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吵架的后果比幼时严重,以前是当天闹崩当天和好,现在却不行了,一旦翻脸无情,那绝对是长时间的拉锯战,一次矛盾就能持续到天荒地老。
有些话语威力齐大,说出口就是锋利的刺,句句扎心,字字伤人。
她俩又断开了,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绝交”,反正还是老样子。
乔言不惯着周希云,认为她是胡搅蛮缠不可理喻,头也不回就离开了周家。周希云亦不再想坚持下去,三两把就将这人赶走,态度十分坚决,这辈子都不愿再见到对方。
周希云头一回那么生气,气到连思考都不能了,脑海里轰地像被炸开了般,霎时间理智全无,只剩稀碎的残存意识还在。
将人赶出去后,周希云全然没了学习的心思,做任何事都来不起劲,脸上充血,耳朵尖也一样,整个人似是被架在火把上炙烤过,久久都降不下来温度。
掰了后很难再和好如初,短期内复合是不可能的。
难受经久不散,那种几乎赤.裸显露的经历让人再也不想触碰第二次。
剩余的假期中,不仅是乔言置气不再过来,周希云也不原谅对方,不乐意再看到那人。
她们来真的了,动真格的,各自气到夜里都不打开窗户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里都门窗紧闭,不让对方看到自己这边,亦不愿瞧见对方屋内的场景和人。
最恼火的时候,她们甚至连发现另一方在场都转身就走,不乐意一同出现。
过完年那阵子请客多,两家时常相互走动,隔三差五就聚一处吃饭,二人都不愿意进各自的家里,宁肯躲楼上不下去。
长辈们对此没办法,不懂如何是好,劝不了两个处在叛逆期的姑娘。
周慧文挺想知道她俩闹啥了,问周希云咋回事。周希云不肯告知,只道:“没什么。”
徐子卿也问过乔言类似的话,乔言更加绝情,直直道:“周希云的问题,她才是有病。”
谁也不知道她俩在怄什么气,前因后果是哪样的。
好在两边的家长都见多不怪了,晓得她们从小就这个德行,每次都是和睦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耍耍小性子,总因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事干架,否则一天到晚浑身不痛快。
家长们不掺和其中,问不出来就不问了,没辙,只能让她们自行缓和解决。只要两人不把房子掀了,其余的都不管,爱咋样就咋样。
到开学以前,周希云和乔言再没有说上一句话,连待一起都不曾,更别提同一桌吃饭那些了。
两个人比之以往都要沉得住气,谁都不认错,不觉着自己哪里做得有毛病。
过完元宵节才是下学期正式开学,分班结果也出来了。
与众人和乔言预料的不同,乔言最终还是留在了(1)班,没往下降。
由于期末考试难度过大,学校专门开了个年级大会讨论这事,再三商议才决定推翻之前的规定,要适当降低期末考和三次月考的比重,稍加提高期中考在分班中的占比。
乔言期末考没进理科年级前一百,但运气好,也没差多少,进了前一百二。
如此,纵观来看,乔言恰巧在几次占比较重中的排名都还不错,几次考试拉算下来,她竟然又凭着实力付出和绝佳的时机进入了实验班。虽然综合水平还是三个班里的倒数,但好歹留下来了,也算是意外中的意外了。
文理分科后,全年级36个班重新分划了一次,变成了30个理科班,6个文科班。
其中理科班还是三个实验班,七个快班,平行班缩减为二十个。文科班那边,只有一个实验小班,余下的五个都是平行班,没有夹在中间的快班。
按学校的规定,除了文科班,理科这边新分班后各班级不再是打散重排,而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添减,比如降下去的就分散插入快班或平行班,能升上来的也是打散安排进快班或实验班。
乔言不会降下去,自然是留在原来的班级。
除去选文科的,高一(1)班总共降了三名同学下去,新加入了几位新面孔。
三个实验班里,(1)班的变动算是比较小的,走的人不多,隔壁(2)、(3)就没这么稳定了,(2)班发挥得极差的太多,下去了九个人,(3)班也走了七个,都降到快班去了。
然而即便有了新鲜血液的注入,周希云还是稳居年级兼班里的第一名,乔言仍是班里倒数第一。
分科结束,所有同学重新领了正式的学号,周希云的尾数是“001”,乔言是“045”。至于宿舍,她们寝室保持不变,四个人都不用搬走。
全寝室都留下来了,最高兴的要数马姣她们,俩姑娘挺乐,期末那时真以为乔言要走了,孰知能留下。
马姣笑眯眯,当晚就决定喊上全宿舍的人到食堂聚餐一次以示庆祝,大方表示她请客,让大家都必须去。
毕竟是在外面,不是大院的家里了,周希云和乔言自是都去了。
时隔快半个月了,她们至今还没消气,两人到了食堂都不愿意同坐一边,而是各自选择挨着另外的室友。
吃饭时,马姣买了四罐汽水过来,举起汽水说:“Cheers!!!”
乔言看了周希云一眼,皮笑肉不笑接道:“干杯。”
周希云也是同样的表现,说:“谢谢马姣了,那晚点我请你们吃夜宵。”
马姣和另一位女生立马欢呼,纷纷夸周希云大方。
许是不乐意听到别人赞扬周希云,乔言闷头不吭声,一会儿忽而说:“既然有人请吃夜宵了,那我也请一次吧,饭后水果我包了。”
马姣二人没看出她俩的端倪,还当是和气庆祝呢,双双又鼓掌叫好。另一位女生也不落下,鼓完掌又赶紧说自己也要请客,想了想,开口道:“有水果有夜宵,还差点喝的,我就和马姣一样吧,也买饮料,你们想喝什么随便点,喝多少都行!”
两位室友挺能带动气氛,不用周希云和乔言捧场也能搞出倍儿热闹的氛围。
周希云吃了口菜,掀起眼皮子瞅了瞅斜对面。
乔言不甘示弱,回瞪一眼,示意不准看。
她不为所动,就看,眼珠子都不转动一下。
乔言明面上不会怎样,桌下却往那边踢了踢,腿长有优势,迳直就给周希云一脚。
也没太使劲,倒不痛。
周希云面无表情,任由踢了一次,第二次再放下手到桌下,给这个挑事的一掌,接着拽住乔言的校裤腿不让收回去。
乔言脸色都变了变,可怕被室友发现了,不敢还击。
马姣她们正在乐呵呵交谈,说着期末考试,讲班里哪些人走了好可惜,还有平行班里新来的哪个男生好帅,哪个女生漂亮。
姑娘们学习好,但也不是纯粹的书呆子,与普通学生一般无二,除了学习,大家也会讨论一些常见的话题,比如国家新闻,比如娱乐八卦,比如哪个班的谁谁谁。
周希云两人没心思听那些,暗暗较劲儿许久。
周希云单手执筷子吃饭,干什么都是一只手。乔言则保持着一个相当怀疑的姿势,像是坐不稳,可也没倒下去。
快吃完了,周希云才放手,并不着痕迹往后收收腿。
乔言报复心重,不长记性,趁着最后的时刻还要再踢一回。
片刻后,坐在周希云旁边的马姣吃痛叫了一声。
“哎哟……”
“谁踢我?”
周希云岿然不动,淡定收拾餐盘,旁观乔言不住向马姣道歉。
吃完去小卖部的路上,乔言埋怨地盯了周希云几次,不甘心没打着,数次想找回面子。
周希云偏偏不如她意,走路都不挨着走,离得远远的。
可是到了小卖部,趁着人多人挤的时候,乔言还是抓住机会往周希云背上拍了一掌,打完就撒腿跑,活像占了什么惊天大便宜。
周希云憋屈得够呛,在外面不敢怎么样,只能等回宿舍了再找回来。
但是她终归不是乔言的对手,整不过对方,依然拿乔言束手无策。
新学期没能被分开,又搞成这地步,读书期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是在宿舍就是在班上,有时吃饭也能撞上,二十四小时里差不多有二十个小时都处在一起,再后面必定是三天一小闹,五天大干一场。
乔言势不认输,总要招惹周希云,跟逗什么似的。
自打在小卖部赢了一回,乔言就像是找到了啥样的畅通路子,每天不是“无意”撞周希云一下,就是上课期间突然转个身,“无心”一甩手打中周希云。
某人欠得慌,不继续去找宋辛余,偏生要来气人,有事没事就给周希云添堵。
除此之外,乔言还在桌上画了一条三八线,勒令周希云不准过线,否则没完。
中学时的课桌早已不再是幼儿园小学那样,并非两人共用一张桌子,而是单人一张桌,都是分开的,只不过教室就那么大点,为了让出通行的过道,需要俩俩并桌。
乔言霸道蛮横,极其恶劣地将三八线画在了周希云的桌子上,不顾那究竟是谁的所有物,不准过线就是不准,没有道理可讲。
周希云不跟傻子一般见识,一抬手就将胳膊肘支过去,非得在乔言眼睛底下晃悠。
乔言好气,也伸胳膊过来顶着,要把周希云抵墙角吃灰去。
有时周希云会中途收力,让某人扑空栽倒。
偶尔乔言坐不稳,会一个歪身就趴倒在周希云身上。
有时就没这么幸运了,可能是她俩一齐摔地上去。
乔言不吃亏,压周希云身上小声叨叨,骂她几句。
周希云不还嘴,冷静听完,待对方闭嘴了,只说:“谁让你过来了,该。”
乔言无能狂怒,不好意思在班里乱来,仅仅干瞪眼剜周希云几刀子。
自然了,如果是遇到上课期间,任课老师会不留情面点某两位的名字,有的老师还会将她们点到讲台上解题,让回答各种各样的问题。
一般是乔言被叫起来,周希云不被喊。
那些题难不住周希云,她上去只是走个过场,啥事不会有。
乔言就没这种待遇了,往往是被批评一顿,做不出来题又会挨一次训。
“极个别”、“某些人”、“更有甚者”……乔言几乎被内涵了个遍。
得亏这人脸皮厚度堪比万里长城,那时也不会因此就丧气或觉得丢脸,做不出来题挨骂就挨骂,大不了课下再用心解一遍,争取下次上台能解出来。
这倒成了一种特殊的学习方法,某种程度上的确有激励作用。
好几次,乔言上去竟解出了难题,或是立马就现学现用,会做老师刚教过的内容了。
这时候老师们也不吝啬夸赞,先欲扬先抑贬乔言一句,再转折一下子,说:“乔言同学进步还是很大的,现在是越来越好了,不错不错,值得表扬。”
然后就轻飘飘翻过这篇,不再追究乔言无视课堂纪律的错误。
在后来的一年多里,为了给周希云“使绊子”,乔言认真学习的劲头比往前十多年都足,晚上回到寝室也愿意刻苦钻研了,很多时候都是回去歇口气就扒拉出书本作业开始下功夫。
而要是遇到不懂不会的地方,乔言也会向马姣她们请教。
至于马姣她们也不会的地方……
马姣她们转而就找到周希云,问更厉害的这位。
周希云倒不在这方面与某人作对,问什么都愿意帮忙,要是有心情了,还会多出一两种解题思路给室友们参考,教一教这类题型的内核。
乔言时常没脸没皮凑上来旁听,一手托着本子一手执笔,边听边做笔记。
待听完了,听懂了,某人又会刻意找补道:“也不是特别难嘛,还行,我刚刚差点就想到了。”
马姣她们这时已经摸清了俩冤家的相处模式,在旁边都偷偷笑。
周希云懒得计较,不与之争执了。
好像她们自那以后就没正式和好过了,可也没真的疏远,一直到高中毕业为止,相互间都保持着那样怪异而拧巴的联系。
后来的事亦未有太大的变动,所有的现实如期而来,升高二,再是高三,期间邢远搞对像却牵连周希云,接着是宋家搬离A城,宋辛余要出去留学了……该上升的上升,该分别的分别,聚合离散,当时很沉重,可过后也算不得什么了。
对了,还有另一些事。
也是中学的那六年时间里,周家这边的两位老人,也就是周希云她姥姥和姥爷,俩长辈相继去世了。
以及乔言初二那年,乔爸再婚了,并与现任老婆生了一个男孩。等到高三这时,乔爸和现任老婆又要了二胎,乔言又多了一个继妹。
时光如雨打的芭蕉,天晴后又是一节一节地拔高,一天一个新样子。
因为种种原因,周希云高中毕业后打算出国的计划又取消了,她本是要被保送的,但由于之前要出国啥的,也就没要那些机会,放弃让给别人了。待到高三最后这半学期,周希云决定参加高考,大学还是留在国内。
做那般决定并不是冲动,更不是为了某个人,只是综合考虑现实的结果。
家里没人,周慧文管理公司也累,老人们陆续都走了,周希云放心不下亲妈,也不想那么早就离开。她有自己的规划,很多事情都定好了的,自己可以拿主意。
可以填报志愿的第一天,乔言到周家来了,在周希云的电脑上输入了自己的理想学校。
第一志愿是A城的一所211学校,服从调剂。
第二志愿还是A城的学校,一所老牌大学,理工学校,选了俩中意的王牌专业,也是服从调剂。
第三志愿也一样……
乔言只填了三栏,剩下的三个志愿没用。不愿意去外地,打算孤注一掷,考不上这三所学校就复读,大不了再来一次。
乔言坚定选择留在A城,不去别的城市。
这年乔姥爷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老人家连走路都站不稳,需要人照顾,必须姥姥时刻都守在跟前。
徐子卿要工作抽不开身,白天不能照看老人家,只能请护工代替。
乔姥爷希望乔言报考外地,那样乔言的选择更大,可以读更好的学校。
根据乔言的分数和全省排名来看,她其实可以选择超一线城市的本科学校,或者偏远地区的211,没必要留在A城。
A城的学校不适合她,几所985她考不上,211也不一定能中,余下的稍微能看的,只有理工大学了,但那个学校的专业不咋地,出来的就业方向不够好。
乔言执意,顶着全家人的反对也要留在A城。
乔言看得挺开,说:“我这分数不上不下的,能读理工大学也算是不错的了,那些偏远地区的211有的专业还不如它呢,去外地也不一定就是好的,可能更差。省内还有地方生源保护政策,去了外面还是要拼运气,我不一定有那个命,选个稳当的也不可以了。”
周希云也填了志愿,比乔言的选择还少,只填了一栏。
A大金融系,其它的就没了。
乔言不知道她填的哪个学校,认真问:“你报的清华还是北大,哪个?”
周希云不告诉,瞒着。
乔言一问再问,一定要整个明白,不回答就在她身边围着转悠,如同嗡嗡嗡的蜜蜂一般,扰得人不得安宁。
“报的哪个,快说。”
“周希云,听到没有,问你报的哪所学校。”
“清华?”
“还是北大?”
“清华是不是?”
……
周希云不想听她啰嗦,等到志愿填报截止了,如实交代:“A大,金融系。”
乔言当场愣住,傻了一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立马惊呼说:“你疯了?A大!你没睡醒是不是,疯了报这个???”
乔言很激动,得知她清北一个都没选择,诧异得不行,骂骂咧咧的,恨不得能时光倒流让她把志愿改回来。乔言想不通,不懂她为何会选择这个学校,无论如何都不明白,比任何时候都来火,认为她就是拿人生当儿戏,瞎来。
其实周希云并不是瞎来,也不是任性,报考A大是考虑了很久之后的决定。
一方面,周希云在成绩出来后就和A大那边联系上了,也与学校的某个知名教授见了面。A大和那个教授与她后面要留学的国外学校有密切的关联,那边允诺了许多条件,与这边早就谈妥了。
另一方面,这时的周希云已经认同了周慧文以后让她继承公司的想法,愿意接受,近几年内也会留在这边学习并帮助亲妈打理公司。
再有,A大金融系实力也很强,报考这个学校这个专业并不算是什么损失。
周希云是考虑清楚了的,也同家里商量好了,绝不是不清醒。
然而乔言可不管这些,都快炸了,比她这个当事人还上心,怄得差点捶胸顿足,比错过了彩票还后悔。这人不停地叨叨念,老妈子似的,对着周希云耳朵念了一大通。
可是志愿已经确定,再怎么也没用了。
周希云一点不急,慢吞吞反问:“就这么想我去别的地方?”
乔言恨铁不成钢应道:“想!想你走得远远的,赶紧去北京!”
周希云好笑,说:“去不了了,没法了。”
乔言还来劲了,又道:“烦死你了都,谁让你留A城了,留A城干什么呀你!”
周希云不解释,挺淡然,静静看着她,良久,轻声说:“你不也留在这里了,你怎么不走?”
“咱俩能一样?”乔言气得踹她脚尖,结果自己险些没站稳摔了,必须反手扶着桌子才行,“我和你能一样,我考多少分,你考多少分?”
周希云及时扶这个炸炮儿的后腰一把,稳住她,宛若分不清楚,抬了下视线,直直对上她的眼睛,反问:“我们怎么不一样,哪儿不一样?”
乔言都不想理人了,气得转过身去,沉默得像嘴巴被封住了,过一会儿才大声说:“周希云,你咋这么轴啊!”
话一出口,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不知道触动到了哪根神经,莫名的,就是很伤心,又惋惜又来火,心头百感交集。
屋子里静悄悄的,周希云渐渐收敛起表情,不再是那样的态度。
两人沉默面对面,瞧了她几秒钟,周希云还是低头认服了,坐着仰头看她,半晌,轻轻道:“过几年再出去,现在不走行么,可以吗?”
乔言干巴巴说:“不可以。”
定定瞧着她,酝酿须臾,周希云温声回道:“可是我也不想走,怎么办……”
【请收藏【魔蝎小说】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