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将军 贺岐会叫他师父
其实在谢铭迟知道万无秋是“大鬼傀”之后, 他就很想问问万无秋这个问题。
大家都说傀儡师和自己的鬼傀同命一体,谢铭迟自己也亲眼目睹过,傀儡师死后他的鬼傀就会被蚕食消散。
但这样的鬼傀进入傀界也是有限制的, 必须和自己的傀儡师一起。
可万无秋不用。
他是大鬼傀, 他有特权。
他甚至可以在没有傀儡师的情况下进入傀界, 那么他在“死亡”这个话题上,是不是也有更多的特权?
比如说, 一次死亡的机会之类的?
虽然谢铭迟自己都觉得很扯,但是他必须要知道这一点。
他想要知道。
他现在不是很能接受万无秋死在这里。
万无秋看穿了他这点小心思,脸上笑意涌现, 眼神变得更加柔和若有光:“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谢铭迟也干脆承认:“对,我关心你。所以呢, 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万无秋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于他的坦诚,直言道:“是生命终有死日, 但你在这儿,我就不会轻易离开。”
仿若有清风吹花响,水车推着泉水叮咚,却无端让谢铭迟的心海泛起涟漪, 一圈又一圈, 扰他心乱。
恍惚间, 他好像再次听到了那句话——
“你在这儿,我不会轻易离开。”
“我要留着这条命, 你也要留着。”
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字句铿锵有力,坚定似有冲破千年之劲。
谢铭迟知道他这是又想起了一个片段,不,应该只算是画面。他只是撇过头,嘟囔了一句:“不要脸, 说句情话还是盗用我的。”
还是上辈子的他。
悲。
万无秋笑了起来:“学以致用嘛,夫子教的道理。”
谢铭迟指了指两人:“他们要是知道我们现在是这个关系,怕是能气得吐血。”
万无秋竟然认真思考起来:“确实是,不过已经有过吐血的了。”
谢铭迟:“??!”
他这一生尊师重道……
个屁啊……
他不愿意再去想自己以前到底是多过分能给人气吐血,干脆就忽略了万无秋,朝屋子里面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谢铭迟就注意到了摆放在陶村长床头的一副盔甲。
他走了过去,看着盔甲皱眉,然后伸手摸了上去。
寒光凌冽,坚硬无比。
一看就是花费大力气专门打造的。
“万无秋,你过来看,”谢铭迟招呼着说,“这儿有副盔甲,看着像是打仗的时候穿的。桃源村不是世外桃源吗?又不打仗,陶村长屋子里怎么会有这个?”
万无秋走了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儿之后,彻底沉默了。
谢铭迟问:“怎么了?”
万无秋看着他,说:“这是芸国的战甲。”
“芸国?”谢铭迟重复了一遍,却死活没想起来自己学的历史里有这样一个国家,“什么时候的?我不知道。”
万无秋叹了口气,幽幽道:“当时与我们打仗的,就是芸国。”
谢铭迟:“!”
万无秋:“你当将军时攻打的,也正是芸国。”
谢铭迟大惊。
原来陶村长真的是千年前的人!而且就是他们那个时代的!
“这副战甲不是寻常士兵可以穿的,”万无秋看着它说,“这样的工艺,只有将领才配穿。陶村长生前是个将军。”
谢铭迟在心里默默吐槽:不会这么巧他们两个打过吧……
但是仔细一想又不太可能,如果他们两个打过仗,照面肯定是有的,没理由陶村长现在见了他之后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想到这儿,谢铭迟问:“那最后是哪边赢了?”
万无秋:“我们赢了。”
那就更不可能见过了,像陶村长这样的,见了他之后怨气得冲天,没把他当场活剥了就不错了。
“嘶,等一下,”谢铭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陶村长是千年前的存在,那和贺岐有关系的不就是陶村长吗?但陶村长是守门鬼傀,不是那只厉鬼啊。”
万无秋皱了眉:“再看看,说不定我们还没发现那只鬼。”
谢铭迟点头答应下来,但他心里其实有种不好的预感。
能够吞吃掉贺岐的碎片,那只鬼一定是和他们一个时代的存在。
虽然现在陶村长是这样的存在,但他并不是鬼,在这个桃源村里,还有一只他们没发现的鬼来自千年以前,他和陶村长的目标相同,没有内讧,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现在看来,他们的目的应该就是把卷入者全部同化成桃源村的村民。
那这只鬼是谁?
谢铭迟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个人。
他很明确地知道那个人也来自千年以前,而且和他们都有牵连。
但是他不敢提出这个猜想。
因为那个人是万夫人。
即便万夫人现在好像一副不认识他们的样子,即便她现在只是像一个木偶生活在这里,谢铭迟还是忍不住要往这个方向去想。
他今天必须找时间去看看万夫人那边,而且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叫上万无秋。万夫人很明显是他的伤心事,谢铭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拉上他。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万无秋低头翻找着陶村长的屋子,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抓紧时间找找线索,贺岐不一定能拖他很久。”
“噢,好。”谢铭迟收了思绪,也跟着一起翻找起来。
过了一会儿,两人已经把这个简单的屋子翻了个遍,其实这里并没有多少有用的栋东西,也就比普通村民家里多出了一副盔甲、一把长刀、一个木盒。
万无秋说那长刀也是芸国惯用的兵器,而木盒里放着一个埙,顶端系着一根粗麻挂线,上面坠着几颗颜色各异的珠子,还有不知道什么鸟的羽毛。
埙也是芸国人喜爱的乐器。
粗麻线已经磨损不少,看起来陶村长经常把它拿出来,甚至用手细细摩挲着,也许会坐在院子里,朝着苍凉的天吹起故乡的乐曲。
基本已经肯定陶村长就是芸国的某位将领了。
谢铭迟靠在墙边,盯着盔甲说:“所以,陶村长也许是因为死后依旧很憧憬一个没有战争、人人自足幸福的世界,才创建了这个傀界,让桃源村成为一个避难所?”
“应该是这样,”万无秋说着,却皱紧了眉头,“但是……他怎么变成鬼傀的?”
谢铭迟突然想起了万无秋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万无秋等的那个人,他曾经穷极一生都在制作鬼傀。
“总有活着的人会思念逝者,也有逝者想回到生者身边,他便从不停手。”
这也是万无秋说过的话。
谢铭迟现在知道万无秋这是在说他了,所以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谢铭迟并没有把陶村长做成鬼傀过?
谢铭迟组织了好半天语言,想说的话好几次滚到喉头却又被他咽了下去,半晌后才犹犹豫豫地说:“我……以前到底做了多少鬼傀出来啊?有多少人会这个?”
万无秋怔了一下,扭头看他:“不好说,我没有数过。但你是在芸国灭国很多年后才会了这个,大概十年?芸国在我们小时候就已经灭了……那个时候记得陶村长的可能只有家人了,他家人应该不至于去找一个敌国的将军来把他变回来。”
谢铭迟挠挠头,好像是这样。
万无秋说做出鬼傀是因为他们的家人还在想念他们,但他现在觉得,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被做成鬼傀的那个人,他迟早会看着自己的亲人再一个个死去,到时候呢?他去挣扎着轮回?还是执意地把他的亲人也变成鬼傀?
这是个无解的题目。
“至于会做鬼傀的……”万无秋思索着,给出了一个答案,“从前除了你,还有教会你做鬼傀的那名巫者。现在不知道了,也许有很多。”
谢铭迟疑惑着重复:“教会我做鬼傀的巫者?”
“对,”万无秋抿了抿唇,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贺岐就是他做出来的。”
谢铭迟:“!”
万无秋:“我记得……贺岐会叫他师父。”
“贺岐是他唯一做成功的鬼傀,也是最后一个做的鬼傀,”万无秋开始认真回忆起从前的一些事情,“在遇见你的那天,他把贺岐扔给了你,让贺岐以后跟着你,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谢铭迟觉得不可思议:“他刚遇见我就把贺岐交给我?还教会我做鬼傀?为什么?我和他很熟吗?不是刚认识吗?”
“不知道,”万无秋摇了摇头,“你从前只告诉我这么多,我再问你也不说。”
谢铭迟:“……”
他好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现在的人就算会做鬼傀,也只是自己在摸索着不知道从哪里流传下来的一点做法,不精细,也不如最开始的鬼傀,”万无秋怕谢铭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还提醒道,“现在的鬼傀不管哪方面都不如我,我是谢小将军最用心做出来的,旁的都比不上。”
谢铭迟沉默着看着万无秋,然后视线下移——
真的是“不管哪方面”吗?
原来他以前……还照顾到了这方面啊。
万无秋嘴角上扬了一些,说起正事:“所以啊,陶村长被做成鬼傀实际上是件很奇怪的事。但他现在已经是了,我们再去想这件事就没有意义。”
谢铭迟也觉得是,万一是后来有人想要做鬼傀但是怕失败,于是直接随便招了个魂回来做实验,正好招的就是陶村长的魂呢?
但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谢铭迟发出了灵魂疑问:“陶村长既然那么早就已经变成了鬼傀,他造出来的傀界才只是一个中低级??”
陶村长因为战争而死,那他对于和平的执念应该是非常深的,而且正是刚死的时候最深。
既然这样,那他成为鬼傀不久之后就应该会狂躁,从而创造出傀界。
一个存在了千年的傀界,竟然只是个中低级?
谢铭迟都有点不信了。
“村长爷爷,您真是辛苦了啊!这么大热天的还劳烦您带我逛了一圈村子,您真是最慈祥和蔼善解人意疼爱后辈、最最最最最最好的村长爷爷!”
贺岐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不远处传来,声音很高,那是给谢铭迟和万无秋的提示。
陶村长回来了!
第52章 伯母 那万伯母……你在这儿过得好吗?……
谢铭迟和万无秋反应迅速, 在听到贺岐声音的那一瞬间对视一眼,然后纷纷跑到院子里的矮墙边,轻松翻过了墙。
在走出十几步之后, 他们就听见院子里传出了陶村长的笑声。
看来他们走的正是时候。
他们在门外不远处等了一会儿, 见贺岐出来, 谢铭迟朝他招了招手。
贺岐连忙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过去,一脸正经:“哥, 我觉得我的心理素质现在已经到了next level,我竟然都能和鬼傀聊得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也是鬼傀,贺岐总觉得自己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吓习惯了, 心理素质真的好起来了。
他问:“哥,无秋哥, 你们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谢铭迟说:“找到一些,陶村长的生平基本上是确定了, 他跟我们可能都有些关系。”
而且,根据陶村长屋子里的那些东西来看,他的魂线很有可能就是埙上的那根粗麻线。
万无秋问:“小贺,刚才和村长走了那么久, 有没有什么收获?”
“收获还是有的!”贺岐说着挺了挺脊背, 十分骄傲地清了清嗓子, 又压低了声音,“陶村长应该是经历过战争, 所以他现在特别向往和平。我们刚才一起逛的时候,他看到路边的小草小花都要过去看一眼,看这样子很像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他用心建起来的一样。他的目标就是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
谢铭迟心里默默想,这倒是和他们猜测的一样。
贺岐接着说:“还有还有,哥你仔细听我说。”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 神神秘秘道:“刚才他带着我去了齐若家里,你猜怎么着?”
万无秋配合了他一下:“怎么着?”
贺岐凑近一点:“他把那几株深色的桃花连根拔起来了,就那么一路拿在手里,拿回他家了!我走的时候他刚拿起锄头,看起来应该是要把那几株桃花种在院子里。”
谢铭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抬眸时见万无秋正看着他。
看来,他们刚才的猜想也是对的。
一定是因为齐若做了什么才导致桃花变了色,而深色的桃花都只会在陶村长的院子里,所以他刚才去了齐若家里,把桃花取了回来。
而这个举动,极有可能就是把花茶倒了进去。
谢铭迟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万无秋却抢先一步:“好啦,我会小心一点的,别太担心。”
谢铭迟就这么一句话卡在了嗓子眼,关心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只能说一声:“好。”
三人在桃源村里有逛了逛,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倒是天色已经有黑的意思了。
一路上见到的村民都在提醒着他们天黑前要回家,他们也不敢耽搁,分头就往家里走去。
但谢铭迟并没有回到吴家。
他想先去万夫人家看看,不管是万夫人还是阿贡,他都很有必要再接触一下,不仅是为了查探万夫人究竟是不是那个厉鬼,也是看看能不能查到一点关于卷入者同化的线索。
白天时他额外注意了一下万夫人家的方向,现在就加快了脚步,小跑着朝那边去。
到了万夫人家门口,出于礼貌,谢铭迟抬手敲了敲门。
“笃笃笃——”
院内有些动静,但是没有响起脚步声,而是传出了万夫人的声音:“门没关,进来吧。”
谢铭迟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万夫人此刻的嗓音可以说是温柔至极,他根本不敢想象,这个人会和从前严厉的万无秋的母亲是同一个人。
他推开了门,走了进去,见阿贡正蹲在花圃前摆弄着,手上全是泥,而万夫人就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满脸慈爱地看着阿贡。
谢铭迟微笑着开口:“阿贡,我下午在村子里玩久了,现在太累了,想先在你家坐会儿。”
“哦,”阿贡没什么感情地说着,没怎么抬头,只是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凳子,“你坐吧。”
谢铭迟坐了下来,看着表情和动作几乎都没有变化、甚至没给谢铭迟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几个眼神的万夫人,问道:“阿贡,我该怎么称呼你母亲?”
阿贡说:“我妈妈姓万。”
谢铭迟垂眸,默声念道:“万……”
他抬起头来:“那我叫一声万伯母,应该是合适的吧?”
阿贡:“嗯。”
随后依然专心地做着手上的活。
谢铭迟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开口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给土翻翻新,”阿贡头也不抬回道,“我想给妈妈编一个花环,但是这花开得不太好,我想翻翻土,让它长得更好一些。”
谢铭迟看着盛开的桃花,一时不知道这花哪里开的不好。
他挠了挠头,问:“那万伯母……你在这儿过得好吗?”
万夫人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维持着一成不变的和善微笑,显得格外诡异:“挺好的,我在这里一切都挺好的。”
谢铭迟假意附和:“是啊,这里没有战乱,也没有什么世家大族的压力,只要自己在这里好好和家人生活就够了。”
谢铭迟注意到,在说到“世家大族”这几个字的时候,万夫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是丝毫没有在意。
……怎么,难道她也没有从前的记忆?
按照记忆里万夫人严厉的、时刻让万无秋把“世家大族”这几个字刻在心里的模样,她应该对这几个字很敏感才对。
谢铭迟沉默了一会儿,继而问阿贡:“你从前给你妈妈编过花环吗?”
他想看看阿贡是不是还有可能想起之前的事,反应过来他只是被同化了,万夫人不是他的妈妈,他也不是这里的村民。
但阿贡也只是僵硬了一下,眼睛轻眨,很快就恢复了手上的动作:“没有,我之前没有给妈妈编过花环,和妈妈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应该给她编一个的。”
阿贡这八成是没救了。
怎么被洗脑得这么彻底呢?
谢铭迟想不通其中关窍,索性现在也不再去想。他悄悄看了一圈屋子里的情况,试探性地问:“阿贡,你昨天喝花茶了吗?”
阿贡终于彻底停下手上的工作,转头沉默着看过来。
谢铭迟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哦,我昨晚喝了花茶,觉得那味道实在是好,现在有点渴了,就想问问你家有没有花茶,我想喝一点。”
阿贡说:“你可以回家去喝。”
谢铭迟厚脸皮道:“我这不是现在就很渴了嘛。”
说话间,万夫人突然站了起来,朝屋子里走去。
不一会儿,她就端着一个茶杯出来,递给了阿贡:“孩子,天快黑了,该喝花茶睡觉了。”
阿贡洗了手,接过杯子来,说:“好,”他又看向谢铭迟,“天快黑了,你不回家吗?”
他话里赶人走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谢铭迟也不好再继续一直赖在这里,那样实在太可疑,于是就站了起来:“好,那我就回家了,我姑姑还在等着我。”
阿贡听完他的话,面色和缓了一些:“好,再见。”
“再见。”
谢铭迟道完别就走出了万夫人家。
但他没有彻底离开,而是蹬着墙边的一棵树,偷摸摸地露出头来,看着院子里的情况。
阿贡依旧端着那杯花茶,只是对万夫人说:“妈,你进屋去帮我把竹篮拿出来好吗?”
“哎,好。”万夫人应了一声,转头就回到了屋子里。
“谢谢妈妈。”阿贡这么说着,却是看了一眼茶杯中的花茶,然后毫无留恋地把茶倒进了花圃里。
谢铭迟:“!!!”
他竟然没喝花茶!
很快,谢铭迟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小片的桃花都变成了深色。
阿贡动作也快,立马就把那些变了色的桃花连根拔起,藏在了花丛的最下面。
没过多久,万夫人就拿着竹篮出来了。
阿贡接过花篮,顿了一下,然后猛地扭过头,眼神凌厉,朝谢铭迟这边看了过来。
谢铭迟连忙缩回头,小心地下了树,没敢弄出一点动静,也不敢在这儿多停留,走远后就连忙朝着吴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谢铭迟一路上边狂奔边疯狂思考,为什么阿贡没有喝花茶?为什么他竟然会懂得把万夫人支走后才倒掉花茶?
更可怕的是,阿贡似乎知道被花茶浇灌的桃花会变成深色,他还懂得把花枝拔了之后藏起来!
谢铭迟越想越觉得乱,阿贡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难道他也从自己解的上一个傀界里拿到了线索吗?所以他现在只是在装作被同化了,但其实意识还清醒?
那谢铭迟就更不懂了,既然他没事,为什么早上和他说话时要装作自己已经被同化了?当时他身边并没有村民在。
既然阿贡已经知道了卷入者可能会被同化,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其他的卷入者?团灭对他有什么好处?
哦,是有的。
如果所有的卷入者都死了,只留下他一个,只要他能够解开傀界,那么他就一定会拿到魂线,也就可以知道下一个傀界的线索。
谢铭迟不禁皱了眉。
那个阿贡看起来那么呆板,竟然会有这么多的心思?
还是说,每个被同化的人都会变成这样?就像他们又共享了另一个云端,知道喝了花茶会出问题?
谢铭迟无从得知这个答案,只能等明天再去找另一家被同化的人看看情况了。
他飞奔回家,吴叔吴婶依旧很热情且慈祥,并且因为天几乎要黑了,他们把花茶一便给谢铭迟端了过来。
谢铭迟端着花茶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喝了下去。
他并不确定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可以像阿贡一样把花茶倒掉,万一这只是被同化人的特权,他倒掉之后反而会像齐若一样死掉,那就完蛋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谢铭迟几乎确定了齐若的死因——
她倒掉了花茶,并且被家人发现了。
但是昨晚死人了,这个死亡条件并不是昨晚衍生出来的。
它是原本就存在的。
那么再加上“不相信村民的话”这个死亡条件,这个傀界初始的死亡条件就起码有这么两条。
可这样一来就更奇怪了。
之前的两个傀界,一个等级比桃源村低,另一个比桃源村高,但初始的死亡条件都是只有一条。
这个傀界竟然光初始条件就有两条。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谢铭迟再次怀疑,这真的只是一个中低级傀界吗?
他喝下了花茶,依旧像昨晚一样躺下睡觉。
黑夜漫漫,谢铭迟依旧在睡着之前看到了和昨晚一样的幻境,但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幻境的存在,所以并没有昨天那么骇人。
但随着夜深入梦,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也跟着进入了他的梦乡。
第53章 入梦 如此,请母亲责罚。
谢铭迟又做了一个梦。
但这个梦太真了, 像是千年前存在过的片段。
像是……他的记忆。
自认识了万无秋之后,谢铭迟就经常去万府找他玩。
但万夫人并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和武将粗人混在一起,所以没怎么给过谢铭迟好脸色看。
谢铭迟知道, 每次他找过万无秋之后, 万夫人总会把他责骂一顿, 于是他干脆就不从正门走了。
他可以爬墙嘛。
那应该是一个夏日,蝉鸣聒噪, 惹人心乱。
“阿无阿无阿无!”谢铭迟把几颗蜜桃裹在袍子里,兴冲冲地爬上屋顶,“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院中的万无秋手中正握着书卷, 听见他声音,抬眸, 微笑道:“怎么又爬屋顶?不是让你走正门就好吗?”
说着,他走到了墙边, 周围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道具,只好把自己的外袍掀起来一点,接着蜜桃。
那时的万无秋已经长成了翩翩公子,稚气几乎褪没了, 容貌身量和现在所差无几, 只是气质有些不同。
现在的万无秋比那时随性多了。
“嚯, 万氏长公子竟然也有这么‘不合礼法’的举动,”谢铭迟谈笑着把蜜桃一个个扔下去, 随后自己也翻了下去,拍了拍手,“开个玩笑,长公子最完美了——我要是走正门,免不了你娘又要教训你一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是母亲——”万无秋无奈地提醒着,话出口又摇了摇头,跪坐在茶桌前,“罢了,怎么样都行。你翻墙若是被发现了,母亲只怕会发更大的火。”
“不会不会,我只要听见声音就立马翻回去,已经七八年过去了都没事,不会出问题的,”谢铭迟也跟着坐下,抓起一颗桃子,擦了擦递给万无秋,“吃吧,我已经洗过的。”
万无秋接过桃,看着粉红色带着些微小绒毛的表皮,迟疑一会儿才说:“阿迟,你……真的不打算考泮宫吗?”
谢铭迟连连摇头:“我又不是读书的料,过几年随我爹上战场得了。”
万无秋还不死心:“你今年年纪也到了,刚好可以考。”
谢铭迟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考那个干什么去?每天在那里不就是听夫子们掉书袋吗?再说了,你已经在泮宫读了几年书,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世家子弟从来看不惯我们武将家的孩子。”
谢铭迟对读书不感兴趣,最多也就是听万无秋在他耳朵边上念几句。
他更想有朝一日随父上战场。
他爹是十七岁就上了战场,他现在十五,再练个两年怎么也能出征了。
有那些念书的时间他还不如多练会儿剑。
万无秋沉默下来。
他是在泮宫待了几年,当然也知道谢铭迟说的都是真的。
能在泮宫上学的都是世家子弟,但就算是有权有势的世家,想让自家孩子进泮宫也是得靠自己考试的。
若不是真正有实力,泮宫那群老顽固一概不接收。
谢铭迟啃了一口桃,顺势靠在了万无秋身上。
他当然知道万无秋想让他考泮宫,万无秋不止一次夸过他聪明,说但凡他认真学一学,泮宫一定有他一席之地。
但是他没那么热爱经典,也不想日日研究古籍和策论。
更懒得去研究那些世家子弟每天的勾心斗角,万无秋这些年的经历他都看在眼里,每日为“万氏荣光”拼死拼活,换成是他能累死当场。
不过嘛,万无秋当然不是他这样的啦,完美的万氏长公子面面俱到,就算累也不会让别人看见。
就是因为这样谢铭迟才觉得心疼,早些年万无秋的行事还会有孩子气,还年轻,现在都已经被那一套道义啊礼法啊腌入味儿了。
也就是在谢铭迟面前会放松下来,露出疲态,显得像个正常人。
可是他们见面也只有在每十日一天的休沐日,万无秋每月至多松泛三天,能见到他的日子也就三天。
不知道万无秋会不会想他,反正他经常想翻泮宫的墙去见万无秋。
谢铭迟啃桃子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难道万无秋这么想让他考泮宫是因为……
他也想经常见到他?
谢铭迟不知道自己当时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从小到大他几乎干什么都和万无秋在一起,更是干什么都想和万无秋一起。
万无秋上学的日子他总是会抓心挠肝地想,经常提前想好万无秋休沐那日他们要做什么。
早上要让万无秋多睡一会儿,在泮宫用脑那么多,好不容易休沐了得睡好。
不过万无秋经常还是会早起。
没关系没关系,那他也早起好了。
唔……东街李婶做的包子最好吃,还有隔壁王叔做的酱肉和米粥,他就带着万无秋去那里吃早饭。
吃过早饭后他就逮着万无秋回家,让他教自己射箭。
万无秋射艺很好,世家子弟的典范,总是百发百中。以后他上了战场也得用到,得向他多请教心得。
午饭他们就在家里吃,谢铭迟可以亲自做。
考虑到往后的征战生活,他早就练就了一番绝地求生的好手艺。
下午就包一艘小船,拉着万无秋去江上垂钓。
这个季节的鲥鱼最好,又肥又大,肉质最是鲜美,适合给万无秋补脑。
晚上拉着万无秋去逛集市,集市每个月都会有一些新花样出现,那些杂耍艺人的节目好像怎么都表演不完……
满城尽是烟火气。
像这样的日子谢铭迟总是会在万无秋刚走的那天就规划好,甚至这次规划时就想好了下次的。
虽然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让行程不能顺利完成,但无所谓嘛,和万无秋在一起就够了。
他也只想带着万无秋一起玩。
难道万无秋也是这样,在泮宫的日子会经常想着他,所以才想让他也快点考上泮宫,这样他们好每天在一起?
那时的谢铭迟还没想通这是怎样的心理,就被一道声音吓得魂不附体。
那声音冷笑一声:“好啊,我就知道是你这个混小子整天拐着阿无!”
是万夫人的声音!
万无秋和谢铭迟都猛地站了起来,谢铭迟转头就想往墙边跑,但万夫人的脸已经在拐角处露了出来。
谢铭迟:“……”
这不就是被当面抓住了吗?
看起来像早有防备,根本不给他跑的机会。
万无秋站起来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往谢铭迟前面站了站,然后给万夫人行了一礼:“母亲。”
万夫人一张脸阴沉得可怕,她快步走近,只瞪了一眼万无秋,并没有任何对他惩罚的举措,转而看向谢铭迟,冷声道:“泮宫的夫子前日跟我说,阿无总是心神不宁,问我是不是家中给他压力太大。我本还不知为何,原来是因为谢家小公子不顾礼义廉耻翻墙进别家府中,教坏吾儿!”
万无秋听不下去,开口:“母亲……”
“你闭嘴!”万夫人一拂袖,愤怒地打断他的话,“我待会儿再同你算账,往日教你的全都教进狗肚子了!”
谢铭迟听了万夫人的话,虽然生气,但考虑到万无秋还在,于是暂且忍住没有回嘴。
岂料万夫人并不打算停下:“虽然知道谢家是乡野出身,但谢家小姐如今已经嫁为后妃,我总想着谢将军与谢小公子总会知礼些,为娘娘攒些面子,却不想家风如此,简直让谢妃丢尽脸面!自家如此不说,如今还要来带坏阿无,谢小公子是何居心!”
谢铭迟再也忍不了了,火气直接上头:“万夫人真是会说!我姐姐如何好像也跟你没关系吧?我谢家乡野出身又如何?我家是靠我爹赚取功名安身立命!不似夫人,明明自己这支就只剩下你与阿无两个人,要不起脸还非得要,每天逼着阿无如何如何,逼得他小小年纪就扛起一整个万家,这会儿您倒是不考虑会把阿无压垮了?要是阿无哪日撑不住真病倒了,那也是万夫人自己逼的!”
万无秋皱眉,拉住了谢铭迟的衣角:“阿迟!”
“你看看,你看看!”万夫人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指着谢铭迟向万无秋骂道,“这就是你说的志同道合的知音!一张利嘴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就这样的你还去找你舅舅要介绍信,让他进泮宫?这辈子都别想!他这种人活该死在战场上!”
谢铭迟惊愕不定,他看向万无秋,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为了让他进泮宫,万无秋已经足够上心了……
说到底,万夫人就是觉得他谢家不读书粗鄙,万家向来礼仪周全,她不愿意让万无秋和这样一个粗鄙的小子一起接触,怕惹人闲话。
默了片刻,谢铭迟抬眸,眸色明亮:“要是我自己考进了泮宫,万夫人,是否能不再这样为难阿无?”
万夫人瞪着他:“你考泮宫?谢小公子要是都考上了泮宫,那往后谁都进得去了。”
谢铭迟道:“您只需说,若我考进泮宫,是否不再为难阿无。”
万夫人眼神上下打量着谢铭迟,鄙夷道:“行啊,谢小公子考上再说。”
谢铭迟点点头:“行,那我回去念书了。”
说完,他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墙边,一股劲翻了过去。
万夫人两眼一黑险些厥过去:“又翻墙又翻墙!来人,给我把这堵墙砌高,让那野小子再也翻不进来!”
谢铭迟没注意到,在他离开后,万无秋兀自露出一个笑容。
好啊,阿迟总算是要去考泮宫了。
不枉他专门设计这一出,匿名给母亲塞了一封信,说谢铭迟会经常翻墙来找他。
果不其然,母亲今日就埋伏在了院门口。
果不其然,他们二人针锋相对。
万无秋早知道母亲对谢家厌恶的点在哪里。
既然这样,若是谢铭迟考进人人赞颂的泮宫当学生,谢家也能一改出身乡野的刻板印象,母亲也不会再这样刁难。
他算对了。
万夫人气急,这才回过头来训万无秋:“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再和他来往了吗?你难道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传你们两个的吗?断袖啊!他们说你们是断袖啊!万无秋你到底知不……”
“嗯。”万无秋极轻地应了一声,随后衣袍一摆,跪在了青石地上,跪在了万夫人面前。
“如此,请母亲责罚。”
第54章 捞人 难道那厉鬼在陶村长家里??……
猛然惊醒。
谢铭迟心脏如鼓擂动, 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一样。
眼前依旧是灰土色的墙。
他依旧在桃源村。
刚才那段记忆恢复得突然,连鬼哭都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的。
看来这花茶确实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只不过需要进入一会儿幻境再助眠, 也许幻境和鬼哭之间互相干扰, 给谢铭迟的影响就没有平常那么剧烈。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 刚才想起的那段记忆更加让他确信桃源村的万夫人不会是她本人,也不会是她的灵魂被禁锢在这里之类的。
二者区别实在太大了。
记忆后面的部分, 谢铭迟能猜到一些,无非就是他真的去考泮宫,一段时间之后顺利考上, 然后在泮宫上学。
但他后来还是去打仗了,大概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吧。
不得不说, 这激将法确实有点用,万夫人成功地刺激到了他, 而万无秋也成功猜到万夫人和他对峙的结果。
想到记忆最后听到的万无秋的心声,谢铭迟猜测应该是他和万无秋之间的联系让他又从万无秋的记忆里调取了他需要的这部分。
但……
当时的他不知道自己那点心思是什么意思,现在的他却非常清楚那样的感觉。
如果他只是把万无秋当成一个儿时一起长大的玩伴、当成好朋友,他不至于在万无秋刚休沐回家的时候就开始想念, 不会每次都那样精细地打算他们的行程, 更不会那么心疼万无秋那副身体是不是能支撑得起万氏那样庞大的世家。
他喜欢万无秋。
所以才会万事替他着想。
他喜欢万无秋, 不止是现在放下一切终于得到解脱的万无秋,更是千年前温润得体、却会背后耍小心思想让他和自己在一起的万无秋。
不管时光如何轮转, 故人仍不变。
那他呢?
他变了吗?
如果变了,万无秋喜欢的是现在的他,还是从前那个进过泮宫又上了战场的谢小将军?
谢铭迟不得而知,他也不打算问。
有些问题,一旦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关系就会发生质的变化。
到时候想回到现在的关系都难。
谢铭迟正要叹口气,却一口气没叹到底。
他瞳孔骤然紧缩,一口气卡在喉咙上。
他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想起了从前的事,那贺岐岂不是会陷入那种混沌失神的状态?!
谢铭迟心说不好,桃源村的村民明确告诫过他们,天黑之前必须回家,这句话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天黑之后就不能出门!
但贺岐进入混沌的状态之后就只会朝着一边乱走,现在还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完了完了完了。
谢铭迟简直想骂娘,贺岐一定会朝着吞噬掉他的那个鬼的方向走,但是这大半夜的去找厉鬼,贺岐怎么可能还有命回来?
谢铭迟又飞速想了想进入桃源村之后说到过的规则,最后看着门口,一咬牙,悄悄在黑夜中起了身。
他不敢制造出任何响动,眼睛也已经适应了黑暗,能够避开地上的杂物。
他朝东屋看了一眼,那边的吴叔吴婶依旧没有起来的迹象,床铺那里只有一个小黑包。
谢铭迟为自己捏了把汗,猫着腰小心地一点点朝门口挪去。
夜晚视觉受到了限制,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灵敏,尤其是嗅觉。谢铭迟自迈出屋门的那一刻起就闻到了一股很浓郁的桃花香味,甚至甜得有点腻了。
他看了一眼院子里种的桃花,好像是比白天时开得更旺盛些。
但是现在顾不上这些花啊草啊,谢铭迟只能尽快安静地离开农舍。
桃源村的夜不闭户很大程度上方便了谢铭迟走动,没一会儿他就出了吴家。
白天他去过贺岐家,离吴家并不远,于是他一路上加快脚步朝着那边赶过去。
路上他经过不少人家,都是一片安静,静得他甚至听不到人睡觉的声音。
没有呼吸声,也没有打鼾声。
谢铭迟一个激灵,刚才在屋子里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但现在仔细想想看,吴叔吴婶也没有呼吸声!
当时屋外的自然并没有任何声音,静得像是一个被封起来的笼。在这种情况下,谢铭迟应该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才对。
但是没有。
谢铭迟不禁头皮发麻,和他住在一起的吴叔吴婶到底是什么东西……
思绪翻涌间,他终于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了贺岐。
贺岐果然已经两眼失神,只知道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幸好他这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障碍,不然现在估计想把自己嵌在墙里。
谢铭迟狠狠松了一口气,冲了过去,先是捂住了贺岐的嘴,然后猛地给他肩膀上来了一下。
贺岐发出一声不清不楚的“嗷”,随后双眼终于聚焦,眼睛里有了高光点。
“小声说话,现在是晚上。”谢铭迟告诫了贺岐,见他慢慢点了头,这才松开了他。
贺岐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突然浑身发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捂住自己的胳膊,满脸害怕:“这哪儿啊哥?”
“不知道是谁家附近,”谢铭迟长话短说,“我想起来一些事,你又只会朝一个方向走了。”
贺岐自己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然后猛地变成惊悚脸:“也也也也就是说……我当着姐姐的面,就这么大半夜的走出来了???”
贺岐简直不敢想自己意识混沌时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他也就这个时候最大胆了呜呜呜。
谢铭迟遗憾地点了点头:“对你走出来了,但是不确定是不是当着你姐姐的面。”
贺岐没听懂:“什么意思啊?我难道还能躲过她的眼睛出来吗?”
谢铭迟刚才想过这个问题,贺岐出门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那就一定会不可避免地发出一些响动来。
他刚才小心翼翼都害怕把吴叔吴婶吵醒,因为在傀界里就算是NPC也应该很警觉,贺岐刚才出门发出的声音不可能没有吵醒他姐姐。
难道吵醒了之后,姐姐眼睁睁地看着贺岐走出农舍吗?
谢铭迟觉得不太可能。
还是那句话,村民们反复告诫过他们要在天黑前回家。
而现在贺岐却在晚上发出声音出门的情况下依然安然无事,姐姐没有阻止他,更没有出来抓他……
谢铭迟只想到一种可能。
他说:“我怀疑村民们现在根本不在家里。”
贺岐后背发凉,结巴道:“他他他们……不在家,能在在在在在哪啊?”
谢铭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这是最可能的情况。”
只有村民们都不在家,才不会有人阻止谢铭迟和贺岐出门,谢铭迟才不会听到一点村民们熟睡的声音。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晚上不会在家,而且他们会去做一些“孩子们”不能知道的事,所以才会警告他们必须在天黑前回家。
“孩子们”不能知道的事……
也就是卷入者不能知道的事。
所以……这件事也许是有关于让桃源村正常运转的,如果卷入者知道内情并且做出破坏,桃源村就会崩塌。
这样一来就合理多了。
晚上出门并不是死亡条件,谢铭迟刚才赌的也就是这个,看来他赌对了。
他想了想说:“既然晚上出门不会死,那我们刚好去查查线索。”
“好!”贺岐一口答应下来,半晌又说,“但是哥,请不要给我安排独自完成的任务,孩怕。”
谢铭迟:“……好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知道那些村民都去了哪里,只有找到他们,才能摸清桃源村还藏了什么秘密。
有了初始的两条小规则,再加上第一晚就被同化的一半卷入者,谢铭迟直觉这个傀界没有那么简单。
况且现在还有一个没找到的厉鬼。
也许魂线并不是那根粗麻线。
谢铭迟看了看贺岐出门到这里的那条路,路上确实几乎没有障碍。
他沿着这条路往路的另一边看去。
依旧很空旷。
尽头只有一座屋子,而那间屋子他们昨天都去过。
贺岐惊呼:“那是陶村长家!”
他陪着陶村长逛了那么半天,现在可太熟悉他们家了。
谢铭迟点了点头:“确实是。所以如果我没有出门拦你,你就会直接走进他家里。”
贺岐眨了眨眼,惊恐抬头:“难道那厉鬼在陶村长家里??”
不然他干嘛往那边走?
谢铭迟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脚朝那边去:“去看看。”
光猜没有用,他们需要确切的证据。
两人沿着一路上农舍的墙边往前走,谢铭迟只觉得越靠近陶村长家,那股让人头晕的桃花香味就更浓。
他下意识地捂了一下鼻子,下一刻,旁边的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直直从侧后方环住他的脖子捂上了嘴——
谢铭迟:“!!!”
贺岐:“!!……?”
谢铭迟下意识地就弯起胳膊要给对方一个肘击,却不想正好被对方用手心接住。
紧接着他耳边就响起一个声音:“大晚上乱跑?”
谢铭迟:“……?”
这不是万无秋的声音吗?
捂住他嘴的力道松开,他终于转过身,就见万无秋正站在两间屋子中间的缝隙里。
谢铭迟问:“你怎么也出来了?”
万无秋揉了揉眉心:“我感觉到记忆被抽取了,知道你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事,觉得你可能会去拦贺岐,所以出来拦你们。”
谢铭迟:“……”
严丝合缝。
贺岐简直不要太感动:“谢谢谢谢,感谢两位哥半夜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捞我。”
谢铭迟觉得万无秋现在脸色不是很好看,于是就没说话。
万无秋问:“既然已经拦下来了,为什么不回家去?”
谢铭迟这下答话了:“我觉得村民们现在都不在家,可能是聚在了什么地方,想去找找,说不定和这个傀界有关。”
万无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向不远处的陶村长家:“你觉得可能在那儿?”
谢铭迟乖觉地点点头。
万无秋思考了片刻,才说:“行,过去看看。”
三人一同悄摸摸地靠近了陶村长家,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只是靠在门口,露出眼睛来看着里面的情况。
在看到院子里景象的那一霎那,谢铭迟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心里蔓延开。
贺岐根本扛不住,看了一眼就昏过去了,万无秋捞了他一把,把他放在了旁边。
只见陶村长家的院子里密密麻麻地站着人,他们全部都背靠着那些桃花灌木,每一朵桃花的花蕊中都探出细细的红色触手,直接钻进了村民们的脑袋后面!
每个村民的脑后都有不计其数的“触手”,泛着不详的红光,更诡异的是,村民们脸上都是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就好像这只是一场令人放松的桑拿。
谢铭迟在人群里看到了吴叔吴婶、贺岐的姐姐、还有万夫人。
还有那一半被同化的卷入者。
他们现在……就算已经身为NPC,也绝不是正常的人了。
陶村长在他们之中悠闲地走着,脸上的表情好像在欣赏自己完美的作品。
谢铭迟和万无秋对视一眼后,默默地退开,扛起贺岐远离了这里。
除了刚才那一幕太过诡异,他们也看不到什么别的信息,更何况还得小心不能被陶村长发现。
走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两人把贺岐放了下来。谢铭迟呼出一口浊气,有些后怕:“刚才那是什么东西?那些卷入者……他们都不是人了吗?”
万无秋说:“我更倾向于——他们本来就不是人。”
第55章 撒娇 好话不说第二遍
谢铭迟懵了:“……什么意思?”
万无秋解释道:“我现在认为, 他们不一定是被同化了,而是原本就是这里的‘孩子’,只是和我们一起回来混淆视听的。”
见谢铭迟脸上有不解, 他继续解释道:“在刚进傀界的时候, 我观察过每个人的状态, 相比于我们的紧张和恐惧,那些人脸上的表情更加轻松, 好像回家真的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在家长接‘孩子们’回家的环节,我也特意看过一两个人的表情,他们完全没有恐惧, 甚至表现出来一丝兴奋。”
万无秋看着他,问:“你觉得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 脸上会露出兴奋的表情来吗?”
谢铭迟:“……不会。”
会露出兴奋的表情来,只能说明他们本来就很期待这场认亲。
正常的卷入者怎么可能会期待?他们躲都来不及。
能够期待, 说明他们和正常的卷入者是不一样的。
……那就只能是,他们本就是这里的村民。
为了让这场认亲更加顺利,他们混在卷入者的队列,表现出非常适应这里生活的样子, 让正经的卷入者有一种“他们也可以像这些人一样很好地融入桃源村”的错觉。
而这样的错觉, 正是桃源村的建立者——也就是傀界的建立者乐于见到的。
有一半的“卷入者”都已经顺利融入了桃源村这个集体, 成为了这里的村民,那么他们也可以。
他们不需要再去与血腥的规则相争斗, 不需要面对死亡的威胁,只需要好好生活在这里。
但凡有卷入者这样想了,那那些“被同化”的人就有存在的意义。
谢铭迟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场景,在陶村长院子里站着的人除了桃源村原本的村民,还有那些“被同化”的人。
并没有真正的卷入者。
他松了一口气, 看来还没有人真的融入了这里。
不敢想象,如果卷入者真的有朝一日把自己洗脑成功,认为自己就是这里的村民,陶村长的院子里会不会多出来那人的影子。
黑夜静寂,桃源村的晚上没有动物的声音,也没有风吹过。
再加上刚才看了那么诡异恐怖的一幕,谢铭迟现在整个人不是很好。
忽然,万无秋抬手给了谢铭迟一个脑瓜崩,谢铭迟吃痛捂住额头:“你干嘛?”
“教训你,”万无秋的脸色罕见地沉下来一些,也没有笑,“你明知道村民已经警告过天黑前要回家,你也知道晚上出门极大概率会遇到危险,为什么偏要出来?”
谢铭迟有点心虚:“那不是因为我又想起来一些事,知道贺岐要出问题,所以去拦他吗……”
万无秋盯着他,语气有些生冷:“你是去拦他了,就没想过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如果晚上出门真的是一个死亡条件,你和贺岐现在已经凉透了。”
万无秋叫贺岐从来都是“小贺”,现在连名带姓地叫,看来是真生气了。
谢铭迟声音弱下来,几乎听不见:“这不是没出事吗……而且你也出门了。”
万无秋简直要气笑了:“对,我出门了。但你要是因为晚上出门死在这里,那我也可以不用活了。”
谢铭迟心剧烈抽动了一下,心跳好像慢了半拍。
他知道,一般电视剧里有这样的情节,那就是心动了。
但他现在不需要确定对万无秋的感情,他自己已经确定过了。
所以当万无秋说出这话的时候,谢铭迟那压制的情感突然如海浪般翻涌起来,有一瞬间他有一种冲动,想什么都不管扎进万无秋怀里说句对不起。
但是理智还在,他没发疯。
况且这话乍一听意思是他死了之后万无秋会殉情,仔细想想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他必须记得他和万无秋之间的联系。
一个傀儡师,一个鬼傀。
之前谢铭迟就问过万无秋,如果他死了会不会对万无秋有什么影响,万无秋的回答模棱两可,叫人没法确定结果。
谢铭迟可以理解为——会影响,万无秋在这方面没有特权,但为了不给谢铭迟压力,不让他想太多,所以才模糊了过去。
如果谢铭迟的死亡会导致万无秋的消失,那谢铭迟也不是不能理解万无秋现在的心情。
但是前后的想法这么转变了一下,谢铭迟心里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他完全可以理解万无秋的心情,毕竟谁想死呢?
但是从“关心谢铭迟”转变为“害怕自己被谢铭迟连累死”,这两者给他带来的反差简直天翻地覆。
谢铭迟低下了头,小声道:“对不起,阿无。”
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能硬刚的,适合撒个娇。
万无秋果不其然愣了一下,半晌没说话,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叫我什么?”
谢铭迟偏了偏头,有点羞耻:“好话不说第二遍。”
万无秋那颗紧绷的心这才松开,他叹了口气,声音和缓下来:“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我知道你一直养着小贺,从前是,现在是,担心他是应该的。但下次在担心别人之前,可不可以先保证自己的安危?”
谢铭迟乖乖点头:“嗯。”
万无秋:“下次要冒险,先想想我。”
谢铭迟:“嗯。”但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失落。
多年沉浮人心的万无秋当然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知道他这是想歪了。万无秋“唉”了一声,一把拉过谢铭迟,把人拽到自己怀里:“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胡思乱想?”
谢铭迟推了一下万无秋,却惊奇地发现他一个一米八四大小伙竟然根本无法撼动万无秋一点点。
万无秋乖哄似的一下下顺着谢铭迟的脊背:“好啦好啦,跟你说实话。我和普通鬼傀,是有些不一样的。”
谢铭迟点了点头:“大鬼傀嘛,应该的。”
“唔……”万无秋欲言又止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来,这种震惊死人的话还是别在这么诡谲的夜里说出来比较好。他委婉地说,“差不多吧,总之,我这样的存在确实不会因为傀儡师的死去而死去。”
谢铭迟这就有点惊诧了。
然而他没想到万无秋下一句话更是重量级——
万无秋:“但我把魂线放你身上了,所以你死,我就会死。”
谢铭迟猛地瞪大眼睛,声音差点就没收住:“什么?!你放哪了??”
“这就是秘密了。”万无秋轻笑一下,夜里听着很是真切。
而谢铭迟也反应过来万无秋的意思了。
万无秋本来不用和其他鬼傀一样陪着傀儡师同生共死,但是他把魂线放在了谢铭迟身上,所以谢铭迟死了他就会死。
如果万无秋只是因为怕死才责怪谢铭迟,那他就完全没有必要把魂线放在谢铭迟身上。
所以,万无秋说的“我也可以不用活了”,意思还真是殉情?
谢铭迟怪不好意思的,老脸一下就红了。
“噢,对了,”万无秋想起了正事,终于松开谢铭迟,说,“刚才那些人里,没有阿贡。”
谢铭迟一下懵了:“没有阿贡?什么意思?”
万无秋:“字面上的意思,他不在村民里面。”
谢铭迟本来以为阿贡是个被同化得非常成功的卷入者,或者是一个知悉桃源村规则、隐藏实力的卷入者。
只有这两种极端,不存在别的可能。
现在看来,那些被同化的村民都只是一个幌子,他们原本进入傀界的人就只有十一个,不存在“二十个人被同化一半”的情况。
桃源村所有的居民都在陶村长的院子里。
所以……阿贡根本就不是“被同化”的卷入者。
他只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但这样一来,真正进入傀界的人就变成了十二个。
贺岐本就是多出来的那个,阿贡现在更是成为了落单的存在。
如果阿贡真是傀儡师,那一定是一个进过多次傀界的傀儡师,不可能还犯和自己鬼傀走失的错误。
谢铭迟纳了闷,他没带自己的鬼傀吗?这是合理的吗?
已经说到了阿贡,谢铭迟就干脆把自己去万夫人家的经历说了一遍。
万无秋的眉头则是越皱越深:“他没有喝花茶?还把花茶倒进了花圃里?”
谢铭迟点点头:“他好像笃定那样不会出事。”
“我试过了,”万无秋思索着说,“我这次在喝花茶之前专门把茶往地上倒了一些。”
谢铭迟紧张起来:“然后呢?”
“不小心被王哥看见了,然后王哥怒得就像快疯过去了,”万无秋说,“后来我给他解释说茶水里有个小虫子,自己又去添了些花茶喝下,他才消了气。”
谢铭迟又仔细看了一圈万无秋,没发现又哪里受伤,这才放下心来,舒了口气,同时又不安起来:“那阿贡就更不对劲了。”
他突然想起来万无秋过目不忘的本事,问:“你在傀儡师的名册里见过这个人吗?”
谁知万无秋竟然摇摇头,一口笃定:“没有。”
没有见过……
阿贡不是傀儡师?
那这事就更匪夷所思了。
难道他是鬼傀?
但看样子他也不是拥有特权的大鬼傀,为什么能独自进入傀界?
谢铭迟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不会阿贡就是那个厉鬼吧……”
话刚说出口,他就立刻否定了自己:“不对,阿贡家和陶村长家不在一个方向,贺岐明明就是朝着陶村长家去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脑中闪过一个更有可能的猜测。
谢铭迟看向万无秋,却见他也皱着眉,应该是顺着他的话和他想到了一起。
谢铭迟问:“要去看看吗?”
万无秋看了一眼天边,说:“天快亮了,时间来不及,不能被村民发现异常,还是先回去吧。”
说着,万无秋就开始尝试叫醒贺岐。
他用了最常见的办法——掐人中。
直到贺岐的人中上掐出两个深深的指甲印,他才幽幽转醒。
贺岐:“无秋哥……我还活着吗?”
“活着,再拖下去就不一定了,”万无秋拍了拍贺岐的肩膀,对谢铭迟说,“回家吧,还能睡一会儿,明天再见。”
谢铭迟:“……好,”他走出两步,然后又回过头来,朝着万无秋说了一句,“好梦,明天见。”
第56章 争分 谢铭迟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像望夫……
“小谢啊, 不早了,起床去吃早饭吧。”
第二天一早,依旧是吴婶的声音把谢铭迟从睡梦中叫醒。
因为半夜出去过一趟, 回来之后谢铭迟就一直睡得并不踏实, 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但他竟然没有听到吴叔吴婶回家的声音。
他们回来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谢铭迟咽下那诡异的感觉, 迅速起床洗漱,紧接着跟着吴叔吴婶前往了村头。
刚走近圆桌, 谢铭迟朝两张圆桌瞄了一眼,心就凉了半截。
阿贡好端端地坐在隔壁桌边。
他没事,没有死, 也没有受伤。
不能说他是有说有笑,甚至可以用呆滞木然来形容他。
旁边人的谈笑好像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冷漠地站在绝对的高度俯瞰这一切。
谢铭迟有点头皮发麻。
但他更关注的是万无秋。
昨晚万无秋尝试过把花茶倒掉, 虽然听他说,王哥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但他确实有违反规则的苗头。
半夜还安全不代表后半夜就安全。
尤其是王哥回去之后,谢铭迟怕他会对万无秋做什么, 让他就像齐若一样只剩一颗头。
“那个……你现在有空吗?”
一个女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紧张而颤抖。谢铭迟转过头, 见来人是杨佳。
他看了看旁边,并没有看到戚文和钟学义。
杨佳和齐若原本就是和他们两个组了队, 甚至看着都像是一起进的傀界的,昨天还一起帮扶着给谢铭迟他们脸色看。
怎么,今天就拆伙了?
谢铭迟有点不爽,但碍于对方是个女生,还是尽力压下那点厌烦:“你有事吗?”
杨佳慌张地抬起头, 四周都看了一番,像是害怕什么东西过来一样,紧接着弯下腰盯着谢铭迟,用近乎绝望的语气说:“我知道齐若是怎么死的了,我知道齐若是怎么死的了!她是被害死的!”
她的眼球里遍布红血丝,眼睛肿得像是几天没睡好觉。
谢铭迟有点吃惊,因为他昨天见到的杨佳还不是这样。
而且……齐若难道不是因为倒掉了花茶才死的吗?为什么杨佳说她是被害死的?
谢铭迟赶紧问:“你知道些什么?”
“花茶不能倒掉的,花茶必须要喝掉的!”杨佳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硬生生压着哽咽的声音道,“齐若倒掉了花茶,所以她被杀死了!”
谢铭迟心想这和他们猜到的差不多啊。
他问:“那你为什么又说齐若是被害死的?”
“是他们!是戚文和钟学义!他们骗齐若去试这条规则,所以齐若才会死,”杨佳愤恨道,“戚文说把茶倒掉不会有事,他们都已经倒掉了,但我已经喝完了,只有齐若没有喝。”
她痛心疾首地捶着胸口:“可他们根本就没有倒掉,没有!他们只是在用齐若的命试出规则!”
谢铭迟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一茬,看来第一天天黑前不止他一个人出过门和队友商讨对策。
只是他没想到戚文和钟学义会是这样。
噢,他们看着也不像好人。
谢铭迟又问:“可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那都是他们骗我们的!”杨佳越说越激动,“我们之前在一个傀界里见过一面,之后在现实里,他们认出了我们,就提出要带着我们一起解傀界,他们更有实力来当主力,我们只需要辅助。我……我本来想多混几个傀界赚点寿命,没想到……没想到……”
越说到后面,杨佳的声音就越弱,最后直接哭了出来。
“你能帮我杀了他们吗?杀了他们啊!”
谢铭迟遗憾道:“傀界里不能随便杀人,就算我同情你们,也没办法动手。”
他不可能为了杨佳就把自己和万无秋的命都赔进去。
阴谋论一点,他甚至不确定杨佳的话是真是假。
杨佳哭得更凶了。
谢铭迟对此没有一点经验,只好从桌上抽了一张纸递过去。
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再说些什么,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厉喝:“杨佳!”
谢铭迟和杨佳都被吓了一跳,一齐转过头去看,就见戚文和钟学义黑着脸往这边走。
杨佳慌忙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不,不……”
戚文和钟学义走了过来,恶狠狠地瞪着杨佳:“你在和他说什么?”紧接着他们又瞪向谢铭迟,眼神狠得像是要生生剜掉他一块肉。
杨佳有点手忙脚乱了:“没有,我没有……”
“她只是被洋葱呛到眼睛了,来找我借纸巾,”谢铭迟说着,下巴朝桌上的洋葱抬了抬,“怎么,你们现在都要限制自己队友的人身自由了?”
戚文和钟学义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两个,杨佳已经不敢说话了,只是低下头,整个人退到了后面,显得唯唯诺诺。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笑着走到了杨佳旁边:“哈哈哈哈,怎么会,我们的队友就不劳你费心了,杨佳,我们去吃早饭吧。”
说着,他们就一边一个,不由分说地架着杨佳坐到了另一边。
杨佳甚至已经不敢朝谢铭迟投来求救的眼神,只是任由他们把她架走。
谢铭迟有心帮杨佳,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自己在这儿并没有什么威慑力,戚文和钟学义只怕万无秋,可万无秋还没来。
想到这儿,谢铭迟又朝着道路那边望去。
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谢铭迟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像望夫石。
emmm……就挺形象的。
终于,在早饭即将开始的时候,万无秋和贺岐一起来了。
谢铭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等两人坐了下来,他问:“你们去哪了?怎么来这么晚?”
万无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本来准备去看看卷入者们住的房间,路上遇到了小贺,就一起了。”
谢铭迟点点头:“噢,那……”
万无秋先一步说:“昨晚没死人。”
谢铭迟知道万无秋是什么意思,前天齐若死了,他们本想去查看房间,却被戚文他们拦住。今天他索性就提前去看了每个卷入者的家,想要提前找到线索。
不过扑了个空,昨晚没有死人。
这事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
因为又有死亡条件产生了,这无疑增加了他们的压力。
不过既然没有死人,那就没有了祭品,说不定今天的祭祀就会取消,他们就会有更加充裕的时间来查探。
饭还没吃几口,陶村长再次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招呼准备好东西的壮年过来。
完了。
谢铭迟看见那些壮年依旧拿着祭祀用的东西。
只是没有了祭品,没有了圆滚滚的头颅。
依旧是和昨天一样的流程,陶村长感念了半天巫神大人之后,就招呼着众人上前祭拜。
谢铭迟突然想起来半夜时他们的计划,于是赶忙向万无秋低声吼了一声:“阿贡!”
万无秋立刻意会,站起来就朝阿贡的方向去了。
谢铭迟则是拉着贺岐冲到了队伍的前面。
他们打算去查看阿贡的家,必然要趁着他不在。
只要他们先祭祀完离开这里,阿贡被拖到后面,那就争取了时间!
谢铭迟往后看了一眼,万无秋已经带着阿贡几乎排到了队伍最后,阿贡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万无秋说什么他答什么,像木偶一样攀谈着。
这种时候还是万无秋最靠谱。
谢铭迟松了口气。
祭祀很快就轮到了他和贺岐,一结束,他们就立刻朝着阿贡家的方向去了。
刚才在排队时谢铭迟就理清了思路,他觉得他们之前可能已经错了。
他们一直以为陶村长是守门鬼傀,因为这里看似最生动的人就是他,而且整个桃源村围绕的中心也是他,晚上村民们也是去他家“桑拿”。
但万一不是呢?
吸引贺岐的是桃源村里的厉鬼,而贺岐去的方向也是村长家的方向。
不能排除厉鬼是其他村民的可能,因为当时除了阿贡,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了陶村长家的院子里。
可其实最有可能是厉鬼的,应该是陶村长。
他生前是一位将军,被敌国杀死在战场上。
他渴望和平,徘徊了千年。
千年的时间,谢铭迟觉得这样都没能散去他的执念,那这怨念和执念都是相当重了。
既然陶村长可能是厉鬼,那么守门鬼傀是谁?
阿贡。
谢铭迟这么顺着推下来,最怀疑的就是阿贡。
他虽然木然、呆板,但他看着桃源村的表情就像是真正地在看着自己家,而且很像是站在一个绝对的高度,看着自己的作品。
阿贡熟知桃源村的规则,他知道花茶喝了会有问题,他也知道不喝花茶会死,因为那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
但他也知道规则的漏洞。
只要他倒掉花茶的动作没有被发现,那他依旧安全。
他把万夫人当成自己真正的母亲,把桃源村的每一个人当成自己真正的邻里街坊,好像在很认真地过这里的生活。
谁会对傀界里的生活最依赖?
那只有守门鬼傀。
只有创造出傀界的那个人。
这些只是谢铭迟推理的结果,他还需要一些证据来佐证,所以他必须再去看看阿贡家里有些什么。
谢铭迟和贺岐很快抵达了阿贡家,他说:“贺岐,你去仔细把院子里看一遍,仔仔细细地看,一点细节都不要放过!”
贺岐不知道他哥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但他晓得好好完成任务,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好!”
谢铭迟自己进了小茅屋,看了一圈,心道果然。
这里的陈设和别的村民家里果然不一样。
相比起陶村长家里,阿贡家里的摆设更加细致整齐,有烧水壶、小锅、竹篮、锄头……像是真正要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但这里也有一些不属于“陶村长时代”的东西。
陶村长家里的陈设更像是古人,而阿贡家里的陈设更加接近于现代。
更像是……民国时期的存在。
第57章 日记 他们是谁?
桌上放着民国时期老式的电话, 还有烟斗,但在谢铭迟的印象里阿贡和万夫人都没有抽过旱烟。
不知道这烟斗是属于谁的,难道这个屋子里还住着一个男人?
而且其实这里有些东西和屋子的整体布局格格不入, 屋子的布置和整体装修都像是村子里的小破屋, 像电话这种那个时代很珍贵的东西并不会在这样的屋子里出现。
所以屋子整体其实很矛盾。
谢铭迟心下疑惑, 开始仔细看起屋子里的东西。
最先吸引他视线的是窗台边上放着的一排木偶娃娃。
娃娃总共有五个,从高到低依次排好, 放眼望过去就觉得信号肯定很好。
等他走近之后才发现,那些并不是木偶,而是五个泥娃娃。
虽然从外形上能够分辨出男女, 但五个泥娃娃无一例外都没有脸。
谢铭迟想起来,在进入桃源村之前, 他在虚无拿起来的那个鬼傀娃娃也是泥做的,而且和这些一样并没有五官。
他拿起泥娃娃来仔细看了看, 认出最矮最小的那个正和虚无里那个鬼傀娃娃一模一样。
谢铭迟皱了眉,心里90%肯定阿贡就是守门鬼傀了,不然不会这么巧,他屋子里摆下的这些泥娃娃正好和鬼傀娃娃一样。
那其他四个娃娃又是谁?
谢铭迟看了半天没看出来, 暂且放弃, 去屋子里其他地方翻找起来。
阿贡床头的木桌带着个小抽屉, 谢铭迟拉开,看见里面放着一个本子。
纸页是泛黄的, 每页边缘靠下的位置颜色更深,看起来就像是主人经常把他拿出来翻看,纸页沾上了脏。
谢铭迟翻开了本子,才发现这竟然是个日记本!
但写日记的人看上去并不认识很多字,有很多都是拼音标注, 还有些直接用图画的形式画了出来。
写字用的笔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笔,更不是毛笔,他低头闻了闻,只闻到一股焦炭味。
如果不是直接用炭写字,那就是把树枝烧焦了之后写的。
谢铭迟更倾向于后者,在这个桃源村里最常见的就是桃花,树枝自然不少。
日记的扉页写着这样一句话:【我不想忘记他们,我想永远记得他们。】
他们是谁?
是窗台上的那几个泥娃娃代表着的人吗?
谢铭迟带着疑惑,翻开了日记的第一页,研读起来。
【19xx年9月1日:
今天哥哥又去上学了,我听见爹和娘说砸锅卖铁也要送哥哥读书,我也想读书,听说这样就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
【19xx年12月13日:
冬天好冷啊,真的好冷啊,我想吃个玉米饼,爹说今年收成不好,都被炮|火毁了,一家人都没有饭吃……】
【19xx年12月23日:
我快饿死了,我真的快死了,今天看到姐姐在啃树皮,姐姐也很饿吧?爹娘现在在院子里说话,我听他们说要让姐姐嫁给村长家的儿子,换些粮食回来,不然哥哥没法读书,我们也要都饿死了……哥哥一直没有回来,我想哥哥了,也不想让姐姐去村长家,听说村长已经打死好几个女人了,那里不好。】
【19xx年12月25日:
姐姐不见了,爹娘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我们今天喝上了热稀饭,里面还有肉丁,好想让哥哥姐姐都回来。】
【19xx年4月3日:
今天邻居家的大春说我是傻子,说我已经十四岁了还认不会字,说我不懂事。我是傻子吗?我只是每次都不是很能听懂他们的话,我不知道该干什么,所以站在那里不动。】
【19xx年8月12日:
哥哥回来了,哥哥终于回来了!但是他脸色很差,也不理我,我听见他和爹娘说我没救了,说村子快要完蛋了。我生病了吗?村子怎么了?我不想让这里出事。】
【19xx年10月10日:
粮食吃完了,我昨晚听到外面好响,好响,像是有人在放鞭炮。】
【19xx年10月11日:
娘在哭,爹拉着她走了,他们背着包袱,和哥哥一起走了,我追上他们,但是爹把我推开了。我又去追姐姐,姐姐从车上把我推倒了。
我听见响声了,那不是鞭炮,是炸|药。
我知道了,我被扔掉了。】
【19xx年x月x日:
我不记得是哪天死掉的,也不知道是被人踩死还是被炮|弹炸死的。但是我找到了我的日记,我想继续写下去。
原来死是这种感觉,我知道我被他们抛弃了,但是我好像不讨厌他们,我还想再见到他们。】
【19xx年12月2日:
有个人告诉我,我现在是鬼傀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碰到一个老爷爷,他和我不太一样,他说自己姓陶,他问我想不想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乱人人幸福的世界,而且我会有爱自己的家人和邻居。我说想,他也想,他愿意和我一起创造这个世界。】
【200x年4月4日:
我们终于创造出了这个世界,这里叫桃源村,我创造了村民们,但他们都没有脸,因为我不记得别人的样子了,也不记得爹娘和哥哥姐姐的……陶爷爷说他记得一些人的脸,所以他把那些人的脸给了村民。
桃源村的村民们都很喜欢这里,他们会永远都是桃源村的人。
我想让我的家人继续陪着我,但他们不能一起出现,因为他们一起出现的时候就不会理我了,如果只有其中一个人陪我生活在这里,那他一定会很喜欢我。】
【200x年5月2日:
我发现会有外面的人进到桃源村来,我希望他们可以留在桃源村,成为桃源村的一员。
他们绝不能有逃出村子的想法,逃出村子会死。
陶村长说这里是我的地方,我拥有自己的规则。
桃源村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家人是不会说谎的,所以我的规则是——不相信村民话的人,会以死亡的方式永远留在这里。
我还可以有一条规则,但是这里是我和陶村长一起创建的,所以我把这条规则给了他,他让每个进来的人都喝花茶,那就是他的规则,如果不喝,也会死掉。】
【201x年6月22日:
我和陶村长吵了一架,我想让进入桃源村的人都真正地留下来,真正成为这里的村民,我不希望他们死掉。但陶村长说他们都包藏祸心,所有进来的人都该死……
我不想和他吵架,我们没有再说这件事。】
【……】
日记一直持续到了最近,每一次新一批卷入者进入桃源村,他就会换一个家人,一开始是爸爸,然后是妈妈、哥哥、姐姐……循环往复。
但他已经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了,所以他们的脸全都是陶村长赋予的陶村长曾见过的脸。
这也就可以解释万夫人为什么会和谢铭迟记忆里的差那么多了。
谢铭迟也知道为什么这间屋子里放着许多阿贡和万夫人用不上的东西了——烟斗是爸爸的,头绳是姐姐的,桌上的一摞书是哥哥的。
小小一间屋子里,几乎存在着一家五口的生活痕迹。
阿贡画下了每个陪伴他的家人,每幅画都很温馨。
最新一页应该是昨天画的,画的是他正在给万夫人——也就是妈妈戴上花环。
谢铭迟沉默了,看来阿贡确实是守门鬼傀,而陶村长就是那个厉鬼。
阿贡可能从小智力有点问题,家里贫穷、又嫌弃他,恰逢战争年代,粮食短缺,家里的人只顾他们逃命,决定放弃这个生理上存在问题的孩子。
阿贡就这么死在了战争里,不知道被谁做成了鬼傀,又遇到了陶村长,两人的目的相同,于是创建了桃源村。
因为只是想体验普通村民的生活,所以阿贡扮演的角色并不特殊,只是众多村民中的一员。
他不记得家人的模样,只能做出没有脸的泥娃娃,营造出一家人的假象。
不停有各个年代的人进入傀界,所以桃源村中的人穿着打扮看着不是一个年代,而是从古到今都有。
但陶村长和阿贡日渐出现了分歧,阿贡想让卷入者都留下,最好是自愿留下,并不是被杀死,而陶村长是实实在在想要杀死这些进入桃源村的人。
大概就是因为,阿贡认为卷入者也会有和他们一样的心态,但陶村长只想维持着旧貌偏安一隅。
谢铭迟还抓住了阿贡日记里的一个点——
阿贡的日记里说到,不能有逃离桃源村的想法,有这样的想法也会死。
他们目前还没有碰到过这条规则,但谢铭迟猜测这应该就是这个傀界的大规则,不管是“不相信村民的话”还是“不喝花茶”,本质上都是想要逃离桃源村,只要没有触犯两条小规则,几乎就没有被大规则选中的可能。
除非有谁说自己想要离开桃源村还正好被村民听见了。
这么一想,阿贡制定的这条规则简直就是放水,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想让卷入者真心留在这里陪着他了。
只是陶村长不这样想。
谢铭迟把日记放回原位,继续在房间里找了起来。
既然阿贡才是守门鬼傀,那么魂线就绝不可能是陶村长那里的粗麻线,一定是和阿贡有关的东西,大概率就会在他每天上生活的这间屋子里。
但还没等他找完,面前的场景突然闪烁了一下。
就像是年久失修的电灯泡,像是信号不稳的电视机,整个屋子里的场景都闪烁了一瞬,变成了他们把车停下的那个桥洞,接着又变了回来。
谢铭迟立刻警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紧接着,面前的场景又突然闪烁了好几下,就像是要消失了一样,但又很快变了回来。
贺岐匆忙从屋外跑进来:“哥,我刚才看到……”
“我也看到了,”谢铭迟直觉这个地方不再安全,抬脚就往外面走,“先离开这儿再说。”
两人飞快地离开了阿贡的家,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开之后,院子外的墙边走出一个人。
少年表情麻木,没有扭动头,眼珠迟钝地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生硬地转动了角度。
第58章 崩溃 杀了你老公然后你再去找一个……
谢铭迟和贺岐跑了一会儿, 在半路上遇见了万无秋。
万无秋看上去有些慌张,在看到谢铭迟没事之后,松了一口气:“你们碰到阿贡了吗?”
“阿贡?”谢铭迟疑惑道, “没有, 你不是拖着他吗?”
万无秋脸上有些懊恼, 摇摇头:“本来是这样,刚才轮到我们两个, 是我先祭拜,但我祭拜完之后就没看见阿贡。”
谢铭迟惊讶道:“他没祭拜就走了?”
万无秋说:“对,我怕他回家来碰到你们, 就赶紧过来问问你们。没碰到最好。”
贺岐有些后怕地问:“无秋哥,你刚才有没有觉得这里一闪一闪的?”
“……你们也看见了?”万无秋顿了顿, “看来刚才是整个桃源村都闪了几下。”
贺岐问:“为什么会闪啊?就跟没信号了一样,像雪花屏又像彩色屏的。”
谢铭迟默默重复了一遍:“没信号……”
片刻后, 他抬起头来,问万无秋:“如果一个鬼傀的执念并没有很深,但是硬创造出一个比较大的傀界,可行吗?”
“应该可行, ”万无秋肯定道, “但既然已经超出能力范围, 那就是赶鸭子上架……”
他反应过来了谢铭迟的意思,说:“你是说桃源村?”
谢铭迟点点头:“刚才那个情况就很像是守门鬼傀能力不稳, 控制不住整个傀界而导致差点把我们放出去。”
万无秋问:“你发现什么了?”
谢铭迟把自己在阿贡家的发现叙述了一遍,万无秋一直都是沉默着听着,消化其中的内容。
贺岐全程都保持着震惊,充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氛围机器,用精彩的表情上演了一出默剧。
“我们一开始找错方向了, 阿贡才是守门鬼傀,”谢铭迟叹了口气,“但是现在还没有可以怀疑是魂线的东西,我还没有找完他家里。”
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那日记也还是有可能是假的,有可能只是阿贡和陶村长一起编出来混淆视听的。”
贺岐举手:“我在院子里也没有找到像线的东西,不过我看到有很多还没腐烂完全的深红色桃花被藏在了花圃下面。”
其实也算是没什么发现。
万无秋沉吟片刻,道:“我有一个怀疑对象,阿贡戴着一条编绳项链,上面挂着一颗石头,看着挺普通的,但是他随身携带,应该意义深重。”
谢铭迟回忆了一下日记里的内容,想起来一部分相关的:“阿贡生前有一篇日记说,他哥有条佛庙里求来的挂坠保平安,他和他妈妈说了,他妈妈就给了他一块石头,告诉他那就是求来的,让他自己穿个链挂起来。”
万无秋:“……”
贺岐:“……被骗了吧?”
谢铭迟觉得也是,他妈妈可能只是想敷衍一下阿贡,随便捡了一块石头来充数,亏得阿贡把那石头看得像宝贝。
正午的太阳洋洋洒洒地洒下来,晒得热头皮发热,心却凉得像冰窖。
倒不是为他们的处境,而是可怜阿贡。
不过虽然他生前经历可怜,但也不是他在傀界害人的理由。
即使他很想避免。
阿贡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的执念能维持整个桃源村的运转,他们昨晚看到的陶村长家的景象,估计就是陶村长利用桃花来维持这么多村民的存在。
类似于充电。
但大概用的也是陶村长自己的力量。
“去吃午饭吧,”万无秋拍了拍谢铭迟的后背,“魂线到底在哪,估计还得找机会去一次阿贡家才能确定。”
谢铭迟轻点一下头,刚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上午注意过杨佳他们吗?”
万无秋回忆了一下:“没仔细注意,他们怎么了吗?”
早上时间急,谢铭迟没来得及跟万无秋说杨佳跟他说的那些,这会儿才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一干二净。谢铭迟懊恼道:“我忘记了,我应该让你注意一下他们的。”
虽然他们和杨佳一行人相处并不和谐,但杨佳那个精神状态肯定是不对劲的,她早上已经起了杀心,又被戚文和钟学义带走,当时那个样子很像是他们说了什么威胁杨佳。
这对一个近乎崩溃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催化剂。
万无秋有些不解:“你要帮她?”
谢铭迟说:“谈不上帮吧,但她要是崩溃之下干出什么事来把我们全拖下水,我们一样完蛋。”
谢铭迟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脚步更快了些,很快就到了村头圆桌。
他看见杨佳就坐在座位上,看起来祭拜之后就没有再找线索,只是颓唐地坐在那里,眼神呆滞,一点光都没有。
而戚文和钟学义并不在当场,应该是去找线索了。
谢铭迟走近,小心地问:“杨佳,你还好吗?”
杨佳疲惫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谢铭迟,没有说话。
谢铭迟感觉她的状态更不好了,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还在傀界里,你振作一点,还是有希望出去的。”
杨佳呆滞地盯着远方的虚空,村民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午饭,菜肴一盘接一盘端到桌上,散发着热气和香味,但她根本就没有进食的欲望了。
为了不让杨佳有太多的压迫感,谢铭迟没让万无秋和贺岐过来,只告诉他们找个地方坐下来等着。谢铭迟看了他们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无奈。
万无秋用口型和他说:需要帮忙吗?
谢铭迟想了下,幅度很小地摇摇头。
他虽然不会什么心理治疗,但是知道人多了更容易刺激到精神接近崩溃的人。
杨佳呆呆地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微微张开嘴,说:“他们承认了……他们就是在利用我们,他们验出一条规则,但是又不告诉别人,不让别人知道……哈哈哈哈哈。”
她肩膀耸动着,压抑又痛苦地笑着:“他们想让我也去验一条规则,我拒绝了,他们就威胁要杀了我,哈哈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怎么会有这种贱人?”
谢铭迟提起一口气来:“你没做什么事吧?”
杨佳答非所问,像是没听见他的问题:“他们说要杀了我,他们说要杀了我诶,他们让我的鬼傀就这么死了,现在又把算盘打到了我身上。”
谢铭迟连忙劝道:“只要你活着出去还可以有鬼傀的,在傀界里卷入者不能杀卷入者,否则鬼傀会不高兴……”
杨佳低下头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杀掉你的鬼傀让你出去再找一个,你答应吗?”
谢铭迟提起来的一口气噎住了,这和问别人“杀了你老公然后你再去找一个”有什么区别?
这口提起来的气算是咽不下去了。
他半晌没说话,直到万无秋走过来拉他胳膊,他才回过神来。
万无秋摇了摇头,把谢铭迟拉的离杨佳远了些:“像这种已经崩溃了的,就算出去也是发疯,几乎没救了,得看自己造化。”
谢铭迟觉得也是,他一个鬼傀健在平平安安的人,一直在杨佳身边绕,在另一跟角度上来说也是在刺激他。
谢铭迟闭上嘴,安静如鸡,不再说话。
没过一会儿,所有人就到齐了,俞谷再次想要和谢铭迟他们交换信息,万无秋只告诉他“不喝花茶”这个死亡条件,这是他昨晚试验过、他们能保证完全正确的信息。
谢铭迟额外观察了一下阿贡,他脖子上果然挂着一条编绳项链,而且石头是贴身塞进衣服里的,他看不到全貌,但阿贡肯定是对它特别珍惜了。
阿贡神色无异,依旧呆板麻木,看样子并没有发现他家进过人。
陶村长是最后一个来的,他刚笑呵呵地宣布了开饭,还没等坐下,杨佳就“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陶村长愣了一下,然后叫她的名字:“小杨,你这是怎么啦?”
杨佳双眼通红,比早上哭过的时候更红,像是充满了血下一秒就要溢出来一样。钟学义拽了她一把,小声吼道:“你疯了??”
谁知杨佳猛地用力挣脱了钟学义,指着他和戚文大喊:“他们两个不想留在桃源村!他们想要逃到外面去!!他们还不相信家里人说的话,是他们亲口告诉我的,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家里的人是他们的爸妈!刚才还在商量着今晚不喝花茶,要趁着晚上逃出去!!”
“你胡说!”戚文急了,站起来大喊着把杨佳推倒在地,“我们什么事说过这话?你不要血口喷人!!”
谢铭迟却是被刚才那一口气彻底吊死了,杨佳真的不打算给戚文和钟学义活路……
就在杨佳说完刚才的话之后,所有的村民都盯着这边,陶村长的脸色更是难看,只是谢铭迟发现他眼神里还有一丝热切。
再看阿贡,兀自垂下了眼帘,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看来阿贡日记里写的应该是真的了。
陶村长真的希望所有进入桃源村的人都不能活着出去,而阿贡则是希望他们说服自己留下来。
所以在听说戚文和钟学义有意触犯规则时,他很失望。
他马上就要失去两个邻居了。
陶村长开口,语气莫名阴森:“小杨,你说的人是谁?”
杨佳躲开戚文,摸索着桌腿站起来:“是他们两个!戚文和钟学义!”
钟学义连忙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
这下所有的村民都站了起来,黑压压齐刷刷地朝他们两个盯过来,那一刻谢铭迟好像看到了死神在锁定猎物。
但戚文和钟学义还是在负隅顽抗地狡辩。
戚文:“她胡说!村长,他是胡说的!”说着他又看向了自己的“爸爸”,“我说的都是真的,爸你信我!!”
钟学义也说:“对,杨佳才是那个不相信你们话的人,我们是被她冤枉的!!”
他们两边都互相咬死,但都没有确切的证据,虽然陶村长确实想杀掉他们,但是没有证据也很难办,于是他盯着戚文和钟学义:“小戚,小钟,你们有证据吗?”
两人吞吞吐吐:“我……我们……”
哼唧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谢铭迟都无语了,这两个人想着害人的时候脑子倒是灵光,到了自救的时候就成了只知道叽叽喳喳的吗喽。
钟学义还死死捂着杨佳的嘴,陶村长阴沉着声音:“小钟,你放开小杨。”
钟学义哪肯撒手,涨红了脸都没松一点力气。
陶村长怒了,暴喝:“你松开!”
整个桃源村都跟着抖了抖,然后村民们目光阴鸷地盯向钟学义:“松开!”
地面随着他们的声音震了震。
“松开!!!”
村民们齐刷刷地朝这边迈了几步。
谢铭迟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这架势,跟丧尸来了有什么区别?
钟学义被吓得不行,终于松开了杨佳。
陶村长问:“小杨,你……”
不等他说完,杨佳就大喊:“我有人证,我有人证!!!”
这下戚文一拨和谢铭迟一拨人都惊呆了。
她怎么还有人证???
谢铭迟本以为杨佳是气急之下胡乱攀咬,难道她真拿到了什么证据?
不等他仔细复盘,杨佳就突然指向了谢铭迟:“就是他!”
谢铭迟:“?”
杨佳没有停,又指向了万无秋、贺岐:“还有他、他!”
接着她又指向了一直安静的俞谷和小珊。
“还有他们两个!他们都可以替我作证!!”
第59章 诛心 陶村长比万无秋都年纪大。
谢铭迟简直都惊呆了。
他原以为杨佳是胜券在握, 没想到她是要把所有人都拉上。
谢铭迟简直不敢想,如果他否定了杨佳的话,她会不会反过头来连带着把他也咬死?
好可怕的心态……
谢铭迟看了眼万无秋, 但万无秋闭着嘴, 没有说话的意思。
仗着村民们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 谢铭迟不停朝万无秋挤眉弄眼。这一刻他真的希望万无秋能读懂他的意思。
怎么办怎么办?
帮着杨佳说话吗?这玩意儿该怎么说??
……你不要装看不见啊喂!
万无秋别过头去,看上去好像是没忍住笑了。
谢铭迟:“……”
他知道人的表情抽象起来很好笑, 但现在是笑的时候吗??
没等谢铭迟抽象完,他就听见俞谷淡淡开了口:“我作证。”
谢铭迟:“?”
他看向了俞谷,不止是谢铭迟, 所有的村民、陶村长、戚文他们全都看向了俞谷。
戚文以为终于有人良心发现,赶紧说:“你有什么话就快说!一定要说实话!!”
“嗯, 我说实话,”俞谷慢条斯理地说着, 抬起手来,指向了一个方向,“戚文和钟学义确实说过不相信大家的话,他们商量好了不喝花茶, 想要在今晚逃出桃源村。我是桃源村的村民, 我不会骗你的, 村长。”
杨佳如释重负,跌坐在地上。
戚文和钟学义则是急了, 钟学义立刻就要冲过去:“你他妈——”
陶村长立刻给了身边的壮年一个眼神,壮年以人力所不及的速度冲了过去,一把摁住钟学义,直接把他按在了桌面上。
戚文不敢轻举妄动,不停往后退着, 不小心靠在了桌子边上,腿一软,直接瘫了:“不……没有,我没有……”
俞谷没给他辩解的机会,说道:“小珊也可以作证,”他看向小珊,语气温柔,“小珊,你说是不是?”
小珊有些呆地看向他,眼睛一闪一闪地重复:“是,是。”
杨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对,他们就是想逃走,他们想要倒掉花茶!哈哈哈哈哈哈——”
陶村长甚至没再问谢铭迟他们,好像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人的作证,只要有谁说戚文和钟学义就是要违反规则,他就会立刻动手。
谢铭迟看见陶村长的眼底闪过一丝快意,他没有再要求其他人作证,只是问戚文:“小戚,那你有证据吗?”
戚文眼中全是恐惧,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死也拉个垫背,一咬牙,指向了刚才没说话的谢铭迟:“他!他们可以证明杨佳也要跑!!”
所有村民的视线就又挪到了谢铭迟他们身上。
谢铭迟:“……”
虾仁诛心啊。
贺岐是绝对不可能先说话的,在傀界里他万事都是听谢铭迟的。
谢铭迟求助般看了看万无秋,万无秋只凑近他,在他耳边说了声:“随你。”
谢铭迟吸了一口气,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他看向跌在地上仿佛已经无所谓活不活、只想让戚文和钟学义快点死的杨佳,还是说了句:“没有。”
杨佳都愣了,抬头看他,一滴眼泪跌落下来。
谢铭迟铿锵有力地重复:“没有,杨佳从来都没有说过她想逃,她今天还跟我说和家里长辈相处得很好,她很幸福,还说花茶很好喝,她希望每天都能喝到。”
“戚文说的是假的。”
戚文彻底哑了,钟学义被按在桌上失去了斗志。
万无秋默然勾起嘴角,果然,还是熟悉的谢铭迟。
万无秋抬头看了眼,正巧看见角落里的阿贡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陶村长撇了一下嘴,但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满,只是指挥着另外几个壮年上前。
他只做了一个手势,壮年们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仿佛这样的事他们已经做过了无数遍。
壮年们控制住戚文和钟学义,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两把大斧头,上面的血迹黑红发臭,不知道沾过多少人的血。
戚文被那斧头刺激得企图绝地反击,在壮年手中不断挣扎嘶吼着:“不要!我不要死!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啊啊啊啊啊!!!”
谢铭迟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刻板的讨厌,甚至觉得戚文扑腾得像一条死鱼。
壮年哪管他的吼叫,冷漠着上前,手中斧头猛地砍了下去——
“咔——”
“骨碌骨碌——”
谢铭迟听见了脊椎断裂的声音,戚文和钟学义的头就这么被砍了下来,像两颗球一样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停下不动了。
壮年们分工明确地收拾着场地,有人把头拎了起来朝一边走去,有人去把大鼎搬出来,有人把他们没有头的尸体扔进大鼎里一把火点燃,还有的在收拾他们被砍得喷洒出来的血迹,没有感情地一点点抹去他们存在的痕迹。
明天又有祭品了。
谢铭迟:“……”
他第一次真正在傀界看到处理尸体的过程,真的很想吐。
贺岐已经不行了,背过身去死死闭住眼睛,看不得一点。
一只冰凉的手捂上了他的眼睛,万无秋挡住了谢铭迟的视线,温声说:“不想看就不要看了,不是什么干净场面。”
村民们沉默地处理着这一切,等到刚才那场血案的痕迹彻底抹去,他们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热火朝天地吃饭聊天,就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鼻尖依旧萦绕着血腥味,贺岐忍不住了,跑到旁边“呕”一声开始干呕。
谢铭迟人也不太好,反正是一点胃口都没了。
俞谷和万无秋还算镇定,小珊应该没怎么反应过来刚才的事,砍头的时候俞谷就捂上了她的眼睛。
杨佳经历过刚才的事之后,已经彻底脱力了,虽然被扶起来坐在了座位上,但目光已经呆滞了。
一顿午饭就这么在血腥和喧闹的沉默中度过,谢铭迟照例和吴叔吴婶说了自己想要在村子里逛的想法,两人也答应下来。
只是在放走谢铭迟之前,吴婶突然拉住了谢铭迟,诡异地问了一句:“小谢,你是这里的村民吗?”
谢铭迟有点毛骨悚然了,手臂被吴婶拉住的部分好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小虫子。他故作镇定地说:“我当然是这里的村民啊,我不是一直是桃源村的村民吗?姑姑,你怎么了突然这样问?”
吴婶“嘿嘿”一笑:“没什么,去玩吧,去玩吧。”
谢铭迟赶紧跑路。
和万无秋贺岐汇合后,谢铭迟呼了一口气:“太可怕了。”
贺岐简直再同意不过:“是吧哥!我就说这回总不是我胆小。”
万无秋倒是反问:“什么可怕?”
“人心啊,”谢铭迟摇头道,“在傀界里,有时候人心比诡秘魍魉可怕多了。”
戚文和钟学义用人命来试验死亡条件固然可怕,但杨佳和俞谷利用死亡条件反向搞死戚文和钟学义也挺可怕的。
即使情理可容。
“这在傀界里都是正常的,甚至在现实里都是正常的,身边的人不一定都是能信的人,”万无秋顿了一下,补充道,“但可以信我。”
贺岐这时候好胜心被一把无名火点燃了:“我也可以的哥!我是你养大的,我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吗?”
谢铭迟被逗笑了,笑了一会儿后,他叹了口气:“现在剩下的人不多了,只有六个,但小珊是那样,杨佳的状态也不行,正经能解傀界的只有我们四个。”
万无秋反驳:“俞谷不一定很有用,他那一颗心都拴在小珊身上,分不出多少来帮我们。”
贺岐总结道:“得,干活的还是咱仨啊。”
谢铭迟默默为自己悲惨的命运捏了把汗,他思索一会儿,说:“现在确定阿贡确实是守门鬼傀了,陶村长就是那个厉鬼,但我们还得再找机会再去一趟阿贡家里,找找魂线到底是什么……唔,还有贺岐的皮肤碎片,怎么带回来?”
贺岐无语地竖起了大拇指:“哥你真会形容。”
神他妈皮肤碎片。
这玩意儿怕不是灵魂碎片。
万无秋不是很能听懂“皮肤碎片”,于是他只抓了重点:“碎片么……大概得让陶村长自己吐出来。”
贺岐一阵恶心:“不是吧我的哥……”
“肯定不是那个吐,”万无秋一秒钟念了八百遍礼义廉耻才没把白眼翻出来,“要么让他能散掉怨气,要么杀了他。”
谢铭迟有时候挺心疼这些鬼的,死了还得再死一次。
但这不是重点。
问题是怎么杀。
陶村长作为一个游荡千年的厉鬼,怨气甚至能坚持到阿贡死时还没消散,很明显不是普通劝说就劝得动的。
怎么着也得深度劝说。
但站在曾经是敌国的立场,谢铭迟很担忧陶村长会完全不听他们的话。
更加稳妥的办法是杀掉他,可这事就更难办了。
他们哪有能力杀掉千年的厉鬼?
算算年纪,陶村长比万无秋都年纪大。
谢铭迟快愁死了,今天他们的生存空间只会更小,万一陶村长不想陪他们玩过家家了,直接让村民也像杨佳这样给他们扣个黑锅,那他们谁都别活。
他此刻非常想拥有影视里“主角演讲”的技能,要是他激情澎湃地演讲一番就能让陶村长痛改前非金盆洗手,这事就简单多了。
要是能像血腥玛丽那个傀界一样,让死亡条件本身杀死陶村长……
好像也可以。
谢铭迟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死亡条件的轮廓,然后说:“先想办法找到阿贡的魂线吧,我有一个办法让陶村长吐出碎片来,但是得先找到魂线,否则太冒险。”
万无秋看着他:“很冒险吗?”
谢铭迟不安地抬了一下头:“嗯……其实也还好,重点不是这个,”他推了一把贺岐,“去吧贺岐,去把阿贡吸引走,别让他留在家里。”
贺岐“嗷”了一嗓子,心里感叹自己命苦:“是像引走陶村长那样吗?好,我懂得。”
万无秋提醒道:“我上午已经引走他一次了,他难保不会察觉,你要小心一点。”
贺岐这下警惕心上来了:“好,我保证跟他唠到天荒地老!”
万夫人在跟着村民一起准备晚饭,不在家里,贺岐就敲门进了阿贡家中。
谢铭迟和万无秋依旧在外面蹲守着看情况。
没过一会儿,贺岐就和阿贡一起出了门,两人飞快地窜进了阿贡家里。
“这边我已经全部看过了,”谢铭迟指着屋子西面的部分说,“我们一起把东面找完就可以。”
“好。”万无秋答应了一声,随后就开始工作。
谢铭迟不敢耽误时间,立刻就跟着一起找。
几分钟之后,他找得有点累了,直起腰来活动了一下肩膀,扭了扭脖子。
然后他的余光就好像瞥到了什么东西。
谢铭迟瞬间魂不附体,一把把万无秋拉了起来。
“怎……”万无秋一句话没说出口,就立刻住了嘴。
他们都看到了门口。
原本空荡荡的大门中间,站了一个人——
是阿贡。
阿贡正站在那,表情木然如木头,眼神没有一点光。
盯着看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60章 自愿 我的日记,你看懂了吗?
阿贡来得悄无声息, 谢铭迟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他已经站在这里看了他们多久。
谢铭迟大脑彻底空白下来,面对着这种当场被抓的情况, 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还有, 贺岐呢?
他不是叫贺岐拖住阿贡吗?现在阿贡回来了, 贺岐去哪了?
可谢铭迟不敢问,他怕自己说哪句话会刺激到阿贡。
万无秋也没有动作, 只是悄悄抓住了谢铭迟的手,似乎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带着谢铭迟一起跑路。
两边就这么相望许久, 但阿贡一点动作都没有。
甚至表情都没有特殊的变化,就好像他没有看见这两人、或者看见他们在这儿也无所谓一样。
不知对峙了多长时间, 阿贡终于动了动身体。他弯下腰,朝一边伸出手去, 抓住了什么东西,然后用力把那东西往门口拖了拖。
谢铭迟:“!”
那不就是贺岐吗?!
贺岐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已经没命了,一点知觉都没有,阿贡拖着他的时候, 贺岐后背的衣服被地面摩擦了上去, 粗粝的地面摩擦着他背部的皮肤, 他却毫无反应。
谢铭迟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要说的话完全没过脑子:“你把他怎么了??”
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事本来就是他们没理,搜东西被当场抓住,更何况对面是个执念颇深的鬼傀。
但阿贡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直起身体,说:“他晕过去了。”
停顿片刻, 他补充:“我打晕的。”
这场面有点诡异,谢铭迟彻底不敢说话了。
阿贡的态度简直和善地像个普通人类,虽然看起来搜他家并不是一个小规则,但是阿贡竟然也一点都不生气。
谢铭迟还记得自己被甄嘉推进镜子里之后,艾格发现他时有多么的怒不可遏,那是她的地盘,是傀界中的核心,卧榻之侧还不容他人酣睡呢。
阿贡家明显是存放着他秘密和诸多执念的地方,对于阿贡来说应该意义非凡,应该也是傀界的“核心”,但阿贡竟然不对闯进“核心”的他们生气?
这算什么道理?
如果阿贡想惩罚他们,他完全可以先对贺岐动手,根本不用打晕,利用自己的规则,强势一点说他就是不相信村民的话,那贺岐立马就嗝儿屁了。
他只打晕贺岐,还把他拖回来,而且不对谢铭迟和万无秋动手……谢铭迟觉得他可能真的不想杀他们这些卷入者。
谢铭迟捏了一下万无秋的手心,把他往后拉了拉,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他比较好奇,阿贡接下来会干什么。
阿贡好像并不在意他们没有回话,而是继续说:“你们看过我家了,”他目光移向窗边,看着那几个泥娃娃:“那些是我的家人,爹、娘、哥哥、姐姐……还有我,虽然他们不喜欢我,但是我还是想让他们和我凑在一起。”
他转回眼神,面无表情地问:“你们看过我的日记了吧。”
虽然极力劝说自己不要慌,遇到大场面要镇定,但谢铭迟心里还是发毛。
阿贡这句话不是一个问句,他的语气非常肯定。
但刚才他们确实没有翻看过日记,那是上午的事了。谢铭迟不确定阿贡是不是在引导他们触犯还没有找到的第三个死亡条件,于是否定道:“我们刚才没有看。”
他说的是真话,阿贡不能睁眼说他骗人。
谁知阿贡更加确定地说道:“你上午看过了。”
生怕谢铭迟再反驳,他连忙说:“我上午看到你了。”
谢铭迟噎住。
这下是真被抓现行了。
谢铭迟想不通阿贡想要干什么,如果他不想让卷入者死去,那他就应该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大家相安无事才是最好的状态。
他看着阿贡,观察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阿贡的长相很普通,是放在人群之中绝对不会注意、泯然众人的形象。
在桃源村里也是,如果不是因为阿贡这一次的妈妈恰好用了万夫人的脸,如果不是额外的关注才让他们发现阿贡的不对劲,也许他们直到现在都只会觉得陶村长并不是守门鬼傀,但依旧对守门鬼傀的人选一无所知。
恐怕还在焦头烂额地一家一家找。
甚至前一晚村民们去到陶村长家的院子里,如果不是谢铭迟提前发现了阿贡的不对,也不会额外关心他是否在那些人的行列。
阿贡在桃源村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看上去并没有为桃源村做什么贡献,只是安逸充实地充当一个普通的、无人关注的村民。
如果不是真的毫不在意,那只会是在背后运筹帷幄耍心机的大佬会像阿贡这么干。
谢铭迟一时间猜不透阿贡是哪种。
阿贡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我的日记,你看懂了吗?”
他是专门对谢铭迟说的,他完全清楚谢铭迟看到了他的日记。
谢铭迟心下了然,上午万无秋最后一段时间没能看住阿贡让他跑了,那个时候阿贡可能就已经回了家,在某个地方看到了谢铭迟和贺岐的一举一动,知道谢铭迟已经看过了日记。
谢铭迟回答得模棱两可:“你希望我看懂吗?”
阿贡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慌乱,然后低了低头:“不好意思,我有很多字不认识,我的字很丑,不是很容易看懂。”
谢铭迟:“啊……”
不是,他怎么还道歉上了?
他没经历过这种事啊这是在干嘛?
阿贡还怪有礼貌的。
礼貌得给他整不会了。
阿贡没气馁,收拾了一下情绪,抬起头来,坚定道:“没看懂没关系,我告诉你。”
“我生在一个很偏的农村里,但是他们说我天生脑子有毛病,治不好。家里的钱全用来给哥哥念书,爹娘把姐姐嫁出去换粮食……那几年饥荒,又战乱,他们逃的时候不愿意带走我这个拖油瓶,所以把我留下了,我就死在了村子里。”
“后来我碰见了陶村长,遇到他的时候他都已经只剩一口气吊着了,但他还是想要和我一起创造桃源村。后来我们做到了,他成为了村长,我就当一个普通村民。我们一起创造了规则,但我希望你们这些……傀儡师?好像是这样叫的,我希望你们活下来生活在这里,陶村长不乐意,他觉得你们始终包藏祸心要毁掉这里,他想杀掉你们。”
阿贡好像从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他停下来缓了缓,才说:“进入桃源村的人不要妄想离开——第一条规则,不能不信村民的话;第二条规则,不能不喝花茶;第三条规则,不能不吃饭。”
谢铭迟:“?”
前面说的那些他都知道,但是最后那个……
不儿。
不吃饭还会死?
谢铭迟一个没忍住,问:“第三条是谁定的?”
阿贡回答:“我。”
谢铭迟不理解了:“你不想让我们死,还定这种规则??”
“……不合理吗?”阿贡眼神有点迷茫了,“饭那么好吃为什么不吃?”
谢铭迟:“……”
哥们儿,你最好在玩抽象。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阿贡那个时代吃饭都是问题,如果粮食足够,他家里的情况也许就会好一些。
好吧,谢铭迟也可以理解阿贡想让他们吃饭的心思了。
说完这些,阿贡又仔细想了想,确定重要的部分都已经告诉了他们,这才点了点头:“好了,我说完了,日记里就是这些。”
说着,他抬起手来,把脖子上那根编绳项链摘了下来。
那上面坠着的果然是块石头。
阿贡拿着它,抬起手来做了个往前递的动作:“我的魂线在这儿,拿着它,你们就可以走了。”
谢铭迟:“???”
这是什么花活?
虽然谢铭迟没进过几次傀界,但也知道这地方是九死一生,有多少人是挤破了头、想尽各种办法要拿到魂线,最后都可能失败而终。
阿贡现在拱手上交自己的魂线?
这绝不合情理!
就算阿贡和陶村长对待卷入者的态度不同,但他们的初心是相同的,都是要留在桃源村。但只要谢铭迟拿到魂线、解了傀界,这个桃源村就再也不存在了。
阿贡可能让自己的心血灰飞烟灭吗?
不可能。
谢铭迟的警惕一下到达了最高,他没有上前接过阿贡的项链,只是站在原地观望。
阿贡也不累,没人来取,他的胳膊就一直举着。
过了好一会儿,万无秋开了口:“你不是傀城的鬼傀。”
谢铭迟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他听万无秋说过,除了已经跟傀儡师走的鬼傀,其他鬼傀都留在傀城,或者留在虚无等待傀儡师挑选。
谢铭迟也相信万无秋过目不忘的本事,既然他说阿贡不是傀城的鬼傀,那八成就不是假话。
那阿贡是什么?已经有了傀儡师的鬼傀吗?
这样的鬼傀还会狂躁?那他的傀儡师呢?
阿贡好像对傀城这个词很陌生,他皱了下眉:“那是什么?”
万无秋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微眯了眼睛,透露出一丝危险:“是谁做的你?谁把你养起来的?”
谢铭迟直觉万无秋并不是在问阿贡生前的事,而是在逼问他死后的经历。他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就站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阿贡理解了很久万无秋的话,他僵硬地摇摇头:“不知道。”
万无秋接着说:“你的能力并不稳定,你是被催生出来的,你对催生你的人毫无印象吗?”
从傀界开始闪烁时万无秋就在怀疑了,他在傀城从没见过这样打肿脸充胖子的鬼傀,就算是低级鬼傀也知道量力而行,自己的能力够塑造多大的世界就塑造多大的,从来没有阿贡这种能力不足还硬要逞强的情况。
就算有陶村长协助,也不至于认不清自己能力,他们完全可以让桃源村小一些,不那么完美一些。
除非这个鬼傀,他不是按照正常“程序”创造的傀界,而是本身就是被人催生出来的鬼傀,连带着搞不清楚自己的实力,就连傀界都是被别人硬逼着创造出来的。
阿贡本身有些问题,他对每个人怀有善意,但他不能分清别人对他的举动到底是好意还是恶意。就像哥哥嫌弃他,他还是想要等哥哥回家,爹娘抛弃他,他死后还是可以当没事人一样原谅他们。
他自己在日记里写过,死后成为鬼傀,他就遇到了陶村长。
是陶村长劝说他创造出这个傀界。
那如果……陶村长的劝说根本就不是劝说,而是一些“威逼利诱”,也许阿贡也没法分辨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催生阿贡成为鬼傀的人也几乎确定了。
就是陶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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