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歌气鼓鼓:哼。
然后赌气地收起手机,不再回他消息。
“倪倪。”孟媛从门外走进来,见其他同学都在自习,压低声音道,“我刚刚去办公室拿答案,孙老师让你在讲座之前,去找他一趟。”
倪歌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他说什么事儿了吗?”
“没……不过我猜,可能是竞赛的事。”
倪歌扛起包:“行,那等会儿咱们会场见。”
期中考最后一科考完,时间是下午三点四十。
学校的安排见缝插针,把自招的讲座放在了下午四点半。
倪歌算算时间觉得刚刚好,她可以先去找孙老师,然后去听讲座。
结果没想到,孙老师拉着她讲了好久好久。
“……总之你再考虑一下,我真的觉得,青年文学奖很值得参加。”微顿,他又强调,“黎婧初你知道吧?她从初中开始准备青年文学,年年投稿,年年入不了围。但是你看,她今年暑假参加a大办的作文夏令营,不是一样拿到了自招降分?所以你也不要有压力,像青年文学这种难度高的比赛,就算写着玩,那也很好嘛。”
直到她拿着厚厚一沓报名表走出办公室,脑海中里还回荡着孙老师抑扬顿挫的“怎么会不行呢?怎么会不行呢?”
倪歌吸一口气,开始向会场冲刺。
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迟到了一刻钟。
一班坐在会场靠前的位置,班主任见她大汗淋漓地跑进门,赶紧凑过去,低声嘱咐:“前面没位置了,要不你去后面看看?高三好多人没来,估计后头有空位。”
倪歌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弓着腰往后走。
没走几步,面前招摇地伸出一条长腿,挡住她的去路。
倪歌:“……”
她作势要朝上踩。
“踩,你踩。”容屿抱着手,连看都不看她,“你敢踩,我今天就破例打女人。”
“……”
倪歌迟疑地咽咽嗓子。
说心里话……
她觉得,他不会。
容屿话音落下,半晌没得到回复。
若有所觉,他抬起头,微微眯眼。
光柱透过高高的窗户落入会堂,在空气中映出飞扬的尘埃。
逆着光,眼前的姑娘脑袋上突然生出一对小小的羊角,角下长着一对下垂的小耳朵,无辜地甩来甩去。
容屿大佬突然就萎了,黑着脸拍身边的宋又川:“起来,往里面挪位置。”
“干什么?”宋又川正低着头偷偷做作业,一边吐槽一边起身,“一直动来动去,你多动症?”
“哪儿那么多屁话。”
眼见这排硬生生空出一个位置,倪歌连忙小声道谢:“谢谢你。”
容屿:“哼。”
她坐下来,讲座正讲到自主招生的重要性,和学科划分。
这部分倪歌早前略有耳闻,可以适当跳过。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感觉旁边的人一直在用目光扫射自己。
倪歌:“……”
她转过去:“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大佬冷着脸,“刚刚,她骂你了?”
“谁……”倪歌微怔,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是指自己班主任,“没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容屿好像松了一口气。
然而紧接着,他又冷着脸问:“那你黑眼圈哪儿来的?”
倪歌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为什么班主任批评我,我就会有黑眼圈?”
容屿转过去,低哼:“你当我没问。”
“……”
好吧。
倪歌不跟他计较,容屿从小就这样,心里想的和嘴里说出来的,完全是两套。
他需要一个翻译机。
于是她毫不介意地掏出手机,开始背单词。
阳光光束从侧面打过来,她的胸腔微微起伏,几缕发丝贴在额头上,鼻尖浸出微小的汗珠。
容屿突然拍拍宋又川:“带其他书没?给一本。”
“你要拿来看,还是要拿来撕着玩?”
“……”
“如果打算看,我就给你本杂志;如果打算撕着玩,我就给你本语文书。”
“……”容屿舔舔唇,“拿来看。”
于是宋又川给了他本杂志。
容屿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扇起来。
他用的是左手,宋又川也坐在他左边,一看这,顿时不乐意了:“我靠,你要不要这样?我们这边一排人呢,你用右手扇,我们几个好歹还能蹭着点儿风。”
容屿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老子乐意用哪只手,就用哪只手。”
怕倪歌察觉到端倪,他凶完基友,又板着脸转头去看她。
绵羊姑娘眼睫低垂,正埋着头玩单词软件,每摁对一个单词的中文释义,系统就会送一串金币。
从她右上角的数值来看……
容屿小心地凑近,然后飞快地收回目光。
她在游戏里,应该是个超级富婆。
唉。
他叹息。
可惜是个傻的。
“你看看这种作业,这种卷子,这种题。”宋又川狠戳手上的语文试卷,“我已经逃掉三节语文课了,还是逃不掉做扩句的命。”
“老孙可是说了,越接近高考他越担心我们几个的成绩,夜夜惊出一身冷汗。”绵羊姑娘的刘海被风带起,再软绵绵地落下,带起,再落下。
容屿突然觉得好玩,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屎吃多了就习惯了,高三相伴不孤单。”
下一秒,倪歌突然抬起头。
容屿立刻条件反射地收起扇风的手。
“……那么这个青年文学奖呢,从我个人的角度,我还是建议,有能力的同学都去参加一下。”台上的老师说,“它在国内高校之间的承认度非常高,你得个国一,国内大学自主招生的初试肯定都稳了。”
青年文学奖……
倪歌眨眨眼。
就是孙老师撺掇她去参加的比赛。
其实未必是老孙看重她什么,只是因为……
“虽然啊,这个比赛的入围率呢,是众所周知的低。”台上老师继续,“但是这不妨碍你们参赛啊,每年能进决赛的人本来就只有04,996都进不了呢,就算你失败了,你仍然是大多数。”
——只是因为,他觉得,多一个基数不嫌多。
会堂里响起学生们轻松的笑声。
倪歌想起自己背包里那一沓报名表,微微眯起眼,颇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那个。”容屿突然发声。
“……?”
她不解地转过去。
“如果……”他拖着尾音长长地顿了一下,像是思虑许久,才痛下决心,“自习室里,总是有人吵到你午休。”
他有些不自然地,闷声说:“你可以到楼上来,用我的桌子。”
台上老师的声音仿佛骤然远离,一下子变小了。
倪歌睁着小羊的眼睛,望着他愣住。
容屿很少这么直白地向她示好,她感到一丝丝受宠若惊。
她一下子想不到怎么感谢他,下意识道:“谢,谢谢哥哥。”
小女孩声音软绵绵,容屿身形一僵,突然动作可疑地将头转了过去。
好半天,才重新转过来,板着脸,一本正经:“应该的。”
楼上小自习室的位置是固定的,每人只有一个。
容屿把它让出来,颇有一种让贤皇位的感觉。
倪歌无以为报,想来想去,猜测他对语文大概真的深恶痛绝,那她也许可以救一救他的英语……
绵羊姑娘认真地思索一阵,决定先试探一下他的词汇量:“哥哥。”
“嗯?”
她这么轻易就换了称呼,容屿愉悦得快要上天,转过来挑眉看她。
倪歌随便调了几个意思相近的词,打开游戏软件给他看:“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屏幕上写着:milkman。
他非常果断:“牛郎。”
“……”倪歌不死心,又换了一个,“这个呢?”
“cowboy,”容屿十分肯定,“年轻的牛郎。”
倪歌:“……”
算了,应该是没有救了。
讲座结束时,倪歌不仅得到了她想要的关于自招的信息,还背完了今日份的十五组单词。
她心满意足,抱起小背包:“哥哥,你现在走吗?”
容屿被她叫得老脸发红,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将她的背包抢过来:“走。”
人群熙熙攘攘,三个年级的学生都往外挤。
两个人没走几步就被堵在了门口,人群好一阵子不动弹,倪歌百无聊赖,低头继续刷手机。
讲座结束后她重新打开了手机的声音,容屿才发现,这游戏竟然是带音效的。
每次点对单词,都会发出“叮”的轻响,然后金币入库“哗啦啦”。
她浏览得非常快,所以他站在她身边,全程就听到: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啦啦啦。
容屿:“……”
听着就很有钱。
回去他就注册一个新号,立刻开始学英语。
然后去单挑她。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帮我保存笔友的信啦。前段时间我不在学校,一直担心,那封信会被寄丢。”
人群缓慢移动,斜对面两个女生交谈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温柔得像夏日薄荷。
另一个谦虚道:“不用谢不用谢,这都是小事。不要耽误你和朋友联系,才比较重要。”
倪歌的手不自觉地顿了一下,辨认出,后头这个谦虚的声音,来自黎婧初。
但也只是顿了一下。
她很快重新低下头,继续玩她的单词游戏。
另外那个女生低呼:“怎么会是小事?我们整个班的信件都是你一个人在代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不好!”
黎婧初笑了:“别别,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也只是举手之劳。”
“哈哈哈,我知道的,你经常要去取杂志样刊,所以会有很多信。”
“是啊,所以我……”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保安见人群难以疏散,连忙跑过来打开了另一半门。通道一下子变宽,学生们蜂拥而出。
“今天清时哥来接我,我先走了。”倪歌礼貌地道别,“哥哥再见。”
从会堂出来,容屿就有些发怔。
走出来之后,外面风一吹,他脑子里电光火石,很多事情堆积着撞到一起。
眼疾手快,他抓住她:“倪歌。”
“嗯?”
“你之前那些给我的信,是寄到了我家——”容屿微顿,意味不明地问,“还是寄到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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