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夜幕深沉。作为大梁王都的西京城此时除了一片雨滴落地声再别无声响,百姓已是早早入睡,就连烟花柳巷今晚也掩了门,只从门缝中透出微微的光亮,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不知何种黑暗在生根发芽,酝酿着何种阴谋亦不得而知……
大梁皇位不是什么正道得来的,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虽然明面上所有人都绝口不提,一片歌功颂德,但也无法阻止人们私底下偷偷叨咕。
大梁开国君王陈礼原是前朝骠骑将军,是时百姓民不聊生,全国造反之势愈演愈烈,前朝统治风雨飘摇,陈礼受命四处平乱,南征北战之下立功无算。然突闻西面异族大举入侵,当时的君王年幼,虽有太后垂帘听政,但其一女流之辈,听闻这消息也是茫然无措,只能仰仗陈礼带兵出战,陈礼却以兵少将寡为由推脱,拒绝出战,太后不得已,只得将全国大部分兵马均归其节制,陈礼这才带兵赴西面抵御异族入侵。
他前脚刚走,后脚西京城内就起了一阵谣传,说陈礼将为王上,这个谣言不知是何人所传,但多数人不信,朝中文武百官也略知一二,虽谁也不敢相信,却已慌作一团,此时陈礼手下军队除了听命于他也别无它路。
而后发生的事情,据官方消息说,陈礼原来的手下,一朱姓将军自作主张,趁陈礼离京之际,带兵杀进宫中,缢死前朝君王与太后,接着打马赶往陈礼此时的宿营地河桥驿,跪在陈礼面前,哭诉昏王误国,求陈礼披上王袍登上王位。
陈礼闻言大怒,令手下斩了那朱姓将军的人头,接着面东拜倒痛哭不已。然其余手下劝陈礼节哀,并言国不可一日无君,骠骑将军南征北战,威望遍布四海,只有您登上王位,才能镇压魑魅魍魉,结束这乱世,还百姓以太平天下。陈礼再三拒绝,无奈最后三军将士齐声大喊:“骠骑将军当为王!”陈礼实在推脱不住,这才洒泪披上王袍,登基为王,成了这大梁的第一任君王,号为梁穆公,为子孙后世创下偌大基业,此事史称河桥兵变。
故事很动听,不过有多少可信嘛,嗯,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陈礼登上王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拢手下各部兵马。
据传,梁穆公某日深夜召其麾下诸将入宫,与昔日旧将秉烛夜谈。次日早朝,几位军中重臣纷纷身体抱恙,且上书乞骸骨,梁穆公多次挽留,然三请三辞,只得落泪同意,并下令大加封赏,赐几位丹书铁卷,上书与国同休。
第二件事,就是废丞相制,且诏告后世子孙不得复起丞相制。
梁穆公陈礼精神矍铄,一天不间断批阅奏章七八个时辰,诸事皆归其决断,他老人家当然不需要丞相辅助其处理政务,分他的权,由此底下官员过了好一段清闲日子,甚至有人感觉放头猪在自己的位置上大梁估计都能正常运转。
但梁穆公陈礼归天后不久,梁承公陈琪继位,也就是如今王上梁贺公陈权的老爹,现在已经可以称作先王的那位。不到一年,梁承公就表示他承受不住,每一天都需处理几百份奏章直到凌晨,深夜必须喝上一碗参汤提神才能继续坚持,再如此下去铁人都要熬成汁了。
但碍于陈礼那条诏令,梁承公考虑再三,下令设立左右参政知事协理国务,并立中书处。中书处专门负责筛选奏章,将一些不重要的奏章转由左右知事先行看过,两人商量后用墨笔注明处理意见,重要奏章则用朱笔将重点内容标画,交由王上决断。然而梁承公为了杜绝一切可能臣强主弱的危险,设立左右知事之分还不够,又继续分权,分设左右军国参事协助左右知事,并对中书处负有监督之责。这一套下来,梁承公压力顿时大减,在位几年又不断完善,自此这套制度沿袭下来,直至今日。
此时,右知事府,后堂花厅内,只见一华服老者端坐主位,微眯着眼刚刚听完一家仆的汇报,微微沉吟,道了声下去吧,家仆躬身告退。随即华服老者转头望向一旁下首几位身着官袍之人,道:
“大家都听见了,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
“这帮废物,连个妇人加两个娃娃都抓不回来,还差点被一群山贼全歼了,一帮饭桶,都该下牢问罪!”一位身着绛紫色官袍的短须中年人恨声说道。
“刘参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赶紧想个计策才是正理。”另一位坐在他对面,同样身穿绛紫色官袍的清瘦中年人身板笔直,却微微耷拉着眼皮,看都不看那刘参事一眼。
“周柏,你别在那装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既然已经下手,你我都知道抓不到人会是什么后果,有办法就别在那憋着屁不放!”刘参事嚯的站起身,指着那周柏的鼻子就要骂娘。
“咳咳。”刘参事听到上首传来咳嗽声,只得冲周柏瞪了瞪眼睛,坐下身子抄起一旁的茶杯,一仰脖直接干了。
“粗鄙不堪!”周柏冷笑了笑。
那刘参事顿时怒视周柏,上首老者也是皱了皱眉,道:
“周参事有何高见?”
周柏起身拱了拱手,道:
“高见不敢当,不得不说,那尚将军的发妻戚氏也不是普通的女流之辈了,竟能提前察觉我们的意图,且连夜出发,如不是派人日夜监视尚府说不得就让他们逃了。而且她选择从盘蛇岭再至乌木河边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不走大路怕是猜到我们会设卡拦截。”他顿了顿,道:
“如今看来,我们前期的准备已无太大用处。”
刘参事嗤笑一声,道:
“这不是废话吗。”
华服老者皱了皱眉,道:
“自诚,休得聒噪。”说罢,对周柏点头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周柏没搭理那刘自诚,理了理思路又道:
“现今那戚氏夜宿盘蛇岭,仓促之间调动不了足够的军队去围山,派兵进去搜捕我们又不了解盘蛇岭的地理形势,来不及不说,且无异于大海捞针,我有一计,烦请林大人配合。”
那华服老者就是当今大梁右参政知事林弈,只见他微微笑道:
“如何配合?”
周柏沉声道:
“据在下得到的关于盘蛇岭的情报,盘蛇岭上有三大寨,戚氏就借宿在飞熊寨中,尚无桓对寨主燕齐有救命之恩,不宜用谋。但其中天狼寨寨主刘季为人贪财好色,且久有归顺之意,不如许其高官厚禄,命其联合另外一家张家寨给飞熊寨施压,迫使他们交出戚氏一行。
还要调动盘蛇岭周围军队在山脚下结阵,对外宣称要进山搜捕钦犯,胆敢窝藏钦犯者杀,这样所有山贼对外来的戚氏一行都会抱有敌意,说不得会一同向飞熊寨施压。
如此,自会有人将她们绑了,送到我们面前。”
剩下几位一直默不做声的官员,此时连忙交口称赞道周大人好计策。
林弈手指慢慢敲击桌子,闭眼沉吟,然后微微点头,道:
“既如此,老夫自会知会兵部。”
周柏称是,转头戏谑的看向刘自诚,道:
“那这封招安信也就交由刘参事去写吧,毕竟是刘参事本家,更好说话。”
砰,那刘自诚一掌拍到旁边桌几上,怒道:
“姓周的,你别欺人太甚!”
林弈幽幽道,道:
“区区一个山贼头领,招安信还用不到自诚去写,让兵部顺便做了吧。”转头看向一旁周柏,笑道:
“还以为齐兄派过来的人会是个扎嘴葫芦,没想到周参事竟会跟着出谋划策,齐兄还真是心口不一呢。”林弈口中所谓齐兄正是大梁左参政知事齐宣。
周柏皱眉道:“家师本就不支持王上现今时候处理尚将军,无奈王命不可违,既然做了,那就不能横生枝节,这也是家师的意思。在下被刘参事推举出来,使得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手段,到是让林大人见笑了。”
这话就有些埋汰人了,另一层意思就是,虽然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手段,但是这在坐的各位连这都想不出来,可见全是些无能之辈。
林弈却笑笑,不以为忤,端起茶杯微微抿了口,众人会意,起身告辞。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花厅内只余林弈、刘自诚二人,刘自诚道:
“老师,这周柏真是目中无人,简直狂的没边了。”
林弈放下茶杯,瞅了他一眼,骂道:
“你还有脸叫我老师,还骂别人废物,我看你就是个废物。”
刘自诚傻眼,只得低头称是。
林弈回望门口,冷笑道:
“这周柏也是个愣头青,这么容易就被人当枪使,看来齐宣那老东西养他就是为了帮他冲锋陷阵用的,估计这事完了以后就会被拿出来扛罪了。这老东西真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出了力,又没有把柄。”
一旁刘自诚还有些云里雾里,林弈看见他就来气,骂道滚蛋,刘自诚赶忙起身告辞。
又坐了许久,茶杯内水已凉了,林弈并未让人换水,他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到花厅门口,望着门外的雨幕,默然不语。
也不知这事做的,是对还是错……
@请.收.藏【魔蝎小说】 【魔蝎小说】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