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前尘旧梦6 既定的命运啊,还真是残忍……
“天色不早了, 今天早些歇息吧。”梁悉又道。
他揉了揉眉头,起身准备回房。
可他才刚转头,就见周围的人正有意无意地朝他们投来视线。
有些人甚至毫不客气地将嫌恶的眼神黏在望舒身上, 对着望舒指指点点,动作十分嚣张。
偶然有只言片语传来,仔细辨认,无非就是那些有关“倚香阁”“小倌”的话。
望舒不是聋子,自然能听到那些闲言碎语,他紧紧捏着手里的药瓶脑袋越来越低, 几乎都要垂到胸口去了。
梁悉皱眉看过去, 那些人便纷纷转过头去,可那些刺耳的窃窃私语却依旧不见少,甚至连带着梁悉跟任骄也成了他们的谈资。
见状, 望舒已然心生退意,“要不……”
要不我还是先离开吧。
可他话还未说完,任骄却大剌剌地挡在他身前, 指着对面那些人呛声道,“看什么看?眼睛不想要了?”
他看着他们摩拳擦掌,好像下一秒那拳头便挥了过去。
许是看出梁悉跟任骄都身手不凡, 那些声音渐渐小了许多, 可任骄能阻止他们发出声音,却阻挡不了那一道道不友善的眼神。
眼看任骄眼睛一瞪又想说些什么,梁悉怕他冲动的性格再生事端, 及时拉住了他,“算了,不必在意人言籍籍,随他们去吧。”
他特地回头瞧了望舒一眼, 像是将这句话说给他听一般。
而望舒像是真的听进去了,脸上的表情好了许多。
梁悉本打算再替望舒订一间房,却被掌柜告知没有空房了。
无法,望舒便只得跟他们挤一挤。
任骄知道自家师兄喜静,便主动提出跟望舒住一间房,望舒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三人在门前分别。
晚上入睡之前,梁悉冷不丁地又想起那道追杀任骄和望舒的黑影。
他翻来覆去地回想着原剧情,却怎么也找不到相关内容。
“0913——”他只得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系统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截了当道:“我们所知道的不过是大同小异。”
言外之意便是它也不清楚。
“这部分剧情可能是这个世界自动补齐的某些设定。”系统又猜测。
它说得轻松,可梁悉潜意识里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那奇怪的影子很有可能会在未来给他们带来祸端。
思来想去,梁悉最后还是向任重山千里传讯,将这件怪事告知于他。
只希望这个见多识广的留仙宗宗主能为他解惑。
翌日一早,梁悉很早便下了楼,一边品茶一边在楼下等着任骄跟望舒。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他才耳尖地从楼上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正在下楼的果然是任骄那小子。
除了任骄之外,对方身后还跟了个青衣男子,因为尚未及冠,所以三千青丝尽数落在背后,仅用一根与衣服同色的丝带挽着。
那是已经换回男装的望舒。
梁悉多看了几眼,猜测他穿的应该是任骄的衣服。
任骄虽然还在长身体,但他毕竟是修行之人,哪怕只有十五岁,身量也跟普通的成年男子差不了多少。
望舒只比他高了半个脑袋,骨架还细,穿他的衣服也算合身。
望舒不但穿回了男子的衣服,脸上的妆容也都尽数洗去,他脸侧的红肿也消了不少,素白的面孔让他的年纪也更显小了一些。
梁悉估摸着他只有十七八岁,总之比任骄大不了多少岁。
可任骄从小锦衣玉食,被宗门内的人宠着长大,唯一的烦恼便是自己的修为停滞不前、难以突破。
而望舒却过着与他截然相反的生活,在倚香阁以色侍人,艰难求生,从那老鸨对他的态度来看,他的处境可见一斑。
既定的命运啊,还真是残忍。
而他梁悉所要做的,却是保证这个世界里的所有重要人物遵循着他们本来的命运走到结局。
至于望舒这个很小的、丝毫不起眼的角色,若非得到了梁悉和任骄偶然的垂怜,怕是很快就会淹没在这个小世界的洪流之中。
梁悉曾经去过很多小世界,也做过很多任务,其中不乏有如望舒之辈,他们可能没有做错过什么,却被主角的世界赋予不堪的命运,难以善终。
每每遇到那些人,梁悉便总是觉得动容,比起天生拥有光环的主角,他好像更偏爱那些像野草一样不甘地抗争着的人们,可他毕竟只是小世界里的过客,不能也不敢介入他们的一生。
后来见过的人越来越多,他便也渐渐麻木了,只是如今遇到望舒,才突然想起从前的境遇。
短短几秒之间,梁悉的思绪便百转千回,他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任骄和望舒,敛了敛神道:“用完早膳,我们就该离开了。”
就在今天早上,他一起来便在房间里设了一个阵法,用以追踪魔气的踪迹。
若是那宓川还在此地,阵法该有所反应才是,可事实上,他等了有半个时辰,却没有得到任何讯息。
宓川已经离开了朝阳城,而他们继续留在这儿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当务之急,还是得让任骄尽快走完剧本里的流程。
对于梁悉的安排,任骄虽然有些惊讶,却还是听话地服从了,“那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
“继续东行,去灵栖寺。”
就在那座寺庙里,任骄也该得到他的第一个机缘了。
在那之后,任骄也该有能力解决任重山所说的挖心魔头之事了。
只是,他们得加快些速度才是……
考虑到身边多了个望舒,梁悉思虑片刻,最后还是租了一辆马车。
马车足够大,三个人坐一辆,倒是不怎么拥挤。
只是梁悉过于冷淡的神情有些唬人,任骄跟望舒都不太敢挨在他身旁,反倒是他们两个人挤在对面,给梁悉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空间。
“师兄,我们为什么要去灵栖寺啊?”任骄不喜欢马车里沉闷的气氛,一句话便打破了安静。
“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梁悉简言意骇。
早在几百年前,灵栖寺便已盛名远扬。
当时的主持名为寂无,自他少年时拜入灵栖寺,半生都参悟功法,最终修炼至大圆满境界,手下败者无数,是当年风云一时的英雄人物。
可自那以后,他的修为便就此止步不前,难以突破。他苦恼于此,便卸任离开了灵栖寺,从此游历人间,难寻踪迹。
直到数年之后,消失已久的寂无大师才再次回到灵栖寺,连续七七四十九天都在禅室里闭关修炼。
就在第四十九日当天,灵栖寺的僧人们如往常一样早起诵经,却突然听到一道巨大的惊雷声从寂无大师的禅室方向传来。
众人惊慌着跑过去查看情况,却发觉寂无法师所在的地方隔空出现了一道屏障,阻挡了他们的脚步。
连续九道惊雷劈下之后,寺庙上空彩虹突现,祥云环绕,半随着阵阵凤鸣声,寂无法师化成了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他终于彻底参悟,飞升成神。
传说,他曾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整理成了一部典籍,离开之时,典籍也被他留在了灵栖寺。
从那之后,他的弟子以及各路修行之人便开始苦苦寻找那部典籍,可任由他们把整座寺庙翻了个底朝天,找了很多年,也什么都没有找到。
几百年过去,随着知情的故人逝去,这件事也逐渐被遗忘,直到不久之前,灵栖寺突然出现异样的灵气波动。
那部典籍出于预料地重现于世,引得修真界各路能人纷纷前往,想要一睹真迹,而其中绝大多数人,都希望能将其占为己有。
但在原剧情中,这本秘籍是属于任骄的,所以梁悉必须要帮助任骄得到它。
灵栖寺坐落在朝阳城城郊的一座深山之上,路途陡峭,马车行至山脚,几人便不得不徒步上山。
梁悉跟任骄有修为在身,对他们来说自然不怎么费力。
可对于望舒这样的凡人来说,却是寸步难行。
梁悉先前答应过他,会收留他直到离开朝阳城,可他们此行必须要去灵栖寺,也就不得不继续带着他。
梁悉见他扶着树干气喘吁吁,手指一捻便给他施了一个法。
霎时间,望舒只觉得远行和劳累带来的疲惫缓解了许多,背也挺直了不少。
他感激地朝梁悉笑了笑,“多谢任先生。”
梁悉微微颔首,一言未发地转了身。
夹在他们中间的任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上小声嘟囔,“我还觉得累呢,师兄怎么就不给我施个法……”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这话还是让梁悉听了去,“你以前若是好好修炼,何至于连这么简单的术法都不会?”
任骄讪讪一笑,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中午日头正足的时候,几人终于瞅见了灵栖寺的正门。
此时那大门正敞着,一左一右守了两个小和尚。
梁悉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灵力的波动,可见他们也是修士。
只是,堂堂修士却被派来守门,还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那两个小和尚见有来人,一前一后迎了上来,“几位施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我们住持早已备好茶点犒劳各位,请。”
梁悉微微一怔,很快恢复如常。
能担任灵栖寺住持的人,不是得道高僧,就是修为高超之人,预知到他们的来访,倒也不怎么稀奇。
几人被小和尚领着穿过一片绿茵,来到了婻風一个被竹林和溪水环绕的院子。
竹叶摇曳之间,梁悉隐约能看到一个身着红色袈裟的和尚坐在石桌之前。
第152章 前尘旧梦7 主角都掉线了
那和尚仿若知道身后来了人, 远远便抬起了头,与梁悉隔林相望。
少顷,他遥遥朝梁悉他们举了举杯, 像是在邀请他们前去。
梁悉定了定神,被两个小和尚领着进了院子。
随着距离逐渐缩短,梁悉渐渐看清了那住持的脸。
出乎意料,对方非常年轻,看上去最多只有二三十岁,正值壮年。
但依着年纪, 对方恐怕跟任重山是一辈人。
思及此处, 梁悉抱拳作揖,“明空大师,晚辈有礼了。”
不管是因着脑海里有剧情, 还是因着任明雪本身的记忆,他都知道面前这个人的名号。
倒是任骄和望舒一无所知,不明所以地跟着他拜了拜身。
“不必多礼。”明空示意他们落座。
“大师, 晚辈此次前来……”梁悉抿了抿唇,想解释什么。
可明空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抬了抬手道:“不必多言, 我知道。”
梁悉一愣, 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您果然料事如神,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近些天来, 凡是来到此地的,皆是为了传承寂无大师的典籍。”对于他的恭维,明空不动如山,“我们欢迎天下来客, 自然也欢迎你们,但这不是一件容易事,你们可要做好准备。”
“坐下来喝口茶,稍作歇息再去吧。”
梁悉自然听从他的安排,示意任骄和望舒也落座。
见状,明空像是终于注意到了他身后的两个人,“这两位小友……”
他顿了一顿,觉得其中一个人的脸甚是眼熟,“这位莫不是任宗主的独子?”
“正是。”梁悉点点头。
早在他们进入灵栖寺前,他们便已经幻化成自己真实的样貌以示尊重,而明空年轻时没少与任重山互相切磋,所以他能认出来任骄,倒也不稀奇。
“原来都长这么大了。”面对故人之子,明空脸上露出不甚明显的笑意。
任骄平时精得跟猴似的,面对这场面也不怯场,挠了挠头就嘻嘻一笑。
随即,明空的视线又落在望舒身上,梁悉简短地介绍道:“他是晚辈的朋友,望舒。”
明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边的望舒听到后,抬头看了梁悉一眼,又很快便低下了头。
可梁悉却恍然不觉,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或许是因为明空大师看上去比较面善,再加上有自己父亲的那一层关系,任骄也便不拘小节了。
“那典籍明明是寂无大师留给灵栖寺的东西,你们为何还愿意敞开大门欢迎大家竞相争夺呢?”他大剌剌地问。
毕竟那不是普通的典籍,而是一个真神留给师门的最后一件礼物,若是换做他自己,大不会如此慷慨大方。
明空微微一笑,“那不单是留给灵栖寺的,而是留给天下人的。只是有缘人难得,既然我灵栖寺弟子与它无缘,自然便广告天下,能者得之。”
任骄抓抓头发,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明空跟梁悉都笑了,“你年纪还小,以后便懂了。”
灵栖寺向来作风温和,与世无争,对他们来说,那部无法传承的典籍无疑是个烫手山芋,他们深知那部典籍会在天下掀起怎样的巨浪,与其被仙门众人视作仇敌,还不如抛出去落得个好名声,无论东西落在谁的手里,便也与他们无关了。
约摸一盏茶之后,明空才终于站起身来,在前头领路,将他们带到了寂无大师曾经的禅室外。
经过百年的沉淀,那禅室显然有些破败了,但屹立这么多年却不倒,可见灵栖寺还是经过修缮的,可任人们如何修缮,也逃不过岁月的摧残。
看着眼前透着古朴气息的禅室,任骄歪了歪头,“典籍就在这里吗?”
“没错。”明空温声道。
任骄朝前走了一步,却突然感觉到自己面前好似有一股阻力,像是在阻挡他的脚步。
他又迈了一步,那力量便越发强大,甚至需得咬着牙才能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
任骄撑了几秒,最后还是有些抵挡不了那股力量带来的压迫,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小心些。”明空及时伸手扶住他的后背。
“这么些年过去了,典籍已经有了灵智,它在禅室周围设下了结界,非常人能破,许多人便是被拦在了门外,最终才败兴而归。”他解释道。
“原来如此。”任骄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窝子都在泛着疼。
他有些怀疑他们今天连这扇门都进不去。
“师兄来试试,你一定可以!”他给梁悉让开了位置,并赋予莫大的期待与信任。
梁悉走向前去,伸出一掌,蓄力一击。
随后,那结界表面仿若有涟漪微微荡,接着又从中显出一条狭窄的缝隙,仅容一人通过。
一旁的明空见状,面露惊讶,但想起他是任重山门下的弟子,却又觉得理所然。
“去吧,它允许你们进去了。”他说,“万务小心。”
梁悉跟任骄一前一后进去了,而望舒则留在结界之外,被人请去了厢房稍作等待。
可明空仍然久久未曾离去。
看着那间禅室,他微微皱了眉头。
“师父,您是在担心他们吗?”站在他身后的弟子有些奇怪,“那任明雪可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谁不知他那一柄雪镜威震天下,哪怕没有没有获得传承也能全身而退,您又何须担心?”
可明空却摇了摇头,“并非因为此事。”
可他也没有过多地解释,而是吩咐弟子在这儿守着,自己则踱步离开了。
另一边,梁悉跟任骄甫一进门便察觉到四周有异。
明明是室内,周围却雾气环绕,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好似来到了仙境。
但梁悉知道这里并不是什么仙境,而是危机四伏的险境。
这里仍是一间禅室,却又不是原来那个禅室了。
梁悉只看了一眼,便猜出这应当是那典籍根据真实世界造出的幻境。
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迷蒙的雾气逐渐向他们周身聚拢,他心里越发警惕。
梁悉这时候却是不怎么担心任骄了。
毕竟对方本就有主角光环,无论遇到什么最终都会化险为夷,更何况,这本就是他的机缘。
但出于一个师兄的责任,他还是吩咐任骄莫要轻举妄动。
任骄连连应是,眼睛只顾盯着其他地方,那副敷衍的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
梁悉无奈摇头。
眼看他们连对方的脸都快看不清了,他施了个法想散去周围的雾气。
可那雾气却如有神志,突然暴动起来,龙卷风似的想将他们缠绕起来。
梁悉及时脱身,可任骄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跟蚕蛹一样被裹了起来。
梁悉看不见他,只能听到他在雾气里慌慌张张地喊道: “师……师兄,我要呼吸不过来了!”
“莫要说话,龟息功屏气。”梁悉一边提醒他一边施救。
可那“蚕蛹”却依然越裹越紧,最后近乎裹成了一个细长条,而梁悉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形,却看不到任骄一片衣角。
见状,他立刻明白,任骄只能靠自己挣脱出来。
外力只会让他的处境更加危险。
“任骄,听我说,不要挣扎。”梁悉,“气沉丹田,运功!你能冲破它。”
“可……可我才炼气期……”任骄的声音从那雾里小声传来。
“莫要废话,照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任骄在里面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
可梁悉等了许久,却依旧不见他摆脱桎梏。
“任骄?”他绕着那“蚕蛹”走了一圈,不放心地喊了一声。
可他并没有得到应答。
“不会没了吧?”他喃喃道。
“放心吧,他正在敛气运功。”系统及时出声打消了他的疑虑,“就算你没了男主都还能活着。”
梁悉嘴角一抽。
听听这叫什么话?
他正想跟系统说些什么,又忽然察觉到房间里的雾气正在缓缓蠕动,像是正在寻找机会蓄势待发。
还来?
他下意识挥了一下衣袖,转眼就见裹住任骄的那团雾气突然从缝隙中发出阵阵金光,如抽丝剥茧一样逐渐朝周围散开。
而任骄从那雾气中现出身形,踉跄着走了过来,脸上鬓间汗水淋漓,像是刚从池塘里捞起来似的。
“师……师兄。”他喘着气虚弱地喊了一声梁悉,终于不堪重负地跌倒在地。
梁悉伸手扶住他,捏住他的手腕替他查看脉象。
脉象摸着很正常,只是用力过度以至虚脱了。
“师兄,我成功了。”任骄声音很小,梁悉需得低下头去才能听到。
“是的,你做得很好。”他不吝赞扬。
他话音刚落,任骄就笑了一下。
随后眼睛一翻,埋在梁悉怀里彻底晕了过去。
梁悉愣了两秒,傻眼了。
这又是什么发展?
“任骄,任骄?”他拍着任骄的脸想要唤醒他,可这小子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
梁悉停下动作,头一次不知所措。
主角都掉线了,他这剧本还怎么演下去?
他咬了咬牙,捞起任骄就想站起来。
可他才刚刚动作,周围的空间便开始扭曲,雾气散去,禅室里的一切物品都变了形状。
只是眨眼之间,他们就被送出了结界之外。
第153章 前尘旧梦8 不要忘了自己的来处……
“任先生!”
一双手扶住了梁悉的右臂。
他转头一看, 正好看见望舒一张神情焦灼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他讶然问道。
“你们进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望舒轻声答,“我实在担心,便又过来了……”
一个时辰?
梁悉有些惊愕。
看来那结界中的时间与现实中并不相符, 他们明明只在里面坚持了一刻钟,外面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明空的弟子本就一直在禅室门口守着,见他们出来后,也跟着就迎了上来。
“竟然连你们也没能得到寂无大师的传承。”他对此时的状况十分了然。
“大概是我们与它没有缘分。”梁悉摇了摇头道。
眼看着任骄依旧昏迷不醒,一行人只得暂时去了厢房稍作停留。
任骄这小子在床上躺着倒是舒服,梁悉却是坐在一旁愁眉不展。
“你传输给我的剧情真的没问题吗?”经此情形, 他破天荒地对系统产生了怀疑。
“当然。”系统如此肯定, “绝无出错的可能。”
“梁悉,你们要再进去一次。”它又说,“如果任骄没有得到这份传承, 他又如何突破此时的瓶颈,继续修炼?这个世界又如何维持着原来的发展轨迹?”
“可是……”梁悉有些犹豫。
如今他们没有丝毫头绪,怕就怕第二次也徒劳无获。
“一定要靠那部典籍才能突破吗?”
或许有其他的可能呢?
“没错, 设定便是如此。”
梁悉头疼地捏了一下眉头。
“任先生。”一旁的望舒见状,立刻劝道,“您累了就先歇息片刻吧, 我来守着任公子。”
梁悉转头看他一眼, 应了一声,“嗯。”
他转头便坐下来打坐。
可哪怕进入修炼状态,他也能时刻感受到房间里其他两个人的存在。
他能听到任骄的呼吸声, 也能察觉到望舒的一系列动静,即使望舒已经小心再小心,他也知道对方是何时走到任骄床边查看任骄的情况,又是何时回到桌前饮了一口水的。
厢房里的安静维持了许久, 直到任骄小声咳了一下,他才终于敛气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样?”他快步走到床边问道。
任骄像是还没回过神,停了几秒才愣愣回道:“还行。”
“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
梁悉松了一口气。
“师兄,我们是不是没有拿到那典籍。”
梁悉点头。
见状,任骄有些失落,“都怪我,要不是我……”
“我说过了,你做的很好,不必自责。”梁悉难得打断他,“你的父亲若是在场,想必也会为你感到自豪。”
任骄瘪了瘪嘴,像是要哭了。
这未来的龙傲天男主还正是需要夸奖的年纪呢。
梁悉心道。
在太阳落山之前,梁悉跟任骄又去了一次明悟大师的院子。
“大师,我们想再试一次。”梁悉恳求道,“还望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自然。”明空颔首,“只是,这次恐怕会有另一位小友与各位同行。”
“是谁?”梁悉心里咯噔一下,蓦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话音刚落,一道娇蛮却熟悉的女声从厢房门口传了进来,“是我!”
梁悉定睛一看,竟然瞧见了上官霓。
“又见面了,豆芽菜。”上官霓一撩头发,不怎么客气地跟任骄打了声招呼。
对于梁悉,她却是以礼相待,拜了拜身。
任骄敢怒不敢言,瞪着眼睛看她。
这回进入结界的,一共有三人。
梁悉吸取之前的教训,在进去之前便施法在周身加了个屏障,用以隔绝那奇怪的雾气。
可那雾气原来只是一道小小的开胃菜,几个人进来没多久,那典籍的灵识便再次出手。
厢房里的场景不断变换,渐渐显露出现代世界的影子。
道路桥梁四通八达,高楼大厦交相辉映,而梁悉站在马路中央茫然四顾。
一辆车从他身侧擦着他的手臂飞驰而过,他吓了一跳,软着脚回到了人行道上。
此时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每个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漠然中带着麻木,他们动作一致地向前走着,像是永动的机器人。
这样的场面相当荒诞,伴随着从脚底升起来的阵阵凉意,梁悉立刻意识到,他现在可能正身处幻境。
如果他没有猜错,眼前应该是他从前经历过的某个世界,可他去过的世界实在太多了,哪怕他脑海中还存留着一些模糊的印象,却依旧想不起来什么具体的事件。
既然如此,那他又为什么会被带入这个幻境呢?
梁悉慢慢踱步到人行道边的一个树荫下,蹲下来开始放空。
“0913?”他试探着喊道。
“我在。”
听到系统熟悉的电子音,梁悉终于松了口气,“这是寂无大师对我们的考验,是吗?”
“是的,如你所想。”系统道,“但对你来说,应当很简单才是。”
佛家讲究舍离欲望,追求解脱。
但人生在世,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些执念,贪、嗔、痴、恨、爱、恶、欲,总是要沾一点儿的。
破,则得到传承,皆大欢喜,不破,则道心不稳,立地成魔。
原来如此。
梁悉叹息。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终于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经历过什么了。
他当时的任务与现在一样,也是维护小世界原本的走向,只是他在时空穿梭之时不慎遭遇了乱流,比预先的时间提前了十年。
那是他在小世界里待的最久的一次,因为无法与系统取得联系,他只得按部就班地像原主一样,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几乎忘却自己任务执行者的身份。
直到十年之后,当系统终于与他的脑电波相接时,他才恍然记起了自己的任务。
随着系统的回归,梁悉理所当然地预知了这个世界的未来走向,可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身边一些与他关系亲近的人,都无一避免地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走向死亡。
他知道这是每个人的宿命,不管有没有他,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只是那时的他还带有几分幼稚和天真,盲目地相信自己总有万全之法能留住所有人。
统领所有执行者的主脑察觉到梁悉的异心,给了他警告,可他依旧一意孤行,执意想要避免原来的结局。
他用自己先前执行任务获得的积分换得了主脑给他的机会,可他最后才发现,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他一共在那个世界轮回了九遍,可无论是哪一次轮回,他都救不了所有人。
总有人会走上既定的结局,无论那个人是谁。
那段经历让梁悉看清了某些残忍的真相,从此便有些心灰意冷。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跟小世界里的任何人产生任何特殊的联结,每次执行任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过,成了一个合格的任务执行者。
回忆越久,记忆便越鲜明。
可这时的梁悉也只会淡笑一声,像是在嘲讽自己从前的无知。
典籍的灵识让他陷入这个幻境,大概是觉得他过不了这个坎。
如果他还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任务执行者,可能真的会被这个幻境影响,可他在无数小世界中轮回千百遍,早已练成了一个老油条,又怎么会在意那段已经模糊的经历?
思及此处,梁悉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天,“看来我得赶紧找到他了……”
他循着刚刚找回来的记忆,重新迈开了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一个比较静谧的地方。
这里是一块校区,珊栏那边是连片的教学楼。
梁悉抬头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太阳,心知现在正是要放学的时候。
果不其然,随着铃声响起,教学楼里开始嘈杂起来。
不多时,学生们从教学楼里蜂拥而出,涌出了校门。
梁悉一个穿着风衣的成年人,站在街边分外显眼。
他久久凝望着校门口,仿若有心灵感应似的与某个少年对上了视线。
少年脚步一顿,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他有些犹豫地从梁悉身边路过,没走几步,又转过头来看看梁悉。
梁悉朝他笑了笑,“你好。”
“你是?”少年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促使他驻足交谈。
“你已经忘记你自己了吗?”
“你……”这句话好似唤醒了少年久远的记忆,他瞳孔一缩,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你是……我?”
梁悉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为你还能想起自己长什么样。”
少年环顾四周,突然拉着梁悉的袖子将他带到了一条小巷里,“你是未来的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系统又在哪里?”
顿了顿,他又喃喃猜测道:“难道这居然是个玄幻世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少年说得不错,梁悉确实是来自未来的“他”。
“不必担心,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些事。”梁悉温声道。
“什么?”
梁悉微微一笑,突然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这是你的任务,好好执行吧,不要忘了自己的来处。”
一段记忆突兀地涌进了少年的脑海里,少年有些承受不住地退后了几步,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艰难地抬起头,想看清眼前人,可梁悉的身影却越来越淡,最后彻底消失在原地。
一切都像大梦一场。
可少年知道这不是梦,他脑海中多出来的那段记忆,便是最好的证明。
梁悉在一阵乱流中睁开了眼睛。
周围种种场景在他眼前渐渐模糊、消散。
他又回到了寂无大师的禅室内。
可如今的禅室却只是一间普通的、透着古朴气息的禅室,没有怪异的雾气,更没有灵力的波动,除了梁悉独自一人站在房间中央,空空荡荡的便再无其他。
这……就算是通过寂无大师的考验了?
系统说得确实不错,这场考验对他来说并不难。
典籍的灵识自以为那个轮回了九次的小世界便是他的执念,却殊不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那段经历早已是过眼云烟。
他曾走过无数个世界,拥有过无数个身份,他当过控制经济命脉的财阀,也成为过坐拥江山的皇帝。
他体验过世间种种,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真的无欲无求,毫无执念。
这样的考验,奈何不了他。
梁悉推门出去,发现竟然连禅室外面的结界都消失了。
他这才终于肯定,自己确实成功破除了那幻境。
梁悉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更不受幻境的约束,轻而易举便能挣脱出来。
可一起进来的任骄和上官霓却不得不饱受那幻境的折磨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任骄最在乎的就是自己那停滞的修为,若是那灵识以此为考验,对他那小师弟来说还真是够呛。
不过,此时他也爱莫能助了。
天生拥有光环的男主角,不知又会怎样度过此次难关?
梁悉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任骄给他带来的惊喜。
第154章 前尘旧梦9 小世界的主角会有两个吗?……
与不久前一样, 梁悉照例在禅室门外看到了望舒。
他似是等累了,不怎么在乎形象地蹲坐在树荫下,脑袋靠着树干昏昏欲睡。
可梁悉甫一靠近, 他便像嗅到了什么信号似的,蓦然睁开眼睛与梁悉对上了视线。
几秒之后,他终于从愣神的状态中反应过来,揉着眼睛害羞地站了起来,像是在为梁悉看到他不雅的一面而感到窘迫。
大概是蹲了太久,他的腿有些发麻, 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
梁悉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 才让他免于摔倒。
“任先生,您还是没能拿到那机缘吗?”望舒小心道。
梁悉听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算失败, 却也称不上成功。
哪怕他第一个通过考验,也不会获得这份机缘,因为世界规则便是如此。
大概只有望舒出来之后, 他才会知道最终结果如何。
他不知如何向望舒解释,只得沉默地摇了摇头。
望舒觑了一眼他的脸色,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脸色有些尴尬, 呐呐无言。
梁悉注意到他的谨小慎微,却又来不及说些什么——禅室里面突然爆发出一阵不小的灵力波动,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灵栖寺里的一些弟子也被这动静吸引过来, 在禅室外面围了一圈,想趁机探个究竟。
就连明悟大师也被惊动,不出几息便在此地现身了。
“贫僧已隐隐有所预兆。”他望着眼前的禅室道,“寂无大师留下的典籍传承, 即将迎来他的新主人。”
语罢,他右手虚虚一握,一把锡杖便在他手中现形,金光闪闪的仿若佛光笼罩,“禁制将破,小友,助我护法。”
“是。”梁悉一边应声,一边唤出自己的佩剑。
两人一左一右,重新设了一个结界,将整间禅室都笼罩在保护之下。
更准确地说,被保护的应该是整座灵栖寺以及灵栖寺的数名弟子。
寂无大师的传承虽已沉寂百年,但它毕竟是一介真神留下的神迹,没人敢小看它的威力。
方才从禅室内震荡出来的灵力尚有余波,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里面显然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连带着整座山头几乎都在地动山摇。
梁悉隐隐有些吃力,持续地朝着结界输送真气,而明悟大师却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握着锡杖立在那儿不动如山。
下一秒,禅室里那涌动的、浑厚的力量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破绽,从梁悉所在的那个方向奋力一冲。
梁悉来不及察觉,整个人都被掀翻了过去,雪镜在石板路上一路擦出火花,他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抹了一下唇边溢出的血迹,分秒不停地站了起来继续加固结界。
不知过了多久,震动终于平复下来,周围是异样的安静。
梁悉心里一紧,心知任骄此次的成败在此一举。
他执剑站在禅室前,只等着那千钧一发之刻。
周围的树叶和檐下的铃铛突然无风自动,刹那间,有什么东西从屋顶的瓦片之中破空而出。
梁悉定睛一瞧,却见那是一个充盈着真气的丝质卷轴。
卷轴微微透着一层金色的柔光,在半空中徐徐展开,足足有几丈远。
金色的字体自卷轴中浮现,古老的吟唱像是跨越了百年的时光,在众人耳边回响。
看着神迹显现,躲在安全地的灵栖寺弟子纷纷惊叹出声。
没有得到承认的人,看不懂经文,也听不懂经诵,可在场的人无一没有受到心灵上的洗涤。
梁悉甚至觉得自己方才受的内伤都缓和了不少,即将枯竭的真气也随之充沛起来,仿若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天地至宝。
“这就是……”明空大师喃喃出声。
梁悉也忍不住道:“这就是明悟大师留下的神迹……”
这份从百年前流传至今的神之传承终于现出了真身。
梁悉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
他目光隐晦地扫过周围一众人,心里有些着急。
任骄为什么还不出来?
他念头刚起,就见一个紫色的影子“嗖”的一下跳到半空中,长臂一扬就将那卷轴拿了过去。
“现在这东西归我了。”上官霓在手里掂了掂,“多谢你们喽!”
“把东西还给我!”任骄捂着胸口从禅室里冲了出来,有些气急败坏。
虽然他和上官霓是一前一后突破幻境的,但他却是最先得到承认的人,因为卷轴选择了他。
不料这女人甚是阴险,趁他一时不察,竟然从背后偷袭了他。
他打不过人家,只得趁乱把卷轴丢了出去,本想交给师兄,谁知上官霓这女人反应快得很,不但半路被她拦截扔错了方向,还让她抢先拿到了。
“豆芽菜,技不如人,就回去好好练练吧。”上官霓嘻嘻一笑,做了个鬼脸转头就想离开。
“等等——”
梁悉终于摸清了情况。
他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上官霓,谁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天空便突然降下一道惊雷,劈头盖脸地朝着上官霓而去。
上官霓躲闪不及,被劈了个正着,最后顶着一头烧焦的头发,土头灰脸地倒了下去。
梁悉抚着额头叹了口气。
看吧,这就是拿了主角机缘的下场,姑娘又是何苦呢?
卷轴从她手中离开,落在了任骄面前。
任骄瞧着还有些受宠若惊,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小步跑到了梁悉身前,“师兄。”
“嗯。”梁悉提醒他,“收起来吧。”
卷轴毕竟过于瞩目,光天化日之下,难免有惹人眼红。
“可是——”任骄似乎有所疑虑。
“你师兄说的不错,”明悟也过来劝道,“既然选择了你,它便属于你。”
任骄只得把卷轴收了起来。
梁悉站在他身前,隔绝了那些似有若无的视线。
这里不仅有灵栖寺的众多弟子,还有其他门派的一些因传承慕名而来的人,而任骄此刻应当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假以时日,当这则消息传至天下之时,又不知会搅动怎样的风云。
梁悉带着任骄回了灵栖寺厢房。
先前卷轴被上官霓抢了去,任骄没有接受传承的机会。
这下正得空,梁悉急于让他打坐炼化,以免夜长梦多。
任骄再次把卷轴取了出来,瞧着眼前透着神性的卷轴,他深吸一口气,开始闭眼运功。
梁悉站在他身侧为他护法,以防发生什么意外。
不知过去了多久,窗外天色渐暗除了偶有昆虫的叫声,他们所在的这个院子安静异常,并没有什么人打扰。
想来是明悟大师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提前做过打点。
此时的任骄也早已渐入佳境,不过几个时辰,他便修为大涨,从筑基后期直逼金丹。
只是若想彻底突破,恐怕还得费些功夫,不过主角到底是主角,等他以后挨个碰到他的那些机缘,别说是金丹了,赶上他师兄的修为也不在话下。
梁悉心里吊起的那口气总算慢慢缓了过去。
大概是他们在这里耗费了太多时间,院子外面似乎有人进来了,行走间隐隐传来些轻微的声响。
梁悉耳朵一动,便认出了对方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任骄,这才轻轻推门迎了出去。
“怎么了?”他看着站在廊下的望舒问道。
“我过来送些斋饭。”望舒走近几步解释,“我知道任先生您早已辟谷,只是任公子……”
他没有把话说满,梁悉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多谢。”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沉甸甸的食盒,接了过来。
望舒笑了笑,低着头刚想告辞离开,两人便同时听到身后厢房里传来的意动。
梁悉听到了任骄的闷哼声,毫不犹豫便急步走了进去。
他迎面就看见任骄正捂着自己的胸口,面露痛色,唇边还沾有一点血迹。
梁悉赶紧点了他的几个穴位,让他体内胡乱流窜的真气逐渐平息下来,“怎么回事?”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任骄竟然差点走火入魔。
“我……”任骄喘了一口气,才道,“这卷轴上的经文太霸道了,我有些控制不住。”
梁悉闻言皱起眉头,心里有些不解。
他所知道的剧情可没有这种突发状况。
这是为什么?
梁悉抬头去看那依旧飘在空中的卷轴。
卷轴上只剩下最后一行经文,可依着任骄这情况,今天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抬手想将卷轴收起来,谁料那东西如有神志,突然躲开了梁悉的手。
梁悉面露困惑,眼睁睁地看着那仅剩的经文突然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卷轴上脱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尽数没入站在门口的望舒的体内。
梁悉罕见地愣在原地,而任骄也瞪圆了眼睛,指着望舒差点口齿不清,“他,他,他……”
场面一时寂静无比。
望舒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害怕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还……还能拿出来吗?”
他作势想要掀开自己的衣领,梁悉吓了一跳,忙把住他的手腕阻止他惊人的动作,“不必。”
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小世界中遇到这种情况,一时觉得棘手起来。
眼看着望舒脸上依然透露着惶恐之色,梁秋只得暂时安抚他,“别害怕,这只是个意外。”
“今日之事,莫要跟任何人提及。”他提醒道。
望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三言两语地把望舒劝了回去,转头去看任骄,却发现那小子已经躺在榻上不省人事了。
梁悉心虚一瞬,又像老妈子一样把任骄给安顿好。
做完这些,他才来得及在脑海中质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小世界的主角会有两个吗?”他忍不住大胆猜测。
系统沉默半晌,语气也跟着有些犹疑,“理论上没有。”
“可现实如此。”梁悉温声反驳它。
如果望舒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又如何能得到主角才能拥有的传承?哪怕仅仅只是一缕真气,也足够一个普通人改天换命了。
“我会把这件事上报给主脑。”系统总算给出了解决方案,“至于那个望舒,梁悉,你得把他留下来。”
“自然。”梁悉颔首。
自刚才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便知道望舒身份存疑。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独自离开。
第155章 前尘旧梦10 你生来就该是修士
梁悉在心里打定了某些主意, 转头又去照看望舒,他给望舒输送了一部分灵力,强行把这小子体内那几团横冲直撞的真气给压了下去, 直到彻底稳定下来后才停手。
瞧着任骄这边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他给任骄的厢房设下一道结界,又连夜去了望舒的卧房。
他们住的是一个小型三合院,所以梁悉走几步路转了个弯就到了。
经历刚才的事,望舒似乎也难以入睡,梁悉能清楚地看到他坐在窗边托着腮沉思的剪影。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上前轻轻叩了两下门。
不多时, 望舒过来开了门。
对方披散着一头微乱的发丝,身上也只穿了一件里衣,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
夜风钻进了院子, 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梁悉这才意识到,他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可望舒已经让开了身子,示意他进门。
梁悉顿了一下, 最后还是进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任先生,你是为了刚才那件事而来吧。”望舒的睫毛不安地抖动着。
梁悉无言地点了点头。
望舒闻言深吸一口气, 连气息都紊乱了几分, 看起来既紧张又不安。
尽管知道他可能并非表面这么简单,可梁悉还是时不时地被他这幅姿态所迷惑。
有时候就连梁悉都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害怕还是假害怕。
姑且就算他是真害怕吧。
梁悉安抚他道:“不必担心, 我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
望舒像是信了,下意识点点头。
“把手伸出来。”梁悉又说。
望舒看上去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伸出手腕,任由梁悉给他把脉。
梁悉触及他的脉象, 一道真气顺着他的指尖悄悄溜进了他的经脉之中。
可出乎预料的是,望舒体内经脉闭塞,没有任何修炼的痕迹。
此时梁悉难免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望舒不像是修行之人,莫非他和系统真的误会了人家?
见他久未动作,望舒似是有些不解,“任先生?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梁悉回过神来,仓促地问,“你想当修士吗?”
“修士?我……我也可以吗?”望舒疑惑且期待。
“当然,能得到寂无大师的点化,你的起点已经比留仙宗大部分修士的起点都要高了。”
提及此处,梁悉像是想起了什么,“抱歉,还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们来自留仙宗。”
“其实在你除去伪装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望舒眼睛一弯,“任先生,你太小看自己的名气了。”
梁悉微妙地挑了一下眉头。
出名的是任明雪,而不是他。
“既然如此,那你愿意入我师门,修习留仙宗的功法吗?”
其实这句话依旧是一种试探。
不用派别之间的修炼方式略有不同,更有甚者互相冲突,伤身不说,还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如果望舒真的是其他派别的人,那他必然不会接受他的提议。
可令他出乎预料的是,望舒听了他的话激动异常,像是真的在为拜入留仙宗而感到高兴,神情之间也丝毫不作伪。
“真的吗?”对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我当然愿意!”
见他这幅反应,梁悉再一次对自己先前的推测产生了怀疑。
莫非,望舒真的只是个天赋异鼎的寻常人?
梁悉敛了神色,在自己的储物戒中搜寻片刻,最后给了望舒一个小瓷瓶,“把这个吃了。”
望舒疑惑地接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却见一颗隐隐泛着青的丹药。
他下意识放在鼻尖闻了闻,只闻到一股隐约的药草香,“这是什么?”
“不知你可否听说过洗髓丹?”
“这……这是洗髓丹吗?”望舒捧着那药丸有些吃惊。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洗髓丹是什么,那是每一个修士触及修真界的必经之路。
洗髓洗髓,顾名思义,便是除去身体四周经脉中的杂质,便于初修者能够在体内汇聚天地之灵气,并为自己所用。
只是,世上炼丹师甚少,这种丹药几乎被仙门世家垄断,普通人难以触及。
也是因此缘由,望舒才没想到梁悉会直接送给他一颗洗髓丹,瞧着丹药散发出来的香味以及成色,这还是一颗极品洗髓丹。
“谢谢任先生!”望舒像是突然得到珍贵宝藏的乞丐,手捧着那珍宝不知所措,“但是……”
梁悉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他鼓励道,“快服下吧。”
望舒低头盯了那丹药好几秒,一个仰头便送进了嘴里。
梁悉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心里的怀疑已经近乎消失了。
他按住了望舒的肩膀,“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会很难受。”
“那你会在这儿吗?”望舒下意识问。
梁悉听着这话,心里有些细微的别扭,可他又说不上是哪里别扭。
他正了正神色,才道:“我会在这里为你护法。”
其实,即使他不问,梁悉也不会离开。
望舒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刚刚触及修行的人,更何况洗髓丹还是他给的,他有一定的责任保证对方的安全。
望舒坐了下来,安静地等待着洗髓丹起效。
不出几息,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满是细密的冷汗。
梁悉知道此时的他很痛苦,“疼就喊出来,不必忍着。”
望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权当回应。
他紧紧相依的唇齿之间终于溢出一声闷哼。
在此期间,梁悉一句一句地念着心法,教他如何引气入体。
望舒不愧是得到一小部分传承的人,悟性极高,梁悉只教了两遍,他便有模有样地学会了。
不多时,一些金色的经文字符自他的心口浮现,化作微光在他周围萦绕。
他正在与仅存的那一行经文彻底融合。
梁悉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颇深。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足以说明望舒有修行的天赋,可他却在凡间蹉跎了那么多年,倒是可惜了。
不多时,望舒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拧起眉头看起来有些痛苦。
与不久前的任骄一样,都是经脉重建带来的效果,但或许是因为他接受的传承只有很小一部分,他的情况要比任骄好上许多,至少不会像任骄那样差点陷入走火入魔的险境。
梁悉耐心地等在一旁,随时注意他的情况,期间又时不时为另一边的任骄分出一缕神识,以免他的房间里有什么为了传承而来的不速之客。
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今晚他们的院子里竟然安安静静的无事发生。
他思索片刻,猜测明悟大师应当在其中做了些什么,至少为他们拦住了那些不轨之徒。
也是,明悟跟任重山是旧识,任骄作为任重山的儿子,他自然会多费些心思照看。
如此看来,他的担心倒是有些多余了。
梁悉松了一口气。
此时望舒已经满头大汗,汗湿的头发黏在他脸上,睫毛也是濡湿的,让他看起来跟平常有些不一样。
有汗沿着他的鼻尖低滴落,滑过锁骨没入了衣领。
莫名有几分……色气。
梁悉看了两秒,忽而移开了目光。
就在他偏头的刹那间,望舒突然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猩红,全然掩盖了平日里的谨慎与胆怯。
眼睛的主人瞧着梁悉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而梁悉对他背后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约摸半个时辰后,望舒吐气收势。
梁悉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捱过最初那阵痛苦,望舒接受传承的过程堪称顺利。
“你生来就应该是修士。”梁悉不吝夸赞。
闻言,望舒眼睛一弯笑了。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能收我为徒了吗?”他冷不丁道。
怎么又想起这件事了。
梁悉有些无奈。
“不,我说过我不收徒。”他摇了摇头,仍是拒绝,“你若是想拜师,我可以引荐你拜入长老门下。”
长老们的实力和地位虽然比不上宗主任重山,却也比任明雪本人强上太多,拜长老为师,倒也不算辱没望舒此等天赋。
“为什么啊?”望舒不怎么满意,悻悻低头。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不会久留。
梁悉心道。
他完成任务之时,便是离开之时,既是如此,合该与这个世界少些牵绊才是。
这是他很早之前便得到的教训。
望舒虽然很失望,最后还是接受了梁悉的提议。
“望舒,我跟任骄还有任务在身,不日便会启程离开灵栖寺。”梁悉又问,“你是想和我们一起,还是等我们归来,届时再跟我们一起回留仙宗?”
“跟你们一起。”望舒想也不想就做出了选择。
“好。”他的回答在梁悉的预料之中,“那你便早些休息吧,明日还得早起。”
望舒点头应了。
梁悉嘱咐完后,起身准备离开。
望舒也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梁悉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单衣摆了摆手,“不必送我。”
望舒在门口止步,目送着梁悉的背影走进了深重的夜色之中。
半晌过去,他突然低头,伸手擦去从自己嘴角溢出的丝丝血迹。
看着指尖的那抹红色,他脸上惯常的笑意一寸一寸地消失,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之中。
“任明雪……”他咀嚼着这个名字,有些意味深长,“真是有趣。”
第156章 前尘旧梦11 这里发生了什么?
任骄的昏迷只是一时, 待他第二天缓过来后,很早便醒了过来。
他感受到自己增长的修为以及体内充沛的真气,心里激动难耐, 大早上的天才蒙蒙亮就大剌剌地推开了梁悉的门,把梁悉给吵醒了。
“师兄!我现在是金丹了!”他一进屋就兴致勃勃地嚷嚷。
梁悉从睡梦中睁开惺忪的眼睛,脑子还是迷糊的,“啊?”
任骄几步跑了过来,趴在他床头又强调了一遍,“我是金丹修士了!”
梁悉眯起眼睛与他对上视线, 然后深吸一口气, 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来,“是吗?那便好。”
任骄像是仍未察觉到他想睡懒觉而未果的不悦,依旧兴致冲冲, “师兄师兄,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灵栖寺?”
由于修为大涨,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留仙宗朝他老爹和师兄弟们炫耀了。
梁悉被他喊得脑瓜子都嗡嗡的, “今天就走,离开之前去向明悟大师道声谢,他帮了我们许多忙。”
“好!”任骄兴冲冲地应着, 一溜烟地就跑出去了。
“你——”去喊一下望舒。
梁悉话还没说完, 眼睁睁地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他叹了口气,只得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花了五分钟整理仪表,这才来到望舒的门前, 第二次敲响房门。
如昨天晚上一样,望舒很快便过来开了门。
他全身上下都已穿戴整齐,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到脑后,一袭干净整洁的白衣, 端的是一副清俊公子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初见面时那副女装打扮的妖娆样。
他的肩上甚至还背了自己的包袱,一副已经准备出远门的样子。
“任先生。”他笑着喊道。
即使他已经知道梁悉的身份,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这样称呼梁悉。
梁悉点头回应,“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望舒毕竟只是个刚刚入门的修士,再加上寂无大师的传承毕竟有些霸道,他担心对方觉得难受却又强忍着不说。
望舒低头感受了一番,“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梁悉听罢,又见他脸色无异,这才相信他是真的没事。
两人走出院子,正好碰见任骄正往回跑。
但任骄却只顾低着头,并没有看到他们。
直到他一头撞上梁悉的肩膀,才恍然回过神来。
“怎么还是莽莽撞撞的。”梁悉笑他。
任骄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到梁悉身后的望舒,偷偷拿眼睛瞧他。
望舒察觉到他的视线,迎面一笑。
任骄神情一顿,撇开了眼睛。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几人在灵栖寺门口与明悟大师做最后的告别,就此准备下山离开朝阳城。
但在走出城门之前,梁悉特地在集市停步,去布庄给望舒买了几身合适的成衣。
望舒现在都还穿着任骄的衣服,到底有些不合适。
望舒初时尚且推辞,最后眼见梁悉都把衣服买下递到他手里了,才羞着脸不怎么好意思地接过来。
直到这时,任骄才从他们的言语之中知道,原来他们还要继续东行,而那望舒会一路跟着他们,直到回到留仙宗。
任骄恨恨地咬了一口刚刚在街上买的糖葫芦,暗暗咬牙。
他就知道这小子有手段,他师兄对他果真不一样!不但给他买衣服,还要把他带回宗门!
他再也不是大师兄心里最重要的师弟了!
任骄满心惆怅。
可惜梁悉不知他如何腹诽,目光更是一丁点都没放在他身上。
任骄:……
好气!
离开朝阳城后,三人一路向东,直到日落时才落脚。
梁悉看着眼前有些破败的边陲小城,眯了眯眼。
过了这么些时日,他们总算来到任重山当初所说的那个地方了。
比起繁华的朝阳城,这座小城算得上荒芜,光是眼前的杂草都长到一人高了,也不见有什么人来清理。
梁悉在前头领路,一行人进了城。
虽然已经时至傍晚,但天色却没有完全黑透,所以他们才会对空无一人的城镇感到诧异。
梁悉的目光正从那一排排大门紧闭的商户扫过,却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一下,“任先生……”
“嗯?”
望舒动作隐晦地指了指某个角落,“那里有人……”
梁悉抬眼望去,果真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正在堆烂木板后面那躲躲藏藏的。
他神情一凛,“先抓住他!”
那人像是察觉到他们把他当成了目标,拔腿就想跑。
任骄见状,立刻从地上捡了颗石子,瞄准方向一个用力便抛了出去。
石子正好击中了那人的腿弯,对方“哎哟”惨叫一声,狼狈地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等到梁悉他们走过去了,那人还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叫唤个不停。
任骄翻了个白眼,“别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的腿打折了。”
地上那人动作一顿,也不叫唤了,抱着腿的手转而捂住了自己脏兮兮的脸,睁着两只眼睛从指缝里面盯着他们瞧,眼珠滴溜溜的转,看着不怎么正经。
梁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猜测这人至少有五六十岁了,头发花白,脸上满是沟壑,穿了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沾了尘土几乎连颜色都快看不清了。
原来是个乞丐。
梁悉心道。
一阵风吹来,有股似有若无的酸臭味顺势飘了过来,在他们鼻尖游荡。
任骄脸色青了一瞬,强忍着别开了脸。
梁悉倒是比他沉得住气,哪怕他也被这股味道熏得头昏脑涨,也仍然维持着人设面不改色,“你是什么人?”
“呸!”那老乞丐不怎么客气地朝他们唾了一口,“我还要问你们是什么人呢?”
“看着倒是人摸狗样的,怎么还往我们这地界跑呢?”他斜着眼扫视他们,满脸不怀好意。
梁悉皱了皱眉。
听这话的意思,看来他是一直生活在这座小城的原住民,而不是外来的流民。
“你可知这里发生了什么?”梁悉试探着问他。
尽管任重山已经将这里发生过的事大概告诉了他,但更为具体的细节,还得他们仔细查探才是。
“什么?我不知道啊。”乞丐打哈哈道。
梁悉微微一笑,一把匕首凭空出现在他的右手里。
“这里发生了什么?”他把匕首抵在那乞丐的脖子边上又问了一遍。
别说是老乞丐了,就连任骄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看得一愣一愣的。
老乞丐一见梁悉露了匕首,脖子一缩,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他一边觑着梁悉的神情,一边用手指骨节小心翼翼地抵着刀刃,生怕自己脖子被划开,“年轻人火气就是大……”
梁悉也不跟他废话,手上稍一用力,那乞丐的脖子上便立刻留了个血印。
“哎!等等……我说,我说就是了!”老乞丐外强中干得很,这就吓破了胆,连忙应声。
这小伙子看着文雅,怎么行事这么粗暴呢?
“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梁悉仍未收手,“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知道知道,除了那件事,你们这些外乡人来这种地方还能为了什么……”乞丐小声嘟囔。
毕竟,慕名前来调查挖心魔头事件的人,也不止眼前这三个,只是,能够全身而退的人有多少,那便不得而知了。
乞丐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随后又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开始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据他所言,挖心魔头的流言是最近一个月才在这座小城里流传出来的。
初时只是一个商户家十四岁的女儿失踪不见,并没有多少人在意,那家人久寻不见,便去衙门报了案。
衙门派人寻找,找了许多天,最后才在一个废弃的水井里找到那女孩儿的尸首。
可骇人听闻的是,他们找到那女孩时,女孩死不瞑目,满眼惊恐,她的胸口处平白多了个窟窿,整个心脏都不见了,一看就是在活着的时候就被挖心,惊惧而亡。
这件事极其恶劣,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小城。
但无论衙门怎么查探,都找不到一星半点线索。
“那时没有人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后来陆续又有好几个女孩遭了那挖心女魔头的毒手,都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死法……”乞丐睡着打了个寒颤,“没多久,城里有女儿的人家都搬走了,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成了个空城。”
梁悉注意到某个疑点,“既然至今都尚未有人见过那挖心魔头的真容,你怎么就知道对方是女人呢?”
“猜也猜得到啊。”乞丐有些不屑,“女人向来善妒,保不齐是那魔头年岁渐老,容颜不在,于是见到那些豆蔻少女便心生嫉妒,恨得把人家的心都挖了。”
梁悉闻言,嘴角一抽。
这家伙能活到现在还没被女人用绣花鞋抽烂嘴巴,倒还算个奇迹。
眼瞧着他们在乞丐这儿也问不出什么了,梁悉手腕一转,收回了匕首。
乞丐畏畏缩缩地退了几步,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眼看就要天黑,梁悉不想耽误时间,喊了任骄和望舒一声就准备走了。
任骄更没有忍受那股酸臭味的想法,立马跟了上去。
可他无意间回了一下头,突然又嚷嚷起来,“师兄,你看他!”
梁悉跟着转头一看,却见那乞丐正对着他们扮鬼脸,见他们回头,那人却又动作一收,怂了吧唧地跑了,头也没回一下。
“不管他。”他只当没看见。
第157章 前尘旧梦12 一下山就被这小妖精给迷……
哪怕搬走了不少人, 这座小城里还留有少数的住户。
可现在天色已暗,大家都家门紧闭,只有窗内点着的一盏昏暗的烛灯彰显着他们的存在感。
梁悉带着两个人在街上转了半天, 除了一开始的那个乞丐,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过。
他站定思索片刻,最后在某一户人家门前停留,敲响了身前的那扇门。
门响三声之后,屋内隐隐传来一道细小的、苍老的声音,梁悉需得侧耳仔细倾听才勉强能听到到对面那人在说什么, “是谁?”
“老人家, 我们是过路人,偶然路过这座小城。只是现在天黑已暗,没有容身之处, 想在您这儿歇息一晚上,还望您能通融一番。”他试探道。
里面的人安静半晌,最后才道:“我们这儿不欢迎外人, 你们到别处去吧。”
对方语罢,门内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听了这话,梁悉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小城原住民如此排斥外乡人, 大概也是源于挖心魔头事件。
“看来我们今天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他转头给任骄和望舒提前打了预防针。
任骄忍不住发牢骚, “本少爷还是头一次住荒郊野外……”
“行了。”梁悉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
任骄摸了一下被他拍过的地方, 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望舒的视线也跟着扫过他的后脑勺,心情不知怎么差了许多。
为什么这种蠢货还会有任明雪这样的师兄?
他简直要忍不住嫉妒了。
不但有任明雪当师兄,还有任重山这个留仙宗宗主当老爹, 只是可惜了,烂泥扶不上墙……
他在背后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任骄,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蓦然沉了下来。
可是任骄再废物又如何?架不住天道宠爱……
梁悉走了几步,却注意到望舒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落在他们身后。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望舒眼神一闪,及时掩藏自己不该出现在脸上的表情,“就是有点累了。”
梁悉伸手在他肩上轻轻压了一下,以示安抚,“再坚持一下,很快了。”
望舒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好。”
之后的半个时辰内,梁悉又敲了好几扇门,但结果显然无一例外,他们并没有得到可以入内的准许。
无法,他们最后在一个偏僻地找到了一座废弃的土砖房,房子半面墙都塌陷了,墙角阴暗潮湿,青苔葱郁,好在屋顶尚在,勉强还能为他们提供一个容身之处。
一天的奔波早已让任骄跟望舒疲惫不堪,任骄坐在干草地上倒头就躺了下去,好似忘了这儿的环境有多么恶劣。
任公子长这么大,恐怕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歇脚,但他虽然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却没太多的少爷脾气,除了一开始的那句抱怨,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丧气话。
没过一会儿,任骄那边便传来了很小的鼾声。
而望舒虽然也很累了,却还得填饱肚子,他左手配着一个水囊,右手拿着一个冷馒头,正小口小口地啃着。
梁悉注意到后,指尖一弹,一瞬间便动用真气将那馒头和水都烘热了。
望舒捏着手里热气腾腾的馒头愣了一下,小声道谢:“谢谢任先生。”
总是这么客气。
梁悉看他一眼,没有多言。
望舒看他一眼,咬了一口馒头,接着又抬头看他一眼,就像是在就着他的脸进食一样。
梁悉本来正闭着眼睛打坐,奈何望舒的视线过于强烈,只得无奈睁眼,“怎么了?”
望舒垂下眼皮,眼里的神色全被他那又长又密的睫毛遮了去。
“任先生,您对我真好。”他的声音更低了。
从他颤抖的声线中,梁悉能听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情绪。
好?这样就算好吗?
梁悉有些迷惑。
大概是因为从前受过太多的苦,所以遇到一丁点的善意,也会异常珍惜吧。
他很快便为望舒找到了一个解释的理由。
“快吃吧,该凉了。”梁悉不知该如何安抚他,只得有些刻意地转移话题。
“嗯……”望舒将哽咽就着馒头一起吞了下去。
月上中天时,就连望舒也开始瞌睡连连了。
他一开始离梁悉还有两米的距离,没过多久,他便趁着梁悉闭着眼睛悄悄地挨了过来。
梁悉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在沉默中默认罢了。
他自以为望舒应当是对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孩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所以才想要更贴近他一点,汲取这少有的温度。
夜更深了,望舒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地歪着脑袋靠在砖墙上,像是已经睡熟了。
可没过一会儿,他的半张脸便慢慢地、慢慢地,靠了过来,最后贴在了梁悉的肩膀上。
感受到来自他脸颊上的温度,梁悉左肩一僵,下意识挺直了背,他想把望舒的头挪回去,可他小幅度地转了一下头,却看见了望舒略带疲惫的眉眼。
他动作一顿,放下了手不再动弹,继续忍耐着望舒那头发丝毛茸茸的触感,以及对方温热的鼻息。
不远处的任骄哼哼一声,在地上翻了个身,便又沉沉睡去。
梁悉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借着月色,他隐隐在黑暗中看到任骄那扭成一坨麻花的睡觉姿势。
他沉默地看了几秒,又重新闭眼,同时心中第无数次产生了怀疑——这玩意儿真的是男主吗?
梁悉就这么任由望舒倚靠着睡了一夜。
翌日,任骄率先醒来。
他在熹光中睁开眼,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梁悉和望舒之间略带亲密的姿势。
他动作一顿,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眼皮子重新又黏上了。
过了几秒,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蓦然睁开双眼,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这这!
好哇!他就知道这小子憋着一肚子坏水!竟然趁着他睡着了悄悄勾搭他冰清玉洁的大师兄!
可怜他家师兄,多年来潜心修行,道心稳固,结果一下山就被这小妖精迷惑了……
任骄心里的小人在咬着手帕流泪。
就在他独自伤神时,梁悉也醒了。
任骄的视线实在逼人,他从睡梦中便感受了他极为幽怨的情绪。
任骄见他睁眼,表情一收,露出一个无比纯良的笑,夹着声音道:“师兄,你醒了?”
他绝不能让他师兄察觉到任何异常!他要让望舒这家伙算盘落空!
梁悉不知他为什么大早上就抽风了,有些难以忍受地别开了眼睛。
多少是有点恶心了。
挖心魔头之事迫在眉睫,梁悉他们的时间也非常有限。
三个人简单休整一番后,便离开了昨夜歇脚的这间破屋。
早晨的小城依旧还是有些冷清,但他们偶尔还是会在街上碰到少许的人。
因着他们的不凡的穿着打扮和相貌,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要停下来打量几眼,或是疑惑或是敌视。
看来因为那件事,这些原住民们已经有些风声鹤唳了,他们非常排斥外乡人的到来——尤其是如梁悉他们一般的修士,他们的态度更是微妙。
梁悉几个人目不斜视,哪里在意那些原住民们怎么看待他们,几人只脚步匆匆地往着最初出事的那口井而去。
比起他们昨晚歇脚的地方,目的地所在的位置更为偏僻,几乎在这座城池的尽头。
眼前是一个荒废的小院,而他们所要寻找的那口井就在院子里,一眼便能看见。
梁悉走近,一步一步极为小心。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窥视他们,凉意自脚底升起,直抵天灵盖,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都小心些。”他提醒道。
任骄点点头,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四处乱瞟,一惊一乍的。
他的胆子大一阵小一阵,前段时间还敢往留仙宗的禁地乱跑,这会儿却知道害怕了
望舒瞥了他一眼,嘴角狡黠地提起一点弧度,忽而上前小心翼翼地挽住了梁悉的手臂。
梁悉触不及防地被他拉住,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到身旁这个人抖着声音问:“那个挖心魔头,是不是在这里?”
“无事,不必害怕,有我在。”梁悉耐着性子安抚他。
到底还是个初出茅驴的修士,胆子小得跟芝麻粒似的。
望舒在背后瞪着他们,深觉自己好像是多余的那个。
“师兄!”他不甘示弱地喊了一声,霸道地攀上了梁悉另一条手臂,“我也害怕!”
声如洪钟,一点害怕都看不出来。
梁悉左右都扒拉着一个人,连手都腾不出来。
他这会儿倒是看出任骄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了,眼瞧着望舒加入了他们,所以他心里不忿,试图引起他的关注,俗称争宠。
“你……”他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任骄的脑袋,正想让他放手,谁知院子外面却突兀地传来一道声响,止住了他的话头。
是石子滚动的声音。
“谁?”梁悉盯着外面那两人高的草垛,喝了一声,“出来!”
没过几秒,那草垛后面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方才还在躲躲藏藏的人影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梁悉眯眼细看,却见对方是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个子矮小,头发枯燥,面黄肌瘦的跟营养不良似的。
虽然这小丫头看上去并无威胁,但梁悉也没有放下警惕。
如今整座小城都陷入了挖心魔头的阴霾之中,有女儿的人家更是早早做了打算,提前出逃。
可这么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却在荒城里四处乱逛,甚至还来到了这事故发生之地,着实可疑。
“你们是来调查那件事的吗?”还未等梁悉出声,女孩便主动询问。
“挖心魔头的事。”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轻了一些。
她虽然看上去手无寸铁、不堪一击,可眼神却很亮,像是燃了一团火,即使与梁悉对视,她也毫不怯场,反倒是梁悉他们三人更像是被逼问的一方。
梁悉看着她,眉头渐渐拧起。
第158章 前尘旧梦13 像是思慕中的少年
见梁悉他们不说话, 女孩低了头,自顾自道:“在你们之前,也来过不少的修士, 可他们在这儿待了几天,最后又无功而返。”
她歪了歪头,像是在真心实意地疑惑,“你们能坚持几天呢?”
任骄年轻气盛,听了这话,颇有些不服气, “我们自然能坚持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女孩耸了耸肩, 似乎不怎么相信,“但愿。”
“你……”任骄见不得她阴阳怪气的模样,张嘴就想与她争个输赢, 可见对方面黄肌瘦的落魄样,他忍了又忍,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就在他们互相瞪着眼对峙之时, 梁悉却似有所感地看了眼周围。
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消失了,就好像……那背后作怪之人离开了一样。
不,或许并不是人。
但不管是什么东西, 对方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做,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们?
难道……那玩意儿是在忌惮什么?
梁悉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没有注意之时,望舒隐晦地扫了一眼他的表情,悄悄松了口气。
这人实在过于敏锐, 他若不想暴露身份,只得再小心些才是。
他慢条斯理地抚平自己衣袖上的褶皱,站在后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重新做回了那个担惊受怕的望舒, 紧挨在梁悉身边。
梁悉无暇顾及他的动作,只注视着不远处那个奇怪的女孩,道:“既然你如此关注这些事,想来也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女孩沉默一下,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从最开始出事到现在近一个月内,一共有六个人遭遇了意外。我想,这其中应当是有些共同特征的。”
“共同特征?当然都是年轻的,好看的。”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女孩颇为老成地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梁悉的问题过于天真,“不是都说是那挖心魔头嫉妒这些妙龄少女们的容颜吗?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
“耳听不一定为实,难道你相信这个说法吗?”
女孩蓦然沉默下来。
半晌,她又补充道:“那个魔头杀人很有规律,都是四天出来一次,一次只杀一个人,而且只在晚上出现,地点不定……”
据她所说,除了时间固定,并无其他规律。
如果是四天一轮回的话……
“那么……”梁悉喃喃道,“今天岂不是个正好的日子?”
“没错,今天又是第四天。”女孩应道。
“你们会怎么做?”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梁悉他们三人。
梁悉低头思索片刻,很快就在脑海中构思了一个计划。
只是,若要实施起来,还得有人配合才行……
“什么?要我扮成女人?”任骄嚷嚷起来,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像是生怕梁悉会强制性地把裙子套在他身上。
眼见他满脸抗拒,梁悉也有些心虚。
“你年纪小,身形比较合适。”他试图说服。
这不明摆着说他矮吗?
任骄更悲愤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
梁说头疼地捏了一下眉头。
看来他最近还是对这小子太客气了,若换成真正的任明雪,任骄这蹬鼻子上脸的玩意儿恐怕就会乖得跟鹌鹑一样。
他正准备“武力镇压”,谁知一旁望舒却突然拉住了他,慢言细语道:“任先生,既然任公子实在不愿意,那不如让我试试?”
梁悉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说实话,其实他心里一开始的最佳人选确实是望舒,只是望舒当初扮作女子是被迫的,他怕引起对方的伤心事,这才有些遗憾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可他却没想到,望舒会主动提出这件事。
“你若是不介意,自然可以。”
“当然不介意。”望舒一笑,“我很高兴能帮到任先生。”
说着说着,他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来,像是思慕中的少年。
梁悉瞧着他的模样,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与此同时,任骄心里同样警铃大作。
“师兄,其实我也能穿女装……”他忍痛插话。
“你别说话。”梁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并暗暗给了一记白眼。
眼瞧着那望舒那一脸娇羞,而师兄像是仍未察觉的样子,任骄心里哀嚎一声。
完了,他大师兄又要被外面的小妖精勾搭走了!
眼瞧着这井边除了荒凉了些,并无其他异常,甚至连一点妖或魔的气息都未曾察觉到,是以梁悉只得放弃在这儿继续逗留。
“四天前的死者下葬了吗?”他又问女孩。
如若可以,他想检查一下尸体。
可事实却不尽人意。
“那种死相过于凄惨,被视为不详,能埋早就埋了,别说是尸体,就连她们生前使用过的东西都一并烧了,只留下一堆灰烬。”
梁悉叹了口气,喃喃道:“哪怕是留下一些贴身之物也行啊……”
场面再次僵持。
女孩将梁悉随口说出的那声嘟囔听了进去,她抬头注视他片刻,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突然道:“我有第一个死者的贴身之物,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借给你看看。”
梁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那便拜托你了。”
见梁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女孩有些奇怪,“你还想问什么?如果是想要那东西,得回我家才拿得到。”
梁悉微微一笑,“不,我只是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此言一出,望舒愣了一下,表情也古怪起来。
若不是女孩年纪尚小,他都要怀疑这人是在搭讪人家小姑娘了。
倒是任骄十分了解自己的师兄,知道他不可能有那种世俗的想法,故而表情如常。
“我叫阿萱。”女孩也没有多想,直接将名字告知。
“好的,阿萱,烦请你带路。”
阿萱转身走出了院子,“跟我来。”
梁悉看着她瘦小的背影逐渐走远。
这丫头看着年纪挺小,可心智却非常成熟,担得起少年老成这个词。
他每每与她对话,都会有一种忘记她年龄的错觉。
梁悉顿了两秒,对身后的任骄和望舒道:“走吧。”
四个人安静了一路。
途中并非没有遇到这里的住民,那些人都三三两两地站在街边,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不像是什么好话。
梁悉像是不经意间地掠过几眼,从他们的口型中辨认出些许内容。
“那秦家的疯丫头又在外面到处乱窜了,也不怕跟那些女娃一样遭了殃。”
“哪天真出了事也不奇怪,谁叫她整天跟这些外乡人混在一起,说不定那事就是外乡人干的……”
“唉,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就是这样,现在连唯一的姐姐也没了,谁管得住?”
……
闻言,梁悉眉头一敛。
阿萱与之前来的那些修士交好吗?
难道,对方今天是特意到那个院子里去跟他们碰面的?
约摸一刻钟后,当几人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座低矮的土砖房时,阿萱的脚步慢了下来。
梁悉抬眼望去,却只见漏风的木板门以及纸糊的窗户。
看来阿宣家里不算富裕。
应该说,这座小城里的住民都不算富裕,只是阿萱家里要更拮据一些。
一时间,空气里就只有脚踩过杂草发出的沙沙声。
吱呀——
阿萱推开了门,“进来吧。”
等几个人都进了屋,她便立刻关了门。
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去。
“这破地方就这么大,你们随便坐吧。”阿萱语罢,转头便去了里屋。
梁悉只得在那张摇摇晃晃好像马上就要塌了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阿萱又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个小巧秀气的玉佩。
玉佩灰扑扑的,成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但这大概是阿萱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梁悉接过了那枚玉佩。
虽然玉佩表面看着很干净,但上面似乎仍有擦拭不去的血腥气,他看了两秒,双指并拢在玉佩上点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闭上了眼睛。
此法名唤“往生”,如果死者枉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施法之人便能以第一视角看到对方濒死前所看到的影像。
而梁悉便以这枚玉佩为媒介,走马观花一般地看到了玉佩主人生前最后的经历。
他本以为自己能从场景中找到部分的真相,再不济也能看到凶手的真面目,奈何出乎他预料的是,那个所谓的魔头完全没有露面。
梁悉只能看到一阵一阵的黑雾包裹住“自己”,一只青筋虬结的鬼手从那雾中慢慢探出……
而他动弹不得,甚至只听到“自己”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胸膛就被掏空了,不过短短几秒,他所附身的这具身体便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生息。
尚且滚烫的血从那空荡荡的地方蔓延至地下,染红了一片杂草。
画面过于残忍,梁悉的呼吸急促一瞬,蓦然睁开了眼睛。
他回想着自己所看到的情景,眉头微微皱起。
那雾……
他蓦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与望舒见面的那天晚上。
那时候,追杀望舒和任骄好像也是那摸不清形状的东西。
梁悉心里的怒火在疯长。
到底是什么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挑衅他?
第159章 前尘旧梦14 中央空调
在夜色到来之前, 望舒拿着一套赤红的衣裙进了内室。
那身衣裙是阿萱提供的,但依着阿萱的身形,大概穿不得这样的衣服。
梁悉突然想起那些路人口中所提到的阿萱的“姐姐”, 再联想起由阿萱保管的那块来自死者的玉佩,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只是阿萱未曾透露只言片语,他也不好无端揭开人家的伤疤,便只好把那点想法压在了心底。
“但是……”一片静默之中,任骄突然出声,“我们怎么保证那个魔头会来寻找望舒呢?万一它去攻击普通人……”
“这就不必担心了。”阿萱解释道, “这城里除了我和那些年纪大得已经走不动路的老妪, 已经没有什么其他女孩愿意留在这儿了。”
而那魔头只杀年轻的女孩儿,势必会注意到穿着女装的望舒。
阿萱话刚说完,内室的那扇木门便被打开了。
望舒走出房门, 穿着那套颜色潋滟的裙子。
他走了几步,下意识去看梁悉的反应,又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裙, 看上去颇有些局促。
梁悉瞧着他,不受控地怔愣了一下。
他一直都知道望舒长得好,从前一身青衣在身, 清凌凌地站在那里, 像是饱读诗书的世家公子。
可他却不知望舒与红色也如此相配,甚至还要比那些素净的颜色更加合适。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违和的,便是望舒脸上怯生生的神情。
在他潜意识里, 望舒应该是张扬的、肆意的,就如他此刻穿上的那套红色衣裙一般,热烈得像一团火焰,而不是此刻这幅腼腆羞怯的性子。
思及此处, 梁悉略微皱起眉头,对自己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而感到不解。
他一瞬间便收回自己的思绪,转而将望舒上下端详一番,“是不是少了什么……”
他的眼神落在望舒苍白的唇色上。
任骄也注意到了,“他这看着病殃殃的,能行吗?阿萱,你家有胭脂吗?”
“我家哪有这种东西。”阿萱白了他一眼。
任骄摸摸鼻子,终于想起阿萱家里的处境,心虚得不敢说话了。
“无碍。”梁悉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拿出了一块轻薄的面纱,“带上这个。”
望舒依言照做。
都说“眉目传情”,诚不欺人。
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望舒平添了一分别样的风韵,更何况这双眼睛里盛满了仰慕与喜悦,简直让人难以招架。
梁悉悄无声息地挪开了视线。
他不期然又想起望舒望向他的那一道眼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望舒对他存着什么心思,他现在看得一清二楚。
从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也并非没有遇到过爱慕他的人,那些人中不缺持之以恒、执着追求的人。
但他只是个任务者,注定只是这些小世界中的过客,故而每每遇到这种事,他都极其强硬地拒绝了,生怕自己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情债。
只是不知为什么,对于望舒来说,他却无论无何也不忍心拿那些话来唐塞他。
算了,还是先保持距离吧,莫要无端给人家添了念想,徒增烦恼。
梁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阿萱站在门前往外探头。
梁悉回过神来,也跟着看了一眼天色。
天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染上了墨色,又大又圆的月亮缓缓升上枝头,伴随着乌鸦的阵阵哀鸣,门外的场面显得有些怪诞可怖。
梁悉回过头,给了望舒一张符纸,随后又脸色严肃地嘱咐道:“贴身携带,万不可离身。”
望舒乖巧点头,将符纸折了一下便塞进了怀里,紧贴着自己的心脏。
“谢谢任先生。”他又用那种熟悉的依恋的眼神看了过来。
梁悉沉默一下,只当无事发生,“万事小心,遇到危险就用我教你的术法脱身,哪怕解决不了也不必害怕,我一直在你身后。”
望舒只身出了门,走进漫漫夜色之中。
而梁悉则隐了身形,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注意着周边一切轻微的动静。
据阿萱所言,那个魔头只在晚上出现,所以即便望舒今天已经在城里露过面,也无甚影响。
而这里的居民们每逢天黑就躲在屋里,更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猎物登场。
梁悉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望舒,冷不丁地就听见系统在他脑海里发声,“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嗯?”梁悉早已适应了它的神出鬼没,有些心不在焉地反问,“为什么?”
“因为你的关心太多余了。”系统道,“刚刚你明明只需要说万事小心,却还要多此一举。”
梁悉眉头一挑,试图为自己辩解,“望舒以身犯险,我不应该关心他吗?”
“可你明知道他喜欢你。”系统颇为人性化地冷哼一声,“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梁悉嘴角一抽,已经预感到它要说些什么了,“叫中央空调。”
“你最近是不是更新源代码了?”他狐疑问道,“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冷漠的你。”
系统沉默一瞬,不再说话,继续将“冷漠”二字贯彻到底。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梁悉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外面的夜风吹成面瘫了,系统才终于发出了提醒,“它来了——”
梁悉精神一震,眼睛牢牢锁在不远处的望舒身上,不敢轻举妄动。
几句就在下一秒,阵阵黑雾逐渐在街道上弥漫,越来越浓,越来越厚……
梁悉几乎快要看不到望舒的身影了。
他心里一突,没等那魔头现身,几步就上前拉住了望舒的手腕。
“任先生?”望舒被他吓了一跳,转身回头看到他的脸才缓过神来来。
“小心。”梁悉只来得及短促地提醒一句,就蓦然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靠近。
他猛地转头,下一秒,雪镜凭空在他面前现形,替他挡住了来自黑暗中的致命一击。
随着雪镜铮鸣一声,梁悉反手握住剑柄,奋力朝那浓雾中劈了一剑。
他这一剑意料之中的落空了。
隐藏在浓雾中的那个东西速度很快,梁悉根本碰不着它。
此时此刻,他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望舒被他紧紧护在身后,生怕被那魔头钻了空子。
但任他再怎么百密一疏,却还是被那东西找到了破绽。
或许是望舒被风吹动的面纱之下姣好的容貌刺痛了它,它像是认准了望舒孱弱得毫无威胁,尖厉地吼叫一声,所有的怒火都朝着望舒而去。
黑雾自四面八方涌来,而敌人甚至还未现身。
梁悉一手揽人,一手持剑,觉得有些棘手起来。
他带着望舒左右闪躲,但望舒跟不上他的动作,脚下猛地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这下可算让敌人找到了破绽,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缠住了望舒的脚腕,用力地将他往后拖拽。
即便隔了几层布料,望舒仍能感觉到自己的脚腕上的那种黏腻的触感,他心神惧怕,双手忍不住慌乱地攀住梁悉的胳膊。
“望舒!”梁悉第一时间用剑刺向那看不见的东西,重新把望舒拉了回来。
耳边传来一声哀嚎,梁悉心中一凛,知道自己正好打伤了敌人。
他不再犹豫,握着雪镜乘胜追击,密不透风的剑意逼着敌人节节败退,最后他举剑蓄力一击,将那东西死死钉在地上,让它动弹不得。
短短几次过招,几乎耗费了梁悉几乎一半的真气,他缓了口气,终于有空去查看望舒的情况。
“没事吧?”
望舒没有回答,却毫不犹豫地扑到他怀里,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口。
若不是他不断颤抖的后背,还有偶尔泄露出的一两声压抑的气音,梁悉甚至都不会发现他其实很害怕。
梁悉的手在半空中僵持半晌,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推开怀里的人。
他动作生疏地拍了拍望舒的后背,低声道:“不怕。”
他一边安抚着怀里的望舒,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黑雾渐渐散去,一直在雾中藏头露面的敌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那东西大概有一个成人男子那么高,却十分违和地长了一张少女的脸,只是那脸瞧着十分怪异,活像是用不同脸上的五官拼接而成的。
藏在衣衫之下的似乎也并非是人的身体,而是一坨一坨不断扭动的未知物。
明眼瞧着这玩意儿并不是真正的“少女”,梁悉当机立断,一剑劈开了那唯一一层遮挡物。
没了衣衫的保护,那魔头嘶吼一声,像是彻底被惹恼了。
与此同时,它的全貌也终于暴露在梁悉的视野之下。
这玩意儿果然不是人,与它姣好的脸蛋完全相反的,是它分外怪异的身体。
那甚至完全不能称之为“身体”,而是一团没有型的玩意儿,瞧着活像是堆叠在一起肥肉,连四肢都看不见影。
随着怪物的动作,这坨“肥肉”当着梁悉的面不断蠕动,瞧着又恶心又可怖。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梁悉盯着那坨东西喃喃道。
第160章 前程旧梦15 任明雪早该死了才对
怪物被人揭开了真面目, 怒气更甚,它蠕动着自己怪异的身躯,那张美丽的少女的脸也变得狰狞起来。
“人类, 欺人太甚——”它沙哑阴沉的声音显然也与它的脸格格不入。
梁悉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将它拦腰斩断,剑尖指着它的脸逼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那怪物尖叫一声,拖着自己只剩一半的身体疼得直哆嗦,几乎在地上扭成了麻花,这幅模样一瞬间让梁悉幻视任骄的睡姿。
它的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梁悉, 似是还想寻找时机拼尽最后一丝余力。
可梁悉哪里会给它机会。
他今天势必要把黑雾以及怪物的来源弄个明白。
“不说也没关系, 是妖,我就将你打出原形,是魔, 我就让你魂飞魄散。”梁悉用剑刃拍了拍它的脸,“你害了那么多人,神魂俱灭才是你应得的下场。”
“哈哈哈哈……”怪物声音尖锐地笑了两声, 语气颇为不忿,“你们这些人类……该死!都该死!”
梁悉略一挑眉。
听起来,这怪物倒是非常仇视这座小城里的百姓, 只是却不知是因何缘由。
修行之人讲究因果轮回, 若是这城中之人伤害在先,而眼前这怪物报复在后,梁悉自然不会插手他们的因果。
可如今多名不相干系的少女相继枉死, 死法还极其惨烈,所以这怪物手下势必有冤魂。
既如此,梁悉替天行道,也是理所当然。
但在此之前, 他还想问清楚一件事。
“既然你不说,那我只好用些其他法子了。”
语罢,梁悉收回雪镜,双指在空中结了一道印,趁着那怪物正虚弱没有防备时,他将金印重重压在了怪物的额头上。
随着怪物发出痛苦的嚎叫,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出现在梁悉的脑海中。
搜魂之术,与“往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施法之人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读取受术者脑海中的记忆。
而梁悉则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寻找真相。
但他先前消耗过多,如今仅仅一个搜魂术就让他觉得略有些吃力。
系统在他脑海中发出了警报,提醒他体力已透支,但他咬了咬牙,仍没有收手。
好在怪物已经早已被雪镜的剑意灼伤,种种挣扎也只是负隅顽抗。
梁悉在力竭的最后一刻,提取到了自己需要的记忆。
这座小城靠近边境,边境战场凶险,从古至今便征伐不断,死伤无数。
历经百年,战场上的冤魂越来越多,无人超度,久而久之,便凝结了实质。
数百年过去,冤魂凝结成怨气,而这团怨气在长年累月之中有了形,也有了意识。
贪欲随之而来,它不甘于被困在边境荒无之地。
这时候的边境停战已久,稀薄的怨气已无法令它满足,是以它贪婪的目光就此落在了人类身上,开始垂涎于他们身上旺盛的精气。
当它看着边境小城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心中想要变成人的欲.望便越发强烈,而如花似玉的少女们则令它嫉妒心大起,成了它最先下手的目标。
它终于向这座小城的人类伸出了魔爪,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成为一个“人”。
它专挑年轻人下手,是因为他们身上的精气更为充足,只针对那些年轻女孩儿们,是因为嫉妒心在作祟。
而挖心的行为,却仅仅只是为了泄愤,以及恐吓。
一个月的时间让它得到了一个属于人类的头颅,可它的身躯依旧畸形,所以它需要更多的精气。
今天晚上便是它出来狩猎的时机,只是可惜,正好遇上了梁悉给它布置的天罗地网。
可即使真相大白,梁悉心中仍有疑惑。
他至今仍不清楚那诡异黑雾的来历,甚至连搜魂都不能为他解惑。
难道,两次遇到相同的黑雾,真的只是巧合?
“去轮回吧。”梁悉负手而立,为这十恶不赦的挖心魔头定下罪名,“但在此之前,你要经历狱火焚烧,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话音一落,他的手心燃起一团青色火焰。
火焰看似微弱,可一但落在怪物身上,瞬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怪物的身影隐没在偌大的火光之中,逐渐变成灰烬。
火光倒映在梁悉的眼底,而他神情冷漠,似乎连火的温度都不能让他沾染上半分暖意。
望舒坐在地上仰望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好似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他对任骄看似关爱非常,可态度却又有一点似有如无的怪异。
那九重天无欲无求的仙人似乎也不过如此。
任明雪早该死了才对,那么这个占据着任明雪身体的人,又是谁呢?
望舒低下头,掩盖了眼中的深意。
“还能站起来吗?”梁悉低头看了他一眼。
望舒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可以。”
或许是方才受到过多的惊吓,他看上去依旧有些腿软,且神思不属。
梁悉扶着他的手臂,借力让他站稳。
“这样就……结束了吗?”望舒看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街道,仍旧没有实感。
明明那个怪物刚刚还在那里,转眼间却化成了灰烬,彻底消失在眼前。
“是的,结束了。”梁悉温声答道,“今天辛苦你了,早些回去歇息。”
望舒愣了两秒,这才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好。”
语罢,他又踉跄一下。
梁悉又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拿出一张符纸,在空中一扬。
符纸化作点点荧光,一秒的眩晕之后,两人瞬间就站在了阿萱家门口。
这栋低矮的土房里静悄悄的,梁悉心中疑惑,推开房门一看,却见阿萱正神志不清地躺在地上,而任骄正蹲在一旁,看上去满面愁容。
“她怎么了?”梁悉怀疑的视线落在了任骄脸上。
任骄挠了挠脑袋,几乎要把自己的脑袋抓成鸡窝,“咳,我也没办法……”
自梁悉和望舒一前一后离开后,阿萱也想出门,偷偷在后面跟着。
但任骄先前就得到梁悉的指令,让他一定要守着阿萱不让她出去,以免意外发生。
奈何阿萱执意出门,要亲眼见见那个所谓的挖心魔头,他劝阻无效,最后只得动用蛮力,把阿萱给敲晕了。
梁悉听罢,只得叹了一口气,“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搬床上去。”
这任骄也是个二愣子,就任由人家一个小姑娘在地上躺着。
“哦,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嘛……”任骄一边嘟囔,一边任劳任怨地听从他的话。
就在任骄把阿萱抱回内室的空档,梁悉转头看向表情游离的望舒,“你也别愣着,赶紧去歇息。”
望舒点点头,慢吞吞地进了屋。
阿萱家里拢共就两间房,阿萱占了一间,望舒占了另一间。
梁悉本想让任骄去跟望舒挤一挤,但这小子扭扭捏捏的不知抽了什么风,说什么也不肯。
以梁悉的修为,本就不需要睡觉,可任骄那半吊子水平,坚持一整夜不睡觉却是够呛。
但梁悉懒得管他,只得随他去。
经过一夜的休整,梁悉的体力恢复了七八成。
外面天色尚早,其他人也仍未醒来。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信步走了出去。
这座小城一如既往的安静,百姓们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面临的危险已经解除,仍然被笼罩在挖心魔头的恐慌之中。
不过,等昨晚没有伤亡的消息传出之后,他们大概就不会日夜为自己的性命担忧了。
梁悉在外面待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才开始往回走。
甫一进门,他就见望舒迎了上来,“任先生,你去哪儿了?”
梁悉看了看他,觉得他的脸色比昨天晚上好上许多。
“出去转了转。”梁悉简短道。
“哦。”望舒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你饿了吗?”
望舒先前还十分客气,对着梁悉总是“您”啊“您”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说过这个字了。
还没等梁悉回应,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忘了,你已经辟谷了。”
梁悉望了望屋内,看到任骄和阿萱正坐在桌前看着他们。
桌上的餐具摆放整齐,清淡的粥和粗粮饼放在桌子正中央,一口未动。
他们似是在等他用餐。
梁悉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来到桌前落座。
望舒本想替他盛粥,可阿萱却先他一步,十分殷勤地把碗端了过来。
梁悉动作稍顿,心里对这小丫头突变的态度深感诧异。
“师兄,这小丫头片子现在可崇拜你了。”任骄瘪了瘪嘴,下一秒却好似被人狠狠踩了一脚,突然龇牙咧嘴起来。
“说谁小丫头片子呢?”阿萱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却毫无攻击力。
任骄朝她做了个鬼脸,端着自己的碗跑了,阿萱不甘示弱,随手就抓起一个竹子做的笔筒,往他背上狠狠一砸……
梁悉瞧着这两个幼稚的人,含笑摇了摇头。
阿萱现在倒是能看出几分小女孩的朝气了,与之前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判若两人,看来她是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了。
大仇得报,心里的那份执念也就跟着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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