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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手
依誮
里握有五条人命的犯罪事实, 袁东呈供认不讳,全程语调平淡,像在循着记忆复述自己的日常生活, 唯独在聊起汪有亮和徐威的杀人动机时情绪激昂了些。
“桐楼这么漂亮的地?方, 怎么能被他们这种垃圾弄脏?垃圾嘛, 多碍眼,就应该收拾好丢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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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东呈一开始没想到要杀汪有亮,那天?晚上,也?就是夏冉走后不久, 突然下起大雨,他正?好路过天?桥去底下避雨, 看见汪有亮一个人在喝酒, 地?上全是空瓶。
他上前,取出刚买的啤酒, 好心好意道:“我这里还有, 兄弟,一起喝几杯?”
说完, 袁东呈感觉自己身体涌上一股热流, 将?心脏填补得满满当?当?。
这是他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直到他垂下视线,看见紧紧贴在胸前的领带,困惑迎刃而解。
他意?识到同比自己地?位低下、还不受待见的人聊天?, 能让他升起一种难以言述的优越感。
袁东呈心里美滋滋的,抬起手, 对着汪有亮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下领子。
身上穿的西装是陈旭明的, 也?是他这辈子杀的第一个人。
和汪有亮一样,一开?始他也?没想过要杀他, 怪就怪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和看垃圾一样,太让人不舒服了。
他明明只是轻轻碰了下他的袖口,他就恼火到跳脚,还说要去所里投诉他。
两个人都没憋住气,推搡间,啤酒瓶掉了一地?,袁东呈顺手抄起一瓶,朝陈旭明后脑砸去。
陈旭明捂着脑袋摇摇晃晃,被袁东呈抓住机会,飞快绕到他身后,猛踹他小腿肚,等他膝盖不受控制地?着地?,迅速抽出他领带往前他颈一套,劲很足,没一会就不见挣扎的动静。
袁东呈松开?手,趁无人经过,找了块布,将?陈旭明盖住,自己坐在墙边喘气。
冲动过后,望着那具被脏布裹住的尸体,他的心里没有半点杀过人的愧疚,长年累月积攒下的空虚和愤恨顷刻间烟消云散,等心情平复下来,只剩对下一次杀戮的渴望。
仿佛真如?周围人说的那样,他一出生就携带上了袁承志的杀人基因。
后来回到出租屋后,袁东呈剥下陈旭明的衣服,规整地?穿在自己身上,这是他第一次打领带,系得歪歪扭扭,但他还是觉得那一刻的自己体面极了。
他爱上了这套装扮,开?始频繁扮演社会精英形象,为了让自己的知识储备与这角色贴合,他开?始阅读各类书?籍,往空空如?也?的大脑里疯狂塞进各种高深莫测的思想。
不到两个月,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改头换面,足够匹配得上桐楼的门?面。
直到遇上汪有亮。
汪有亮压根不把他当?回事,对于他殷切的邀请,只是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识好歹的态度让袁东呈脸上的肌肉瞬间僵硬到极点,他寻了个机会,照着杀陈旭明的方式杀了第二个人,第二天?早上,他穿上西装重返犯罪现场,听见围在警戒线外的人议论道:
“死了也?挺好,这地?方都干净了。”
“前段时间不是闹过事,还是天?天?闹,把我孙子吓得哇哇直哭,这下好了,清静不少。”
他将?这类言论当?成对自己的一种赞赏和鼓励,为了不辜负他们的“期待”,他开?始谋划第三场杀戮。
赵茗听完后默默拿出两张照片,“那周依和林大顺呢?为什么要杀他们?”
袁东呈眯了眯眼睛,等看清照片里的人后,笑得更猖狂了,“一个运气不好,还有一个,太蠢。”
黑瘦的手指在女人脸上点了下,“她看见了我杀人,我就没法?放她走,本来想找个地?方把她关一段时间,结果她一直在叫,给?我听怕了,一不小心用?了点力把她掐死了……这个人嘛——”
指尖又?滑到了别处,“当?着我的面吵吵嚷嚷着说要报警拿走悬赏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往地?上啐了口,“真傻逼一个,活着也?是糟蹋粮食了,我就替天?行道,把他掐死了。”
局里接到的匿名报警电话是袁东呈打来的,转移警方视线后,他循着空档找到夏冉,可惜有人横插一脚,他到最?后也?只能和他那杀人犯父亲袁承志打成平手。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无比热衷在现实世界里扮演一个虚假英雄。
小陈数次想打断,被赵茗一个眼神拦下。
当?一个人开?始美化?自己的犯罪行为,并往里填充进无数的“正?当?性”,就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人性最?基本的自我约束能力,没有人能叫醒他。
袁东呈咬着手指,眼里泄出疯癫的笑意?,“我做了这么多好事,这下总有人能记住我了吧。”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妈就对他说,总有一天?,他会跟他那混账爹一样杀人。
他现在确实如?她所料杀了人,但他依旧坚持自己和父亲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那魔头把杀人当?成乐趣,就为了满足自己的□□,而他杀人,是为了清理这个城市遗留下来的垃圾,他可比他厉害多了,只有他才值得被刻进桐楼最?辉煌的历史中。
小陈憋着一肚子的火离开?审讯室,“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还以为自己干了天?大的好事,走火入魔了吧。”
有人搭腔,“可以确定的是,不管他是不是天?生的杀人犯,后天?生活的环境对他的品行造成了一定的扭曲。”
小陈长长叹了声气,“这都叫什么事,五条人命说没就没。”
赵茗插了句:“夏冉怎么样了?”
“刚老李给?我打电话了,说已?经录完口供,气色不太好,但没什么大碍。”
赵茗还想问什么,一截高高瘦瘦的身形撞进眼底,他诧异地?抬了下眉,“这个点,你怎么回来了?”
一旁有人解惑,压着音量说的:“来了有一会了,听审讯的。”
赵茗哦了声,“那你一会要去医院不?正?好我顺路去办点事,可以跟你一起。”
靳司让戳穿他的小心思,“拿我当?司机?”
赵茗满脸堆笑,“顺便捎一程的事,别说的我居心不良似的,路上我还可以和你聊聊天?,给?你热闹热闹。”
“你太聒噪。”靳司让双手插兜,颇为冷淡地?甩出另外两条拒绝理由,“没开?车,我也?不打算去医院。”
靳司让没撒谎,他去医院是隔天?傍晚下班后的事。
对于他的出现,夏冉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
一开?始两个人都不说话,连呼吸都下意?识放慢了,气氛严肃到像要开?诚布公地?翻烂帐。
靳司让找了张椅子坐下,率先打破沉默,说的全是关于袁东呈的话题。
语气一板一眼,不夹带任何?个人情绪。
信息量很大,夏冉花了几分钟才消化?好,“那他为什么要杀我?”
“他觉得你看不起他。”靳司让概括得很简单。
夏冉敢发誓,她没有一刻产生过这种念头,“我只见过他一回。”
靳司让补充上细节,当?然这也?是袁东呈单方面的说辞,他记性好,一字不落地?转述:“就是那一回,他请你替他查两本书?,你转头推给?了你的店员,不止他一个人坐到书?架上,可你只要求他起身,他走后,你还专门?拿拖把清理了他待过的那块区域……另外,他见到你那天?你头上戴的发卡,他母亲在他小时候戴过相同款式的。”
夏冉以为还有后续,等了半分钟,见他还是沉默,顿觉无比荒唐,“只有这些理由?”
靳司让微微点头,“也?称不上理由,我说过的,杀人犯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他们只是想给?自己的行为找到听上去足够正?当?化?的借口。”
夏冉沉默了会,嘴角提起悲凉的弧度,“这个世界真离谱。”
眼角沁出水光,怕一时的脆弱被他发现,她迅速用?手背拂开?。
靳司让用?余光捕捉到了,想起她过去经常性流露出的悲天?悯人神情,以及分手那天?孤注一掷的决绝。
容易心软的人,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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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下心来,就没人能赢过她。
他装作没看到,“什么时候出院?”
夏冉不想再麻烦他,避而不答:“你不用?特地?来送我出院。”
靳司让扯了扯唇,“随口一问而已?,脑子别发散得太远。”
夏冉正?想说什么,延缓自作多情的尴尬,听见他拿捏着不疾不徐的话腔又?说:“我今天?也?不是特地?来见你。”
夏冉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药品袋,里面叠着几包中药包,“你身体不舒服?”
靳司让变相地?回答她的问题,“只许你得胃病?”
她哪是这个意?思?
他现在说话怎么动不动就带刺?
他像是真路过且没有久留的打算,屁股一抬,从另一个纸袋里拿出一个包了塑料袋的的折叠伞,递到她手边,“这个给?你。”
夏冉条件反射看了眼窗外,雾蒙蒙的天?色,雨声不太清晰,但能看见玻璃上黏着的细密水珠。
她并没有要出门?的打算,没接:“我用?不到。”
靳司让让她别自以为是,“不是我的,汪有亮打算送你的,只是没来得及送。”
夏冉的第一反应是惊诧,她如?坐针毡:“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估计是心疼你下雨天?不撑伞,一个劲地?自虐。”
她神情木讷。
靳司让说:“汪有亮买伞准备送你这事是徐威跟我说的,但结论是我自己延伸出的,当?然可能是我多想了,和汪有亮的想法?存在某些出入。”
这是夏冉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靳司让内在的变化?,他变得会从别人立场分析问题了,被他单方面抹杀的共情能力似乎也?回来不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一直不接,靳司让耐心告罄,直接将?伞放到床头柜上,转身走了,走到住院大楼门?厅时,在排椅上坐了几分钟,准备离开?前,手机铃声响起。
许白微在电话里问:“听说夏冉出事了?”
靳司让笑:“你的消息还挺灵通。”
他的笑以真情实感的嘲讽为多,但这会声线听上去很轻,像飞机带出去的一缕云丝,细细长长的一条。
许白微顿了一瞬,“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她,我和你一起。”
“我不准备去看她,你要真想去可以直接去人民医院。”
靳司让边走边想起一件事,“至于病房号,她的微信我已?经推给?你了,你也?可以自己去问。”
许白微难以启齿似的,声调忽然慢下来,压得也?低,“她没同意?申请,还把我号码拉黑了。”
靳司让右脚悬在半空两秒才落地?,“那你不用?去看了,估计你去了,她也?不会欢迎。”
他在阐述事实,一点讽刺的意?思都没有,却听得许白微心里不太舒服,耐着性子没挂断电话,“她伤得重不重?”
“没什么大问题,养几天?就能出院。”
“我还是找个机会去看看她吧。”
“随你。”
许白微将?刚才的对话全都复盘一遍,同样的问题求证般的又?问了一遍:“你真不去见她吗?”
靳司让不知道在思考犹豫些什么,又?像预感到什么,停下脚步,扭头,眼睛从左到右,缓慢划过每一处,不易察觉的停滞后,偏回几度,蓦地?定格住。
视线聚焦的地?方,是住院楼门?口灰黑色的台阶,屋檐上的积水花落,砸在上面,连结成一道细密的雨幕。
她就站在沉沉雾霭里,身子薄到仿佛吹来一阵风就能将?她折断,露出皮肉下嶙峋的脊骨,现在勉强用?一件紧身吊带背心束着,外面罩了件山本耀司风流苏绑带开?襟衬衫外套,同风格长裙,一身空空荡荡的黑,显得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更白了。
手里提着一个编织袋,里面塞满了东西,鼓鼓的,粉紫条纹毛巾没叠好,挂出去一小截。
看样子,是临时起意?决定提前出院。
停在原地?差不多五秒,抬起的脚在接触到雨滴的下一秒又?缩了回去,她迟缓地?从包里拿出那把格纹折叠伞,打开?,以零点五倍速兜到头顶。
“没必要了。”
靳司让将?挽起的袖子放了下去,又?将?纽扣全都扣上,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写在考卷上的标准答案,没有一处细节存在差错,整洁到了一丝不苟的地?步。
“好,我知道了。”许白微没再多说。
一直以来,她都被别人看做高档拍卖晚宴上待价而沽的竞拍品,这是一种极其商业化?的形容,完全不将?她当?人看,可也?好过沦落为路边唾手可得的廉价地?摊货。
就算只是商品,她也?要当?最?昂贵的,纡尊降贵的讨好和迎合是对自己的轻贱。
许白微准备挂电话了,意?外的,靳司让没那打算,他突然挑起一个全新的话题,让人猝不及防,“有件事情我很好奇,但一直没什么机会问你,当?初你和夏冉假模假样地?当?了快一年的好朋友,为什么就在高三下学期撕破了脸?你到底触犯到她什么底线?是因为她母亲?”
靳司让多多少少听到些传闻,在她们的矛盾彻底爆发前,一中传出几条流言蜚语,和方堇有关,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她知三当?三,未婚先孕后遭到抛弃,四年前勾搭上了靳泊闻,赢下一个风光的靳教授夫人头衔。
夏冉将?方堇视为自己底线,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方堇坏话,当?下她梗着脖子同人争辩,连脏话都蹦出来了,最?后也?确实没让自己落了下风。
一时的胜利,堵上的只是一时的恶意?,风浪停歇后不久,迎来下一波的海啸。
仿佛陷入一个死循环。
夏冉四处寻找传播流言的始作俑者,想从源头中断这场滑稽的闹剧,没多久有人将?许白微卖了出去。
夏冉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随即联想到许白微种种做派,又?觉得能理解了——许白微讨厌一个人,从来不会亲自出手,在背后推波助澜才是她的手段。
关于谣言是如?何?彻底终止的,可能是夏冉和许白微说了什么,也?可能是靳泊闻做了什么,又?或者是靠家长会上突然出现在靳司让座位上的方堇本人。
她什么都不需要说,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足够有说服力,侧面击碎了“方堇是靠着不正?当?手段上位”的揣测。
说起来那时候方堇已?经和靳泊闻和平分手,靳司让其实没有立场和身份邀请方堇作为自己母亲参加家长会,但他最?后还是不管不顾地?做了。
一方面他还记着方堇在靳家时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想再看见夏冉脸上流露出任何?伤心的情绪反应。
他的“自作主?张”被夏冉知道后,她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深意?,这种深意?,一天?比一天?重。
以至于他们在一起后,他经常会产生同一个问题:她究竟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为了报复许白微这理由似乎还不够充分,那还有什么,感激他帮了方堇?
有次他实在没忍住问出声。
夏冉听到后愣了足足五秒,然后窝在他怀里笑到不行,“为了这俩理由,我就要和你上床?那我这牺牲是不是也?太大了?”
她笑容招摇,给?他一种她下一秒就会变成蝴蝶飞出他怀抱的恐慌,他不自觉收紧手,用?力箍住她的肩。
夏冉吃痛,她从他眼底看出了他的不安,声音轻下来,带点安抚性质:“靳司让,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着和你在一起,光这一个理由就够了,你别想太多。”
喜欢,多动人的两个字。
以前的他从来没有质疑过她的喜欢,他怀疑的是她对他这辈子或许就只能到喜欢这一步了。
她喜欢的东西太多,也?总将?一视同仁挂在嘴边,这就意?味着他永远不会是最?特别的一个,太宽泛的爱好是能让一段纯洁美好的感情变得廉价的。
他试图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她身子一扭,躲开?了,“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虽然这事是我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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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的,但你也?可以拒绝。”
靳司让知道,她这是在向他讨一句同等分量的喜欢,只是那时的他太过吝啬,总被惴惴不安的情绪牵着鼻子走,纵使心底爱意?翻涌,也?不敢轻易说那个字。
他就是言语上的胆小鬼,对她的所有大胆只敢体现在行动上。
刚分离的那段时间,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都在想,要是分手那天?,他能再勇敢坦诚点,将?棱角磨得平和些,在她说出那句“我骗你的,我只是觉得这样很刺激很好玩,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后,不被愤怒冲昏头脑,不回赠一句更伤人的话,而是冷冷静静地?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法?,又?或者将?最?难以宣之于口的“爱”,对着她的眼睛直白地?吐露给?她,能不能给?这八年的物是人非换个相对漂亮体面的结局?
……
许白微这回沉默了很久,久到给?了靳司让足够的时间将?他自己送到夏冉身边。
在这之前,他故意?摁下了免提键。
夏冉的伞打得有些低,最?高视线只截取到男人冷白的脖颈,他个子高,衬衫扎进黑裤,腰很窄,两条腿瘦长笔挺。
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两小步。
夜色沉沉,被灯光拉拽的身影,恰好延长至她脚边,她将?伞抬高些,对面冷淡的眼神笔直地?撞了进来,与此同时,还有经过放大后许白微的声音,“如?果我说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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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样没头没尾的几个?字, 夏冉根本不知道许白微想表达的意思,以及靳司让非要自己听到这句话的目的。
两个人隔着雨帘对视两秒,夏冉迟钝地意识到他没打伞, 屏着气?息往前?走了段距离, 将伞撑在他头上。
空间就那么点?大, 罩不住一对成年男女,有雨丝斜落进来,夏冉的肩背被淋湿些?,六月底, 气?温高,身上是黏黏腻腻的痒。
靳司让掐断电话, 将手?机放回口袋的同时, 腾出另一只手夺过她握住的折叠伞,姿态自然到等夏冉反应过来后, 两人已经处于同一肩线, 靠得更近了,她的左肩几乎抵着他的右手臂。
看这意思, 是要和她同行一段路。
住院这几天, 夏冉反复回忆着他们重逢后的同框画面,连一丝一毫的细节都没有放过,以他的敏锐,不会察觉不出她表现出来的抗拒, 但他装聋作哑地什么也没点?破,偶尔来几声冷嘲热讽。
难道在他心里, 她只是在耍些?欲拒还迎的手?段?
夏冉理不出答案, 但她决定换种态度同他相处,用?平淡自然取代故作冷漠, 这还能省下不少欲盖弥彰后的难堪。
像事先?约定好的那般,两个?人沉默着朝医院门口走去,快到警卫亭前?,夏冉问:“你开车来的?”
“嗯。”
“车停哪?”
“对面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那还挺远。
夏冉下巴一抬,指着右前?方的公交车站说:“我到那就行,伞先?给你,你到时候找个?机会还我就行。”
说起“还”,她想起另一件事,“你之前?落了打火机在我那,我今天没带出来,改天再还你。”
靳司让握住伞柄的手?指紧了一霎,“在哪?”
“什么?”
“打火机现在在哪?”
夏冉实话实说:“在我租的房子里。”
“你租的房子在哪?”
他有种不依不饶的劲。
夏冉朝他看了眼,他直直地望着前?方,估计这两天没休息好,面色是阴影都盖不住的冷白,唇色也浅,五官立体,一身的禁欲气?息,看着像中世?纪昼伏夜出的吸血鬼。
“建德路那块。”
“具体地址。”
她咬了咬唇,“128号。”
隐约听见一声笑,轻到差点?让她以为是错觉,她再度抬眼,这次恰好对上他的眸,靳司让淡淡开口:“打火机今晚就给我。”
这句话解读下来还有另一层含义,“今晚我要去你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心理建设全盘崩溃,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这时身后传来解围般的一声:“夏夏?”
这称呼只有两个?人会这么叫她,闫野,还有闫野奶奶孙淑贞。
而?她刚才听到的是女人的声音,略低略哑,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诧。
最后只有夏冉一个?人回头了,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应证她的猜测,她笑着叫了声:“奶奶。”
靳司让侧身对着她们,将伞塞进夏冉手?里,然后夺下她装着行李的编织袋,“我去开车,在这等着。”
下命令似的口吻,不容旁人置喙。
等夏冉扭头看去,他已经大步走到走到马路中间,雨小?了些?,风还是大,他的黑色衬衫被吹到鼓起,远远看去像深渊张开了嘴,试图吞噬这漆黑的夜。
靳司让初二以后就没去过闫野家,孙淑贞没认出他,也没多加打探,而?是问夏冉:“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冉魂魄归拢,“三个?月前?。”
“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回去了?”
“还不确定,可?能找到我妈后就走。”
孙淑贞笑容僵滞两秒,“警察这几年一直没联系你?”
“联系了。”夏冉鼻子有些?痒,“但最后都不是她。”
见她不愿再谈这事的模样,孙淑贞没继续往下问,“最近闫野有找过你吗?”
夏冉摇了摇头,“很久没联系了。”
甚至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六年前?:【二十岁,是什么都不如意,但尽管如此?能够爱一切的年纪,夏冉,趁还有勇气?的时候,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夏冉想,这大概是闫野这辈子说过最文艺的一句话,她没回消息,他也不再发来,再之后她就失去了他的一切动向?。
他现在在哪,在做什么,她一概不知。
孙淑贞叹了声气?,“他要是联系你了,你告诉我一声。”
夏冉:“好。”
孙淑贞走后不久,身侧停下一辆黑色奔驰,靳司让摁下车窗,“上来。”
夏冉深吸一口气?,收伞上车。
靳司让习惯性地打开车载音乐,纯钢琴伴奏,夏冉听得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去多久,悠扬婉转的调里掺进来一道无情的嘲弄:“奶奶?叫得挺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自己的奶奶。”
颇有种吃完陈年老?醋后兴师问罪的架势。
夏冉拼命忍住,才没有回呛一句“你自己没礼貌,还得要求别人都和你一样”,靳司让也没给她时间回击,“你们聊什么了?闫野?”
从他嘴里蹦出这个?名字,听得她相当别扭,她不答,找了个?相似的问题甩过去,“刚才和你打电话的人是许白微?”
靳司让先?是笑了声,然后才轻飘飘地嗯一声,以为她下一句话会接上“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类似的问题,然而?她只是微笑,继续用?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回击,“许白微这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辨识度也高,不去当电台主播可?惜了。”
靳司让低垂着眼睫,“她高中就是广播台主持人。”
夏冉嘴角滞了两秒,“你记得还挺牢。”
说完耳边又响起一声轻笑。
乍一听,像沾沾自喜的笑声,实际上有更加不明朗的深意。
靳司让明知故问:“你就这么不喜欢她?”
夏冉没藏住心底的嘲讽,“她之前?有干过任何值得我喜欢的事吗?”
靳司让眯了眯眼,没接茬,好半会才来了句:“我刚才在电话里问她高三下学期和你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撕破脸的原因是不是因为——”
喉咙感受到明显的钝痛,他曲指覆上,捏了下才说:“方阿姨?”
夏冉默了几秒,反问:“她怎么说?”
靳司让淡声说:“你听到的那句。”
夏冉回忆了下,那时许白微的回答似乎是“如果我说是呢”,算是变相地承认了靳司让的猜测。
夏冉耸了耸肩,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她都这么说了,那就是这个?原因。”
靳司让对这事有着迟到多年的耿耿于怀,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现在听到了,心里反倒变得空空落落,有点?像完成了一桩心事后突然失去了人生目标,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并非他真正想要的答案,即便它听上去无比真实。
导航提示右转,他拨了下转向?灯,单手?托住方向?盘划开四分之一个?圆,顺势朝她那投去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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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色凝重,有水光在眼底跳跃,沉默的姿态精准地戳到了他的痛处。
在夏冉来靳家前?,靳司让其实见过她一面。
寒冬腊月的天,她陪方堇在路边摆摊,有几个?混混来挑事,方堇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一个?劲地朝他们赔笑。
十三岁的年纪,不是不懂方堇的良苦用?心,而?是实在咽不下那口气?,夏冉将方堇推到身后,站在矮凳上跟这几人据理力争。
分不清那通红的脸是被风刮伤的,还是气?到极点?,眼里泛着泪光,看着可?怜兮兮。
靳司让无声一哂,吵架的时候,最忌讳先?掉眼泪,这容易让自己的姿态矮下一截。
她不该在那时候哭的。
后来和她相处的时间一久,他慢慢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有多愚蠢——吵架时的眼泪是有杀伤力的。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她只要掉下一滴,他瞬间就能方寸大乱,转头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事或说错了话。
对于她的眼泪,他是真的束手?无策。
喉咙的痛感回来了,他再次曲指捏了捏,一出声发现嗓音是哑的,“袁东呈最后杀死的那个?人是林大顺。”
这话题不合时宜,折磨她,也折腾自己,带点?破罐子破摔的考量。
隔了这么多年,一听到这名字,夏冉还是无法控制地浑身一颤,背上渗出些?汗,被空调风一吹,凉意钻进骨缝,哆嗦得更厉害了。
靳司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看样子还记得这名字。”
夏冉摇头说:“忘不了。”
传播楼明玥不实流言的始作俑者?,后来又成了害他们被钉在“乱|伦”耻辱柱上仓皇逃窜的罪魁祸首。
每回她想起这人,就开始后悔当初对他伸出的援助之手?。
小?时候,夏冉不信什么因果,方堇失踪后,她才逼迫自己去相信,她种下的因,恶果就得由她亲自品尝,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好受些?。
这两年,她心里的情感寄托越来越模糊,已经到了不需要强迫自己去相信就能将“因果报应”奉为真理的地步,以至于现在听到袁东呈被人杀死的消息后只有短暂的惊诧,和迟缓涌起的快感。
说得残忍些?,林大顺那样的人,死了就是活该遭到报应。
车在筒子楼附近停下,靳司让隔着车窗望去,皱着眉问:“你就住这地方?”
夏冉边解安全带边点?头说:“别看外面这样,里面重装过,不比朝阳湖那块的单身公寓差。”
她没有让他上楼参观的打算,“你在这等我会,我去拿来给你。”
靳司让动作比脑子快,在她没说完这话前?,已经准备下车,听见她平淡无味的嗓音后,手?在半空顿住了,“屋里有男人?”
夏冉坦白,“马上会有个?女人。”
用?女人这说法不太妥当,刚满十七岁,五官还带点?婴儿肥,再早熟的人,待人处世?还是能窥见几分稚气?。
“是我那店员,最近这段时间没地方住,和我住在一起。”
误会的成本代价太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夏冉选择把话说清楚。
没想到这反而?弄巧成拙了,靳司让一副“你和我解释这么多做什么,是觉得我还在意你有没有男人”的神情,盯住她看了会,拿上车钥匙先?一步下车,在车门旁站了片刻,突然想起放在后座的行李,打开后车门,再次先?她一步拿上行李。
到这份上,再将他拒之门外多少显得不近人情,夏冉认命般的拿伞下了车,快步走在他前?面,“租的房子在三楼,地上有点?滑,你小?心点?。”
等来的是噼里啪啦的声响,混进微弱的□□冲撞上墙面的动静,夏冉愣愣回头,看见靳司让正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反手?箍在墙上,扫帚簸箕散落一地。
她连忙小?跑过去,“你干什么?”
“捉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捉他做什么?”她满头雾水。
“他在打你主意。”他语气?听上去理直气?壮的。
夏冉脑门持续蹦出问号:“打我什么主意?”
靳司让这会就跟愣头青一样,答腔也一板一眼的,只是眼神有些?冷,“刚才这人在偷偷摸摸看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夏冉头疼不已,怕把事情闹大,忙说:“刚才来的路上,我也偷偷摸摸看了你好几回,你怎么不把我压在墙上?”
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改口道:“我不是这意思。”
靳司让松开手?,男人恢复自由,揉了揉作痛的手?臂,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留下两句威胁走了。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远去,靳司让清寒的嗓音衔接上,“不是怪我没把你压在墙上,还能是别的什么意思?”
他就那样闲闲散散地站在楼梯口,半张脸没在阴影里,露出弧线分明的下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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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嘈杂的声响仿佛被耳膜过滤那般, 空气陷入极致的安静中。
靳司让一瞬不停地看着距离他不到半米的人,低沉的嗓音倾轧而下,“你现在想要我?用什么样的身份把你压到墙上?”
他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已经在心里认定她没有其他意思。
夏冉神?经绷开, 向来伶牙俐齿的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不是他语气听上去?比平时真诚不少, 她真怀疑他这会是想故意激怒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无济于?事,语无伦次道:“我?刚才的意思是,你一言不合就把?人往墙上摔, 要是最后证实你的猜测是错的,只是个误会, 对方不听你的道歉, 不依不饶想要讨个说法怎么办?要是再严重点?,告你故意伤害怎么办?”
靳司让烦躁地绷直唇角, 方才的自得?荡然无存。
她现在的说话方式太迂回了, 他根本没那么多耐心听完,站直身子后提起放在一旁的编织袋, 斜眼?睨她, 稍显不耐烦的语气里带点?催促性质:“还不走??”
话题就这么翻篇了。
夏冉松了口气,快步越过他,在前面领路,时不时提醒他注意脚下安全。
三楼住的人不少, 过道堆积的杂物也多,可供人通行的面积缩减到二分之?一, 湿漉漉的鞋印七扭八歪地横了一地。
夏冉在中间的位置停下, 木门外装着一层防盗铁门,小窗被钉死, 打不开,窗沿上落着厚重的灰。
光看败絮般的外在,靳司让完全想象不出里面藏着多少金玉。
夏冉摸了摸口袋,没摸到钥匙,退回到靳司让身侧,手往编织袋里掏摸好一阵,才在底部勾到钥匙扣。
她低头的时候,靳司让一直在看她,她的头发跑到两侧,露出修长白皙的后颈,左边有颗褐色小痣,被廊檐悬落的橙黄色灯光照着,像朱砂做成的缩小版念珠。
咿咿呀呀的声响后,两扇门都打开了,夏冉摸到开关,冷白灯光一下子铺满整个客厅。
从靳司让的角度,只能看见米色布艺沙发一角,以及同色系的长条状地毯。
“没有大码拖鞋,你将就一下。”
夏冉丢下这么一句后,先进了房间,她一次性在这租了两间房,是相邻的两间,连接处非承重墙,她花钱找人打通,还专门弄了个独卫,家具都是新置办的,零零总总叠加在一起,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靳司让没有立刻跟上去?,在门口站了会,被夜风吹着,理智慢慢回笼,今晚的他越过了太多条线,在她看来,应该和死缠烂打无异,这有悖他回桐楼的初衷。
他无法容许自己再一次地作?茧自缚、自取其辱,更不能容许亲自将主导权递给?她后被她又一次地抛弃。
多难堪。
他眼?眸里情绪翻涌,被刘海垂落的阴影盖住,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夏冉没看清,只觉他这会散发出的气息无比压抑,让人摸不着头脑,她轻声问:“你不进来?
弋?”
听见她这么问了,靳司让才有了些反应,眼?皮一抬,好半会才脱了鞋。
房间就那么点?大,天花板也低矮,他直挺挺地站那,跟廊柱一般,存在感极强。
夏冉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只有这个,凑合着喝。”
靳司让没接,“不用。”
夏冉缩回手,拧开瓶盖,正要对嘴灌下一口,被人夺走?。
她愣愣扭头,看见靳司让仰着头,下颌线条绷紧些,嶙峋的喉结上下滚动,瞧着莫名性感。
“你不是不喝?”
稍顿后她改口,“你不是有胃病,还能这么喝冰的?”
靳司让半眯着眼?看向她。
“你比我?好到哪去??”
他嗤笑一声,语气冷淡到极点?,“质疑别人的时候最好先审视一下自己。”
“……”
夏冉闭上嘴,进了卧室,打开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找到打火机攥在手心,出来时没见到靳司让的身影。
阳台门开着,被拉到两侧的窗帘在半空飞舞,她朝那走?了几步,看见靳司让半倚在栏杆上,目光拉得?很远,落点?在对面的别墅区,灯火阑珊。
似乎察觉到她的靠近,他头也不回地问:“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能开得?起书店,又有那钱把?这地方装修成这样,就没钱租个好点?的房子?”
夏冉停下脚步,“这里离书店近。”
靳司让转身,拖着腔哦了声,嘲讽意味拉满,“离以前我?们做的地方更近。”
他语焉不详,但夏冉能听出,这个做是做|爱的意思。
她喉咙一梗,于?沉默中寻他的表情,明明话里话外欲念横生,眼?睛却清澈得?让人难以置信。
靳司让摊开手,提醒道:“打火机。”
夏冉反应慢了两拍,手指拂过他掌心的时候,才察觉到他们都已经出了不少汗,湿漉漉的感觉,让人不太舒服,像陈放很久的糯米糍,糖分早已流失,只剩下黏腻难忍的口感。
靳司让走?之?前扫了眼?放在储物柜上的一块奖牌,是高?三年级组男子4x100米接力?的金牌,夏冉咽了咽口水,准备迎接他的质问,但他只是轻飘飘地笑了声。
他走?后好一会,夏冉都处在发呆状态,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才回过神?,防盗门后站着结束晚自习的何至幸,手里提着一小袋零食。
夏冉拿出一双新拖鞋,“怎么过来的?”
“坐公交。”其实是跑着过来的。
夏冉扫了眼?她额角的汗,没戳破她的谎言,接过袋子,笑眼?盈盈:“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莫名尴尬的气氛缓和不少,何至幸扯开一点?笑,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闻到了阳台未散尽的烟味,“刚才有人来过了吗?”
没什么好瞒的,夏冉点?头,“那天晚上救我?们的法医。”
何至幸没问他俩到底什么关系,只哦了声,低头走?到沙发边,犹豫几秒,略显局促地坐在了羊毛地毯上。
夏冉挨着她坐下,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啤酒,自然地打开话题,“你弟什么时候考试?”
“下周四开始,考两天,考完我?就回家。”
“我?不是这意思,就算你弟考完试了,你也可以一直住在这,不过我?住书店的时候,晚上你得?一个人,记得?把?门窗锁好,还有房间也麻烦你替我?打扫一下。”
何至幸重重点?头,注意到她额头青紫的伤口和前颈未消的勒痕时,自责又一次涌上心头,“夏冉姐,对不起,要不是因为?那天晚上我?突然叫住你,你就不会被那个人砸伤。”
听见她的声音后失神?了一霎是真的,但谁也不能保证如果?她没有出现,自己就不会被袁东呈追上,夏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说的这种情况,没有发生,也就没必要再费脑子去?想了,更不用觉得?对不起我?。相反应该觉得?抱歉的人是我?,他是冲着我?来的,但我?差点?把?你也牵连了进去?。”
何至幸忙摇头说没有这回事,夏冉抿了口酒,“别提这事了,聊聊你的吧。”
“我?的?”
“你爸妈是不是不打算让你读大学?”
何至幸愣住,呆呆地问:“你怎么知道?”
夏冉言简意赅:“有次去?水果?店,听见你妈和老板说起这事。”
说的不好听:“女孩子读太多书有什么用,到时候还不得?嫁出去?,便宜了别人?”
何至幸低哑的嗓音将她意识唤了回来:“我?爸妈一点?都不关心我?,他们眼?里就只有我?弟弟。”
夏冉诧异看她,或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泄露出她的怨恨。
“家里最好的东西永远都是我?弟的,他们听不得?我?说我?弟一句不是,我?弟打我?,他们一句指责也没有,只会对我?说''弟弟还小,跟他计较什么''。”
夏冉知道何至幸说这些是在向自己寻求理解和认同,但她注定要失望,她的家庭生活称不上完美?无缺,但也和憋屈无缘。
“我?妈就生了我?一个人,后来家庭重组后,多出一个哥哥,不过继父对我?很好,就算我?和我?哥吵架了,他都会就事论事,从不偏心任何一个人,所以你说的重男轻女的家庭氛围,我?从来没有体会过,也就没法和你共情。”
夏冉看着她晦暗的神?情,突然将话锋一转,“但在别的地方,重男轻女这种现象体会过不少次。”
何至幸脸上的晦涩淡了些,好奇地凑过去?听。
夏冉说:“上学的时候,遇到一个特别重男轻女的班主任。”
很多记忆夏冉已经模糊,唯独有件事记得?清清楚楚,班上有对情侣在小树林约会,被班主任逮了个正着,她没有责怪男生一句,只骂女生贱骨头,小小年纪就这么骚。
何至幸愣了下,义愤填膺道:“男人的嘴巴都好脏,我?们班男生很多也都喜欢张嘴吐垃圾。”
“我?那班主任是女的,有个和当时的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儿?子。”
夏冉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生了儿?子,估计就忘记自己是女人了。”
何至幸诧异到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夏冉继续说:“职场更是,比如我?的上司,在他看来,女人都是装点?门面的花瓶,干不了脏活累活。”
她没有举出具体例子,只将话题点?到为?止,最后拍拍何至幸肩膀,“所以说,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男人和一小部分女人都是看不起女性的。”
何至幸脱口而出,“那靳法医呢?”
夏冉沉默片刻,“他不一样,他谁都看不起,平等地敌视着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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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至幸被逗笑,心头的阴霾散了不少,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一声脏话,嗓门高?高?扬起,骂得?很难听。
夏冉心脏突地一噔,霎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几乎是跑着到的阳台,将半截身子探出去?,看见榕树下两团黑影,一个抱着腿瘫坐在地上,还有一个笔挺地站着。
靳司让在这时偏过头,抬眼?,目光停下了。
毫无征兆的对视,夏冉脑袋空了一霎,随即意识到骂脏话这男人和他们上楼时遇到的是同一个人。
她趿着拖鞋跑下楼,何至幸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后拿起她放在茶几的钥匙,锁好门跟了上去?。
夏冉气喘吁吁地在靳司让身旁停下,没一会工夫,边上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居民,还有人说要报警,让警察解决这事。
夏冉看着靳司让问:“又出什么事了?”
靳司让还没说话,被男人抢断,他疼到五官扭曲在一起,指着靳司让,一个劲地卖惨诉苦:“我?一个人好好散着步,他突然冲过来,踹了我?一脚,估计我?腰已经被他踹断了。”
夏冉冷脸甩过去?四个字:“你先闭嘴。”
“……”
她的视线落了回去?,压低音量问:“到底怎么回事?”
靳司让还是那说辞,“鬼鬼祟祟,居心不良。”
附近一带治安不好,闹出过不少事,尤其最近这段时间接连发生几起命案,上头很重视,拨了两名巡警每晚定点?巡逻。
动静闹得?不小,很快招来警察的注意力?,“在闹什么?”
靳司让这回抢先夺得?话语主导权,“抓到一个偷拍的,看刚才的架势,应该还有非法入室的打算。”
夏冉云里雾里,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还是昧着良心附和一句:“他说的没错,这人刚才突然窜出来,想对我?动手动脚的,差点?吓死我?了。”
依譁
男人瞬间涨的脸红脖子粗,“你俩少污蔑我?!这里有谁看不出来你俩是一伙的?”
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最后都被带回派出所,夏冉让何至幸回去?休息,自己作?为?“目击证人”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
她先录的口供,民警看她和靳司让眼?神?互动不少,问他俩什么关系。
夏冉迟疑几秒,“我?是他妹妹。”
民警盯住她看了会,“长得?不像。”
夏冉解释:“不在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妹妹。”
靳司让的声音插进来,“热闹看够了没有?”
夏冉一顿,循着他视线看去?,赵茗双臂环胸看在墙上,嘴角挂着调侃的笑。
他是什么时候在那的?
赵茗也不知道和民警说了什么,靳司让做完笔录就走?了,步伐笔直又坚定,一身光风霁月。
赵茗走?在夏冉身边同她解释,“老靳逮到这人,是个偷拍的惯犯,也有过非法入室的前科,在人姑娘家里安装摄像头,把?拍到的视频转到暗网上卖,他这回应该是盯上你了,还好有老靳在。”
靳司让突然止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里带点?深意,赵茗脸色一变,扬起嗓子说:“时间不早了,夏老板,赏个脸,跟我?俩一起吃顿宵夜吧。”
夏冉本能想拒绝,余光扫到靳司让的脸,一时心软,到嘴边的那句话硬生生变成了:“行。”
上的是赵茗的车,靳司让打开副驾驶位置的车门,片刻又合上,赵茗投去?困惑的目光。
靳司让说:“你先送她去?,我?回趟家。”
赵茗绕过车屁股,朝他走?去?,“回家做什么?梳妆打扮啊?”
“换身干净的衣服。”
赵茗哟吼一声,还真是梳妆打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行,不过你也别太磨蹭,”他看了眼?夏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我?怕我?留不住人。”
靳司让若有若无地应了声。
赵茗的车停在美?食街对面的露天停车场里,去?烧烤摊的路上,赵茗关心了句:“夏老板身体怎么样?这么早就出院能行?”
夏冉笑说:“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在医院躺着还不如早点?回家呼吸新鲜空气。”
赵茗点?头肯定她的说法,快到四角帐篷那,换了个话题,“有件事我?得?跟你赔罪。”
“什么事?”
“之?前把?你当成了嫌疑犯。”
夏冉摇了摇头,“工作?,能理解。”
两个人找了处空位坐下,点?好餐后,赵茗无比自然地开口:“还有件事我?挺好奇,你和老靳什么关系?真就是不在同一户口本上的兄妹?”
夏冉默了会,正想含糊其辞,视线里撞进来一道高?瘦的身影。
没有穿正装,而是随意套了件宽松的T恤,腰板挺得?很直,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又规整。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逃,“我?去?上个洗手间。”
赵茗喊住她,“知道在哪不?”
她第一次来这,还真不知道。
赵茗递给?靳司让一个眼?神?,“辛苦你带她过去?呗。”
夏冉想说不用,靳司让先她一步,还是那下命令似的话腔,“跟上。”
她认命般的照做。
走?了五分钟,没看见标识,先闻到了味,夏冉皱眉屏住气息,正要往里冲,被靳司让拦下,“干什么去??”
“上洗手间啊。”
“不是这。”
这会她看见了标识,“那不是写?着?”
靳司让下巴抬起些,眼?里闪烁着不可捉摸的光,“这里不干净,你身心能接受的地方还在前面。”
“……”
他说这话可能没别的意思,但容易让人想歪,沉默的空档,夏冉思绪回到他们第一次接吻和第一次做|爱的时候。
从回忆里抽身的下一秒,夏冉撞上他深遂似海的眸,有着热潮褪去?后的暗淡,和存放在脑海里的画面如出一辙。
变的是他们之?间生分的距离感。
整个世界陡然清晰起来,远远驶来一辆车,车前灯刺眼?,夏冉揉了揉发酸的眼?皮,漫不经心地问:“今天晚上你从我?那走?后,就没离开筒子楼?待在哪?车上?”
“嗯。”靳司让淡淡说:“困了,在车上睡会。”
他耷拉着眼?皮,满脸倦容,为?这句话增添不少可信度。
夏冉不疑有他,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他们去?的商场所在的地段不好,店铺门前相对冷清,来用餐的人居多。
洗手间里有一股浓郁的香薰味,闻着不太舒服,好在不需要排队,夏冉解决好生理需求,出来时,靳司让姿势没变,还站在宽敞的过道中央。
骨子里散发出一种乖张的孤僻感,这是对她而言最大的吸引力?,就和他蔫坏的本性一样。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曾经有段时间,她疯狂地迷恋着他身上的一切,连带着那些让人头疼的臭毛病都让她觉得?无比耀眼?。
夏冉重新抬脚的同时,他看过来,她心跳漏了一拍,条件反射地别开眼?。
隔壁是家复古礼品店,店里放着音乐,飘到耳朵里的台词诉说着欲盖弥彰的氛围:这样用力?逃避一种眼?神?,其实你已败露。
夏冉暗暗吸了口气,视线落回去?,发现靳司让已经看向别处,她快步走?过去?。
还没走?到他身边,开口问了句:“你打算在桐楼待多久?”
要是记得?没错,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聊这话题。
靳司让没给?出确切答案,“不知道。”
夏冉正要说什么,迎面走?来两个小孩子,手牵手,男孩看上去?十岁左右,女孩应该上幼儿?园的年纪,扎着马尾辫,一蹦一跳的。
“哥哥,嘘嘘完盈盈要吃冰淇凌。”
小男生豪气冲天,“一会哥给?你买十个。”
“哥哥最好了。”
夏冉心里百味杂陈,慢腾腾地收回注意力?,跟着叫了声哥,“等我?找到我?妈后我?就走?,不留下碍你眼?了,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就好好相处吧。”
她想改变他们之?间别扭的现状,不说从根本上改变,至少看上去?要舒服自然。
她主动发出友好往来的协议,但靳司让不打算签,“好好相处?以什么身份?你应该清楚,不管是哪层身份,我?们都回不去?了。”
当然他也没想过要和她回到一开始。
他面色阴沉,连带着攥住她手腕的劲都很大,夏冉吃痛,两个人在原地僵持了很久,不断有行人路过朝他们看去?。
突然插进来赵茗的声音,“你俩干什么呢?”
赵茗等了大半天也不见人来,发消息也没收到回复,以为?出什么事了,急匆匆地赶来求证。
靳司让松开手,似笑非笑的,“在跟我?妹学习怎么好好相处。”
24
那天晚上的夜宵, 夏冉食不?知味,赵茗后知后觉似的,拍了下自?己脑袋, “差点忘了, 你这刚出院, 吃不?了太油腻的,我记得这附近有家不错的粥店,待会去打包一份。”
夏冉是真的没什?么胃口,摇头说?不?用, 最后给何至幸打包了些烤串。
后来那两天,夏冉只见过靳司让一回, 在书店门口, 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目不斜视地将车开走了。
夏冉顿了两秒, 上前开锁。
近一周没来过书店, 以?为店里还是一片狼籍,去了才知道早在出事?的第二天就被林束收拾过, 书摆放得?整整齐齐, 吧台那砸碎的玻璃瓶也买了新的。
天气越来越热,太阳也猛,刺得?眼?睛疼,夏冉决定换批遮光布, 换成一面遮光,另一面有插画的那种。
图案可以?定制, 但她?选择困难症犯了, 纠结了整整两天都没决定好。
她?调出图片给林束看?,“帮我选几张。”
林束问:“干嘛用的?”
“做帘子用的。”
林束还是有点懵。
夏冉笑话他, “背景挂布没见过?”
林束诚实地摇头,自?我调侃道:“年纪大了,赶不?上现?在的潮流了。”
丽嘉
夏冉故作不?满,“别老拿自?己年纪说?事?。”
林束不?太能理解,“我说?我呢,你搁这生什?么气?”
夏冉笑眯眯地提醒,“我跟你同岁。”
林束反应夸张,“那你这脸够显小的,完全看?不?出到这年纪了。”
夏冉皮笑肉不?笑,让他闭嘴。
两个人合作整理完新书书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午饭用泡面潦草应付,夏冉一个人在休息室吃的,下楼扔垃圾看?见林束正和一男人在店门口争执。
看?上去三十几岁,穿着打扮往好听说?是颇具艺术气息,往刺耳说?叫另类。
头发很长?,垂到肩胛骨,背着灰黑色防水画袋。
林束语气无奈:“都说?了我不?买画,你上别处去吧,一直杵在店门口我们也没法做生意?。”
男人脚就跟嵌进地里了似的,一动不?动,“我收费很便宜的,一张素描只收二十块钱,要不?你先看?看?我的画再决定买不?买吧。”
气质是掩不?住的颓废,语气和节奏却没那么萎靡不?振。
林束还没说?什?么,他已经从包里取出几张素描纸,平摊开,双手托举在半空。
夏冉凑过去看?了眼?,愣了两秒。
黑白素描画,背景是住院部大楼,穿着黑裙的女人撑着一把伞,走在雨幕里,身?形纤瘦窈窕。
夏冉:“这张画的是我?”
男人也愣住了,支支吾吾地说?:“看?着确实还挺像哈哈哈哈。”
听着他的尬笑,夏冉抬了抬眉。
男人声线磕巴,明?显心虚了,“那天凑巧去医院,看?到这画面,一时心痒就画下了。”
夏冉正要说?什?么,他先一步将画塞回去,“既然不?买,那我就先告辞了,有缘再见。”
慌张逃离的背影,看?得?夏冉有些莫名其妙,她?偏头问林束:“他跑什?么?”
林束给出正确答案:“没征求过你意?见,就拿你的脸卖钱,怕你告他吧。”
“……”
说?话的时候,林束飞快扫了她?一眼?,她?脸上的伤淡了不?少,但还是有些瘆人,“我听说?过几天有专家要来桐楼开几天心理咨询,好像还是免费,你要不?报个名去看?看?,别患上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夏冉下意?识捂了捂脖子,“没这么严重。”
“那也去看?看?,就当排解心理压力。”
见她?还是无动于衷,林束又?说?:“我跟至幸也提起过这事?,她?有去的打算,小姑娘腼腆,正好你俩可以?组个伴中和一下。”
他这句话听着怪别扭,还没等到夏冉琢磨出他究竟是在夸她?外向还是在讽她?没脸没皮,就听见他转移了话题:“晚上出去聚个餐吧,把至幸也叫上。”
“她?要上晚自?习。”
“就请一晚假,不?至于不?放人,对了,还得?把靳法医也叫上。”
夏冉还想着那晚的不?欢而散,这会对他的自?作主?张是哭笑不?得?,“把他叫上做什?么?”
“你出事?后,医院跑得?最勤快的人不?就是他?现?在你出院了,怎么着也得?请人家吃顿饭答谢吧。”
林束使出杀手锏,“你不?是最不?想欠他人情?正好找个机会还了。”
夏冉被说?动了,“让我再想想。”
林束笑眯眯的,没再多劝,仿佛已经在心里认定她?会照他说?的做。
最后夏冉也确实给靳司让发了条消息,她?这人看?着有主?意?,实际上很依赖别人,放在古代,就是被美色吹吹枕边风,就能烽火戏诸侯的昏君。
大半天没收到靳司让的回复,夏冉将这视作拒绝,六点一到,她?在门店门口挂了张“休息中”的木牌,锁上玻璃门,正要给林束他们发消息,屏幕左上角弹出一个数字。
她?退出对话框,是靳司让发来的,问她?在哪。
她?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书店。】
十一:【吃饭的地方在哪?】
他这是改变主?意?了?
夏冉狐疑地发去一串地址,靳司让又?问:【你现?在在书店?】
夏冉:【对,准备走了。】
十一:【我马上到,一起过去。】
许久,夏冉才敲下“好”,收起手机,在书店门前的排椅上坐了会,五分钟后等来一辆黑色奔驰,驾驶室车窗降下,露出半截冷硬的下颌弧线。
靳司让摁了下喇叭,示意?她?上车。
夏冉试着打开后座车门,没打开,她?低下身?子看?了眼?前排的男人,他像是在走神,也像在装睁眼?瞎,修长?有力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敲击着方向盘。
她?只好松开手,绕到副驾驶室。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微微绷起的神色似乎缓和些。
正值下班高峰期,主?路堵得?水泄不?通,长?达十分钟车头只前进了两百米,下高架后车流量骤减,车速才提上。
路有些偏,喧嚣不?再,两排路灯零零散散地亮着,开到商业区,又?变了一副景象,烟火气旺盛些。
一路上,两个人都闭口不?谈那晚关于如?何好好学习相处的话题。
林束父母两年前给他买了辆车,来的路上路过一中,顺便捎上了何至幸。
两个人取完号后没多久就入座,夏冉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点好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来也巧,赵茗和小陈今晚就在这家火锅店吃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出于礼貌,夏冉邀请道:“一起吧。”
赵茗自?来熟,不?推脱,无视靳司让意?味不?明?的眼?神,应得?爽快。
四人桌变成能容纳进七八人的大桌,夏冉扫码,又?加了几道菜。
不?相识的人凑在一起,自?我介绍不?可避免,赵茗率先给他们打了个样?,然后问:“还不?知道你俩叫什?么名字?”
“林束,双木林,束缚的束。”
何至幸的嗓音慢了几秒,学着林束的格式说?道:“何必的何,至上的至,幸福的幸。”
小陈没心没肺地点评了句:“听着不?太像女生的名字,挺中性化。”
何至幸一顿,干巴巴地扯起一个笑,“我妈怀我的时候,以?为肚子里的是男孩,才给我取了这名。”
赵茗察觉到异常,手掌拍向小陈后脑,“多涮些脑花,给自?己补补。”
这顿饭吃得?不?算尴尬,但也伤肠胃,从头至尾靳司让都没说?过话,反观林束和赵茗的嘴巴没停下来过,两个人持续性的插科打诨,才没让场子冷下来。
饭后,林束提议:“要不?组个局去楼上酒吧坐坐?”
夏冉看?了眼?欲言又?止的何至幸,提醒了句:“至幸还没成年。”
“瞧我这记性。”林束拿出手机,点开大众点评里的娱乐项目,“四楼开了家玩剧本杀的店,我们这一共六个人,有些六人本还挺有意?思,要不?就玩这个?”
夏冉原本的打算是吃完饭后各回各家,见林束兴致勃勃,也不?好跳出来给他泼冷水,只在心里祈祷靳司让能遵从内心,毫不?留情地拒绝林束的提议,哪成想,他是第一个点头的。
他这一点头,夏冉头就开始疼。
在场唯一一个满脸表现?出抗拒是赵茗,大手一挥,“你们去吧,平时破案就够我头疼了,我可不?想休息时间脑袋还一个劲地烧着,再烧估计得?脑萎缩了。”
小陈嫌弃地白了他一眼?,“那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吧,睡前记得?来杯枸杞茶。”
赵茗痛快地赏了他一个暴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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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五个人,选择一下子变少,林束看?了眼?这家店里的五人本,有两个他玩过,剩下的题材看?简介没什?么意?思。
临时又?改变主?意?:“密室逃脱怎么样??五个人也能组,晚上就该玩点刺激的。”
靳司让今晚第一次开了金口,“她?胆子小。”
看?着夏
銥誮
冉说?的。
夏冉还没意?识到这句话有多暧昧,不?受控地瞪了他一眼?,“人都是会长?大的。”
靳司让不?咸不?淡地哦了声,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林束笑了笑,凑到夏冉耳边,音量压得?很低,“你要装就装得?像点,还没开始呢,腿先别抖。”
他就和花花蝴蝶似的,调侃完她?又?飞到靳司让那边,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夏冉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把握住机会啊。”
靳司让偏头看?向林束,会变脸似的,眼?眸无比澄澈,显得?无辜又?无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束笑了笑,没说?话。
靳司让脑袋转了回去,歪打正着撞上夏冉探究的目光,眉尾好整以?暇地抬起些,像在问:盯着我看?做什?么?
夏冉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林束选的主?题需要排队,预计半小时,何至幸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复习功课,林束和小陈坐在一起侃侃而谈,靳司让不?知道去哪了,只有夏冉一个人坐在门口等,手里捧着一杯奶茶。
远远看?见三个人朝她?走来,一路有说?有笑的。
她?听不?见她?们具体都在聊什?么,落在眼?底的五官也模模糊糊的,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最中间的人。
眼?见这几人离得?越来越近,她?还是没有要打招呼的打算,可这时候躲开未免有些奇怪,还容易产生一种她?怕她?们的嫌疑,索性大大方方地保持着同一姿势,目光投落的角度都毫厘不?差。
五秒后,笔直地撞向许白微。
两个人在半空对视上,不?死不?休般的没有挪开,似乎都在寻找对方眼?底情绪崩盘的证据。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人摸不?着头脑,长?卷发的女人问了句:“怎么了?”
许白微摇摇头说?没什?么,她?的嘴角弧度很浅,但能看?出还是笑着的,轻柔和缓地带出两个字:“夏冉。”
这声过后,其余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愣,估计是真惊讶到了,有那么几秒,表情管理失效,讷讷地重复:“夏冉?”
夏冉分出点注意?力往她?们身?上瞧去,这才认出把许白微当成鲜花簇拥的这两人是谁。
她?和她?们交集不?深,同班两年,也没说?上过几句话,只知道她?俩和许白微关系看?上去很好,高中那会就跟许白微的左右护法一样?,如?影随形。
许白微无视了这声,眼?睛直勾勾地落在夏冉身?上,“好久不?见。”
夏冉眼?神先收了回来,咬了咬吸管,“是挺久没见了。”
周围仿佛就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略显低沉的空气小范围地流窜着,许白微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视线在对面逡巡几秒后,总结道:“你看?上去变了不?少。”
说?的是她?的穿衣打扮,以?前她?都是怎么明?艳张扬怎么来,和闫野来往频繁的那段时间,她?甚至学起不?良少女,给自?己烫了个大波浪,还买了不?同颜色的脏辫,妆也化得?浓艳,细长?的眼?线往外一勾,分外招人眼?球。
现?在就像干枯的玫瑰,五官还是漂亮,就是失去了光泽,神情寡淡,没有故事?感,让人毫无想要去了解的欲望。
夏冉意?兴阑珊地将奶茶放在一旁的矮凳上,扯扯唇角说?:“你看?上去一点没变,尤其是这看?人的眼?神。”
25
几个人的关系本来就不熟稔, 在她话音落下?后,更?显疏离。
靳司让出现得不合时宜,他?清淡的嗓音就像冰水, 浇熄了四人间腾腾燃烧的暗火, “你还坐在这干什么?”
那三人背对着?他?, 他?看不见她们的脸,只注意?到夏冉意味不明的目光。
许白微最先?回过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你怎么也在这?和夏冉一起来的?”
其余两人再次一愣, 跟着?扭头,表情瞬间变了样, 惊诧不已, 直白到?就像在说:他?们怎么又搞在了一起?
靳司让用一个字回答两个问题:“嗯。”
夏冉不打算跟她们耗下?去,拿起奶茶就走, 靳司让也?没有要和?她们寒暄的意?思, 后脚跟上,夏冉脚步一顿, “你这就进来了?”
“我?就不能进来?”
“我?不是这意?思。”她目光越过他?的肩, 停在门?□□流的三个人身上,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念头。
没多久,预感?成真。
和?晚餐一样,莫名其妙又多出几个人。
经过一番介绍, 夏冉才知道被她淡忘的这两个人一个叫阮念,另一个叫赵思淼, 名字凑在一起倒也?算搭。
阮念伸出手指, “你们这场最多能加几个人,三个行吗?”
许白微今天穿了条裙子, 脚上踩着?一双五公分的细高跟,不适合玩这游戏,“我?就算了。”
阮念问:“你要回去了?”
许白微没这打算,“我?在外面等你们。”
“那得等挺长时间的,你一个人会不会无?聊啊,要不还是先?回去吧,我?们改天再约。”
许白微保持妥帖的微笑,“没关系。”
见她如此坚持,阮念没再说什么。
林束看了眼人数限制,“加两个人可以的。”
阮念:“那我?去和?老板说声。”
她拿上手机,付了两人份的钱。
还需要等差不多十分钟,几个人开始闲聊,夏冉不去搭理她们,只有何至幸跟林束他?们同自己交谈时,她才会热络地回上几句,差别待遇极其明显。
这时,赵思淼来了句:“对了夏冉,你妈不是失踪了吗?这么多年了,遗体找回来了吗?”
靳司让眼皮一抬,看了眼夏冉,片刻听见她用极淡的声音说:“没有。”
夏冉的第二?句话是对着?许白微说的:“你什么时候回的桐楼?”
许白微:“一个多月前。”
“毕业后,你就一直没回来过?”
许白微点头。
夏冉意?味深长地笑了声,“你们三个还能联系上,也?算奇迹,当初她俩可是瞒着?你和?我?说了不少你的小秘密,我?听了差点吓一跳,都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气?氛说不上有多怪异,个个笑里?藏刀,林束这种置身事外的人第一时间也?察觉到?了,他?凑到?何至幸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左臂勾着?小陈,三个人换到?另一桌,把战场留给那几个老同学。
许白微面色不改,笑着?说:“这事后来我?听她俩说起过,就是一些小事而已,称不上秘密,是吧阮念?”
阮念一脸笑,点头附和?道:“我?们都清楚白微是什么样的人,她能有什么秘密?”
夏冉扯唇笑了下?,含住吸管,一口没吸上,垂眸发现杯里?只剩下?了波霸,她起身丢进垃圾桶,没回原来的位置,而是自己找了处安静的角落。
靳司让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没多久他?们之间插进来一个四人小团体,仗着?有层遮挡,他?看向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大胆赤|裸。
她低头玩着?手机,也?可能是在和?别人聊天,手指敲击键盘的动作一直没停下?来,唇角偶尔牵出一道弧线,对他?来说,是分外碍眼的笑。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不说话的时候,有种懵懂天真的乖巧,欺骗性十足。
一收起散漫随性,认真盯住一个人看时,或许她自己也?没察觉到?,那种攻击性和?吸引力有多强烈,瞳仁里?的光流转,藏着?不服管教的倔强。
四人团体中的一人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柠檬水,溅到?夏冉裤腿上,靳司让起身,微顿后坐了回去。
这个动作,值得考究,许白微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但她不打算细究,她很清楚,要真这么做了,就是在自取其辱。
女生一脸抱歉,忙不迭递出湿巾,连声道歉。
夏冉笑着?说没关系,接过,弯腰擦了擦裤脚,手心黏腻,她干脆利落地扔了纸巾,直奔洗手间。
不一会,高跟鞋敲地的声音由远及近,不到?五秒,她闻见了许白微身上独有的香水味。
许白微将手放到?感?应器下?,先?开口:“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其实也?没怎么变。”
夏冉疑惑的眼神递过去,示意?她把话说得明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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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白微不动声色:“还是很会说,说出来的话也?容易让人陷入难堪的困境。”
夏冉这才听出来,她是在指责自己刚才旧事重提,扯扯唇,散漫一笑后说:“没你厉害。说起来我?真挺佩服你,她们当初都这么背叛你了,你居然还能和?她们有说有笑,换做是我?,估计只希望她们有多远能滚多远。”
许白微反唇相讥:“我?不像你,没必要出了什么事,就要撕破脸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夏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这是在怪我?高三和?你撕破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白微笑了声,顺着?话题往下?说:“前几天,靳司让问我?高三为什么要和?你撕破脸?”
夏冉一顿,跟着?装模作样地笑起来,“巧了,他?也?问我?了,不光这样,那天你俩聊起这话题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你的回答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许白微脸上闪过一霎的不自然,“那你又是怎么回答他?的?”
戳穿她的谎言?
夏冉淡声说:“跟你一样的说法。”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空气?安静几秒,许白微岔开话题,“下?月十号,可能要开同学会,你来吗?”
夏冉没怎么犹豫,“不来,那天没空。”
许白微的反应霎时变得耐人寻味,仿佛已经认定她在说谎,趁机将主导权夺回手中,“夏冉,你在害怕什么?都是老同学,见一面不要紧。”
夏冉觉得莫名其妙,“我?害怕什么?那天我?有安排。”
“什么安排?”
“去寺庙拜佛。”
这理由听上去更?假了,许白微轻轻笑了声,“你什么改信佛了?”
这是许白微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没完没了,夏冉被问烦了,语气?藏不住的冷淡,“你可以当我?以前做了太多错事,向佛祖赎罪好?求个心安。”
“错事?关于靳司让的?”
“我?要说是,你打算跟我?一起?”
许白微愣了一霎,“我?没什么欠他?的。”
夏冉这才笑出声,唇角的弧度被阴影盖住,不太明晰,嘲讽却?是无?遮无?掩,“脸皮还是厚。”
许白微无?意?识地再次将手放到?感?应器下?,擦干没一会的手又被淋湿,触感?冰凉,滚烫的是她的心。
“你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我??”
夏冉被她贼喊捉贼的行径逗笑,“一直针对我?的人不是你吗?”
许白微欲言又止。
夏冉眉眼冷淡,凝着?几分不屑,“我?本来没把你当回事,是你自己把我?当成假想?敌,非要往我?身上凑,给我?使绊子还不够,连我?妈都不放过。”
许白微吸了口气?,重振旗鼓,“所以你和?他?在一起,是为了膈应我??”
夏冉沉默了,不是被对方拿捏住软肋,而是在思考,什么样的答案最会让许白微感?到?难堪。
“随便你怎么认为。”
夏冉好?奇的是,“当初在看到?我?和?他?亲密的时候,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许白微觉得这话题毫无?意?义?,“我?的想?法对你来说应该不重要。”
夏冉微微点头:“本来是不重要。”
毕竟她也?不是为了报复她,才和?靳司让在一起的。
“但也?不可否认,在看到?你露出那种跟吞了苍蝇一样一言难尽的表情后,我?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恨不得做得再过火些,最好?能——”
话到?一半,被她咽了下?去——隔着?缝隙,她看见了杵在门?后的靳司让。
许白微站在角落,视觉盲区,她不可能比她先?注意?到?靳司让,也?就是说,靳司让会听到?这些,纯属巧合。
想?让许白微难堪的话最后通通反噬给了自己,夏冉感?觉血液在体内沸腾,全身的肌肉也?都绷紧了。
她从来没做过对不起许白微的事,在她面前,她可以理直气?壮,但靳司让不同,她伤害过他?,她做不到?对他?问心无?愧,心里?总觉低他?一等。
许白微察觉到?夏冉剧烈的情绪起伏,一开始她还不明所以,直到?离开洗手间。
她顿了两秒,随后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不问靳司让为什么站这,而是笑说:“应该快开始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靳司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夏冉在洗手间待了几分钟,耗到?收到?林束询问的消息后才离开,以为靳司让已经走了,结果一拐弯,就和?他?撞了个正着?。
他?只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林束选的是吸血鬼主题,几人在店员的要求下?带上眼罩,分别被带进不同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夏冉和?靳司让被分到?一处,是一间生物医学室,脏器泡在福尔马林里?,暗绿色灯光垂直而下?,像野兽看到?猎物时眼底散射出的光亮。
屋里?很冷,听上去像大悲咒的音乐里?时不时混进几声刺耳的尖叫。
一个不经意?间,夏冉对上门?外路过的NPC,恶鬼的妆容,吓了她一跳,直接蹦出三米远,躲到?靳司让身后。
靳司让扭头看她一眼。
夏冉慢腾腾地松开手,吸吸鼻子,指了指角落的人形模具,“我?去那边看看。”
接下?来的几分钟,她尽量不去关注靳司让的动向,一个人心无?旁骛地寻找线索。
好?不容易在昏暗的光影里?发现一串英文字母,正要分享,转身的同时,被一截高大的身影盖住。
他?个子高,手臂就撑在她身后,显得狭小的空间更?加逼仄,尤其在他?倾身而下?时,像山一样,沉沉压下?来,还有独属于他?的气?息,凛冽的像消融到?一半的雪水,浇在她心头,冰冷又沉重,压得她透不过气?,她不敢轻举妄动,狼狈地将手背在身后。
面部肌肉因僵硬挤不出丝缕的表情,却?误打误撞地增添了几分虚假的坦然。
从容不迫的姿态,落在靳司让眼里?,带点有恃无?恐的意?味,他?被生生气?笑。
在沉默里?,垂下?眼,先?是看见她被光照到?透亮的衬衫,若隐若现的身体线条,然后才是她薄红的脸颊和?沁着?水光的眼,这让他?升起一种久违的凌虐欲。
想?堵上她的唇,想?在她洁白无?暇的皮肤上留下?无?法消磨的印记。
衣料摩擦的声响里?,靳司让听见自己短促而粗重的喘息,心跳也?在加快,他?按捺住没有表现出来,只有沉哑的嗓音泄露出波动的情绪。
“拜佛赎罪,什么罪?”
夏冉愣了下?,她以为他?秋后算账的第一句话会是质问她当初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为了报复许白微。
沉默的空档,她突然回想?起来,这问题他?很久以前问过她几次,但都被她否认了。
夏冉咽下?翻涌的情绪,低声说:“撒谎的罪。”
“你撒了什么谎?”
僵持的时间一久,反倒让人放松下?来,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前几天你抓到?那偷拍犯的时候,我?明明什么也?不知道,还配合你做了伪证。”
这说法好?笑,靳司让摁住她肩膀的力气?大了些,“你以前撒过这么多谎,还差这一个?”
“当初被你那样教育后,我?还敢撒谎?到?现在也?就撒了这么一个,当然得向佛祖求个原谅,把罪消干净,佛祖看我?心诚,没准马上就能让我?找到?我?妈了。”
靳司让屏蔽了她的后半句话,脑子里?循环出现同一个字:敢。
“不敢撒谎?那天呢,你敢说你每一句说得都是真的?”
很奇怪,他?总是语焉不详,不点明,不戳破,但她也?总能准确猜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比如现在,她知道那天指的是他?们分手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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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冉僵住了,怪不得他?会突然提起这话题,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她也?不知道这时哪来的底气?,敢直接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深邃到?让
弋?
人心悸,心跳错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
分手那天,说了什么长篇大论她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她骗他?说她从来没喜欢过他?。
他?不信。
于是她火上浇油般的反问他?,一字一顿,装模作样的声音平静到?极点,“靳司让,你是不是玩不起?”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太重,她不想?看见他?被刺伤后痛苦的神情,不受控制地张了张嘴,想?要圆得好?听些,却?听见他?冷冷笑了声。
“夏冉,你就是个骗子。不过正好?,我?也?没多把你放在心上,跟你在一起,只是想?看看周围那些把我?妈逼上绝路的道德标杆会是什么反应,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另外,我?还得谢谢你,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比埋在水里?,让自己陷入缺氧的濒死状态还要刺激。”
他?们仿佛同时进入了高烧模式,烧得头昏脑胀,一言一行均不受意?志支配,只管拿出最伤人的武器,狠狠刺穿对方的心。
然后同时掉头,朝着?反方向走去,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拉成了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冉回神,八年后的靳司让没再骂她是个骗子,而是说:“夏冉,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的,喜欢,说的多好?听。”
以前他?只是觉得她对他?到?不了“爱”的程度,哪成想?,现在连她口口声声的“喜欢”都经不起现实的摔打。
夏冉想?用应付许白微的那套说法,回他?“随便你怎么认为”,却?发现自己突然开不了口。
耳边只能听见靳司让的声音:“我?早该认清的,你妈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甚至可以为了报复别人,爬上我?的床。除了她,你谁也?不会放在心里?。”
靳司让还记得夏冉在众目睽睽之下?,甩向许白微的那巴掌,铆足了劲,像在打一团没有生气?的息肉,眼神里?充满愤恨。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把她逼急了,她身上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就能全部使出来。
夏冉闭了闭眼,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是。”
靳司让脸色阴沉。
显得她的声音格外轻:“我?打许白微,不是因为她诽谤我?妈。”
他?还是不信,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明知不该说,还是一个字一个字掰开揉碎了给他?,“我?当时会和?她动手,和?我?妈没有关系,是因为你,她不该那么做的。”
26
夏冉是在高三返校前一周见到的许白微。
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关?系, 许白微在澳洲待了五年,许父原本打算结束项目后一家人一起回国,奈何工期因种种不可抗力因素延长, 最后变成许白微一个人按照原定计划回桐楼。
许父不放心?, 在电话里拜托靳泊闻照看一下自己女儿。
不巧的是, 靳泊闻早半个月前就定下要和方堇去外地旅游的计划,他不打算临时变更行程,便将照顾许白微的重任交到靳司让手里。
照顾是往夸张了说的,都?是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孩子, 根本用不着他们操心?。
靳泊闻交代了几句,最后着重强调“别欺负冉冉”, 转身和面带笑意的方堇上了出租车。
许白微回国的第二天, 来到靳家?做客。
夏冉耳朵尖,远远听见动静, 穿着吊带碎花裙, 一蹦一跳地下了楼梯,翩跹的裙裾在腿边轻扬地飞舞着。
“哥, 谁来了?”
先声夺人, 许白微敏锐地抓到关?键词,“哥?”
她视线往里越,对上夏冉那张明艳的脸,稍滞后问:“这就是你妹妹吗?”
夏冉也愣了下, 靳司让回头?,她脸上的呆滞来不及收, 看?着莫名?喜感, 先前积压在胸口的气?就这么散了,他破天荒地笑了下, 是发自内心?的笑。
无声,弧度也浅,出神的夏冉没注意到,许白微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她在这时叫了声,“司让。”
夏冉回神,心?说叫得?还?挺亲热。
靳司让没回答许白微的问题,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放在许白微脚边。
夏冉看?在眼里,暗地里哼哼唧唧了好几声,趁许白微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她拽住靳司让衣摆,“她是谁,你刚才为什么要和她献殷勤?”
靳司让不答反问:“谁教你献殷勤这么用的?“
夏冉生怕他来一句“待会别吃饭了,先去把这个词的解释抄一百遍”,连忙松开?手,跑到客厅,盘腿坐到单人沙发上。
许白微一个人安安静静,夏冉却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她悄悄投过去一瞥,许白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戴着耳机,盯住屏幕的神情分外认真。
夏冉听不见她在听什么,只能用余光看?到屏幕一角,男人深邃的眼窝,挺立的鼻和优越的下颌线条。
“你在看?什么?”夏冉没忍住问。
许白微迟缓地摘下耳机,“The Grand Budapest Hotel。”
夏冉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就算是外国电影,问起,一般也会回答中译名?吧。
许白微问:“你不知道?”
夏冉僵了一瞬,摇头?道:“没听说过。”
后来某个夜晚,她和靳司让躺在同一张床上,意外点到这部电影,才知道它的译名?叫布达佩斯大酒店。
许白微笑笑,夏冉品出了其中丝丝缕缕的嘲弄。
“你要听吗?”许白微问,压根不给夏冉回答的时间,直接摘了耳机,又将屏幕侧过去。
英文?原声,没有字幕。
夏冉不打算再问一句“你听得?懂吗”,问了也是自取其辱,“你自己看?吧。”
她跳下沙发,准备回卧室待会,半路撞见靳司让,被?他拉住手臂,“快吃饭了,干什么去?”
“上楼躺会。”
没走?出几步,她扭头?问:“哥,你昨晚看?了什么电影?”
她这问题有点突然,靳司让当她又在突发奇想,照实回答:“死亡诗社。”
“哪个国家?的?”
“美国。”
“译名?叫什么?”
他对答如流:“Dead Poets Society。”
“你看?字幕吗?”
“不看?。”
夏冉哦了声,没再往下问,脚步压得?很重,将木质楼梯折腾出咿呀的声响,片刻说:“吃饭记得?叫我。”
半年前,靳泊闻找了个家?政阿姨,一周来四回,家?里大人在外地期间,会天天上门给两个孩子做饭。今天中午的饭就是张姨做的,西式,主食牛排,另外烤了几份奥尔良鸡翅,果汁用新鲜橙子榨的。
夏冉有气?无力地切着牛排,好半会才成功分离出一小块,松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咀嚼了有差不多?二十下才咽进喉咙。
靳司让察觉到她胃口不佳,放下刀叉,“你身体不舒服?”
夏冉摇了摇头?,将剩余的牛排切割成两大块,囫囵咽下后,默默收好餐具,回到自己房间。
门开?着,当然是她故意开?着的,像在撒娇,给对方一个来哄她开?心?的机会。
她承认这种做法有赌的成分在里头?,毕竟靳司让这人油盐不进,没人能强迫他做他不愿意的事。
好在她赌赢了,半小时后,她听见了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清冷懒倦,自带降火特效。
“又在闹什么?”
大概是夏冉的耳朵犯了错,他竟从他不耐烦的话腔里听出一丝宠溺,埋在枕头?里的脑袋没抬,嘴唇已经笑成月亮弯。
嗓音经过挤压,有种装腔作势的沉闷感,“她走?了吗?”
“走?了。”
夏冉瓮声瓮气?:“哦。”
靳司让揣测,“你不喜欢她?”
“嗯,她也不喜欢我。”
许白微虽待人处事有礼有节,看?谁都?眼尾含笑,但夏冉能察觉到,她不太喜欢她,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意味深长的,给人一种审视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要对你进行劈头?盖脸的一顿点评。
这种态度,用瞧不上可能更为妥当。
夏冉想做个讨人喜欢的女孩,但不是非要每个人都?喜欢她,这难度太大,承受太多?浮于表面的爱也会让她觉得?疲惫,她只要她在乎的人喜欢她就足够了。
至于许白微,她没打算跟她当朋友,她们天上地下的,估计也当不了朋友,她完全不在
依誮
意她,她在意的是靳司让刚才对许白微露出的微笑。
是礼貌性的笑容,还?是说许白微在他看?来,是特别的存在?
她和靳司让的关?系比一开?始好太多?,他身上有种魔力,了解他就会被?他吸引,他惹人心?疼,她已经将他当成了不可割舍的家?人,这是他们之间特殊的羁绊,她占有欲强,不允许旁人随意侵占。
想到这,夏冉忽然有点理解她和方堇初到靳家?,靳司让表露出的冷待和不待见了。
独一无二的爱被?切割成几小块,换谁谁都?不会开?心?。
这些她没法和靳司让说,也说不清,只能找另一个听上去可信度较高的理由:“她吃饭太规矩了。”
用餐的时候一言不发,刀叉和碗碟碰撞的声音很轻,表情管理也好,举手投足优雅到像个贵族大小姐。
对比起来,夏冉感觉自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乡野丫头?,不识大体,举止粗鄙,这让她升起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天晓得?,她有多?努力,才按捺住将脚翘到椅子上的欲望。
靳司让保持着单手插兜的姿势,闲闲散散地倚在门边看?她,“你吃你的,管她做什么?”
夏冉终于抬起脑袋,这会是真的有些急了,“我也是女生,当然会在意。”
靳司让无法理解,“这和你是女生有什么关?系?”
夏冉下巴抵在枕头?上,扁着嘴闷闷不乐,“你们男生喜欢在背后偷偷比较,我们女生就不能比了吗?我可不想输给她。”
但凡她的胜负欲用在学习上,他们早就进了同一个实验班。
这些靳司让只放在心?里想想,没泼她冷水,“她晚上还?会来我们家?吃饭,到时候,你吃你的,当然想把脚翘在椅子上也随便你。”
夏冉眨眨眼睛,不再耿耿于怀,她的心?情就像坐了回过山车,从低谷攀升到顶点。
她脸上有被?枕头?压出的半边红印,还?没褪去,看?着像晕染过渡的腮红,骄矜的小表情勾人眼球,靳司让多?看?了几秒才别开?眼。
那顿晚餐夏冉还?是吃得?不太舒服,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可能是她们天生的磁场不合,也可能是许白微越来越藏不住的轻蔑。
许白微走?后,夏冉从靳司让口中听到了一个值得?锣鼓喧天的好消息和一个惊天噩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中每学期按学习成绩重新调整班级以及座位,夏冉摸到了实验班的尾巴,有幸和靳司让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不幸的是,许白微会转学到一中。
她过往的成绩实在漂亮,都?不需要入学测试,直接被?安排进最好的班级。
也就是说,未来一年,夏冉都?要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因为靳泊闻和许家?的关?系,夏冉没法将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情绪发泄出来。
在学校里,她会主动和许白微打招呼,许白微则会回给她一个格式化般的笑容,生分,疏离,点到为止。
两个人维持了一阵表面上的友好关?系。
靳司让察觉到了涌动的暗潮,发现?她是真不喜欢许白微,不光因为许白微挑不出差错的用餐礼仪,还?有其他因素,他暂时分析不出。
索性把话摊开?问:“她欺负你了?”
夏冉想说,能欺负我的估计也只有你了。
但她怂,实在没那胆子,摇头?,“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比以前更不喜欢她。”用的肯定语气?,然而?他真正想说的是:你看?她不顺眼。
这说法直白多?了,还?不留情面。
夏冉说:“她让我觉得?我很笨、很差劲,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虽然靳司让总是将“夏冉,你傻不傻”挂在嘴边,但他说这话时,不会让她心?里不舒服,许白微不同,在夏冉遇到一些高深莫测的问题,或闻所未闻的事物时,她不会说她傻,相反她会耐心?解答她的困惑,最后再来一句:“你不懂这些也正常。”
就当她内心?阴暗,和许白微相处得?越久,夏冉心?里越别扭,她总给她一种说不上的违和感,就跟绵里藏针一样,和善的态度里总会参杂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嘲讽。
当然夏冉也不是只会嘴上抱怨,为了改变许白微在自己面前高高在上的姿态,那段时间,她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成倍增加,尤其是英语,她开?始尝试看?无字幕翻译的外文?电影,遇到听不懂的,就把那个单词单独拎出来,记牢后,将进度条倒回去,凭着记忆再复述一遍。
不到半个月,她的听力和口语能力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在这半个月内,她还?意识到一件事,许白微并不是只针对她,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是她瞧不上的,她都?是这副态度,就和靳司让一样,连轻蔑都?是一视同仁的。
靳司让没说话,看?向夏冉的眼神像在要她举个简单的例子,好方便他理解。
这可太多?了,夏冉根本不需要细想,就能罗列出一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靳司让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略带委屈的控诉,连话题主人公都?变了,“你以后能不能少说我笨啊,多?夸我几句行不行?”
靳司让一秒都?没停顿,“不行,我说不出违心?的话。”
夏冉气?到摆手,“就你良心?敏感脆弱。”
靳司让垂在腿侧的手指轻轻一动,半会才对身前垂头?丧气?的女生说:“你没你认为的那么一无所知,至少我不知道的东西,你都?能叫得?出名?字。”
“比如?”
“书店旁长着的红花酢浆草。”
“……”
夏冉顿住,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这算是在夸我?”
靳司让没说话,其实他并不想举这么一个经不起推敲的例子。
他的词汇储备量很大,饶是如此,还?是无法准确形容出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着她呆愣的脸,他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傻得?可爱-
高三上学期一结束,靳泊闻同方堇和平分手,这事一点征兆都?没有,夏冉听到后大脑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是她是不是得?离开?靳家?了,那她以后还?能和靳司让现?在这般相处吗?
等到夏冉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后,她开?始好奇他们分开?的原因。
方堇只说了其中一点,这些年她虽然和靳泊闻睡在同一间卧室,但两个人一直分床睡。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靳泊闻都?没法彻底接受方堇,方堇理解,因为她也是如此。
夏旭去世了十几年,她一直没能忘记他,尤其是当她想到他是死在了最爱她和夏冉的那一年,心?脏就像被?剜掉一个口子。
靳泊闻和方堇就这样心?照不宣地磨合了几年,到最后两人心?里都?还?是有疙瘩,分道扬镳是必然结果。
方堇:“还?有其他原因,你以后会明白的。”
又是“以后”那套说法,夏冉趴在方堇腿上恹恹地哦了声,方堇揉揉她后脑勺,“妈妈过几个月会被?外派到西北,在那待上一段时间,我和你靳叔叔商量过了,这段时间他会照顾你,你们就按以前的相处模式来。”
夏冉眼睛一亮,应了声好,“那你去西北前的这段时间住哪?”
“公司会给我安排宿舍。”
“那我陪你。”
方堇最后没同意,夏冉就没搬出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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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期间,夏冉每周会抽出三四天去陪方堇,有次在路上碰到许白微,许白微问:“你妈妈现?在没住在靳家??”
夏冉不觉得?这是什么说不出口的秘密,实话实说:“嗯。”
许白微没再问下去。
夏冉不明白许白微突然提起这事有什么目的,却也只能带着一肚子的困惑进入高三下学期,渐渐的,她发现?许白微对自己的态度看?上去更加和善了,她开?始主动跟她搭话,原先围在许白微
弋?
身边的那些人也是,只是她们看?向她的眼神带点不可捉摸的诡异,其中阮念和赵思淼最为明显。
夏冉不知道许白微背地里怎么和别人形容她的,可能会参杂着几句高端的冷嘲热讽,但无所谓,她也没少说她不是,就当扯平了。
当然这前提是许白微不把方堇拖到她们两个人战场上。
方堇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一个人在乡下将夏冉拉扯长大,饶是经历了如此多?的辛酸往事,她还?是美艳得?过分,每次来开?家?长会,都?会被?不少家?长夸奖年轻漂亮。
话里自然有客套的恭维,更多?的是真情实感的艳羡。
夏冉听说后,得?意地扬起下巴,没多?久她就笑不出来了,甚至一度害怕听到“漂亮”这个词。
全因周围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过了这么多?年艰苦的生活,方堇为什么还?能维持美貌?她有钱保养吗?那她保养的钱又是从哪来的?
有人问许白微:“你家?不是和靳司让他们家?来往多?吗,那你见过夏冉妈妈吗?她真和传言说的那样?”
许白微看?上去对别人的家?事丝毫不感兴趣,轻描淡写?地回了句:“她妈妈我见过一回,挺厉害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没住在靳家?了,就夏冉一个人还?住着。”
不具体阐述究竟是哪方面厉害,还?是用意味不明的话腔囊括,留下足够引人遐想的空间。
到底是照顾孩子、丈夫的能力强,还?是嘲讽她手段高明的意思?现?在又为什么抛下女儿搬离靳家??
夏冉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漂亮本该是对女性的褒奖,怎么就变成了对一个女人恶意的物化和污名?化?
夏冉认为方堇是因为自己才无辜受到了牵连,她没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她脑子没靳司让那么灵光,一时半会找不到许白微的软肋报复回去,只能私底下找到她,幼稚地威胁几句让她闭牢嘴巴。
在那之后,夏冉没有和许白微说过一句话,听见别人在说方堇的不是,当下就冷着脸骂回去。
效果甚微,该有的恶意中伤还?是一句不差。
夏冉天性乐观,多?愁善感这个词与?她极为不搭,以至于她一进入低落状态,周围人立刻就能察觉到。
放学路上,靳司让突然问:“喝不喝奶茶?”
夏冉注意力迅速被?转移走?,“你请客就喝,要超大杯的。”
难过归难过,不代表她会放弃每一个坑哥的机会,即便她已经没有身份叫他哥了。
靳家?家?底厚实,靳泊闻又大方,每个月给的零花钱足够靳司让大手大脚地挥霍,一杯奶茶喝不穷他,“随你。”
夏冉趁机再敲了笔,“奶茶店附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哥,你要是还?有钱,就再请我吃块慕斯蛋糕呗。”
那声哥叫得?相当甜,表情也是,眉眼弯弯,樱桃唇分外勾人。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靳司让绷紧的心?弦被?她的笑容轻轻拨弄了下,松和不少,出校门没一会,夏冉突然欸了声,“我有东西落在抽屉了,我现?在回去拿,哥,你在就这等我,千万别走?啊。”
她一步三回头?,生怕他会抛下她。
等脚步声淡去,靳司让才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她是跑着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教学楼里。
靳司让缓慢别开?眼,在树荫底下站了会,没多?久有人路过叫了声他名?字,“你不走?站这等人呢?等谁,你那继妹啊?”
不像随口一问,靳司让直接把他当成空气?没理会。
这人不嫌冷脸倒贴热屁股,又凑上去,“你跟你那继母在同一屋檐下也好几年了吧,她是不是跟传闻里说的一样手段特别厉害?哦不对,现?在也不能叫继母了。”
第一下靳司让并没有听出他的其他意思,只觉他那语气?听上去让人恶心?,嫌恶地皱了下眉,“跟你有关?系?”
男生赔笑,“我这不是在关?心?你吗?怕你被?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骗了感情,尤其是那种长得?漂亮的成熟女人,心?眼都?多?。”
靳司让看?了眼手表,不愿再同他浪费太多?口舌,“听说你前不久谈了个大你七八岁的女朋友,没两天,人就把你甩了。”
气?氛瞬间凝固。
“知道她为什么看?不上你吗?”靳司让视线在他身上来回逡巡,带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感,嗓子像含着薄冰,沁凉扎心?。
“长得?不算碍眼,结果一张嘴就喷粪,谁能受得?了?”
“有空操心?别人的事,不如花点时间在自己身上,好好想想怎么让自己这张嘴变得?不那么遭人嫌。”
这些话被?赶来的夏冉听见了,还?是一字不差的,一时间在一旁听瞠目结舌,这是靳司让第一次一连串说这么多?话,还?有让她觉得?诧异的,是他秋后算账的姿态。
看?着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算起账来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
那嚼舌根的男生不讨没趣离开?后,夏冉才从墙角的阴影里走?出,小心?翼翼地扯了下靳司让校服下摆,“哥,我以前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想到什么,夏冉懊恼地垂下头?,踢了踢脚底的碎石子,“还?是说,我的存在本身,就够对不起你了。”
夕阳西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中间空开?一大段距离,靳司让不露声色地往她那挪了几步,一小部分暗影叠拢在一起。
“奶茶和慕斯不要了?”
夏冉条件反射地喊了声:“要!”
靳司让轻笑一声,“夏冉,在你看?来,我还?是个大度的人?”
夏冉听懵了,“嗯?”
突然说这个,是反悔不打算请客的意思?
靳司让没等她,抬腿朝奶茶店的方向走?去,冷淡地续上话茬:“大度到会请对不起我的人吃东西?”
“怎么不能请?”夏冉理所当然又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在里面下毒的。”
靳司让被?她气?笑了,止步回头?,抬起手捏住了她恼人的唇-
关?于方堇的流言在半个月后戛然而?止,夏冉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见有人问:“你们都?在说靳司让继母怎么怎么样,就我一个人好奇靳司让爸妈为什么要离婚吗?”
搭腔的人一本正经地摇了下头?,“听说不是离婚。”
“死了?”
“好像是。”
隔了不到两天,“我打听到了,他妈是自杀的。”
“为什么啊?”
“跟一男学生有关?。”
靳司让话少,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学生时代,有着一副好皮囊、特立独行的男生酷到招人喜欢,也容易招人嫉妒,尤其是被?老?师宠爱的三好学生。
有人开?了个头?,不少人接着附和。
夏冉听着心?脏差点跳停了,她怕靳司让会听到这些,转头?又躲进水里折磨自己。
他的背影拓印在沥青路面的,单调的像一幕黑白幻灯片,看?得?夏冉心?口酸涩。
她挤出一个笑容,跑向他,跃起,一把勾着他的肩,“哥,我又想喝奶茶了。”
靳司让没推开?她,弓下腰问:“他没给你这个月的零花钱?”
夏冉没脸没皮地笑道:“给了,但我花光了。”
他太阳穴跳动两下,“今天才六号。”
“怎么,花钱还?得?挑日子啊?”她没理气?还?壮。
靳司让难得?被?堵得?哑口无言,另一半是懒得?和她争辩,撇开?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步子越走?越快,没一会,就甩她一大段距离。
夏冉将他的反应当作拒绝,小声嘀咕了句:“小气?吧啦的。”
这声靳司让没听见,同样没听见的还?有她戛然而?止的脚步声,他扭头?,白皙的面容被?灯光照得?通亮温暖,“还?不赶紧跟上来?”
夏冉听出他的潜台词,乐了,两手勾住书包背带,屁颠屁颠地跑了上去,“那两杯行吗?”
靳司让没说行不行,“今晚家?里吃大闸蟹。”
夏冉恹恹的,盘算好什么,眼睛突地一亮,“另外一杯你下回再请我喝。”
靳司让哼笑一声,论坑蒙拐骗、蹬鼻子上脸,这世界上就没几个人能
銥誮
是她对手。
奶茶店里人不多?,还?有多?余空位,夏冉替靳司让占了一个,两分钟后,靳司让拿着两杯奶茶挨着她坐下。
夏冉搜肠刮肚地找话题,皇天不负苦心?人,她注意到了他挂在脖子上的头?戴式耳机,这给了她自然切入话题的机会,她抬起手指了指,“你这耳机能借我戴一下吗?”
靳司让没怎么犹豫,摘下给她。
夏冉使唤:“歌别忘了放。”
“……”
靳司让拿起手机,随便点开?一首,陈奕迅的《富士山下》。
他直接快进,跳过前奏,醇厚的男嗓侵入夏冉的耳膜-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音质很好,听不见半点呲呲的电流声。
夏冉享受其中,多?听了会,微抬的眼看?见靳司让的嘴唇在动,但听不见他具体都?说了什么,她摘下耳机,仔细研究了会,发出一记跟没见过世面一样的赞叹,“这东西隔音效果比我那有线耳机好多?了。”
靳司让眼睛从屏幕上挪开?,飞快看?她一眼又垂下,漫不经心?地说:“喜欢就让他给你买。”
听觉效果好归好,天气?热罩在头?上,闷闷的,不太舒服,另一方面,夏冉不想让靳泊闻在自己身上花太多?钱,摇摇头?说:“我那耳机用用挺好的。”
隔了几秒,她把耳机还?给靳司让,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问:“哥,你不觉得?我们班下课很吵吗?”
突然提起这话题,明显意有所指,靳司让不想耗费心?力揣测,开?门见山地问:“你想说什么?”
夏冉双手托住下巴,亮盈盈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亲,这边建议您下课戴上耳机,千万别让他们八婆的嘴,吵到您耳朵,阻碍您通向B大的路。”
“……”
“我不考B大。”靳司让说。
“那你想去哪?”
靳司让没答。
夏冉叹了声气?,“你要是不想去,就把成绩分我些,我替你上。”
“你想去B大?”以她目前的成绩,这想法无异于天方夜谭。
“说出去多?有面子,谁会不想去?”夏冉顿了下,“哦,除了你。”
靳司让默了几秒,“不是不行。”
“什么不行?“
“B大。”
夏冉一阵无语,朝天翻了个白眼,“你这说话是真欠,以后千万别在别人面前这么说,容易被?人打。”
靳司让掀了掀眼皮,“没人敢打我。”
夏冉差点脱口而?出“闫野不就打你了吗”,幸亏她反应快,及时咽了回去,吸了口奶茶敷衍地应道:“是是是,没人敢打你。”
已经快到饭点,靳司让也没催,由她继续对着窗外发呆,不知道过去多?久,耳边忽然传来她的声音,珠落玉盘一般,“哥。”
“干什么?”
“我们都?在耳朵里装个过滤器吧,把那些难听话全都?过滤掉。”
靳司让以为她在说方堇那事,沉默许久,抬起手臂,在她后脑揉了两下。
夏冉愣住了,呆滞地望着前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回馈靳司让难得?一见的温柔。
就在她整理好情绪的最后一刻,隔着锃亮的玻璃,和许白微对上了视线。
之后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周三下午,迎来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
夏冉报了八百米和4x100两个项目,靳司让也被?分配到接力。
先进行男子接力预赛,前三棒跑得?中规中矩,位列第四,只要最后一棒的靳司让稳定发挥,冲进决赛完全没问题。
夏冉在看?台上喊破了嗓子给他加油,看?着他一路反超,最后几乎和九班同时越线。
成绩出来,九班还?是第一,靳司让慢了不到零点一秒。
夏冉没觉得?遗憾,得?意到不行,仿佛是她亲自上场扭转了颓势。
耳边响起几道的感慨,“好厉害。”
“他看?着挺瘦,跑起来的肌肉线条居然这么漂亮。”
“他好像还?有腹肌,至于几块我就不清楚了。”
“哎,帅哥就该少穿衣服,造福大众。”
夏冉嘴角翘得?更高了,远远看?见靳司让回来的身影,她用力朝他挥了挥手,不和谐的声音在这时传来,酸到能冒泡:“你俩知不知道他妈怎么死的?”
“好好的提起他妈做什么?”无法理解是一方面,好奇是另一方面,马尾辫女生问,“关?于他妈妈,你知道什么?”
其中一个男生说:“好像是和学生搞出了不正当关?系,得?了那种病。”
“那种病?”
“艾滋啊。”
另一个男生幸灾乐祸地笑出声,“你们可得?小心?点,最后离他远点,没准他身上也有那种病。”
周围人声鼎沸,全都?在议论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夏冉眼前渐渐模糊,所有画面重组,变得?不太真实,鲜血淋漓到让她心?脏飞速跳动。
她看?见向来高傲的他,被?人踢断腿,架上刑场,绑在耶稣的十字架上,他们疯狂切割着他的皮肉,露出森然的白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疼得?冷汗直流,嘴唇咬出了血,他们依旧笑着,互相指手画脚,讨论下一刀该往哪刺,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
光在一旁看?着,她就觉得?自己受到了连带伤害,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的。
靳司让不大度,她比他还?要小肚鸡肠,她听不得?别人肆意污蔑造谣,伤害他。
那一刻,她想冲过去撕烂他们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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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冉最后还是忍住了, 忍到指甲都嵌进手心,嘴唇被咬到发白。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班长问:“她们都去做热身运动了, 你怎么?还在这?”
夏冉挤出?一个笑容, 下巴往远处一点, “等我哥呢,我要当着他的面恭喜他。”
她朝班长挥挥手,连跑带跳地奔向靳司让,双手背在身后, 笑眼弯弯,“哥, 你好厉害。”
靳司让没应, 淡淡说?:“一会好好跑。”
夏冉点头同他保证,“一定给你拿个第一。”
“预赛还是决赛?”
夏冉信誓旦旦, “都拿。”
还想说?什?么?, 五米外传来队友的催促声,只好止住话茬, 四个人快汇合前, 她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先是扫了眼看台上勾肩搭背的几个男生,然后看见靳司让还站在原地,笔直地望着她, 眼睛里一片空洞,什?么?情绪也没装。
她心脏像被人重重敲了下, 痛意蔓延后的余感都分外强烈。
她满脑子都想着一会怎么?跟这几个乱嚼舌根的长舌男讨个公道, 连怎么?站上跑道的都不知道。
认真的时候,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映进眼底的画面?再次变得模糊,只能看见终点处被众多恶意拆解到只剩下空骨架的靳司让,他的眼睛已经被人剜去?,幽深的两块,像黑洞,快要把她吸进去?。
预赛拿下第一,夏冉顾不上和队友击掌庆祝,折返回看台,没找到那?几个男生,问过其?他人才知道他们去?小卖部了。
夏冉秉着碰碰运气的心态,绕到操场后门,正?面?撞见从?林荫小路走出?的那?几人,没多久,赵思淼也出?现了。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冲上前恶狠狠地揪住其?中一个男生的衣领,“那?些话,你听?谁说?的?”
事情发生得突然,男生大脑空白,一时间忘了推开她,“什?么?话?”
“关于靳司让的那?些事。”
男生脑袋朝赵思淼那?一偏,用行动回答,然后才反应过来,用力将她的手拽开,顺势推了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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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冉重心不稳,差点跌坐在地,撑在大理?石石碑上的右手被磨出?一道细长的划痕,血丝渗出?,她胡乱往衣服上揩了下,一瘸一拐地走到赵思淼面?前,将路挡得严严实?实?,“谁告诉你的?”
夏冉个子在女生里算高,兴师问罪时的气势也强,看上去?不好招惹。
赵思淼故作平静地甩锅,“不关我的事,我也是听?许白微说?的。”
夏冉脑袋传来一阵钝痛,咬牙切齿地问:“她怎么?跟你说?的?”
夏冉不信许白微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
这人最喜欢含沙射影地挤兑,方便事后把自己择得纤尘不染,在众人的指责里,还能气定神闲地替自己辩解一句:“我说?的明明不是这个,是你自己想歪了,怎么?能怪我?”
可想而知,现在传
依誮
到夏冉耳朵里的这些流言蜚语加了多少?人的主观意识。
夏冉稍微冷静了下来,她越想不对劲,甚至开始怀疑起流言的源头到底是不是许白微。
她为什?么?要这么?对靳司让,她不是喜欢靳司让?
她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是不是太奇怪了些,还是说?,她其?实?根本就?不喜欢靳司让?
纵容别人传播她和靳司让在一起的消息,仅仅只是想吸引更多人的关注?
夏冉感觉自己走进了死胡同,她完全摸不透许白微的想法,这给了她一种庸人自扰的感觉。
赵思淼的表情看起来极其?纠结,紧紧咬住嘴唇,夏冉一字一顿地重复:“她和你说?什?么?了?”
在等来赵思淼的声音前,另一道高亢嘹亮的女嗓先插了进来,“夏冉,你在做什?么??”
夏冉觉得他们幼稚又可笑,都快是个成年人了,吵架打架还得叫老师,怂不怂?
夏冉退开几步,整理?好情绪后转过身,无辜地耸了耸肩,“她刚才脸上沾了点灰,我给她吹开。”
班主任自然不信这蹩脚的理?由,赵思淼顶着一张惊魂未定的脸控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冲过来揪住我衣服。”
班主任审视的目光落回到夏冉身上,不到两秒,听?见另一个人说?:“这我可以作证,她刚才就?是这么?对我,我现在领子还皱着呢。”
夏冉看出?来了,她现在算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放弃抗辩的下一秒,视线穿过推搡的人群,看见单手插兜侧身对着她的靳司让投过来意味不明的一瞥。
夏冉顿时懊恼不已,班主任赶走看热闹的人后走到她面?前说?:“你跟我过来。”
夏冉不怕被说?教?一通,怕的是赶不上一会的决赛,“我待会还要比赛。”
“会有人替你上场。”
说?的是替补队员阮念。
夏冉再不甘心也只能照做,默默跟在她身后进了办公室,挨了整整半小时的训,期间偶尔乖巧地应上几声“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却闭口不提争执原因。
班主任拿她没办法,挥挥手放她走了。
夏冉心事重重地离开办公室,在回教?室的路上,被人拦住去?路。
“为什?么?要和他们争执?”
薄凉的嗓音在头顶飘荡,夏冉敛神抬头,声音略显迟疑,“你刚才不都听?到了?”
靳司让说?:“一百双眼睛能生出?一百张嘴,他们怎么?说?的不重要,我想听?到的是你的回答。”
夏冉还是选择沉默。
靳司让起身,冰冷的视线倾轧而下,“不说?也可以,我去?打到他们开口说?实?话。”
夏冉一顿,喃喃道:“你又不会打人。”
她知道他从?来没有打过架,被闫野摁墙上打,也从?来没有还手过,永远一副息事宁人的做派,现在又怎么?会为了她主动挑起事端?
“可以试试。”
满不在乎的口吻,和他的眼睛一样,什?么?情绪都没藏,无端听?得夏冉一阵心慌。
她看着他背过身,朝门口走去?,她心里的慌乱不受控地加重,连忙叫住他,“靳司让!”
靳司让止步回头,等她坦白。
夏冉心烦意乱的,调整好呼吸节奏后低声说?:“他们说?你坏话,我听?不下去?。”
说?完夏冉也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学生,打不过别人,就?知道在背后打小报告。
她垂下头,脸躲进阴影里,努力降低存在感。
靳司让其?实?并?不是非得知道事情发生的缘由,毕竟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率先动的手,不管是不是情有可原,这事她都不占理?。
许久,他才问:“你说?的坏话是什?么?话?”
夏冉想不出?其?他靠谱的说?辞,老实?交代了,但没敢把话说?得太细,“说?你妈妈的事。”
她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反应,果然看见他脸色骤变,黑云压城一般。
靳司让问:“具体说?了什?么??“
夏冉开始装傻,“不记得了,反正?听?了让我生气。”
靳司让绷紧唇,不言不语,夏冉越看越心慌,“我和他们闹,不光是为了出?气,还想警告他们别再说?这些没有依据的话了。”
她干巴巴地笑了声,“我刚才表现得这么?凶,估计他们也被我震慑到了,以后都不敢再说?了。”
靳司让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他现在最在乎的是:“这次的事和你没关系,你插手做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甚至觉得,她完全没必要为了他的事生气。
夏冉用理?所当然的语调反问:“他们说?得这么?过分,我怎么?可能不生气?要是他们也这么?对我,你就?不会生气,不想着替我出?头?”
说?到后半句话,夏冉底气越来越虚,靳司让那?性?格,没准还真不会替她出?头。
靳司让也学着她反问:“他们说?得再难听?,会有当初我听?到的那?些话难听??”
夏冉迟缓地摇头。
“我都不在意的事,你在意什?么??”
夏冉认定他在逞强,“你要是真不在意,初二的时候就?不会和闫野绝交了。”
为了缝补靳司让和闫野那?段破碎的友谊,夏冉做出?过无数尝试,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最后才想着找到靳司让和分道扬镳的真正?理?由,好对症下药。
一次机缘巧合下,她得知林大顺也就?是间接害死靳司让母亲那?人,是在靳司让初二那?年来的桐楼,恰好又到靳司让所在的中学当了名保洁员。
有天,两个人在学校打了个照面?。
即便过去?很多年,他们还是很快认出?了对方,靳司让想起曾经那?双满怀恶意的眼,第一反应是恶心,那?时闫野就?在他身边,勾住他肩膀问他怎么?了。
林大顺挑来意味深长的目光,靳司让脸色沉得更厉害了,第二天上午学校传出?了有位学生家长是艾滋病患者的流言,对于患病缘由,版本不一,但都不好听?。
眼见谣言越传越夸张化,靳司让决定和闫野划清界限。
担心他受自己牵连只占了其?中一小部分原因,最主要原因是在他看来,自尊要比友情更为重要。
他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与其?等着闫野顶着一副嫌恶又惧怕的神情逃离他,又或者跟着大部队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不如他先一步远离他的世界。
知道真相后的闫野,难以置信,自责万分,“这事你当初就?该告诉我的。”
靳司让反问:“那?时候你有足够的自信说?服自己不会放在心上,继续用平常心跟我相处?”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闫野,“你知道我妈刚查出?病那?会,我外婆那?边的人都怎么?看我们一家的吗?”
全都是看瘟疫一样的表情,事后回想起,靳司让只觉心寒。
这种心寒,或许会成为他一辈子的阴影。
靳司让和闫野开诚布公那?天,夏冉就?在旁边,靳司让这些话她全听?见了,她想起小时候在村里的生活,总会有不怀好意的人问她,方堇最近和哪个男人待在一起?你就?靠你妈妈养着,还能过得这么?舒服,她这钱都是哪来的?
就?和前不久传出?的流言一样,方堇起早贪黑的生活被他们贬低得一文不值,甚至往里倒进黄色的污秽。
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某些观念和现状依旧根深蒂固,比如杀死一个女人最容易的方式:拿她的贞洁造谣。
也比如,加害者不知悔改,受害者却得夹起尾巴做人。
因为有过相似的经历,夏冉在看见靳司让心头溃烂流脓的伤疤后,没有害怕,也不觉恶心,有的只有对他的心疼。
……
靳司让沉着嗓说?:“就?算在意,也是我的事,你别插手。”
夏冉耍无赖,“来不及了,已经插手了。”
说?到底她替自己出?了头,靳司让没法跟她生气较劲,干脆闭上了嘴。
夏冉以为他还在生气,讨好似的软了语气,“你之前跟我说?过,做事要分清轻重缓急,所以我是先跑完了预赛,才去?找他们算账的,一点没耽误到正?事。”
说?着,夏冉突然改
丽嘉
口,“啊不对,轻重缓急不该这么?用,非要说?起来,你的事比接力重要,不对,接力也很重要,跟你的事一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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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模样分外娇憨,阳光落在她半边肩膀时,清瘦的耳廓白到快要发光。
靳司让难得耐心充沛地听?完,夏冉垂头丧气继续说?:“不管哪个重要都无所谓了,我已经没有出?赛资格了,怎么?办啊哥,昨天晚上我还和妈妈说?,要拿下接力金牌送给她的。”
靳司让别开的视线转了回去?。
她的嘴唇被她咬破了皮,渗出?血,像涂过血浆一般,红得瞩目,一张脸白的却像剥了壳的鸡蛋,细腻又脆弱。
胸腔里有东西?在狂跳,他抑制不住地靠近她,两个人间的距离不断拉近,最后只剩下咫尺,呼吸揉杂在一起,滚烫又带着一股难以言述的潮湿感。
他抬起手,大拇指指腹摁上她的下唇,左右摩挲两下。
夏冉整个人愣住了,“怎么?了?”
靳司让收回手,声线听?不出?异常,只是有些哑,“流血了。”
“哦。”她旁若无人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铁锈味的唇。
靳司让喉结上下滚动,岔开话题,“你要在这待会,还是去?看我比赛?”
夏冉点头又摇头,“想看你比赛,但不想回看台了。”
靳司让不知道在看哪,目光拉得很远,“跟我过来。”
夏冉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最后被他带到五楼天台,没上锁,也没人,正?中间的位置,驾着两排落地衣架,被单在风里交缠又分离。
靳司让环视一圈说?:“你就?在这看着。”
上面?视野广阔,能看见整个操场,但隔得远,人头被缩小成蚂蚁状,夏冉不敢打包票说?自己一定能认出?他,然而没等她开口,靳司让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事实?证明夏冉多虑了。
她就?跟在靳司让身上装了雷达一样,他走到哪,她的目光就?转到哪,即便他也缩成了蚂蚁,混入蚁群,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虽看不清他摆臂的动作,但光在脑子里想象,就?觉得漂亮极了,两臂肌肉隆起得恰到好处。
他游刃有余地追逐着风,衣衫被吹得鼓鼓的,吹过这个过野的青春,吹到她心尖。
很难用言语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只知她心脏一个劲地打着鼓。
这种感觉持续很久,身后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她慌忙拿手背去?抹眼泪,挤出?笑容后转过身。
靳司让一下子注意到她眼尾欲盖弥彰的红印,皱了皱眉,“有人上来过?”
夏冉摇头,用气音说?:“就?你一个来过。”
一低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没人欺负你,你哭什?么??”他语气听?上去?有些烦躁。
她实?话实?说?:“不知道。”
靳司让沉默了会,语气突然又变得温柔到不像话,“别哭了。”
夏冉吸吸鼻子,发出?含糊的一声“嗯”。
靳司让确定她止住眼泪后才说?:“接力拿了第一。”
“我看到了。”夏冉是真替他开心,“你好厉害啊,靳司让。”
那?会女子接力还没比,名次尚且是个未知数,靳司让却有一种预感,没有她,她们拿不到第一。
“如果是你上场,你也能拿第一。”
他语气平淡,像在阐述客观事实?,大大增加这句话的可信度,夏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等心情平静下来后,又觉委屈遗憾。
这个点的太阳还是猛烈,迎着光的眼睛酸涩难忍,带出?滚烫的泪,五脏六腑都像在烧,尤其?是心脏,被高温灼烧,密密匝匝的痛意袭来。
靳司让抬起的手在半空顿了几秒,揣回兜里,摸出?奖牌,套上她脖子。
夏冉愣愣低头,金牌在阳光底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金属质地冰冷,渗透进单薄的布料,快要烧成灰烬的心脏奇迹般地复原。
热风将男生清寒的嗓音送到她耳边,“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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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接力最后只拿了铜牌, 除了取代夏冉的最后一棒阮念外,其余三人对这结果并?不满意,小声嘀咕:“要是夏冉在就好了。”
“她?跟人吵架那会, 陈夕你?不是在场?到底在闹什么啊?”
“我路过的时候已经闹起来了, 哪知道什么原因。”高马尾女生扭头看向低着头走在身后的阮念, “阮念,你?和赵思淼不是好朋友吗?她跟夏冉闹什么不愉快了?”
阮念心情糟糕透了,颁奖时拍照合影被这三人排挤在外不说,现在又听?到这么趾高气扬的语气, 心里烧着一腔无名火,态度跟着恶劣起来, 用?尖细的嗓子回道:“这么想知道, 就自己去问她们啊。”
那三人齐齐一顿,盯住她?的背影看了两秒, “她?发什么神经?”
夏冉是去?买水的路上遇到的阮念, 她?没想过要和她?打招呼,是对方先拦下的她?, 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胸前的金牌上。
“这是靳司让给你?的?”
夏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摘奖牌了, “是我哥给的。”
她?取下,小心翼翼地折好绶带,放进口袋,最后拉上拉链, 抬头就听?见阮念没头没尾地来了句:“赵思淼现在在教?室。”
夏冉现在对赵思淼的行踪完全不感兴趣,意兴阑珊地哦了声。
阮念又说:“许白微应该在音乐教?室。”
夏冉不傻, 听?出她?的潜台词, 也?察觉到她?想把自己当枪使的意思,冷冷笑了声, 没搭理她?,绕过她?准备走。
阮念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还是说你?想直接去?找许白微?”
这声拖住了夏冉的脚步,“她?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阮念沉默了会,“没说什么,就说了句他?妈妈是得?了艾滋走的,至于你?现在听?到的,都是添油加醋后的成品。”
夏冉问:“她?为什么要突然?说起他?妈妈的事?”
阮念不说话了。
夏冉顺着她?的视线扭头,许白微正背着小提琴琴盒朝她?们走来,嘴角凝着浅淡的笑,“你?们在聊什么?”
夏冉先声夺人,“在聊你?。”
许白微扫了眼阮念,笑容不减,“聊我什么?”
夏冉到嘴边的话变成:“聊你?这副假惺惺的嘴脸。”
许白微也?不气恼,“是不是在说司让妈妈的事?”
她?顿了顿,“有人问我司让妈妈的事,我就跟他?们提了这么一嘴,真没想到会传成这样。”
无辜的姿态气笑了夏冉,她?想冲上前狠狠甩她?一巴掌,尽管这行为像泼妇闹街,不太体?面。
这想法?只诞生了两秒,有人叫住她?,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夏冉,我们回家。”
夏冉最后还是打了许白微一巴掌,在五天后的班会课前。
她?上完洗手间?回来,听?见许白微在座位上和别人聊天,一开始夏冉没放在心上,直到她?们的距离拉近,让她?捕捉到一句“大家都别乱传了,事情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样”,脚步倏地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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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白微没注意到她?,继续说:“他?妈妈是生了病,也?确实?是被她?学生害的,但中间?的缘由不是——”
许白微话还没说完,被椅子撞击地面的声音打断,很响亮的一声,在教?室的人齐齐看过去?。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冲了出来,敏捷地跃上许白微前座的木椅,右脚踩在她?干净的课本上。
夏冉巴掌大的脸盛满怒意:“你?这张嘴就能不能歇歇?你?不嫌浪费口水,我耳朵听?得?都快恶心出血了。”
周围有人上前阻拦,夏冉恶狠狠地朝他?瞪了眼,继续对着许白微说:“他?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非要到处找他?的不痛快?你?不是喜欢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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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动了一下,“我只是在澄清事实?,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之后接着的那句是压低嗓音说的,“我不喜欢他?,我看他?笑话还来不及。”
声音实?在是轻,离得?远些的人只能看见她?微弱的唇部动作,完全听?不清她?都说了什么,正满头雾水时,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呆滞的反应。
许白微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冉,就在这时,阮念插了句:“夏冉你?怎么回事?你?妈妈的事又不是白微故意说出去?的,她?也?没想到会传成这样,而且她?不是和你?道过歉了,你?怎么还动起手了?”
夏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低低哑哑的一声,她?高抬的手腕被人紧紧握住,“夏冉。”
夏冉愣住了,她?不敢回头,也?不敢用?余光去?瞧这只手的主人,逃避似的将视线抬起些。
灰蒙的墙上有道明显的裂缝,蜘蛛网一般地盖在头顶,盯的时间?一久,眼睛雾蒙蒙的,她?感觉那片网快要掉下来,然?后劈头盖脸地将她?罩住。
夏冉不知道这场闹剧怎么落幕的,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靳司让拽住手腕离开教?室。
目的地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
夏冉正要进去?主动坦白错误,被靳司让拦下,“在这等着。”
还没等她?给出回应,靳司让大步一迈,敲门进了办公室,顺手将门虚掩上。
估计是里面的人刻意压低了音量,夏冉一点声音没听?见,不免站立不安,她?第一次觉得?时间?能过得?如此漫长。
就在她?快要待不住的时候,门从里面被人打开,靳司让走了出来,看见她?泛红的眼,皱眉问:“又哭什么?”
夏冉旁若无人地拿额头轻轻撞他?胸膛,“吵架没发挥好。”
靳司让要是晚来一步,她?眼泪刚才就止不住了。
她?其实?很不擅长和人争执,明明自己才是有理的一方,可每回对抗不超过两个回合,就能红了眼,一副不战而败的可怜模样。
有人路过,靳司让眼疾手快地将她?拽进身后的空教?室,反手关上门。
夏冉毫无防备,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进他?怀里,鼻梁撞得?生疼,沁出生理性眼泪。
靳司让已经懒得?再问她?为什么又哭了,他?早该意识到的,她?就是个怂怂的哭包。
夏冉有点害怕靳司让嫌弃的眼神,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眼泪悬在眼眶,片刻因承受不住重力,啪嗒砸在靳司让的鞋头。
从靳司让的角度,只能看见她?浑身发抖,像是忍得?极为辛苦,“想哭就大声哭出来。”
可能是被眼泪糊住了脑子,夏冉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纵容。
人在脆弱的时候,心里的委屈会被放大。
她?紧紧揪住他?衣服下摆,将脸藏进他?胸腔,大声宣泄自己情绪,听?见响铃的声音,才勉强止住哭声。
她?毫无形象地吸了吸已经哭到发红的鼻尖,突然?欸了声,“靳司让,你?衣服上的味道真好闻,是不是背着我换了洗衣液,大晚上不睡觉一个人偷偷在洗衣服?”
靳司让恢复到不近人情的冷漠姿态,嗤笑一声,让她?闭上嘴。
等她?彻底止住哭腔才说:“我记得?我说过,看谁不顺眼,想打想骂都随便你?,但得?分场合,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动手对你?就这么难?”
夏冉委屈巴巴,“我没忍住。”
“下回给我忍住。”
“哦。”-
夏冉接二连三跟人起了争执这事,当天下午班主任就告诉了靳泊闻,靳泊闻下班后又原封不动地在电话里转述给方堇,怕她?苛责,反复提醒,“冉冉这姑娘我知道的,心肠好,这事肯定有什么误会,没准就是别人先招惹她?的,一会你?跟她?好好聊聊,别一言不合就骂孩子。”
方堇脾气好,很少跟人争辩,听?他?这么说,无可奈何地一笑,“我骂她?做什么?我又不是你?,思想古板,还一言不合就甩冷脸给小让看。”
说的是靳泊闻一年?前发现靳司让偷偷藏烟后,和他?冷战了两天这事。
事实?上,烟是夏冉的,被靳司让看见后没收了,靳司让嘴巴严,没把夏冉交代出去?,一个人揽下“学坏”的罪责。
靳泊闻一阵心虚,忙不迭岔开话题,“记得?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千万别红脸。”
方堇又笑,“她?要是知道你?这么关心她?,指不定尾巴要翘到天上去?。”
那会方堇还没去?西?北,在接到靳泊闻电话后,直接去?了趟靳家。
原本是打算好好和夏冉谈谈,奈何夏冉就跟被人缝上嘴巴一样,软硬不吃,一副要将秘密带进棺材的视死如归神情。
“真不告诉妈妈?”
夏冉欲言又止,摇头,按捺起伏的心跳扯谎:“我今天心情不好,一不小心没兜住,拿他?们撒气了。”
方堇心头沉重,长长叹了声气,“冉冉,你?可以不乖,但你?绝不能变坏。”
这不是方堇第一次说这话。
高二下学期,夏冉和闫野越走越近,闫野身边的三教?九流多,她?跟着沾染上一些恶习,逃了两次课,冒充成年?人出入酒吧,差点被别有用?心的人带走。
方堇知道后,没有生气,语气平稳的像在聊天,“冉冉,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那次夏冉是真怕了,摇头同方堇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次她?也?说:“妈,我不会变坏的。”
她?对“坏”的定义是肤浅的,她?从来没想过要真的变坏,她?理解中的坏,是恣意,是任性妄为,是受到欺负了才报复回去?。
为了达成自己目的,随便伤害别人,那不叫变坏,叫恶毒。
她?心里一直有把明确的标尺:不想成为一个恶毒的人。
方堇没再多说,拿起水杯离开卧室,半小时后,再次敲响房门,“刚才小让都和我说了,对不起,妈妈不该这么说。”
夏冉摇摇头,她?觉得?方堇并?没有说错什么,语气也?不重,错的是她?自己,“是我先撒谎的。”
方堇其实?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撒这种拙劣蹩脚的谎言,夏冉犹豫了会说:“靳司让他?不喜欢别人一直提他?妈妈的过去?。”
方堇点头表示理解,看见她?耷拉着脑袋,口吻强势了些,“冉冉,你?保护了哥哥,你?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不要觉得?自己理亏,抬起头来看着我。”
夏冉鼓足勇气,挺直了背。
方堇又说:“只是下次得?换个方式,哪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反击回去?的,想痛快地出口恶气,就得?私底下偷偷来,想好周全计划再行动。”
夏冉听?出来了,方堇这是在教?她?如何背后使暗箭,就和靳司让说的那样。
“那也?太不光明正大了?显得?我怕了他?们一样。”
方堇敲她?脑门,“这不叫阴险,只要你?没做错什么,又用?对了方法?,那就叫聪明。”
聊完这个话题,方堇跟夏冉说起靳泊闻晚上的“耳提面命”,夏冉心情好了不少,没维持几秒,想到什么,脑袋又垂下去?,故作老成地说:“妈,生活真是让人疲惫不堪。”
方堇被她?的语气逗乐,轻笑后说:“生活无时不刻不想打倒你?,你?会觉得?累是正常的,所以只要你?开心地活着,你?就赢了它。”
可是对靳司让来说,开心很难。
她?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让他?开心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就像一扇窗户,被生活打出一个洞,而她?是一面玻璃,虽完整,但与他?尺寸不合,她?无法?填补上他?缺失的那一小块。
夏冉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承诺过靳司让的事: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生活模式,要是靳司让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是舒服的,她?不会逼迫他?一味地勉强自己,让自己开心起来。
夏冉轻声说:“妈,我想要一个人幸福。”
这个词比开心囊括的范围更?广。
方堇目光霎时变得?意味深长,她?不问是谁,更?没有提醒她?别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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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那就用?你?的方式,去?让他?获得?幸福。”
事实?上,夏冉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却没有将这个念头付诸于实?践的详细计划。
晚上十点,她?敲了敲墙壁,粗着嗓子问:“哥,你?睡了吗?”
她?将耳朵贴过去?,还是没听?到靳司让的回应,唉声叹气两下,躺了回去?,被子兜过头顶,朦胧间?听?见敲门声,她?睁开眼,看见门缝后的亮光,光脚下床开了门。
靳司让站在狭长的过道,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和她?对上视线,“干什么?”
夏冉脚底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地板,“睡不着。”
“我的安眠药不可能给你?吃。”
“谁要吃药了?”夏冉嗓音不受控地抬高几度,怕被靳泊闻听?见,说到一半又轻了下去?,“我们看电影吧。”
靳司让转身就走,夏冉眼疾手快地拽住他?,柔软的触感压在他?劲瘦的手臂上,他?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回房,把衣服穿好。”
夏冉后知后觉,脸上迅速烧出一片红色,连忙关上门,在T恤里套上内衣。
三楼最西?面房间?是靳司让的基地,摆着不少乐高,双人座软皮沙发正对着幕布,靳司让驾轻就熟地打开空调和投影仪,“你?要看什么?”
“你?上回说的那个。”
“死亡诗社?”
夏冉点头,咧开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笑容,“你?愿意陪我看第二遍吗?”
靳司让沉默着调出资源,挨着她?坐下,电影播放到一半时,他?昏昏欲睡,阖上眼皮没一会,耳边传来朦朦胧胧的声音,像在叫他?的名字。
他?掀开眼帘,迷蒙的视线里,夏冉双手环着抱枕,纤薄的背挺得?笔直。
“哥,运动会那天我想打许白微,你?为什么要拦我?我打她?,你?会生气吗?”她?不带一丝征兆地打开话题。
“我不拦你?,你?是打算一个小时内进几次办公室?”他?的声线里带点大梦初醒后的哑涩。
夏冉眼睛亮盈盈的,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只有这个?”
这问题不好回答,靳司让选择跳过,“许白微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你?记住,下次动手别这么光明正大的。”
又是这句,夏冉听?话地点了点头,片刻才想起他?还没回答自己问题,数不清第几次问他?,“你?喜欢许白微吗?”
他?不耐烦地拧了下眉,“不喜欢。”
她?这才笑起来,“那你?以后都别喜欢她?。”
这话题一结束,夏冉开始抱怨起别的事,“一中跟我以前读的学校完全不一样,尤其是学生,这里不管男生女生,心眼都多,每天都感觉像在演甄嬛传。”
她?叹了声气,“我真没想到,成绩好的人也?这么无聊。”
她?吐槽的时候,靳司让一声不吭,也?没看她?,直到耳边的声音渐渐淡下,肩头突然?一沉,才偏头看去?。
她?的脸很小,显得?眼睛很大,闭上时,灵动感不再,平添几分娴静淡雅的气质。
这距离有些危险,他?能闻见她?发丝上清爽的海盐味和黏在皮肤上的西?柚香。
似乎只要他?再低下一公分,他?的唇就能抵上她?的鼻尖。
他?的大脑一片混沌,仿佛被人植入进一根保险丝,稍不留神,她?灼热的呼吸就钻了进去?,啪的一声,将那根细线烧断。
再次连接上,是因为她?的一句似梦非梦的话,“哥,你?别喜欢上许白微。”
“为什么?”靳司让问出了在她?清醒时他?不敢问的问题,但没奢望能得?到她?的回答。
意外却听?到了,“我不喜欢她?。”
很含糊的一声。
这个答案不是靳司让想要的,他?追问:“如果喜欢上了,你?会怎么做?”
“把你?抢回来。”夏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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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体骨架上方幽暗发绿的灯光在靳司让脸上跳跃, 每隔两秒,他的眼睛就被映得格外深邃,缀进去扑朔迷离的情?绪。
夏冉完全猜不透在听到她说这些时?, 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但在回忆的过程中, 她?意识到?了一件事,或许不能责怪靳司让不相信她?,她?说的一些话、做过的一些事,再加上当时?身?边人的刻意误导, 确实都?太具欺骗性,尤其是对本来就没多少安全感的他而言。
那簇绿光不知道为什么跳灭了, 夏冉看不清他的五官, 也捕捉不到?他眼里忽明忽暗的光亮,她?体内沸腾的血液随着他变暗的眸子渐渐回到?平缓的流动状态。
“哥。”
夏冉还想说什么终止话题, 林束带着一行人出现在实验室, 挺猝不及防,她?一个急刹车, 差点咬伤自己?舌头。
后来那半个多?小时?, 夏冉一直跟在队伍最后,毫无参与?感,靳司让好不到?哪去,一个人安安静静待在实验室, 其他几个人也都?不太会玩,只贡献了几声尖叫活跃气氛, 全靠林束carry全场, 勉强在规定时?间内解完所有?题通关。
小礼物是一串钥匙扣,每个人都?有?, 发?完后,店长问:“要是你们?想要监控视频,加这个微信。”
他手指点了点一旁的二维码。
这话只有?夏冉和林束听见了,林束还没吱声,夏冉先摇头说:“不用了。”
店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行。”
林束视线在夏冉和靳司让身?上转了一圈,等寻到?身?边没人的空档,压着音量问夏冉,“你俩在小房间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感觉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了?”
夏冉想了想,含糊总结:“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照实回答了。”
林束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转瞬又觉能理解,现实里坦白后的真话可比假话伤人多?了,尤其放在一段破裂的关系面前,换做是他,估计也不爱听。
“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哄哄他?”
夏冉有?些莫名?其妙,“他想听到?的是事实,说好听话哄他做什么?假话只会让他更生气。”
“说的好像你这辈子没对他说过假话一样。”
夏冉嘴角一僵。
林束不再跟她?这榆木脑袋纠缠,转头扬起嗓门朝着靳司让喊了声:“靳法医,麻烦你送我们?老板回去。”
靳司让没拒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夏冉对着林束又气又笑,“你不是开车来的?”
林束一脸无辜,“是啊,但我一会得载至幸,跟你不同路,多?麻烦。”
夏冉似笑非笑:“她?现在住我那。”
林束笑眯眯的,没搭腔,一副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的样子,转头凑到?何至幸耳边,小声说:“一会把?你冉姐踢进靳法医车里。”
何至幸没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脸为难地说:“用踢的不太好吧。”
林束笑着说:“用踹得也行。”
何至幸:“……”
“你别觉得不好意思,等她?想明白,肯定会感谢你这一脚的。”
何至幸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像在斟酌他这几句话里有?多?少真实度。
这些话夏冉全都?听见了,但她?没放在心上。
林束安排得再妥当,说到?底愿不愿意送她?回去的决定权还是在靳司让手上。
碍于他俩刚才闹得不太愉快,这会他会点头答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夏冉已经看到?了结局,拿出手机,正准备叫车,忽然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嗓:“送你回去?”
抬起头才知道那话是对许白微说的,她?心里产生了一瞬自作多?情?的难堪,随即面无表情?地定在原地,余光看见许白微罕见地露出诧异的情?绪反应。
许白微是真愣了下,她?能感觉到?靳司让和夏冉之间的氛围发?生了转变,但不能确定这种转变是不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那声意味不明的邀请。
换作以前,有?夏冉在的时?候,他的目光从来不会多?分出半点给旁人。
今天却破例了,是因为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还是别的原因?
他的态度,许白微是完全捉摸不透,迟疑两秒,点了点头,然后才想起一同坐车前来的阮念和赵思淼,但她?没有?出声,这种情?况下,也不适合多?说什么。
阮念笑着插了句:“能不能把?我俩也给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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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司让扫了她?们?几眼,“这么多?人坐不下。”
阮念:“就三?个人,不是能坐下?”
靳司让面不改色地说:“我那车副驾驶坐不了人。”
夏冉听了一愣,但没戳穿。
靳司让视线淡淡掠过夏冉,“加上你们?两个,就是四?个人,坐不下。”
夏冉读懂他的意思,他是将?她?算了进去。
阮念跟赵思淼对视一眼,“那我俩自己?打车回去,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白微:“好。”
林束和靳司让一前一后将?车停在路边,何至幸上车后,林束立马落锁,将?副驾驶车窗降下些,顶着一张欠扁的脸朝夏冉招了招手,然后将?大拇指一番,嘴巴无声地张了会,从口型看,像在说:你坐他那辆车去。
“……”
夏冉阴阳怪气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转身?上了靳司让的车。
靳司让系好安全带,“现在住哪?”
夏冉条件反射差点又想开口,好在许白微的反应比她?更快,“苏河广场那块。”
和夏冉租的地方?在两个方?向,和靳司让也不顺路,夏冉以为靳司让会先送许白微回去,见时?间还长,她?阖上眼假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许白微也没说话,沉默的氛围延续了一路。
车停下一会,身?侧始终不见下车的动静,也没人催促,夏冉睁开眼,窗玻璃的另一侧,是破败熟悉的筒子楼,零星几点灯光。
她?脑子空了一霎,拿上包下车,等她?想到?要和驾驶室里的男人道谢时?,车已经开走,没几秒连鲜红的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夏冉挠了挠鼻尖,站在榕树旁,给靳司让发?去消息:【哥,今晚麻烦了。】
手指悬停近半分钟,她?又补充上一句:【今晚的事,我说的都?是真的。】
又犹豫了会,她?按下删除键,将?手机放回包里。
接到?夏冉消息时?,靳司让正停在路口,事故高发?地段,红绿灯交替的时?间很长,等得他莫名?心烦意乱,尤其在他看见那生分疏离的六个字后。
许白微坐在后座,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他发?散出的气场推测出他现在的心情?,在这节骨眼上出声缓和气氛,跟挖坑给自己?跳没什么两样,许白微选择沉默。
等车停在小区门口,她?才开口:“要不要上去坐坐?”
这句邀请和之前两次都?不一样,不含半分暧昧,只是出于礼节地随口一提。
果不其然得到?对方?的拒绝,许白微笑了笑,下车,赶在靳司让开车前绕到?驾驶室,敲了两下窗玻璃,这一刻的好奇心压下理智,“你和夏冉发?生什么了吗?”
靳司让嘲讽地勾唇,“听她?说了些事,就是上次我问你的话题。”
许白微嘴角僵了下,“这样啊。”
她?不知道夏冉具体说了些什么,又是以什么样的语气说的,她?都?没打算将?话题深入下去,替自己?“澄清”,毕竟靳司让分得清什么是解释,什么是狡辩。
她?故作坦荡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将?话锋一转,“你现在的表情?,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了。”
靳司让用淡漠的眼神无声询问,什么表情?。
许白微极淡地笑了笑,“志在必得和不愿轻易向某人低头,混合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这两种看似矛盾的情?感安在他身?上倒也显得合理。
志在必得是他与?生俱来的自信,不愿轻易低头是他的高傲在作祟,他不容许自己?成为主动的那方?。
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主动就等于落了下风。
“你要想得偿所愿,还是趁早舍弃掉第二种想法。”
许白微觉得今晚的她?有?点不像自己?了,不给靳司让反应的时?间,她?又问:“你为什么会喜欢夏冉?”
早在许白微亲眼目睹到?靳司让和夏冉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前,她?就已经看出了靳司让对夏冉的心思——
从他那不清白的眼神里。
当然还有?种种细节可以用来佐证,最早可以追溯到?她?第一次去靳家做客。
这个发?现听上去无比荒谬。
夏冉有?太多?缺点,她?和靳司让就像两个世界的人,从他们?身?上根本找不出一点般配的地方?。
没有?固定答题模版的问题,只要在情?理之中,答什么都?是叫人挑不出错的,靳司让却沉默了,不是不愿意告诉许白微,而是他不想随便拿出一个答案糊弄自己?,糊弄夏冉,糊弄他们?共同拥有?过的那段或美好或痛彻心扉的过去。
唯一清楚的是,自己?从来没有?一天将?夏冉当成妹妹看待,她?来靳家的第一天,是敌人,后来变成了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租客,再后来,关系亲密些,像朋友,也像半个家人。
可究竟是从哪个节点开始走岔,他开始在靳泊闻和方?堇认为的纯粹兄妹情?里,掺进去见不得光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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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司让没回答,手指敲了两下方?向盘,另起话头:“我爸听说你回桐楼了,让我好好照顾你,我本来无所谓,但从明天开始,我跟你能别见面还是别见了。”
他把?话挑明,“你朋友这么多?,如果真的遇到?难事,相信他们?也不会丢下你不管。”
许白微听愣住了。
靳司让没再多?说,一踩油门,将?车开走。
车开得很快,到?公寓也只花了十分钟,洗澡前,他取下兜里的东西,不小心带出一条钥匙扣。
是剧本杀的通关奖励,做工很廉价,也脱离他的审美,不知道被什么迷了心窍,他没扔,放进抽屉,同一层还放着一条手机链,有?了些年头,四?叶草上锈迹斑驳。
这勾起了他对一个人的念想,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的画面,直到?他将?脸埋进水里,在缺氧的痛苦里,碎片化的记忆连成线。
故事的开头是他们?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白皙的脸被同一块幕布映得透亮。
那个夜晚,格外漫长难捱。
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像初生婴儿一般,懵懂又无害。
他忍不住低下头,跳动难安的心脏在距离不断拉近的过程中,被她?灼热的气息擒住,他脑子里陡然浮现出她?运动会那天她?沾了血的唇。
如果当时?吻上去了,会是什么味道?
他不敢想象,但他敢用实践填补空洞的大脑。
他的嘴唇先落在她?薄薄的眼皮上,不确定有?没有?吻上,就挪开了,沿着她?高挺的鼻梁缓慢下滑,最后悬在她?嘴唇不到?两公分的位置上。
很奇怪,他没有?任何经验,动作和姿态却是驾轻就熟的。
怕自己?恼人的吐气惊醒她?,他只能屏住呼吸,转瞬却被她?无意识的呢喃吓到?,叫的是“哥”。
禁忌感十足的一声,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完全僵住了,足足五分钟,才缓过来。
他抱起她?,鼻间全是她?沐浴后的清香,在送她?回卧室的路上,意外遇到?了靳泊闻。
两个人的目光笔直地撞上,眼底装着同样难以言述的情?绪,两秒后靳泊闻别开了眼:“下楼梯的时?候,小心点。”
靳司让低低地嗯了声。
将?人放到?床上后,他没有?停留一秒,回到?自己?房间冲了遍澡,出来时?只穿了睡裤。
空调开得很低,只有?二十度,冷风直面吹来,燥热却分毫不减。
他觉得嗓子又干又疼,身?体每一处都?像紧绷的齿轮,嵌在一起,僵持着难以运转,迫切需要找到?一个释放情?愫的突破口。
床单是深蓝色的,像望不到?底的海洋,他整个人埋了进去,濡湿的触感带动他缓慢进入另一个世界。
他的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负罪感,随即被更为浓郁的酣畅取代。
直到?今天,靳司让还记得很清楚,欲望与?汗液交加的那晚,他梦见了夏冉。
在白寥寥的光影里,他们?相互触碰,恨不得牢牢嵌进对方?身?体,互换脊骨和热腾腾的血液。
他不屑编造美梦,唯独这个梦,让他难以释怀。
后来分开的这几年,他梦魇频繁,每个梦里都?住满了他无法再拥抱到?的人。
烦躁又涌了上来,将?他从过去的夹缝里推挤出去。
靳司让睁开眼,对着空荡荡的天花板,耳边骤然响起今晚夏冉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只够打消他的疑虑,得出她?过去喜欢过他、分手
依譁
那天她?确实撒过谎的结论,除此之外,改变不了任何现状。
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分手的?方?堇吗?
可何止她?一个人对方?堇有?愧,他和靳泊闻不也是吗?
方?堇还在世时?,她?对他们?的好,他心知肚明。
她?意外离世后的这几年,每当想起她?,自责便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心脏。
他的情?绪倏地变成了多?米诺骨牌,末端是夏冉和方?堇的欢声笑语,记忆里的笑声一旦中断,骨牌轰然倒下,一张接着一张,顷刻间化为废墟-
许白微回到?公寓后不久,接到?许父打来的电话,问起她?在桐楼的生活。
几声不冷不热的关心后,话题开始句句不离靳司让,最后也不直白地问,而是旁敲侧击地打探他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许白微听了一阵好笑,如果能选择自己?的子女,许父怕是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她?,转头认靳司让当儿子。
“普通关系。”许白微今晚有?些累,回答比平时?简洁不少,语气也隐隐藏着不耐。
许父多?少能察觉到?,他自顾自下了结论:看来是发?展得不好。
许父:“主动点,但也别太主动了。”
许白微轻笑一声,“那您得说明白怎么样才是有?分寸的主动?”
许父沉默了,气氛闹得有?些僵。
许白微确信他的下一句话是“一个人在外面才待了多?久,翅膀就硬了?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
人在极度疲乏的状态下,听不进任何说教,生平第一次,她?抢先掐断了电话,仰面躺在床上,对着白晃晃的天花板,眼眶渐渐湿润。
这些年,许白微不是没谈过男朋友,也付出过真心,只是时?间都?不长,最后分手也都?是她?提出的,用的同一套理由:感情?淡了。
一听就是敷衍人的说辞,没人信,男朋友不依不饶地问:“是我哪做的不够好吗?”
她?在心里说:不是你们?做得不够好,是我爸觉得你们?没有?靳司让好。
许白微这次回桐楼,离不开许父的推波助澜,起源于饭桌上许母的一句:“前几天,我在街上遇到?小高了,跟一姑娘手牵手,有?说有?笑的。”
许母口中的小高是许白微的上任男友,分手不到?一周,不好说存不存在出轨行为,无缝衔接的罪名?是逃不了了。
许父拿眼尾扫向许白微,沉着脸教育道:“把?眼睛擦亮些,别净找些上不了台面的人。”
许白微食不知味,淡淡嗯了声。
空气安静了会,许父说:“听泊闻说司让前不久回国,被分到?桐楼当法医了,估计下周就要过去,说起来昨天下午我还见了他一面。”
他赞叹不已,“几年不见,人越长越挺拔,谈吐也挑不出错,当然最关键是有?能力。”
说完他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许白微,“要是你找的男朋友能有?他一半好,我也不至于反对你们?交往。”
许白微低着头,握住筷子的手紧了紧。
许父朝许母递过去一个眼神,许母心领神会,“微微,你也好久没回桐楼了,正好你辞职还没找到?工作,去那待段时?间吧。”
许白微听出他们?的潜台词,忍受喉咙传来的钝痛感,轻声说:“靳司让有?中意的人,我跟他没结果的。”
“你说的是谁?”许父冷嘲热讽道:“当初在靳家待过一阵的那小丫头?”
许白微轻轻点了下头。
许父嗤了声:“上不了台面的小打小闹而已,估计司让自己?也早就后悔了。”
许白微这才意识到?,许父闭口不谈当年的事,还将?靳司让当成最看好的后辈,不是因为他大度到?遗忘了靳司让犯下的“愚蠢过错”,而是他根本没把?靳司让和夏冉那场不成熟的“私奔”当回事。
在他看来,十八岁的年纪,初入社会,都?没被现实摧垮过几次,哪懂什么轰轰烈烈的情?|爱?
许白微比谁都?讨厌夏冉,那一刻,却破天荒地想替她?打抱不平,说她?才是真的喜欢靳司让,说他们?对彼此的感情?虽然没能经受住现实的敲打,但也是真挚美好的,不应该这么被人看不起。
满肚子的话,在许父沉沉的目光下化为云烟。
许白微松开紧攥在手心的筷子,擦了擦嘴,“过段时?间我会去桐楼的。”
许父这才笑了。
许白微看在眼里,突然觉得这一家子,包括她?自己?,都?虚伪到?了恶心的地步。
当初在知晓楼明玥患上艾滋、不久自杀的事实后,许父的表情?变得格外深沉,许白微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对靳家一家避如蛇蝎,但他没有?,反而语重心长地教导她?别给自己?戴上有?色眼镜,要和靳叔叔他们?好好相处。
一开始许白微还天真地觉得她?的父亲是个善良真诚的人,后来才意识到?他只是想用这种行为标榜自己?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高尚,显然他是将?自己?当成了靳家落难之际施以温柔的救世主。
这就是许白微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剥开温情?脉脉的家庭氛围,底下藏着一个个冷漠又虚伪的内芯。
大多?数情?况下,一个人后天养成的性格,逃脱不了原生家庭环境的投射。
无数个小环境,交叉在一起,构成一个庞大的社会群体,就像桐楼,快速发?展的经济和一成不变的腐朽思想矛盾地碰撞在一起。
孩子就是缩小版的大人,光鲜亮丽的穿戴藏不住他们?那张爱看人笑话、议论是非的嘴,就算是学校,也到?处充斥着闲言碎语。
早在潜移默化中,许白微就染上了和许父一样的恶习,甚至她?的更为卑劣,她?在背后没少搬弄靳司让的是非。
夏冉知道后质问她?:“你不是喜欢靳司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许白微想告诉她?,看事情?别只看表面。
似乎他们?身?边的所有?人,都?想当然地认为她?喜欢靳司让。
或许有?喜欢,但只占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她?对他的情?感,复杂到?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剖析不出。
一直以来,靳司让就跟她?不同,他从不刻意去讨好任何人,特立独行到?不受任何规矩束缚。
即便如此,他依旧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提起他时?,他们?眼睛都?能笑弯成一条缝,仿佛能遇到?这样的学生,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气。
他也是大人眼里优秀到?完全不需要操心的那类孩子,在家里,许白微总会被拿出来同他比较,最后得到?的永远是许父对她?恨铁不成钢的一声叹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种种都?让她?对他羡慕又嫉妒,羡慕他的坦诚和不做作,嫉妒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博得她?想要的承认和赞美,当然最嫉妒的是他身?边永远有?万般维护他的存在。
同样她?也嫉妒夏冉,嫉妒她?有?个爱她?、却不会用爱绑住她?的母亲。
因为父辈的关系,许白微和靳司让在学校时?走动频繁,没多?久有?了他们?交往的传闻,身?边有?一个光鲜亮丽的“男朋友”,落在许白微身?上的关注跟着多?了不少,在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后,对靳司让的嫉恨奇迹般地少去。
她?甚至觉得将?这流言做实也未尝不可。
这种念头延续到?高三?下学期,在她?看见靳司让和夏冉亲密的举止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轰然倒塌。
她?怕极了,怕听到?“靳司让不是和许白微在一起吗,现在这又算怎么一回事?”、“不是吧,靳司让居然看不上许白微,喜欢上了夏冉?”、“我们?起哄许白微和靳司让的时?候,许白微为什么不解释,她?这人也太恶心了吧”这类足够让她?无地自容的话。
过重的嫉妒心和恐惧能让一个人的品行变得更加低廉,许白微选择在夏冉和靳司让暧昧又懵懂的恋情?被人发?现前,先一步将?自己?择干净,还能顺势踩靳司让一脚。
比起方?堇,周围人显然对楼明玥的过往更感兴趣,作为知情?人之一,许白微受到?无数的注目礼,她?掩下内心的躁动,故作平静地说
依譁
:“得艾滋是事实,但具体情?况我不是特别清楚。”
“靳司让没告诉你?你俩不是在交往吗?”
许白微摇头,“我爸爸和他爸爸是朋友,我们?两家经常走动,我和他也只是普通朋友兼同学的关系。”
从那天起,没人再传她?和靳司让的桃色绯闻。
要不是夏冉当众甩了她?一巴掌,让她?短暂地沦落为旁人眼里的笑话,这场闹剧她?算是能干干净净地脱离。
转学到?一中后的一年半里,许白微没能交到?一个知心朋友,直到?上了大学,才有?了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她?鼓起勇气向她?敞开心扉,告诉她?:“我活得很累。”
朋友用怜惜的眼神看着她?:“我知道,我能理解你。”
许白微心说,不,你不理解,放大自己?的同理心那不叫理解。
维持一个得体的形象,时?时?刻刻需要装模作样,必要时?还得算计上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因素。时?间一久,她?连自己?最基本的喜好都?忘了。她?的世界早就不存在想不想要、想不想做,而是该不该要、该不该去做。
她?被父母制定的标准束缚着前行,单薄的胸腔快要被写有?“完美”两个字的绳索挤压得透不过气来。
许白微拿手背揩去泪痕,早上六点才睡过去,之后几天,睡眠质量依旧差。
焦虑到?了不容忽视的程度,她?试图找到?缓解的办法,努力后也只能顺藤摸瓜找到?焦虑根源所在。
——为了回应父亲的期望,她?在勉强自己?发?展一段看不见未来、也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恋情?。
许白微用冷水扑了把?脸,擦干手,先后给靳司让和夏冉发?去消息:【过几天的同学聚会你来吗?】
发?给靳司让的那条她?多?加了句:【我问过夏冉了,她?说她?会来。】
隔了半个多?小时?,靳司让才回:【我知道了。】
许白微有?理由相信,如果她?刚才没有?提到?夏冉,他压根不会回这条消息。
但不管怎么说,她?卡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息终于能顺了出去。
要是同学聚会上,靳司让还是这辈子非夏冉不可的态度,那她?只能忤逆许父的意愿,不再将?自己?宝贵的时?间,持续性地浪费在三?个人无休止的纠缠中。
许白微收敛思绪,盯住屏幕看了会,发?给夏冉的消息一直没得到?回复。
她?放下手机回卧室睡了会午觉,等她?睡醒后,微信多?出一条未读消息:【我答不答应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30
事?实上, 夏冉这条消息纯属误发。
几天前?,她在淘宝上定制了两面插画挂布,昨天拿到手一看, 图案线条粗糙, 色彩模糊, 饱和度极低,跟她提供给店家简直是两幅,布料单薄得像纸,遮不了一点光, 做工让人怀疑评论区清一色的五星好评全是水军刷出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碍于是定?制款,不支持七天无理由, 没法退货, 夏冉找到客服,和他说明?了大致情况, 客服问过老板后, 态度坚决,表明?他们这边不愿赔偿。
跟这人掰扯不清楚, 反而平白无故被消磨了时间, 夏冉斤斤计较、不服输的性子回来?,确认收货后直接甩上去几百字加九宫格的差评。
转头店家就打电话来?恳求她先撤回差评,有?什么事?加个?微信好好谈谈,他争取给出一个?能让她满意的售后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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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冉耳根子一软, 信了他的话,加了微信。
一开始对面的态度还算好, 没聊几句, 原形毕露,开始各种?推诿扯皮, 语气一句比一句恶劣。
最后还端起高高在上的姿态问她:【你这意思,是不答应撤销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许白微的消息进来?,夏冉手指意外点到,才有?了刚才这条回复。
不知道是不是在斟酌体面的措辞,又或者被她冷漠的语调刺到,许白微迟迟没回消息,夏冉犹豫后补充两条:
【发错了。】
【不过上面的也是我的答案。】
许白微还记得她那天要去?寺庙,十分钟后回道:【聚会时间改了,改成晚上七点半了,你拜佛需要拜这么长时间?】
夏冉没把话说死:【说不准的事?。】
许白微发过去?一串地址:【这是我们聚会的地方,你要是能来?就来?吧。】
夏冉没再回消息,去?银行取完钱后,又去?了趟超市买了些生活必需品,乘公交回书店。
路上她将?自己被无良商家威胁骚扰这事?发到了群里。
林束顺着她骂了几句,然后说:【你非要定?制的话,我也能给你手绘。】
夏冉:【我要求很高的。】
林束:【我虽然不是什么画家,但保证比你被坑的这一单成品效果好。】
何至幸今天上午考完试,去?书店的路上,抽空回了条消息:【夏冉姐,你信林束哥,他学过画画的,我看过他以前?的画,很漂亮。】
夏冉愣了下,这事?她从来?没听林束说起过。
她单独点开林束对话框:【什么时候学的?】
林束:【七岁开始学的,学了快十年,后来?出了点事?,没法再画了,也没走艺考那条路。】
夏冉当他有?难言之隐,没追问下去?:【现在又能画了吗?】
林束回了个?OK的手势,最后强调:【只?要不画人物就行。】
这事?就这么定?下,夏冉在网上下单了纯白挂布、画笔和颜料,回到书店,趁没什么顾客时,跟林束两个?人趴在吧台边上商讨手绘图案。
夏冉想要原创的动?漫形象,类似宫崎骏的画风,林束想要纯风景画。
就在两个?人争执不下时,插进来?一道声音,给建议般的语气,“我觉得动?漫风挺好,你们要是画不出来?,我可以代劳,绝对比市场价低很多。”
声音听着耳熟,夏冉先林束一步抬起头,花了两秒反应过来?对面这人前?不久刚来?书店推销过自己画作,画里的女主人公还恰好是她。
隔了几天没见,这人头发依旧很长,穿着打扮艺术感很重。
林束也认出他了,在一旁漫不经心地一笑,解锁手机屏幕,懒懒散散地倚在吧台上,不愿参加到他们的对话中。
夏冉斟酌好措辞拒绝了。
宋延清不依不饶地降低收费标准,“只?要你能再让我画你几幅画,以后不管你有?什么需要,我都不收钱。”
见她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姿态,宋延清一狠心,咬牙说:“这样我倒贴给你钱。”
一前?一后的态度转变大到让人匪夷所思,夏冉止不住好奇心,“之前?不是还逼着我们买你画,现在怎么成倒贴了?”
宋延清用沾沾自喜的口吻说:“昨天下午,有?人买走了你那副素描画,还卖了不少?钱。”
他想当然地认为?自己的画能被卖出高价,是因为?对方有?足够的鉴赏能力,能从简单的线条看出作画者的潜力和水平。
“卖了多少??”
“一千。”
夏冉觉得荒谬,她一个?门外汉也能看出那幅素描不值这个?价格,桐楼这看人下菜的利己地方,会有?这种?冤大头这么没眼光地拿高价拍下?
夏冉对当别人的模特没多少?兴趣,饶是宋延清开出多少?价码,一开始她都是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摇头拒绝,最后实在被磨得没了耐心,态度倏地冷淡下来?。
宋延清不是没心没肺的人,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耐,但还是厚着脸皮没走。
以前?的宋延清不是这种?死缠烂打的人,他自命不凡,说不出求人的话,总觉自己高人一等,不文一名?的作品也是。
导致画作开出的价格远远高于别人,没有?人来?买,只?能长久积压在画室。再丰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这样的消磨,更何况他离开出走、决定?将?自己的后半辈子奉献给艺术时,身上除了一套全?新的画袋和两万存款,什么也没带走。
不到一年,一贫如?洗。
他降低标准,改去?公园摆摊,有?次遇到一位难缠的客人,骂他的画不值钱,还开出这么
依譁
高的价,摆明?了想坑人。
推搡间,宋延清前?额磕到石阶上,霎时头破血流,他挣扎着起身,用浸着血的一双手紧紧揪着这人衣领,咬牙切齿道:“你说谁的画不值钱?”
这人没见过像他这么疯的,吊着一口气都要逼自己改口,疯子比混混更惹不起,算是怕了,敷衍地开口,“你的画值钱,最值钱了。”
宋延清这才松开手,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不得志的潦倒生活,容易让人在接连不断的碰壁中低下头颅,连傲骨都被磨平了棱角。
半年后,宋延清的性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变得市侩,变得卑微。
现在一点委婉的肯定?,都能让他飘飘然。
只?要能卖出画,多少?钱他都愿意赚。
没办法,现实残酷,只?有?满足基本温饱才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实现自己扬名?立万的梦想。
宋延清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身子矮下去?一截,领口微敞,从夏冉的角度,能看见他锁骨露出的一小截纹身,有?点像花的形状。
她这才给出一些感兴趣的反应,隔空指了指他的纹身,“你这是什么图案?”
“山茶花。”宋延清毫不避讳地扯了扯领子,他的皮肤很白,偏变态的瘦弱,胸前?骨感极重。
山茶完整地露了出来?,暗红色,花瓣凋谢了一半,有?种?凌乱破碎的残缺美。
夏冉认真看了几秒,将?视线挪回到他脸上,突然发现他长得不差,双眼皮,眼尾压出两道明?显的折痕,估计是营养不良,五官被衬得更加立体,唇很薄,唇色淡,在日色里病态感更重了。
“你是去?哪家纹身店纹的?”夏冉问。
宋延清说实话,“就在路口那家''skin'',不过图案是我自己设计的。”
夏冉没给他空档毛遂自荐,直截了当地问:“你能不能帮我也设计一个?,会付你钱。”
宋延清眼睛一亮,“给你钱就不用了,让我画幅画就行。”
思忖片刻,夏冉做出妥协,“行,不过你也看到了,我得工作,没法老老实实地坐在画板前?让你画。”
这是小问题,宋延清没当回事?,“那等你闲下来?再说。”
夏冉说了声好。
宋延清问:“纹身你想设计哪种?类型的图案?”
夏冉:“德国鸢尾。”
宋延清拿出手机上网检索图片,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好半会说:“我回去?想想,三天内画好初稿给你看。”
“好。”
宋延清从口袋里拿出便签纸,撕下一张,接过夏冉递来?的笔,在上面留下龙飞凤舞的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微信同号。”
夏冉接过,等人走后,她问林束:“他的画你看过了,觉得怎么样?”
林束回忆了下,“有?点像半路出家的,能看出下过苦功夫,但最后也只?能到这了。”
夏冉听明?白了,林束是在说宋延清努力有?余,天赋不足。
两个?人商讨了一下午,最后决定?用夏冉提议的动?漫风,林束叹了声气,“不仅压榨我的劳动?力,连我的建议都不采纳。”
夏冉又气又笑,“什么叫压榨你?我又不是不付你酬劳。”
林束不缺这钱,“过两天陪至幸去?个?地方就行,我看了下,我那天临时多出安排,去?不了。”
“去?哪?”
“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免费心理咨询。”
“这不是需要提前?报名??”
林束露出欠扁的表情:“早就替你报好了。”
“……”
夏冉用眼神谴责他,“我的心理状况挺好。”
林束又轻飘飘地笑了声,“这你骗骗我就算了,能骗得过靳法医吗?不说现在,你们曾经好歹是最亲密的关系,你拼命想掩藏的东西他不可能发现不了,只?是时间问题。”
沉默了会,夏冉说:“以前?岁安带我去?看过心理医生。”
“岁安?”林束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我最好的朋友。”
大学时期,沈岁安是室友中第一个?察觉到夏冉不对劲的,她拉着夏冉去?看过几次心理医生,最后全?都无疾而终,不是医生水平不够,而是夏冉太不配合,用医生的话说:她拒绝一切救赎,自虐般将?自己锁进囚牢,开心的时候,顺手拿起一件刑具,惩罚性地往身上一扎,非要逼迫自己重新陷入痛苦无望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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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沈岁安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了夏冉,夏冉面无表情地哦了声,转瞬岔开话题,聊起别的八卦。那次之后,饶是沈岁安说破了嘴皮子,夏冉也不肯再去?心理咨询。
这回她也是这样的态度,唯一的变数是何至幸,小姑娘期末考发挥失常,从年纪第十退到百名?外,来?书店时眼睛都是肿的。
这时林束又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这种?时候就需要心理辅导了,可惜了,那天我真有?事?,去?不了。”
夏冉深吸一口气,“时间,地点。”
林束笑眯眯地在便签纸上写了串地址,是一个?教堂。
“咨询一共分成三次,连着三天,最早那天在七月五号。”
好巧不巧,5号那天夏冉临时有?事?,踩着点去?的,那会林束正坐在教堂最后一排的长椅上。
“你不是有?事??”
他睁眼说瞎话,“临时又取消了。”
“……”夏冉看了一圈,“至幸呢?”
林束神情故作诧异,“她没跟你说吗?”
几乎在同时,夏冉收到何至幸发来?的消息:【夏冉姐,对不起,我骗了你,那天也没哭,是林束哥让我在来?之前?先用眼药水滴眼睛,说这样你才会去?参加心理辅导。】
这段话还没看完,夏冉就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林束坑了一把,生生气笑了。
“你以前?就是这么骗姑娘的?”
林束无辜地耸了耸肩,“别把我说的跟渣男一样,我这人可从来?不骗人感情。”
公益性质的咨询,报名?的人不少?,被分成三组,夏冉没见到传说中的心理学权威医师苏岚,先被她的助手带到其中一个?房间,同行的还有?林束和另外八人。
队伍应该是随机分配的,有?男有?女,年龄不等,奇迹般的,宋延清也在,看到夏冉他们时,他也愣了下,随即故作轻松地朝他们一笑。
十个?人围成一个?圆,苏岚的助手站在最中间,“这次咨询以小组为?单位,在苏医生进行咨询前?,大家先做下自我介绍,尽可能说得详细些,最好带上过往经历和情感诉求,我会在一旁做记录,方便一会的一对一辅导。”
她随机找了个?人,比出一个?请的手势,“那就先从这位先生开始吧。”
最先开口这人,三十多岁,刚遭遇了职场霸凌,整个?人的气场萎靡不振。
眼见快轮到自己,夏冉起身准备离开,林束抬眼问:“你在害怕什么?”
她动?作慢了几拍,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坐久了,站起来?松松腿。”
坐在夏冉右侧的是个?女生,看上去?比她小几岁,也是单亲家庭,和夏冉不同的是,她的痛苦全?都来?自母亲单方面的期待和掌控欲。
“她从来?不会考虑我的感受,总是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掌控我的一切,可我明?明?一点都不好。我想要逃离这个?家,可每当我产生这种?念头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她的辛苦,我爸很早就跟别的女人跑了,就是她一个?人把我抚养长大的。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早就没办法爱她了,可又没法痛痛快快地去?恨她,就连对她的恨都是参杂着愧疚的,现在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环境渲染,陆续有?啜泣声响起,沉沉堵在心口,在这种?氛围下,夏冉发觉自己说不出谎话,但开口又需要勇气,轮到她时,她几乎是说一句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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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高中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别人看来?绝对不能喜欢上的人,高考结束后我和他在一起了,没多久我们的关系被人发现,周围到处都是骂我们的声音,骂得还很难听。”
“我开始害怕,那段时间,我根本睡不好觉,总觉得就算闭上眼,也有?人在我耳边低声辱骂。不到一周,我就坚持不下去?了,大概是被驴踢了脑子,我怂恿他跟我私奔。”
说到这,她苦涩地笑了声,“其实也称不上私奔,我们的初衷只?是想找个?安静、没有?人认识、没有?任何闲言碎语的地方,熬过接下来?的半个?月……当时我们天真又自信地认为?,只?要上了大学,去?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我们就能拥有?一个?平静又幸福的未来?。”
林束眉心皱了下,偏头看过去?,她低垂着眸,让人揣摩不出她现在的想法。
夏冉做出吞咽口水的动?作,继续说:“那场私奔我是瞒着我妈的,她当时人在西北,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回来?了,对在桐楼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我也什么都没告诉她,甚至还骗她说那段时间我要和同学一起在外地玩几天。”
“事?实上,在外面的生活也不轻松,就在我和他准备回去?的前?一天晚上,我妈从外地回来?,原本想给我一个?惊喜,却从别人那听说了我们的事?,连夜坐车去?找我们,经过潭山时,遭遇了意外。”
有?人插了句:“是八年前?潭山那起山体滑坡事?件?”
夏冉闭上眼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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