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午……睡了一上午?下午去江陵茶馆听人说书,差点儿因为‘束尘仙君到底有过几个道侣’一事跟说书人打起来?!”


    绿袍男子念完纸条上的字,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在搞什么?还有闲心去听说书,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压抑的沉默。


    堂内正墙上挂着两幅龙飞凤舞的大字书,左边写着“行仁义事”,右边写着“读圣贤书”,金丝楠木制的雕花软椅分列两旁。


    一个个仙风道骨头发花白的老头拄着拐坐在软椅上,闻言都板着脸不说话。


    一位身着墨绿色云锦长袍的老者掀起压着层层褶皱的眼皮,沉声道:“继续,第二天。”


    绿袍男子皱着眉头念下去:“第二天,上午把一条狗扔到了太微阁,下午又抱了回来,晚上……那条狗上吐下泻,昏迷不醒?!”


    “这线人是傻%#*吗?谁他妈关心一条狗……”


    墨绿袍老者用法杖重重敲了下地面,止住了绿袍男子的骂声,斜觑他一眼:“没了?”


    “纸上就写了这些。”


    绿袍男子摊开纸条,确实只有短短两句话。


    一时间,空气好似被笼罩进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里,让人喘不过气儿来。


    良久,一位身着黛蓝长袍的老者抚着花白的胡子,缓缓开口:“前日听邵宗主的意思,束尘仙君定不会任人摆布,如今这么做,难道是有什么深意……”


    “他能有什么深意,这不就是在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吗?你们就是被他那个装逼样儿唬住了,我看他巴不得十年不出门呢……啊!疼!爷爷!”


    墨绿袍老者挥着法杖毫不客气往他身上敲,气道:“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真以为他就会往那把椅子上一坐,指使人干活?你在他面前撑得过十招,老子管你叫爷爷!”


    绿袍男子捂着吃痛的屁股逃到大花瓶后面,不服气地小声回嘴:“我又没说错什么,他那十二剑仙首席的位置本就不是堂堂正正得来的……”


    墨绿袍老者气得用法杖砸了下地,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他缓缓起身行至堂中央:“今日召集众仙君前来,是秉持避战原则,为明日谈判做万全准备,不过如今情况并不明朗,不知众仙君有何看法?”


    屋内仙君哪个搬出去不是跺跺脚,修真界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可如今为了一个和平谈判,一个个愁的脑袋都要抓秃了,满是褶子的老脸又平添三道竖纹。


    商量了半日也没个对策出来,最终绿袍男子看不下去了,干脆一拍桌子:“想那么多作甚?话都放出去了,不如直接来个无中生有,到时候那么多人看着,他不签也得签!”


    与此同时,灵云山,藏书阁。


    午后暖烘烘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门前,江不宜蹲在门口,光线刚好落在他脚尖前一寸,让他与光亮割裂开来,显得整个人孤零零的。


    每听到细微的响动,他便抬头看一眼,然后又失望的垂下小脑袋,小手捂住饿得几乎要贴到后背的肚子。


    师尊昨晚没叫他去吃饭。


    江不宜反思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今日上午上书画课也一直心不在焉,被先生骂了好几顿。


    师尊或许是忘了,等他想什么时候起来就又会叫他去吃饭了。


    江不宜这样想着,早上饭没敢多吃,午饭更是一点儿没碰,生怕自己吃饱了,到时候师尊叫他过去,他又吃不下扫人兴。


    江不宜等啊等,太阳渐渐西斜,申时已到。


    江不宜站起身抖了抖蹲得早就没有知觉的双腿,看了眼天边的落日。


    看来师尊是真的忘了。


    江不宜敛起眸中的失落,走到外面的大树下,换了个姿势,继续蹲。


    不过他可以再等一会儿,等太阳下山,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


    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浓香的烤鸡味儿,江不宜脑海中过电般猛地一震,欣喜抬头,看到来人时,表情却瞬间垮了下来。


    邵庭手拿半只油光锃亮的烤鸡,笑眯眯扯下一只鸡腿儿,往前一递:“小漂亮想不想吃大鸡腿呀?”


    江不宜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鸡腿,咽了口口水,饿了一整天明明想吃的要命,身体却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别开脑袋。


    “大师兄,不让我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邵庭停在与他五步远的地方,咬了一口:“你看,没毒。”


    江不宜摇头。


    无论他怎么诱惑,江不宜始终板着张小脸不说话,拒绝得格外坚定。


    邵庭一脸挫败,沮丧地垂下长长的睫毛:“为什么不吃呢,小漂亮是讨厌烤鸡,还是讨厌……我?”


    “师尊,不让我,跟你玩。”


    江不宜终于开口,“所以,我不能吃,你给的。”


    江不宜刚坚定的说完,肚子反抗似的发出一阵叫声,他慌忙别开脸,掩饰什么似的双手环胸:“师尊,一会儿就,叫我吃饭了。”


    邵庭垂下的眼珠转了转,蹙起眉:“他应该不会叫你去了。”


    “你胡说!”


    “可是,他昨晚就没叫你去吧?”


    江不宜表情一僵,咬着下唇不说话了,转身就往屋里走。


    邵庭掀起眼:“哎呀!你不知道吗?他最近很忙的,出了那么严重的事,我还以为他告诉过你了。”


    江不宜猛地停住脚,转身:“什么事?”


    邵庭眨了眨眼:“他不告诉你应该也是怕你担心吧,毕竟也是为了你……”


    师尊为了他?!


    江不宜心头一震,几步走到他身前:“告诉我!”


    邵庭摊了摊手:“他安排人兽比试给你出气,险些要了弟子的命,这种草菅人命,极其残忍的做法激起长老们严重不满……”


    “不是师尊!”


    江不宜反驳的斩钉截铁。


    小孩子对人的好感度不是零分就是一百,而在妖兽□□中,自从他被常少祖救出那一刻开始,常少祖在他心里就是不可动摇的满分。


    邵庭眉峰一挑:“长老们都说是他干的。”


    江不宜不服:“你亲眼看见了?”


    “我有证据。”


    邵庭悄悄后退两步,“你过来,我给你看。”


    邵庭盯着他的脚尖,一步,两步,三步……


    江不宜跨出了常少祖布下结界,走到他的面前。


    邵庭嘴角勾起,长臂一伸,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将江不宜扯进了自己怀里,眼底是毫不掩饰地恶劣和兴奋。


    “让你过来就过来了,原来防备心就那么点儿大啊?”


    江不宜在他怀中完全动弹不得。


    邵庭趁机伸出魔爪,在他婴儿肥的小脸儿上又捏又拽。


    江不宜脸被捏得生疼,皱起眉刚想叫他住手,抬头却怔住了:“你,你流鼻血了。”


    邵庭满不在乎抬袖一擦,邪笑着要再伸出魔爪,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白影。


    他怀中一空,凌厉的风刃贴脸而过,削断一缕飞扬的发丝,在一大一小之间划出数尺深的沟壑。


    江不宜只觉得浑身一轻,幽冷的兰花香气扑面而来,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常少祖抱进了怀里。


    江不宜心下一喜,笑着环住他的脖子:“师尊!”


    常少祖把他放到地上,训斥道:“又拿本尊话当耳旁风?不是叫你离他远点儿?”


    江不宜张了张嘴欲辩解,可一紧张就说不出话。


    邵庭一副和事佬的模样:“哎呀,你凶一个孩子干什么……”


    常少祖剜了他一眼:“邵庭,我再警告你一次,别碰他。”


    “那你也不能凶我啊,我不过是捏了捏他的脸,小漂亮长得那么可爱,是个正常人就忍不住吧?”


    常少祖双手环胸,眯起凤眸:“正常人?正常人捏小孩儿脸是不会流鼻血的。”


    邵庭用袖子挡住滴血的鼻子,小声道:“我最近上火……”


    常少祖本对自家宗主那些乱七八糟的癖好不闻不问,可他若把主意打在江不宜身上,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首先,他对邵庭没兴趣。


    其次,他对男人更没兴趣。


    常少祖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看着江不宜还完全没张开的小脸儿,不顺眼极了。


    可他又不放心他与邵庭独处,于是把他带到河边,指着冰凉刺骨的河水:“你不是想吃鱼吗?自己抓。”


    师尊居然记得他说想吃鱼!


    江不宜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和裤腿,下河抓起鱼来。


    冰冷的河水漫过大腿,冻得他整条腿发青发紫,可他脸蛋儿却高兴得红扑扑的。


    江不宜抓了三条鱼时,常少祖终于忍不住腿上的刺痛,把他拽上来,又是喂驱寒丹,又是输送灵气取暖,整个过程板着脸一言不发。


    江不宜抓着活蹦乱跳的鱼,眨巴着眼睛望向“关心他爱护他的师尊”时,眼中的满分滤镜又厚重了几分。


    常少祖感觉腿上刺痛消减不少,收回手:“回去再喝点儿姜汤。”


    江不宜殷切点头:“好。”


    “噗通——!”


    不算高的小瀑布上突然有什么重物掉入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救……救……救命!!”


    这里是灵云山外沿,灵气不算充沛,宗内弟子很少会来,但胜在僻静,所以也有不少修士会在此处修炼。


    常少祖闻声抬眼,天色已有些暗,看不清落水人模样,但看衣着并不是天衍剑的弟子。


    看他辛苦挣扎着朝两人招手呼喊,常少祖突然来了兴致。


    他薄唇微弯,拍了拍江不宜的小脑袋:“小畜生,来猜猜他多久会溺死,本尊猜一炷香。”


    刚欲救人的江不宜担忧地眨了眨眼,“我,我猜,可是……”


    江不宜还没“可是”完,常少祖已经悠哉游哉地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了下来,从乾坤袋中摸出一炷香插进脚边的土堆。


    江不宜:“……”


    师尊肯定有自己的把握。


    一炷香后,落水修士还在挣扎。


    常少祖眉梢一挑:“嗯?失策了,再加一炷香,这次肯定死了。”


    刚欲救人的江不宜看着新点上的香:“……”


    师尊这么做肯定别有深意。


    又一炷香烧完,落水修士依旧在挣扎。


    “嗯?他怎么比别人活得久那么多?”常少祖惊奇地轻叹一声,拍了拍江不宜小脑袋:“小畜生,去,捞他上来,带回去本尊好好看看。”


    江不宜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师尊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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