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仪真自是端端对王安石行了个礼,赵顼与王安石还有事要议,陈仪真先行退下,她从宝津楼出来,总算是松了口气,向宗良仍然等在楼下,忙迎了上去,一脸喜意道:
“可算出来了!真真,你可知今日在宴席之上,惊艳了多少人么!”
陈仪真略去方才赵顼的疑心不提,眸若春水笑若春风:“景弼,我们快些回去吧,我要给祖父和爹爹写信,把今日的好消息告诉他们!”
“真真!”
苏轼的声音忽而响起,他身着朱色官服,虽是微微有些发福,却是有着不同常人的豁达与风骨,神色之间颇有儒者风度,笑着走过来,对陈仪真道:
“真姐儿,你为祖父直言之事已经传到外面去了,你还怕家里人不知道吗?”
“苏先生!”
陈仪真盼了又盼,总算是见到了亲人,来汴京之前,是苏轼亲自在西湖上泛舟,送她离去,此时相见如何不喜,她咧起嘴来跑到苏轼身边,道:
“昨天一天都没先生的消息,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先生!你怎么今天才到汴京?”
苏轼当她亲女儿一般,慈眉善目道:“本来前天就该到了,可我这一路上倒霉的很,又是船坏了,又是吃坏了东西拉肚子,我果然是和韩愈一样,磨蝎座的人命真苦啊!不过还好赶上了琼林宴,能亲眼见着我们家姐儿这般风采!”
陈仪真又道:“我爹爹呢?”
苏轼嘴角带了笑意,道:“季常兄最是洒脱之人,好像是游历山川还未归来,也可能是跟你阿娘吵了一架,又出门了,哈哈哈哈哈。”
陈仪真:“……”
他见向宗良站在不远处,便笑道:
“这位是?”
苏轼才名遍扬天下,向宗良早见过他,连忙对着苏轼行了个礼,道:
“在下向宗良,几年不见,苏待招越发神采奕奕了!”
苏轼见向宗良自有玉树临风之气,心里也暗暗赞叹不已,“秀州刺史果然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向宗良想起苏轼方才之言,不由得一笑,“苏先生也信星座么?”
陈仪真想起先前经历,对苏轼翻了个白眼,道:“景弼你快别提,杭州之时,你不晓得苏先生跟我讲了多少天《玉函经》,听得我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向宗良却是好奇不已,不由问道:“韩愈距今二三百年,先生怎知他命属磨蝎?”
苏轼大笑道:“韩退之有文:我生之辰,月宿南斗,难道不是以磨蝎为身宫?而仆也以磨蝎为命,平生多得谤誉,殆是同病也。”
他自嘲完,又对陈仪真道:“真不愧是我一手□□出来的姐儿,在官家面前说话,也能想到韩退之的诗句!”
陈仪真只摇头道:“先生成日里喊着退之退之,我如何想不到?如今人都散了,我们也快些走吧,晋卿和小月还都在家里等着呢!”
“苏卿,暂且留步!”
几人方欲走,却见赵顼从宝津楼上下来,赵顼素来仰慕苏轼的才学,此时见苏轼在宝津楼下,自是将苏轼留住,他一脸恭敬之意,问道:
“苏卿近年来,在杭州可好么?”
苏轼一见天子,连忙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不卑不亢道:“承蒙官家圣德庇佑,臣一切安好!”
赵顼做了个免礼的手势,眉目之间十分的亲和:“苏卿快请起来,此地又非朝堂,卿不必行此君臣大礼!”
他甚是关怀,又道:“苏卿这些时日可是住在驿站里?不如朕派人在高头街附近找一处宅子,卿在汴京暂且住下吧。”
苏轼虽行事高调,却不敢不按朝堂法则办事,连忙辞道:“多谢官家挂心!只是驿馆里应有尽有,臣实不敢劳朝廷为臣破费!”
赵顼对他总是眷念一些,道:“苏卿此次回京,京城文人墨客定会竞相拜访于卿,朕只怕苏卿宿于驿馆,有诸多不便之处。”
苏轼见赵顼如此挂心于己,恭敬一揖道:“臣在汴京城中驿馆,离臣世侄女住处甚近,往来之间未有不便之处,多谢官家挂心。”
赵顼听他口中“世侄女”,又见陈仪真立在一旁,不由道:“苏卿,你和这小娘子,你们是?”
“臣与陈希亮数代世交,这丫头是自小养在臣身边的。”
苏轼生怕赵顼为着今日之事责难陈仪真,又道:“今日臣的女侄在琼林宴上胡言乱语,还请官家莫要责罚!”
赵顼大感意外,不想她竟是受教于苏轼,道:“难怪陈乐师这般的六艺皆通,苏卿素有才名,又学富五车,此番入京需得多待些时日,等朕得空,定要好好向卿请教一番!”
苏轼浅笑道:“官家此言折煞微臣!”
赵顼见众人都静立在侧,只怕自己引得众人不自在,便道:“如此,朕便不打扰各位了,苏卿若有何需求,尽可向朕开口!”
苏轼连忙谢过,等赵顼一走,他总算是神情放松,对陈仪真道:“真姐儿啊,咱终于能回家了!”
他见向宗良立在一侧,又笑道:“向刺史没事的话,不如与我们同去?”
陈仪真早想着让向宗良同行:“景弼,你随我们走吧,苏先生的手艺,可是稀世难寻的!”
向宗良自是不推辞,三人刚出了金明池,吕惠卿和曾布却是候在一侧,这二人与苏轼同是仁宗嘉佑二年进士,已是几年未见,不论朝堂政见如何,苏轼回京人尽皆知,他们总是要过来打个招呼,吕惠卿笑眼先道:
“子瞻这么着急着走,这是要去哪儿?”
苏轼抬眼见吕惠卿,只觉得他面上老成之气更胜以往,对他回过揖礼,便指着陈仪真道:“苏某久未进京,先去故友家里转转,二位兄台近年来步步高升,真是可喜可贺!”
曾布出身江西儒学大族,其兄曾巩与苏轼俱为欧阳修门生,更是苏轼文坛密友,情意自是不同些,他眼神从陈仪真身上略过,道:“子宣早闻苏陈两家世交,陈公的孙女,果真是不同寻常。”
吕惠卿也对着陈仪真一笑,道:“陈乐师,你祖父的事情原本是我大意,我在这里给小娘子陪个不是了。”
陈仪真知吕惠卿身居要位,忙道:“吕翰林,这可当不得!”
曾布面上微微的不屑,吕惠卿此遭自己担了骂名,以求给王安石个台阶下,他岂会瞧不出来,便轻笑道:
“吉甫,如今王相公不在跟前,你又何必呢?”
“子宣啊,今日当着子瞻的面,贤弟还恁地这般调侃。”
吕惠卿呵呵一笑,只不愿说破,又对苏轼道:“我们三个本是同科进士,当日共琼林宴之景,如今仍历历在目,子瞻进京不易,今日我们何不去会仙楼摆一桌宴席,为子瞻兄接风洗尘,共叙当日之谊?”
苏轼心高气傲自有风骨,自是瞧不上久在宦场沉浮的吕惠卿和曾布,只婉言谢道:
“二位兄台朝务繁忙,苏某怎敢叨扰?何况在下今日实在是约了小辈,等过几日寻得空闲,苏某定当亲自上门拜访!”
曾布最会察言观色,怎会听不出拒绝之意:“既是如此,子瞻可不能食言!”
“二位兄台相邀,在下定当奉陪!”苏轼指着陈仪真,又道:
“这孩子从小就养在我身边,她在这汴京之中鲜少亲故,还请二位兄台日后多多照拂了!”
吕惠卿点头:“子瞻尽可放心,陈小娘子以后若是遇到什么事,我和子宣必当尽力相助。如此,我们便先别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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