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没有下雪,却没暖和多少,太阳泼洒下来的依旧是寒气。把脚直接踏在地上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再用锉刀磨骨头。八眷城这一带气候一到冬天就格外恶劣,如果不是当年因战事修建了这座城池,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愿意把家安在这种鬼地方。
蒋宇龙领着万军,奔腾军势犹如汛期泄洪,席卷而来。他胯下这匹战马,体型匀称,神采奕奕,马身系暗金马凯,驰骋疆场仿若乌云掠地。墨眉马,相传此等良驹血脉里流着龙血,视百里为咫尺,担千斤如无物。
抛开蒋宇龙将军身份不谈,胯下有此等良驹自然会比其他齐伊骁骑军快上几个身位,抢先一步临于八眷城城门下。
“这是?”蒋宇龙抬着头眯缝着眼,不见敌军,只见八眷城城门大敞。
“停!”蒋宇龙大吼道,众卒一听是蒋宇龙的亲口传令而非号手吹号,赶忙勒马停下。
“空城计?吴禹穹难不成觉得老子连这都不知道。老子确实是没读过什么书,但还不至于连三岁小儿还不如。”蒋宇龙骂骂咧咧,原本愉悦的心情被敞开的大门捣得稀烂。
本以为和吴禹穹能是个英雄好汉,会正面与我一战,想不到也是擅使诡计的宵小之徒。蒋宇龙心中叹道,满是不甘和惋惜。
正欲领兵进城,刚抬脚,又停了下来。他这人也就只有嘴巴上粗鄙,心思决计不粗,转念一想便觉事有蹊跷。空城计是什么?那是诸葛孔明只用过一次就被用烂的计策,吴禹穹就是个傻子,会用这种一眼就会被人识破的计策?定是故意讥我,诱我军进去,实际上形似空城,实伏暗兵。
如此想来蒋宇龙心里对吴禹穹又生了几分鄙夷。正欲转身,对全军嗤笑一番此等奸诈小人,以长军势。恍惚之下又生不妥,心里又想: 按理说亚侦的援兵不会来的这么快, 这吴禹穹该不是真的又使了一回空城计?此刻我若撤回万军,岂不与那司马老头一无二致。他中了一次空城计,已被后世诟病,此番我若重蹈覆辙岂不遗臭万年。
思来想去只觉得憋屈,体内真气都为之一滞,心头只能暗道声:可恶,这贼人故意扰我心境。
武道修行皆有不同忌讳,畏手畏脚对蒋宇龙所行的武道之路来说可是大忌。他所行之道,最首要的便要是心怀赤子,如果继续这般勾心斗角,修为过不了几天便会大退。
事前蒋宇龙没想到与自己齐名的人会如此狡诈,他对战事如何一点也不上心,心中只是不甘道:此等狡诈恶徒打破天能有多少道行,凭什么与我相提并论?暗自在心头把愚昧世人骂了遍,一来二去,蒋宇龙已经顺气已归元,他反身笃定吼道:“不往回看,让这群贼皮知道什么是爷们!”
蒋宇龙身为武夫之前先又统帅这层身份,他虽知道多想这些阴谋诡计对自己修为无益,但毕竟事关重大,即便是拼着修为倒退也还是要想。至于究竟是攻城还是不攻城,他心里是偏向攻城的。领着这十八万将士出来,攻一座小小八眷城还无功而返的话,颜面何存!
沙场不适合蒋宇龙,他适合当隐士,与世无争才有利他的修行。可惜他偏偏生性嗜血,然而这个世上没有不需要勾心斗角还可以痛快杀人的地方。
唉……周先生要是能真的能担当我军军师就好,至少以后我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伤神了……
不知蒋宇龙联翩所想,吴禹穹在无人处静悄悄地交代后事。
“大瓤,来。”吴禹穹持着那杆自从当年久雨原出师一战以来兵器榜排名就从未出过前十的禹穷枪,龙伏在他身旁的空地上。左大瓤学着吴禹穹的姿势,也人模人样的握着一杆军需处顺出来的长枪,走到吴禹穹跟前。
“哥,我来了。”左大瓤应道。
吴禹穹看了眼左大瓤,有些气愤道:“你是使刀的,拿我们枪做什么!给我,我来还回去,一会儿浪费了。”他看了眼龙,接着道,“等下由它载你去帝都。”
左大瓤听吴禹穹语气不悦,知道自己这个玩笑没看好,连忙将枪还到吴禹穹手中,淳厚一笑说:“每次想到,大哥你能有条龙当坐骑,真是福气。遇见大哥前,还以为龙只是雕在柱子上的物件,想不到世间真有。”
吴禹穹柔情的看眼卧在地上懒洋洋的龙,朝左大瓤笑道:“没跟你说过么?它不是坐骑,是我夫人,你何曾见我舍得它上战场了?我哪回不是和你们骑一样的马。”
龙抬起头,炫耀似的蹭了蹭吴禹穹的脸,它似有犬科动物的习性,伸出舔了舔他的嘴唇,吴禹穹也不闪躲,任由龙肆意舔舐。
左大瓤心下震撼,呆着脸,心中暗想:早大哥不是一般人,想不到在这种方面也有如此与众不同的兴趣。
左大瓤勉强一笑道说:“怪不得,怪不得,大哥虽常同我们一起逛窑子,但这个年纪却仍未着家,原来也是个痴情人……”
吴禹穹见左大瓤说到他的风月往事暗道声不好,连忙对左大瓤摇头使眼色,左大瓤这憨货偏偏跟没看见一样。吴禹穹只得转身谄笑,手试着把放在龙重重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试着往上抬抬。
“呵呵,大瓤跟咱们开玩笑呢,他真没开玩笑的天赋,我怎么会去逛窑子呢,你说是吧。”
龙不由得吴禹穹辩解,用爪子轻松地将对它而言谈不上魁梧的吴禹穹压趴在地,只听见倒地的吴禹穹身上一阵噼啪脆响。
“痛……痛……轻点……”吴禹穹十分没骨气的讨饶道,“好了……我错了……够了,过分了你,现而今这世道上有哪个男人没进过窑子?有本事你喊他站出来。”
左大瓤看见眼前这场景,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能让万军将士心甘情愿把自个的命交在他手里的好汉,被他那位怎么看怎么都是头珍禽异兽的夫人按在地上讨饶,原因只是因为背着它逛了一趟窑子……吴禹穹往日铁骨铮铮的形象今日全被他自己亲手糟得渣都不剩,还好四下无人,要不然这军心可就乱了,就连左大瓤心里都忍不住一闪而过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跟错了人……
左大瓤上前,尽力地往上托龙的爪子说:“嫂子,一会儿您再继续,我和大哥还有几句话讲。”
这头龙听了左大瓤的话,拍开他的手,又是一爪,重重的踏在吴禹穹的背上。听到了吴禹穹的惨叫,才忿忿不平的走远了些。
时间仿佛静止一会儿,吴禹穹面带尴尬狼狈地起身,之前的叫声虽听上去凄厉,其实龙下手很有分寸,没有使吴禹穹受一点伤。他拍拍灰,笑道:“让兄弟见笑了,我家这口子就是爱和我闹着玩,仗着我打不过它,从小到大没少像刚才这样欺负我。”他掩嘴悄声道,“晚上它柔顺极了,不像这般泼辣……”
左大瓤感觉身上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连忙挥了挥断了一指的左手,打断了吴禹穹的荤话。
“正经点,我们说正事呢。”
“嘿呀——好小子,还教训起我来了。”吴禹穹痞气十足道。
“不敢。只想让哥哥再嘱咐我几句。”左大瓤恢复了往日的油腔,说道。
吴禹穹换了张脸,严肃道:“哥不怕你嫌矫情,说透了,让你去帝都就是不想你和龙跟我一起趟这滩浑水。虽然这事有八九成的把握,但终究不是十成。”吴禹穹抚着之前左大瓤不知从哪里摸来的那杆枪的枪尖,说道:“你去帝都就是了,是传教,还是说书,随你欢喜,这事儿就适合你干。”
左大瓤点点头,说道:“哥哥保重,大瓤这就走了。”
说完,左大瓤转身往龙那里走,吴禹穹觉着就让这兔崽子就这么轻易地走太便宜他了。于是悄悄猫在左大瓤后面,横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左大瓤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狗啃泥。
左大瓤转身龇牙拍拍屁股,“呸!”朝吴禹穹的方向回应了口唾沫,吴禹穹轻易躲开。两人相视而笑,笑了两声,转身,这回就不再胡闹了。
吴禹穹退回营帐中,左大瓤则来到龙的跟前,十分恭敬的问道:“嫂子,现在就出发?还是什么时候?”
“现在走吧。”龙竟自发出少女嗲音,此声柔如食糯,娇媚撩人,骇得左大瓤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老天只给了它一副龙身,要是生而为人岂不得将这世间的蠢男人祸害个干净。
他结结巴巴,活都说不清了,道:“嫂子……你……”
“会说话很稀奇吗?你不也会。”龙嗔怪道。这龙媚力如斯,即便顶着的是具龙的皮囊,左大瓤被它一嗔,感觉自己骨头都被化了去。若不是左大瓤生性正直,心中不断念着龙是他嫂子,换了其他男人还不知道会现出怎般丑态。
此刻心中躁动,左大瓤哪敢再往前走,赶忙后退几步。他屈身抱拳,恭敬道:“嫂子,此刻赶路要紧,别作弄再小弟。”心中暗忖:我这嫂子果真和如同大哥一样不可以常理而度之。
龙见此,不置可否,轻声一笑,翅膀一舒一卷,将左大瓤搬到了自己背上,龙淡淡道,不知是自语还是解释:“天生而成,何来作弄一说。”
没等左大瓤反应,龙翼飞舞,两三个呼吸,便凌于云端之上。
左大瓤未乘过龙,之前只听过吴禹穹炫耀,想来飞在空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曾想此刻刚一起飞就吓软了腿。
飞得过高了,人这物件脚下若无实根就会觉得危如累卵。飞得也过快了,左大瓤手臂环成个圈扣在龙的脖子上,依旧被风冲得如芦苇般摇曳。也亏了左大瓤膐力惊人,才没被甩下来。
飞入正轨后,速度稍微放缓,此时,左大瓤面上七窍里五窍都在淌水,诞、涕、泪混在一起,狼狈至极。所幸龙的速度没有再快上几分,若再稍快些,估计耳朵这两窍都要崩出血来。
左大瓤提气,朝龙喊道,全力喊出口也只比那蚊蝇震翅响那么一星半点,“嫂……子……慢些……”
龙见左大瓤气息奄奄,才终于慢下来。左大瓤乘机含入一口气说道:“嫂子,大哥他告诉过你他的谋划是什么么?”
“他的心思纵使不说给我听,我也全都知道。”此时跃于云端,声音中千娇百媚丝毫不减。
“嫂子有何打算?”
“自然是送你去帝都再回来同他一起。”
“小弟我只问一句。来得及吗?”左大瓤忧道。
“我到帝都往返一趟花不了半个时辰。”龙中气十足的道。
左大瓤道:“那好,我不说什么了,快些飞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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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禹穹对亚侦皇室暗中的谋划一清二楚,将错就错借着兔死狗烹这档事完成自己的目的。
亚侦少了早已无物可赏的大功臣吴禹穹,朝中格局必然大乱。明潮暗浪,不管是扯上关系还是没扯上关系尽数都要遭殃。脚踏修罗道的吴禹穹对这些东西全然不顾,越是哀鸿遍野,他心里越是欢天喜地。他找了个空地,挪了座高台,站在台上静静地眺着城门口。
吴禹穹手下兵力不过数千,他早已对三军说明缘由,军情激愤,一致决定开城死战。死战一启,谋略都是狗屁,亚侦将士都知道在此等绝境之下不说一人宰几条,哪怕只要能杀一条齐伊狗,那这趟买卖就算是赚到了。
他们不是亚侦的兵,是吴禹穹的兵!
十八万,齐伊骁骑说多也不多,吴禹穹领过多十几倍的,但对于现在的局势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双方都是些不怕死的家伙,你砍我一刀的,我劈你一斧的,开战以后唯一可见的只剩那四溅的血肉、花白的骨块。
蒋宇龙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场景,理所当然冲在最先,奋力抡圆一棍,砸得眼前小兵头颅陷进腔腹中。
舒服!之前心中的烦扰尽数消散,一种难以言明的快感随之涌出。好似从良多年技痒难耐的老神偷又重操旧业,感受只有自己知道。
这下子他什么都不顾了,眼里满是温柔,瞧着这畅快场面,感着沿冰凉铁棍流到手掌中温热的血液,连嗅到的风都似乎被血气染得十分清甜。他继续挥舞这铁棍,乌光倾泻,浇在人身上激起千层血浪。
吴禹穹匿在台上悄悄笑道:“我已经仁至义尽,亚侦便是地覆天翻,也怪不到老子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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