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深深, 寂月皎皎,姜凝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想起白日里的种种,只觉愈发辗转难眠。
是了, 她既有前世的记忆, 那萧钰又为何不能有。只是她竟不知, 他到底是何时记起了那些前尘旧事。
那些原以为早已随风而去的那些旧事, 她自以为不再在意的那些过往,如今被萧钰倏而提及, 她才发现,她并没有做到完全的置身事外。
屋内静的毫无声响,姜凝忽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旧日在扶玉苑时的光景。
无数次的等待一次次落空、满心的期许一次次被人轻贱……
全心全意的将一个人放在心上, 真的很累。
入宫门侯府成婚生子本分一生,哪如她一个人在宫外逍遥自在来的快活。
她不能,也不愿再重蹈覆辙……
一夜烦乱,姜凝睡得有些不安稳,翌日天色大亮时,她还有些昏昏欲睡,还是在身边婢女的提醒下, 她才想起,前日皇后邀了她和四公主一同入宫品茶。
姜凝潜意识便想直接称病不去,可转瞬却又想到她如今在外还代表着大魏的颜面, 她若不去, 未免有些太过不知好歹。
姜凝躺在榻上犹豫了一瞬后, 到底还是起身梳洗打扮了一番。
宴席设在徽云殿,姜凝到徽云殿时,宫内早已聚了些许贵女, 如今姜凝虽未正式行册封礼,可在大梁,上至昌明帝,下至宫人奴仆,皆早已将她视同公主对待,是以,一路之上,姜凝所遇之人,无不对她毕恭毕敬。
再者抛开这层身份不谈,光是近来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五公主和太子的婚事,就足以另那些宫仆贵女另眼相看了。
四公主和姜凝本是结伴而行,两人随着引路的宫人在席间坐了下。四公主自那日后便老实本分了许多,一路之上都显得没什么精神。
而姜凝对这宫宴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心头只盼着这宴席能平平静静的早些结束。
可谁成想,她才坐下不久,便又来了宫婢,说是皇后娘娘唤她过去。姜凝虽有些不明所以,可眼下又哪里容得她拒绝,当下只好随着那宫婢起身出了这徽云殿。
凤仪宫内,姜凝随着宫婢一同进了门,见陈皇后坐在高座上,依着规矩福身行了一礼,“见过皇后娘娘。”
陈皇后起身将姜凝扶了起,面上露出一抹慈善笑意,是和上次见到姜凝时全然不同的态度,“公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在姜凝还是萧钰的侍妾时,她曾入宫一次,她的样貌未变,可如今陈皇后对她却似是初见一般,不仅闭口不谈旧日之事,更是朝着身边的老嬷嬷递了眼色,送给了姜凝一只白玉簪作为见面礼。
姜凝怎好平白无故收他人礼,本要推拒,可奈何陈皇后竟是执意如此,姜凝无奈也只好收了下。
锦盒轻启,躺在盒子中的是一只很是精巧的梅花簪,梅花簪本没什么惊奇,可若是用羊脂白玉雕琢而成,便显得弥足珍贵了。
姜凝还在发怔间,便听陈皇后在旁柔声说道:“昔日里,姐姐最是喜欢白玉簪,陛下为此甚至请了无数的能工巧匠入了后廷,只为了能博姐姐一笑。”
陈皇后说着说着声音不免有些哀婉,“只是可惜,姐姐早早便……”
姜凝和陈皇后的关系实在算不得亲近,此时更是不明白陈皇后为何要来上这么一出,她顿了顿,当下也只好出于礼节的劝慰了句,“娘娘节哀,事情既已过了去,娘娘便莫要再提了,保重身子才是要紧……”
陈皇后闻声敛起了几分心绪,然瞧着竟还有几分低落,一旁的老嬷嬷不由开了口,“五公主有所不知,近来娘娘时常梦到先皇后,一连几日都心绪不佳,寝食难安。若不是那宴席早早便定了下,娘娘怕扫了他人兴致,这宴席只怕早早便中止了……”
老嬷嬷顿了顿,而后又跪在地上道:“五公主乖巧可爱,又与娘娘甚是投缘,不知可否请五公主这几日在宫中多开解开解娘娘……”
姜凝瞧着这阵仗不由有些怔住了,她再一细观陈皇后面色,只觉得似乎真有那么一丝憔悴在,可这又关她什么事。
她日后不会嫁给萧钰,自然也和陈皇后攀不上关系,属实没有必要为了谁的面子而在宫中多留。
思及此,姜凝当下便寻了借口回绝,陈皇后见此也不好再勉强,只得又另提起了话头,说起了再过两日要去法华寺为先皇后祈福还愿,希望她能一同前往,为先皇后供奉柱香。
陈皇后目光有些飘远,“若是姐姐见到五公主去为其点香敬孝,必然会很欣慰……”
老嬷嬷在旁附和道:“那日一向游历四方的慧明大师也在,那可是许多人想见都见不到的人物,五公主若有未解的心愿困扰,亦可向大师问询。”
姜凝一听到“慧明大师”这个名号禁不住怔愣了一瞬,前世她似乎还曾有幸与那慧明大师有过一面之缘。
如今隔了许久,她有些记不清慧明大师曾对她说过的原话,只隐隐约约的曾听他提过什么“因缘而起,因念而生,唯心所现,再获新生。”
她旧日不懂这其中的暗意,便也未曾多去理会。可如今更离谱的事都已发生了,不禁让她对那些佛法之道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若是能寻那大师当面问清,自然是再好不过。
且为了两国交好,她当下也不好再拒绝陈皇后的邀请,只得点头应了下。
姜凝又和陈皇后闲聊了几句后,想着离开徽云殿太久多有不便,便先离了凤仪宫。
见姜凝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老嬷嬷才忍不住的开了口,“那五公主如此公然拒绝娘娘,对娘娘委实无礼,娘娘又为何与她那般亲近?”
陈皇后垂下了眸子,面上却没了笑意,她轻抿了一口杯中茶,而后缓声道:“慧明大师亲自为先皇后供奉长生牌,钰儿与生母亲近,自会前往,且听闻钰儿似乎一直在寻慧明大师,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了。”
老嬷嬷细细品着陈皇后的话,不知为何,却总觉得她们主子近来有些心事重重……
左不过是寻常的宫宴,并没有什么稀奇,约莫个把时辰后,姜凝便已离了宫。
只是有些不巧,宫道上她正正和萧钰打了个照面。
觉察到步撵上他的目光似是落在她的面上,姜凝登时便垂下了眼眸,立在一旁福身行了一礼。
那天的话既都说到了那个份上,再见面当真属实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幸得在场还有其他贵女,萧钰也并未多停留,姜凝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
夜色已深,思政殿上,烛火摇曳,萧钰正坐在书案前翻看着文书,不多时便见夜羽悄无声息的进了门。
“果然不出殿下所料,那日在永安侯府的事果真与萧纪有关,且在萧纪身边还另有一人颇为神秘,那人常年佩戴面具,为人很是警惕,无人见过他的真容,也无人知晓他到底是谁,但他身边却常有死士相护,属下猜测,那人多数便是暗夜阁阁主章怀云。”
暗夜阁乃是一神秘的杀手组织,只要雇主银子付的到位,就还没有他们杀不得的人。可萧纪被贬为庶人后哪里还有银子可再供他挥霍,而如今那暗夜阁阁主却与他为伍,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有共同的目的——谋反。
夜羽理了理思绪,而后又道:“属下自那日永安侯府事发后,便已在城门口加派了人手,一连几日都未有异常,属下敢断定,如今那些叛党定是还在长安城中。”
“属下已在多处安插了眼线,眼下只剩城西一带还未搜寻,城西地形虽复杂,百姓也众多,可也并非没有搜寻之法。殿下放心,不出三日,属下定会将那些叛党如数捉拿。”
萧钰倚在圈椅上,抬手捏了捏眉心,“陈敬一家查的如何?”
“陈家女儿出生时,因八字刑克六亲,自幼便被送至江南祖宅抚养,十六岁才被接回长安城。属下依照殿下的吩咐,命人前去江南探查,发现果真有异样,如今的皇后娘娘并非陈家所出,且在回长安城前,还曾秘密生下一子……”
话至此,夜羽终是反应了过来,“殿下是怀疑……”
萧钰对此却好似全然在意料之中他手值轻点着桌几,淡声道:“如今倒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夜羽忙拱手道:“殿下放心,属下早已命人在法华寺设伏,若那叛党明日当真去了法华寺,属下定然活捉。”
萧钰淡淡的应了一声,又叮嘱了夜羽几句后,便挥了挥手,命夜羽退了下。
夜羽行了一礼正准备离开,却在转身的一瞬,忽的想到了今日听来的话,当下不由回身道:“回禀殿下,明日去法华寺,皇后娘娘请了姜姑娘一同前往……”
萧钰倏然抬起了头,眸色有些发深。
……
这边东宫中烛火久久未熄,那边城西一处极为偏僻的破庙内,火堆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搅的人毫无困意。
萧纪半倚在柱子旁,神色有些不安,“章兄,明日有一商队出城,我有那商队老板把柄在手,那老板必不敢出卖于我,咱们混在商队中随着一同离开,定然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见身旁的人不语,萧纪禁不住又补了句,“先保命要紧,何愁日后没有报仇的机会。明日法华寺太过凶险,且说不定萧钰若是对咱们的行动早已有所察觉,那必会命人在法华寺设伏,倒是当真是凶多吉少。”
天色寒凉,破庙的木窗早已是破败不堪,可立于窗边的黑衣男子却分毫未觉得冷,他面上带着一张银制面具,身形高大,听了萧纪的话后,静了许久,“你若害怕,自然可以先走。”
萧纪心头有些发慌,他一边想着他当离开,只要留得青山在,他总还有一线生机;可脑中却又冒出了另一想法来,若是这么窝窝囊囊东躲西藏的活一辈子,还不如放手一搏……
且到了明日,皇后与萧钰皆会前往法华寺,宫中侍卫中看不中用,若是萧钰没有觉察到他们的计划,他们未必没有胜算。
就算萧钰察觉了,大不了他们还可以同归于尽,到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再走……
萧纪思忖了良久,而后终是下定决心说道:“章兄既救过我一命,那我自会舍命回报。”
……
树叶枯黄随着萧萧寒风纷扬而下,一大早驿馆外便已备好了马车,姜凝和静和公主两人同车而行,到达法华寺时已近巳时末。
天气虽寒凉,日头也有些发沉,可往来信徒的热情却分毫未减,因慧明大师归来并未告知寻常百姓,是以,今日的法华寺人并不多,陈皇后当下也未命手下戒严,只穿了一身寻常素服,扮作了普通的妇人,一时倒也并未过多引起他人注意。
法华寺内,几人随着引路小僧入了西佛堂一处斋院内,在此稍稍休憩了片刻后,终于有高僧现身了,因今日主要是要为先皇后立长生牌,未免错过时辰,由高僧解释了一通规矩仪礼后,几人便已动身去了天德宝殿。
在大梁,只有有功德之人,才会在法华寺立长生牌,先皇后乃是一介女流,既不曾上过战场保家卫国,亦不曾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如今却能由慧明大师亲自来立长生牌,可见陈皇后对此是花过心思的。
只是不知好端端的,陈皇后又如何会突然想起了早已病逝的先皇后……
姜凝还在跑着神,不知不觉间便已到了天德宝殿,她抬起头时,便见那一丈高金身的佛像下,立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身披袈裟做双手合十状,瞧着很是慈眉善目。
姜凝瞧着他,却颇觉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互相见过礼后,便开始了一系列繁琐的礼节,待一通流程走完,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就快到了晌午时分,陈皇后和静和公主要去前殿还愿,姜凝只好在佛堂斋院内稍作等待。可姜凝一想到慧明大师如今也在这法华寺中,当下便有些坐不住的出了西佛堂,准备去寻一寻那慧明大师,也好解决心中疑惑。
思及此,姜凝戴上了帷帽,问了几个引路僧后,开始朝着慧明大师所在的斋院走去。可还没等走几步,半路上却听有两个扫地小僧在议论着轮回转世之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人这一生贪嗔痴怨,不过皆是一个“念”字,这可是生生不灭的。”
“《法华经》中曾云: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只要有那股执念在,万事万物不过都只是过眼云烟而已……”
“想不到你竟参详的如此透彻,我先前听闻长寿村有个老妪通晓前世记忆还不相信,现在想来却也竟是却有此事了……”
声音飘远,姜凝却顿住了身。
执念……
她竟是因为那些执念才拥有前世的记忆吗?
可她自认为她早已放下了那过往种种……
正巧有小僧路过,见姜凝在这里发怔,当下便上前道了句,有施主相寻,姜凝想起陈皇后和静和公主后,当下便随着那小僧一同朝着前殿走了去。
今日前来共备了三辆马车,一辆用来装些要用的物什,一辆陈皇后独坐,另外一辆则是姜凝和静和公主共乘一辆。
可就在要离开准备上马车时,陈皇后却突然说自己有事要和静和公主商谈,当下便和姜凝换了马车。
马车上缓缓而动,姜凝心头却忽觉有些疑惑,陈皇后是重规矩之人,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和静和公主商谈,非要急在这一时半刻。
山路有些颠簸,姜凝掀开车帘向外瞧去,本是随意一瞥,可下一瞬却见衣裙黑衣人直接向她所在的方向涌了来。
那群黑衣人很快便和随行的侍卫撕打在了一起,那批黑衣人训练有素,随行侍卫很快便落了下风。
刀剑相交,血腥气息弥漫,待在马车上是在不够安全,姜凝回过神来,握紧了衣袖间的短匕首,正准备趁那些黑衣人不备时,偷溜出去,可哪成想,她还没等跳下马车,便已有一个黑衣人眼明手快的刺向了车夫,抢过了马鞭,控制住了马车。
一鞭子狠狠的打在了马背上,马儿嘶鸣了一声后,登时便疯狂的跑了起来。姜凝因为失重跌回到马车里,马车速度快的惊人,她紧紧攥着车窗,心头不由愈发惧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她只觉得体内一阵翻涌,还没回过神,便已被人控制着带下了马车。
冷风迎面吹来,她不由清醒了几分,看到身边不远处就是那万丈悬崖,心头不由暗叫了一句不妙。
那黑衣人在瞧见姜凝那单薄的身子时,不由蹙了蹙眉,他抬手扯下姜凝的帷帽,看到那张脸并非是皇后时,原本带着几分狠戾的眼底却忽的笑了。
他到底是低估皇后了。
也小看萧钰了。
那黑衣人沉默不语,姜凝瞧着他却觉得好似有几分熟悉,自己好似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一般。
然此事却也容不得她细想,姜凝凝神让自己冷静下来,心头在这一刻才恍然,瞧他们的样子似乎想绑的是陈皇后,可陈皇后最后竟是寻她做了替死鬼。
听着那黑衣人的几个手下传来的消息,姜凝竟有些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忧愁。她既对他们无用,那还不如放了她……
想到这一层,姜凝正准备开口,说上几句好听的,可那黑衣人却像是早已知晓了她的想法一般,率先开口道:“姑娘以为我可能会放姑娘走吗?”
姜凝忙道:“这位大哥,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抓了我也没用,说不定此刻援兵早已赶到,咱们不如早些离开……”
那黑衣人手上的匕首却在姜凝细白的勃颈处比划着,眼底却带着几分森寒笑意,“那我们姑且看看,姑娘到底有没有用……”
那明晃晃的刀尖又凉又锋利,姜凝不由害怕的闭紧了眼睛。她还在想着劝诫之词,便听耳边另外有脚步声靠近,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来,恰巧对上了萧钰的目光……
下一瞬,她便感觉那把匕首又一次的抵在了她的脖颈处,这一次的力道似乎更重了。
而后便听那黑衣人冷着声道:“若想让她活命,都别过来。”
萧钰眸色越发幽深,比以往更多了几分寒凉,看着便无端让人心生惧意,唯恐那利刃会伤到姜凝,萧钰扔下了手中的佩剑。
可随着一同赶来的陈皇后面色却有些发慌,气的直打斗,当下便对着那些随行侍卫道:“今日谁能诛杀反贼,本宫重重有赏。”
那黑衣人却笑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反贼?”
他顿了顿而后又道:“也是,我的命既然是你给的,由你来收走,自然也没什么。”
陈皇后颤着身子,“休要满口胡言,你意欲谋杀太子,屡次作乱,如今竟还诬陷本宫,当真是死不足惜。”
那黑衣人虽在笑,可眼底却透出了浓浓的悲哀,“一命换一命,倒也不亏。”
那黑衣人的匕首已在姜凝的脖颈处划出了一道血痕,对着萧钰道:“只要你肯拿命来换,我自会放她走。”
他今日来了便没想着或者回去,他要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最爱的儿子死在她的面前。
陈皇后面色一白,唯恐他那儿子会做啥事,当下正准备出言相劝,谁料却听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我答应你。”
萧钰说罢,便从衣袖间取出了一把短匕首,正准备刺向自己。谁料这次,陈皇后却对着身边一个暗卫递了眼色,那暗卫心领神会,当下便用那藏于衣袖间的暗器,瞄准了那黑衣人射了过去。
那黑衣人的注意力都在萧钰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还有暗器偷袭,他胸口重了一记,却在倒下的一瞬间望了姜凝一眼,用仅剩的力气,拖着姜凝一同掉下了悬崖。
风声潇潇,那黑衣人快的触不及防,萧钰看着那素色的衣角从眼前划过,脑中却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抓住那片衣角。
在场的人见太子就这么随着一同掉下了山崖,一时竟久久没有回过神。
只有陈皇后脸色被吓得煞白,她的声音在这高处久久回荡,“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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