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再醒来时, 只觉得浑身又冷又疼,动一下都仿佛有些费力,她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几株参天松柏, 枝繁叶茂, 在这毫无颜色的冬日里, 显得苍翠欲滴。
可这里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意识渐渐清晰, 姜凝开始回想脑中最后的记忆,只记得她和那黑衣人一同坠了崖……
感觉这般真实, 如今她竟还活着?
日光疏淡,瞧着时辰约莫就快到了晚上,姜凝挣扎着坐起身, 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那片沉静无波的湖水,再一观自己身上衣裳又湿又凉,她这才终于知道,自己原来是被这片不知名的湖给救了。
姜凝挣扎着起身,却忽像是触到了什么,她心头一惊,低头望去, 不由得有些惊讶,她身旁的竟是萧钰?!
视线稍稍向前移去,一同躺在湖畔边的还有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胸口中了暗器, 胸膛久久没有起伏, 瞧着倒似早已没了气息。
黑衣人坠崖倒是情理之中, 可萧钰却又是为何?明明在她和那黑衣人坠崖后,他可以直接捉拿其余的叛党,属实没有必要也随着下来。
姜凝怔了怔, 却忽的想起了当那黑衣人试图用她的命来换他的命时,他似乎直接便应了下……
周遭环境杂草丛生,荒无人迹,虽说如今正是冬日,可也难保不会有野兽出没,更可况他们所在的地方位于风口上,又湿又冷还无遮挡,实在不是一个可以用来过夜的好地方。
姜凝意欲起身离开,可却又在转过头的一瞬停了住,她顿了顿,到底还是轻晃了晃萧钰的身子,试图将他唤醒。
可无论她如何摇晃,萧钰一双凤目却还是紧闭着,他的唇色有些发白,好似早已昏了过去。
姜凝细看他的肩膀,这才看清,不知何时他的肩头竟中了一剑,此时那伤口早已干涸,因穿着神深色衣衫这才不显。
姜凝心头骇然,禁不住唤了声,“萧钰。”
此处天寒地冻又荒无人烟,让她只觉得的好似又回到了数年前的那几个夜晚,她流落在一个荒山中,孤身一人,身边陪着她的是漆黑的夜和呼啸的冷风,还有隐隐约约的狼叫声……
姜凝眼睫颤了颤,默了许久,她的声音有些低不可闻,“萧钰……”
几声后,终见他的手指动了动。
长睫微微睁开,他的眉眼在那苍白的面上显得愈发漆黑幽邃,四目相对,不知为何,姜凝的鼻尖忽而有些发酸。
萧钰似是觉察到了几分,他有些费力的抬起手替她拨开了额前的碎发,声音有些费力,“林子里有个山洞,今晚可去歇上一歇。”
姜凝看着他,一时倒忘了问他是如何得知的,她想问他伤势如何,可话到了嘴边,反倒变成了句,“你可还能走?”
萧钰对那一身伤却是浑然未觉,唇边反倒噙着一丝轻笑,“有阿凝相伴,自然能走。”
“……”
都这副样子了却还在说笑,姜凝瞪了他一眼后,当下也顾不得多言,慢慢将他扶了起,将他的胳膊搭在她的肩上,搀扶着他朝着林子内走了去。
萧钰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姜凝只觉得有些费力,两人借着日光前行,可哪料才走了没两步,天上竟飘起了雪花。两人衣衫单薄,雪花纷扬而下,一时更添了几分寒凉。
山路蜿蜒曲折,又很是相似,大多数人来了此处都不知该往何处走,可萧钰却像是对这里很是了解,两人弯弯绕绕走了一通后,竟真的寻到了一个山洞。
此时萧钰已是显得昏昏欲睡,姜凝扶着萧钰坐了下,而后便随手捡了些干枯的树枝,又在萧钰的指点下,在山洞内生起了火。
火光温暖明亮,一番折腾后,衣裳倒不用换竟也干的差不多了,姜凝这才想起萧钰的伤,她顿了顿,“你的伤……”
若是再不处理,恐怕当真有些危险。
萧钰倚靠在石壁上,面色好似更白了几分,“我腰间有瓶金创药,可暂且一用。”
姜凝听他说话都没有了往日的那般中气十足,当下咬了咬牙,又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始向萧钰的腰间摸去,可摸来摸去却都没摸到他口中所说的金创药。
姜凝朝他望了去,便又听他道:“许是我记错了,或许在左边的衣袖间。”
哪里是他记错了,分明就是故意的!
姜凝抿了抿唇,依着他的话伸手探去,果真寻到了一个白瓷瓶。
性命攸关,姜凝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当下便解开了萧钰的衣衫,为他处理起了伤口。因太久没处理又泡过水,他的伤瞧着竟愈发严重了。
她小心翼翼的将那药粉洒在那道伤口上,而后又扯下了裙摆的布条,替他包扎了上。虽处理的有些粗糙,可多少倒也能管些用。
只是上个药而已,姜凝本觉得没什么,可就在为萧钰穿好衣裳后,对上萧钰那微微含笑又带着灼热的视线时,姜凝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姜凝别开头,望着那跳动的火苗,“不……不过是举之劳,你别多想……”
萧钰唇边的笑意不由渐深,凝着她那秀气的侧脸,故意问道:“多想什么?”
姜凝见他又要不正经,当下便和萧钰拉开了几分距离,坐到了火堆的另一侧,不再去看向他。
明知故问!
夜色寂寥,只余火堆不时发出的细微毕剥声响,姜凝抱膝坐在火堆前,只觉得方才心头那股不安和慌乱好似都被驱散走了几分。
她这才细细思忖起了那日在法华寺碰到的事,听那黑衣人的口气好似和陈皇后关系很不一般,且那黑衣人的目标明显就是冲着皇后和萧钰去的,可皇后却为何将矛头都引到了她这里来。
萧钰倚靠在石壁上,面容有几分疲倦,此时虽微微合着眼,可却好似早已知道了姜凝在想什么,当下便将那黑衣人之事,缓缓道与了姜凝听。
听到那黑衣人如何设伏,而他又是如何破了他的计谋,姜凝愈听便愈觉得原来朝堂之上的血雨腥风,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可再一想到那黑衣人,姜凝不免说了句,“毕竟也是亲生的,陈皇后当真对那黑衣人毫无情意吗?那黑衣人将位置选在了此处,许是一早便没想过要陈皇后的命,不然也……”
姜凝一边说着一边朝萧钰望了去,却见他双眸紧闭着,全然不像是睡去的模样。
姜凝思量了一瞬,而后禁不住上前,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一摸不由吓一跳,竟然这么烫……
姜凝正欲将他放平,可萧钰即便在睡梦中都颇为警觉,他抓着她的手腕,眉宇轻蹙着,嘴边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
姜凝本想去替他弄些雪水来帮他降温,可他的力道却有些大,姜凝挣了半晌都没挣脱开。不得已她只得凑近他,想听听他在说些什么。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似是在梦呓般的低语着,“阿凝,别丢下我……”
姜凝蓦的怔了住,萧钰在他面前一贯都是强势的掌控欲极强的,她还从未见过这般脆弱的萧钰,像个孩子,硬是要一个承诺才肯罢休。
姜凝过了许久后才说道:“你放心,我不走。”
睡梦中的萧钰像是将此话听进了心里,手上的力道当下便轻了几分。
姜凝则趁机起了身,用手帕盛了些薄雪包裹住,敷在了萧钰的额头和手腕处,可如此实在是有些无济于事,姜凝咬了咬唇,只好解开了他的腰封,用那被浸湿的帕子替他擦起了身子……
可就在姜凝解开他衣衫的一瞬,她蓦然瞧见了萧钰胸口那一处伤疤。
不知怎的,脑中霎时便想起了在别院时,她与他一道出去看花灯,结果碰到刺客,他为了护着她,而被刺伤。
她问他是否伤到了,可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道了句:“无碍。”
他因穿着墨色衣袍,即便受了伤也很难被人瞧见,她当时并未多想,因在和他呕着气,当下便也没再多问。
可那刺客狠绝的招式她好似还都历历在目,那刺客的匕首若是在偏一寸,萧钰便会当场没命。
她指腹摩挲着那道疤痕,目光落在他的面上,却忽的想起,似乎,他从未在她面前,喊过一声的疼。
多数的时候,她都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他似乎不管遇到何事都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去承担,从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多言……
他并不欠她啊……
姜凝还在跑着神,却见萧钰此时却倏然睁开了眼,哑着嗓子唤了句,“阿凝……”
姜凝低下头,正巧对上了那滚烫的目光,见她神色有些怔然,他握住她的手,反而安慰起了她,“我没事,不用担心。”
虽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可姜凝心头却忽觉有些发酸,一时眼中便蒙上了一层水雾。
萧钰抬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却还以为她只是害怕,“最多三日,禁卫军一定会找来。我们都能活着出去……”
姜凝没躲开他的触碰,唇边反而露出了一丝浅笑,“我知道。”
萧钰瞧着她那笑,唇边亦随着弯出了一个弧度,他强撑着精神,本想再和姜凝说会子话,可身子却实在有些熬不住,当下便又昏了过去。
姜凝便那么跑进跑出的帮他降温,如此折腾了半晌,见他额头的温度终于不似方才那般滚烫了,姜凝这才放下心来,当下便也觉得有几分困倦,她瞧着那火堆,又添了些干树枝,而后便倚靠在那石壁上,昏昏沉沉的阖上了眼。
姜凝本以为一切都会过去,萧钰底子那么好,又常年习武,平日里都鲜少见他生病,如今更是如此。可当她再睁开眼时,萧钰却还在昏睡。
而那降下去的体温,不知在何时,竟又生了高。额头烫的吓人。
姜凝一时有些慌了,她又用了昨日的法子,可却是杯水车薪,她只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她抬眼向洞口瞧了去,当下便抿了抿唇,扶着萧钰出了去。
昨日她们摔下来的地方有一片湖,既然有水源,那便会有人家,且如今地上都是积雪,她们留下脚印,也方便禁卫军的搜寻。
地上已积了半指厚的积雪,学似鹅毛,姜凝出了洞口,放眼望去,只觉得一片茫然。幸得昨日她们在沿路的地方做了标记,如今倒是能原路返回去。
这片林子隐蔽又难寻,还有很多的弯弯绕绕,远不如那片湖水瞧着方便。宫中的禁卫军知晓太子出了安危后,必会连夜搜寻,纵使此处荒芜人迹,也该寻来了……
她虽这般想,心头却也不由还是有些隐忧,他烧的这般重,若是没有等来禁卫军,他便已先……她又该如何?
一整日未吃未喝,姜凝身上也渐渐没了力气,她托着萧钰,走的极为缓慢。
可还没走多远,她便已踩到了一个石头,跌在了雪地里。
姜凝忙去看向萧钰,轻轻晃了晃他的身子,“萧钰,别睡,我们很快便可以出去了……”
萧钰被她晃了醒,渐渐恢复了几分意识,他望着她的目光缱绻却又透着几分期许,“阿凝,若是我们能活着回去,你可愿嫁给我?”
姜凝本不想多理会,可她对上他那目光,心头却蓦地有些发软,静默了许久,她终于说道:“好,我答应你……”
萧钰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忽而觉得若当真是死在她的怀中,倒也没什么不好。
姜凝身子虽疲乏,也可知道他们不能待在这里,当下扶着萧钰起了身,继续朝前走去。
约莫走了数步路,终于瞧见了前来搜寻的禁卫军,姜凝心头忽而松了口气,也终于在这一刻体力不支的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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