发泄出来一样,连话都说不完整。
明明很舒服的,为什么那个时候要那么粗暴地对她,为什么不能早点告诉她,为什么都要骗她。
“肯定又是骗我的话,骗子,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那就让时间证明我的话吧,我们还有很长时间,不是吗?”
“混蛋,讨厌你。”
“没关系,没关系,”感觉到怀里的人彻底放松下来,女人松了一口气,“阿霜,哭累了吗?要不要先休息几天。”
“不要,我们现在就去把那个谁抢走的神魂抢回来,我要让那两个混蛋知道,呜,就算恢复记忆,我也绝对不会原谅她们!”
分神被这孩子气的话逗得笑出声:“就这么确定吗?”
“你别管,反正不关你的事。”
“可我们都是白时念,是我隐瞒你伤害你,这事自然与我有关,何况你是我此生挚爱,无论谁伤你,我都该让她原本偿还。”
“我才不要你管。”
“若我偏要管呢?”
“那我连你一起讨厌,呜,都说别摸我了,你这个变态!”鹤景霜的眼泪又要止不住了,她抽抽噎噎地揪住女人的衣服,这个变态还要一直抚摸她的背,讨厌,为什么会这么安心,好舒服,太讨厌了!
“嗯,那……你喜欢吗?”
抽泣的少女缓了很久,才似娇似怒地骂了一句:“最讨厌你了,变态!”
深知少女性格的女人闷声笑着将人又抱得紧了些:“阿霜,等再见到她们两个的时候,把我当成刺激她们的工具吧,尤其是本体,那个胆小鬼不肯面对现实,总得让她亲口告诉你一切。”
“……嗯,”又过了好一会儿,平静下来的鹤景霜才伸手,松松地抱住她,“谢谢你。”
许久未归,太多改变
终于哭够了, 鹤景霜却不想从女人怀里出来,她觉得太丢人了,而且她怀疑自己的眼睛一定很红, 都是元婴期的修士了, 居然哭到眼睛发红发胀,丢死人了。
鹤景霜默默运转灵力, 舒缓眼睛周围的经脉,分神体贴地没有多说话, 轻柔地抚摸着鹤景霜的背, 继续安抚她的情绪。
鹤景霜抽抽鼻子,闷声道:“变态,别摸了,你快点看看那个混蛋在哪里,我们去找他。”
“要这么急吗?就让她们去抓人吧,我们去游历大陆,等她们抓到人了, 自然会来找我们, ”分神柔声说道,“你压抑了太久,我想让你开心玩一段时间, 若又见到本体和心魔,你肯定会生气, 阿霜,为她们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我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玩什么, 我的世界只有她,没有别的东西了。”鹤景霜委屈巴巴地说着, 下意识在女人胸前蹭了蹭,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动作后陡然僵住。
她刚才怎么又对这女人撒娇了,好想死!
“没关系,我带你出行,我知道很多有意思的地方,修仙界很大,有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还有很多美食,很多美景,可以交到很多友人,我们可以去看遍吃遍玩遍。”
“……修仙界不是还有危机吗,魔气什么的。”
“呵呵,可这与我们又有何关系呢,天塌下来也有更厉害的大能们负责,在魔域中有那么多高阶修士,让他们找方法就好。”
“哦,反正你是师尊,你说的,那我不管了。”
“嗯,你是我宠着爱着的宝贝,我怎会让你为旁人劳心劳神。”
这女人怎么能随口说这些不知廉耻的情话啊!鹤景霜羞得耳朵和脸都在发红发烫,像是羞得炸毛的小猫一样又在女人脖子上轻轻咬着。
刚才被她咬出的牙印尚在,鹤景霜感觉得到,咬得真的很深,虽然分神没有痛觉,可她有点心疼了,就伸出舌头细细舔舐着,还能尝到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阿霜,好痒,酥酥麻麻的,再舔的话,我便忍不住了。”
鹤景霜一怔,酥麻?这不是有感觉吗!
“你这个混蛋,又骗我!”鹤景霜怒了,她一把推开女人,却看到女人脸上被她咬出的伤口在渗血,好好精致一张如画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伤疤,这女人还要含笑看她,竟是一点也不在乎。
鹤景霜心里的怒气顿时消得无影无踪,她讷讷道:“你、你怎么都不说啊,早说的话,我就不会再咬了……”
她一共咬了三口,一次比一次重,因为分神说她没有痛觉,所以后来的两口鹤景霜真的用了狠力去咬,若非分神修为比她高,估计真得被她咬下两口肉来。
“阿霜,咬的解气吗,不够的话还可以继续,想咬哪里都可以。”
带有更深层意味的话让鹤景霜涨红脸,她气呼呼地鼓起脸,又小声骂了一句变态,她不想再在这个封闭的房间呆下去了,总觉得不安全。
“快把脸上的伤治好,然后我们出去,不是说要带我去游历,别是想把我骗到床上去吧,哼!”
“不会,因为阿霜爱的并非我,我不会不顾你的意愿,和她们可不相同。”
鹤景霜眨了眨眼睛,脸上又有点泛红,她没说话,拿出丹药要分神吃下,等分神脸上的牙印消失了,就怯怯地挪回她身边,拉住她的衣摆,一副全听她安排的乖巧样子,让分神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阿霜,以后是否该换个称呼唤我?总不能再叫‘闻姐’吧。”
被女人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手还被牵住,鹤景霜下意识想挣开,最后却只是移开视线,小声地唤了一声:“姐、时姐姐……”
分神满意地摸了摸羞怯少女的脑袋顶,眯起眼睛笑:“乖,我们先回宗如何,旁的倒无所谓,但念霜剑被你抛下这般久,它该气死了。”
“那是你的剑,跟我有什么关系,哼。”话是这样说,鹤景霜却乖乖地被牵着手走出包间,之前是太生气,现在发泄出来后,鹤景霜其实也心虚极了,念霜很孩子气的,它肯定要气炸了,也不知该怎么哄才好。
“既然已是念霜,那便是你的剑了,以我的境界,也不必非得用剑,况且它大约更喜欢你才是。”
“你知道它已经产生灵智?那你还把它送给我,它会哭的!”
“以前不知,直到发现你消失不见了,本体才告诉我这件事,至于送给你的事,呵呵,你曾是剑灵,若真要计较归属权,你才该是真正的灵剑主人才对。”分神没打算和鹤景霜一路飞回去,那太慢了,两人边说边走,去了安海城内的多宝楼,她要借用这里的传送阵。
“但是为什么它会产生灵智?一柄剑不该有两个剑灵吧,这不正常。”
“阿霜,你并非此世之人,只是寄宿在闻霜剑内,后来从剑中脱离出来,闻霜剑再生出灵性也并非不可能。”
“那、那我还算你的剑灵吗?”
莫名的,鹤景霜竟然有些紧张了,明明她之前非常讨厌被当做剑灵看待,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接受这个身份。
“如今你是玄剑门三十二代弟子鹤景霜,自然不算剑灵,”分神笑了笑,声音低柔地解释,“阿霜,还记得我刚才说,你第一次对我坦白身份时便说,你不愿当剑灵吗?”
“那时我非常心碎,考虑很久后便暗暗决定,一定要想办法给你自由,你是那么活泼的性子,怎能被困在区区一柄剑里。”
“也是从那时起,我便再没有将你视作剑灵,而是一位亲密的友人,只是后来我逐渐对你生出别的心思,却始终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鹤景霜浑身一震,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又小小地在分神身上蹭了蹭,脸也耷拉下来,无精打采的,看着颇让人心疼。
分神捏了捏少女的掌心,体贴地没有多说什么,她知道鹤景霜是因何事难过,只是过去之事是她的错,世上也不会有如果发生。
失落了一阵,鹤景霜振作精神,好奇地问:“时姐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我们不出城吗?”
“去多宝楼,借他们的传送阵回去,速度更快,路上不必操劳,”分神想了想,又微笑着说,“我记得多宝楼送了张珍宝拍卖会的邀请函给你,如此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恰好还能赶上,等回宗拿了东西,我们便去武清城看看热闹,你觉得如何?”
“嗯,都听你的。”
鹤景霜知道多宝楼开遍大陆,却不知道他们竟然还有供给自己人的传送阵,而且听白时念的分神说,这是为方便运输某些极珍贵的宝物,但凡大一点的多宝楼分店都有,可谓财大气粗极了。
在分神对这间多宝楼掌柜出示令牌后,对方领着两人去使用传送阵,鹤景霜看着分神拿出二十四枚极品灵石才能开启传送阵就知道为什么玄剑门没有了。高阶剑修御剑飞行的速度半天便能横跨大陆,可中等距离的传送阵传送一人便要十二枚极品灵石,需要养剑的玄剑门弟子怎么可能舍得。
轻微的晕眩感过后,两人到了离玄剑门地界不远的小城,向玄剑门飞去的时候,鹤景霜心情非常复杂,半年前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玄剑门,或者说,和“白时念”如此和平地一起回来。
在鹤景霜的设想中,她就算回去也是被白时念抓回去,她们的关系必定是尖锐的,她不会原谅这个人,已经走火入魔的白时念也不会对她的违逆有好脸色,或许她真的会沦为小黄|文里被大能囚禁在身边的禁|脔和金丝雀,再也不会拥有自由。
但是现在,鹤景霜用视线余光悄悄看着“白时念”的侧脸,又将视线下移,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她忽然有些出神地想,现实似乎没有她当初想象的那么糟糕。
“师、时姐姐,我现在回宗,还能算是玄剑门的弟子吗?”
分神笑着安抚道:“你从来都是。”
鹤景霜点点头,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抽出手:“我还是叫你师尊吧……”
“嗯,但在外要用‘姐姐’称呼我。”
“万一被同门看到怎么办,有损……”“阿霜,你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些礼教,于我而言,你从来不是徒弟。”
多么熟悉,分神说的话和那时师尊说的一模一样,只是情况再也不一样了。鹤景霜鼻子有些发酸,她又点了点头:“好,如果同门师兄师姐们问我,我就说是你要求的。”
“你就是个对徒弟有不轨之心的变态师尊。”
分神有些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她又牵住鹤景霜的手,鹤景霜想挣也挣脱不开:“乖徒儿,你要当心一些,师尊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若是再舔师尊的脖子,师尊可就忍不住了。”
鹤景霜脸色瞬间爆红,底气不足地反驳:“我才不会再做那种事!”
“现在变态师尊要带宝贝徒弟回家了,不准再松手。”
“喂!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分神只是笑笑不说话,若她不主动一点,就以阿霜这个缩头乌龟的性格,她该等到何时才能更进一步,再像本体那样一直等下去?
她已经在血生境中过了近百年没有阿霜陪伴的日子,那样的日子实在太难熬,太寂寞了。
现在比从前更可爱的阿霜就在身边,若非本体和另一具分神伤了阿霜,她怎么可能忍耐。
阿霜的手是温暖的,软绵绵的,只是牵着手便如此让她喜悦,若是能再进一步,必定会是更美妙的滋味。
想着不久前被舔舐脖子的触感,分神眯了眯眼睛,藏住里面汹涌的欲|火,她可不想现在就让阿霜原谅本体,否则她还怎么占据先机,阿霜是她的,本体因怯懦错失良机,但她绝对会抓住机会。
如今阿霜因本体的失控产生严重的心理阴影,要循序渐进才行,必须用无害的温柔一面对她,不能再吓着她。
哼,该死的本体,说要保护阿霜便是这样保护的么,被阿霜厌恶也是活该!
天真可爱的阿霜怎么会知道,她以为的温柔分神经过百年的孤独,早已变得比真正的本体还要偏执。鹤景霜完全忘了当时在血生境中,用手指把玩她舌头的那个“白时念”,就是现在她暗暗觉得好温柔的分神。
不再伪装身份后,分神直接踏着无形的剑意飞在天上,鹤景霜被她牵着手带在身边,两个人又穿着款式相仿的一袭红衣,在玄剑门地界可谓显眼极了。
一路上有不少弟子都被这股凛然冰冷的剑意吸引住目光,再仔细一瞧,看到这两个身穿红衣的女修竟然是自家长老和她的爱徒,人都傻了,若非他们都御剑高高飞在空中,恐怕都要撞在山峰上,发生“车祸”。
他们没看错吧,这是时念长老和景霜?!
景霜怎么不穿弟子服,改穿红衣了,而且时念长老怎么也是,她不是只穿白衣吗?这是思想比较直,只注意到穿着的同门第一时间疑惑的。
景霜出门历练也没多久吧,怎么就忽然成了元婴?这是更在乎修为的同门脑中闪过的念头。
可是视线再往下一点,所有玄剑门弟子脑中就只有一句话在刷屏了:景霜和时念长老是手牵着手一起回宗的!!!
被时步长老写的话本子“荼毒”许久的玄剑门弟子下意识地想到了其中几部的剧情:霸道师尊娇宠爱徒,你逃她追,最后徒弟被师尊推倒双修等等放外面绝对堪称离经叛道,为人伦常理所不容的内容。
等等,时步长老,难道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吗!不、不愧是掌门啊……
注意到同门师兄师姐们近似于痴呆的视线,鹤景霜脸色涨红,她用力掐了分神一把:“你给我飞快点,否则就放开我!”
被羞恼的心上人低声警告,故意慢腾腾飞着的分神很是遗憾地加快速度,几个呼吸就消失在众人面前,回到白霜峰上。
“以后不准在别人前面和我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不要。”分神仍然是温柔笑着的,说话声音也低柔,但眼神却变了,鹤景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很是不满地嘴硬。
“干嘛啦,我又不会跑,再说了,你又不是小学生,当着大家的面牵手都不嫌丢人吗。”
“不嫌,”她勾唇,用带着强烈占有欲的视线扫过鹤景霜全身,说话声音却带了点故意做出来的委屈,“阿霜手软软的,牵着很舒服,而且很温暖,和从前冰冷的感觉完全不同,我很喜欢,想一起牵着。”
“阿霜,不行吗?”
鹤景霜最受不了她用这种装可怜的语气说话,侧过脸小声嘀咕:“反正我又打不过你,问什么问,根本不让我拒绝,切,装模作样。”
“可我太想你了,阿霜,我独自一人在血生境中守了近百年,没有你的陪伴,我寂寞得都快疯了,现在终于再见到你,却无法再像从前那样,还要和你保持距离……”
女人垂着头失落的样子让鹤景霜心头一震,她眨巴眨巴眼睛,又有点心疼了,便捏了捏女人的掌心,闷声说:“那、那你牵吧,但是只能牵手,不能再抱我,也不准再摸我!”
“我不喜欢那种感觉,太奇怪了……”
分神看少女脸色微红的可爱样子,勾起唇,却没有答应,用别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阿霜,你的东西大多都放在白星中,去看看吧,你的法衣也该换了。若你还想要隔绝神魂联系,我可教你一法诀,比身上这外物更实用,如何?”
“嗯,谢谢,师、时姐姐……”鹤景霜总是不适应女人的新称呼,尤其是看到她脸的时候,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师尊,她脸上粉色更深,分神笑着刮刮她的脸颊。
“若不习惯,我将脸换成闻时的模样?如此你也不必担心外人眼光。”
鹤景霜摇摇头,抿着唇道:“还是算了。”
不知为何,鹤景霜不想让“白时念”再伪装成其他人的样子了。
进到竹屋中,鹤景霜才震惊地发现这里居然破烂得不像样,像是被风暴卷过一样,里面的东西全都成了碎屑堆在墙边,只剩一张空荡荡的摆着一身玄剑门弟子服的床还能算是完整。
到现在了,屋内还缠着冷然的寒气,鹤景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却化作白雾,让她眼前有些模糊。
“……时姐姐,它还能修复好吗。”
“当然可以,不过需得等会儿。”
鹤景霜心下稍安,她脚步沉重地去拿曾经白时念送给她的装备,却发现念霜剑不在:“念霜呢?它怎么不在这儿。”
“它已产生灵性,这些年日无人回来,或许是因寂寞离开了吧,不过它无法离宗,阿霜,你去找找如何?我先将这里恢复原状。”
“嗯。”
鹤景霜心中万分难过,她皱起脸,到了外面,茫然无措地站在空中,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回自己的剑,她没有头绪,像个无头苍蝇那样乱飞。
飞到东来峰上空,她远远望着下面挥剑的新面孔,恍然发觉,在她离开的这些时间里,玄剑门新一轮的弟子招新竟然已经结束,有了这许多新的师弟师妹,她不再是玄剑门小师妹了。
更罔伦她已是元婴期修士,该去东来峰轮值当老师,要被这些师弟师妹称作师叔了。
修仙无岁月,她好像没有离开宗门多久,可是却已经哪里都不一样了。
鹤景霜对此无所适从,她向最清净不过的后山处飞去,后山崖壁下便是玄剑门极少有人会过去的“断剑崖”,她直觉念霜剑或许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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