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穿越快穿 > 慢性缺氧 > 30-40
    31


    一直到自我介绍环节结束, 苏岚都没有?出现,五分钟的中?场休息后,助手带来一对一咨询的消息, 但并非每人都在名单上。


    在念到夏冉名字时, 夏冉自己愣了?下, 翻江倒海的恶心涌了上来,可到最后也只是干呕,她几乎是跑着进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 双手并拢,掬一捧冷水狠狠往自己脸上泼去。


    缓了?好?一会, 才抬起头, 跟镜子里的自己对上视线,她今天一点底装都没打, 口红也没抹, 脸有种病态孱弱的苍白,鬓角的碎发被水淋湿, 顺着面部的弧线滴落, 领口也湿了?一小片,看上去像三两笔勾勒出的水墨线条,潦草狼狈。


    她没擦干脸,离开洗手间没多久, 有人递给她一张纸巾,她犹豫两秒才接过, “谢谢。”


    这人还想说什么?, 林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总算找到你了?。”


    “找我?做什么??”话一说完, 夏冉发现刚才给她递纸巾的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


    林束循着她视线看去,回忆片刻问道:“他是刚才和我?们一起的?”


    什么?名字,他没记住,只记得他姓Cheng。


    夏冉点了?点头,林束收回注意力,“苏岚助手催你了?。”


    “我?不去。”


    “来都来了?,不差这几分钟。”


    夏冉擦了?擦下巴,然后将潮湿的纸巾撕成长条状,抬头的同时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带过去,“你刚才在介绍的时候说的都是真的?真有?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林束一愣,笑了?:“不然我?刚才说的全是在信口胡诌?那你也太看得起我?的临场发挥了?。”


    夏冉没从他脸上找到一点撒谎的证据,“那她人现在还在桐楼吗?”


    林束平静地?说:“离开了?挺多年的。”


    夏冉听出他的意思,欲言又止,视线落到别处,好?半会才说:“抱歉,我?不该多嘴。”


    林束淡笑说没什么?,对着她惨白的脸点评了?句:“我?发现你有?些时候真的挺奇怪的。”


    “哪里?奇怪?”


    “我?以前和别人说起这事,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当她离开了?桐楼,你是极少数联想到死亡的人。”


    夏冉没什么?情绪地?笑笑,认真看他的表情,见他一脸坦然,便将目光收了?回去,垂眸的下一秒又问:“怎么?离开的?”


    “绝症。”


    林束说,“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以前我?最喜欢画她,我?俩还计划着等骨髓配对成功后,一起去环游世界,到时候我?会给她画很多漂亮的画,可她还是没能?熬过十七岁的夏天。她死后不到一年,我?突然发现我?开始记不清她的脸了?,不管我?怎么?画,都觉得不像她,从那天起,我?就画不了?人像了?,后来我?就放弃了?艺考这条路。”


    夏冉心里?五味杂陈,再次抬眼,目光和他的撞上,两个人的眼底有?着相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通通化成唇角的一抹弧度,是被命运愚弄后无可奈何的浅笑。


    苏岚助手的声音在这时插进来,“是夏冉夏小姐吧,请跟我?来。”


    林束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片刻看见夏冉微微点了?点头,这决定可以说出乎他的意料。


    半路夏冉回过头,“你先回书?店。”


    “行。”林束应得爽快,却没立刻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纯白门洞后才转身。


    夏冉被带到的房间不大,布置简陋,只有?两张沙发和一张方形茶几,像一个临时搭建起的办公室。


    在苏岚的眼神示意下,夏冉慢吞吞地?坐上沙发。


    苏岚开门见山:“夏小姐,你还在淮安报社的时候,我?读过你的报道。”


    夏冉诧异看她,“所以你会选中?我?不是偶然?”


    苏岚坦诚道:“是,我?喜欢你的文字,笔风犀利,一针见血。”


    夏冉一时没弄懂她突然提起这茬的意思,为了?自然地?切入话题,拉近距离,还是别有?所图?


    苏岚继续往下说:“你的文字风格鲜明到足够让我?看出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冉眼睫一颤,莫名想笑。


    苏岚:“你厌恶这个世界的潜规则,痛恨这个社会施加在人身上条条框框的规矩和偏见,当然最愤恨的是那些站在上帝视角轻易指手画脚的人们,你这种性格和处世观,用前几年网络上流行的话说叫''愤青'',但站在心理学的角度,还有?个更贴切的词叫厌世。”


    “结合你的自我?介绍,我?对你厌世的缘由有?了?更为明晰的认识……你是在反抗这个世界强压在你和他身上的偏见,另外,你从来不觉得你和他在别人眼里?哗众取宠般的爱情是个错误,但你确确实实又觉得自己做错了?,错在你不该为了?逃避一时的骂名,怂恿他陪你''私奔'',最后还赔上了?你母亲的性命。”


    苏岚陡然切换语气,不太赞同地?说:“可这只是一个意外,一个在所有?人计算之外的意外,你不该为了?一个意外折磨自己这么?多年。”


    说到最后,苏岚的目光垂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有?两道难以祛除的疤痕。


    夏冉低垂着脑袋,从头至尾保持沉默,等她停下好?一阵,才抬起头,露出讥讽的表情,“你只看了?我?的几篇报道、听了?我?的这么?一小段故事,就自以为是地?认为已经很了?解我?了?,是不是太可笑了??所以我?才说我?特别讨厌你们心理医生,明明也开着上帝视角,却还要装出一副感同身受的知?己模样,你们自己不觉得虚伪吗?”


    苏岚没承认也没替自己辩解,笑容依旧和煦,“夏小姐,跟我?做个游戏吧。”


    夏冉没说话,但也没表现出十足的抗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岚将这视为默认,“闭上眼睛,回想一下你这八年的生活,你能?想起哪些事?”


    夏冉盯住她看了?会,缓慢挪开视线,没闭眼,默默强迫自己将大脑放空,许久才说:“大二下学期,我?和岁安去西藏穷游。”


    “岁安是谁?”


    “我?最好?的朋友,沈岁安。”


    “还有?呢?”


    “我?和岁安去KTV连着唱了?两个通宵的歌。”


    “还有?呢?”


    “我?和岁安——”夏冉突然刹车。


    “我?相信你也意识到了?,你能?想起的事情里?全都和沈岁安一个人有?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苏岚代替她回答,“因为这八年里?陪在你身边的人太少了?,你找不到其?他人诉说


    殪崋


    和分担你的心事,可记忆这种东西只有?通过沟通才能?得到固化。”


    她还想说什么?,夏冉先她一步起身。


    “夏小姐。”苏岚又叫了?她一声。


    夏冉迟疑两秒,停下脚步。


    苏岚的声音跟着一顿,数秒后才响起,“当内心拒绝爱的时候,爱不会消失,但它会慢慢离你远去。”


    夏冉没有?留下任何回应地?离开,她拐了?个弯,走回到洗手间,站在盥洗台前,等待恶心干呕到来的那一刻,然而站到双腿发麻,她还是没有?这种感觉,喉咙是出奇的干爽。


    第?三?天上午,夏冉无视林束惊诧的反应,一个人去了?教堂,苏岚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脸上不见半分意外。


    “你知?道我?会来?”


    苏岚有?所保留,“50%。”


    夏冉知?道她在谦虚,谦虚过了?头就容易变成虚伪,这让她对她的印象分降低不少。


    苏岚并不在意,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那我?们开始吧。”


    这次聊的还是自我?介绍上和“他”有?关的话题,只是更深入了?,直白到一针见血的程度。


    聊到分手原因时,苏岚问了?句:“你是不想让他跟着你一起愧疚,所以宁可冒着被他误解一辈子的风险,也要说狠话逼走他?”


    夏冉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不是。”


    “嗯?”


    夏冉搭在腿上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攥成了?拳头,“我?了?解他,不管我?做什么?,又或者做不做,他都一定会对我?的妈死怀有?愧疚,这种愧疚就跟我?一样,是一辈子都消磨不了?的。”


    她迟缓地?松开手,惊觉掌心一片濡湿,裸在空气里?的皮肤冰凉如水,身上的力气似乎在一点点地?流逝。


    沉默的时间格外久,她再次抬头,苏岚目光一寸未挪,正?稳稳当当地?落在她脸上,


    明明是偏英气的长相,眉眼却是出奇的温柔,夏冉力气回来些,“虽然愧疚消灭不了?,但可以用其?他更深一层的情感暂时掩盖,又或者彻底取代。”


    苏岚问:“比如说他对你的恨意?”


    “可能?吧,至少他在恨着我?的时候,会暂时忘记不该他承担的愧疚。当然,我?当初提分手,也不光只有?这个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


    夏冉默了?默,难得俏皮了?回,眨眨眼说:“秘密。”


    苏岚不再执着这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是心甘情愿想要陪你一起承担这份愧疚的呢?”


    夏冉态度坚决:“可我?不想。”


    话题绕进了?死胡同,苏岚笑笑,“好?,我?知?道了?。”


    她递过去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今天是最后一天咨询,晚上我?就要回沪城,夏小姐有?事可以联系这个号码,回复消息可能?不及时,但我?能?保证,以后的咨询都是免费的。”


    夏冉拿起名片看了?眼,淡淡问:“你是在把我?当成特例对待?”


    苏岚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未来我?会在网上开个情感专栏,夏小姐的经历算是我?见过的比较特殊的一类,作为典型案例再合适不过,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夏冉听出了?她的意思,她为她提供心理援助,作为回馈,她会从她身上拿走一小段人生。


    算是互相利用,谁也不便宜谁,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夏冉嘲讽一笑,起身离开房间,刚走到教堂大门口,就听见有?两人在低声交谈,模模糊糊的字眼,走进了?,才勉强听清:?


    “今天我?们这组有?几个人没来。”


    “这不是很正?常?我?那组也有?人没来。”


    “不,听说其?中?两个是出事了?。”


    “什么?事?”


    “死了?。”


    “怎么?死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我?就不知?道了?。”


    夏冉脚步顿了?下,双手无意识地?插进兜里?,摸到两张卡片,一张写有?苏岚的联系方式,另一张她没见过,也是名片大小,上面一片空白。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脚尖转了?几度,将空白卡片扔进了?垃圾桶-


    离开教堂后,宋延清直奔望江路,上回他就是在那一带遇到的花重?金买下他画作的男人。


    对方个子跟他差不多高,眼神传递出的压迫感很强。


    大概是运气好?,他今天又遇上了?这人。


    对方也认出了?他,“什么?事?”


    “上回卖给你那幅画,我?后来重?新画了?幅,细节改进了?些。”宋延清边说边掏出画,还没等画卷完全铺开,对面干脆利落地?问:“多少?”


    宋延清看出他有?想买的意思,舍弃良心和清高哄抬物价:“也是一千,不议价。”


    手机叮了?一声,对面转过来的数额翻了?倍。


    宋延清诧异又欣喜:“我?这还有?别的,画的比你手上那张还好?,你要不看看?”


    “和这张画上的是同一个人?”


    “那倒不是。”


    宋延清正?准备从包里?拿画,听见对面传来一声轻嗤,留下一句“不需要”,从他身前走了?。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人看中?的压根不是他的画,而是画里?的人。


    早知?道这样,在第?一天小组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就趁机多画下几幅了?-


    靳司让前脚刚进法医室,赵茗后脚就来了?,一眼注意到桌上的画,隔着一段距离,他没认出画里?的人是谁。


    “你不是去外面吃饭了?,怎么?又带回来一幅画?”


    靳司让套好?白大褂,回座位坐下,顺手用手机压住画中?人的半截身体,“路上捡到的。”


    赵茗还没有?笨到会相信如此?没有?说服力的说辞,一面也知?道再问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他笑笑,岔开话题:“报告出来没有??”


    上起案件刚破获不久,赵茗一组人还没放松几天,桐楼又出事了?,这回连着发生两起命案,经过初步侦查,排除了?他杀和意外的可能?性。


    死者为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到三?十,独居,女生更小,大学刚毕业。


    两个人自杀的方式不同,一个喝的百草枯,另外一个割腕,第?一发现人都是他们的家人,这两天手机一直没联系上,跑到公寓才知?道出了?事。


    经过周边走访,暂时可以证实两名死者生前并无交集,加上是自杀,没法做并案处理。


    女性死者母亲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这两天天天跑到警局闹,赵茗他们光是安抚就废了?不少力气。


    靳司让刚把报告书?递到赵茗手边,电话响起,是赵茗的,他将文件夹在腋下,摁下接听键。


    小陈求助的声音被一道歇斯底里?的女嗓完完全全地?盖过,“我?女儿这么?乖,她绝对不可能?自杀的,一定是有?人害了?她,装成自杀的样子。”


    嗓门实在大,靳司让隔着一段距离也听见了?,微抬眉梢看过去,听筒里?的女人又说:“要真和你们说的那样是自杀,遗书?呢,遗书?在哪?”


    赵茗单方面掐断电话,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先走了?,有?什么?要补充的细节手机上找我?。”


    靳司让微微点头,等耳边再也听不见脚步声了?,挪开摁在画纸上的手机。


    画中?人的身子浸在细密的雨丝和沉沉的雾霭里?,朦胧飘渺,看着没什么?真实感。


    他是一个不懂艺术的门外汉,但也能?看出这些线条都是用心画的,美中?不足的是,画出了?形,没能?画出骨。


    靳司让看了?眼时间,抬头问正?在吃泡面的助理,“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相框的?”


    “要多大的啊?”


    “差不多能?放进一张A4纸。”


    “那得去中?河高架那边的手工艺品店。”助理放下筷子,拿出手机搜,“就是那家叫''遇见''的,离警局也不远,开车过去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靳司让记下他说的关键信息,将画纸卷成圆筒状,“我?出去一趟,有?什么?事手机联系。”


    “好?的。”


    路上靳司让遇到赵茗说的那位母亲,隔着大老远就能?听见她咄咄逼人的腔调:“我?不管,今天你们非得给我?一个说法,我?女儿到底是被谁害死的,我?非要他给我


    丽嘉


    ?女儿偿命!”


    赵茗语气颇为无奈:“李女士是吧,您女儿已经证实是自杀,至于具体细节,等我?们——”


    “等你们有?了?新发现,凶手早就跑了?!体谅你们办案辛苦,那谁来体谅我??他那该死的爹早跟别的女人跑了?,这么?多年是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她拉扯长大,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别家孩子没有?的,我?就算不吃不喝也会满足她,她过得还不够幸福吗?怎么?会想要自杀?”


    靳司让有?意避开这出闹剧,碍于过道就那么?大,一窝成年人挤在一处,堵得水泄不通,推搡间,画被挤压到变形,不知?又被谁扯开了?一道口子,哗啦一声,碎成两半。


    女人歇斯底里?的控诉在撞见一双幽深的黑眸时,戛然而止。


    空气安静了?会,赵茗隔着几个人头看去,恰好?对上靳司让手里?破得不成样子的画,直觉不妙,额角突突跳了?几下。


    靳司让面无表情地?将画纸揉成团,声音压得又低又沉,“你有?多久没见过你女儿了??”


    女人看得一阵犯怵,支支吾吾,“她最近工作忙,我?就没去打扰她。”


    “工作忙?”这说法听笑了?靳司让,他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拙劣的谎言,“据我?们了?解,她现在还没有?工作,正?听从你的安排,一个人在公寓备考公务员。”


    女人表情瞬间僵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靳司让视若无睹,“她是背着你搬出来的,只是没多久,就被你打探到住址,你一刻不停地?冲到她那准备兴师问罪,但她没给你开门,所以不存在你说的你是因为心疼她才没去打扰她,而是她根本就不想见到你。”


    赵茗在一旁扶额,中?途数次想插话,可一看见靳司让凌厉的眼神,话全憋了?回去,低头捋了?捋被扯到发皱的T恤,学着小陈装空气。


    靳司让眼尾扫到他,“你还没给她看过那个日记本?”


    没指名道姓的,赵茗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还没。”


    赵茗直觉他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话,正?要上前堵住他的嘴,就见他嘲讽地?勾了?勾唇,“你早该给她看,不然她现在也不会是这么?一副无知?的模样。”


    女人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恢复到一脸愤怒的模样,这时靳司让轻飘飘地?来了?句:“你的女儿身体上有?多处自残的痕迹,换句话说,她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幸福。”


    32


    苏岚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言而有信, 离开桐楼后每天都保持着主动发一条消息的频率,要是夏冉没回?,她也不会再发第二条, 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对于?和?苏岚的来往, 夏冉一开始抱着半抗拒半顺其自然的态度, 然而在?她想到她们之间的所有对话实际上都别有目的后,心里?的抗拒不?由重了几分,消息通通选择性回?复,但她自己没意识到, 她的回复频率存在着一定规律——比如间隔一天,也比如她只会在?下午和?晚上?回?复。


    这种规律很快被苏岚看破, 从那?之后, 她故意挑夏冉会回复的时间点,问一些关键问题。


    苏岚:【你和他分手后还见过面吗?】


    夏冉:【他?现?在?也在?桐楼, 我来之后没多久就见到他?了。】


    苏岚:【你有想过要跟他?复合吗?】


    这条消息夏冉没回?。


    苏岚换了种说法:【他?还爱你吗?或者?问, 你觉得自己还爱他?吗?】


    夏冉盯着屏幕看了会,整理?措辞的空档, 手机里?进来许白微的消息:【明天同?学聚会别忘了。】


    又是这事,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夏冉将苏岚的问题抛之脑后,本来打算回?条“拜佛没空”,最后还是直接掐了屏幕。


    去寺庙那?天,气温高达三十八度, 热气腾腾,没走一会, 夏冉后背就渗出了汗。


    庙里?香火旺盛, 烟雾缭绕,没有风, 迟迟散不?开,堆聚在?一起,味道有些呛鼻。


    上?完香,夏冉将东西收拾好,装进托特包,一个回?眸,瞥见不?远处的孙淑贞,穿着墨绿色碎花雪纺衬衣,踉踉跄跄地跨过台阶。


    这是夏冉回?桐楼后与闫野奶奶的第二次见面,她似乎比上?次见到时老了不?少,头发花白一片,没扎,稀稀疏疏地散在?风里?。


    夏冉上?前扶了她一把。


    孙淑贞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身子,看见她后,脊背骤然绷紧,然后才慢慢松散下来,“夏夏,来替你妈妈祈福?”


    夏冉点了点头,还有另外一部?分原因,她没说,也没必要跟孙淑贞交代。


    孙淑贞往旁边挪了些路,后背贴在?红漆木门上?,问:“这是已经结束了?”


    夏冉还是只点头不?说话。


    孙淑贞将目光拉远,定在?观音菩萨上?,再次开口时,嗓音轻了不?少,像缠绕在?香烛上?的一缕烟丝,“今年潭山的悼念会定在?八月中,到时候你要去不??”


    八年前的那?场山体滑坡,带走了数百人的生命,一部?分和?方堇一样,尸骨至今都没能找回?来。


    第二年,死?者?家属自发组织了一场大型悼念仪式,负责人找到夏冉联系方式,问她要不?要来。


    夏冉沉默了会,借口说抽不?出时间,掐断电话后泣不?成声。


    与其说是没法去,不?如说是不?敢。


    最开始的那?三年,她心存抵触,一直没能接受方堇意外身亡的事实,等到第四年,自欺欺人的美?梦破碎,留下现?实里?的胆小又懦弱的她,每天都在?诚惶诚恐中度过。


    她不?敢去见方堇,更怕方堇萦绕在?潭山的魂魄不?愿见她。


    夏冉笑容很淡,没把话说死?,“到时候再说吧。”


    她飞快转移话题,“奶奶,我就先回?去了。”


    孙淑贞没看她,应了声好。


    夏冉没走出几步,忽然听见一道吃痛声,回?头看见孙淑贞表情痛苦,腿站不?直了,应该是歪到了脚。


    她上?前架住她胳膊,轻声问:“还能走吗?”


    孙淑贞尝试放下右脚,艰难迈了几步,气喘到不?行,看样子是没法上?香了,夏冉扶她到阴凉处休息。


    歇够了,孙淑贞准备走,她拍拍夏冉的手,“你回?去吧。”


    夏冉没松开,扫了眼她不?太利索的腿脚,“您一会要怎么回?去?闫野小叔来接您?”


    孙淑贞表情霎时变得意味深长,“我哪能使唤得动?他??”


    她指了指路口的公交车站台,“坐28路回?去,也不?远,就几站。”


    夏冉问:“您现?在?住哪?”


    “能住哪?当然还是老地方。”


    “我听人说那?块地方早几年就决定要拆迁了,您还没搬?”


    孙淑贞态度坚定:“住了这么多年,哪能说搬就搬。”


    夏冉没料到孙淑贞就是街坊邻居口中鼎鼎有名的钉子户,一时哑然。


    这天气实在?晒,她一手打伞,一手搀着孙淑贞走到公交车站台,后背汗又渗出不?少。


    她在?站牌前停下,查阅了下28路公交车途经的站点,和?几年前基本没有变动?,“您是在?城口下吧,那?我们还是打个出租。”


    她印象中,城口站点离孙淑贞家还有一段距离。


    说完恰好有一辆出租从左侧驶来,夏冉眼疾手快地拦下,在?孙淑贞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将她挪进车里?,说了串地址。


    车上?安静了会,孙淑贞问:“夏夏,闫野那?臭小子最近有没有联系你?”


    夏冉摇头说没有。


    孙淑贞重重叹了声气,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敛住了表情,直到下车前,都没说过一句话。


    夏冉将孙淑贞送回?家后就离开了,半路被孙淑贞叫住,“我昨天做了些腌白菜,你带点回?去。”


    夏冉没拂她的好意


    弋?


    ,在?后院等,忽然听见窗户被推开的声音,有张阴沉的脸露了出来。


    五官和?闫野没有半分相像,面颊瘦得不?成样子,看上?去尖嘴猴腮。


    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透过生锈的防盗铁窗,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


    说不?上?被盯得毛骨悚然,不?自在?却是实打实的,五秒的对视后,夏冉认出他?是闫野的小叔,闫平。


    以前她就不?太喜欢这个人,闫野会认识社会上?的三教九流,跟他?的“引荐”脱不?了关系。


    更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带点邪恶的欲念,现?在?是多到快要装不?下的敌意。


    夏冉别开眼,落在?一旁的枣树上?。


    她没见过这棵树,应该是她离开桐楼后栽的,四面围了圈不?知名的花。


    她看得有些失神,直到耳边炸开暴虐的一声:“你他?妈给老子滚!”


    夏冉愣了下,片刻看见孙淑贞跌跌撞撞地从屋里?出来,扬着嗓门责骂闫平:“吵什么?给我安安静静待着!”


    扭头看向夏冉时,神色缓和?不?少。


    夏冉还没从这一惊一乍中回?过神,电光火石间,一道高瘦的身影冲了出来,将夏冉扑倒在?地,双手用力掐住她脖子。


    夏冉被掐到脸色发紫,孙淑贞终于?回?过神,大惊失色,卯足了劲用身子撞开闫平。


    巨大的冲力下,闫平被撞倒在?地,掌心被石头磨出了些,他?踉跄着起身,脸上?的狠戾半点不?消,恶狠狠地往地上?呸了下,回?到自己房间,将门甩得哐当响。


    夏冉刚缓过来,就看见孙淑贞跪坐在?地上?,眼泪哗哗地掉,恳求的语气:“夏夏,你别报警成吗?”


    夏冉完全不?明白闫平对自己的敌意究竟因何而起,对此孙淑贞做出了解释,听上?去有些荒谬:闫平疯了,见人就打。


    怎么疯的,她没说。


    夏冉架不?住孙淑贞的眼泪,迟缓地点了点头,心说这地方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孙淑贞执意要送夏冉去路口,夏冉拒绝了,等车的时候,听见路边有两个中年女人在?议论闫平。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吃的穿的全是他?妈的,我要是有这种儿子,出生的时候就丢进茅厕淹死?算了。”


    “这话可不?能让她听见,小心她跟你急。”


    女人笑,“我还怕她不?成?她要是敢跟我急,我儿子第一个跟她拼命。”


    “行行行,全天下就你儿子孝顺……对了,我记得她儿子以前不?是三天两头不?着家吗?现?在?怎么还不?愿出门了?”


    “有一年醉酒驾驶,开着皮卡把自家后院给撞了,眼睛都撞瞎了一只……”


    不?知道从哪飘来柳絮,落在?夏冉眼皮上?,痒得难受,她抬手拂去,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消失了。


    倏地想起还没回?复苏岚的那?条消息,她掏出手机,在?对话框里?反复输入、删改,最后只留下一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的爱都远远比不?上?他?的。】


    可能在?忙,苏岚没回?消息。


    夏冉回?书店时,林束正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抽烟,见她如此狼狈,笑到吐烟的动?作都断断续续的,“你这是去土里?滚了一圈?”


    夏冉脸色难看,“差点跟人打了一架。”


    林束开玩笑,“那?这人得废了。”


    夏冉笑笑,没说话,去休息室冲了澡,换上?一件宽松的T恤,下楼听见林束正在?打电话,没聊几句,他?将手机放回?兜里?,扭头对她说:“我晚上?去星澜KTV,你要不?一起?”


    去寺庙的当天晚上?,书店都会关门歇业,林束料定这次也不?例外。


    夏冉问:“还有谁?”


    “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相亲对象。”


    “你俩算在?一起了?”


    林束笑着否认,“普通朋友,我俩也都没有深入交往的打算。”


    他?不?打算说太详细,将话锋转回?去,“我之前在?她面前提起过你几次,她还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见见你,正好晚上?书店关门,你跟着一起来吧。”


    夏冉没找到合理?推辞,心里?有些拧巴。


    信口胡诌原本是她与生俱来的强项,在?遇到靳司让以后,莫名变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她已经没办法回?到说谎不?打草稿、事后还能做到态度坦荡自然的水平。


    这种认知惹她发笑,默默自嘲一番后,她实话实说:“晚上?有高中同?学聚会,也在?星澜,我要去了,没准会遇到他?们。”


    林束顿了下,“靳法医也会去?”


    夏冉摇头,“我不?知道,没问过他?。”


    林束掸了掸烟屁股,烟灰扑簌簌地掉在?脚边,他?抬脚抖落,“行,我知道了。”


    林束走后,夏冉将门前的木牌换成“休息中”,锁门,上?了二楼休息室。


    百无聊赖地看了会视频,然后点进相册准备清理?,意外发现?一张背影照,轮廓有点像靳司让。


    屏幕上?方显示着日期,但她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包括当时的她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拍下的。


    苏岚的消息在?这时进来:【你认为你的爱比不?上?他?的,又或者?你身边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但这并?不?能代表他?的想法。】


    【爱情不?是简单的相加减,也不?是一个可以轻松计算得出的不?等式。】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感同?身受,也就意味着我们无法完全站在?对方角度,揣摩对方想法。在?你眼里?可能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在?他?看来,或许就是所谓的爱意体现?,换句话说,你爱不?爱他?,有多爱他?,取决于?他?的主?观意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岚:【我想再问一遍,抛去你的不?甘心和?你的愧疚,你想跟他?复合吗?】


    这次夏冉还是没有回?复。


    苏岚又说:【夏冉,人的一生中需要做的重大决定,其实并?不?多,也因此,每个决定都尤为重要,行差踏错会变成步步错,就像多米诺骨牌,等你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已经来不?及挽回?了,到那?时候,你就只剩下了悔恨。】


    夏冉是个能听进劝的人,但她逆反心理?也重,受不?了这种连着几条的说教,干脆利落地将苏岚的微信号设置成消息免打扰,两分钟后又鬼使神差地取消,刚退出界面,林束打来电话。


    她装作没听见,铃声响了一阵,转入未接来电,空气安静了不?到五秒,他?的电话又进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冉深吸一口气,接起,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林束的声音先撞进耳膜,“你赶紧过来。”


    “说了不?去。”


    静了一瞬,林束说:“靳司让跟人打起来了,你也不?去?”-


    下班前,靳司让接到临时会议通知,从七点一直开到九点,结束后聚会还在?进行,地点也没换,他?绕到公寓换了套衣服,开车去了星阑。


    几个目的地间的距离都不?远,来来回?回?也只耗费了二十分钟。


    到那?人已经走了大半,靳司让顶着聚焦而来的视线,找了处安静的角落坐下。


    这段插曲过后,凝滞的气氛重新转为热络。


    聊的天很杂,从最近的塌方偶像聊到身边毁三观的小道八卦,最后停在?自己的日常琐碎里?,不?难听出里?面吹嘘成分。


    一个人开了头,攀比层出不?穷,没人再怀疑话里?的真?实性,满脑子都是不?愿低人一等的念头,吹嘘得一句比一句夸张,几乎到了厚颜无耻的地步。


    靳司让视线转了一圈,没看见夏冉,许白微面不?改色地扯谎,“我刚才在?微信上?问过了,她人已经在?路上?,大概十几分钟后就能到。”


    靳司让盯住许白微看了会,他?不?认为她说的全是实话,但也没走。


    许白微朝他?笑笑,回?到自己座位。


    她走后不?久,有人端着一杯酒走过来,橙黄液体在?玻璃杯里?轻轻晃荡,放在?茶几上?时,溅出去几滴。


    递酒这人叫何照,班里?出了名的碎嘴:“你也是最近回?的桐楼?那?是跟许白微一起来的?”


    靳司让没搭理?他?,气氛莫名又冷了下来,许白微隔着一段距离替靳司让回?答,“不?是,工作原因他?早我几天来的。”


    何照哦了声,正儿八经地打量起靳司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衬衫搭条黑色西裤,领带没打,最上?面两粒纽扣散着,衬衫垂顺的质地盖住他?慵懒的气质,整个人看上?去还是规整得过分,像坐办公室的白领。


    “我在?a&u当项目总监,”说着,何照递出去一张名片,“以后有机会一起合作啊。”


    靳司让接过名片,还没看一眼,放到茶几上?,“等你作奸犯科,或者?遭


    PanPan


    遇什么意外,再谈合作的事也不?迟。”


    都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哪能听不?出这番绵里?藏针的挤兑,何照心里?不?满,没表现?出来,笑着抿了口酒。


    有人出来解释了句缓和?气氛,“我有个亲戚就在?警局工作,听他?说靳司让你现?在?是在?当法医?”


    何照听到后愣了下,尴尬地扯了扯唇,“当法医好啊,不?用和?活人打交道。”


    靳司让缄口不?言,点了下手机屏幕,起身打算去外面抽根烟。


    沉默着来,沉默着离开,存在?感却强烈,众人面面相觑后,无遮无掩地打开话匣子,何照先开的口:“他?和?夏冉当初怎么分手的来着?”


    “谁知道,没准就是感情淡了、不?刺激了。”这人笑嘻嘻的,“都过去这么久了,夏冉这名字你记得倒挺牢,当初是不?是没少惦记她?”


    何照脸一僵,“这种玩笑可太不?得,那?种不?知羞耻的女人,我怎么可能看得上?。”


    “说到夏冉,前不?久我在?商场遇到了她。”阮念插了句,但她没提那?天靳司让也在?。


    “她回?桐楼这事我也知道,好像还在?三中附近开了家书店,我小侄女还去她那?买过书呢。”


    “她怎么突然回?桐楼了?”


    “可能是她妈的事吧?估计今年是打算参加追悼会了。”


    “她妈遗骨找到了?”


    “还没呢,都这么多年了,估计也找不?到了吧。”


    “那?可太遗憾了。”


    说着说着,话题又拐回?靳司让身上?。


    那?会靳司让已经抽完了一根烟回?来,刚走到包厢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人说:“对了你们还记得靳司让他?妈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当时不?还传过他?会不?会也得了那?病。”


    “这我是信他?没染上?的,毕竟她妈也是后来才得的。”


    “诶诶你们真?信她妈是意外得的?不?是真?的和?学生搞在?了一起?”


    靳司让早就过了听到楼明玥半点不?是,就非要和?对方争个无休无止的年纪,他?的神色和?他?的情绪一样平静,只是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他?没那?耐心听完他?们为了满足自己卑劣的恶趣味讲的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转身刚走到拐角,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几秒后倏地消失。


    他?扭头,看见夏冉一动?不?动?地站在?包厢门口。


    身上?一点多余的装饰品都没有,甚至连脚上?的匡威板鞋都穿错成两个颜色,牛仔长裤一角还跑进了鞋里?。


    靳司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最近几次见面她都是素颜朝天,穿着却是认真?搭配过的,分手前更不?用提了。


    每次和?他?见面,脸上?都带着妆,问她化妆品哪来的,她都会神秘兮兮地朝他?眨眼:“你猜。”


    就算约会地点在?靳家别墅,她也会精心打扮一番,精致到一丝不?苟的地步。


    让靳司让印象最深的是她潋滟红润的唇,分外招人,以至于?每回?她盛装打扮后,他?的目光在?她唇上?流连的时间格外漫长。


    被她捕捉到,一开始她会略显不?自然地伸出舌头在?下唇一舔。


    小巧的舌尖藏着一条看不?见的细线,线的另一头,勾住他?的心脏,她轻轻一动?,他?的心脏就起伏得厉害。


    看见他?方寸大乱,她才笑颜盈盈地说口红是她从方堇那?偷偷拿的,“靳司让,我漂亮吗?”


    一个人最真?实的情绪波动?会表现?在?他?的心跳节奏上?,靳司让没法忽视自己快要跳出喉咙的心,哑着嗓子嗯了声。


    “这口红好像是桃子味的,你要不?要尝尝?”不?待他?回?答,她已经配合似的撅起嘴。


    他?便将唇贴上?去,从转瞬即离的试探变成暧昧的厮磨,谁也没舍得离开。


    响亮的摔门声将靳司让游离的意识拉扯回?来,夏冉已经消失在?门的另一边,他?快步上?前,推开门,看见她背对着他?,扬着一个碎酒瓶,正对何照。


    她身形消瘦,在?他?眼里?,却是威风凛凛的。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搞不?搞的?以前你就爱带头嚼他?的舌根,这么多年过去,你这张嘴怎么还是这么能喷粪?要不?要我用血给你洗洗。”


    一片静默里?,只有靳司让突兀地笑出了声。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夏冉?


    这个一直都不?到答案的问题在?这一刻陡然明朗。


    曾经的她身上?有种灵动?的美?感,善良又坚韧,和?死?气沉沉的他?是两个极端,人对于?自己没有的东西,总是格外向往,毋庸置疑,一开始他?就被这样的她所吸引。


    没有人知道,在?她成为他?的恋人前,她先一步成为了他?的英雄。


    33


    夏冉其实不能确定林束那句话的真?实性, 她?想要无视,更想回一句“他和谁打架都跟我?没关系了”,然而嘴巴就像被坦诚做成502胶水黏得密不透风, 心也跳乱了。


    乱到忘记换一套体面?的衣服, 以便用光鲜亮丽的姿态去面对那群曾让她?无比恶心的人。


    林束在电话里没告诉她包厢号, 她?只能一间间地找过去,可能是运气好,不到两分?钟,就找到了房间, 透过门上的四方玻璃,看见里面的人觥筹交错, 笑容满面?。


    她?没发?现靳司让的身影, 只看见了穿着无袖连衣裙妆容精致的许白微,嘴唇一张一合, 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唯一能看出的是,在听见她?的话后, 身侧的人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这让夏冉联想到过去许白微一些卑劣的行径, 猜忌越来越重,占据她?整个大脑,在听见何照那句“不是真?的和学生搞在了一起”后,所剩无几?的理智彻底变成不管不顾的冲劲。


    她?用力推开门, 反手摔上,“你刚才在说什么?”


    一开始还没人认出她?, 以为是走错包厢的, 直到混乱间有人叫了声?夏冉,气氛瞬间凝滞。


    何照眯了眯眼?, 声?线不太平稳,像被她?的突然出现扰乱了情绪,“你怎么来了?”


    夏冉扫了眼?许白微,“我?也是一班的,也被邀请过,怎么就不能来?”


    许白微淡淡笑了笑,不言不语,完全是置身事外的姿态。


    夏冉收了视线,一手扯住何照衣领,右手举起酒瓶,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往桌几?上狠狠一砸,拿缺口对准何照,轻声?慢笑地重复着同一问题:“你刚才说什么?”


    何照看了眼?泛着亮光的玻璃碎片,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下,装傻充愣地反问回去:“我?说什么了?”


    有人试图上前阻拦,还没碰到夏冉胳膊肘,夏冉又逼近些,手里的酒瓶离何照眼?睛几?乎不到两公分?,


    何照知道她?很疯,这会也是真?怕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骤然改口:“我?错了还不成,你先把瓶子放下,我?跟你好好道歉。”


    夏冉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轻轻笑了声?,眼?神却像淬了霜的刀刃,狠狠扎向对面?的男人,“你跟我?道歉?你跟我?道什么歉?以前你就爱带头嚼他的舌根,这么多?年过去,你这张嘴怎么还是这么能喷粪?要不要我?用血给你洗洗?”


    她?早就变了,不再?是以前那种争执不过五句,就胀得脸红脖子粗、眼?泪哗哗直掉的怂样。


    她?学会了阴阳怪气,学会如何用含笑的语气直白地刺中对方的要害,刀柄一转,划破皮肉,让他们温煦皮囊下的丑态无遮无掩地暴露出来。


    为配合咄咄逼人的气势,她?还特地敲碎酒瓶,一脚踩上茶几?,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应对势单力薄的局面?。


    一切看起来那么成功,至少夏冉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感


    丽嘉


    受到身后熟悉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靠近她?,她?的情绪在冷静和慌乱中不受控制地来回切换。


    音乐没停,只是无人在唱。


    夏冉都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她?僵硬地扭头,目光瞬间变得僵直,上滑得异常缓慢,与他沉沉的眼?接触不到两秒,倏地挪开。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迟来的声?音:她?被林束骗得彻底。


    全身上下的力气像被掏空,不够她?完成这场闹剧的收尾工作,她?的手垂落下来,酒瓶掉在地上,在沉寂的氛围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靳司让和以前一样,一句话没说,精准地扣住她?手腕,只是这次他没立刻拉走她?,而是将她?往身后带,在目光与何照相接的一瞬间,嘴角擒上松垮的笑,“什么事情非得在背后议论,不能当着当事人的面?说个清楚?”


    何照惊魂未定,脸色还是刷白一片,嘴上却又开始装起无辜,“我?刚才也没说什么吧,你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开始咬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靳司让笑了声?,“就当你还有你们刚才没说什么,那来聊聊八年前的事,八年前你们跟你们爸妈一起说的可不少。”


    在座的人除了许白微,听到这话后神色都不太好看。


    靳司让不紧不慢地接上:“''恶心死了''、''怎么这么不知廉耻''、''该不会一早就搞到一起了吧''、''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前两天?我?还看到他们一起去了医院,该不会搞出事了吧''、''离他们远点,省得染上一身腥……”


    他每说出一个关键词,夏冉脸色就白了一个度,她?想捂住自己的两只耳朵,奈何一只手被他紧紧箍住无法挣脱,只能由着过去这些污言秽语肆意侵占大脑。


    靳司让顿了两秒,回头看她?一眼?,攥住她?手的力气更大了。


    空气停止流动,许久才听见一声?:“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提可就没意思了啊。都是老同学,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和和气气地结束今天?不好吗?”


    靳司让转回去,轻笑一声?:“先提的不是你们?我?不在的时候,聊得多?开心,怎么我?一来,个个都成了哑巴。既然憋不住想要看别人笑话的心,那就在这一口气把话说完,好听的难听的我?都会受着,实在听不下去的——”


    他踢了踢脚边的碎酒瓶,“她?刚才没做完的事,我?替她?续上。”


    全场噤若寒蝉。


    靳司让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错过了现在畅所欲言的机会,就得劳烦你们以后把嘴管牢。另外,你们刚才应该也都听到了,我?现在当了法医,这双手解剖过的尸体多?到不计其数,要是你们没能管住嘴,我?有一百种切开你们喉咙的方式。”


    转过身的前一秒,他收敛了凛冽的眼?神,松散地落在夏冉脸上,“我?们走。”


    夏冉迟缓地挤出一声?:“好。”


    她?脚底轻飘飘的,被他拉到另一个空包厢,空调没开,燥热有增无减。


    两个人天?南地北地坐着,谁也不说话。


    夏冉心里疯狂打鼓,就在她?按捺不住前,靳司让先开口:“在这待到我?回来。”


    夏冉愣了下,就这样错过了接话的最佳时机,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她?不确定自己等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在心情还没彻底平静下来前,包厢门被人推开,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响扑入耳膜。


    靳司让快步走到她?面?前,单膝着地,脱下她?的板鞋,在她?破了皮的地方简单消毒后,用创可贴贴上。


    动作干脆利落,夏冉还没回过神,他就结束了一系列操作,松开手,“别穿进去,就这样趿着。”


    夏冉低着头说:“鞋子会变形。”


    “我?给你买新的。”


    潜意识里的声?音差点让她?脱口而出,说出那声?略带俏皮的“好啊”,万幸她?忍住了。


    夏冉暗暗吸了口气,脚跟牢牢贴在沙发?上,“哥。”


    她?叫他。


    他没应。


    她?轻声?说:“我?先回去了。”


    顾不上疼,她?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快,在走到门口前,还是被他拽住,往回扯,后背撞上墙壁,他的手垫了下,痛感削弱大半。


    “是许白微叫你来的?”靳司让低声?问。


    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夏冉不敢说实话:“是。”


    “她?怎么跟你说的?”


    “就让我?过去。”


    “其他呢?”


    “没说。”


    安静一瞬,靳司让不留情面?地戳穿她?的谎言,“你撒谎的时候,眼?睛总会往左边瞟。”


    空气里响起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左边是藏着你能成功哄骗我?的答案?”


    夏冉咬住唇,用了狠劲,干燥的唇破了块皮,血渗出来,又被她?抿去,“林束跟我?说,你和别人打架了。”


    沉默许久,靳司让面?无表情地说:“就算他没骗你,现在的你,也没有立场出面?干涉。”


    他口不对心,说着一针见血的伤人话,心里的愉悦却多?到快要装不下,满脑子都是:


    她?还是会替他出头,她?还是在乎他的。


    这种时候言多?必失,夏冉绷直了唇,抗拒的姿态一目了然。


    包厢昏暗,借着外面?的透进来的光,勉强能看清对方的半边轮廓。


    夏冉被闫平掐过的位置红印未消,只要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靳司让的目光避无可避,笔直地落到对面?,她?的一切就那样赤|裸地袒露在他眼?里,包括她?的无措和慌乱,眼?底跳跃的水光,通通无处遁行。


    他单手箍住她?,抬起左手,宽大的掌心在她?颈间缓慢描摹,轻轻松松地掌控住她?的生杀大权。


    “脖子怎么了?”


    呼出的气息灼热,喷在夏冉脸上,一寸寸地渗进毛孔,她?不着痕迹地一颤,微抬的视线窥见他波澜不惊神色下疯狂涌动的暗潮,嗓子突然干到发?涩发?扬,勉强挤出:“没什么,你不用管。”


    冷淡的态度显而易见。


    靳司让大脑突然停止了思考。


    刚才因她?不顾后果和代价强行替自己出头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敷衍了事后的恼怒和不甘。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比谁都清楚怎样才能勾起最大程度地勾起一个人的不甘心。


    这世界上最能冲垮一个人理智的就是不甘心,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情如同过山车一般,上升得缓慢,下坠却在一瞬间,笔直的,虽有预兆但还是让人防不胜防。


    就像现在的“你不用管”,让他突然意识到,重逢前后占据主导权的人其实一直没有变过。


    这段扭曲的恋情是从她?一句话开始的,结束也由她?说了算,她?压根就不在乎他的意见和想法。


    她?到底将他当成了什么?


    没有自我?意识、受她?支配的傻狗?她?给他一块肉,他就得感恩戴德地给自己拴上一条狗链子?


    靳司让扯了扯唇角,夏冉刚剥离出这笑容里的讽刺成分?,半边下巴被人用力箍住,抬起,濡湿的触感霎时侵袭而来。


    这个吻落得很重,带点惩罚性质,像两块没有生气、感觉不到疼痛的息肉在相互挤压。


    紧接着,转为主导方的啃噬。


    唇再?次被咬破,血腥味不重,强烈的是没完没了的痛感,尤其是腰部,束缚着她?的力道很重,她?完全挣脱不开。


    破碎的字音断断续续地从唇间溢出,“哥,我?疼。”


    靳司让听出了,明知这时装聋作哑才是聪明人的选择,偏偏被本能影响,他蛮横的力气卸了几?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让夏冉想起了从前。


    每每情动之?时,或在怒火中烧之?际,他的吻技就会变得格外拙劣,节奏时快时慢,却


    銥誮


    总能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而那时候,她?总会装可怜,用细细软软的嗓音说:“靳司让,我?痛。”


    他便会下意识松开手。


    他总是这样,蛮横永远只表现在言语和一些根本伤不了她?、他却自认为足够狠戾的行动上,实际上,他的心,在她?面?前总是软得一塌糊涂。


    说来讽刺,以前的她?完全察觉不到这些,他们在一起后,她?将他所有的好都视为理所当然,比起回馈,她?更痴迷沉沦于他毫不遮掩的偏爱中。


    她?被他宠到肆无忌惮,宠到喜欢装聋作哑,宠到逐渐沦落成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也是曾经的她?最不屑成为的那类人。


    他想要牵手,她?会主动递上她?的手。他想要亲吻,她?就献上她?的唇。


    她?的大方全都表现在满足他的欲念上,她?天?真?又自负地认为,在情感上付出的不对等,都能用肉|体偿还。


    苏岚说的对,爱情不是一个不等式,同样它?也不是可以论斤称卖的交易品。


    也像他曾经说的那样:她?想要释放出的爱要远远多?于她?能释放出的爱。


    等到她?意识到她?应该摒弃吝啬付出的自我?时,命运的愚弄和她?自身的怯懦残忍地剥夺了她?能真?正?带给他幸福的机会。


    不知不觉中,她?对他产生了一种和对方堇一样与日俱增的愧疚,这愧疚不仅因为她?先叫停了这段关系,又耽误了他这么多?年,也因她?察觉到不管她?怎么做,她?对他的爱永远追不上他对她?的情。


    以前是笨到不知道如何去回馈他的真?情,现在的心虽然还是满的,但灵魂已经空空如也,她?不再?有力气去爱去偿还。


    “哥。”


    靳司让垂眸看她?。


    夏冉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一个能让人晕头转向的吻,后遗症严重,隐藏在皮表之?下的血液依旧在沸腾燃烧,或许应该在这时趁热打铁,将过去所有不明朗的话、包括今天?晚上种种昭然若揭的行为都摊开了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他们都太胆小?了,怕捅破窗户纸后,映入眼?底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最后只能逃避一次又一次,心照不宣地维持着沉默,以此来粉饰太平。


    同时他们也都知道,这样的沉默,在对方眼?里,其实或多?或少带点算计意味,就像在对方脚边挖出一个大窟窿,谁先沉不住气开口,谁就会陷入底下的泥沙之?中,不得喘息。


    不远处的一间包厢门被推开,有歌声?泄了出来,是陈奕迅的《葡萄成熟时》。


    也是夏冉很爱的一首歌。


    歌词里有一句:“应该怎么爱,可惜书里从没记载,终于摸出来,但岁月却不回来。”


    不同于原唱温柔缱绻的嗓音,带点歇斯底里的怒吼,调也跑了不少。


    不太好听,胜在参杂了过分?充沛的原始情感,她?的心脏被冲撞得摇摇欲坠,从眼?眶带出滚烫的热泪,顺着脸颊,滴落到另一个人的颈间,像火一般侵入身体,迅速烧出燎原之?势。


    靳司让顿了下,松开了包裹住她?脸颊的手。


    两个人的间隙空出些,随后被一双白皙的手填满。


    夏冉紧紧攥住他胸前单薄的布料,只将额头抵靠上去。


    她?应该是说了什么,可惜声?音太轻了,被歌声?盖过,靳司让没能听见。


    34


    歌声停下不久, 有人经过,窗户透进来的光变暗两秒,紧接着响起林束的嗓音, 像在打?电话, 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不知道来了没有, 还没见?到呢,给她?打?电话也不接。”


    夏冉止住了泪,无地自容般的屏住呼吸,身子贴在墙上没动, 脊背绷紧成一片坚硬的钢板。


    靳司让将脸别过去几?度,垂落的目光还定格在她身上, 看着她?惶然的模样, 刚才的心软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略带嘲讽地笑了声:“你怕什么?怕被看到?在这方面?, 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


    他?的嗓音没有压低, 反而抬高不少,恨不得?将外面经过的人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


    夏冉没说话, 翻涌的思绪停歇的下一秒, 又听见?高跟鞋敲地的声响,她?下意识偏头看去,隔着窗玻璃和许白微对上视线,整个人有了小幅度的颤抖。


    她?的反应和外面?的声音, 靳司让自然注意到了,甚至能猜出现在经过的人是?谁。


    非要互相折磨的狠绝卷土重来, 他?箍住她?的细腕, 交叠,抬高, 摁到头顶的墙上,低头吻住她?的唇,先是?不轻不重地啃咬几?下,然后含住轻吮。


    单薄的衣衫下,他?的身体滚烫,紧实的胸腔朝她?那压去,手指比贴上素色壁纸的墙面?还要凉,渗出些汗,濡湿的触感不疾不徐地游走于她?的后腰。


    夏冉却已经没了慌乱,呆滞地看着玻璃窗外的人。


    记忆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很多被她?遗忘的细节在脑海中?连接成一条线。


    那是?高考结束完没多久,她?和靳司让确定了关系,和夏日不断升腾的气?温一般,两个人一下子进入热恋期。


    靳泊闻工作忙,寒暑假也经常跑到学校给高年级补习,家里就只剩下靳司让和夏冉两个人,每到那时候,空荡荡的别墅就会成为他?们欲望的温床。


    最开始,他?们谁也没想过要品尝亚当和夏娃种下的那颗禁果,可它散发出的味道实在太过香甜。


    忘了是?谁先不满足于普通的拥抱、亲吻,又忘了是?谁的手先不安分?起来,在对方心照不宣的默许里,朝着最隐秘的方向?探去。


    夏冉仰着头,纱幔另一头灼灼的日光,刺得?她?眼睛微酸,靳司让用唇尖勾走了她?的眼泪。


    “靳司让。”许久,她?抽抽噎噎地开口。


    他?嗯了声,沙哑的调:“你叫我?名字的频率变高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不是?不喜欢我?叫你哥?”


    “那是?以前。”


    她?愣了下,似懂非懂,“那我?以后都叫你哥。”


    他?特别难伺候,“分?情况叫。”


    却也不说到底什么情况下才能叫他?哥。


    事后,夏冉拿腿软到快要走不动路的借口,蛮横无理地要求靳司让她?想去哪他?就背她?到哪。


    她?的两条手臂像藤蔓一般,紧紧缠在他?颈前,“让让,你说要是?被靳叔叔跟我?妈知道,我?俩睡到了同一张床上,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我?俩的腿会被打?断,然后逐出家门?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外面?气?温很高,只有他?的肌肤还泛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她?把脸贴了上去,感受夜晚深海般冰冷的神秘感。


    靳司让看不见?她?的表情,只从语气?里听出她?的纠结和微不可查的不安,“你后悔了吗?”


    她?收紧手臂,疯狂摇头说没有,她?也不敢说有,还想说什么,余光嵌进来一截淡蓝色的身影。


    一侧是?公园,朝北,一大片背着光,绿油油的枝叶繁茂,许白微就站在幽深的小径分?叉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


    夏冉不确定刚才的话,许白微都听到多少,但她?能捕捉到许白微眼底的暗流。


    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和惊诧、嘲讽、蔑视似乎都不沾边,直到今天夏冉依旧未能成功拆分?出。


    同样的情境之下,这一刻的许白微眼里却不见?任何情绪,仿佛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任何跌破眼球的行为在她?看来都不过是?习以为常的小事。


    在靳司让再次咬破夏冉的嘴唇前,许白微平淡地收回视线,鞋跟敲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间奏分?明。


    敲击着夏冉混沌的大脑,她?迟缓地从回忆中?醒来,对上对面?不留白的眼神,一脚踩空,跌入深海,在浪里浮浮沉沉。


    时隔多年的亲热,给了靳司让一种她?还是?她?,一点都没变的错觉,她?的敏感部位依旧在锁骨,他?用湿热的指尖轻轻一蹭,她?便颤栗不已。


    反应极为生疏,就像一个不识风月的新手,可明明,他?们之前有过不计其数的欢爱。


    他?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一个全新的问题,是?他?这几?年不敢细想的:他?们分?手后,她?还有过谁?


    明知不该问,也害怕听到让他?恼怒又失望的答案,他?还是?没捱住好奇问出了声,用词更为犀利刻薄,劲也足,到了非要将她?戳伤,最好能两败俱伤的程度。


    “这几?年,谁还这么亲过你?你还和谁上过床?”


    听到他?质问般的语气?后,不光被他?咬破的嘴唇疼,被他?用力箍过的手腕也更疼了。


    她?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敏感,她?的敏感得?分?人,像林束那样的,就算突然抱住她?、揽过她?的肩膀,她?不会产生类似异性间别扭的


    PanPan


    感觉,最多是?为他?突然越过分?寸线的行为感到不适。


    靳司让不同,哪怕她?和他?之间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只要她?察觉到他?的气?息,或是?他?的呼吸顺着气?流远远飘到她?肌肤上,只需要一瞬的工夫,自己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开始疯狂涌动,为他?的存在叫嚣。


    夏冉张了张嘴,靳司让却在这时害怕了,先她?一步舍弃求知欲,大拇指掠过她?的唇,带走唇上的血迹,“送你回去。”


    夏冉再次张开嘴,发出的音轻到几?乎听不见?,靳司让看着她?微动的唇形,想起她?刚才被歌声淹没的话,心里紧绷的弦倏然崩断。


    “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说好。”


    “不是?这句。”


    见?她?一脸迷茫,靳司让耐心告罄,干脆挑明:“你刚才是?在跟我?说对不起?”


    夏冉沉默了几?秒,点头。


    靳司让被她?气?笑了。


    谁稀罕她?的对不起?


    他?想听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这么多年过去,她?这张嘴真的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总爱在同一时间反反复复地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踩踏。


    靳司让收不住讥讽的表情,凉凉笑了声。


    他?忽然不想再继续配合她?和自己心里的胆小鬼粉饰太平,他?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恨不得?将那层窗户纸捣个稀巴烂,“你大晚上的被人骗到这里,然后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替我?出头,最后就是?为了来跟我?说这种没有营养的废话?”


    她?渴望温暖,渴望有人能让她?燃烧,于是?她?主动伸出了手,朝热源探去,然而每回还没触碰到火苗,她?就会害怕地缩回手,怕那簇火将自己灼伤。


    她?从不知道,大胆后的畏畏缩缩伤到的是?别人。


    “你永远是?这副德行,靠着一时的心血来潮,又或者意气?用事,把别人耍得?团团转,事后又轻描淡写地来一句''对不起,我?坚持不下去了''、''对不起,我?其实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觉得?这样就能翻篇,可是?对我?来说,事情根本没那么容易。当初确实是?你主动提出要交往,可最后做决定的人是?我?,是?否要终止这段关系,什么时候终止也都该由我?说了算。”


    靳司让没摸到烟盒,心烦意乱地扯了扯领口,他?应该冷静下来,可他?完全没法?冷静,大喜大悲的后遗症过于强烈,将他?冲到广袤无际的海洋上,乘着一叶扁舟摇摇晃晃,为了防范她?突如其来的无情海浪,心脏还必须时刻提到嗓子眼。


    他?的气?息累到不太平稳,导致语气?听上去又急又冲,“夏冉,已经过去八年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最多不超过五年,你就会来见?我?,可是?整整八年了,你没有一次来找过我?。”


    “你到底有动过要来找我?的念头吗?或者该问,这八年里,你有一次想起过我?吗?”


    他?知道她?和靳泊闻私底下还有联系,是?靳泊闻主动找的她?,方堇死?后,靳泊闻心疼她?一个人,想要资助她?上大学,她?没同意。


    那天他?们通电话的时候,他?就在靳泊闻书房门?口听着,后来趁靳泊闻不在的空档,他?解锁手机,记下那串外地号码,之后顺着仅有的线索,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她?就读的大学,本科重点,在鹏城,和她?曾经期望的、也和他?们曾经约定好的学校天南地北。


    他?在鹏城待了整整一周,然而他?们之间的缘分?似乎随着方堇的死?一并埋进了荒土里,不管是?在校门?口,还是?她?的宿舍楼下,他?都没能见?到她?。


    他?其实可以托人打?听到她?的课表,直接在教室守株待兔,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


    当初提分?手的人是?她?,凭什么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狗尾乞怜?


    可要是?她?骗了他?,她?跟他?分?手只是?因为有难言之隐呢?


    那时脑袋里像有两个小人在吵架,最终阴暗面?战胜对她?的期待,他?买了最近一班回城的机票,在那之后,没再去找过她?。


    夏冉心脏控制不住地在狂跳,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犹豫和迟疑在某些时候是?伤人的,靳司让自嘲地勾起唇,“这样有意思吗?”


    他?觉得?他?们没劲透了。


    夏冉嘴唇微张,她?感觉自己的声带在厮磨,但事实上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冗长的沉默里,靳司让恢复冷静自持的状态,他?不动声色将歪歪扭扭的领口复原,“跟上。”


    夏冉迟钝地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被当成凉拖穿的帆布鞋,停了两秒,抬脚跟上。


    从包厢离开到大厅的路上没再遇到什么熟人,但还是?有人频频朝他?们看去。


    夏冉心不在焉,没察觉到这些注目礼,她?的走路姿势和行尸走肉别无二样,他?走,她?跟着走,他?停,她?就跟着停下。


    靳司让今晚没喝酒,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车上,沉默氛围持续了一会,夏冉收到苏岚的消息。


    苏岚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强,已经从她?反复无视的态度里得?到了“你想要不要复合”的正确答案,甚至还拆分?出了几?条原因。


    苏岚:【因为愧疚。】


    苏岚:【对你母亲的愧疚,将你锁在了原地,你认为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拥有幸福了,你接下来的时间就活该在自责中?赎罪。】


    苏岚:【还有,是?对他?的愧疚,你想当然地认为是?你耽误了他?这么多年,要是?他?没有你的话,他?会过得?比现在更好。】


    夏冉精疲力尽,挣扎过后,放弃告诉她?完整答案的念头,神情麻木地敲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岚回得?很快:【在一段难能可贵的感情里,最忌讳自我?意识过剩,你不想让他?和你一起承担你母亲逝世的责任和愧疚,这能理解,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是?心甘情愿的呢?夏冉,你不是?他?,你不能代替他?做任何决定。】


    夏冉愣了下,飘忽不定的目光扫到左上角的时间,22:35。


    苏岚是?个大忙人,可这个点她?还在陪她?进行一场艰难的心理辅导,显然她?对她?的关注越过了普通病人和医生的界线。


    夏冉难掩好奇心,敲击键盘的力气?回来些:【你对我?的执着,仅仅只是?因为拿我?当成了你专栏里的一个特殊案例?】


    苏岚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两年前,你写过一篇报道,关于见?义?勇为反被诬陷成加害者,最后如何一步步被逼到深渊。】


    夏冉愣了愣。


    她?在报社待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独立撰写过不少篇报道,其中?让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苏岚说的这篇,过去这么久,她?甚至还能叫得?出当事人的名字。


    故事起源于郭东南的善心,某天下班路上,他?向?一位被汽车撞倒的老人伸出了援助之手,将人送到医院后又垫付了医药费,只是?他?没想到,等来不是?老人一家的感激,而是?农夫与蛇的现实。


    老人反咬一口,是?他?撞伤了自己,双方各执一词,碍于附近没有监控探头,谁也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郭东南给了老人一大笔钱。


    老人一家并未松口,天天跑去郭东南公司卖惨,渐渐的,舆论开始一边倒,无人再去关注事情的真相,跟风似的开始对郭东南进行道德上的谴责。


    郭东南丢了工作,还欠下大笔钱,不堪重负,从二十?八层的高楼一跃而下。


    苏岚:【被诬陷的人是?我?一个学生的父亲。】


    夏冉隔了两分?钟才问:【你是?在替她?感谢我??】


    苏岚:【算是?,虽然已经没必要了


    依誮  。】


    夏冉没看明白:【什么意思?】


    苏岚:【去年年中?,她?在家里自杀了。】


    苏岚:【早在她?父亲被冤枉跳楼自杀后,她?就有了自杀的想法?,看到你的那篇报道,她?很高兴,高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寻找真相,因为你,她?多坚持了半年。】


    苏岚:【夏冉,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离开报社,但不可否认的是?,你曾经是?个好记者。你做错的第一个选择,不是?和他?''私奔'',而是?放弃了这份能够让你发光发热的职业,你本该可以用你的笔,探寻更多的真相,拯救更多的人。】


    苏岚:【我?还是?那句话,别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错决定。】


    苏岚:【复合,不是?给他?一个机会,而是?给你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车速平稳,夏冉一颗心却在起起伏伏中?感受到巨大的冲击力,她?抬起头看向?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摁着锁屏键,窗玻璃映出她?时明时暗的面?容。


    她?今晚也没喝酒,甚至最近三天都没碰过一滴,头还是?疼得?快要裂开。


    “哥,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她?说话的方式和语气?有时候跟你有点像。”她?哑着嗓子开口。


    靳司让极淡地问:“男的?”


    夏冉说:“女的。”


    靳司让瞬间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


    夏冉又说:“哥,给我?一根烟吧。”


    “没有。”


    夏冉知道他?是?抽烟的,今晚他?的衬衫上就有烟味,“你这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比不上你的蹬鼻子上脸。”


    夏冉一顿,笑了笑,岔开话题:“我?今天下午去了趟寺庙。”


    她?这声调有点接近呢喃,靳司让没说话。


    “碰见?了闫野他?奶奶。”


    他?还是?沉默。


    “她?问我?要不要去参加今年的追悼会。”


    虚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因这句话倏地一紧,靳司让喉结滚动了下,尽量让语气?平和到听不出异常,“那你的回答是?什么?”


    “我?不确定,到时候再说,可能会去吧。”


    她?开了窗,下巴搁在窗沿上,很快被溢进来的风吹花了眼,直到车停在建德路128号前,她?都没再开口。


    靳司让也不催她?下车,从扶手箱里摸出烟盒,敲出一根,没点,装模作样地含在嘴里,好半会才拿下,偏头看她?,目光没有半分?折衷。


    夏冉从他?深邃的眼里找回自己声音,“哥,你等我?找到我?妈,我?再给你一个答案。”


    又是?一阵漫长难捱的沉默,靳司让一针见?血地挑明:“要是?永远都找不到了,你还打?算这辈子都这么过?”


    他?不是?在危言耸听,也不是?故意想看她?痛苦,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他?们都不愿意面?对的可能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冉的哽咽再次漫到嗓子眼。


    靳司让收紧手,将烟揉碎在掌心,“这些年,不止你一个人饱受煎熬,阿姨的死?也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可你却总想着一个人承担……夏冉,没有这样的道理,强装的坚强不叫坚强,叫没有自知之明的愚蠢和自作多情的残忍。”


    他?向?来如此,连安慰体恤人的话,都带着锋利的棱角,可到如今,糖衣炮弹对她?而言早已失效,或许只有残酷地挑明现状,才是?对她?最大的仁慈。


    夏冉硬邦邦地挤出一个笑,“我?知道。”


    她?顿了几?秒,“但不找到她?,我?就迈不过去心里的那道坎,所以哥,你再给我?点时间吧。”


    靳司让也降下车窗,这次终于把烟点上了,“下车。”


    这样的回应让人揣摩不出态度,直到他?不紧不慢地跟上一句:“你非要这样,那就比谁耗得?起谁。”


    夏冉开门?的动作慢了几?秒,沉默着下车。


    没多久,靳司让也下了车,倚在车门?上吞云吐雾。


    半根烟抽完,他?撩起眼皮往上看,她?的身影出现在三楼过道,身旁还多出一个人。


    又高又瘦,头发很长,看轮廓像男人,还有几?分?眼熟。


    35


    过了十一点, 夜色沉沉,筒子?楼亮着的灯光所剩无几,夏冉越往上走, 另一道脚步声就越清晰, 显然她和?楼上这人的距离在不断拉近。


    她多留了心眼, 全身的戒备在拐进三楼、看见男人侧脸后卸下大半,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宋延清偏过头,楼道灯光微弱, 对?方的轮廓被映得模模糊糊的,他眯起眼, 好一会才认出她, “我这就住这。”


    见她反应呆愣,宋延清多解释了句:“一周前搬过来的, 不过这几天晚上我都住公园, 你没见过我也正常。”


    他将画板靠在墙边,从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 顺手摁下左边的开?关按钮。


    亮白色的灯光瞬间?铺满整个狭小的空间?, 空空荡荡的,连张单人床都没有,不像用来住人,倒像一个简约画室, 靠西?角落杂乱地堆着?些废弃画具,中间?架着?一个一米高的画架, 画只上了底色。


    墙壁上画着?颜料画, 看画风有点像《大鱼》里的某一幕场景。


    “你要不进来坐坐?”宋延清见缝插针地说:“正好我补全了材料,这回就不给?你画素描了, 用油彩画。”


    他扫了一圈,没找到?能坐的地方,露出尴尬的神色,正在犹豫要不要死?缠烂打上她那借张凳子?,就看见她摇了摇头,“太晚我得休息了。”


    宋延清失望地哦了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冉掏出钥匙,忽然想起纹身那事,脚步一顿,扭头问还?杵在门边的宋延清:“纹身的图案你设计好了吗?”


    宋延清懊恼地叹了声气,将头发揉成鸡窝状,“目前还?没什么灵感,估计得再过一阵。”


    夏冉笑笑表示理解,“不急,你慢慢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何至幸期末考试一结束,就搬回了家?,现在是夏冉一个人住,她拿上洗漱用品进了浴室,洗完澡后擦干蒙在玻璃上的水雾,不由一愣。


    她算是知道刚才宋延清在见到?她时,脸上一瞬间?的意味深长?因何而起。


    她脖子?上的掐痕虽然淡了不少,唇角却破得不成样子?,不是天干物燥这种说辞就能糊弄过去的。


    夏冉摸了点药膏,上床,将手机调成静音后熄了灯。以为又是一个不眠夜,破天荒的,她很快就睡了过去,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上午一到?书店,林束便?追着?她问:“昨晚你去过星澜没有?”


    夏冉卡壳一瞬,错过了撒谎的最佳时机,只能点头说:“去过了。”


    林束觑着?她的反应,“看样子?也见到?了。”


    夏冉似笑非笑的,“确实见到?了,顺便?知道了你这人一肚子?花花肠子?,连老板都敢耍着?玩,亏我还?给?你开?这么高的工资。”


    她岔开?话题的意图实在明显,林束就没再自讨没趣,没脸没皮地笑了声,另起话头:“挂布图案我已经?画好了,现在在二楼休息室地板上晾着?,你要不去验个货?”


    “行。”


    夏冉刚准备上楼,被迟来的宋延清叫住。


    最近这段时间?,宋延清来书店的频率很高,有时候是坐在二楼借阅室看书,更多时候是来寻找灵感。


    夏冉止步回头,问他什么事。


    宋延清问得很直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画?”


    “你现在就能。”


    “你是想让我学相机抓拍?”


    夏冉使出激将法:“你对?你自己的水平没有信心?”


    一句话把?宋延清的嘴堵死?。


    心理咨询过后,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更加明晰的认识,他的画一直卖不出去,或许不是因为迟迟没有遇到?伯乐,而是确实如?当年那个来找麻烦的游客说的一样,他的画没有价值,说得再准确些,是它潜在的价值配不上它的价格。


    当画家?是宋延清小时候的梦想,但因为家?庭状况,只学了几年就放弃了,再次重拾这个梦想是在六


    依誮


    年前,他即兴画了幅油彩,意外被同事看到?,对?方赞不绝口,“这水平,完全看不出是业余的,都能开?画展了。”


    宋延清听?得沾沾自喜,半个月后,他义无反顾地踏上追寻梦想的艰辛道路。


    不到?两年,砰的一声巨响,前额撞上南墙,将他撞得头破血流,前面?的路被堵死?,他只能回头,可后面?也没有路,行经?的木桥已被人斩断,悬崖峭壁之下是看不见底的深潭。


    一条路走到?黑错了吗?


    他不觉得,错就错在,他不该把?别人礼貌又虚伪的一句恭维当成是对?自己至高无上的褒奖。


    认清自己没有天赋后的现实残酷又伤人,可你要问他还?想当个扬名立万的大画家?吗?答案自然是“要”,他已经?穷到?一无所有——钱、才华、家?人,通通成了沙漠上可望不可及的海市蜃楼,他现在唯一能握住的就是梦想。


    他沉默的空档,夏冉又说:“我还?是那句话,你想画随时能画,但我不会老老实实坐下让你画。”


    见她如?此坚持,加上又找不到?灵感,宋延清便?暂时歇了作画的心思,坐上吧台最左边的高脚凳,挑起一个全新的话题:“和?我们一个小组的赵心蕊和?杨升你还?有印象吗?”


    夏冉回忆几秒,点头。


    宋延清无遮无掩地说:“他们自杀了,就死?在自己公寓。”


    夏冉想起最后一天去教堂听?到?的交谈声,看来不是捕风捉影的流言,“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我们第一次咨询后吧。”


    夏冉不知道要接什么话,索性保持沉默,宋延清又问:“你有没有听?说过迁延性窒息?”


    汪有亮就死?于迁延性窒息,以至于这个专业术语夏冉至今记忆犹新,她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你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梵高割下自己耳朵后,不是画了《耳朵上扎绑带叼烟斗的自画像》,这幅画后来还?被拍出天价。我就在想,人的潜力是不是能在最痛苦的时候激发出来,一半也行。”


    话说到?这份上,夏冉再听?不出他的潜台词就是傻,“你是想给?自己创造出迁延性窒息的条件,在最痛苦的几个小时里,逼迫自己画出和?梵高那种水准的画?可你不是梵高。”


    宋延清苦笑一声,“我当然知道自己不是梵高,甚至连他万分之一的才华都没有,非要说的话,我这前半生和?思特里克兰德有点像,就是他年纪比我大了些。”


    想到?什么,他露出明快的笑容,“虽然思特里克兰德前期郁郁不得志,但他的才华后来还?是被世人注意到?了,要是我一直跟他保持同一节奏,岂不是也能名声大噪。”


    “思特里克兰德最后可是得了麻风病,没多久就死?了,”夏冉递给?他一杯冰镇柠檬水,让他冷静一下,“你所谓的后来,是他去世后,他的作品才被人卖出高价。”


    宋延清脾气很拗,旁人的三言两语改变不了他对?一件事的态度和?想法,“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至少都被肯定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延清走后没一会,夏冉在他待过的位置上发现了一本拆封没多久的新书,她把?林束喊到?身边,“这书是宋延清的?”


    林束不敢百分百确定:“应该是,我刚才还?见他坐那翻来着?。说起来他最近很奇怪,昨天你不在的时候,还?问我借书店的电脑用。”


    夏冉没将他的后半句话放在心上,拿起书,准备装进自己包里,“我回头问问这书是不是他的。”


    林束嗯了声,“对?了,你俩刚才说的思特里克兰德是谁?”


    他们的对?话,他一直在旁边听?着?,有几句话听?得云里雾里。


    夏冉动作停了下来,手指点了点书籍封面?,“《月亮与六便?士》的男主角,一个为了梦想抛弃家?庭,潦倒半生,最后死?于麻风病的画家?。”


    林束默默将他们刚才的对?话复盘一遍,才稍微理解了些,对?宋延清天马行空的想法表示无法苟同。


    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做赌注,完成一场献祭般的作品,不论最后能不能达到?期望值,所付出的代价都太昂贵。


    林束看向夏冉,没说话,眼神传递出的意思像在说:你刚才就应该多劝他几句,最好能让他打消这种念头。


    夏冉读懂了,“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自以为是,喜欢说教的人。”


    停顿片刻,她补充了句:“就跟过去的我一个德行,说白了,就算我们的认知是对?的,也没必要非得证明他就是错的……再退一步讲,这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是劝不得的。”


    林束侧开?身子?,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夏冉声线含糊:“劝别人生,劝别人死?。”


    林束没再多说。


    午休时,夏冉收到?许白微发来的消息:【我要离开?桐楼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


    跟她说这事做什么?


    还?指望她挽留她吗?


    夏冉掐了屏幕,直接做冷处理,没一会,来电提示音响起,在看向屏幕前,她先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手指重重摁下接听?键,“你爱去哪去哪,关我什么事?”


    听?筒那头的人被骂懵了,隔了好几秒才出声,委屈巴巴的声线,“既然你这么不想我来桐楼,那我现在就原路返回吧。”


    夏冉心脏突地一噔,手机拿远些,看到?一串陌生号码,可要是她没听?错,刚才的嗓音确实属于沈岁安。


    沈岁安像在她肚子?里装了蛔虫,猜出她的困惑后,也不演了,“原先的手机屏幕碎得不成样子?,我就重新买了一个,新号码是送的。”


    像她干脆利落的作风,夏冉不疑有他,片刻想起她刚才说的,“你要来桐楼?”


    “今天下午的车票,你要来接我吗?”


    沈岁安没告诉她几点到?站,而是问:“你那离车站近不近?”


    “开?车过去大概二十分钟。”


    “那我提前二十分钟在微信上扣你。”


    夏冉应了声好,掐灭屏幕后,朝着?正在吧台忙活的林束说:“你下午要用车吗?不用的话借我开?一下,去车站接个朋友。”


    “接你闺蜜?”


    “对?。”


    林束应了声行,摘下手套,从兜里摸出车钥匙,远远朝她抛了过去,“这几天都可以给?你开?。”


    大二那年暑假,夏冉去把?驾照考了,工作第二年,买了辆二手代步车,来桐楼前把?车卖了。


    有段时间?没开?,她的车技生疏不少,提前三十分钟出的门,到?动车站的时间?却刚刚好。


    还?没和?沈岁安联系上,靳司让发来消息让她送几杯果茶到?警局,也不问价格,直接转了500。


    转账信息里还?有一条备注:【我要你来送。】


    夏冉犹豫了下,打电话给?靳司让,对?面?突然失联,她只好将靳司让点的单复制粘贴给?林束:【到?时候你跟他解释一句,就说我有事接人去了。】


    林束:【我现在在外面?,店里就至幸一个人,要送只能她去送了,这样吧,我让她写个便?签,贴在杯壁上,到?时候放在门卫那,靳法医看到?后应该能理解。】


    夏冉:【行。】


    林束点开?何至幸头像,大致说明了下情?况。


    何至幸:【那我要写什么?】


    林束:【“你心心念念的小可爱正外出中,晚点当面?联系,么么~”】


    何至幸:【……】


    何至幸:【这么长??】


    何至幸:【备注这个,夏冉姐看到?后不会生气吗?】


    林束:【不,她只会感谢你。】


    林束:【觉得长?的话,你缩减成“晚上见,么么~”吧。】


    林束:【最后记得画个可爱的颜文字。】-


    夏冉将手机塞进裤子?口袋,也是巧,一下车就看见不远处推着?行李箱的许白微和?阮念。


    许白微见到?她时,脸上闪过明显的诧异,夏冉读出了其中的深意:你是来送我的?


    夏冉从她身侧绕过,没有再分给?她半个眼神,用行动嘲讽她的自作多情?。


    一霎的沉寂,身后传来许白微的声音,“我自己上去,不用送我,有机会再见。”


    依誮


    她没给?阮念回应的时间?,拉杆箱滑轮在沥青路面?上拖拽出刺耳的声响。


    夏冉猜测许白微有话要跟自己说,但她没打算放慢脚步等她,直接拐进出站口,半分钟后许白微在她身侧停下。


    难得见她有如?此死?缠烂打的一面?,夏冉心里一阵嘲弄,笑过后,突然有点好奇她这会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


    许白微不着?急开?口,等蜂拥而出的人群散去一波后才说:“有件事我得和?你说清楚。”


    夏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不太想听?,侧过身,用肢体语言宣告自己的不耐烦。


    许白微也没看她,淡淡说:“不是我说出去的。”


    她语焉不详,加上之前没少在背后内涵自己,以至于夏冉摸不清她指的是哪件事。


    “连什么事都不挑明,这就是你的''说清楚''?”


    许白微默了两秒,把?话摊开?说:“当初你和?靳司让在一起的事,我一句都没有跟别人说过。”


    到?这节骨眼上,许白微没必要再跟自己扯谎,夏冉信了她的话,“那是谁?”


    具体是谁,许白微也不清楚,“桐楼这地方就那么点大,你们当初又这么明目张胆的,被谁发现都不奇怪,但我想,不认识你们的人见到?你俩在一起后,只会把?你们当成早恋的情?侣看,不会说太多闲话,所以这事一定是你们周围的人传出去的。”


    夏冉心脏开?始急速跳动。


    许白微感受到?她强烈的情?绪起伏,继续说:“可能是和?你们关系不太亲近的人,秉着?看热闹的心态,茶余饭后将这当作猎奇事件随口说了句,他们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当然也可能是最希望你们没办法在一起的人,故意传出去的。”


    说到?这,夏冉情?绪反倒平静下来,许白微的下一句话,让她波澜不惊的神色再次有了明显波动,“我这次来是为了靳司让,我爸中意他,想让我和?他发展,我听?话照做了。但来到?桐楼后,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发现一件特别没意思的事,他的心还?是留在你那,我犯不着?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搭上我的后半辈子?,所以这次我会彻底消失,你们也可以回到?过去,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周围人来人往,只有她们这处安静得过分。


    许白微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甲油有剥落,斑斑点点的空缺看得她心里不太舒服,她深深吸了口气,“说实话,过去有段时间?我挺羡慕你的,你有我没有的勇气,也是你让我有了种或许我也能和?父母对?抗的信心,所以在你们那事越闹越大后,我反倒希望你能坚定自己,继续和?靳司让在一起。”


    夏冉没那么多耐心听?她长?篇大论,“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白微笑笑,“没什么。”


    夏冉收回落在她那的目光,当着?她的面?,将她的联系方式删得一干二净,随即指向出口,“那你还?不赶紧消失?”


    许白微走后,夏冉回忆了遍她刚才说的所有话,那句“也可能是最希望你们没办法在一起的人,故意传出去的”,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看似荒唐,但又存在着?一定的合理性。


    36


    她?和靳司让的地下恋情, 对外第一个坦白的人就是闫野。


    她还记得他当时的反应,呆滞两秒,回过?神后手脚慌乱。


    夏冉没那么迟钝, 更何况那会他们都正处于最敏感的年?纪, 一个夹杂深意?的眼神, 或是不经意?间?肢体接触后呆滞的反应,都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事实上,早在她明确自己对靳司让的心意?前,她?就问过?闫野, 问他是不是喜欢她?。


    如果他说有?,那她?会毫不犹豫地远离他。


    当时闫野只顿了两秒, 曲指弹她?脑门, 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你还?挺自恋。”


    夏冉还?是不信,狐疑地盯住他看。


    闫野啧了声?, 别开脸的同时轻声?说:“我是有?喜欢的人。”


    说完这句, 他的音量又高了起来,很坚定的语气:“但你放心, 那人绝对不会是你的。”


    短短两句话, 微小的羞赧和坦然切换得恰到?好处,夏冉没理由再去质疑。


    直到?她?和靳司让在一起,闫野变得越来越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再次察觉到?不对劲, 只是那次她?什么也没问,主动开始疏远他。


    手机在掌心震动, 切断夏冉翻涌的思绪, 她?摁下心头?的烦躁,扫了眼屏幕, 接通,听?筒那头?吵吵嚷嚷,她?将音量调到?最大,勉强剥离出沈岁安的声?音,“我在派出所,你过?来接我吧。”


    “桐楼的派出所?”距离她?说的到?站时间?才?过?去不到?五分钟,“你怎么跑到?那去的?”


    “说来话长,你先过?来吧。”沈岁安的语气里带点讨好意?味。


    夏冉狐疑地掐断电话,这个点路上开始拥堵,加上车技不佳,三十分钟的路程又被她?拖长了十分钟,到?派出所就看见沈岁安跟人争论着什么,平时最爱跟在赵茗屁股后的小陈不知道为什么也在,胳膊支在靠近过?道的办公桌上,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夏冉走?进,问小陈:“她?出什么事了?”


    小陈循着声?音扭头?,一顿,先跟她?打了声?招呼,然后指着沈岁安说:“逮到?一小偷,也是牛,人看着挺瘦弱,结果一路把人拽回了派出所。”


    小陈三两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夏冉只觉头?疼,小陈觑着她?的脸上微妙的反应,不确定地问:“夏老板,你朋友啊?”


    夏冉微微点头?,“她?什么时候能走??”


    “口供早就录好了,是你这朋友不肯走?,非要等人来。”小陈又看了她?一眼,“等的就是夏老板你吧。”


    “……”


    自作主张一番,沈岁安略感心虚,离开派出所后,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拿余光觑夏冉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异样,才?敢拿手肘戳她?的胳膊,底气不足地解释了句:“我刚才?本来想把那货拽去警局的,可那边说不处理这种事。”


    夏冉心一噔,“你去警局做什么?”


    沈岁安语气突然变得理所当然:“见见靳司让啊。”


    走?在前头?的小陈耳朵尖,脚步停下来,扭过?头?问:“你跟靳法?医什么关?系?见他做什么?”


    还?没听?见回答,眼尾扫到?从隔壁警局门口出来大步流星的男人,嗓门瞬间?高了几度,“靳法?医,有?人找。”


    靳司让看过?来,目光有?了短暂的停滞,脚步也是,隔了几秒才?朝她?们走?去,“什么事,小可爱?”


    每个字音都平静到?了诡异的程度,听?不出丝毫情绪。


    那声?“小可爱”听?愣了夏冉,导致她?没能拦住沈岁安的嘴:“你好,我是夏冉朋友,夏冉经常跟我提起你,没想到?我这一来就遇到?你了,既然这样,择日不如撞日,晚上就一起吃顿饭吧。”


    短短几句话,交代了自己的身份,还?顺便把她?卖了出去,夏冉被气笑,正要说什么,一个抬眼,看见靳司让眼底“哦,原来你还?经常跟别人提起我”,瞬间?没了澄清的底气。


    靳司让拿出车钥匙,摁了下,左侧的奔驰车前灯亮了又灭,“先上车。”


    沈岁安笑着说:“行。”


    夏冉:“……”


    夏冉指了指另一侧,“我开车来的。”


    沈岁安注意?力被吸引走?,跟着看过?去,“你什么时候又买了车?”


    “问店员借的。”


    “这里离书店远吗?”


    “很近。”


    “那让他自己过?来领吧,我们坐你哥那辆。”


    现在的夏冉干不出这种缺德的事,靳司让清淡的声?音插了进来,他的神情也淡:“林束一会会过?来。”


    夏冉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过?来做什么?你什么时候联系他的?”


    靳司让不露声?色的看着她?,两个问题合并回答:“提车,就在刚才?你们一句接着一句的时候。”


    沈岁安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


    来桐楼前,沈岁安在大众点评上收藏了几家美食店,路上以点兵点将的方式做出最后的决定


    丽嘉  。


    正值饭点,选的店人不少?,虽然不用排队,但留给他们选择的座位只剩下两个,沈岁安选了靠窗的位置。


    点完餐后,沈岁安兴致勃勃地说:“我在丽江古镇拍了很多照片,给你看看。”


    夏冉看着她?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点几下,诧异道:“你用手机拍的?”


    沈岁安笑着说:“手机更能体现我的技术水平。”


    说的是谎话,来古镇的第一天,她?就遭遇了抢劫,手机和单反在争执间?摔了个稀巴烂,她?人更是从三米高的台阶上滚落下去,运气好,没骨折,也没伤到?后脑,只是全身多处有?轻微擦伤,伤的最重的是前额,被砸破,出了血。


    她?一个人在医院躺几天,受伤的事谁也没告诉。然而摔倒后遗症强烈,直到?现在,身上有?几处还?是疼的,和夏冉通电话时的平静也都是她?强装出来的。


    夏冉接过?她?递来的手机看了几眼,沈岁安的相册里大部分都是人物生活照,镜头?下的脸年?纪跨越极大,从嗷嗷待哺的婴孩到?行将就木的老人,全都是陌生面孔,唯独最后几张。


    夏冉手指顿了几秒,倒回去,将照片放大,“这是谁?”


    沈岁安凑过?去,“我在其?中一间?清吧认识的驻唱,不是本地人,几年?前来的丽江,嗓子特别好听?,他在当地人气挺高,不过?也能理解,你看这脸蛋,这腰,这腿,帅到?我都想和他来场one night stand。”


    夏冉对这人的身材不感兴趣,打断沈岁安的喋喋不休,“他叫什么名字?”


    沈岁安露出惊愕的表情,“你也看上了?这不好吧。”


    她?觑了眼靳司让的反应,对面脸色更不好,半晌她?轻声?说了两个字,“阿野。”


    紧随其?后的那句压得更低,“我还?加了微信,你要是想要,晚点我推给你。”


    “阿野?”夏冉喝汽水的动作迟疑了下,“本名叫什么?”


    沈岁安记得很牢,“闫野,字怎么写的我就不知道了。”


    夏冉被汽水呛到?。


    靳司让眼皮一掀,拿起桌角的抽纸丢到?她?面前,同时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一个名字而已,居然能让你有?这么大的反应?”


    当着沈岁安的面,夏冉很快平静下来,抽出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思绪发散得别太过?分了,我刚才?就是走?了下神,才?会被呛到?,倒是你,怎么光听?到?这两个字,毛就炸了起来,反应这么大?”


    靳司让没什么情绪地接上:“你朋友也在,可以让她?分析点评一下,刚才?究竟是谁的反应更大。”


    夏冉一下子忘记了他们之?前发生的所有?不愉快,回到?过?去互相看不顺眼、非要争辩出胜负输赢的时候,整理好措辞后,不甘示弱地回呛过?去,“都说了是我朋友,问她?这问题没有?意?义,她?肯定会站在我这边。”


    空气迎来短暂的沉默,夏冉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行有?多不妥,说是恃宠而骄也不过?分,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紧绷着唇,一副被她?堵到?哑口无言的模样,心里的那点不自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忍不住开始沾沾自喜。


    靳司让没给她?这机会,陡然转换气场,眼睛眯成一道狭长的弧线,“当初没少?挨他的打,身体和大脑都已经记住了这个名字,更何况,他从我眼皮子底下消失后,我没少?在背地里诅咒他。”


    他早就没把闫野当成朋友看,估计闫野也是,只有?夏冉还?天真地认为他们在分道扬镳前还?是手足之?交。


    靳司让重新将手臂支在桌板上,袖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挽了几截,露出白皙的手臂,挤压后的肌肉线条更显流畅。


    夏冉被他好整以暇的动作吸引了两秒,然后才?注意?到?他小臂内侧一道肉粉色的疤,是很久以前被闫野伤到?的。


    不合时宜的回忆让夏冉反应慢了好几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才?都说了什么,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使不出诅咒人这种阴狠的手段,但此刻他对闫野流露出的敌意?又不似有?假,难道真和她?猜测的一样,当初他俩在一起的事就是闫野添油加醋传出去的?


    夏冉经常在沈岁安面前提起靳司让,但从来没有?提过?闫野,以至于沈岁安完全不知道闫野和他们的关?系,僵持的空档,满头?雾水地看着他们,插了句:“你们和闫野认识?”


    无人应答。


    手机屏幕还?亮着,夏冉用余光看了几秒,照片里的闫野五官没什么变化,只是皮肤白了不少?,最大的变化在于他的气质,不见过?往桀骜的影子,斯斯文文的模样,增添几分儒雅温煦。


    见气氛实在别扭,沈岁安只能岔开话题,问夏冉她?现在住在哪。


    夏冉听?出她?的话外音,“我那地方你不会想住的,早上六点不到?就开始闹腾,周边卫生也不行。”


    沈岁安迅速更改主意?,“那我住酒店,你陪我一起,还?是说——”


    她?扫了眼对面的男人,“你要陪靳法?医?”


    夏冉差点被呛第二回,强装镇定地说:“我跟你——”


    话还?没说完,一道低磁的男嗓见缝插针,调拖得有?些长,“随意?。”


    “……”


    酒店是沈岁安在吃饭的途中订的,三星级标准,就在商业中心附近,开了不到?十分钟,车在酒店所属的露天停车场停下,沈岁安先下的车,没等夏冉,一个人直接去前台登记。


    夏冉看了眼沈岁安的背影,轻轻叹了声?气,“我也得走?了。”


    话刚说完,空气里响起一道落锁声?,她?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背,“干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靳司让用极淡的口吻说:“你要是想坐到?前面来,我立刻给你打开。”


    犹豫了会,夏冉选择保持现状。


    靳司让轻嗤一声?,“不是想见我,见到?了又不说话?”


    夏冉云里雾里,“什么见你?”


    靳司让还?留着证据,从口袋里掏出便签纸,头?也不回地递到?她?面前。


    夏冉额角跳了两下,“这不是我写的。”


    靳司让当然知道不是她?写的,她?的字迹他还?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她?也说不出这么暧昧的话。


    夏冉准备销毁这东西,没来得及,被前座的男人眼疾手快地夺了过?去,他的另一只手顺势将她?往他的方向一带。


    鼻尖轻轻蹭过?她?脸颊,咫尺的距离只维持了两秒,他就松开,“你走?吧。”


    夏冉屏住的气息卸了大半,手刚搭上把手,又放下,“那便签我帮你扔了?”


    “难道不是你想扔?”


    “……”


    靳司让将便签纸放到?扶手箱上,“你拿走?吧。”


    夏冉不信他会大发慈悲放过?她?,“你确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所谓,我还?复印了几份,你想销毁的这张也不是原件。”他嗓音清淡到?像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夏冉一噎,直接拎包下车。


    到?房间?时,沈岁安正在跟人通电话,她?洗完澡后这通电话还?没结束,没多久,夏冉收到?靳司让消息,让她?下来一趟。


    她?不明所以,以为他是又想到?了什么法?子折腾她?让她?羞愧,慢吞吞地换上衣服下楼。


    靳司让就站在门口,听?见动静,侧过?身,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夏冉接过?,往里看了眼,愣住了。


    靳司让没有?留下的打算,迈开步子走?了,夏冉叫住他,“哥。”


    她?的步子迈得很急,没注意?到?还?有?一节台阶,脚一崴,扑进对方怀里。


    靳司让稳稳接住她?,等她?站直也没松开。


    夏冉鼻尖有?些发红,“你要上来坐坐吗?”


    靳司让眼神沉甸甸的,“你是打算再开一间?房?还?是说你已经有?了答案?”


    夏冉喉咙一梗,靳司让说:“要是没有?这个意?思,就别随便开口邀请。我是抱着要和你纠缠一辈子的心情和你相处,但不是在床上。”


    他一副生怕被人坏了清白的模样,迅速松开手,只是没走?出几步,衣摆被人揪住,细细软软的声?音从身后浮起,“我打算去参加悼念会了。”


    靳司让微微失神,许久才?嗯了声?


    依譁 。


    夏冉回去前一分钟,沈岁安才?结束通话,进了浴室。


    等她?洗完澡,夏冉立即开启话题:“你是故意?不告诉我到?站时间?的吧?”


    沈岁安眨眨眼睛,“你说什么?”


    “少?装无辜了,我还?不了解你?”


    沈岁安活得很简单,在她?的世界里不存在瞻前顾后和权衡利弊,想要什么她?都会自己去主动争取,就像曾经的夏冉。


    和夏冉不同的是,她?直率的性格是被优越的家世养出来的。


    沈岁安耸耸肩,一副随你怎么认为的无畏姿态。


    夏冉也不是真的想跟她?秋后算账,拍拍沙发,示意?她?过?来。


    沈岁安握着水杯,慢腾腾地朝她?走?去,屁股刚粘上沙发,被夏冉一把撩起刘海,露出一道尚未痊愈的青紫痕迹。


    她?装傻充愣地笑了两声?,“被你发现了啊?”


    夏冉一阵好笑,“我又不傻,就算傻,眼睛也不瞎,你这空气刘海能遮住这么长的疤?”


    沈岁安故作后悔,“早知道这样,就晚几天等伤口彻底愈合后再来找你了。”


    夏冉毫不留情地泼了盆冷水过?去,“你在丽江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不对劲了。”


    沈岁安露出诧异的神色,“那你怎么不直接戳穿我?”


    夏冉说:“你不想告诉我,肯定有?你的理由,没必要不依不饶非要个答案。”


    只是她?没料到?,沈岁安隐瞒她?的是自己受伤的遭遇。


    “别再有?下次了。”夏冉郑重其?事地说。


    沈岁安笑眼盈盈地同她?保证,夏冉瞅着她?一脸讨好的神色,轻哼一声?,解开塑料袋,倒出里面的医用消毒工具。


    沈岁安心领神会,主动把胳膊递过?去,一面好奇地问道:“你这些东西是从哪变出来的?”


    “靳司让给我的。”


    “什么时候给你的?”


    “在你专心处理工作的时候,我下去过?一趟。”


    沈岁安有?些错愕,“我觉得他跟你形容的有?出入。”


    夏冉拿出一根干净棉签,伸进碘酒瓶,棉头?很快变成紫红色,“没出入,个高腿长,宽肩窄腰,比闫野帅多了。”


    “你看人真的好肤浅。”沈岁安嫌弃地白了她?一眼,“我说的是内在,他和你口中冷漠无情的形象不太一样,我反倒觉得他这人挺细心的。”


    她?下巴一抬,指了指药品袋,有?理有?据的,将夏冉堵得哑口无言。


    沈岁安趁热打铁,又说:“如果不是细心,那就只能是爱屋及乌了,夏冉,他还?在乎你,你也还?在乎他。”


    夏冉生硬地扯唇笑了笑,“这话算是我今天第二回听?见了。”


    怕说多了,激起她?的逆反心理,惹她?厌烦,沈岁安及时终止话题,收回简单处理后的手臂,将受伤的右腿搭到?她?大腿上,随口问了句:“你们和闫野是什么关?系?”


    “算是朋友,后来没联系了。”


    “那你们也不知道他去了丽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冉摇头?,片刻说:“你把照片再给我看几眼。”


    沈岁安从沙发夹缝里找到?自己手机,解锁好屏幕递给她?。


    照片里的闫野环抱吉他,坐在高脚凳上,夏冉视线往下滑了些,定格在他空荡荡的右侧裤腿上,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他的腿怎么了?”


    她?对这事毫不知情的反应,让沈岁安有?点差异,“我只听?别人说过?一次,好像是五六年?前出了车祸,一条腿膝盖以下截肢了,现在戴的假肢。”


    夏冉脸微微发白,大脑一片更是空白,想法?和情绪全都被隔绝在外。


    沈岁安问:“你还?有?他联系方式吗?”


    夏冉回神后又摇头?,“一年?前换了个微信号,没加回来。”不止闫野的,在桐楼认识的人,除了靳泊闻,她?都没主动去加。


    沈岁安知道她?对桐楼存在解不开的心结,微叹一口气,“你要是实在好奇,我在微信上帮你问问,要不顺便再提一嘴你现在就在桐楼?”


    夏冉觉得没必要,“不过?你可以提一嘴他奶奶身体不好,他最好抽空联系她?一下。”


    这逻辑说不通,沈岁安说:“我和他也只是加了微信的关?系,连他哪里人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他奶奶是谁?”


    夏冉没有?要帮她?圆谎的意?思,“这就得看你怎么编了。”


    “你可真能难为我。”


    沈岁安露出为难的表情,隔了一会,才?打开另一个话题:“你在桐楼待了三四个月,阿姨有?消息了吗?”


    夏冉顿了顿,“还?没有?。”


    沈岁安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会找到?的。”


    夏冉不置可否地一笑。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提起方堇,早在沈岁安察觉到?夏冉心理状况异常时,两个人就坦诚地沟通了一番。


    那时候夏冉说:“我妈刚失踪的那段时间?,我只想要她?活着,完好无损地活着,时间?一长,我开始哄骗自己,只要她?还?活着,身体残缺了也无所谓。”


    “直到?五年?前,我突然意?识到?她?不可能活着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她?要是还?活着,就不可能不会来找我。”


    “与其?在某个地方忍受着伤痛或精神的折磨,我祈祷她?已经死了,在灾害来临的那一瞬间?就死了。”


    “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不奢求了,只想找到?她?的尸体,然后跟她?说:妈,我来带你回家。”


    沈岁安从小被父母放养,血缘亲情淡薄,她?理解不了夏冉和方堇之?间?的羁绊,但她?也不打算在夏冉面前作秀一般地放大她?的同理心,来证明她?是个多善良体贴的人,于是她?什么也没说,沉默着抱住夏冉,手掌在她?后背轻抚。


    她?那会是真的瘦,背上就和长了刺,摸起来格外扎手。


    后来夏冉决定来桐楼,第一个告知的人也是沈岁安,“我有?预感我这次去桐楼,用不了多久就能等到?我妈。”


    她?突然不合时宜地笑了声?,“要是找到?我妈,还?是这副样子,干脆就别活了。”


    沈岁安心脏突突跳动着,她?想问她?现在这副样子是什么样子,行尸走?肉?还?是明明还?没放下某个人,却还?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话到?嘴边变成了简单又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三个字:“为什么?”


    夏冉说:“我和我妈相依为命十几年?,等找到?她?,安葬好她?,我可能就再也没有?可以活下去的情感寄托了。”


    沈岁安心脏跳动得更厉害了,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害怕,她?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时发现自己嗓子已经哑得不像话,“那靳司让呢?”


    回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


    沈岁安深深吸了口气,松开她?瘦骨嶙峋的脊背,目光垂落,看见了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


    沈岁安看着她?晦暗的神情,“现在你的想法?有?发生改变了吗?”


    夏冉垂着头?,“我不知道。”


    林束说她?应该劝宋延清改变靠自残作画的想法?,她?当时否定了他的话,其?实不是因?为不想劝宋延清,而是实在劝不了他,更没有?立场和资格劝他,过?去这几年?她?自己就是个没多少?求生意?志的人,每天浑浑噩噩地过?着,靠着心里一点微不足道的念想才?苟且至今。


    夏冉又想起第二次见面时,苏岚对她?说了句:“我只能从你的描述中,大致推断出他的性格,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他,其?实很像。”


    苏岚没有?说太多,只列举了几个关?键词,“喜欢权衡利弊,又爱患得患失,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我一开始说的,厌世。”


    夏冉敛神,看向沈岁安,挤


    LJ


    出一个笑容,“我有?点害怕,也有?点舍不得。”-


    靳司让是在第二天傍晚下班后才?发现后座脚垫上多出的书。


    九成新,除了是夏冉落下的,他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书里有?一张卡片,名片大小,不同的是,上面没有?身份证明,只有?一串网址,非印刷体,更像用牙签一样的细棒沾着颜料,一笔一画写上去的。


    边角有?些皱,是被人用指腹反复折压过?的痕迹。


    回到?公寓,靳司让打开笔记本电脑,将网址输了进去,反复核对后,摁下回车键。


    37


    周六上午, 桐楼城南区某公寓内又出现一具尸体,死者为女性,24岁, 尸体被发现时, 呈现溢吊姿态, 经勘验,这次依旧排除了他杀和意外的可能性,初步推断为机械性窒息而?死。


    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发生自杀案件,在桐楼是第一回, 就在无法确定三起案件中是否隐藏着关联,最近这名?女性死者母亲在整理死者遗物?时, 发现了一张小卡片, 就放在死者生前最喜欢的一条裙子的口袋里。


    是一串网址,输入后, 弹出的页面设计风格有点像鬼屋的宣传海报, 标题字体很大,类似电视剧里连环凶手留下的用来挑衅警方的血字犯罪预告。


    论坛里的无实名留言, 看得人头皮一阵发麻。


    123:【我已?经很努力地?活了二十七年, 但?在别人看来,还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谁能来帮我解脱。】


    asdfgh:【好累啊, 为什么我总是开心不?起来?】


    clown:【要不?是担心我爸妈会受不?了,我早就从十八楼跳下去了。】


    ……


    赵茗在其中?发现了疑似三名?死者的留言记录, ID都很统一, 姓名?的缩写,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巧合。


    每条留言下, 都有一个叫“Z”的ID留言,回复的内容也统一:【活不?下去,就来找我,我可以帮你。】


    赵茗眼神示意网络安全课的同事,小王心领神会,先在公共论坛发了条留言,然后点进这人头像,按照他说的敲下一行字。


    小陈凑过去瞄了眼,略带嫌弃地?质疑:“哪有人一上来就说''我不?想活了,你帮我解脱吧''?再说了,做这网页的人,一看就不?是蠢的,我们要是没有完整的故事线铺垫,他肯定不?会信的。”


    赵茗斜眼睨他,“你还挺懂。”


    小陈摸摸后脑勺嘿嘿两声?,“电视里都这样演的。”


    赵茗气笑了,踹了他一脚,“这么厉害的话?,还请您两分钟内给?我编好一个靠谱的故事。”


    小陈借着打水的名?义跑远了。


    Z很快回复:【能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吗?】


    小王按照小陈说的,编了段信服力较高的故事。


    Z连着发来几条,明面上在鼓励,实际上全是一些?煽动性言论,鞭辟入里,刺人痛处,赵茗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如果心理状况出现问题的人是他,他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扛得住这种程度的怂恿。


    Z又说:【活不?下去了,我可以帮助你轻松地?离开这个世界。等你离开后,我也会让那些?折磨过你的人,付出他们该有的代价。】


    小王:【你要怎么帮我?】


    小王:【我能当面跟你聊吗?】


    Z没再回复。


    赵茗沉眸问:“能追踪到这人IP吗?”


    小王在键盘上敲击一阵,小陈回来的下一秒,有了结果,地?址锁定在冰岛。


    小陈一惊一乍,“这犯人牛啊,还能远程操控别人的命。”


    赵茗拿文件敲他脑袋,“小王的意思是,他被这教唆犯给?耍了,换句话?说,我们要找的这个人精通黑客技术,反侦察能力强,也具备一定的心理学知识,总而?言之,除非我们的钓鱼行动进展顺利,案件大概率会陷入死胡同。”


    小陈神色严肃不?少?。


    沉吟片刻,赵茗问小王:“要是这几名?死者生前都浏览过这个网站,但?记录都被删除了,还能还原吗?”


    “有电脑的话?,可以一试。”


    让赵茗几人失望了,三名?死者都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然而?尸体被发现时,电脑全都不?翼而?飞,桐楼大大小小的交易平台也不?见任何专卖信息,不?能排除是否存在教唆犯事后销毁证据的可能性。


    领导很重视这几起案件,成?立专案调查组,在会议上要求赵茗等人尽快侦破此案,避免给?社会风气造成?更?严重的影响。


    回警局后,赵茗跟小陈去了趟法医室,等报告书的时候,小陈感叹了句:“那个Z真那么神通广大,还能帮人轻轻松松地?死?”


    赵茗冷笑,“你知不?知道?上吊、割腕、喝百草枯这三种自杀方式会给?死者生前带来多大的□□折磨?”


    专业上的问题赵茗解释不?清楚,停顿片刻后他朝靳司让递了个眼色。


    靳司让默了几秒才开口,就拿百草枯举例,“目前医学上还没有针对百草枯的疗法,能确定的是,没有人喝下15ml剂量还能生还……另外,它和很多毒药都不?一样,不?会产生大脑麻痹感,它是让你在意志极度清醒的状况下,体验一点点被埋进沙土里憋死的感觉。如果服用剂量相对小些?,刚喝下百草枯的时候,除了恶心,不?会有其他不?良反应,等它进入你的血液,开始攻击你的肺,你的呼吸会变得越来越困难,口腔和食道?出现溃烂,肝和肾也会失去正常功能,这时候你意识已?经完全模糊,离死亡只差一步。”


    赵茗总结了句:“靳法医的意思是,要是这几起案子都是这孙子的手笔,他这种行为不?叫帮人解脱,相反他是在变着法地?折磨人,是实打实的犯罪行为。”


    解剖室环境阴冷,头顶的冷白灯光跳灭一霎,小陈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拿到报告书,师徒二人刻不?容缓地?掉头离开,靳司让叫住赵茗:“我有事跟你说。”


    赵茗扭头,狐疑看他,直到他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卡片,表情瞬间从迷惑切换成?惊诧。


    两张卡片质地?一模一样,也都装在证物?袋里,上面印有一串相同的网址。


    赵茗一脸凝重,“你这怎么会有两张卡片?”


    情节严重,靳司让没法含糊其辞,实话?实说道?:“夹在夏冉的书里。”


    答案出乎赵茗的意料,他沉默后又问:“那依你看,这是夏冉自己的,还是别人以某种方式给?她的?”


    这问题乍一听听不?出太大区别,实际上可以琢磨出两种含义,前者是将夏冉当成?了这几起案件的头号嫌疑犯看待,后者则认为夏冉已?经被凶手盯上,没准就是下一个受害人。


    第二种可能性,让赵茗一阵唏嘘。


    她才来桐楼不?过四个月,就被两名?罪犯盯上,桐楼这小地?方到底跟她结了什么仇什么怨?


    靳司让说:“经过鉴定,这些?字母可以证实是用白醋描上去的。”


    赵茗没听明白。


    靳司让解释:“白醋中?的醋酸会轻度腐蚀纸张的纤维,在火焰烘烤下,被腐蚀的地?方比不?被腐蚀的地?方更?容易烧焦,我们看到的棕白字迹实际上就是被轻度烤焦后的颜色。”


    赵茗沉吟片刻,“也就是说,死者拿到的卡片上原本看不?出字迹,是教唆犯通过某种方式告诉了他让字迹显性的方法。可要怎么告诉,也是通过网络,还是私底下接触?”


    靳司让没接他的话?,“我出去一趟。”


    赵茗猜出他的动向?,“行,有事联系。”-


    夏冉领着沈岁安在桐楼玩了几个下午,才想到要带她去自己书店看一眼。


    暑假人多,尤其是二楼借阅室,塞满人,夏冉在靠近楼梯的位置见到了之前穿女装来店里的男生。


    流浪汉被杀一案结案后,她就没再见过他,间隔一个多月,他还是那身打扮。


    沈岁安环视一圈,气咻咻地?说:“夏冉,你太过分了。”


    听着她没头没尾的指责,夏冉一脸迷茫,沈岁安指着林束他们,恨不?得把?自己眼睛粘过去,“你店里有这么多帅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夏冉:“……”


    沈岁安是个自来熟,很快和店里几个人打成?一片,托她的福,夏冉知道?了那男生的名?字,江浔。


    沈岁安从吧台那


    丽嘉


    拐了杯果茶,递给?江浔,“我去过几次日本,最近一次是在去年年初,发现大街上有不?少?男生就是你这种风格的打扮,好像被称为——”


    她没回忆起来,江浔替她补充:“无性别男孩,说得直白点,就是我们的内心是个男人,但?打扮的时候没有性别界限,穿一些?女性的衣服,脸部化?女性妆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岁安好奇地?问:“那你家里人同意你这么打扮吗?”


    江浔苦笑,“桐楼这地?方比岁安姐你想象中?的还要封建。”


    夏冉抬头看了他一眼,听见他又说:“不?过生活是我自己的,活着不?就是为了取悦自己吗?”


    夏冉落刀的位置偏了几公分,一次性手套被划破,手指也被割出一道?细长的划痕,尖锐的刺痛将她意识拉扯回来,她摘下手套,打开水龙头,将血迹冲洗干净。


    沈岁安露出赞赏的神情,踩着细高跟下楼,对形如空气的夏冉感慨了句:“小伙子不?仅长得好看,价值观还这么正,夏冉,我觉得你应该多向?他学习。”


    夏冉当作没听出她的潜台词,扯了扯自己衣服,“我现在身上穿的就是女装,如果你还想要我内心变成?男人,这辈子是没可能了,等我投胎吧。”


    沈岁安看出她在装傻充愣,决定把?话?挑明了说:“他刚才说的太对了,人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而?是为了取悦自己而?活着的,以前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现在是太在乎靳司让的未来了。”


    夏冉是真的佩服沈岁安,佩服她什么话?题都能被她延伸到靳司让身上。


    她不?接茬,粘好创可贴后,取下一副新手套戴上,调了两杯果茶,其中?一杯加满冰块的给?了沈岁安。


    沈岁安接过,一面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我说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你是和他谈恋爱,又不?是和他的未来谈,做人最重要的还是享受当下,更?何况,你俩现在算屁个兄妹,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当初发生的事,没准这回还会有人夸你俩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在一起那会也已?经不?是兄妹,该有的流言蜚语还不?是一点没少??


    夏冉还没来得及将吸管塞进她嘴里,好堵住她喋喋不?休的热情,远远看见一道?酷似靳司让的身影朝书店走来。


    沈岁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乐到不?行,“说曹操曹操就到。”


    靳司让先对着沈岁安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夏冉:“我有事找你。”


    沈岁安吹了声?口哨,“找我们冉冉谈情,还是说案啊?”


    回应她揶揄的是靳司让公事公办、不?带半点私情的语气:“有案件需要她协助调查。”


    一回生二回熟,夏冉平静地?抬起下巴,指了指休息室,“去二楼说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气炎热,休息室没开空调,热得跟蒸笼一样,夏冉找到遥控器,调到23度,空调是新买的,制冷效果好,没一会室内温度就降了下来。


    靳司让不?是第一次来这,驾轻就熟地?坐到单人沙发上,夏冉给?他倒了杯水,他没动,“不?喝。”


    夏冉哦了声?,将水杯挪远些?,避免碍他的视线。


    见她不?紧不?慢地?在自己对面坐下,靳司让睨她,“我要柚子柠檬茶。”


    夏冉实话?实说:“柚子今天用完了,没法给?你做。”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那眼神看上去有些?微妙,细细琢磨,还装着“知道?它好卖,你为什么不?多备些?”的不?可理喻。


    “……”


    夏冉还没开始跟他争论,就口干舌燥的,她拿起茶杯喝了口,正要问他“出什么事了”,他先一步开口:“你喝我的水做什么?”


    那语气比眼睛里藏着的“不?可理喻”成?分更?多。


    她手一顿,“你不?是不?喝?”


    他把?问题丢回去,“你不?是没有柚子?”


    夏冉一噎,现在才明白他说的要和她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到底什么意思。


    以她现在耍嘴皮子的功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她认命地?起身,“我去给?你重新倒一杯。”


    “不?用。”靳司让夺过她手里的茶杯,浅浅喝了一口,慢条斯理的姿态,把?再普通不?过的凉白开喝出了一种抿龙井的气质。


    等他放下茶杯,夏冉问:“有案子需要我协助调查是什么意思?又出什么事了?”


    靳司让没立刻回答她的问题,从商务包里掏出被证物?袋密封的卡片,推到她面前,“这东西你是从哪得到的?”


    夏冉没见过这东西,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东西。”


    靳司让盯住她的脸认真看了会,她的困惑不?像装出来的。


    “是这本书里夹着的。”他拿出那本深蓝底的书籍,放在茶几上,目光沉沉锁住她,等她的解释。


    夏冉愣了下,她找遍了书店和出租屋各个角落都没找到这本书,原来是在他那里,“是那天晚上落在你车上的?”


    靳司让嗯了声?,拨通赵茗的电话?,摁下免提键。


    夏冉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游走,心里的疑惑重了几分,沉默两秒说:“这书不?是我的,是之前来我这的一个画家留下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靳司让、赵茗他们介绍宋延清这个人,思前想后也只找到这个代称。


    说完夏冉再次垂眸。


    卡片靳司让没收走,还摊在桌面上,那串棕黄色的字母看得她心生不?适,“这网站里有什么?”


    靳司让还是没回答她的问题,逮着她话?里的细枝末节问:“之前是什么时候?”


    “我落下书的同一天,应该是三天前。”


    赵茗在电话?里插了句:“你说的那画家叫什么名?字?”


    夏冉说:“宋延清,不?是桐楼人,至于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桐楼,原先又是哪里的人,我不?太清楚。”


    赵茗又问:“那天他有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异常亢奋,或者异常萎靡的情绪?”


    夏冉回忆了下,“非要说的话?,他挺亢奋。”


    赵茗:“他有没有和你透露他会出现这种情绪的原因,或者你有没有从和他的交谈里捕捉到一些?信息?”


    夏冉左手搓了搓右臂,沉默的间隙,听见滴的一声?,类似空调温度被调高的声?音,她下意识抬眸看了眼靳司让,他已?经恢复到慵懒的坐姿,双手交叠搭在大腿上,看向?她的眸光沉沉如海。


    夏冉松开手,深吸一口气说:“他有轻生的念头。”


    她记性不?算好,但?那天进行的所有对话?,她至今能清晰且有条有理地?转述出。


    电话?那头的赵茗和小陈面面相觑,接收到他的指令后,小陈调出宋延清的详尽资料。


    Y省人,六年前和妻子离婚,夫妻俩有个共同的儿子,离婚那年不?满两周岁,三年前宋延清来到桐楼定居,一直没离开过桐楼。


    赵茗记下资料里显示的住址,正准备去了解情况,就听见夏冉补充了一句:“前天上午,他也来过一次。”


    当时夏冉还以为他是来找回自己丢下的书,面带抱歉地?说:“书被我弄丢了,还没找回来。”


    宋延清一头雾水,“什么书?”


    “《月亮与六便士》。”


    宋延清拖着调哦了声?,不?以为意,“里面的情节我都能倒背了,要是找不?回来就算了,你也别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其实那天,夏冉还注意到一个细节,“他来的时候,脖子上缠了条丝巾,系得有些?松,散开后我看见了他前颈有一圈很明显的勒痕,像是被麻绳那种东西勒的,我问他怎么弄的,他跟我说是他自己勒的。”


    来书店的前一天晚上,也是落下书的那天夜晚,宋延清去杂货店买了条麻绳,打算在出租屋上吊,学梵高,在身体最痛苦的空档,画出惊世名?作。


    但?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迁延性窒息这


    ?璍


    个度他一个外行根本把?控不?了。


    双脚悬在半空一会工夫,人就撑不?住了,借着仅有的一点力气,蹬上旁边的圆凳,取得支撑点后,费力摘下脖子上的绳索,勉强捡回一条命。


    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身体在痛苦地?抗议,他的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用力喘气。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宋延清都感觉自己脖颈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呼吸困难,意识逐渐变得朦胧,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以为这一觉会直接带他走向?地?狱,然而?第二天醒来后除了轻微的不?适外,无事发生,先前的窒息感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宋延清苦笑着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这种感觉,比我这几年的生活还让我痛苦,以后自杀这种事,我不?会再轻易尝试了,我也算是认清了,我没梵高那种天赋,这辈子都当不?了他,走歪门邪道?没用,我要想画好画,只能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慢慢来。”


    夏冉努力将自己从回忆中?剥离出来,总结道?:“前天来,他的情绪已?经平稳了很多,也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稍作停顿后,她问:“他出什么事了?”


    赵茗沉声?说:“现在还没事,但?不?难保证之后会不?会发生些?什么。”


    挂断电话?后,在一旁许久未出声?的男人用低哑的嗓音解答夏冉一开始的困惑,手指轻轻点了下卡片,“这是诱导人自杀的网址,桐楼最近发生的几起自杀案大概率都跟它有关,你口中?的宋延清很可能也是受到它的挑唆,才会采取这种极端行为。”


    夏冉心脏极速跳动几下,视线飘忽一阵,落回到卡片上。


    靳司让起身,见她还呆坐在原地?,催促道?:“跟上。”


    “去哪?”


    “宋延清家。”


    夏冉拉平唇线。


    靳司让戳穿她,“我知道?你是想等我走后单独去见他,但?没必要,赵茗现在已?经出发,你要是不?坐我的车,没法抢在赵茗前见到他。”


    夏冉其实并不?在意会被赵茗抢先见到宋延清,她唯一在意的点是,会被他听见她和宋延清关于自杀话?题的交谈,以此察觉到目前的她也存在着过激的情绪和想法。


    犹豫了会,夏冉还是跟他去了,路上她给?宋延清打了几通电话?,宋延清都没接。


    靳司让分出半个眼神,在后视镜里寻她的脸,“你和宋延清怎么认识的?”


    夏冉心不?在焉地?说:“前不?久他来我书店卖画,之后我托他帮我设计纹身图案,一来一去,才慢慢变熟的。”


    听完她的概述,靳司让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


    书店离筒子楼更?近,车开到目的地?时,赵茗还没到,夏冉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动静。


    靳司让皱了下眉,往前走了两步,身子挡在夏冉面前,然后从包里拿出手套戴上,门没上锁,轻轻一转就开了。


    难闻的味道?顺着风扑到两人的鼻腔,夏冉露出不?适的反应,眼睛正要往里探,靳司让在这时转过身,用没戴手套的那只手摁住她的后脑,往自己怀里带。


    清冽的气息驱散腐烂发臭的气味,他的嗓音似乎染上了他胸膛的温热,变得更?有人情味了:“别看。”


    38


    回到自己出租屋后, 夏冉脑子还是空的,像被人挖出脑髓,浑浑噩噩仿佛行?尸走肉, 一点思想和情绪都装不进。


    喉咙干涩胀痛, 是吞刀片一般的滋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 身前一片光被挡住,她慢腾腾地抬起头,迎上靳司让波澜不惊的视线,他这会没戴手套, 白皙瘦直的手指握住矿泉水瓶,往她前面一递。


    “谢谢。”夏冉接过, 猛灌几口, 喉咙的酸胀得到一定程度的缓和,发声却还是哑涩感明显,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凌晨两?点到五点。”


    夏冉若有若无地嗯了声, 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大?了些,捏得塑料瓶身咔咔的响。


    “昨天你没住这?”靳司让这话多少带点明知故问的嫌疑, 从?现场混乱的景象看?, 宋延清并非死得悄无声息,如果她当?晚就在隔壁,不可能听?不见一点动静。


    夏冉点头,“和岁安一起, 住在酒店。”


    她一刻不停地问:“他怎么死的?”


    “机械性窒息。”靳司让没说是自杀还是他杀。


    “你们有发现任何指向谁是凶手的线索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即便已经发现了尸体,呈现出的又是溢吊姿态, 夏冉还是敢打?包票说宋延清不是自杀的, “他确实尝试过自杀,可那次之后他就断了这种想?法。”


    说完, 她突然想?起之前被她遗漏的细节,“他还跟我提到过他孩子,他说要等功成名就后回去看?他。”


    这句话被经过的赵茗听?见,他嘴角突地下沉,脚步也停下了。


    宋延清会为了自己孩子活下来这个道理?,在赵茗看?来就是无稽之谈,当?年他可以为了追逐不切实际的梦想?,抛妻弃子,这么多年也没回去过一次。


    这样的人,很难指望他有天会突然醒悟,惦念起曾经被他弃如敝屣的亲情。所谓的功成名就,也不过只是个兑现遥遥无期的空头支票。


    屋里屋外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一霎,赵茗掉头折返回宋延清的画室,恰好遇到问询完的小?陈,“这一层居民怎么说?”


    “确实听?见了不小?的动静,像什么东西被撞倒,说话的声音倒是没怎么听?见。”


    赵茗若有所思,转头又问现场痕检人员:“找到电脑了没有?”


    “没有。”


    墙体单薄,隔音效果极差,几个人都没刻意压低音量,这两?句对话经过削弱完完整整地飘到夏冉耳朵里,她的大?脑像被重击了下,短暂的惛懵过后变得无比清醒,趿着拖鞋跑了出去,站在警戒线前,朝里面正在和痕检人员交谈的赵茗喊了句:“宋延清之前用?过书?店里的电脑。”


    她回忆了下时间,“落下书?的那天和第二天上午。”


    赵茗收敛错愕的神色,走过去问:“落下书?那天之前,他有动过自杀的念头吗?”


    夏冉摇头,“在我面前,没有。”


    赵茗和小?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片刻赵茗又问:“电脑还在吗?”


    夏冉点头,“书?店里用?的一直是台式电脑。”


    赵茗思忖的时候,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现在能跟我们去一趟书?店吗?”


    夏冉无意识地看?了眼靳司让,迟缓地应了声好。


    夏冉到书?店的时候,沈岁安已经走了,听?林束说是和江浔一起走的,去参加一个变装party,夏冉不由松了口气,她和沈岁安一样,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她不想?沈岁安好不容易来一趟,还要陪她面对这种事。


    赵茗和小?陈在送夏冉来书?店后,接到一通紧急电话,临时回了趟警局,开了个简短会议,十五分钟后才再次出现在书?店门口,两?个人穿的都是便衣,碍于之前见过几回,林束很快认出了他们。


    兴师动众架势很难不让人多想?,尤其?在看?到夏冉将他们领到书?店唯一一台电脑前,没一会工夫,几人神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林束走到夏冉身边,压低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夏冉的嗓音更轻,几乎到了呢喃的程度,“在宋延清的出租屋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这话带来的冲击力巨大?,林束花了足足两?分钟才平缓好情绪,抬眼朝赵茗那看?了眼,恰好这时对方也看?了过来,准确来说,是看?向夏冉的,漆黑的双瞳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赵茗几人只待了不到半小?时就走了,书?店一下子空了下来,夏冉后知后觉涌起一阵无力感,伴随间歇性的刺痛,就好像有人拿针管扎进她的身体,将她的力气一点点地抽干。


    她到休息室躺了会,没多久奇迹般的睡了过去,醒来是傍晚六点,屋外天色依旧敞亮,一开窗,翻涌在空气里的热浪扑面而来。


    那会靳司让已经完成了初次解剖工作,他边解橡胶手套边说:“宋延清前颈有三道勒痕,一道颜色较浅,应该是他前天晚上尝试自杀后的痕迹,另外两?道勒痕有小?面积重合,创面粗糙,是用?同一条麻绳勒的,也就是我们在他家找到的那条吊住他的麻绳。”


    沉默片刻,赵茗捂着下巴应了声,表示自己已经


    丽嘉


    消化完这段信息。


    靳司让继续往下说:“缢死和被人勒死都属于机械性室息的一种,但?两?者致死的原因不同,缢死是由重力作用?压迫颈部?造成室息而导致的死亡,而勒死则是用?除重力之外的力量压迫颈部?造成窒息导致的死亡,所以缢沟多在舌骨与甲状软骨之间,勒沟多在甲状软骨或其?下方。”


    “缢索造成的索沟与勒索造成的索沟,两?种的特点也完全?不同。缢索的索沟呈非闭锁状,有提空现象,着力部?最深,向两?侧逐渐变浅,索沟的上下缘与缢沟间隆起处有出血点;勒索的索沟呈闭锁环状,深度均匀,结扣处有压痕,勒沟多出血,颜色较深。”


    赵茗听?得脑子嗡嗡响,虚心请教道:“麻烦您说简单点。”


    靳司让冷淡地总结:“我们今天看?到的是他杀后伪装成自杀的现场。”


    赵茗脸上不见丝毫诧异,只有意料之中的镇定,“事实上我们那边也有发现。”


    他刻意顿了下,“我们在夏冉书?店找到了宋延清的上网记录,证实他浏览过卡片上的网站,后来我们让网络安全?部?门的小?王也去了趟书?店,让他还原了宋延清和那教唆犯的聊天记录,宋延清极有可能就是被这教唆犯杀死的。”


    通过三天前的记录,确实可以看?出宋延清有明显的自杀倾向,但?在两?天前,他又一次登陆这个网址,明确向那教唆犯表明自己后悔做出自残的行?为了,从?今往后他只想?好好活下去。


    教唆犯的态度瞬间变了,不再温声细语地诱导,而是逮着宋延清的痛处,开始进行?各种人身攻击,例如:【你为了你的狗屁梦想?,老婆孩子都不要了,这么多年,活出了一点成就吗?像你这样自私自利、一无是处的人,活着也是污染环境,就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死在犄角旮旯。】


    直到最后,宋延清还是没有改变主意,以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终结话题。


    Z就和消失了一样,没再回复。


    赵茗说:“目前还没找到前几名死者的笔记本电脑,大?概率是被到过现场的教唆犯销毁了,如果宋延清真是这人杀的,那他在杀人后必做的一件事就是销毁证据,要是被他知道宋延清上网用?的电脑在夏冉书?店,说句不好听?的,夏冉可能有危险。”?


    靳司让对这说法存疑,“他是个精通电脑的人,不可能到现在还查不到宋延清的IP地址,过去这么久了,还没动静,不符合他谨慎的作风。”


    “你是说,夏冉不一定是她的目标。”


    “我不知道。”靳司让说,“我怕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他没回答-


    今天书?店提前关门,夏冉正要去酒店,接到沈岁安打?来的电话:“我还在外面,今晚就不回酒店睡了。”


    上大?学的时候,沈岁安就经常夜不归宿,身边男友换得比衣服还勤快,开放的恋爱观当?时没少遭到非议,夏冉是她身边为数不多没有点评或干涉过她私生活的存在。


    但?考虑到最近的桐楼不太平,夏冉这次多提醒了句:“注意安全?,隔段时间就给我留言,要是遇到什么事了,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会一直开机。”


    沈岁安爽快应了声好。


    夏冉将门锁好,转身,不期然看?见靳司让颀长的身影,他双臂环胸,懒懒散散地倚在路边一辆黑色奔驰车上,路灯停滞在他脸上,多了几分雪落香杉的清冷感。


    她确信他是在等他,但?不能确定他是为什么等他,挣扎两?秒,她朝他走去。


    靳司让在她开口前问了句:“吃过饭没有?”


    夏冉嗓音迟疑了下,“还没吃。”


    以为下一句会等来“正好一起”,却听?见他倏地跳了话题,“晚上住哪?”


    “酒店。”


    “你朋友去哪了?”


    夏冉含糊:“她有点事。”


    靳司让继续问:“你晚上一个人住?”


    夏冉顿了两?秒,点头,紧接着她看?见靳司让似乎笑了下,笑容很浅,消失得比出现时还要突然。


    靳司让敲出一根烟含上,火光被风吹得一亮一灭,烟雾飘到他眼睛里,他略感不适地眯了眯眼,用?囫囵不清的嗓音说:“这几天睡我那。”


    夏冉没反应过来,先露出一点茫然的神色,然后是惊异,“我为什么要和你睡?”


    靳司让嗤了声,拿开嘴里的烟,一字一顿地说:“让你失望了,我说的是,睡我那,不是和我睡。”


    一股热气轰地涌向夏冉大?脑,很快舌头也变得麻麻的,说话都不利索了,“我也不是那意思。”


    靳司让不打?算了解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了防止她继续“误解”自己刚才没头没尾的一句“邀请”究竟出于何种目的,他原封不动地复述了赵茗在法医室里说的那些话当?做澄清说明。


    一个局外人,突然被告知自己可能会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换作是谁,都需要时间消化,夏冉抿唇不语,视线从?对面男人脸上挪开,低头看?向自己脚尖。


    靳司让将她长达数秒钟的沉默当?作她是在绞尽脑汁思考拒绝自己的合理?说辞,他掀了掀眼皮,唇角扯出一点嘲讽的笑,随后用?一种洞穿人心的语气说:“你在害怕什么?还是说你觉得,跟我在同一屋檐下睡几晚的危险要远远大?于你被凶手盯上灭口的概率?”


    不知道为什么,夏冉突然想?笑,她将手背在身后,往衣服上抹了抹掌心的汗液,故作自然地开口:“那你得等我会,我需要准备换洗的东西。”


    “不用?。”


    靳司让掐了烟,“上车。”


    夏冉坐上副驾驶后,才知道他说的不用?是什么意思——


    后座放着一个纸袋,里面装有几套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显然是有备而来,夏冉有理?由相信要是她刚才没答应,以他的脾气,会直接将她丢进车里,再绑回他的公寓。


    两?个人去公寓前,先去附近一家老字号面馆吃了碗牛肉面,吃完后夏冉以为他会直接回公寓,结果听?见他没什么情绪地说他要先去附近散步消食。


    夏冉看?了眼时间,“那我先过去。”


    “你知道我住哪?”


    “你跟我说,我就知道了。”


    靳司让睨她眼,让她省省,随即又拿出她过去在一中迷路的经历嘲笑她,“我不想?把力气浪费在满大?街找你这件事上。”


    夏冉没话说,转瞬被他牵住了手。


    她愣了下,但?没挣脱开,两?个人沿着花园绕了几大?圈,到公寓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的事,夏冉的情绪彻底平静下来。


    他的公寓和想?象中的一样简洁,厨具都是崭新的,客厅很空,只有一张L型深棕色真皮沙发和配套茶几,没有电视,投影仪架在沙发右侧的单排储物?柜上。


    靳司让先洗的澡,出来时穿了件翻领绸缎料睡衣,头发湿漉漉的,刘海盖住了大?半眉眼,手里捏着一条烟灰色毛巾。


    他将毛巾随意往肩上一搭,越过她,去阳台抽了根烟,回来时,看?见她单手环膝,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横着,应该是在看?视频。


    消瘦的身躯笼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像被切割成两?部?分,一部?分停在他遥远又虚幻的记忆里,还有一部?分活在没有他的现实里。


    看?上去孤独又忧郁。


    ——孤独、忧郁,两?个和曾经的她完全?不搭的形容词。


    究竟是从?什么开始,她变成了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喉咙突然传来钝痛,靳司让曲指捏了捏,开口时声线和平时一样,听?不出什么异常,“你睡我房间。”


    “那你呢?”


    “我睡沙发。”


    夏冉愣了下,指着靠近门洞的那扇门,“不是有两?个房间?”


    “那里面没床,全?是文件资料,你是想?让我睡在纸堆里?”


    她哪是这个意思?


    靳司让不给她机会解释,又说:“如果你


    殪崋


    想?睡那个房间,那也得给我两?天时间整理?。”


    明天是周六,但?按现在局里的情况,加班加点工作是必然的,大?概率连半天时间都抽不出。


    “等这个案子结束,我可以陪你去趟家具城,你想?买什么样的床都随便你。”


    他语气里的骄矜多到快要满出来,仿佛陪她是一件特别纡尊降贵的行?为,她不答应,就是她不识抬举。


    夏冉又气又笑,“我还什么都没说。”


    靳司让懒懒递去一眼,“我不聋,知道你什么都没说。”


    听?见他这么说,夏冉觉得他更加不可理?喻了,“那你的思绪发散得是不是太过头了?你从?哪看?出我想?睡那个房间,又迫不及待想?和你去家具城?”


    靳司让的耳朵被从?头发滴落下来的水珠堵住了,他什么也没听?见,五秒后,空气里多出一道低哑的嗓音:“把裤子脱了。”


    猝不及防的一句,像烟花在耳边炸裂,夏冉心脏也快炸开,勉强找回自己声音,支支吾吾地问:“你干什么?”


    “给你缝裤子。”


    靳司让趁她毫无防备之际,弓下腰,手指穿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勾破的冰丝阔腿裤,在细腻的皮肤上留下一条弯曲的线。


    收回手后,他的神色依旧自若,让人分不清刚才的触碰是有意还是无心。


    意识到自己曲解了他的意思,夏冉臊得慌,耳廓热腾腾的,隔了几秒,她强装镇定地岔开话题,“哥,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针线活?”


    靳司让不咸不淡地说:“以前经常给死人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夏冉喉咙一梗,面无表情地说:“不用?缝了,夜市二十一条买的,也穿了几年,该丢了。”


    “随你。”靳司让没强求。


    夏冉拿着他准备好的洗漱用?品进了浴室,装的淋浴器,里面很干净,瓷砖缝隙里不见一点泥垢,像刚清洁过。


    沐浴露是西柚味的,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她想?起了过去。


    那年夏天,蝉鸣格外扰人,天气也热得让人大?脑一片混沌,她总是恹恹地趴在他胸口,闻他颈间的西柚香,像离开水的鱼,重新回到水里,顿时身心舒畅。


    她不满足于此,开始拿自己的呼吸去蹭他的身体,每每那个时候,他都会别开脸,声线嘶哑,“别闹。”


    她压根不听?他的警告,谁让那时候,她最爱看?的就是他被自己挑逗时,假装坐怀不乱的模样,而他最爱的是她的唇,水润莹泽,尝起来清甜。


    夏冉闭了闭眼,逼退脑海里翻涌的思绪,打?开淋浴器,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靳司让给她准备的睡衣也是绸缎面料,质感柔顺,烟粉色,穿在身上很衬肤色。


    夏冉拍拍自己的脸,收拾好脏衣服走出浴室。


    听?见开门的动静,靳司让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沉着嗓说:“晚上睡觉前,把门锁好。”


    夏冉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跟防狼一样防着他,摇头说不用?,“我习惯不锁门睡觉。”


    靳司让扯唇笑了笑,“你有信心觉得我不会趁人之危,但?我没那自信,我不能保证我真的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语气坦荡,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禽兽语录。


    夏冉突然想?起了同学聚会那晚的吻。


    她很清楚,他现在说的“做些什么”,远不止一个吻那么简单。


    “你前几天晚上说过的。”


    “我说了什么?”


    夏冉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我是抱着要和你纠缠一辈子的心情和你相处,但?不是在床上。”


    靳司让像是刚想?起有这回事,极淡地哦了声,然后不紧不慢地反问道:“我随口一说的你也信?”


    第二句话带着几分自嘲意味:“那你是真把我当?成人看?。”


    39


    关上门后, 夏冉嗓子回到又干又涩的状态,小茶几?上放着水壶,插着电, 水温保持在20度。


    旁边还有个抹茶色茶杯, 洗得很干净, 一点灰尘不沾。


    她连着灌下两大杯,嗓子?才舒服些。


    手机屏幕亮了下,以为是沈岁安或苏岚发来的,拿起看, 是一条广撒网式的约炮垃圾短信。


    隔了几?秒,又多?出一条, 还是不同号码发过来的。


    一键清除后, 她打开微信,点进苏岚头像, 不带半分委婉地切入主题:【我身边又有?人死了, 警察说可能是自?杀。】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苏岚发消息,苏岚回复得很及时:【这个人的突然离世让你?害怕了吗?】


    宋延清和她的交集, 不比她和汪有?亮他们来得深, 对于他的死,夏冉没到悲痛的地步,带给她更多?的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夏冉:【我不知道,可能是发生得太突然了, 我还没接受。】


    夏冉:【我也不知道,如果我死了, 他会变成?什么样。】


    几?年?前?, 夏冉在网上看到一个问答题:生离和死别哪个更痛苦?


    她想起了靳司让和方堇。


    一个是撕破脸后在对方心里剜下一大片肉的生离,另一个是来不及说再见的死别, 两种感情融合在一起,无法剥离开。


    另一方面,它们的存在本身共同构成?了她记忆链条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这么多?年?,她被封锁在缺氧的环境里,被慢性?的无力感折磨得死去活来,却也靠着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痛苦支撑到现在。


    她没法和任何?人抱怨,因为这是她自?找,痛苦带给她的后遗症也远超乎她的想象。


    她变得厌世,连情绪都没法无遮无掩地表露出来。


    如苏岚所说,她就像在走靳司让走过的路,八年?孑然的时光,让她变成?了另一个靳司让。她的神经?敏感又脆弱,没有?人知道会在哪一天彻底崩坏。


    现在的靳司让没以前?那么疯,但她能察觉出,他骨子?里的淡漠和狠戾还在。


    如果有?一天她想死了,他不会拦她,他会陪她一起下地狱。


    也可能,在她踏出那步前?,抢先?拉她下地狱。


    两分钟后,苏岚在回复的消息里一针见血地挑明:【你?不愿和他复合还有?一个原因,你?怕就算你?和他重新在一起了,埋在你?心里的炸弹还是会引爆。】


    夏冉第一次肯定了苏岚的分析:【是。】


    苏岚:【我还是那句话,你?是给他选择权的人,但真正做选择的人还是他,不管你?的未来是什么样,你?都该正面迎接,畏手畏脚、一味地权衡利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夏冉没再回消息,将手机反扣在床头柜,顺手熄了灯,在床上翻来覆去没能睡着,重新拿起手机看,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


    睡意还是很浅,尿意先?涌了上来。


    两室一厅,主卧带独卫,夏冉开了床头灯,走到一扇紧闭的木门前?,反复尝试几?遍,都没打开,犹豫后,脚尖一转,打开卧室门。


    外?面光线昏暗,她摸黑绕到门洞另一侧,上完洗手间回来,又往沙发那看了眼。


    适应黑暗后,进入眼底的轮廓都变得清晰不少,靳司让平躺着,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似的,横出去一大截,肩膀也宽,显得沙发更小了。


    空调温度打得有?点低,半张毯子?垂在地板上,夏冉走过去重新替他盖住,怕弄醒他,动作落得又轻又慢,连呼吸都是屏住的。


    他像是睡熟过去,从头至尾,呼吸声缓慢而均匀,她提到嗓子?眼的气?息不由松懈下来,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


    她这一觉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第二天上午被生物钟叫醒,大脑还没彻底接受身体已经?换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睁开眼睛时,整个人是懵的。


    屋里屋外?安静得过分,她换好衣服离开卧室,没看见靳司让,卫生间有?他重新准备好的洗漱工具,和昨晚不同,不是一次性?的。


    夏冉又出了会神,走到盥洗台前?,先?用冷水泼了把?脸,半眯着眼抬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肿得厉害,里面全是红血丝,用冰箱里的汽水瓶冷敷了会,肿胀感才消退些。


    手刚放下,听见玄关处的开门动静,靳司让拎着一袋早餐进入她的视线。


    “过来吃饭。”他的声音带点哑,像着凉后的嗓子?发出的。


    夏冉顿了顿,“好。”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都不说话,吃完,夏冉帮他一起收拾,一面故作自?


    铱驊


    然地打开话题:“哥,卧室里的卫生间不能用吗?”


    “可以用。”


    “那怎么打不开?”


    靳司让平铺直叙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你?有?没有?试过往外?拉?”


    夏冉感觉自?己被当成?了傻子?,又气?又笑,“推的,拉的都试过了。”


    安静几?秒,靳司让淡淡说:“可能被我锁了。”


    夏冉难以置信,“你?没事锁卫生间做什么?”


    靳司让不紧不慢地给塑料袋打了个死结,同时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腔回她:“忘了。”


    夏冉成?功被他堵上了嘴。


    靳司让看了眼时间,提着垃圾走到玄关,半路忽然扭头问了句:“一会送你?去书店?”


    “这两天不去书店。”夏冉边说边往杯里倒了些水,先?用掌心试了下水温,觉得有?点烫,就对着杯口吹了吹气?,然后才说:“可能会抽个时间和岁安待在一块。”


    靳司让没说别的,“最近这段时间,尽量不要一个人独处。”


    停顿片刻,他补充了句:“除了待在我这。”


    “……”


    “哦。”


    听见开门的动静,夏冉忙不迭叫住他,“你?等会。”


    靳司让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见她拿着一个水杯过来,“你?把?这喝了。”


    他皱了下眉,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他的豪迈让夏冉愣了一愣,半开玩笑地说:“你?也不问是什么?万一我给你?喝毒药了?”


    靳司让像刚反应过来一样,右手勾住她的后颈,沾上些感冒冲剂的唇压了上去,“要死一起死。”


    一直到关门声响起后,夏冉还定在原地,心口沉沉的快要喘不过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临近中午,夏冉收到沈岁安的信息,约她下午三点在金地广场底楼的一家?甜品店见面。


    夏冉回了个好,下午提前?半小时出了门。


    沈岁安来得比她还早,点完单后,沈岁安问:“你?书店怎么关门了?”


    不是三句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怕她担心,夏冉半真半假地说:“这两天有?点累了,歇会,正好你?过来,还能陪陪你?。”


    夏冉抬眼,正好扫到她锁骨处的红印,似乎她也不需要自?己陪。


    沈岁安也看向她,注意到她眼里的红血丝,微滞后问:“你?昨晚没睡好,还是哭过了?”


    夏冉顾左右而言他,“我昨晚住在靳司让那。”


    沈岁安先?是一愣,随后露出欣喜的反应,“你?俩复合了?”


    夏冉还是摇头。


    沈岁安有?些失望,拖着腔哦了声,心里的狐疑在沉默里加重几?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以后我有?什么事都不瞒你?了,当然你?也别瞒我。”


    夏冉迟疑了会,含糊道:“我租的地方,隔壁发生了命案。”


    沈岁安懵住了,“那你?会不会有?危险?靳司让怎么说的?算了,还是我自?己去问。”


    夏冉看着她掏出手机,诧异道:“你?们什么时候加上的?”


    “就在我来桐楼那天啊,你?去上洗手间的时候,我问了句能不能加他微信,本来就是随口一提,没指望他会答应,谁知道,生怕我跑了一样,他二话不说就掏出了手机,要不是我知道你?俩的感情深到了什么地步,我还真觉得是我的美色让他移情别恋了。”


    “……”


    “不过你?放心,我俩没背着你?聊骚。”


    为数不多?的对话,都是围绕夏冉展开,当然主动的那个人是沈岁安。


    怕她不信,沈岁安大大方方地把?聊天记录调给她看,夏冉本来只是打算象征性?地扫一眼,注意到左上角一句“选择权在她”时,视线和呼吸同时一滞。


    沈岁安没察觉到她的失神,指着屏幕上方那两个字问:“你?说他这昵称''十一''是什么意思?”


    这问题的答案,夏冉比她更想知道,“可能是随便起的。”


    “你?要说他叫''J'',或者''JSR'',我倒能相信他是随便起的。”说着,沈岁安突然改口:“不对,他就不是个随便的人。”


    夏冉默了默,坦诚道:“不是什么纪念日,我还上网查过,没查到。”


    “要不我帮你?问问?”


    夏冉飞快摁住她的手,“还是别了。”


    沈岁安意兴阑珊地哦了声,退出对话框,趁夏冉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给昨晚在party上认识的网红帅哥发去一条消息:“十一是什么意思?”


    帅哥回:“爱你?的意思。”


    沈岁安毛骨悚然,干脆利落地将这油腻男拉黑,抬眼就看见夏冉意味不明的表情。


    “是案子?有?进展了?”她问。


    夏冉摇头,“苏岚发来的。”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在沈岁安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刚认识的一位心理?医生。”


    沈岁安诧异不已,“你?在看心理?医生?”


    “不算。”夏冉花了两分钟同她叙述和苏岚的认识过程。


    沈岁安听得津津有?味,等她说完,才问了句:“那你?觉得你?在她的辅导下,状态有?变好吗?”


    “可能?”夏冉不能确定,唯一清楚的是,她现在的情绪起伏比过去八年?强烈许多?。


    “我倒觉得你?比我们刚认识那会活得像个人了,不过我没那么厉害,区分不出这是她的功劳,还是因为你?来了桐楼见到了他。”


    夏冉脑子?卡了一瞬,把?刚才准备回复的话忘得一干二净,隔了好一会才重新看向苏岚这个问题:【你?现在还能回想起喜欢上他时的心情吗?】


    不管看几?遍,苏岚的这条消息都出乎了夏冉的意料:【我以为你?这两天不会问我关于他的问题。】


    苏岚:【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夏冉:【我昨晚跟你?说了那些话。】


    夏冉:【你?们心理?医生的工作,不是帮助病人摆脱情绪深渊吗?】


    苏岚:【就算你?昨晚没跟我说这些,我在见到你?的第一天就已经?知道你?有?那种念头。】


    苏岚:【更何?况,我没以你?的心理?医生身份在跟你?进行这些对话。】


    最后苏岚又把?问题倒回去:【还记得吗?】


    夏冉没回。


    沈岁安临时有?方案要改,没待多?久就回了酒店,夏冉一个人在甜品店坐了会,五点不到,准备离开,刚走到广场中心,微信响了声。


    十一:【饿了没有??】


    一天没吃过东西,就喝了杯奶茶,胃里空空如也,夏冉实?话实?说:【饿了。】


    十一:【在家?等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某个特?殊字眼让夏冉心脏一跳,微颤着手指敲下:【我没在你?那。】


    她看了眼广场上的立钟,拍下发过去:【我在金地广场。】


    十一:【我知道了,十五分钟后到,别走远。】


    夏冉回了个好。


    已经?是八月,白昼还是长得过分,太阳还挂着,夏冉去罗森坐了会,落地窗正对着立钟,来来往往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靳司让掐得很准,快到约定时间前?,给她打了通电话,“我在北1出口的公交车站台附近,你?现在过来。”


    “好。”


    夏冉一路小跑,远远看见靳司让高瘦的身影,和早上出门前?的打扮截然不同,现在穿的很休闲,连帽短袖卫衣,浅米色工装裤,左脚放在柏油路面上,另一只脚踩在自?行车的脚踏板上。


    她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走到他身侧后没按捺住好奇心,“你?今天骑自?行车去上班的?”


    听见她的声音,靳司让微微扭头,“车坏了,停在警局,这车问同事借的。”


    夏冉哦了声,视线转了圈,刚往前?走出几?步,被叫住,“你?去哪?”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排公共自?行车,“扫码租辆车。”


    靳司让蹙了下眉,让她站着别动,自?己拿出放在车篮的无纺布袋,取出里面的西装外?套,规整地叠好,递到她手边,“自?


    ?璍


    己拿去垫屁股。”


    夏冉慢吞吞地接过,“我不是这意思。”


    停了几?秒,她正儿八经?地补充:“我没有?嫌弃座椅硌屁股的意思。”


    靳司让的眼神像在反问:那是什么意思?


    解释起来太费劲,夏冉挠了挠鼻尖,以零点五倍速坐上他后座,西装被她紧紧抱在胸前?,“走吧。”


    靳司让回头看她一眼,左脚踩上脚踏板,没骑出多?少路,一个急刹车,夏冉额头猛地撞到他后背,回过神后,人还是懵的。


    靳司让把?车停到路边,“衣服给我。”


    夏冉照做。


    他又说:“抱紧了。”


    这声很轻,夏冉没听清,“你?说什么?”


    靳司让扭头,目光落得轻柔,嗓音却是一字一顿的:“抱紧我。”


    40


    夏冉的手在半空顿了足足五秒, 才听话地环住他的腰。


    分外小心的姿态,似乎还?参杂着几分忍辱负重般的抗拒,看笑?了靳司让, “我的腰是豆腐做的?”


    “什?么?”


    她?仰着头?, 脸浸在日光里, 非要说的话,她才更像豆腐做的,肌肤细腻又?白皙。


    他不动声色地别开眼,还?是那句话, 只是字音压得更实了:“我说抱紧我。”


    “哦。”夏冉瓮声瓮气,收紧了手, 脑子?里突然冒出苏岚的那个问题。


    她?完全得不出答案, 心动可能是一瞬间的事,但?发展到喜欢甚至更深一层的爱, 需要经历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


    远远听见摩托的引擎声, 有些吵,但?也?足够勾人眼球。


    不需要夏冉回头?, 几秒的工夫, 机车手从绿化带另一侧驶过,车速很快,晃进眼底的只有一截暗黑色的虚影,很快消失在橙红色的暮光里。


    夏冉手臂不自觉松懈了些, “哥,你现在还?骑摩托吗?”


    靳司让蹬腿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 “没有。”


    “别墅车库里的那辆还?在吗?”


    他没回答, “你想骑?”


    夏冉声音轻下来,“没有, 我就?随便问问。”


    夏冉见过靳司让骑摩托的样子?,那是发生在高三运动会之?前的事,她?把靳司让气着了,起因是有天下午她?偷溜出去和闫野见面。


    那时候靳司让和闫野之?间的罅隙,已经在她?的努力下缝补上,两个人偶尔会约着见面,但?靳司让很讨厌她?和闫野单独相处。


    夏冉小声替自己争辩,“才不是单独见面,他奶奶也?在呢。”


    靳司让问:“要是他奶奶不在,你会跟他一起出去?”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闫野看着浑,但?不会对?她?动手动脚,更何况他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而那人不是她?。


    夏冉没怎么犹豫地点了点头?。


    靳司让沉默着戴上耳机,不愿搭理她?的意?思。


    靳司让一生气特别难哄,脸臭得能滴墨,夏冉特地斥巨资买了他最喜欢的歌手新专辑送给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买专辑的钱是问他借的,给了他一种自己花钱讨好自己的直观感受,依旧摆着一张臭脸给她?看,整整三天都没跟她?说过话。


    正式开学前的最后一天,闫野到靳家别墅来找他们,三个人待在客厅,夏冉和闫野坐在一起玩游戏,靳司让安安静静地待在单人沙发上刷手机。


    那天玩的是竞速游戏:地平线。


    夏冉不是闫野的对?手,屡战屡败,最后被打压到失去了胜负欲,负气般的撂下手柄,闫野笑?嘻嘻地问她?发什?么脾气。


    “这游戏没意?思,没摩托玩着帅。”


    “你喜欢摩托?”


    “喜欢,多酷。”


    闫野默了默,“我认识一朋友,他家有摩托,你要是喜欢,回头?我问他借一天来骑骑。”


    夏冉不以为然,“骑摩托得有驾驶证,而且你还?没满十八。”


    她?说得对?,闫野思忖片刻,将时间线拉长,“那等高考完吧,我去考个证,考出来后问他借一天摩托带你兜风。”


    这句话夏冉没在听,几秒前,她?的手机进来一条消息,是靳司让发来的。


    她?有点莫名其妙,人就?在这,发什?么短信?


    靳司让:【晚上我们出去吃。】


    夏冉:【闫野呢?】


    靳司让:【就?我们两个。】


    夏冉满头?雾水地回了个最简单的哦。


    两个月后,是闫野十八岁生日,办得简单,就?他们三个在小吃街上的一家大排档吃了顿,快结束时,靳司让离开了几分钟,再次出现前,给夏冉打了通电话,要她?去趟西侧出口。


    夏冉照做,掐着时间点到那,靳司让已经在那等着了,没骨头?似的倚在一辆崭新的摩托上,单手执机,另一只手垂在大腿外侧,手上还?提着一个头?盔。


    他今天穿得很拉风,一身的黑,夹克皮衣里搭着一件翻领衬衣,领口略低,衬衫下摆束进高腰牛仔裤里,腰部系着根细窄皮带,显得肩宽腿长,站在闫野面前,有种喧宾夺主的感觉。


    夏冉看得眼睛都发光了,顾不上自己刚吃完饭,小跑过去,“你哪来的摩托?”


    “问别人借的。”


    “你会骑吗?”


    靳司让差点被她?气笑?,“不然我是推着过来的?”


    靳司让曾经休学一年?,大她?一岁,上个月刚满十八,到了能骑摩托的年?纪。


    但?夏冉担心的是:“你有驾驶证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靳司让烦不胜烦,直接从兜里掏出一本驾驶证,丢到她?怀里,夏冉还?没来得及翻,他又?抛过去一个头?盔,暗红色,和他戴的是同款,只是看着比他那顶新。


    “戴好。”


    “哦。”夏冉慢半拍地问,“那闫野呢?”


    “他自己会回去。”


    不疑有他,她?又?哦了声。


    夏冉小心翼翼地坐上他后座,刚拽上他衣摆,他右手一拧油门,直接滑出去几米远,夏冉一点准备没有,脑门撞到他后背,险些飙出高音。


    靳司让放慢速度好一阵,她?还?在惊魂未定地喘气,心跳始终恢复不到正常频率,情绪也?高昂,声线在发抖:“哥,你能不能慢点开,又?没人追我们,开这么快会死人的。”


    靳司让只听到最后半句话,嗤了声,“夏冉。”


    他的声音从头?盔里闷出,语气略带嘲弄,“你怂不怂?”


    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针见血地戳穿她?故作乖张皮囊下的怯懦,当然类似的话,他也?说过不止一回。


    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比起他来,她?是真?的怂,不然也?不至于怕到先叫停了他们之?间这段在外人看来无比扭曲的关系。


    夏冉哭腔都快出来了,“我怕你一个急刹车,到时候我整个人能飞出去。”


    “怕的话——”后面几个字消失在呼呼的风声里。


    “你说——”夏冉凑到他耳边,扬起嗓门,拖腔带调地问,“什?么?”


    “抱紧我。”他说。


    因错愕,夏冉无意?识地倒吸一口气,猛烈的风灌进嘴里,堵住她?的嗓子?眼,她?的呼吸迎来短暂的停滞。


    裙摆被风吹到扬起一角,她?用单肩包压住,将自己大腿挡得严严实实。


    但?挡不住别的,比如?耳廓的潮热,难以掌控的呼吸节奏,还?有不断露馅的心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那时的她?还?太幼稚,对?待感情也?迟钝得过分,完全不知道这种紊乱的情绪意?味着什?么,想当然地将这当成是肾上腺素飙升的后遗症。


    后来经过运动会那遭,她?的某些意?识开始觉醒,终于察觉到自己对?他,不仅有心疼,还?有一层暧昧又?朦胧的好感,再重些,变成了喜欢和爱。


    那天回别墅后,夏冉从靳泊闻口中得知,这辆摩托是他送给靳司让的成人礼,却是靳司让主动要的,他们在一起后,夏冉问过靳司让为什?么想要这个礼物,靳司让答得很简单:“不是你说觉得很酷?”


    ……


    岂止是酷?


    夏冉脸颊被夏日的热风吹到微微发烫,松懈的手臂再次用力箍上了他的腰。


    二十分钟后,靳司让将车停在一家杭帮菜餐厅前,店面在小巷里,位置不好找,来的客人不多,桌椅空出一大片。


    这家店开了差不多有二十年?,夏冉以前经常和靳司让来吃,她?没想到过去这么久,菜单上的价格毫无变化。


    夏冉点了份东坡肉和笋干汤,靳司让另外加了两道菜,也?是一荤一素。


    虽然这几年?菜品价格没变,量还?是少了些,两个人吃四道菜看上去也?没那么勉强。


    @无限好文


    依譁


    ,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夏冉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胃容量,她?属于饿得快、饱得更快的类型,没吃几口,就?有了饱意?,漫不经心地搅着碗里的米饭,想起什?么问:“哥,宋延清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还?没有,这案子?没这么好办。”靳司让岔开话题,“一会吃完饭去趟超市。”


    “要买什?么?”


    “生活必需品。”


    “……”


    说了跟没说一样。


    靳司让挑了离公寓最近的超市,夏冉没什?么要买的,一开始只跟在他身后,后来不知怎么,两个人的站位发生了变化,变成她?在前面走,靳司让在后面跟。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仅隔了不到半米,他低垂的视线稳稳落在她?头?顶。


    上学那会,她?的头?发留得很长,到了肩背以下,校规不允许女生披发,她?就?扎一个高马尾,红色丝带环在马尾上,束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有次她?蹦蹦跳跳地走在他身前,马尾一晃一晃,他的心脏仿佛被一根细绳拴住,跟着晃动,他不受控制地抬起手,瘦长的手指捻住丝带一角,轻轻往外扯了下,蝴蝶结散落成一条弯曲的线,转瞬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那颗摇摇欲坠的心脏得以平稳落地。


    那条丝带他保留了很久,直到现在,还?和她?送的手机链放在同一个抽屉里。


    拐到生活用品区时,夏冉脚步突然停下,靳司让跟着一顿,他听到了几声对?话,用的当地方言,听得不太全,只有“自杀”、“死”这两个字眼听得清清楚楚。


    靳司让垂眸看了眼夏冉,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去二楼看看。”


    “好。”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像在神游天迹,又?像在暗暗较着劲。


    靳司让洗澡的时候,夏冉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和水果?刀走到流理台前,刀锋刚落在苹果?上,想起在超市听到的那些话。


    接二连三的自杀事件在桐楼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夏冉光今天一天就?听到不少“年?纪轻轻的,过得比我们那一代好多了,要什?么有什?么,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太不负责任了”的类似言论。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掏出手机,在微信上和苏岚聊起这个话题。


    苏岚:【自杀对?于无法理解活下去本身是种折磨的人来说是很重的罪,但?你要知道,不快乐、不幸福同样也?是。】


    苏岚:【说白了,是生是死,都是个人选择,不该被旁观者肆意?评判。】


    夏冉发了会呆,才回:【你和以前的心理医生都不太一样。】


    苏岚还?是想回那句“因为我没把你当成我的病人”,手指却鬼使神差地敲下:【哪里不一样?】


    细说起来不止一处,夏冉就?没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我不是不能接受他们对?于自杀的看法,毕竟以前的我也?是这样。】


    夏冉:【跟他在一起前,虽然我不能确定他有没有过自杀念头?,但?也?目睹了几次他的自残行为,说实话,那会我完全不能理解,甚至觉得他这种行为是对?自己还?有身边人的不负责,我妈离开后——我和他分手后,我才慢慢懂了,人是会被某种情绪吞噬掉的。】


    【你明知道它会对?你的身心造成极大伤害,也?知道你应该摆脱它,可就?是没有办法。】


    【真?正身处漩涡里的人,是很难自救的,到那时候,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夏冉语无伦次:【大学毕业后,有段时间我连镜子?都不敢照。后来辞去在报社的工作,在公寓不知日夜地躺了段时间,感觉自己活得不像个人,有天心血来潮,我去浴室撕开了黏在镜子?上的黑胶布。】


    苏岚:【那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夏冉:【一面破碎的镜子?,和镜子?里破碎的我。】


    后来苏岚还?发了几条消息,夏冉没看,先她?一步掐灭屏幕,重新拿起小刀,很快又?开始发呆。


    意?识处于游离状态中的人,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容易忽视周围一切微小的动静,直到整个人被环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夏冉回过神,靳司让的下巴就?抵在她?肩膀上,他的头?发还?是湿的,水珠滴落,她?的衣衫被打湿一小块。


    夏冉迟钝地垂眸,看见自己的左手正被另一只大手紧紧包住,她?的右手拿着一把小刀,刀锋离他的手背一寸之?隔。


    她?瞬间僵住了,“快松手,刀会划伤你的。”


    靳司让没听她?的,“不想我被划伤,你就?松开刀。”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的,听愣了夏冉,几秒后她?松开手。


    靳司让保持环抱住她?的姿势:“你刚才在干什?么?”


    夏冉:“切水果?。”


    靳司让目光压下来,“水果?呢?”


    夏冉又?是一愣,视线偏了几度,看见脚边已经摔得稀巴烂的苹果?,像是刚反应过来,“不小心掉地上了。”


    靳司让没再问。


    夏冉洗完澡,没在客厅见到靳司让,以为他上哪抽烟去了,推开卧室门一看,他正大剌剌地躺在床上。


    “今晚我也?睡这。”


    他特地用了也?,断绝她?一个人睡客厅的念头?。


    夏冉一晚上都魂不守舍的,没法跟他矫情,呆呆地应了声哦,躺下背对?着他。


    时间已经不早,靳司让熄了灯,没多久,均匀的呼吸声在岑寂的房间里响起。


    夏冉转过身,对?上靳司让安静的睡颜,昏暗的环境,一盏灯没亮,她?只能借着落地窗外朦胧的夜色,依稀辨清他的轮廓。


    “哥。”她?轻轻叫了声。


    靳司让像睡熟了,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夏冉贴得更近了,几乎要把她?半截身体送进他怀里,片刻她?莫名其妙笑?了声,“哥。”


    靳司让还?是没反应。


    “我知道你没睡。”


    他慢腾腾地睁开眼,光线阴暗,他的眼窝被衬得更加深邃。


    夏冉吸了吸气,闻到他身上的西柚味,情绪平稳下来,“我刚才能感受到你的心跳不太平稳。”


    其实刚才她?的心跳更乱。


    靳司让没接这茬,沉默片刻,他抢走话语主导权,“在厨房的时候,你想做什?么?”


    夏冉没答。


    “不说?”


    他干脆利落地起身,双臂撑在她?两侧,“那简单点,直接做吧。”


    夏冉愣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忘了呼吸,像是完全没料到安静一晚后的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有什?么想不到的?”靳司让带着半嘲讽性质地嗤了声,“我什?么时候斯文到跟你躺在同一张床上,却只会安安分分地睡觉?”


图片    请收藏【MOXIEXS.COM】WWW.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