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散不开的浓雾, 周遭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似在皇宫中又好似是在扶玉苑,姜凝漫无目的的走着,穿过层层迷雾后, 终是瞧见了大殿内此时正有两人身影在交谈。
姜凝仔细一瞧, 却不由得有些惊讶, 竟是陈皇后和萧钰。
只是气氛瞧着委实不大对。
萧钰的面色有些寒凉, 细看之下眼底竟还带着几分冷戾无情,“皇后若是不喜这鸩酒, 还有白绫和匕首可选。”
陈皇后拍着桌子,眼底含着不甘和怒意,“放肆, 本宫可是你的母妃,就为了一个女人,你竟要弑母吗?!”
萧钰冰凉若刃的目光划过陈皇后的脸,“自皇后施用那蛊毒起,便该想清楚是何后果。”
陈皇后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过了许久后才复又说道:“你既早已发现了是本宫所为,又为何送去了落胎药……”
萧钰身形蓦地一僵, 眼底却闪出了几分戾气。
陈皇后毫未察觉,见萧钰不语,却忽觉得有些可笑, “你是怕本宫对她下手吧!本宫早该想到, 你对那女人早已动了情。明王野心勃勃, 朝中党羽颇丰,你却要立一个低贱的女人为太子妃,若娶那女人为正妻, 你日后在朝中要如何立足?!”
萧钰抬起眼,瞧着皇后那张雍容华贵的脸,讥诮道:“皇后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吗?只因她无意撞见皇后和章怀云暗中相见,皇后不知那日对话被听去了多少,又担心入宫前生子偷梁换柱之事被公之于众,便提前起了杀心……”
陈皇后见他知道的这般详细,面色一时更白了几分,神色有几分仓皇道:“不是的,本宫没有,你莫要诬陷本宫,本宫清清白白,如何会在入宫前与他人苟且,你可知诬陷本宫的下场,来人,太子以下犯上,给本宫拿下……”
可这殿内还哪有她的人,话落却无所应,陈皇后起身便要朝殿门口走去,谁知却被萧钰的心腹给钳了住,她动弹不得,神色却愈发慌乱,“钰儿本宫养你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你竟要恩将仇报吗?本宫没有对不起陛下,更没有对不起皇家,你若是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萧钰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报应?皇后敢说先皇后的死与皇后没有半点关系吗?”
陈皇后忽的怔了住,萧钰却显然是没了耐心,他背过手,任由心腹将那斟酒强行灌入了陈皇后的口中,陈皇后百般挣扎,姜凝在一旁瞧着却不由愈发骇然。
陈皇后虽非萧钰生母,可萧钰却这么直接就要了陈皇后的性命,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些,再如何不对,也该讲此事通禀圣上,由圣上定夺才是。如何能用私刑?!
姜凝想命萧钰停下手,可她去拦那侍卫时,才发现自己竟穿过了那侍卫的身子,紧接着场景又陡然一变,却好似是在别院内。
屋子里放满了孩童的衣物和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拨浪鼓、风筝、九连环、陶响球……皆是用来哄小孩子的,而床褥上放置的那些衣物更是备了双份。
姜凝瞧着不由一怔,旧日里这间屋子不是一直空着吗?如何竟会有这么多小孩子用的东西,她还在出神,却见萧钰不知何时竟早已进了门。
“还请殿下节哀,这间屋内的物什殿下准备了这么久,日后定然还会再用到。”
萧钰凝着桌上放置的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神色间却有几分罕见的迷茫,“你说孤是不是错了?”
“殿下莫要多想,娘娘只是一时想不开,才会对殿下疏远。殿下也是为了娘娘的性命着想,明王和皇后心怀叵测,妄想除了娘娘,殿下又何错之有?!”
他坐在榻边,盯着榻上的意见小衣裳瞧,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可姜凝却瞧出了几分悲痛。
那件小衣裳是她亲手缝制,她早已丢弃,可此时却出现在了这里,姜凝心头忽而有股难言的滋味。
她朝萧钰走去,正想拍怕他的肩膀,可就在触到他的一瞬,眼前的一切却陡然消失了,紧接着便是一阵失重感,让她猛然从梦中惊了醒。
姜凝坐在榻上,大口喘着粗气,面上还残留着泪痕,想到方才的梦境,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守在一旁的春夏见姜凝终于醒了,面上又惊又喜,可再一瞧见主子那满脸泪痕,一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姑娘……”
姜凝的眸子渐渐恢复了焦距,“萧……殿下呢?”
春夏道:“殿下如今虽还在昏睡,可总归是没了性命之忧,姑娘不必担心,殿下如今便在承华殿中,姑娘可否要去看一看?”
姜凝垂下了眸子,一时静默。
他如今既没事了,她自是也没必要去凑那个热闹。
春夏不免叹息了一声,“听闻殿下伤的很重,听闻左肩上还中了一箭,那箭上淬了毒,幸得毒性不强,就是不知如今殿下的烧是否退了……”
春夏试探着,“奴婢还听闻殿下在昏睡时,口中一直在唤着姑娘的名字,姑娘可否要去看看殿下?”
姜凝有些失神,想到方才睡梦中的那张脸,顿了顿后道:“更衣吧!”
……
承华殿内飘着药香,萧钰还在昏睡,姜凝坐在榻边,心绪却很是烦乱。
方才的梦境太过真实,她一时竟不知那是真是假,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她看着萧钰那紧闭的眉眼,恍惚间,却觉他和记忆中的那个身影越来越远……
她还在发怔间,便见福喜已送来了药,姜凝起身让在一旁,任由福喜给萧钰喂着药,可福喜那一勺下去,喂进萧钰口中的却没多少,一大半反倒都顺着他的唇角流了下。姜凝看他笨手笨脚,当下禁不住主动将此差事揽了过来。
萧钰这伤既是因她受的,那她多照料照料他,也是理所应当。
不知是否是萧钰有所感应,还是姜凝太过耐心,她这药竟喂的很是顺畅,不一会儿,那一碗苦涩难闻的药汤便已见了底。
福喜连连道谢,“多谢娘娘,殿下若是知道娘娘来了,一定很欣喜。”
姜凝别看了眼,见他这么说,正想起身离开,可谁料还不待她起身,她的手便被一股力道给攥了住,姜凝抬头望去,正巧对上了那双如星子一般的凤眸……
福喜见状,登时便心领神会,随意寻了个借口后便出了门,临走时还不忘带上了房门。
一室悄然,姜凝被他攥着手腕,挣扎了一瞬,没挣开,却又想他如今还在病着,一时倒也不由随了他去,只是面上不由露出几分窘然,“你这伤既是因我而受,我过来瞧瞧你,便也在情理之中,如今你既无事,我便该走了。”
姜凝说罢便起了身,哪成想他却还未松手,力道竟也大的出奇,随手一用力,便已将她带入了怀中。
姜凝有些猝不及防,她半趴在萧钰身上,一时不由又惊又气,她另一只手想推开萧钰,可下一瞬,她的唇便已被他给封了住。
灼热的气息仿佛要将她湮没,她的唇被他一点点撬开,他的吻渐渐加深,像是沾染上了罂粟,一旦开始便会上瘾,愈发不可收拾。
姜凝呼吸越来越乱,被他磨得阵阵酥麻,良久后,他才终是放开了她。
姜凝轻喘着粗气,别开了头,耳根却无端有些发烫。
她的面上浮着一抹薄红,此时浓密的长睫低垂着,眉眼间不自觉的流露出的那股妩媚,分外惑人。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将她抱在怀中,“阿凝,答应我的话便不能反悔了。”
姜凝眼睫一颤,心头却有些迷乱,她也有些说不清对他的态度到底该如何,可方才面对萧钰的亲近,她似乎并不排斥……
她还在发怔间,便忽听林盛那道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殿下,膳房方才熬了参……”
林盛弓着身子进门,话说了一半,抬眼却瞧见了榻上的两人正……吓得他急忙垂下了头,面色颇为懊恼的跪在了地上,“殿下赎罪。”
姜凝面上的绯色愈发明显,只觉得着实有些不自在,趁这空挡,她忙推开萧钰起了身,“我还有事,便先走了。”说罢,也不顾萧钰再说什么,忙出了承华殿。
萧钰视线随着她移去,目光落在她离开的方向,唇边漾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林盛偷偷瞧了一眼主子神色,心头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谁知下一刻,头顶上便传来声音,“自己去内侍省领罚。”
林盛有些欲哭无泪。
……
那日法华寺的事毕竟惊动的人数众多,圣上听闻不免也颇为震怒,当即便将那些乱臣和皇后入了狱,命人彻查皇后和那些刺客的同时,也命人赶忙封锁了消息。
自那日后,姜凝再未曾去过萧钰那里,她因着身子无碍,便寻了借口早早回了驿馆。成王见她无碍,不由很是欣慰。
嘉元帝和娴贵妃听了此事后,更是颇为按捺不住,在手下人的好生劝慰下,才终于没有冒然离宫前来大梁,只派了手下精锐前往大梁接应,若是五公主不愿这门婚事,不日便动身护送失而复得的五公主回大魏。
大雪一连下了一日一夜才停歇,如今长安城中积雪还未消融,因这一片皎洁,到了晚上,屋内都很是明亮,姜凝躺在榻上望着眼前的淡淡月色,有些辗转难眠。
太多的事都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竟让她一时有些怀疑前世的事到底是真是假,依稀间,她好似又忆起了大雪中萧钰那张苍白的脸和睡梦中他拿着那件小衣裳时的模样……
她或许该试着接受他,可心头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对她说,承诺和爱恋都只会是一时的,喜欢不假,可喜欢却未必能长久。
姜凝思绪还在飘远,却忽听门口处传来了细微的声响,似是推门声,姜凝心头不由有几分警觉,可顺着那股冷风而来的,还夹杂着几许淡淡的梅香,她便知是萧钰来了。
可这么晚了,他来又是要做什么?
姜凝心绪烦乱,眼下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萧钰,索性闭上眼,开始装睡。
萧钰在榻边,坐了许久,瞧着她那间或轻颤的眼睫,心头禁不住一声轻叹,“阿凝。”
姜凝身形一僵,却又听他顾自说道:“这几日我想了很久,或许是我真的错了,自以为将你留在身边,便能弥补过往所犯的错,却从未顾及你的感受。”
见姜凝不语,他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声音有些低低的,“大梁和大魏的婚事,你若不愿,我必不会强迫于你。我知道你最是向往自由,对名利向来不曾看重。这块令牌可号令大梁所有的官铺,你若有需要,那些铺面掌柜会随时相助。”
萧钰将那令牌放在了姜凝枕边,话声落罢,便已起了身朝门口走去。可还没等走出两步路,便见姜凝坐起了身,“我不要,殿下还是拿走吧。”
萧钰顿住脚,微怔了一瞬后,却到底是又坐回了榻边,双手揽着她的肩头,强迫她与他对视,哑着嗓子道:“阿凝,承认你对我也有情谊就那么难吗?”
姜凝蓦的怔了住。
萧钰眼眸漆黑,瞧着有些神色难辨,“你若是对我无意,在坠崖后又为何要对我百般照料。”
他的视线灼热,姜凝垂着眸子避了开,朱唇翕动,正要开口,却又听他接着道:“你若是对我无意,又为何会担心我的安危。不要说是巧合,阿凝,你相信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吗?”
姜凝被他问的一时有些哑然,“我……”
萧钰却从他的衣袖间掏出了一封书信,声音却有些艰涩,“这是拟定的和离书,若是阿凝有一日想要离开,我随时会放你走……”
姜凝闻言很是意外这话竟是从萧钰的口中说出,沉默良久后,她到底是双手环上了萧钰的腰,回应了他,“好。”
……
太子大婚非同小可,钦天监早已选好了日子,婚期便定在一个月后。日子虽急,可太子的婚事可是早早就在筹备中了,如今不过只是提上了日程而已,虽说还有些手忙脚乱,但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这些婚事自是不用姜凝来操持,她躲在驿馆内倒是清闲的很,心头却觉得没什么新奇,不过就是成个婚而已,可这日春夏却捧来了一身嫁衣,服侍姜凝换了上。
姜凝瞧着那花纹精致又繁复的大红嫁衣,穿在她的身上竟很是合身,一时不由有些惊讶道:“尚衣局的动作竟这么快吗?我怎么不记得她来为我量过身形?”
太子妃的嫁衣奢靡华贵,一针一线可都马虎不得,一个月之内即便是请数十名绣娘连夜赶工,都未必能如期绣完。
这嫁衣瞧着做工精细的并不像是赶工之做,倒像是早已备好的一般……
春夏替姜凝披上了烟云纱的外裳,“奴婢也不知,这件衣裳是林盛公公差奴婢送来的。”
姜凝端详着衣袖上的花纹,不由猛然间想起了日前似乎也是在法华寺时,他手拿着软尺,硬是要给她量身形……
她这才恍然,原来他竟早已料到了她会嫁给他,甚至还早已备好了嫁衣,姜凝兀自咬了咬唇,眼底却微微有些懊恼,只觉得自己好似又落入了他的算计中。
春夏为姜凝挽着发,此时早已戴好了那只攒金凤钗,映的她那张脸愈发娇艳明媚,春夏赞叹道:“姑娘当真是奴婢见过最美的新嫁娘。”
姜凝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唇角却忽露出一抹笑意道:“合卺酒等物什可都备了好?我要亲自过目……”
……
太子一向对自己的穿着甚不在意,可如今大婚在即,对那些身外之物的要求要是愈发多了,诸如喜袍太过浮夸,东宫内布景太过俭朴,饭食太过清淡等等。
这日更是在路经清漪园时问起了那片山茶花去向了何处,为何成了一片萝卜地,眼看就要责罚负责看管的下人时,林盛不免在旁战战兢兢道:“回殿下,娘娘因不喜那片山茶花,便命人全部种了白萝卜。”
萧钰那怒气压了压,倒是有些破天荒的问了句,“为何要种萝卜?”
林盛思忖了一番后,试探着说了句,“或许是因为好吃?”
萧钰思量了一瞬,“既如此,那片芍药便也移了去,日后清漪园便改种菜蔬。”
林盛跟在其身后,听了此话却很是惊讶,殿下不是素来最喜欢那些花吗?就因为未来的太子妃喜欢,他们殿下竟要去迎合一个女人的喜好???
林盛心头越想越不对,可也不敢多问,只好忙应了句“是。”
……
转眼间,便到了大婚的日子,太子大婚,规矩礼仪极为繁重,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马车首尾相接,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禁军,城中百姓更是都聚在路旁围观,锣鼓声震天,喧闹中不绝,一时可谓是热闹非凡。
姜凝头上遮着鸳鸯戏水红盖头,手中紧握着红绸,行了一系列礼数后,终是随着老嬷嬷一同入了玉华殿。
锦帐内洒满了莲子、花生、桂圆等物,姜凝在床榻边坐了下,等着萧钰的到来。
折腾了一整日,都未曾吃过东西,此时姜凝倒着实觉得有些疲惫,一旁的春夏却像是感知到了姜凝心中所想一般,在她耳畔悄声道:“娘娘若是饿了,可先行吃些东西,奴婢给娘娘偷偷备了饭食,就在那屏风后……”
姜凝抑制住正要撩开盖头的手,有些为难道:“这不妥吧,老嬷嬷不是说还要等着后边的规矩走完,才能掀开盖头?!”
春夏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殿下早已吩咐了,娘娘不必守着那些规矩。”
姜凝听罢,唇边不由也露出了一抹笑意,当下便起了身,随着春夏躲在了屏风后,抬手拈起了一块花糕吃了起来。
姜凝吃的香甜,一时两手都粘了些油渍,可不巧,还没等她吃的心满意足,便已听门外的宫人喊了一句,见过太子殿下。
姜凝见此也顾不得净手,只用帕子擦了擦后,便忙坐回了榻边。
萧钰鲜少穿艳色,如今这一身喜服在身,到愈发显得他剑眉星目,霁月风光,眉眼间也少了几分平素的清冷,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他朝着姜凝一步步的走近,接过喜秤,挑起了遮在姜凝头上的红盖头,对上那双澄澈如水的杏眸,眸色愈发幽邃。
她身上的嫁衣繁复,眉目间娇俏明艳,头顶步摇随着她而轻轻晃动,萧钰喉结不自觉滚动。
他在姜凝身旁坐了下,听着老嬷嬷说着贺词,然却在饮合卺酒时,却发现这酒有些不对味,竟比平日的酒都辣了许多,萧钰正要问询,却可巧对上了那双满含笑意的杏眸,他心头了然,一时倒也未再做他言,微微仰起头,尽数饮了下。
美酒划过喉咙,姜凝偷偷打量着萧钰,见他神色一如往常,心头不由有几分泄了气。
屋内的宫人具都退了下。姜凝有些憋不住的正要问他,可那朱唇才微微张开,便已被他含了住。
一个绵长的吻,待他再放开她时,她不由轻喘着粗气,此时那双朱唇莹润柔软,美人面颊含羞带着几分娇怯,当真说不出的娇媚,萧钰瞧着喉间不由又有些发紧。
姜凝不由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萧钰凝着她的眉眼,却在她的额上落下了一个吻,“阿凝,我们生个孩子吧!”
像是猜到了她接下来会说什么,萧钰也不待她多言,便又吻上了那柔软的唇……
芙蓉暖帐,一室旖旎。
一世,既短,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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